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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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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嘆]初來嫁到(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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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章 妄想

位于興易縣南邊的田莊占地甚廣,放眼望去,入眼皆是綠油油的菜地,此刻正是日頭全升的時候,莊稼人忙著田間除草,偶有光著腚的小娃子三三兩兩嬉鬧的在田埂邊跑過。靜謐之中,遠處的歡聲笑語讓人覺得極為悅耳,濃郁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叫人心曠神怡,美中不足的,許是剛上過肥,田中有股子雞糞的味道。
莊頭名喚任老大,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壯實,黑黑的臉膛。皺紋初生五官端正的臉上有著莊稼人特有的淳樸和實在,但眼神中也有身為領導者的威嚴和果斷。
見了云想容,他畢恭畢敬的行了禮,便帶著云想容一行人在田埂上視察,間或指著某處告訴她:“那邊山上的林子也是莊子里的。還有那邊的魚塘,前邊的是豬棚,養了五百來頭豬,整個興易縣吃的豬肉有三成是孟家提供的……”說話間,任老大并不敢抬頭看云想容,雖然云想容此刻帶著帷帽,看了也什么都看不清。
可這一行人還是太過于扎眼了。
富家小姐帶著兩名美婢和一個儀表堂堂的公子,后頭跟著四名侍衛。莊頭對她還畢恭畢敬。
田間勞作的人就都交頭接耳。更有端著一木盆衣裳,拎著棒槌要去河邊洗的婦人故意路過云想容身邊好幾次,好奇的打量一行人。
云想容禁不住微笑。
任老大看不見云想容的表情,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憨厚的笑著撓撓后腦勺:“咱們這里少來您這樣的貴人,他們好奇也是有的。”
云想容頷首,“那你就告訴他們我是誰吧。”
任老大聞言恍然,聽說孟家的財產分了。面前這位小姐正是拿了大頭的。她這次突然襲擊。原來是宣告所有權的。
一想到面前女子以后就是自己的東家了。任老大對云想容更加恭敬了。
又有兩三婦人故意經過,其中一個圓臉龐胖胖的三旬婦人笑著問:“他大舅,您有客啊?”
“什么客?這位是云姑娘。”
孟二太爺的小女兒嫁給了永昌侯云家,且孟家的財產分給了這位云家的小姐,這是無人不知的事。
那婦人看著戴著帷帽,容顏在白紗后若隱若現的云想容,眼神立馬變的恭敬起來:“原來這位神仙姐兒就是未來的東家,我說的嘛,這通身氣派,叫我們這群人一瞧。覺得自個兒是泥豬癩狗倒差不多了。”
“胡說八道什么!快回家告訴你嫂子,殺牲口備飯。”
“哎,哎!”那婦人一疊聲應著,轉身就要跑開。
一直沉默的云想容這才輕聲喚道:“這位嫂子,不急。”
那婦人只覺得這一聲柔的。怎么會這么好聽,與她一比。自己的大嗓門子當真是聒噪。她不僅有些訕訕然起來。停下腳步詢問的看著云想容。
云想容道:“我還想各處看看,與任莊頭談談莊子上的事,吃飯也不必忙,一切從簡即可,你們吃什么我吃什么就是。”
“那哪成啊。您是東家小姐,哪里能讓你吃那等粗食。”婦人忙道:“飯是一定預備的,我這就去,這就去。”
云想容還想攔,但覺得若是攔著了。怕他們會更加不自在,索性不管,回頭吩咐柳月隨著去幫忙打打下手。
云想容對稼穡之事懂得不多,她與莊頭談話之時學了不少,不懂的,她虛心請教,間或會提一些新奇的點子和建議。
任老大起初心里頭覺得一個閨中小姐能懂得什么,說了也是白說,可后來見她談吐優雅,不驕不躁,且聰慧過人一點即通,加之她一個東家,只要管收錢就是了,這些稼穡賬目之事,憑孟家家財難道顧不到合適的人選來周全?
任老大對云想容的恭敬原來有五成,現在也直增到了十成。
不多時,一行人走到了豬棚附近。
豬棚由磚石砌成約一丈方圓一間,每間都用木柵欄釘著,棚頂茅草覆蓋,一眼望去,長長的一排,足有一條街那么長的一溜。里頭關著的豬發出哼哼的叫聲,大的小的都分開來養。
豬棚周圍有許多散養的雞鴨,房頭還堆著一車雞糞。蒼蠅在上頭嗡嗡亂飛。雖然周圍是綠油油的菜地,遠處藍天白云青山綠水,空氣中的氣味卻是難聞,就連后頭的英姿以及四名侍衛都捂著口鼻。
云想容略微蹙眉。繼續往前走著。任老大道:“姑娘,這地方腌臜,您還是別瞧了。”
話音剛落,蘇淼嫌惡的斥責道:“你也知道腌臜,讓你來不是為了便意是什么,你倒好,養豬還養成這樣氣味!這么熱的天,不知多清掃清掃嗎!”
任老大氣的翻了下眼睛。
蘇淼從不在莊子上露面,且他也沒有這個權利。今次他還是跟著云想容一起來的,一路上云想容對他并不理會。任老大只當這位油頭粉面的哥兒是云想容的隨從,氣哄哄道:
“這位哥兒說的,豬又不是人,人尚且不保證腌臜不腌臜,還能要求豬去?”
云想容聞言“噗嗤”笑了,就憑任老大能說出這句話,她決定將來重用他。
英姿早已經笑出了聲。
蘇淼白凈的臉皮漲的通紅,單手點指著任老大:“你算什么東西,不過是我們孟家的一個下人,你敢放肆!”
任老大見蘇淼氣焰如此囂張,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他這個直脾氣,見路不平就想踩,不知被老婆和兒子說過多少次,剛才一時嘴快,不會得罪了人吧?
見云想容并沒有為蘇淼說話,任老大心還是略微放下了些,可也不在多言了。
豬棚這一條路才剛走了一半,才剛那位大嫂就親自來尋他們:“飯已經預備好了,請云姑娘移駕吧。”
云想容頷首,帶著一行人回了莊子上位于東南角任老大的家中。
任老大家是個五間房的兩進院落,家中有七十歲的老母親。還有四十出頭的老婆以及兩個兄弟,下頭有兒子和兒媳婦,侄兒,侄兒媳婦,一大家子的人。
男人們行過禮后,就都去外頭吃飯了。**們連同任老大的母親,也都要去廚下站在灶臺邊上吃,將上房騰出來給云想容,被云想容攔了下來。
“今日我貿然前來,已經給各位添了麻煩。若是我留下,主人家要出去,那我吃著飯也不得安生。”
隨后給英姿和柳月使眼色。
二人會意,將任老大的母親,老婆。兩個弟妹和兒媳婦都留下來,圍著方桌坐下。見桌上菜肴豐盛。也知道莊稼人平日舍不得宰殺牲口。云想容又道:“我見家里有幾個孩子,叫他們也一同來吃吧。”
任老太太連連擺手:“我那幾個狗肉上不了酒席,沒得污了小姐的眼!”
“不要緊的,一家人吃飯熱鬧些。”
可任老太太仍然堅持不允,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和柳月,把桌上的大碗扣肉和燉雞都盛出去了一些分給孩子們。這才摘了帷帽拿起竹筷。
幾個**見了云想容的臉,都有片刻的呆愣,任老太太更是道:“小姐生的好樣貌,天生便是富貴的模樣。”
妯娌幾個也七嘴八舌。將云想容好一通稱贊。
起初眾人還很拘謹,但見云想容并無想象中貴族小姐那樣難伺候,說起話來柔聲細氣的,笑容也一直都很溫和,加上她知道疼惜莊戶人家的孩子,又是未來的東家。婦人們對她多了幾分喜歡,任老大的老婆和**還將新東家傳成了個仙女,說新東家溫和的很,必然會善待這些農戶。當然這是后話。
蘇淼這會子在外頭與任老大相處的很不愉快,他跟云想容的四位侍衛,以及任老大家的男人們同一桌吃飯。這對他是極大的侮辱。
而且,雞肉燉的太爛,上頭飄著厚厚一層油。咸菜拌的太咸,吃一口**都麻了。炒白菘沒個咸味,還那么酸。餅子又硬又刮嗓子……在看任老大家的那幾個男的,吃起白肉來滿嘴流油,喝大骨頭湯還有聲音。唯有酒還算可以,是莊稼人自己釀的,只是太烈,才一碗下去,就有些上頭。
蘇淼心煩意亂,袖子中預備好的藥沒有用武之地,才剛去廚房,被那些五大三粗的老嫗盯著看,云想容身邊那個丫鬟一直看著做飯,他根本沒有下藥的機會。
如何也要趁著回孟府之前把事成了,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蘇淼放下竹筷,更不想吃飯了。
云想容用罷了飯,吩咐英姿送了任老太太一個大的封紅。老太太推辭不要,云想容笑著道:“老太太若不要,下次我可不敢來了。”老太太這才歡天喜地的將銀子收了,拉著媳婦們給云想容行了禮。
云想容與他們寒暄一番,戴好帷帽,到正屋與任老大談論莊子上的事,旁邊只有蘇淼、英姿和柳月陪同。
蘇淼在一旁呆的百無聊賴,肚子里沒食,喝酒有點上頭。
他不僅開始懷疑,方才從孟家出來時,云想容對自己勾魂攝魄的微笑是不是幻覺。
他心里像是長了草,越發的焦急起來。
“英姿,續茶。”云想容剛要吃茶,見碗中茶水沒了顏色,隨口吩咐了一句,又與任老大道:“你這里的玉蘭花兒味道真不錯。”
云想容吃的茶是玉蘭花茶,與任老大和蘇淼吃的茉莉花茶不同。
任老大笑著道:“我那渾家就喜歡弄這些,她娘家的親戚在南方給捎過來的,小姐喜歡回去一定要多帶一些。”
英姿這廂已端著云想容的茶碗下去。
云想容聽著任老大講著莊子里的事,眼角余光見蘇淼鬼鬼祟祟的跟著英姿出去了,冷冷的笑。
本不想將他如何,這人卻貪心不足。
英姿這廂到了灶間,用白瓷茶壺沏了一壺玉蘭花茶,拿了個蓋碗預備著,突然捂著肚子,嘟嘟囔囔的出去尋茅廁了。
蘇淼見機不可失,偷偷溜了進去,左顧右盼緊張兮兮的從袖子里拿出那個小紙包,想起老鴇子說過的話。得意的笑。
“這種藥,不論男人**,只需指甲蓋大小的一丁點,就保管讓他折騰一夜不知疲憊的。什么烈女,也讓她變蕩女。”
蘇淼興奮的手發抖,將藥撒了一半在玉蘭茶里,晃了晃茶壺,隨后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先趕回正堂坐回原位。
不多時,英姿端著個托盤回來。上頭放了兩個茶壺,白瓷的就是方才灶間看到的,青瓷的想是后沏的。
果然,英姿用白瓷的給云想容續茶,又用青瓷的給任自己續了茶。
蘇淼緊張興奮的手指尖冰涼。拿起自己的茶碗灌了下去,又吩咐英姿再續。
英姿笑著伺候蘇淼吃了兩碗茶。見蘇淼沒有續茶的意思。才退開到一旁。
云想容這廂,卻是抱歉的對任老大道:“任莊頭,真是對不住,我有些不舒服,想接你的廂房休息一會子。”
英姿忙去攙扶:“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許是今兒沒有午歇,有些累了。”
任老大連聲吩咐人去收拾廂房。
蘇淼歡喜不已,只是幻想,都覺得蝕骨。渾身燥熱,身下那處也有了反應。他緊張的道:“云表妹,你沒事吧?”
云想容仿佛這才發現蘇淼還在這里,聲音溫柔的道:“蘇表哥。我有一事求你去辦。”
“你請講。”美人聲音嬌柔的蘇淼人都要癱軟成泥了,一雙眼直勾勾盯著云想容豐滿的上圍不自覺的吞口水,覺得下身越發的脹痛了。
他的樣子,任老大看在眼里,總算有了些門道,這人感情對新東家不安好心!
年近半百的漢子,氣的臉上通紅,卻不好說什么。
云想容道:“才剛只有豬棚那里沒有走完,表哥見多識廣,胸有丘壑,才思敏捷,有大作為。我想請你去幫我瞧瞧那處哪里還需改進。回頭我對外公也好有個交代。”
一通高帽子,戴的蘇淼飄飄欲仙,美不可言,不就是看看豬棚么!瞧一眼回來就是,估計那時她的藥力也發作的差不多了,他正好抱得美人歸!到時候去與云家說親,他們若不認賬,他就鬧騰起來,不信他們不認!
蘇淼疊聲道是,又怕云想容藥效發作,給別人占了便宜去,連聲囑咐兩婢女:“一定照顧好你家小姐,別叫人接近了。”
英姿和柳月乖巧的應是。
蘇淼急匆匆的沖向了豬棚。
見蘇淼走遠,云想容退回了原位坐下,身子筆直,說話聲音也恢復了清亮,哪里還有方才的半分虛弱?
任老大愣愣的看著云想容,心里隱約有些什么一閃而過,卻又琢磨不清。
云想容道:“英姿,柳月,你們去外頭守著,我有話與任莊頭說。”
二人行禮應是,退了下去。
任老大心里緊張起來。在云想容的身旁垂首站定。
云想容的聲音從帷帽中緩緩傳來:“任莊頭,你今后打算怎么辦?”
一炷香后。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乘車,一隊人緩緩走在回孟府的路上。
英姿擔憂的問:“小姐,那個任老大靠不靠得住?事情若是敗露,對您會不會有影響?要我說,其實你不讓他來做,我也能做的很好,還少一個人知道。”
云想容搖了搖頭,道:“我固然信得過你們,但我將來要做旁的事,手下總要有人。朝廷家江山易主,文武百官就要開始選擇站隊。現在孟家的產業也是一樣。外公之所以讓我下來體察一番,就是讓我看看眾人的反應,我讓任老大做事,也是在逼他站隊。
“他幫我,就是我的人,會貼上我的標簽,他做的事,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自然也會保密。我們互相都有些把柄拿捏在對方的手中,這正是促進關系很好的一個辦法。他今日幫了我,將來就是我的心腹。若是不幫,莊頭就要換人。我并沒逼迫他。只是給他機會選擇。”
英姿道:“我知道小姐深謀遠慮,將來您接管家業,家大業大的,總要有妥帖的人在外頭幫您奔走。只是這件事,若傳開來是您做的,對您到底不好。”
“又什么不好?”云想容莞爾:“傳開來。有人信嗎?“
英姿默然。
柳月不知他們在說什么,卻知是機密之事,也不多問。
馬車回了孟府,云想容換乘轎子去了外院書房,與孟方說了今日去田莊的一些感想。
誰知話剛說了一半,外頭就有人慌慌張張的跑來,沒進門就開始大喊:”太爺,不好了!蘇少爺在南郊莊子里不知發了什么瘋病,在豬棚就脫了衣褲自瀆,還跟雞和母豬睡了!”話音落下。書房門簾也掀起來了。
喜兒氣喘吁吁,呆呆看著屋里,見云想容居然也在,剛才自己那番話,豈不是都被姑娘家給聽去了?
喜兒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下了:“太爺……”
孟方這才從呆愣中回神,“你說蘇少爺……”想起外孫女在身邊。忙住了口。
云想容起身告辭。退了下去。
喜兒這才道:“是真的,田莊的任莊頭來給回話,說蘇少爺躺在豬棚外頭滿地雞糞上自瀆,還抓了雞……雞**都被……后來又瘋了似的去抓了豬,人們聽到動靜趕去,都嚇傻了。婦孺們遠遠避開,男人們誰去阻攔,蘇少爺卻連男人都摸,弄得后來誰也不敢碰他。這會子還干著呢!”
“荒唐!荒唐!這個畜生!”
“太爺。您說蘇少爺是不是給人下了降頭啊,要不然,在不挑也不至于跟畜生去吧。”
孟方震驚和憤怒之余,突的想到今日蘇淼是跟云想容一起去莊子上的。云想容卻先回來了。
孟方冷靜的道:“去,把他打暈了給我抬回來!”
隨后負手踱步,快步出了書房,往內宅去。
誰知才走到垂花門,就看到云想容帶著那個嬌小的丫鬟,在一旁等候著自己。
“我知外公會來找我。”云想容笑吟吟迎了上來。
孟方已經篤定是云想容做的,“你為何這樣做!他是你表哥!”
“他是個畜生。”云想容冷聲道:“外公,今日若不是英姿發現及時,后果已不堪設想。”
云想容將最近蘇淼的殷勤,以及田莊里發生的事與孟方一五一十說明,隨后道:“外公若不信,去查探他身上有沒有那藥便知。英姿看到他只用了半包藥的。你若再不信,派人去萬芳樓問問鴇母,蘇淼是不是在她那里買了陰陽合歡散?今日他算計我,我身邊有英姿,有能力自保,才沒有被他得逞。若是遇上個無還手之力的,豈不是已經著了蘇淼的道?到時候又該去哪里喊冤?”
孟方氣的火冒三丈,卻不是氣云想容。
云想容沒必要說這種一查便知真假的謊話,況且蘇家人的確齷齪的很,這么多年他養著蘇孟氏,完全因為她是孟家的庶女。
想不到蘇淼竟然打的這種主意,孟方不細想都猜得出,蘇淼是奔著云想容的財產去的。
“這事你不要管了,誰問了什么,你就說你身子不舒服提前回來,田莊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云想容頷首道是。
孟方囑咐英姿好生伺候云想容,便快步往外頭去,吩咐人備馬,直趕向了田莊。
紙包不住火。蘇淼色迷心竅睡了畜生的荒唐事,沒到掌燈十分整個孟家的人就都知道了。
曹氏和孟氏聽了覺得腌臜,囑咐下人決不許在孩子們面前提起。
孟方卻是勃然大怒,徑直去了客院,將已經恢復意識頹然呆愣的蘇淼丟在了蘇孟氏和蘇周氏跟前。
“你們教導的好兒子!”
蘇孟氏和蘇周氏早已聽說了此事,見了蘇淼,二人泣不成聲,嗚咽著撲過去,口呼“乖孫!”“乖兒子”“你怎么這樣糊涂!”
蘇淼身上的污漬只是用水潑了,并未清洗干凈,還散發著一股雞糞和豬糞的味兒。蘇孟氏一想孫子跟畜生那樣,疼的捂著胸口,哭的肝腸寸斷:“二哥,定然是有人害我的乖孫!你要給他做主啊!”
“是啊二舅!”蘇周氏也道:“我的淼兒再不濟,也不會與畜生……定然是有人害他!”
“誰害他?分明是他自己亂吃藥!”孟方氣結的將半包陰陽合歡散扔在地上,“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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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0: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算

一看到那包藥,蘇孟氏和蘇周氏就都不約而同的望向彼此,有些心虛。蘇淼今日出門要給云想容下藥,他們不但知情,更是他們出的主意。
蘇孟氏強辯道:“怎么可能,二哥不要因為不喜歡我們家淼而就亂給他栽屎盆子,他又不是三歲孩童,哪里會給自己吃這種藥!”
“不是給自己吃,難道他隨身帶著這藥是要給別人?”孟方說到此處,瞇起了眼。
“哪里會!二舅舅多慮了!”蘇周氏緊張的道:“淼兒定然是吃錯了藥,對,先前他有些咳嗽,去跟大夫開了治咳嗽的藥,想來是拿錯了,或是有人陷害我們淼兒!”
“對對,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乖孫!”蘇孟氏說到此處,跪坐在地摟著孫子哭了起來。她心疼孫子之余,更擔心他們的計劃敗露。二哥是個鐵腕之人,若是給他知道他們的算計,將來怕一輩子不得安生了。
只是,孫子竟然與畜生做了茍合之事,這樣蘇淼以后怎么抬起頭來做人!
蘇孟氏思及此淚如泉涌。
蘇周氏擦著眼淚,聯系前后之事,卻知這次定然是兒子要害云想容不成,反而自己把藥吃了。只是那么多人,能看著兒子與畜生成事,著實太過冤枉。她想將這筆賬算在云想容的頭上,但原本就是他們做賊心虛,是絕對不敢張揚開的。若是糾察起來,他們的動機不純,往后還怎么做人?
孟方冷下臉望著蘇孟氏和蘇周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道:“如今這件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紙是包不住火的,孟家是興易縣的大戶人家。也丟不起這個臉面,我看你們三口還是暫且回老家去住一段日子吧。”
“什么?二哥是要攆我們走?!我們孤兒寡母的,你怎么忍心啊!”蘇孟氏拍著大腿報廟似的的哭了起來。
孟方冷眼看著蘇孟氏,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雖是我的庶妹,但也是蘇家的人。蘇家也不是沒有人了,你帶著孀居的兒媳婦還有孫子在我家里住了七八年,我也容了你七八年,已是仁至義盡。”
“什么仁至義盡,二哥說的什么話!你又不是養不起我們。你那么有錢……”
“你這是什么道理。”孟方氣樂了:“我有錢,就該替蘇家養兒子,然后來害我家的人?我有錢給路邊乞丐,也不給白眼狼!”
孟方站起身,冷眼望著已經目瞪口呆的蘇孟氏和蘇周氏。“你們三日之內就收拾妥當,帶著蘇淼回蘇家祖宅去吧。”說罷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蘇孟氏和蘇周氏頹然的跌坐在地。望著自被帶了回來就一直雙眼發直的蘇淼。婆媳二人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蘇家忙著整理行裝的三天,云想容將剩余的幾家位于鬧市中的店鋪也走了一遍。任免了一些人,也將店中的事略微做了一些調整。
云想容所做的,都是一個當家該做的事。沒有人腹誹她逾權,因為她做的這些,孟方并沒有任何疑問。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些都是孟方認可的,都知道這些云想容巡視過的產業,將來也是要劃到她名下的。
就在云想容接到老夫人送的回信這日,孟家突然有遠客陸續而來。這些人都是孟家商號。田產,在全國各地的掌柜、賬房和莊頭。被孟方聚集在了孟府外院的議事廳,日夜不休的忙碌了起來。
孟家的人都看得出,孟方是在清點孟家的產業。
“卿卿,你祖母來信打算讓你回去了?”用罷了午飯,孟方問。
云想容頷首,道:“博哥兒和寶兒也來了。祖母擔心他們的學業被耽擱。”
一提起上學,云傳宜和云博宜就都撅著嘴,很是不開心的模樣。
孟氏看的失笑,道:“學是要上的,你們都是男孩子,自然要建功立業,做一番大作為。”
曹氏則是問孟方:“老爺可是有什么安排?”
孟方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先將產業經營一段日子,等孩子們羽翼豐滿了在交給他們,但我又怕夜長夢多,卿卿又難得離開侯府一趟,索性趁著這一次聚在一起的機會,將家分了。”
孟家以經營珠寶生意為主,在云南、緬甸等多處都有寶石礦。下頭有自己的作坊,店鋪,還置辦了許多田產,房產。雖然這些產業目前都可以折算成銀兩,但有些產業會坐地生錢,有些產業卻需要經營。所謂分家,不光是要分銀子,更是要將這些產業清點清楚,劃分好所有權。
孟方的話,說的在場幾人都愣住了。誰也想不到原本計劃在幾年以后執行的事會突然提前。曹氏畢竟與孟方幾十年的夫妻,一看孟方的樣子,就猜到有內情,難免跟著擔憂起來。
孟方又道:“我已經安排了人在清算孟家的家產,其中田產,房產,商鋪,珠寶作坊,還有在云南、緬甸和暹羅的礦產,都會有個詳細的單子。等結算清楚之后在行分配。”
云想容若有所思的望著孟方,回憶最近幾日的事,已隱約明白外公為何急于分家產。
她在商鋪和田莊走的勤,還重新做了一番部署,定會激怒楚尋。
難不成楚尋有什么下一步的作為,逼迫孟方一定要趁著她在興易將家分了?他說夜長夢多。難道是怕他萬一有個什么意外,財產又要重新分配?
若這樣說,提前將財產劃分出來,一錘定音之后,不光是對她和楚晏的保障,也會讓外公安全一些。
思及此,云想容頷首道:“既如此就安排人手加緊清算起來吧。將各類產業的賬簿分門別類存放好,派可靠之人看管著,不要被人有機可乘。”
“卿卿說的是。”曹氏也點頭,又道:“玉靜幾日沒有來。也不知道他們家到底有什么事。你也該去瞧瞧,能幫的就幫姑爺一把。”
孟方并不愿意在曹氏跟前說起長女的事情。好在孟玉靜已經醒來,身子也在健健康復,否則曹氏這里是無論如何也拖延不下去的。
因著要清算財產,云想容的行程不得不拖延,只得寫信回京都稟明了老夫人。
原本以為請來十余個賬房先生日以繼夜的趕工,三五日就能清算明白的賬,這一算就是半個多月。期間老夫人來信催了一次,卻也不在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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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關心則亂

京都,濟安侯府,春暉堂。
老夫人穿了身茶金色妝花金鳳云絹的對襟褶子,花白頭發梳成高髻,以赤金鳳釵固定,并排斜插兩根赤金累絲的月季花大簪,面上妝容描畫精致,打扮的干凈利落,貴氣逼人,全然不見老態,到像是不足六十歲。此時正由穿了身藕荷色對襟云回紋素緞褙子,打扮素淡的二夫人湯氏扶著在西花園子散步,仆婢們都遠遠地跟著。。
“母親,弟妹和也帶著孩子們出去很久了。家里頭的事情一概扔下不理會,會不會不妥?”
老夫人微笑,眼角下垂成三角眼的鳳眸里精明隱現。
“他們倒是不礙事,三房里統共那么幾口子,就只剩下了你弟弟,左右有姨娘服侍,府里的大事還有我在,有什么不妥的?老2家的,你是擔心小五的事兒吧?”
二夫人被看穿了心思,不羞不惱的微笑,扶著老夫人在抄手游廊一邊的春凳坐下,道:“母親最懂得我的心思。”說著嘆了口氣,“宣和這幾日問了我兩次小五的婚事有何安排。母親,您也知道,宣和的意思是想讓嫣姐兒翻年也去參加選秀。”
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想法,老夫人怎會不知?
“我知道。”老夫人略微一想,就已明白了兒媳的意思,道:“宣和是不是想過幾日等卿卿回來,讓嫣姐兒跟著卿卿一同進宮去陪著梅美人住段日子?也好得些機會?”
“母親果然最了解宣和。”二夫人深知作為媳fù永遠不要在婆婆面前顯示自己更了解夫君的道理,所以她只要有機會,就會以此法恭維老夫人,老夫人總是很得意,并且還指點她一二,屢試不爽。
果然,老夫人心情極好的笑著,道:“這也不是不可以,一個妹妹進宮作陪是陪,兩個也是陪。只是有一點你須得想好。”
“請母親指教。”
“此番梅夫人同意卿卿進宮,著實是因為梅美人入宮這么久,圣恩依舊不深,想著若是能從她身邊出來個飛黃騰達的,自己也能沾光。是以我一說是卿卿,梅夫人立馬同意了。可是嫣姐兒不同。她和卿卿站在一處,豈不是都要被她的光芒遮蓋住?我倒是覺得嫣姐兒走選秀的正當途徑即可,盡量避開卿卿的鋒芒。”
二夫人聞言,不得不贊同老夫人的顧慮是對的。
五小姐云嫣容隨了生母潘姨娘的容貌,標準的瓜子臉,細細的眉毛,小鼻子小嘴的,有股子江南美人的柔弱和書卷氣,交小又甜美。原本她的容貌,在云家的姑娘里是出挑的,可與云想容在一處,的確是會被掩蓋了光芒。與云嫣容相反,云想容生的高挑婀娜,其美艷自不必說,身上還有種常年管事殺伐決斷的果敢和銳氣。不只是云嫣容,任何女子和云想容在一起,氣場大約都會被壓制下去,人的第一眼總是看到云想容的。
二夫人嘆了一聲:“可嫣姐兒已經十七了,已留了這么些年,三年前,若不是她偶然狀況沒有參選,說不定已經……后來也有許多機會,但因著宣和一直想著嫣姐兒能否入宮的事,我就將事情耽擱到現在,如今卻是不能再耽擱了。”
老夫人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聞言頷首道:“既如此,我們在想辦法就是。此番入宮若真是為了嫣姐兒好,還是避開小六的鋒芒是要緊,否則即便一同去了,皇上也未必能注意得到她,嫣姐兒的脾氣你還不知?無端端做了綠葉,她不會心甘的。”
“母親說的極是。”
二人說話時,并沒看到抄手游廊的扇形窗另一側的云嫣容,自然也沒瞧見她滿臉的不平和忿恨。
云想容自小到大都壓在她頭上,小時候她斗不過她,長大以后仍舊被她壓制著,如今聽說云想容又得了他外公一大筆財產做陪嫁,連老夫人都一心一意向著她,有入宮去小住的機會也只讓云想容去。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怕她的鋒芒被云想容奪走?她承認云想容是漂亮,可她也并不差啊!
云嫣容憤怒的咬著嘴唇,靠墻不言語。她身邊的丫頭見她表情如此陰郁,低著頭不敢做聲。
正當這時,外頭來了小丫頭傳話:“老夫人,恬王妃與世子和二小姐來了。”
老夫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道:“咱們快些去看看吧。”
“母親,那恬王妃最近來的勤了些。”二夫人道。
“她打著小六的主意呢。”老夫人笑道:“如今小六得了那么一大筆的財產,十個人都會眼饞的。”
二夫人笑著頷首,不置可否。
老夫人就吩咐一旁的月皎:“你去外院正則堂,看看承平伯在不在?若是在,就請他一同來吃杯茶,也好與恬王世子認識認識。”上一次恬王妃來時,間接的說了劉清宇想與沈奕昀結交的心思。一句話的事,她自然樂得幫忙。
回了春暉堂,就見恬王妃帶著劉嗪已經在吃茶了。老夫人與二夫人便和恬王妃、劉嗪閑聊起來。話題不知不覺就繞了到了云想容。
“說起來也許久沒見你們家小六了。她去了外家,還沒回來?”
“沒有。”老夫人笑瞇著眼,哪里不知恬王妃在打什么主意?左右得了財產也不是壞事,恰好是個值得宣揚的好事,老夫人故作嘆息的道:“還不是她外公家的事,將小六兒他們一行人都絆住了。”
“哦?可是什么要緊的事?”恬王妃滿眼期待。
老夫人道:“她外祖父要將財產分給她,這些日說是正請人清算呢。”
原來是真的!恬王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連與老夫人說話,語氣都不自覺的悸動了幾分。
外院兼濟堂。
劉清宇正站在院中,望著一株參天的松柏發呆。
已許久沒有見過云想容了。不知她是否還在生他的氣。
突聽聞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正見一身著淺青色細布直裰,身姿tǐng拔模樣俊俏的少年公子迎面而來。雖穿著的是居家隨意的直裰,并未配任何佩飾,可此人通身氣派從容中透著一股子矜貴之氣,加之眉目間的睿智,讓劉清宇一瞬便猜到他是何人。
“沈伯爺,幸會,幸會。”劉清宇拱手行禮,背脊tǐng直,面容上有了倨傲之色。
沈奕昀微笑著還禮,打量著面前這人。
身材高大,錦衣華服,看人時有自以為貴族的傲氣和浮躁。明明已二十歲,卻不見青年人該有的沉穩。
他記得,這人是六小姐的夫婿?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一張俏美的臉,逼的他走投無路的手段,面對他的煞氣時鎮定自若的微笑和微笑時彎成月牙的美目。那雙眸子,燦然若星,顧盼神飛。那是個奇女子,固然鐵腕,固然睚眥必報,卻是與眾不同的人。
與面前這個滿身倨傲的貴族青年,怎么看都不合適。
當真可惜了。
沈奕昀微笑著道:“早聽六小姐說世子儀表堂堂,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一聽這話,劉清宇喜上眉梢,急切的問:“你說六小姐夸我?”
不過一句試探就漏了陷。看來這人不光看起來不怎么樣,也的確是個草包,唯一會做的就是會投胎……
沈奕昀對劉清宇越發不喜。明媚的丹鳳眼卻笑的瞇了起來:“是的,在下才從興易縣回來不久,在來之前特地去孟家拜見了三夫人。世子也知道在下幼時與云家有些淵源。”
“是啊,我知道,承平伯在這里住過一陣子嘛,那你與六小姐十分相熟?”問的有些緊張。
沈奕昀笑著搖頭:“談不上,那時候年紀小,也不記得什么了。世子若不嫌棄,稱呼在下名諱即可。”
有了共同語言,劉清宇立即覺得沈奕昀是個不錯的人,笑著道:“我學名劉軼,表字清宇。”
“在下表字默存。”
“好名字,默存,你去孟家聽說他們家分家的事了嗎?”
“聽說了一些,原來清宇你也聽說了?”
二人以云想容為話題,聊了片刻就聊到了愛好上,沈奕昀輕易得知劉清宇喜歡什么馬,喜歡什么茶,喜歡去哪里吃酒,連府里有兩個通房都知道了。最要緊的,沈奕昀還探知了劉清宇對云想容志在必得之心。
半個時辰之后,劉清宇已經開始與沈奕昀勾肩搭背:“好兄弟,改日我找你出去吃酒。”
“默存求之不得。我才剛回京都,認識的人不多,還指望清宇給我引薦一番。”
“那是自然的。”劉清宇拍著胸脯道:“過幾日我出去時就派人來找你。”
“一言為定。”
二人相視一笑。劉清宇覺得與這個漂亮的少年人十分投緣,好似有談不完的話題,又拉著他聊起了別的。
回程的馬車上,劉清宇將與沈奕昀相識的事與母親和妹妹說了,對他贊不絕口。恬王妃滿心都在想云想容得了財產的事,并未理會兒子。劉嗪卻道:
“哥哥還是與那承平伯不要太親近罷。他的身世你也不是不知道。誰知道皇上對他是什么意思。”
劉清宇不以為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皇上做什么要忌憚,男人家的事,你別管。”
劉嗪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沈奕昀這廂卻是剛與劉清宇分開,便急匆匆回房去寫了一封信,用蠟封了交給衛昆侖:“你去叫咱們的人,連夜出城一趟將這封信交給六小姐。”
衛昆侖見沈奕昀面色嚴肅,忙恭敬應了,接過信飛奔了出去。
誰知沒走幾步,沈奕昀又叫住了他:“昆侖,別去了。”
“爺?”
“那封信,不必送了。”
沈奕昀臉上掛著少有的自嘲笑容,仿佛一瞬間想明白什么似的,將那封信手了回來,以火折子燒了。
云想容嫁給誰不嫁給誰,又不是她說了算。就算他告訴她那世子是個什么人,她有的選擇嗎?再說現在云想容和劉清宇還未定親,他的信貿然一去,多半會被云想容當做瘋言瘋語。
沈奕昀端坐在臨窗的圈椅上,不僅在想自己為何要多管閑事。
做好自己不就行了嗎?他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做什么要理會一個閨閣小姐嫁給誰不嫁給誰?
最后,沈奕昀將緣由歸結到“云想容是個不錯的對手,他不希望看她明珠暗投”之上。
“姨媽,我改日去看你。”云想容扶著孟玉靜上了馬車,笑著道:“你路上小睡片刻,今日也累了。”
孟玉靜自然知道自己能醒過來,全靠云想容找了沈奕昀弄來了百年人參。她對云想容越發喜歡,拍了拍她柔滑的手,道:“到底是女兒貼心,你表哥要是能夠有你一半的貼心,我就阿彌陀佛了。”
馬車旁的人都是笑。
楚晏不依的牽著馬到了跟前,“我哪里不貼心了。”
“臭小子,哪里能跟卿卿比。”孟玉靜瞪了兒子一眼。
見天色暗了,快要道宵禁時候,孟玉靜對一旁的孟方和曹氏道:“父親,等正式開始分家的時候我再來。”
曹氏已經知道前一陣孟玉靜并非是有事,而是病了,擔憂的道:“你別勉強自個兒,讓姑爺來也是一樣的。”
孟玉靜下意識看向馬車旁的楚尋。
楚尋溫柔的笑。
她卻笑不出來。只對曹氏道:“知道了,母親快回去吧。”又囑咐孟氏:“你照看著母親。”
“姐姐放心便是。”孟氏也笑。
熱熱鬧鬧道別之后,楚家的馬車緩緩離開了孟府。孟玉靜靠著馬車上柔軟的翠綠緞面大引枕,liáo起紗窗看向外頭的并肩起碼的楚晏和楚尋。
她不知楚晏是否知道他父親是錦衣衛的人。孟玉靜在猶豫,這件事到底要不要讓兒子知道。
孟家的財產,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錦衣衛奪走的。她必須要阻止楚尋得到財產。
可若是明說,她有不希望兒子與他父親翻臉。
看來世上之事,斷然沒有雙全之法,只能做出選擇了。
回到楚家,孟玉靜洗漱一番歪在臨窗的羅漢床上想到底該怎么與楚尋談,楚尋這廂已經換了居家常穿的月牙白道袍,進了屋道:“玉靜,我有事要求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鮮血

孟玉靜聞言,依舊斜躺在羅漢床上,隨手抓過淺粉色的紗被來蓋著腹部,斜睨楚尋:“什么事?”
自從上次她被氣的吐血昏倒之后,孟玉靜對楚尋已涼透了心,她并不傻,自然知道楚尋想要她死。
自己的兒子孟玉靜最清楚,晏哥兒是懶得打理產業的,就算分得了財產,也是楚尋來經營。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如何配得到父親努力一生賺得的產業?
楚尋對孟玉靜懶得理會他的態度已是相當不滿,奈何有事相求,他不得不放低了姿態,如從前那般溫柔的對孟玉靜道:“玉靜,你看岳父也快要分家了,雖然咱們晏哥兒得的產業與卿卿的一樣多,但你也知道,產業這東西的潛力是不同的,譬如說同樣價值五百兩的房屋和商號,商號會生錢,房產的租子才得幾個利錢?我是想,你好歹是岳父的長女,這些年又在岳父身邊,對岳父、岳母照顧的頗多,能否回去與岳父商議一下,給晏哥兒爭取些潛力大些的產業。”
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孟玉靜都想為楚尋的厚顏無恥撫掌稱好了。想為自己爭取更多,卻說成是為了兒子。她這個做娘的若不同意,豈不成了不為兒子著想?
孟玉靜心頭怒火灼燒,冷冷的看著楚尋,“這些年我父親對楚家已是仁至義盡,你仔細想想,沒有孟家的提拔照顧。楚家會有今天?你到現在還不知足?我若是你,但凡還有一點良心,我連孟家的財產都不要!別以為你做那些齷齪勾當我不知道,懶得與你說,你還得寸進尺了!”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難道是為我自個兒?我不是為了兒子?!”
“你為了誰,自個兒清楚!別當你做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孟玉靜的話。戳的楚尋滿臉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得。
見楚尋那不自在的神色,孟玉靜嘲諷的笑,道:“你用不著得意,明兒我就去告訴我父親你是錦衣衛的人,你不僅要用春藥來害晏哥兒和卿卿,想把卿卿娶進門做兒媳婦得那筆財產,你還想殺了我,看我父親是聽你的,還是信我的!”
“你!”楚尋單手點指著孟玉靜。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孟玉靜則嗤笑一聲,悠哉的躺好,那閑散的姿態與楚尋的火冒三丈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尋面上神色,卻一點點由憤怒轉為平靜,低聲道了句。“你怨不得我了!”
說罷不等孟玉靜作反應,一把抓住她的領子將她拖下羅漢床。
楚晏擔心娘親的身子。回了臥房翻來覆去如何都睡不著。索性起身打發了下人,獨自一人去孟玉靜的臥房看看,誰知走到上房,發現院落中竟無一個下人服侍,照理說平時伺候茶水上夜的人都會在外候著,哪里有沒人的道理?今日上院卻安靜的可怕。
楚晏心里一驚。快步沖進去到了正房,剛到門前,卻聽屋內有重物磕碰之聲,他伸手剛要推開格扇。竟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鮮血淋漓的一幕。
爹爹正抓著娘親的領子將她的頭從柱子邊移開,柱子上和娘親的頭上都是血。隨后又將娘親放在地上,單手試了試她的鼻息,又探她頸部的動脈,隨后臉上浮現出一個放心的詭異笑容,此間,娘親的身體已不動了,唯有額頭上的血,還在如泉涌一般。
楚晏驚恐的捂著嘴,爹爹殺了娘親!!!
他第一反應就是沖進去,質問楚尋為什么要這樣做!娘親與他一直恩愛,他如何能這般喪心病狂!然而幾乎是立即,楚晏就明白了。
孟家要分家了。
楚尋都能為了家產,給他和卿卿下春情散,對發妻,也下得去狠手。而且他還是錦衣衛的人。
這個人,已經不是他的父親,是個為了金錢而發狂的惡魔!他如果沖進去,楚尋絕對也會殺了他。
他不怕死,但怕他和娘親都冤死在這里,到最后還是會讓楚尋得逞!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讓楚尋白占了便宜!他要給娘親報仇,卻不是現在去以卵擊石!
楚晏滿臉濕潤,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強迫自己轉過身踉蹌著飛奔出去。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的楚家,更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
他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還依舊如從前那般,父母恩愛,家境殷實,他可以做喜歡做的事,自由自在,羨煞旁人。可是他眼前總能看到孟玉靜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泉涌而出的血蔓延開來,他的眼前猩紅一片……
娘死了,被楚尋那個畜生殺了!
他沒有娘了!
更沒有爹了!
楚晏不敢哭出聲,咬著牙抽噎著,口中咸腥的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一夕之間,他的世界顛覆了,毀滅了。
云想容知道孟玉靜自盡的消息時,呆呆的望著孟方,不可置信的道:“怎么會?姨媽好好的,為何要自盡?”她立即懷疑上了楚尋:“楚尋呢?現在是何反應?”
“那個畜生!別叫我抓到證據!”孟方雙眼赤紅,聲音哽咽沙啞。自得知消息到現在,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屢次出現幻覺,還看到長女在自個兒跟前談笑。
他命中無子,只有玉靜和嫻靜兩個孩子,如今一個卻死的不明不白。孟方如何能甘心。
云想容掏出帕子拭淚,哽聲問:
“官府的人去了嗎?”
“去了,我懷疑楚尋,可官府的人仔細查驗過,你姨媽的確是自個兒撞柱而亡的。院子里服侍的人都沒聽見他們有爭吵,也沒有任何異常。”
“不可能!我姨媽不可能自盡,好端端的,自盡是為何?那晏表哥呢?”
“你表哥失蹤了。”孟方頹然坐下,雙手抓著頭發道:“我心里敢確定一定是楚尋做的,但我找不到證據,仵作驗尸也驗不出所以然,而且他傷心欲絕,幾次哭的昏過去,直罵自己不該讓你姨媽單獨留在臥房里,還說你姨媽自生了病脾氣就變的古怪,時常悲觀,有輕生的言語。他的說辭無懈可擊,做法更沒有破綻。”
云想容腦袋嗡嗡作響,喃喃道:“我現在更擔心表哥的安危。”
孟方猛然抬頭:“卿卿,你是說……”
云想容含著淚頷首,“只希望事情不是我猜的這樣,外公,平日里我表哥的那些手下那里你都命人去尋過了嗎?”
“尋過,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只能繼續追尋了。外婆和我母親那里……”
“我去說。”孟方站起了身,語氣沉重的道:“紙包不住火,不如我親口告訴他們。”
“先叫了郎中隨行,還有讓我身邊的韓媽媽也跟著您一同去吧。萬一有個什么的,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孟方無言的點頭,腳步沉重的走出了書房。
云想容坐在圈椅上,握著扶手的雙手指尖漸漸發白,眼淚再一次滑落下來。
她雖知孟玉靜命不久矣,卻不想她竟是這個死法。前世并未有她是自盡的傳言,可見是病逝的。今生因為她的重活,引發了事情的變化,有了財產之爭,也讓她知道了楚尋的真實身份。若是追溯因由,或許都是因為她的到來,起初的一小圈漣漪已經慢慢蕩漾開來了。
曹氏和孟氏得知消息后根本無法相信,在確定孟方并非玩笑時,兩人哭的死去活來,暈死過去數次,虧得早就有大夫伺候著,曹氏才沒有死過去,但二人也都極為傷心。
因著并非壽終正寢,孟玉靜只停靈三日便下葬了。楚家將孟玉靜的喪禮辦的極為隆重,幾乎轟動了整個興易縣城。待到一切妥當之后,曹氏也病倒了。孟氏失去胞姐,又擔心母親的身體,如熬油那般煎熬的心力交瘁。
但十幾日過去,楚晏仍舊杳無音訊。
云想容時常想起面上風度儒雅,實際性情跳脫的表哥,就覺得他可能已經兇多吉少了。
然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生存,待到一切事情辦妥之后,孟家的財產依舊是要按著原定計劃來劃分的。
正廳當中,孟方身著黑色細棉布長衫端坐在首位,東府去了個二老爺,如今只派了大老爺孟元祥和大少爺孟旰作為代表,坐在東側。
身著黑色直裰的楚尋和著素白紗裙的云想容坐在西側。
屋內氣氛極為壓抑。不論東府還是西府,都是剛辦過喪事,人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孟方頭發白了大半,身子卻坐的筆直,面色也很從容。
在危急時刻能屹立不倒,可見意志堅定。
云想容對外公很是佩服,也終于明白孟家的產業是如何在孟方手中做大到富可敵國的。
孟方便叫了喜兒前來,將先前寫好一式三份的清單發給了云想容、孟元祥和楚尋三人。
“你們先過目,有任何疑問的可以立即提出來,回頭在想變更可就不能夠了。”
云想容展開手中厚厚的賬簿,其中將田產,山林,礦產,房產,鋪面,作坊,莊園等分門別類列了出來,仔細看來,刨除東府所得的一成產業,剩余的外公分了起來確實偏向她一些,一些臨街的房產,位于鬧市的鋪面,還有位于緬甸和暹羅一些好的寶石礦坑,以及位于京都孟家在作坊,和在京都附近收成好些個的田莊山林都是歸他所有的。楚家那一半雖然是同等價值,但潛力遠不及她所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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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跌宕

云想容合上賬簿,她原本對財產之事就不怎么上心,金箔之物更不至于讓她心動,加之孟家出了這樣大的事,云想容滿心都在姨媽的去世的悲傷和楚晏失蹤的焦急上,哪里會在乎財產如何分配?
不過她知道,楚尋是一定在乎的。
此番姨媽的去世和表哥的失蹤,定然都與孟家的財產有脫不開的干系。
云想容含笑望著楚尋,平靜的等著他跳出來厲聲反對。孟方也是如此。
東府之人左右得到固定的那一層,這會子已經放下心來,孟元祥看戲不怕臺高的道:“嘖嘖,我說二太爺這番分配著實不公,怎么給了云家小姐的都是那些坐等著收錢的,大姑爺怎么說也是為了孟家盡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孟元祥話音方落,孟旰就重重的點頭:“的確不公。”
誰知楚尋卻站起身,義正言辭的道:“我并不覺得岳父的分配不公。這些年楚家受孟家的招撫難道還少?再者說晏哥兒是男子,還會去與她表妹一個女兒家計算長短?咱們又不是不會經營,怕什么的。”
一句話,說的孟元祥悶氣郁在胸中,心里暗罵楚尋不知好歹。
孟方和云想容卻都同時心下生出警覺來,事出異常必有妖,楚尋定然還有后招。
楚尋這廂給孟方行禮,道:“岳父大人,我贊同您的分法。”
孟方微笑著頷首。
楚尋又道:“不過,我也有些建議,希望岳父大人,還有云姑娘能幫著參詳一二。”
云想容挑眉望著楚尋:“楚老爺請講。”
楚尋并不在乎云想容對他的稱呼,負手道:“眾所周知,孟家是做珠寶生意發跡。后來才逐漸涉及到其他產業上的。但到如今,珠寶生意仍舊占了孟家生意的六七成。從寶石礦開礦,采集,篩選,涉及,到雕琢成型,制作成飾品,再到鋪面里頭出售,要經過一道嚴格的流程,其中有任何一個斷點。都有可能會影響一枚寶石的命運,更可能會影響孟家的生意。”
云想容隱約已經猜到楚尋要說什么了。
孟方捋順著胡須,道:“所以呢?”
“所以,我覺著雖然如今孟家分家了,并且那些礦產和鋪子。作坊都到了云姑娘手中,但其中的一些工序是在我的手中的。我們若是各自拿了各自的那一份。獨自去經營。難免會讓孟家的生意出現斷層,是以,我建議往后孟家的經營還如從前那般,只獲利之時我們各自取自己那部分產業的盈利。不知岳父大人、大老爺和云姑娘覺得如何?”
云想容抿唇,她也是這樣計劃的,她畢竟養在深閨。偌大家產也不好去經營,更缺少經驗,所以她原本打算與外公商議,請他幫襯她管理著那些產業。然后抽取其中的二成利潤分給外公以作答謝。可這話卻叫楚尋先說了。
孟方微笑稱贊,心里卻是明鏡一般的,他知道楚尋接下來會做的,卻因為現在他已不是孟家財產的主人,不好在多言。
楚尋見孟方點頭,得意一笑,道:“云姑娘是閨中千金,自然不懂得如何經營,在下不才,愿毛遂自薦。”隨即對著云想容溫柔慈愛的笑著,道:“云姑娘放心就是,姨爹來為你經營,賺了銀子絕不會少了你的那一份。你只管坐等著數錢,絕不用在考慮其他的了。”
云想容眉頭緊鎖,紅唇抿著。
楚尋打的好算盤!他來經營,豈不是賺一兩還是一百兩,賬面上都由他來說的算了?!
這明擺著是給他掏空孟家財產的機會,云想容哪里會同意。
“楚老爺說的固然是,但我不贊同。”
聽云想容毫不猶豫的否定了楚尋的話,孟方糾緊的心終于放松了些。只要云想容與楚晏抗爭到底,就還有勝算。
孟元祥此時考慮的卻是東府的利益。
他們自己是定然不會經營的,就算全心去經營,怕也是要賠本。還不如交給旁人去勞作,自己收錢就是。楚尋和云想容兩個人都有經營的權力,相比較,固然是前者更加讓人信得過。
是以孟元祥當即站起身來,道:“我贊同。我們東府的那一成的產業愿意交給大姑爺去經營。”
楚尋早已料到是如此。背脊越發挺直,笑容也越發自信了。今日他既然來,就是志在必得。他得到的產業雖然稍次,但若經營權在自己手里,將來誰賺錢誰虧錢就是他說了算了!
云想容鎮定的望著這兩人,道:“我不贊同。我愿意將我的那一份財產交給外公打理。”
楚尋想不到云想容會如此堅決的反對。
一個千金小姐,不是只等著坐享其成就行了,做什么現在來與他較真?!
楚尋冷下臉來,道:“云姑娘的意思,難道是為了你的私心,眼看著孟家的產業分崩離析?孟家經營到現在,可是你外公一滴汗珠摔八瓣辛苦而來的,禁不起任何人去糟踐。你若是想做孟家的罪人,就盡管帶著你那四成半的財產遠遠走開吧!”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云想容若不答應,就成了孟家的罪人。
云想容冷笑,“楚老爺當真是我見過的最善于詭辯的人才。孟家產業的確禁不起任何人去糟踐,所以我才不會將這個經營權讓給你!”
“你!你說什么!”楚尋瞪著云想容,隱約覺得她那雙明亮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洞徹一切的清明。
云想容站起身,冷然望著楚尋,“我說什么,楚老爺心知肚明。”
孟元祥見狀,生怕自己的那份產業交給云想容去經營會賠了本,連忙道:“這財產統共分成三份,現如今我們兩份的都已經贊同由大姑爺來經營,唯有你不同意也是沒有作用的。”
沒有作用?那她寧可背著孟家罪人的罵名,也要帶著這四成半的財產離開。堅決不能交給楚尋,剛才看過單子,她已知道孟方在做分配時早就已經做過打算。礦石的源頭在她手中,經營權力也在她手中,只要她和外公把握的好,完全有可能將楚尋擠出這個行業!
“那就看看,我不同意有用沒用!我的產業,我自己做主,我不愿意交給誰來經營,沒道理還有人強按著頭的!”
“你這無知的女子!”楚尋氣急敗壞的道:“難道姨爹還能害你不成。你當我覬覦你的銀子嗎!東府的大老爺都贊同了……”
“我也不贊同。”
楚尋的話沒說完,就聽見外頭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低沉男聲。
云想容和孟方聞聲,心中大動,齊齊看向門前。
就見楚晏身著縞素,緩步扶手而來。他的容貌還如從前那般。唇紅齒白清俊的很,只是臉上身上都瘦的厲害。雙頰已經凹陷下去。一雙眼卻顯得更加明亮有神了。素袍穿在他身上。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青年人的朝氣卻從他的身上徹底消失了,如今只剩下陌生的沉著。
云想容眨了眨眼,她沒有看錯,的確是沉著。楚晏就仿佛一下子長大了是的,蛻掉了原本陽光開朗的外殼,變成了現在這個步履沉穩。風姿儒雅,笑容溫和卻也冷漠的青年。
“表哥!你回來了!”歡喜是發自內心的!無論如何,只要人活著就好!
孟方也站起身,連連走了幾步。雙手抓著楚晏的手臂上下打量,“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楚晏眼里含了淚,卻被他立即忍了回去,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穩重平靜,給孟方行了禮,又對云想容親昵的微笑,隨即便一撩袍擺,瀟灑的坐在云想容的身邊,道,
“孟家的產業的確是不容分割的,我贊同先前楚老爺提出的辦法,但是這個經營的人選,我想,能夠將孟家在短短數十年之內經營成如今狀況,我外公的智慧與經營手段已經毋庸置疑,這個經營人選,唯外公可以勝任!”
云想容贊同的頷首,“我贊同。”
東府見其他兩位正主都點頭了,況且孟方的確比楚尋更加合適,孟元祥也點頭道:“我也贊同。”
場面急轉,板上釘釘,楚晏的突然出現,將原本的僵局打破,孟方和云想容都不必擔心財產落入楚尋手中會被錦衣衛奪走!
云想容與孟方相視一笑,二人又同時看向楚晏。
楚晏并未如從前那般開朗的笑,只是微微的挑起半邊唇角,笑容雖然真誠,但看著楚尋的眼神卻含著譏誚。
楚尋這些天一直在找楚晏,心里還有些擔心的,可剛才他叫自己“楚老爺”,還胳膊肘往外拐。楚尋的怒火已經不能控制,再也做不出方才的溫和慈愛,指著楚晏大罵道:
“小畜生,我看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關鍵時刻你不幫襯著你老子,竟然去管外人的事。”
楚晏好似聽不見楚尋的叫囂,起身走到門前對著外頭說了句什么,隨即便有四名差役手執鐐銬木枷進了正廳。
“楚尋,有人證明你親手殺死發妻孟氏,知縣老爺這會子正在衙門里等著你呢,跟我們走一趟吧!”
楚尋聞言,雙眼圓瞪,不可置信的看著楚晏。
孟方和云想容以及廳內其余人也都噌的站起身。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會出現如此變化。
楚尋驚訝之后,卻是朗聲大笑起來,笑聲張狂又肆意,那四名差役見情況不對,就要上前將之鎖了。
楚尋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烏木的腰牌:“我是錦衣衛暗探,我看誰敢動我!”(。。)





第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章 特別

四名差役見了那烏木腰牌,果然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一番,為難的望著楚晏。
楚晏既能做的了興易縣的地下龍頭,就是與興易縣知縣老爺也有交情的,他們今日看了楚晏的面上來,卻想不到楚尋竟然有這樣的背景。
錦衣衛的人,哪里是他們尋常差役捕快之輩敢輕易動的?
楚尋見那四人遲疑,越發得意的哈哈大笑,笑聲張狂肆意,震的承塵上灰塵飄落。
那張狂的笑聲,也讓滿屋子的人都覺得今日事情不妙了。
云想容抿唇,飛快的思考著應當如何應變。她的侍衛就在外頭,自然能護著他們的周全,但如果楚尋如她鎖料想的那般攜令牌讓官府的人強行插手,善后起來怕是難辦。
楚晏上前一步,將外公和云想容都擋在身后,眼神陰郁的望著生父,沉聲問:
“你待如何。”
“如何?我是錦衣衛暗探,你們誰都動不得我!”楚尋瞪著楚晏,眼中仿若有兩簇怒火在燃燒:“你是我兒子,卻反過來幫襯著外人來對付我?既然你不講父子情分,你也怪不得我,須得怨你自己!”
楚尋發狠似的將腰牌往四名差役面前一舉,吩咐道:“孟家東西兩府里住的都是我調查了多年的危險人物,我命令你們,將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楚尋話音方落,屋內就亂作了一團。丫鬟下人們紛紛慌亂避開,更有機靈的飛奔著進了內宅去找孟氏報訊。
四名差役遲疑著就要上前去羈人。
就在此刻,屋外頭傳來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
“誰給了你這個權利!”
正廳六扇格扇同時被“砰”的推開,數十名身著玄色戎裝,頭戴斗盔,腰佩繡春刀的漢子魚貫而入。其余幾名身著黑色短褐的漢子簇擁著一個著暗黃色飛魚服的十歲的俊后生走了進來。
孟方訝然望著來人,只見那人生了張濃眉大眼的娃娃臉,兩頰酒窩深深,不笑也似在笑,身材卻十分高大健碩。此刻濃眉微蹙,點漆雙目傲然環視屋內,目光落在云想容身上,仿佛松了口氣。
孟方又見云想容也對著那人微微頷首,疑惑的挑眉。
尉遲鳳鳴譏誚的望著楚尋,嘲諷道:“誰給你這個權力了。嗯!?”
最后的那一聲拉了長音,嚇的楚尋雙腿一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道:“草民見過尉遲大人!”
“草民!你也知道你就是一介草民,還膽敢拿著雞毛當令箭!”尉遲鳳鳴冷笑:“你這種人。也配自稱錦衣衛的暗探?錦衣衛的老臉都給你丟盡了!來人,把他給我帶走!”
“是!”兩名漢子上前。一左一右的駕起楚尋。
楚尋搖著頭大叫:“我這。我這也是為了上面辦事,我這是……”
尉遲鳳鳴面色一變,比了個手勢,一旁之人立即上前狠狠抽了楚尋一個嘴巴,打得他當即吐出兩顆和血的牙齒。
“在敢胡言亂語,你知道后果。”
楚尋抖若篩糠。他剛才情急之下不留神將錦衣衛的秘密給說了出來,眼看著錦衣衛對自己下如此狠手,楚尋就知事情要壞!
楚尋求救的望著尉遲鳳鳴,見尉遲鳳鳴冷著臉。不可能放過自己,又轉而看向楚晏。
“晏哥兒!你幫幫我吧!我是你爹啊!”
楚晏聞言,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譏諷一哂,聲音如淬冰,平靜的問:“你殺我娘親時,可想過今日會求我救你性命?可惜我這個人自小不聽話,就只聽我娘一個人的。現在如果我娘還在,吩咐我給你求情,我定然不會說半個不字。可惜,我娘死了。”
楚晏緩步走到楚尋跟前,嘲諷的笑道:“你害我就罷了,如今手上還沾了我娘親的血,也好意思腆著臉讓我叫你一聲爹?呸!”一口唾沫啐在楚尋臉上。
楚尋偏頭,唾液沿著他的鼻梁滑到滿口鮮血處。他憤怒又害怕,還要說話,頭發已經被楚晏一把抓住了。
他感覺到楚晏的拳頭在一點點的收緊,一大把頭發都被他攥著,頭皮被拽的生疼。
“住手,你這小畜生!”
“我真恨不能讓你也嘗嘗滋味!”楚晏猛的一拽,手上抓了一大把的頭發,上頭還連著頭皮,鮮血淋漓,“不過也好,你既然說自個兒是錦衣衛的人,今后就與錦衣衛好生相處吧。那些什么拷打,逼供,各式各樣的刑具,不嘗嘗怎么能行呢?”手一甩,滿手頭發扔在楚尋臉上。
一聽到刑具,楚尋早已嚇得臉色灰白。
尉遲鳳鳴笑吟吟的對楚晏道:“楚兄不必擔憂,錦衣衛要清理門戶,自然有千萬種辦法。”又吩咐那兩個人:“帶走吧。”
兩名漢子應是,拖著楚尋往外走,楚尋滿口是血的大聲叫著楚晏的名字。
楚晏閉了閉眼,雙拳緊緊的握著,牙關緊咬,口里嘗到了咸腥的味道。他已經感覺不到心痛了,胸口處仿佛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知道如何才能填滿。
云想容見楚晏渾身僵硬的呆站著,擔憂的走到他身旁,輕喚了一聲:“晏表哥。”
楚晏轉回頭,眼中的悲傷已完全隱匿不見,而是安慰對她笑著:“我沒事。”
云想容突然覺得心疼的很。
從前那個開朗的少年,已經被殘酷的現實磨成了今日的樣子,她仿佛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四名差役見了真正的錦衣衛,紛紛恭敬的給尉遲鳳鳴行禮。
尉遲鳳鳴與那四名差役寒暄,道:“錦衣衛今日清理門戶,還要勞煩四位走一趟,是我們的疏忽了。”
四人連稱不敢,先前楚晏所說的殺人案子,也順理成章的交到了錦衣衛手里。
待到四人離開。尉遲鳳鳴才打發身邊手下都到院子里去。隨即恭敬的給孟方掃地一揖:
“孟老爺。”
孟方受寵若驚,連稱不敢:“您是朝廷命官,如何能給草民行禮,草民萬萬擔不起啊。”
尉遲鳳鳴笑道:“我與容容既是親戚,又是朋友,現在我不是什么官,只不過是來府上串門子的晚輩,孟老爺自然擔得起我一禮。”
這話一說,不但拉近了關系,還給了云想容極大的體面。
孟方對面前這小伙子有了些好感。更是意味深長的望著云想容。
云想容并未注意孟方的神色,而是挑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鳳鳴表哥怎么會親自前來清理門戶?這清理的未免晚了些吧。”雖知道尉遲鳳鳴與她的關系并沒有近到見了是孟家的事就要避開的程度,可她對錦衣衛之前圖謀孟家財產,還是很有怨氣。
尉遲鳳鳴摸了摸鼻子。肩膀撞了云想容一下:“容容,我也是公務在身。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生你的氣?我哪里敢。”云想容別開臉不看他。
尉遲鳳鳴笑的更諂媚了。“你看我這不是及時趕到了么。再說我……”話音一頓,臉色微有些難看的捂著左胸處。
楚晏早發現尉遲鳳鳴臉色不是很好,忙道:“你怎么了?”
“不礙事,早前受了點傷。”尉遲鳳鳴拿開手,見掌中有些許紅色,暗黃色的飛魚服胸口處也透出了一點血跡。
云想容見狀面色一變。忙吩咐:“來人,把東跨院收拾出來。”隨后不贊同的瞪著尉遲鳳鳴,“你受了傷?怎么還出來亂跑,不好生養傷!”
“我急忙來了。還有人嫌我來得晚呢!”尉遲鳳鳴委屈的翻白眼。
云想容語塞,有些后悔剛才的責怪。
或許是尉遲鳳鳴來的太及時了,及時的出乎了自己的預料,所以她開心的過了頭,才會忘了她不該對尉遲鳳鳴又埋怨。因為不論是先前要算計孟家產業,還是后來放棄了,都不是尉遲鳳鳴說了算,全都有上頭下令。
云想容正色道:“我不是嫌你來得晚,我是與你玩笑呢。”。
尉遲鳳鳴眼睛含著笑意,目不轉睛的望著云想容俏美的面龐,低道:“下次你有什么事情可與我直說,我做得到的自當盡力,再不要這樣轉彎了。”雖這樣說,心下對云想容能想到找他幫忙很是喜歡。
云想容聞言一愣,什么轉彎?疑惑的看著尉遲鳳鳴,他那個笑容,好似比以前對她更加親昵了。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云想容跟在孟方身后,送楚晏和尉遲鳳鳴走出正廳,才下臺階,就看到院中立著的那些身著玄色戎裝的漢子們。
見了尉遲鳳鳴,漢子們齊齊行禮,口稱:“大人。”
尉遲鳳鳴見有這些人在,孟家的下人們都各個噤若寒蟬躲的老遠,便道:“你們先回去吧。”
“是,卑職告退!”漢子們齊聲倒是,隨即隊列整齊的離開了前院。
眼看著一大群錦衣衛離開,仆婦們才敢走出來,再看向尉遲鳳鳴的時候,目光中變充滿了恭敬,更有些小丫鬟們望著尉遲鳳鳴交頭接耳。
孟氏帶著孫媽媽、云娘和姚媽媽快步來到前頭,正看到這一幕。
孟氏長吁了口氣,“鳳哥兒。”
尉遲鳳鳴聞聲回頭,見來人是孟氏,露齒而笑,行禮道:“三夫人。”
“快起來,無須如此多禮。”看到尉遲鳳鳴胸口的血漬,孟氏驚慌的道:“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前兒受了點小傷,許是來的太急,傷口裂開了。”
楚晏道:“姨媽,我先帶尉遲大人去包扎一番。”
孟氏這才發現楚晏也回來了,喜上眉梢,連連道好,又吩咐了姚媽媽派妥帖的人去服侍。
孟元祥和孟旰這會子早已經被方才的場面鎮住了,心中暗自感慨那些貴人們的交際圈子果真是他們這些尋常百姓們無法揣測的。對著孟方極為客氣的道了別,匆匆忙忙回東府去了。
孟方這才有機會問云想容:“是你請了尉遲大人來?”
云想容搖了搖頭,“我根本不曾料到今日楚尋會那樣反應,哪里會先請了鳳鳴表哥來清理門戶。”再者說,她并不愿意與身旁年齡相當的男子走的太進。怕有后患。
孟方和孟氏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了然情緒,父女二人默契一笑。
云想容哪里不知道母親和外公在混想什么?不過她怕越描越黑,索性隨他們去想吧。便轉移了話題,道:“外公,往后孟家的產業還是交由你打理,我和母親也該準備回京都去了。眼看著都六月了,再不回去,我怕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孟方想到最大的一個難題就這樣解決了,臉上有了笑容。如今這狀況是他最樂于見到的,兩個外孫團結自然不必說,且財產雖然分了出去,卻還是在孟家的手中掌握著,沒有被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強取豪奪去。
孟方望著云想容。玩笑道:“往后你就是外公的東家了,我還要好生打你的溜須呢。”
“外公說笑了。不過。往后外公多教導表哥一些才是正經的。”云想容嘆息著道:“可惜我不是個男兒身。有些事情必然無法做到,將來所有的產業,還是要由表哥來經營的。外公也可以趁著這些年多教導考驗表哥。”
孟方正色點頭,“我會的。不過卿卿,你當真是一員福將。”
“哪里是我有福,是老天舍不得外公的心血付諸東流。”
但老天卻無情的奪走了孟玉靜的生命。
孟方、孟氏和云想容同時想到此處。都有些傷感的低下了頭。
回了內院,正聽見有幾個小丫頭聚在一處,其中一個繪聲繪色的描述方才前院親眼看到的情景,贊嘆道:“那位大人當真是好氣派!”
云想容聞言莞爾。尉遲鳳鳴雖年輕。可也是官場中的老人了。氣派自然是不缺的。可她還是有些疑惑尉遲鳳鳴方才那一句話的意思。
什么叫“有事可以直接說”,什么叫“不需要再這樣轉彎?”
難道有人幫她給尉遲鳳鳴報了信?否則孟家錦衣衛和東廠安插的人早就撤出了,這里等于是廢棄戰場,生死也都由他們自己,可從來沒聽說過錦衣衛還有這種善后方式的。
可到底是誰及時請了尉遲鳳鳴來呢?
云想容百思不得其解。
孟府外,眼看著錦衣衛和官府的人都從側門離開了,楚尋也被錦衣衛銬走了。小猴和衛昆侖都松了口氣。
“四少爺當真料事如神。”衛昆侖感慨,正了正頭上的草帽,推著獨輪車往集市方向走去。
小猴也打扮成個農家小子的模樣,跟在衛昆侖身旁幫忙推著一車青菜,道:“爺自然是聰明絕頂的,早料到那個尉遲家的會上心六小姐的事,果然發出個楚尋要殺六小姐的消息,他就不故自己還受了當胸一劍的傷氣勢洶洶的帶著人趕來了。可是你說,這算個什么事兒?”
“什么什么事兒?”衛昆侖不懂小猴在說什么。
小猴瞪了他一眼:“說你是榆木腦袋,你不信。我且問你,咱們爺為何要派人盯著孟府?咱們此間的事情原本不是完了嗎?”
衛昆侖腳步緩了下來,為何?
“還有,爺為何要暗中派人保護那個楚公子,他與爺沒什么交情吧?”
“因為楚公子是六小姐的表兄,爺年幼時候又受過六小姐一家的恩惠。”
“才不是!”小猴擺手道:“說是恩惠,早就還清了,而且要不是爺出手,此番孟家的財產他們能留得住?還能等著分家?就算早前沒還清,這一下子也還清了吧。我再問你,爺為何發現事不對就想法子去給尉遲大人通了風?還派了咱們兩個來盯著,好像怕有萬一似的!咱們可都是做大事的人,哪里用咱們出來。”
“那是因為爺進了京都,不必要的時候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所以不輕易出城。”
“切!我看爺是明明想做好事,還不想讓人知道。”
衛昆侖驚奇的望著小猴,“你是說爺……”
“我就說爺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明知道那個尉遲鳳鳴一得到消息準來,且六小姐看到那家伙帶著傷趕來必然會感動,他還敢管這種閑事。就不怕讓人占了先機!沒瞧剛才那群錦衣衛,都穿著戎裝呢,錦衣衛辦事大多不都是穿便裝的嗎。我看尉遲鳳鳴分明是想在孟家顯擺!”
衛昆侖皺著眉想了想,搖頭道:“也不盡然,你不要把爺想歪了,爺是做大事的,再說這么做,或許也是為了報恩。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去你的涌泉相報吧!我就是覺得爺這么做太傻了。明明暗地里掌控操縱著事情的發展,為了那個云六小姐好。還不讓她知道是他安排的,她領情都是領別人的,什么玩意兒嘛……”小猴不平的嘮嘮叨叨。
衛昆侖自小與沈奕昀一同長大,自然更懂得沈奕昀的心思。沈奕昀是個重感情的人,被他重視的人。他會不遺余力的關心,不論對方會不會領情。
而且他們現在自身難保。麻煩重重。沈奕昀就算有心思,也斷然不會輕易拉人下水的,讓云六小姐擎著別人的好,保護了她還將她推開,也是一種保護。
衛昆侖思及此,不免有些傷感起來。
二人回了京都去給沈奕昀回話時正是清晨。沈奕昀剛練過一趟五禽戲,正斜歪在臨窗的醉翁椅上搖晃著看書。
聞言抬起頭笑道:“不錯,你們做的很好。”旋即放下書,起身道:“我今日要和恬王世子去泛舟游湖。你們是歇息一下,還是跟著我去?”
小猴嚷道:“自然是跟您去!”
沈奕昀道:“那就快著些吧。免得讓人久等。”
小猴應了一聲,歡天喜地的下去預備了。
見小猴走遠,衛昆侖才疑惑的問:“爺,你為何不讓云六小姐知道呢?”
“知道什么?”沈奕昀見衛昆侖黝黑的臉上那糾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禁不住莞爾:“有什么好叫她知道的?我不過是為了我自己罷了。”
“為了你自己?”
“是啊,這么有趣的對手,若是折在別人手里,豈不是糟蹋了。”沈奕昀進屋去更衣,清越的聲音含著少有的笑意:“我還期待著下一次與她交鋒呢。”
衛昆侖聞言,越發糾結了。跟著沈奕昀出去,都一直在琢磨這件事。當游湖時看到劉清宇還帶了二小姐劉嗪一同前來,其余的貴公子也有帶了妹子的。
雖然他們男女乘坐兩艘游船,可另外一艘傳上的女子總有“不經意”看向自家主子的。
衛昆侖自來知道沈奕昀自小到大都極有女人緣,可他對所有女子都是冷冰冰的沒什么興趣,就連恬王家的二小姐沖著沈奕昀微笑,沈奕昀也同沒看到一般。
這就是沈奕昀對待尋常女子的態度。
衛昆侖突然開始回憶沈奕昀看云想容時候的眼神。
有時生氣,有時欣賞,有時若有所思,有事充滿開懷,卻惟獨沒有漠視。
衛昆侖突然覺得,爺將云六小姐看成對手,反而比只當她是個尋常女子更叫人擔心。因為是只看做尋常女子,那便只是一個附屬品。而當做對手的前提,首先就已將對方放在與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在爺的心目中,云六小姐是與他地位等同的女子,是區別于其余那些可以漠視的女子的。且他還在暗中幫襯著云六小姐,還不打算說明……
衛昆侖撓了撓頭,他開始認同小猴的那句話了。那個云六小姐八成就是有什么神通,說不定還是什么精怪變的,不然怎么能有這種法力,讓沈奕昀刮目相看。
云想容哪里知道自己在衛昆侖眼中變成了什么精怪?此刻她正讀者匡和玉的回信,就聽見外頭一陣說話聲,隨即門簾一挑,英姿笑道:“小姐,夫人和尉遲少爺來了。”
不多時,就見孟氏和尉遲鳳鳴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孟氏穿了件素白的襖子,下著牙白挑線裙子,后頭跟著穿了件尋常的藏藍色細棉直裰,顯得面皮白凈笑容極為可親的尉遲鳳鳴。
“……那樣當真不錯,能得你的幫助,我也就放心了。”
“三夫人不必擔憂,我手下的那些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有罪之人。”尉遲鳳鳴咧著嘴笑。見云想容在看自己,笑道:“我在與三夫人說楚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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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一百四十六章 回都

云想容微微頷首,給孟氏行了禮,便拿了匡和玉的回信來看,似乎一點也不好奇楚尋會有什么后果。
孟氏在臨窗鋪了猩猩紅錦緞坐褥的紫檀木三圍羅漢床邊坐下,笑望著女兒。
女兒在專注做事時,眉間微蹙,紅唇輕抿,神態乖巧中又透著沉靜和睿智,像極了年輕時的咸寧。想到即將要回府去,她連日來陰霾的心情也清朗了許多。
尉遲鳳鳴卻是走到云想容跟前,奇道:“容容,你怎么一點都不好奇?”
云想容抬眸看他,見他雙手撐著桌案邊緣向前俯身,娃娃臉上滿是疑惑,笑道:“錦衣衛自然有清理門戶的辦法,再者說他還違背了錦衣衛的規定,為了一己私欲傷害了百姓,你們不是該有處置么?左右他到了你們手里沒有好處就是,我一點都不擔心。”
尉遲鳳鳴笑了起來:“你說的也是。”隨便拉了把交椅坐在云想容身邊,道:“我決定讓楚尋留下來做教材用。”
“教材?”
“是啊,錦衣衛常常要做拷打之事,拷打可是一門學問,總不可能去用布偶練習吧,正好在楚尋身上找找辦法,我會留著他的性命,還不知他會鍛煉出多少好手呢。”
云想容聞言眨了眨眼,噗嗤一聲笑了,“你還真會想法兒,虧你怎么想得出。”這就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好的辦法。
她笑容綻放時,原本出挑的面龐更平添了艷色,尉遲鳳鳴也露齒而笑,抑制著心頭砰然,似不經意的別開了眼不去看她的笑顏,對孟氏道:“不知道三夫人覺得這樣處置可好?”
孟氏一聽方才尉遲鳳鳴的解釋。就覺得楚尋這輩子已經折了。她自然是心軟的人,在平日里聽到這等折磨人的事定然會惻然,但楚尋殘忍的殺害了孟玉靜,還逼的楚家家破人亡——聽說楚老爺子這會子已經因為一股火病入膏肓,快要一命嗚呼了。罪魁禍首就是楚尋,他死有余辜。
“這么做很好,鳳哥兒想的很周到。”孟氏手心里冒汗,卻是堅定的點頭。
尉遲鳳鳴撐著下巴笑道:“既如此,我就安排人將他押解回京了。”眼角余光見云想容又在看那封信,略有些不滿的道:“你看什么呢。我好容易來一趟,就不行跟我說幾句話?”
云想容這才放下信紙,起身到孟氏身邊坐著,道:“那是匡先生的回信。”
匡和玉已經于云想容書信往來指點她技藝八年,這件事京都勛貴簪纓無人不知。尉遲鳳鳴又素來知道云想容愛好書法,就喜歡研究這些個。自然也不會再介懷。
剛要說話。突聽外頭英姿和柳月的聲音:“七小姐。”
隨即珠簾撩起,穿了身淺粉色對襟襖子,下著豆綠色挑線裙子的云明珠緩慢的走了進來。她后頭還跟著捧了厚厚一疊紙的康孫氏。
挨打之后,云明珠一直在房中靜養,今日是頭一回出來,云想容見她瘦了一些。原來飽滿的鵝蛋臉現在瘦出了尖下巴,一雙杏眼更加大了,越加顯得人楚楚可憐。
云明珠隨了邱翦苓的容貌,她的樣貌素來都是出挑的。
“母親。六姐。”云明珠屈膝行禮,似乎在咬牙忍痛。
孟氏忙道:“快別多禮,康媽媽,拿厚實的墊子來,扶七小姐坐下。”
康孫氏應聲下去,在玫瑰椅上鋪著厚實的褥墊。
云明珠這才對尉遲鳳鳴也行了禮,在康孫氏的攙扶下緩緩落座。道:“讓我抄寫的那些東西,我已抄完了。”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云想容頷首,吩咐康孫氏拿過來。
她當然不耐煩去數云明珠有沒有少抄一遍,只大略翻了翻,見她字跡尚算工整,又覺得無端的沒必要給自己惹氣,就笑著道:“寫的很好。”言下之意是過關了。
孟氏一想尉遲鳳鳴也不是外人,便訓教道:“往后你不可在調皮莽撞,既然你父親將你交給六姐教導,你也要好生學習起來才是。”
云明珠低垂著頭,咬著下唇頷首。心里暗罵孟氏不地道。在尉遲鳳鳴面前這樣說話,可不是作實了她不聽訓教調皮的形象?要讓尉遲鳳鳴怎么想她。
云想容似是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道:“還有,下一次母親會客之時,你也要看著些。”言下之意是云明珠自己不知道挑選時候,趁著現在來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云明珠臉上驟熱。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后悔自己這時候來,但更氣云想容和孟氏毫不留情。起身道:“是,我告退了。”然后行禮,由康孫氏扶著的退了出去。
出了門站在廊下,云明珠一直隱忍的怒氣才直沖到臉上,又不想讓下人們看得見徒惹了是非,只能橫眉怒目默不作聲的往前走。
康孫氏松了一大口氣,好歹七小姐現在知道不惹事了,做事多少也要學會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去與六小姐硬碰硬,不是以卵擊石么。
康孫氏腹誹著,扶著云明珠往廂房走去,沒走幾步,卻看到云博宜和云傳宜說笑著往這邊來,看樣子是要去正廳的。
云明珠停下腳步。
云傳宜冷然看她一眼,便與她擦肩而過,先一步走了。
云博宜對她也頗為不喜的模樣,不過還是勉為其難的叫了聲“七姐。”隨即頷首離開。
云明珠隱忍的怒氣終于按捺不住,又不敢大聲喧嘩,怕云想容又要讓她吃紙,就一邊走一邊緊握著康孫氏的手罵道:“小崽子,小白眼狼,親姐姐都不認,去認那些外四路的親戚,他六姐好,九弟好。以后就不要叫我姐!”
康孫氏聽了默然,只是腳下又快了一些,帶著云明珠趕忙回去了。
云傳宜和云博宜到了云想容屋里,給孟氏和云想容行過禮,就一左一右跑去纏著尉遲鳳鳴。尉遲鳳鳴這些年在云家走動的勤,又因為身為錦衣衛的大官,且對人又隨和,對小孩子格外有耐心,云博宜兄弟倆對他都很喜歡,有機會見了面總要纏著他說話。
云想容便趁機與孟氏說。“我們也該預備啟程了。外婆的身子母親雖然擔心,也只能暫且放下,好在此間的事情已經全都解決,有外公在,家里應當也沒事的。”
孟氏雖然不舍。可侯府才是她的家,頷首道:“你說的事。稍后我就吩咐人預備行禮。事情已然解決。若再不回去,你祖母也會動怒了。”
云想容“嗯”了一聲,突然有愁緒爬上心頭。孟家財產的事是了了,可回了侯府,還有更大的危機等著自己呢,她如今腳上的傷早就痊愈了。又不可能劃傷自己的臉。短期內還真想不出什么辦法不去與梅美人小住。
云想容又犯起愁來。
“夫人,夫人!”云娘驚慌失措的跑進來,見云想容和兩位少爺以及尉遲鳳鳴都在,神色遲疑。
孟氏知云娘必然有事要說。忙起身隨著云娘出去了。
云博宜和云傳宜繼續纏著尉遲鳳鳴說話。
不多時,英姿進來屈膝行了禮,上前在云想容耳邊低聲道:“云娘說楚少爺今日暴怒,將祠堂砸了。里頭楚家祖宗的牌位都砸了個稀爛,這會子正嚷著要點火燒了祠堂。下人們攔也攔不住,這會子太爺已經趕去了。”
云想容驚愕的站起身,“什么?”楚晏竟然會去禍害祠堂?這種事她當真聞所未聞,難道楚晏今后不打算在楚家,乃至于興易縣立足博得個好名聲了嗎?!
云想容這廂的動靜驚動了那邊說笑的三人,云傳宜見云想容面色不對,三兩步跑了過來:“姐姐,你怎么了。”
云想容這才回過神,將凝重情緒隱藏起來,溫柔笑道:“沒什么。”
云傳宜仰著頭,疑惑的看著云想容。
尉遲鳳鳴則是走到她跟前,早已沒有方才的嬉笑模樣,正色道:“我正想出去走走,要不你給我做個向導?”
他的身材高大偉岸,原本這樣的男子會給人很強的壓迫感,好在他生了張娃娃臉,雙眼皮漂亮不說,酒窩也格外好看,是以才會給人親和之感,然此時他正了顏色,強勢之感就再無遁形。
云博宜本想說“我可以給你做向導。”也咽了下去,遲疑的和云傳宜對視了一眼。
云想容頷首道:“走吧。”又彎腰對云傳宜道:“寶兒,你和博哥兒先去別處玩,我與鳳鳴表哥出去走走。”
云傳宜乖巧的點頭應是,等看著云想容出了門,才擔憂的皺緊了眉頭。
尉遲鳳鳴這廂隨著云想容到了院中,低聲問:“怎么了?”
云想容不想將楚晏的事說給別人,只含混的道:“晏表哥家里的事。”
這會子她最能夠理解楚晏的心情,親爹殺死親娘,又是那般禽獸不如,原本的美好生活被生父親手摧毀,是什么人也無法接受的。她如今能夠冷眼看著一些事情,是因為早些年經歷了那么多,心情早已沉淀了。而楚晏現在正是在沉淀之前的爆發。
尉遲鳳鳴見云想容不愿多言,又面露憂郁,自然也不好多問,想到楚晏的經歷,心下也多了些同情,但更不愿云想容心里不快,安慰道:
“能夠成就大事業的人,總要經歷一番挫折,尋常人受不住考驗敗下陣來,那就只能做個尋常人,當覺得最困難之時,咬牙挺下來的,才能做人上人。我看載文并非是尋常之輩,他定然會安然無恙的。他不過是需要一些時間罷了。”
云想容微笑頷首,道:“你說的極是。”再一想面前之人卻是可以稱得上順風順水的,笑著問:“想不到鳳鳴表哥會有這般感觸。”
尉遲鳳鳴笑道:“你當我就是個吃白飯的二世祖么。其實我的經歷也蠻多的,說出來你都未必會信。”
云想容挑眉,她想到前世的尉遲鳳鳴可是九歲上就夭折了的,今生卻安然無恙的長到了現在,且還健健康康學了一身的武技。
她覺得好奇,但有些事情又不好多問。就如同她的來歷。
所以云想容只微笑著道:“我信你會有一番不同的經歷。否則哪里會有你這樣的怪胎。前兒我聽說,你還把番柿拿來吃了。”
尉遲鳳鳴嬉皮笑臉的道:“想不到你這么關心我,還知道我吃了番柿子?”
他的言語輕佻的很,偏云想容知道他的為人,明白他是故意與自己玩笑,莞爾道:“是啊,本朝第一個吃番柿的人,我哪里不知道?那東西味道如何?”
“如人飲水,想知道,你自己嘗嘗不就得了。”尉遲鳳鳴說風就是雨。拉著云想容的袖子往前走。
云想容被他拉的跌撞了兩步抽回手,見尉遲鳳鳴完全是孩子氣的焦急,并無別的心思,云想容也不往心里去。二人快步到了后頭的花園子。
此時正是六月上旬,乃是番柿成熟的季節。孟府這樣家門,自然養了許多珍奇花草觀賞。番柿就是其中之一。尉遲鳳鳴先是到了番柿子地邊。隨手摘下連在一塊兒的兩個柿子,紅彤彤的果實看起來極為漂亮。
隨后拿了一個,從懷中掏出帕子擦凈了,先咬了一口。
云想容看的目瞪口呆,見尉遲鳳鳴笑瞇瞇的吸著番柿的汁水,原本光溜的紅色果皮上就出現了些許細微褶皺。整個果子也扁了下去。
尉遲鳳鳴笑道:“你也試試,很好吃。”
云想容接過尉遲鳳鳴遞來的果子,也拿了帕子擦凈了,隨后試探的咬了一口。皮略有些發澀,里頭的果肉卻事酸酸甜甜,有股子說不出的味道,且汁水豐富,她也學尉遲鳳鳴那般努著嘴吸了里頭酸酸甜甜的汁水,果然很好吃!
云想容就笑彎了眼。
尉遲鳳鳴望著她一雙眼都彎成了明媚的月牙,半張臉都被番茄擋住了,那樣子極為可愛討喜,他也跟著歡快的笑了:“你看,我說這個東西好吃吧?”
云想容連連點頭:“是好吃。鳳鳴表哥,你是怎么想到吃它的?”
“額……就是看著好看,想嘗嘗。”
“好看的東西大多都有毒,你也敢亂嘗?”
“我這不是沒事么。”尉遲鳳鳴幾口吃了手里剩下的,道:“這東西切成瓣,拌上白糖,治療口瘡有奇效呢,而且炒雞蛋吃也好,煮湯也不錯。”
云想容跟在尉遲鳳鳴身后慢慢走著,聽著他還研究了別的吃法,稀奇道:“你都試過了?”
“試過了,常常吃。”尉遲鳳鳴咧嘴笑。
云想容不得不對他豎起大拇指。這個人從小就是個神童,研究的出顏色不同的焰火,還將神機營的火槍火炮改良了一番,更加有奇思妙想,且膽大敢于嘗試。管他是有什么經歷,云想容也不想糾結了。她只要知道他不會害她,就可以繼續相處了。
被尉遲鳳鳴這樣一鬧,她原本壓抑的心情也放松了許多,想來外公定然會將楚晏的事情安排妥當,她又不好去楚家拋頭露面的,再說楚晏也未必希望看到那么多人來看熱鬧。所以云想容也不再折磨自己,而是放松了心情與尉遲鳳鳴說了一會兒話,見英姿站在月亮門處,知又有新的情況,云想容才與尉遲鳳鳴道別,與英姿一同離開了花園。
英姿道:“太爺將楚少爺一并帶回來了。楚少爺看起來并無異樣,這會子被安置在外院住下了。”
云想容仍舊不放心,“我母親呢?”
“夫人在照顧太夫人。”
云想容道:“走,我們去看看。”
“是。”
英姿跟著云想容來到楚晏所住的院落,卻見秋明眼睛哭得腫的像個桃子,正蹲在院門前。
見了云想容,秋明起身行禮,道:“云姑娘,我們少爺說今兒個不想見任何人,請您別見怪,少爺他心情不好。說想自個兒靜靜。”
云想容擔憂的望著正屋緊閉著的格子門。院內安靜異常,她卻能感覺到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云想容頷首,并未馬上離開,在院門前站了片刻才低聲囑咐秋明:“好生照顧你們少爺,有事立馬去回我。”
秋明自然知道云想容與楚晏兄妹關系甚好,聞言忙點頭:“小人遵命。”
楚晏的事。眾人有默契的絕口不提。
孟氏預備著回京都的一應事宜,云想容則是用了兩日時間見了又全國各地感慨的商號掌柜,田莊莊頭,還有寶石礦的管事。認識了一番之后,時間也便差不多了。
眼看著明日就是啟程的正日子,云明珠的心情極好,正在院子里指揮著康孫氏幫她將美人榻搬出來,她要曬曬太陽。
卻聽見外頭有一陣喧嘩聲,似乎有馬蹄踢踏和車輪滾滾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云明珠奇怪的看向院門口。
正房那邊,云想容也是帶著英姿、柳月和柳媽媽出了門。
就見敞開的院門前。緩緩停下了一輛朱輪華蓋的馬車。那馬車幄是湖藍色的蜀錦,棚頂四角挑著琉璃的氣死風燈,湖藍色的流蘇微微晃動,車窗上垂著蓮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簾,里頭綴著朝霞紗的簾幕。
云想容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馬車。忙上前去探看。卻見馬車不論大小或規格都未曾越制,只是制造的華美異常。撩起紗簾帷幕。里頭橫放的竟是個縮小版的紫檀木羅漢床,上頭鋪著的湖藍色蜀錦的坐褥還有竹涼席。茶桌角柜等物一應俱全,連茶桌上的碗碟都是由黃金打造的。
在看向馬車后頭,還跟著四名侍女和四名身著黑色短褐的漢子。
那四名侍女都是十一二歲年紀。四名漢子卻是出挑,都是二十出頭,且身高體格都差不多。此時見了云想容。齊齊行禮道:“見過小姐。”動作整齊劃一,聲音如同一個人那般整齊。
云想容驚愕的望著一旁捋順著胡須笑的很是歡喜的孟方。
“外公,這是……”
“馬車是專門送你的,你如今身價也不一樣了。從前我低調。是怕惹事,現在問題都解決了。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你。”
“這,這也太奢華了。”
“怕什么,咱們有的是錢。”又指著那八人道:“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人,你帶回去使喚,也可以保護你安全。如今你有了銀子,再不用靠著府里你的月錢過活,自己養幾個人也是好的。需要用錢,你就吩咐人來與我說。”
見云想容還是驚愕之中,孟方笑道:“你不必怕,這馬車并未越制,再說外表看來也只是稍微奢華一些,好處都在里頭呢。而且你是侯府小姐,也并非不能坐這樣的馬車。你們侯府里自然有一些狗眼看人低的,越是這種人,你就越加不需要姑息,自由過活就好。”
云想容一想也對,笑著道:“多謝外公。”又興致勃勃的踩著墊腳的紅漆木凳子上了馬車體驗一番,座位舒適異常,且柜幾都安排的幾位妥帖,上頭的器皿純金鑲玉,座椅的扶手上還鑲嵌了兩顆藍寶石,摸起來圓潤涼滑,手感極佳。
云想容不禁莞爾,下了車又對孟方道了謝。眼角余光見云明珠帶著康孫氏站在人群后頭。云明珠臉上是藏不住的妒忌,康孫氏則是艷羨不已。
次日啟程時,云想容才發現他們來時不過五輛馬車的車隊,如今增加到了十輛,后頭的馬車上裝的都是孟方給孟氏帶的東西,還有給云家人帶去的禮。
云想容的那輛朱輪華蓋馬車,在整個車隊里最為扎眼,云明珠坐在一輛青幄藍綢車上,手里的帕子都要扭碎了。
倒是尉遲鳳鳴與孟方道別后,到了云想容所在的馬車跟前,隨手撩了一下珍珠的簾幕,道:“容容,我傷未痊愈,來時被尋常的破馬車顛簸的傷口都裂了。你這輛馬車如此考究,想必平穩,可否讓我也坐坐?”說罷不等云想容同意就躍上馬車,在她身邊坐下,看著椅子扶手上碩大的藍寶石還有桌上純金的杯碟,喃喃道:“土豪金啊這是。”隨后看著云想容,咧嘴笑:“容容,我可以打土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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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八章 情不自禁

打土豪?云想容看了看馬車上華麗的裝扮,還有尉遲鳳鳴手下握著的藍寶石,禁不住莞爾道:“你說的還真貼切。”不過與男子共乘實在不成體統。縱然她不是扭捏作態的人,這些年來活的也瀟灑,但是她可以不在乎惡名,卻不能不在乎貞潔名聲。
“既如此,鳳鳴表哥就好生休息吧。”云想容說罷也不等尉遲鳳鳴言語,便扶著英姿的手下了馬車。
尉遲鳳鳴望著云想容走向楚晏的背影,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太想和她接近了,所以連男女大防這一說都忘了,云想容不會覺得他太粘人太輕佻吧?
尉遲鳳鳴疲憊的在鋪著竹涼席的柔軟褥子上斜躺著閉目養神。他其實也并非裝病,那當胸一劍給他扎了個對穿,雖然沒有傷及內臟,可這種貫穿傷在醫療技術并不發達的如今還是要命的。若不是知道楚尋要害死云想容,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親自出來,到現在他每一次動作、呼吸,胸口還都隱隱作痛,只不過礙于面子不好呼痛。
這馬車舒適柔軟,他索性好生休息一下。
楚晏望著走向自己的云想容,溫和的笑:“卿卿,此番回去還不知多早晚才能再見。”
云想容也有些傷感。如今年齡越發大了,出來一趟也不容易,更何況此番在孟家耽擱的時間夠久了,老夫人又心心念念要她入宮,下一次在見楚晏當真太難。
“表哥,你多保重。”
“我自然會的。”
云想容微笑著望著楚晏,有一些話盤旋在心里,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表哥,你要振作起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該扔下的包袱就扔下,不要背負著包袱往前走,那樣你會越來越疲憊。趁著外公身體還好,你也當好生與他學習起來,將來孟家的產業,還是要靠你!”
楚晏聞言,俊俏消瘦的臉上有些驚愕和感動的情緒一閃而逝,聲音沙啞的問:“孟家的產業,靠我?”
“是的。”云想容頷首,隨即輕快的笑著:“我畢竟女流之輩。行動上不方便不說,養在深閨里能有什么見識?我哪里會經營。所以現在產業交給外公,將來就要交給你了,我只做個甩手掌柜,坐等著收銀子。”
她言語中有些耍賴的意味。卻正表達了她對他的信任。
楚晏道:“你不怕我隨了我老子,是個白眼狼?”
云想容聞言。終于明白他在糾結什么。嚴肅的正色道:“你是你,他是他,我從沒因為他的事情對你有任何想法,而且,我佩服你。更信你有能力站起來。”
楚晏也嚴肅的望著云想容,漸漸的。他的眉頭舒展,白凈消瘦的臉龐上綻放了一個儒雅的微笑,負手而立時,背脊也挺直了。
“好。我會努力。”
云想容放下心,微笑著重重的點頭:“保重。”
“保重。”
云想容上了孟氏的馬車,車隊離開了孟家,浩浩蕩蕩的往京都而去。第一夜借宿了民宅,次日的下午便回到了京都的城門前。
尉遲鳳鳴叫了隨從,下了云想容的馬車,換乘了自己的,撩起馬車的紗窗與云想容道別:“我不方便與你同行,要先回府去了。我爺爺奶奶也該擔心我,你自個兒好好的。有什么事就捎信給我。”
說的像是多放不下云想容,讓跟在云想容身后的柳月和英姿對視一眼,都很是曖昧的笑著。
云想容心中坦蕩,并不多想,對尉遲鳳鳴真誠的道了謝,就換上了自己那輛簇新華貴的朱輪華蓋馬車。
云想容吩咐車隊等尉遲鳳鳴的隊伍入城一炷香后再啟程。一低頭,卻看到矮幾上的純金托盤里,放著一小碟切好了撒了白糖的番柿子。上頭插著純銀鑲紅玉的小叉子。
云想容插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砂糖甜蜜,配上番柿的酸味和特有的香味,讓她瞇起了眼。
馬車入城后,路過長安大街“孟氏珠寶行”時,云想容叫停了隊伍。她戴上白紗帷帽,扶著英姿和柳月的手下了馬車,來到隊伍的最后。
孟方給了她的四男四女齊齊給她行禮:“姑娘。”
“嗯。”
云想容走到那身量差不多高的青年跟前,道:“你們留在外頭,隨時聽我的差遣,平日若沒有事兒時,就在珠寶行里幫幫忙。”回頭吩咐英姿:“你拿著這個,去把珠寶行的大掌柜給我找來。”隨手遞給英姿一個白玉雕刻蘭花的印章,那是她的私印,孟家她的那份產業,還有她與孟方的書信往來,沒有印章都不作數。
英姿拿著印章去了,不多時候,便有一五旬男子一溜小跑的過來。那男子正是京都孟氏珠寶行的掌柜的,前些日子云想容剛剛見過,復姓東方。
“東方掌柜,這四個是我的人,先安頓在你這里,專職護院看家之事。”
東家給安插人,東方掌柜哪里有不從,連忙行禮,道:“是,東家放心,我定然好好安排他們四人。”
“如此甚好。”云想容望向那四名十一二歲的小丫鬟,道:“你們往后都跟著英姿姐姐好生學規矩,侯府里可不是胡鬧的地方。待會兒回府后,就直接去靈均閣,切不可胡亂走動。”
四個小丫頭齊齊行禮道事。
安排好一切,云想容才重新回到馬車上,安排隊伍啟程。
早已有侍衛先一步回濟安侯府稟告過老夫人。是以孟氏和云想容一行人換乘了代步的平頭小馬車進了內宅,才到垂花門就見陶姨娘和陳姨娘二人帶著琉瓔閣的婢女等候著。
云想容和孟氏帶著云明珠、云博宜,云傳宜以及貼身仆婢走上臺階,陶、陳二位姨娘越發恭敬的躬身,口稱:“夫人,小姐。”
孟氏“嗯”了一聲,回頭道:“咱們該先去春暉堂給老夫人問安。”
云想容笑著道是。便吩咐柳媽媽和柳月先帶著那四個小丫鬟以及她的行禮先回靈均閣去安排。自己則是帶著英姿。跟著孟氏,與云明珠、云博宜、云傳宜一同往春暉堂去。
夏季的春暉堂擺放著盆栽,各色花朵點綴了原本略顯得死板的院落,生機勃勃的。且廊下還掛了個鳥籠,一只百靈鳥正在撲騰翅膀叫著,叫聲婉轉。許是太久沒有回來,云想容覺得這院落新奇的很。
李媽媽和鄭媽媽見了孟氏一行進來,都滿臉堆笑的上前來行禮,另外有小丫頭一人一邊為一行人撩起了花廳門前懸掛著的珠簾,往里頭報了聲:“三夫人、六小姐、七小姐、八少爺、九少爺來了。”
才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茶香。云想容跟著孟氏身后繞過新換過的花開富貴插屏,穿過落地圓光罩到了東次間,正看到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邢氏,五小姐云嫣容和孫少爺云芷都在。
見了一行人。大夫人錢氏第一個起身迎了上來。拉著孟氏的手親熱的她像是她親姐,道:“哎喲喂,可想死我們了,你也真是沒心肝兒的,回了娘家就不知想念我們了。害的母親和我們妯娌整日念叨你。”
孟氏微笑著道:“實在是有事耽擱了。”隨即在丫鬟鋪就的花團錦簇墊子上跪好,端正的給老夫人行了禮。
老夫人今日穿了身醬紫色的素緞襖子。下著茶金色馬面裙,領口和袖口上都繡著蘭花,花白頭發也利落的挽了一個圓髻,赤金大鳳簪固定。因為醬紫色顏色較深。就顯得老夫人傅了薄粉的臉上很白,加之她已經眼皮耷拉成三角眼,那張臉即便笑了,也給人陰郁之感。
蒼老且涂了鮮紅蔻丹,帶著翡翠戒指的消瘦右手一抬:“起來吧。”
孟氏便站起身,理了理裙擺,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云想容、云明珠、云博宜、云傳宜又并排跪好給老夫人磕了頭。
老夫人見了云想容,笑的見牙不見眼,隨便叫幾人起身,就笑容滿面的道:“卿卿,到祖母這里來。”
云想容依言走到她身旁,老夫人隨手往后一伸,大夫人像她肚里的蛔蟲是的,都知道她要什么,忙拿了花鏡來為老夫人戴上。
老夫人雙手拇指揉著云想容滑膩柔軟的手背,拉著她上下打量,見她烏黑柔順的青絲梳了雙平髻,長發披垂身后,容顏依舊,肌膚欺霜,瞧著好像又長高了似的,上圍還豐滿了些,顯得腰身楚楚身材曼妙。雖然穿了身寬松的淺青色素紗交領襖裙,通身上下沒有一件飾品,且不施粉黛。可她的模樣仍舊讓老夫人很滿意。
“好,真好,腳上的傷可好了?”
云想容微笑著,明媚的桃花眼彎成月牙,將情緒遮擋在長睫后,溫婉的道:“回祖母,都已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笑的越發開懷了。
云明珠和五小姐云嫣容見老夫人如此偏疼云想容,早已經恨得牙根癢癢。云明珠便撒嬌的走到近前,道:“祖母,孫女好想你啊。”
老夫人仿佛這才想起還有其他的孫女孫子,笑著攬過云明珠,招手叫過云博宜和云傳宜,柔聲細氣的問起這些日過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之類無關痛癢的事。
對待他們的態度,就遠遠不及對云想容的重視。
云明珠滿心忿恨的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最善察言觀色,自然知道云明珠那是在妒忌。
她未免自嘲。老夫人哪里是疼她?完全是將她當成了待價而沽的貨物,頂多是珍貴一些的貨物罷了,生怕她有了瑕疵,賣不出好價錢。
云嫣容這會子親熱的拉著云想容道:“六妹妹此番回去,可有什么新奇的見聞?”不等云想容回答,又道:“這些日承平伯回了府,六妹妹年幼時候還與他有過交情吧?”
云想容不愿意理會云嫣容,可舉手不打笑臉人,就隨著她的力道坐在了一旁下手邊的位置上,卻也懶得言語太多,只是點頭應著。
云嫣容又道:“聽說你外公給了你孟家的一大筆財產做陪嫁,只真的假的?我們都覺得不可能呢。怎么會給個女孩家那樣多的產業。”
這才是她真正想問的吧。
云想容眼角余光見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奶奶邢氏早已經支棱耳朵聽著。便大方的點了點頭,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
云芷歡呼一聲,蹦跶到云想容跟前,道:“六姑姑,往后可不就有銀子給我買糖吃了。”
云芷比云傳宜大了一歲,卻是輩分小,常年跟在云傳宜屁股后小叔叔、小叔叔的叫,與云想容也極為親密。
聽他說要買糖,邢氏不贊同的道:“你那牙齒還要吃糖?仔細將來長牙里出外進的都給蛀了。”
云芷聞言,嘟著嘴不情愿的低下頭。
被他一鬧。大夫人、二夫人和云嫣容反而不好再繼續問云想容財產的事。
“老夫人。”李媽媽笑著進了屋,稟道:“沈伯爺來了。”
多年過去,沈奕昀仍舊毫發無損,皇上對云家也并未有任何心結,還比從前更加信任重用了。加之沈奕昀剛一回京都,就與恬王世子等等勛貴子弟相處的極好。老夫人對沈奕昀的心結已消除了大半。這會子多數是想與他好生相交,便笑著坐直了身子道:“快請進來。”
女眷們便起身想要回避。
老夫人道:“奕哥兒也不是外人,不必讓那些虛禮累的大家都生分了。”
“是。”眾人應是,因著身份,大夫人、二夫人也都站起身來,云想容則與云明珠、云嫣容垂首站在一處。
不多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著聲音,便知此人步幅大些,定是身高腿長的。云想容不想與沈奕昀有過多交集,就只低著頭。眼看著面前一個淺青色的衣角落在眼前經過。
云明珠卻是一直望著那人。見他墨發一竹簪挽起上頭一部分,其余長發披在身后,身上那件淺青色的紗袍被他穿來,行走間猶如謫仙半瀟灑。加之他面容俊美,鳳眼勾魂攝魄的,云明珠早就看的癡了。若不是身旁的云嫣容拉了她一下,她還不知道要盯著看到什么時候去。
“見過老夫人,見過幾位夫人。”沈奕昀團團行禮。又單獨問候孟氏:“三夫人安好。”
孟氏雙手攙著他起身:“奕哥兒不必多禮。”言語中很是親切。
老夫人也道:“快免禮,免禮。坐吧。”
沈奕昀在李媽媽搬來的交杌坐下,道:“今日前來,一是給老夫人請安,二是聽說三夫人回來了,特地來拜見,”又道:“年幼時三夫人對我多有照顧,我一直感激在心。”
孟氏雖然與沈奕昀相處的時間短暫,可這孩子小時候就懂事的緊,如今又生的儀表堂堂,且還記得感恩,孟氏對他很是喜歡,笑道:“能遇著就是有緣,奕哥兒何須如此客套。”
他們如此親昵的說話,叫一旁的大夫人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三房原本就是侯府里最拔尖的,云咸寧是個侯爺,還是吏部侍郎,生了個女兒,不但被老夫人看中了要送進宮,就連孟氏的娘家也都突然發力起來,給了那么一大筆的財產,現在又與沈奕昀如此交好。
早知道沈奕昀是個如此知恩守禮的人,沈家的事也并未被揪出來,當年就該她去照顧沈奕昀的。偏偏叫孟氏給占了便宜。
沈奕昀就留下與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眼看著要擺飯了。老夫人便留眾人用在春暉堂用飯,前頭來了小吆回話,說老侯爺和三位老爺都在外院書房一起用飯,叫里頭不必等。
老夫人就放心叫下人們上飯,由三個媳婦兒伺候著吃了晚飯,
眼見天色暗了,眾人就各自告辭回自己的院子。云想容卻是與孟氏道:“母親,我去外院的書房見我父親。”
云家人誰不知道云想容平日是唯一可以隨意出入云敖書房的人?孟氏自然不會阻攔,笑著囑咐她:“見了你爹要乖順一些,不要惹他動氣,父女二人這么久不見了,相比也有許多話要說,可你呀,一張嘴不饒人。你爹他未必說得過你,你自個兒小心些,有個數。”
“我知道。母親也快回琉瓔閣吧,兩位姨娘相比還要給您磕頭。”
母女二人道別,云想容帶著英姿,提著一盞燈籠往外院走去。
誰知才走到垂花門附近,卻見前頭有一高一矮兩個人正緩緩走在前面。高的那個穿了件在夜色下變成墨綠的青色紗袍,直順的長發垂在背上。步履瀟灑緩慢,正視沈奕昀。
云想容腳步一頓,她方才算計著他該走遠的才出來。想不到這人竟然走的這么慢。
沈奕昀聽見動靜轉回身,見是英姿提著燈籠走在前面,云想容跟在后頭,如花似玉的小臉在被燈籠由下往上照著,在暮色下顯得有些陰森。
他斜挑的鳳眼中便有些不知名的光芒閃爍。最后沉寂下來。
“六小姐。”沈奕昀聲音溫和。
云想容福了福:“沈伯爺。”
“才吃過飯,我便想溜溜食。你是去……?”
“我知韻堂。給父親請安。”
“恰好同路,不如同行如何?”
沈奕昀的聲音充滿善意和隨和,絲毫未給云想容施加任何壓力,讓她感覺不到敵意,且他的態度磊落大方,她若是拒絕了。反倒顯得她心里有鬼似的,云想容便心下提防著沈奕昀報復自己當初的陷害,笑著道:“如此甚好。”
沈奕昀見她答應,微笑著頷首。等她走到自己跟前,二人一同往前走去。
小猴提著燈籠走在前頭。英姿則是有意的擋在云想容和沈奕昀的中間,沈奕昀走的很慢。似是自己累了,也似是在屈就云想容的速度。
冗長的巷子里傳來夏日的晚風,混合著花香和青草香,吹得兩人在暮色里都變成墨綠色的青色衣擺飄舞。很是涼爽宜人。
英姿驚奇的發現,沈奕昀的腳步沉重,根本不似在興易縣她見到他時那般。那時她輕易就看得出他身懷武技,且比自己要高明的多。現在他卻如同一個尋常男子一樣。還比一般的男子看起來的隨和。
這個人,掩藏的真夠深的。
沈奕昀突然出聲打破了安靜的氛圍:“楚家的事情了了?”
云想容頷首:“嗯”了一聲。
“你正式接管產業了?”
“嗯。”云想容又點頭。
“還是交給你外公打理了?”
云想容看了一眼沈奕昀,卻只看到他完美的側臉,看不清他的神色,又頷首。
“也好。你自個兒處置起來也不方便。”
“嗯。”
“聽老夫人說,過些日子你要入宮小住?”
“嗯。”
“好似五小姐也要去。”
云想容疑惑的眨眼,隨即想通了,點頭。
“你喜歡去?”
話問到此處,云想容停下腳步,瞇起桃花眼,眼含審視的望著沈奕昀。
沈奕昀已走出去一步。見她并未跟上,也駐足站著,卻并未回頭。
他望著天色暗淡的巷子中被染成幽藍的粉墻,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怎么變的如此多事起來。仔細回想,今日竟都是他在問,她一言不發。
這種毫無目的只處于本能來做的事,他已經許久沒有做過。
小猴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云想容,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最后有些惱的抓了抓頭皮。爺這是怎么了嘛!
云想容好半晌才繼續向前舉步,就在沈奕昀覺得云想容不會回答他時,卻聽她嬌柔的聲音中有些無奈:“有什么好喜歡的。”
沈奕昀聞言跟上,好奇的問:“那是個機會,有什么不喜歡的?”想要飛黃騰達一步登天,那絕對是個絕佳的機會。要想等選秀勝出可就難上加難了。
云想容卻不想與個不相干的人說自己的心事,她素來是很懶語的。不懂的人,費盡唇舌也不懂,懂的人,不說也懂。所以她保持沉默。
一路上,二人再無對話。云想容被他勾起了入宮這件事的記憶,愁眉不展。
沈奕昀則是斂額沉思。
待到了知韻堂門前,二人默默行禮道別,云想容進了知韻堂的院落,沈奕昀則沿著甬道往他所居的正則堂去。
小猴這才問:“爺,您問六小姐這個做什么?”
沈奕昀搖了搖頭,進了院子卻直接去找了衛二家的。“乳娘,我想請你明兒想法子給我做個事。”
“什么事兒?”衛二家的正在納鞋底,聞言忙放下針線認真的問。
“云五小姐的乳母,若我沒記錯應該是姚媽媽吧?”
“是啊。”衛二家的疑惑的眨眼。
沈奕昀道:“姚媽媽和負責采買的牛嫂子是親戚,你和牛嫂子又相熟,前兒不是說有個姓胡的卦姑子靈驗么,你就去……”沈奕昀附在衛二家的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衛二家的聞言頷首,正色道:“四少爺放心,我定然幫您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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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第一百五十章 相克相生

云想容來到知韻堂時,康學文和另外兩個小廝立在廊下。明亮燭火從糊著紗窗的格扇透了出來,將廊下的景色也照的通明。云敖的側影映在窗上,隱約瞧得出他穿了淡藍色的錦袍。
云想容命英姿等在院中,獨自一人上了臺階。
康學文與那兩名小廝給云想容行禮:“六小姐。”
“我父親在忙?”
康學文道:“小姐稍后,容奴才通傳一聲。”
“有勞了。”云想容對云敖身邊的人都很客套。
康學文撩簾子回了一聲,回身道:“六小姐,侯爺請您進去。”
云想容頷首道謝,康學文疊聲稱著不敢,為云想容掀起竹簾。
書房內的陳設還如同八年前那般,桌椅擺設幾乎沒有動過,只不過正對著屏風的大畫案邊多了個白瓷青花的大甕,里頭滿滿的插著些字畫。云敖這些年對寫字一事越發感興趣起來,閑暇寫上幾筆,有時還與云想容探討。
“父親。”
“來啦?過來坐吧。”云敖手中仍舊拿著那本書,笑著指了一下身邊的位置。
云想容也不客氣,行了禮,拉了把交椅在云敖身邊坐下,好奇的看著他手中的法帖,驚訝的道:“《萬歲通天帖》?父親哪里得來的?”
“前兒進宮去與皇上下棋贏來的。這是唐珍本。”說著略有些得意的將手中之物給云想容看。
云想容喜愛書法,也搜集了不少名人法帖,卻是沒有這一本珍本的。她喜歡的緊,卻只是珍惜的看了看,就還給了云敖。
云敖道:“你若喜歡,為父就送給你吧。”
云想容搖搖頭:“皇上給了父親,自然是父親的。我雖喜歡,可這世上喜歡的物事也多了,并非每樣都要為己所用。再說,‘書,非借不能讀也。”我常來父親這里借來看,也是一樣。”
云敖聞言莞爾,與云想容那雙桃花眼極為相似的眼中有興味和贊許之光閃爍,放下了法帖,高聲吩咐康學文倒茶,便問:“路上可還順利?”
“很順利。父親派給我的侍衛都是好手。回程路上外公還賜給我一些人,安全上有保障。”
“那就好。”云敖道:“你如今得了孟家的大筆產業,可有什么打算?”
云想容挑起半邊柳葉長眉:“我以為父親不會好奇這些。”
云敖笑道:“不是好奇。是關心。”
“也并無什么打算,好生經營罷了,我要學的還有很多。”、
云想容對那句關心并不往心里去,多年來她與云敖的父女關系一直保持著一個微妙的狀態,有時會吵。有時會互相算計,也有時會交心,這樣的相處模式,云想容覺得很有趣,她也不想會錯意,她的父親每說一句話都是有意圖的。不會只單純為了關心她浪費口舌。
云敖見她的神色,變知她并不動容,好笑的續道:“你祖母安排了你進宮與梅美人小住。原本先前的日子就定下來,不過因為你的腳傷了,后來又有了這么些的變故。現如今宮里卻要忙起來,幾日后就是太后娘娘壽辰,我想你入宮的時間也定然是要在太后娘娘壽辰之后才是。正好在這幾日你好生的修養,也將宮里的規矩溫習起來。產業之事。也有你外公打理,你也要分得清楚主次才是。”
主次?
云想容嘲諷的想,一切與云家利益無關的都是次要的。她若不為了家族貢獻自己,就是分不清主次,就是千古罪人。
康學文這會子端著黑漆的托盤進來,將兩個白瓷青花鯉魚戲蓮的茶盞分別放在云想容和云敖跟前。
云想容端起茶盞,吹了吹,啜飲了一口:“父親還是愛吃六安茶。”
“是啊。”云敖也吃了口茶,覺得云想容不表態也在意料之中。
父女二人就安靜的吃茶,到茶水續了第三道,云想容才道:“時候不早了。父親也要回琉瓔閣了。我也該回靈均閣歇著。”站起身給云敖福了一禮。
云敖見云想容這就要走了。起身喚住她:“卿卿。”
云想容疑惑的回頭。
“你心里怎么想的?入宮一事,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這是云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問她的意見。云想容卻覺得無比好笑。本來都已經將既定的路線給她畫好了,她愿意不愿意都要按著他們的安排去走,現在來問她的意愿有什么意思?
殺雞宰豬之前,也沒人問雞和豬的意見。
她是不是該感激涕零?
“幾日不見,父親也越發的會說笑了。父親想必是累了,女兒告退。”
云敖原本心情很好,對女兒也是真的關心,可她這個無所謂的態度還是讓他心里很是堵得慌。好像滿腔熱情被丟盡了冰窟窿,發出嘶的一聲,還冒了白氣。
他也意興闌珊起來,擺擺手道:“罷了,你去吧。”
云想容又端正的給云敖行了禮,才腳步輕盈的離開了書房。
云敖負手站在書案前,望著云想容的背影許久,直到她帶著英姿離開了知韻堂,才嘆息了一聲。富貴以及,要問鼎鳳位,卻也并非容易的事,身為父親,他為云想容的未來擔憂。但身為云家人,他不能藏私。再者說以云想容的條件,若入了宮,九成是會榮寵不衰的。皇帝踐祚之前他們常在一處,皇帝的審美他了解的很。云想容的模樣,就是專門為了媚惑君王而生的。
只不過……
云敖還是覺得有些悵然。
太后壽辰之日,家中所有有封誥的貴婦都要入宮,云想容便在靈均閣安靜的看書練字,從敞開的閣樓窗扇,能看到院中的東廂房,云明珠正與五小姐云嫣容拉著手說話,二人有說有笑。仿佛故意笑的很是歡喜的給她瞧的。
云想容在云家,乃至于在整個京都勛貴圈子中都是沒有朋友的。所謂的手帕交劉嗪,云想容對她也提不起熱情來,她心里平靜,也享受這種孤獨和不會被背叛的安全,所以云明珠和云嫣容用這種事情來刺激她,她也全不往心里去。
云嫣容與云明珠仿佛很是投緣,等一出了靈均閣的院門,臉上俏麗的臉上就沒有了方才的歡喜情緒。
乳娘姚媽媽道:“小姐,您還在為去梅美人那里小住的事勞心?”
云嫣容輕嘆了一聲。道:“我去求過母親,也與姨娘商議過,他們都說這件事只要老夫人不松口。就難辦。我已經不抱有幻想了。”
“小姐哪里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姚媽媽不贊同的搖頭,親昵的扶著云嫣容的手臂,柔聲道:“我們小姐生的如花似玉,哪里比六小姐差了?人都說六小姐生的美,我卻覺得她那樣的。很難被太后和皇后看的上,太狐媚了。讓她入宮,豈不是要讓皇帝日日不早朝?說不定更過分的事情也做得出。歷來妖姬亂國的事情也不再少數,皇后和太后都是有大智慧的,會容她?她哪里有您生的如花似玉端莊文雅?”
云嫣容聽的心里舒坦了不少,還有些哀怨的道:“我們說什么有何用。要緊的是祖母喜歡她。”
“小姐,老夫人的脾性您還不知道么。”姚媽媽壓低了聲音,解釋道:“她喜歡六小姐。是因為認定了六小姐入宮定會能得圣寵,能給云家光耀門楣。可若是六小姐不能夠呢?”
“不能?”云嫣容緩緩停下腳步,“乳娘的意思,是讓她進宮之后出糗?”
她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這個主意當真是太好了。可該如何才能讓云想容在宮里出糗?下毒,下藥?讓她在宮里時長出滿臉的麻子?可這些要想做到。都太難了。
姚媽媽搖了搖頭,信中暗想五小姐思考問題太過于簡單。低聲分析道:“五小姐,您說的固然是對的,可六小姐入宮后若丟了臉面,就等于是丟了云家的體面,您將來進宮也會受其影響,外人會說六小姐是云家的人,而您也是云家的姑娘啊!您要的,不就是此番能入宮與梅美人小住,不要六小姐在您的身邊搗亂嗎?何苦讓她臉云家的體面也給丟了。”
云嫣容點頭:“說的也是,那乳娘有什么好主意?”
姚媽媽得意一笑:“我當真想到個好的,不過這件事還要請小姐去說動二夫人幫忙才行得通。”
“什么辦法,你快說來聽聽。”
姚媽媽便聽了吩咐,在云嫣容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云嫣容越聽,笑容越是愉快,到最后已經迫不及待的趕去了秉潔園。
二夫人今日與老夫人入宮去了。云嫣容就在正廳里等著,一直等到二夫人進門,將剛才姚媽媽說與她的計劃說了。
二夫人聽后,略微遲疑便答應下了。
昨兒夜里下了一場暴雨,到了這會子轉為了小雨,還一直下個不停。原本炎熱的夏天,氣溫卻驟然下降了。云想容清早穿了昨兒穿的那身蜜合色的素面紗褙子長裙,風一吹就透了。
英姿小跑著去給她取來一件緞面湘妃色比甲穿上,云想容還是覺得鼻子有些囊了。
“咱們快去吧,免得遲了失了禮數。”
“是。”
繡花鞋外套著木屐子,走在被雨水浸濕的青石磚路面略微有些打滑,所以云想容走的極慢,一是怕摔倒,而也是怕雨水濺在裙擺上。老夫人最是注重禮儀之事的一個人,若是穿了臟污的裙子去,她又有一番嘟囔,云想容不怕老夫人,卻厭煩她嘮叨不停。
英姿和柳月為云想容撐著傘,一左一右的扶著她,好在靈均閣就在春暉堂的斜對過,不多時就到了。
下人們見了云想容恭敬自然不必說。如今云想容可是云家姑娘中最財大氣粗的一個,隨手賞人的都是七分的銀錁子,除了出手大方,她又得老夫人的寵愛,又是永昌侯的嫡長女,下人們哪里能不巴結著她。
李媽媽親手為云想容撩起珠簾,云想容道謝之后。舉步走進了花廳。
卻見老夫人穿了身孔雀藍繡大朵山茶花的褙子,正盤膝坐在臨窗鋪著猩猩紅錦緞坐褥的羅漢床上,拉著一個四旬的婦人說話。
那婦人生了瘦瘦的身量,長了一張老鼠臉,眼睛小小,嘴巴小小,年紀雖未很大,可額頭上的三道抬頭紋卻很明顯,梳著光溜溜的頭,只帶了一個紫色的抹額。與身上的紫色錦緞交領褶子呼應著,顏色很是艷麗。
云想容認得此人。前世她還找過此人給珍哥兒占卜算卦。
她是京都有名的胡大姑,能掐會算。專通占卜之事,且十有九靈。
“祖母。”云想容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老夫人的身前。
老夫人見了她,眉開眼笑的道:“卿卿來了?”見她凍得鼻頭發紅,又道:“外頭下著雨。天氣涼,你看你還穿的這么單薄。”
云想容俏皮的笑道:“左右祖母這里離著我哪兒近。”隨后禮數周全的給胡大姑行了禮。
胡大姑一雙小眼睛盯著云想容,半晌才回過神,薄唇開合,“想不到府上的六小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真個兒叫我都給看癡了。”
“您見笑了。”老夫人最信鬼神之說。更新算命卜卦之事情,所以對胡大姑格外的尊重。
胡大姑笑著道:“哪里的話。”拉過云想容瑩白修長的手,仔細看了她的面相。口中又贊了幾句。
云想容覺得反感,不著痕跡的抽回了手。
她今生應當是第一次見這位胡大姑。所以;老夫人以為她不認得?不知老夫人請了胡大姑來,又要卜算什么?
胡大姑看過了,便笑著與老夫人說起話來。
老夫人也是一副忙著待客的模樣,云想容自然不好叨擾。就要悄然退下。
誰知這時門簾一撩,月皎在外頭道:“老夫人。五小姐來了。”
隨后就見云嫣容穿了身玫瑰紅色的錦緞襖裙,頭梳雙丫髻,妝容精致。她原本生的身量嬌小柔媚,有著江南女子的溫婉含蓄,今日穿了這樣鮮艷的顏色,卻顯得她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胡大姑又笑瞇了小眼睛,贊嘆道:“云家的姑娘當真是各個的出挑。”
云嫣容在見到胡大姑時,心里就已有了數。略有些緊張,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給老夫人和胡大姑都行了禮。
胡大姑自然拉著云嫣容又是一通夸。夸贊的云嫣容心里像刷了蜜一樣,笑不自禁。
待云想容和云嫣容一同退下了。
胡大姑這才湊近了老夫人身邊,低聲道:“幸而不辱使命,老夫人,我才剛給兩位姑娘都看過了。結合他們的八字兒來看,五姑娘是極好的,不但樣貌出挑,最要緊的是她的八字與上頭那位相和。而六姑娘雖然出挑,卻也是擔著風險。”
老夫人認真聽著,聞言張大了眼,焦急的道:“怎么會有風險?”
胡大姑抬起手,瘦的如同樹枝的手掐算著,隨后道:“六小姐是金箔金命,而上頭的哪一位的生辰八字我掐算過,卻丙寅年生的,是爐中火命。火克金,命格相克,六小姐與那位定然相處不來。五小姐卻是石榴木命,木生火,最是能旺夫的。而金克木,六小姐也是克五小姐的。老夫人若是信得過我,這次的事兒,切記不要讓五小姐和六小姐在一處,他們二人相克,五小姐定然會吃虧。且火克金,說不定金命之人,還會影響到木命之人,到時候兩個都得不到好,豈不是虧大發了?”
老夫人聽了,頓時覺得頭皮發麻,腦子里嗡嗡作響。
她培養了云想容這么多年,卻沒想起給她算算命。要不是老二媳婦多個心眼,提起了這位胡大姑掐算的準,她還想不起來呢。如果云想容真的與皇帝命格不和,即便皇上一時迷戀她的容貌,可時間久了仍舊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因為命格八字不和的夫婦過的貌合神離的多了去了。
老夫人不免焦急的拉著胡大姑,問:“那您說說,要如何才能破解?這六丫頭我是極喜歡的,她若是不能去,我這些年的培養豈不是都白費了。您說要如何才能化解開呢?”
“命中注定,哪里有法子化解,最好的辦法就是避開了。”胡大姑高深莫測的笑著。道:“金命之人,與土命和水命之人在一處都是好的。才剛你給我的幾個人的八字,那位恬王世子與尉遲家的公子都是水命,那位沈伯爺是土命。都是不錯的人選,不過依著我看,六小姐與他們三人命格都相配,但八字最合的,還是與恬王世子。”
老夫人在乎的是云想容與皇帝合不合,哪里會去考慮別人?所以后頭的話,她也只是聽過就罷了。她越發覺得頭疼。與胡大姑又說了幾句,就端茶送客。胡大姑離開時,老夫人贈了個大的表禮。
胡大姑道了謝。離開濟安侯府。
才出了西角門子乘上自己的馬車,就被早已經等候在里頭的古孫氏拉住了:“胡大姑,怎么樣?”
“你吩咐的,我哪里有不從的道理,你放心。改世子爺要我做的,我都做好了。。”胡大姑拍著胸脯說罷,卻有些擔心:“不過你家世子爺明明也是火命,這樣說法瞞得住一時,往后可怎么辦?”
“你放心,那些人也不懂得。自然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們家世子爺的一番心意,我這個做乳母的哪里有不成全的道理。”古孫氏從懷中掏出兩個富貴花開的金錁子塞給胡大姑:“您受累了。”
胡大姑大方收好了金錁子,笑容越發歡喜了:“都是應該的。”
云想容并不知里頭發生了什么。可云嫣容今日對她格外的熱情溫和,笑容中隱約還透著一些歡快和得意,她就知道必然是有什么云嫣容期待的事情發生了或者正在發生。
云想容懶得去猜,反正事情發生了她就知道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就溜達到了西邊的花園子。
雨后的花園里。有一股潮濕的泥土香,花房里搬出來的盆栽有一些嬌貴的。都搬了回去,一些不怕摔打的綠葉植物被雨水清洗過后,顯得格外亮眼。
云想容緩步走到了一片番柿跟前,紅色的果實在綠色的秧苗中顯得很是漂亮,尤其被雨水洗刷過,果實上還有晶瑩的水滴。
云想容吩咐英姿:“給我摘幾個,待會兒拌糖。”
英姿從不質疑云想容的吩咐,聞言果真去摘了四五個,展開帕子包了。
云嫣容見狀,笑的花枝亂顫:“拌糖?莫非六妹妹這一次回孟家去還虧了嘴不成?怎么見到什么都吃。你看著滿花園子的好東西,還有什么可吃的,你都一并摘了去吧。”本能的嘲諷完,又想起云想容并非是缺銀子的人,她越發不是滋味的小聲嘟囔:“還是說有銀子的人越有越小氣。”
終于演不下去了?云想容嗤笑,懶得與云嫣容費唇舌,就帶著英姿走向月亮門。她走的仍舊很慢,木屐鞋底才剛在番柿地邊沾了泥,走在青磚地面上就有些不舒服。
誰知才出月亮門,正看到沈奕昀身邊那個機靈的小廝探頭探腦。
“你是,小猴?”
“六小姐。”小猴笑嘻嘻的給云想容行禮。
“你來這里做什么?”
“伯爺說,伯府這些日子也整頓好了。他過幾日就要搬回去,也不好總打擾云家不是。正好伯爺也要專心看書預備下場呢。伯爺感念六小姐年幼時的交情,特地沏了好茶,焚了好香,棋盤都預備好了,想請六小姐去下盤棋,說說話。才剛我看五小姐正在跟六小姐討論問題,就沒打擾。”
小猴話是對云想容說的。可說話時眼睛一直不時的望著云嫣容。言下之意卻是她說了什么他都聽到了,說不定還會將他們剛才“討論”的問題告訴沈奕昀。
云嫣容臉色一瞬間變的很難看。
難得沈奕昀相邀,且小猴這樣機靈,還幫她氣了云嫣容。云想容心情大好,便不推辭,讓英姿拿著那些番柿跟著,一路往外院的正則堂去了,留下云嫣容氣的跺腳。





第一百五十一章 為何幫她?

正則堂位于云家大宅外院東側,與濟安侯云賢書房夙興堂距離很近,且與大少爺位于東北角聽雪香榭只隔著一道院墻。
院落并不大,不過是尋常一進院,三間正房并四間帶有耳房廂房,院子里鋪著青石地磚,緊挨著正屋東側院落是個游廊,廊下種著葡萄架,葡萄架下石桌上已經鋪好了猩猩紅色錦繡桌巾,象棋也已經擺好。
沈奕昀穿了身淡青色細棉布直裰,油黑長發高高束起垂落身后,越發顯得面白如玉精神煥發。
見云想容來,他并未起身,而是笑著指著自己對面已經鋪好猩猩紅色坐褥石凳,道:“來了。請坐。”
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去將番柿切好撒糖端來。這才沈奕昀對面坐下。小猴則是行過禮,退下去倒茶了。
“不知道沈伯爺找我來做什么。”
沈奕昀俊秀面龐上不自覺掛著發自內心微笑,“想必小猴已經與你說明了,過些日我就要回伯府去。”
往后見面機會不多,才想找機會下盤棋說說話。
后面話沈奕昀雖然沒有說明,可云想容卻是這樣理解。
她不僅有些納悶。她與沈奕昀并沒有這么近關系吧?嚴格說來,他們還是站對立面上。畢竟她曾經陷害過他,壞了他好事。沈奕昀她印象中應當是個睚眥必報之人,他不報復回來已經是她運氣,哪里有還與自己示好道理?
難不成這次就是他圈套?
云想容思及此,立即警覺了起來,面上笑容卻不變,客套問道:“伯府那邊可都預備好了?下人們采買了嗎?”
“已經采買好了,乳娘今日就去了那邊張羅。”沈奕昀出乎她意料隨和。
云想容心下越發警覺。認真道:“是嗎,那我須得預備一份大禮,賀伯爺喬遷之喜才是。”
沈奕昀當真抿著漂亮唇形沉思一下,道:“既如此,黃白之物我是不要,速來知道你愛好書法,不如我求一副你墨寶,如何?”
云想容是愛好書法之人,她心里,一副好書法是無價之寶。她字雖然未大成。可沈奕昀不要值錢東西,只要她一幅字,卻是對她極大肯定和尊重。
無論沈奕昀性格如何。他懂得尊重她,并不因她是女子就輕視她,讓云想容心里對他評價高了幾分。
“那好,我定會好好去寫。”云想容展演而笑。
沈奕昀看著她笑臉,也微笑起來。
英姿這時已先端著番柿回來。
紅色果實切成了丁。盛放銀盤中,上頭撒了白糖,有些白糖被紅色汁水融化,成了淡淡粉色,很是漂亮。
沈奕昀奇道:“這是何物?”
“是番柿。”云想容笑道:“尉遲家鳳鳴表哥發現了這東西好吃,介紹給我。我嘗了之后果真不錯。”雖然她這會子有些冷,還是禁不住誘惑,以銀嵌紅寶石小叉子叉了一小塊來吃。
比她回程馬車上吃要酸一些。而且吃過之后冷了。
沈奕昀自然知道番柿是何物:“這不是用來觀賞植物嗎?”他好奇叉起了一小塊。
云想容這會子已經咽下了口中那些。道:“你再蘸點糖,有些酸。我前兒吃沒有這么酸。”
沈奕昀見她坦坦蕩蕩,再者說她也沒有理由毒死自己,何況這東西還是尉遲鳳鳴發現了可以吃。若他不吃,豈不是輸給了他?
沈奕昀果真聽話蘸了些糖。優雅含了一小塊。
入口汁水豐富,有一股酸酸甜甜味道。還有股特殊香味。
云想容笑著問:“怎么樣?”
“味道不錯。”沈奕昀笑著放下了銀叉。
云想容便笑了一下,也隨著放下銀叉。她覺得冷,吃多了生冷東西,怕要不舒服。
小猴這會子端著黑漆描金托盤走來,上頭放著兩個玻璃蓋碗,碗中盛著紅褐色茶湯。
沈奕昀笑道:“嘗嘗吧。是蜂蜜紅茶。”伸手端起一碗。
玻璃價值不菲,用玻璃蓋碗來盛放紅茶,茶湯晶瑩剔透,像是瑩潤紅玉,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仿佛她即將要吃,是上等工藝品。
云想容掀開玻璃碗蓋,一股紅茶馨香和甜蜜伴隨著溫暖熱氣撲面而來,云想容優雅淺嘗了一口,入口溫暖香甜,中和了方才吃番柿冷,美中不足是肚里雖然暖和了一些,卻仍舊覺得手和臉頰都涼涼,鼻子還是有點囊。云想容忍不住又多吃幾口。
沈奕昀早已經放下了茶碗,微笑望著云想容。
她吃茶時笑容是愉悅,那雙漂亮明眸像彎彎月牙,整個人也都剝去了強硬外殼,有了屬于十五歲女子該有溫柔活潑。突然,沈奕昀看她瑟縮了一下,好像是很冷樣子。
沈奕昀這才發現她面色有些蒼白,鼻頭也紅紅,身上蜜合色褙子外頭還罩著錦緞水粉色比甲。
他修習武技,有內力護體,自然不覺得冷,再者說現是夏季,一場大雨反而讓他覺得涼爽舒適,卻忘記了面前這位姑娘自小身體就不好,他聽說先前及笄禮時她還曾暈倒,身邊一直有醫婆照料。再見她身上穿著厚實錦緞比甲,沈奕昀覺得自己怠慢了她。她一直太強勢,讓他都忘記了她不過是個柔柔弱弱姑娘家。
沈奕昀對她感覺,有了些許微妙變化,似是憐惜她是嬌柔女子,也似是興味一個女子會如她這般性子,到底是如何長成。
“六小姐,風有些寒了,若你不介意,我們到花廳里下棋如何?也省了他們力氣。”一指身邊為他們撐傘英姿和衛昆侖。
正和她心意。云想容連連點頭:“如此甚好。”
二人便起身,一前一后進了花廳。
為避嫌,花廳前后格扇都大敞著,雖也有風,好歹強于直接坐院子里吹冷風。英姿不放心云想容,怕她當真惹了風寒感冒,就吩咐了正則堂一個小丫頭回靈均閣去找柳月,給云想容送件保暖褙子來。
云想容這廂則是與沈奕昀開了局。
云想容喜歡下棋,不論是象棋還是圍棋都十分喜歡,閑暇之余也會翻看一些棋譜,會自己對弈,復盤。她記憶力極好,又好靜,常常不與人說話自己能玩一個下午。如今有了對手,且還是個高手,云想容下很是專注,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步一看三。
沈奕昀原本請云想容來下棋就只是個借口,卻不想她棋藝出乎了自己意料。十幾步還沒有將死她。沈奕昀就用了心,后發現她棋路甚廣,常有出乎意料之舉,卻令他回味無窮,兩人僵持了兩柱香時間,他竟被逼入了死局。
“我輸了。”沈奕昀笑著道。
云想容把玩著方才吃了他棋子,聞言抬眸對他一笑,“與你下棋,當真是不錯事。”
小猴和衛昆侖卻很是驚奇,他們主子竟然輸了,還輸笑瞇瞇。
難道是故意?
柳月這時拿了云想容意見豆綠色錦緞大氅來,英姿伺候云想容披好。
云想容今日應邀前來,并未拂了沈奕昀臉面,已經達到了目,雖然與沈奕昀下棋是個不錯消遣,她可不曾忘記自己初衷是不愿意與他走太近,便起身告辭。
沈奕昀也不多留,只道:“我送你。”
云想容客套道:“不必了,沈伯爺留步。”
沈奕昀已站起身,正色道:“我送你,且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看著他認真表情,云想容只覺得剛才喝茶下棋樂趣一瞬間都消失殆,心中越發警覺了。抬頭望著他嚴肅臉。隨即緩步走了出去。
沈奕昀并未帶著小猴和衛昆侖,與云想容并肩而行。
英姿和柳月也識相落后了幾步。
“有什么話,伯爺請講吧。”說話間,云想容調動了注意力,分析他即將要說話意思。
沈奕昀卻道:“才剛姓胡卦姑去找了老夫人。”
云想容詫異抬頭看他。
沈奕昀卻不看她,仍舊緩緩往前走,道:“云老夫人是精明之人,這類算卦等等說法,并不足矣完全說服她。她定然還會找人再算。到后,怕也阻止不了你要入宮去小住結果。”
云想容驚愕停下了腳步。她原本并不知胡大姑與老夫人說了什么。但從沈奕昀字里行間聽得出,那位卦姑竟然是來對老夫人說自己不好?
沈奕昀定然是老夫人房里安插了人。
可他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這些?
沈奕昀停下腳步,緩緩轉回身,一陣風吹來,他腦后長發飄舞起來,襯著如玉面龐,格外俊朗。
“那卦姑能做,只能是老夫人心里埋下一顆你入宮去會影響云家前程種子,會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決定,卻未必會改變他她讓你入宮小住決定。今后這顆種子要如何發芽,就全看你自己了。”
云想容已經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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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水

若是她分析不錯,那卦姑是沈奕昀安排?否則他完全無理由來與自己說這番話,就仿佛告訴她,“他能做就這么多了,剩下都看她自己了。”
對于她來說,這當真是個不錯消息!
云想容面上雖不動聲色,可明媚眼中仿佛注入了漫天光輝,驟然亮了起來,就如同丹青大師畫了點睛后一筆,使她整個人都鮮活生動了。
沈奕昀心里有種說不出成就感。卻是比從前任何一次與對手斗智斗勇占了上風都要爽感覺。
云想容垂下長睫,沉思著沿幽徑甬道往前走去。如沈奕昀所說那般,此番卦姑說話會讓老夫人心存疑惑,不會如從前那般對她入宮成功抱有太大希望。且卦姑之流說她不好,定然是命格相克之類做文章。既然有了相克由頭,她做出什么就都合情合理了。
云想容越想,越是覺得沈奕昀安排極好,她又不禁想,如何“相克”才不會太過明顯?
幽徑甬道上,她套繡花鞋外木屐子與被雨水清洗過青石磚地面發出“噠、噠”清脆碰撞聲,如同輕樂曲,讓跟她身后沈奕昀心情莫名愉悅。
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莫名其妙開心過了,這種感覺卻是因為這個被他看做對手,不希望被旁人輕易傷害了去女子身上。
沈奕昀心情,突然有些悵然迷茫起來。
而云想容許是想太專注,又因著青石磚積了水,腳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倒,驚得她輕呼了一聲。
一雙大手扶住了她雙臂,隨即云想容看到了沈奕昀如墨玉一般晶瑩剔透眼眸中驚慌失措自己。
沈奕昀扶住了她便松手退開。
英姿比柳月先一步趕到。攙扶著云想容左臂:“小姐,沒事吧。”
“沒事。”方才一切來太,云想容還來不及思考,只問出了方才腦海中盤旋問題:“你為何要幫我?”
沈奕昀雙手中還保留著她身上柔軟觸感,鼻端仿佛還聞得到少女特有馨香,她那張俏臉,剛剛近咫尺。他心下砰然,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有女人才會如此?
誰知云想容一句話,卻如同一桶涼水兜頭澆下。
為何幫她?
因為情不自禁。因為不想看她被人所害,不想看她嫁給不希望嫁人。尤其那人是龍椅上那一位。
可他們關系,并沒有這么近。
他做逾越了。不該將他們之間距離拉進。他自己還有滿身麻煩沒有解決,何苦拖她下水?
沈奕昀眼神從迷茫。漸漸轉變為沉寂。那雙上挑鳳眼中原本流光溢彩光芒,一下子似被烏云遮住。
她說錯什么了?云想容斂額抬頭看著沈奕昀。
沈奕昀道:“我還有事,六小姐慢走。”拱手瀟灑行了一禮,竟是不回答她問題徑直回去了。
看著沈奕昀寬肩窄腰步履瀟灑背影,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帶著英姿和柳月走向去往內宅東巷。
這個人也真夠莫名其妙,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突然變得好說話了,說變臉立即就變臉。她不信沈奕昀會無緣無故幫她忙。可是,他剛才樣子,明明是很受傷。仿佛她一句話,將他好心踐踏了。
云想容心里長草一般,煩亂眉頭緊鎖。走了沒幾步,鼻子又酸又癢,連著打了四五個噴嚏,便開始有些鼻塞了。
柳月擔憂道:“小姐怕是惹了風寒,回去一定要先熬一鍋熱熱姜湯來才行。”
云想容用帕子抵著鼻端。囔囔道:“你們也要吃一些,別被我過了病氣。”她體質素來這樣。原先心情好時也不覺得有什么,現旁人沒事,偏只有她要病了,她心情差了。
可偌大人云府里,還有人比云想容心情差。
老夫人極乎卦姑所說話,到了傍晚用飯時也沒吃下幾口。一直等著云賢回來好與他商議。誰知云賢今日外應酬,去醉仙樓多吃了幾杯酒,回到家里原本有些晚了,下人們伺候洗漱衣之后,云賢倒頭就睡了。
老夫人盤膝披著件襖子坐拔步床外側,瞪著呼嚕震天響云賢,心中暗道:“男人當真無論多大歲數,都是長不大料,家里頭事就從來沒有上心過。她嫁給云大同多少年,就操心了多少年,恐怕只有閉眼那一日才能斷了這份操勞。”
老夫人就想著次日說。
誰知清早說了,云賢一副不贊同樣子,雖已老邁仍舊底氣十足鄙夷道:“你們這些婦人就是沒事閑。聽信那些人胡言亂語,難不成她要是說一句小六能克死全府里人,你還殺了她不成?當真是無知。”
老夫人氣額頭血管直跳,她服侍云賢一輩子都是小意溫柔,哪里說過一句頂撞話,只能憋著氣笑道:“侯爺說是,是妾身杞人憂天了。”
云賢心下熨帖,這才道:“你也不必抱著太大希望,太后和皇后都是鄂國公馬氏一脈人,后宮儼然就要姓馬了。莫說是后宮,就是前朝,皇上也忒給鄂國公體面,前兒馬皇后侄兒因著吃醉了酒,將朝中大臣給打了,皇上還不是縱著馬家,只象征性處罰一下就罷了?頭幾年,我看皇上處處與鄂國公對著來,現如今,皇上卻是處處尊重著鄂國公。鄂國公一家已然是富貴齊天,不論是誰家女兒到了后宮中,還不都要看皇后和太后臉色?難道只長得出挑,就能得皇上青眼嗎?別傻了。”
之前那件事老夫人也聽身邊勛貴婦人說過,便不贊同道:“大同,你聽妾身一句。咱們皇上是什么人?你忘了當初他是如何登上大寶?難道只是咱們家老三從龍之功,皇上就沒有半分算計?你又忘了沈家是如何被滅?如今皇上正值盛壯,滿心雄心報復,豈能是被岳父給壓制住人?莫說皇上那樣心性,就是尋常百姓人家,有幾個女婿會愿意岳父將手都伸進自己后院子里去,連叫那個妃子伺候都要被管束?皇上就是要縱著馬家,等著他們出大錯呢!”
云賢原本不耐煩,如今聽了老夫人一番分析,卻覺得頗有些道理。如果事情真按著老夫人說來發展,朝堂之中必然會有一番動蕩。
他突然想到前幾天發生一樁事。
他年事已高,有告老還鄉之意,那日去御書房只不過稍又一提,皇上卻立即回絕了,并且婉言請他多留幾年,言辭誠懇又重視,感動他之恨不能將滿腔熱血都撒給那識貨之人,就稱“老臣雖老邁,但只要皇上還有用得到臣之處,臣定然鞠躬瘁死而后已。”皇上聞言,很是感動笑……
這一幕,云賢聽了老夫人一番話再想來,就覺得很是不一般。細數當朝權貴,能數得上數,除了他們一門雙侯云家盛極一時,別人家雖也有,卻也不似如此興盛,不足以興盛到能與馬家平起平坐。
云賢面色一瞬變沉重。
“夫人。你說是。”
見云賢臉色不對,老夫人忙問:“侯爺,您可是想到什么?”
云賢正色道:“此番咱們定要送孫女入宮,不乎什么卦姑怎么去算,就只看皇上對咱們家女兒態度。如果只尋常對待,咱們就沒事。可若是圣眷不衰,咱們云家怕會有麻煩了。”
云賢說到此處,將那日御書房事與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聽后顏色大變,連連點頭道:“侯爺穩住陣腳,咱們先做好心理準備,待妾身部署一番,明年即可見真章了,到時隨機應變。”
“也只能如此了。且若真按著我猜想話,皇上也不會與咱們明說。罷了,姑且看看結果吧。”
雖然云賢這么說,可老夫人心里還是有些疙瘩。卦姑一句命格不合,她極為意,當日就另找了一位卦姑來家里。
月皎來靈均閣請云想容過去時候,云想容剛吃了韓媽媽一劑藥,發了滿身汗,披著件淡紫色素緞妝花褙子斜靠美人榻上看書。
“六小姐,老夫人說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云想容心里厭煩很,鼻子不通,眼珠子扯著頭疼,她蹙眉揉著太陽穴問:“月皎姐姐,祖母那可說了有什么要緊事嗎?”
月皎見云想容滿臉病容,知她又病了,心里好生嘆息,好好一個美人兒竟然是個病秧子,恭敬道:“奴婢也不知老夫人有何事,大約是要緊事吧,五小姐,七小姐這會子都先去了。”
云想容給英姿使了個眼色。英姿立即去里屋妝奩中取出一根金銀絞絲花頭簪來。那簪子是孟家珠寶鋪子手工,花樣精巧別致,花蕊都是紅色細小寶石,陽光下閃閃發光。
云想容道:“勞煩月皎姐姐走了一趟。”
月皎跟老夫人身邊這么些年,見過好東西不知凡幾,眼見了這根簪子也喜歡起來,客氣推辭道:“這怎么好呢。”
誰知清早說了,云賢一副不贊同樣子,雖已老邁仍舊底氣十足鄙夷道:“你們這些婦人就是沒事閑。聽信那些人胡言亂語,難不成她要是說一句小六能克死全府里人,你還殺了她不成?當真是無知。”
老夫人氣額頭血管直跳,她服侍云賢一輩子都是小意溫柔,哪里說過一句頂撞話,只能憋著氣笑道:“侯爺說是,是妾身杞人憂天了。”
云賢心下熨帖,這才道:“你也不必抱著太大希望,太后和皇后都是鄂國公馬氏一脈人,后宮儼然就要姓馬了。莫說是后宮,就是前朝,皇上也忒給鄂國公體面,前兒馬皇后侄兒因著吃醉了酒,將朝中大臣給打了,皇上還不是縱著馬家,只象征性處罰一下就罷了?頭幾年,我看皇上處處與鄂國公對著來,現如今,皇上卻是處處尊重著鄂國公。鄂國公一家已然是富貴齊天,不論是誰家女兒到了后宮中,還不都要看皇后和太后臉色?難道只長得出挑,就能得皇上青眼嗎?別傻了。”
之前那件事老夫人也聽身邊勛貴婦人說過,便不贊同道:“大同,你聽妾身一句。咱們皇上是什么人?你忘了當初他是如何登上大寶?難道只是咱們家老三從龍之功,皇上就沒有半分算計?你又忘了沈家是如何被滅?如今皇上正值盛壯,滿心雄心報復,豈能是被岳父給壓制住人?莫說皇上那樣心性,就是尋常百姓人家,有幾個女婿會愿意岳父將手都伸進自己后院子里去,連叫那個妃子伺候都要被管束?皇上就是要縱著馬家,等著他們出大錯呢!”
云賢原本不耐煩,如今聽了老夫人一番分析,卻覺得頗有些道理。如果事情真按著老夫人說來發展,朝堂之中必然會有一番動蕩。
他突然想到前幾天發生一樁事。
他年事已高,有告老還鄉之意,那日去御書房只不過稍又一提,皇上卻立即回絕了,并且婉言請他多留幾年,言辭誠懇又重視,感動他之恨不能將滿腔熱血都撒給那識貨之人,就稱“老臣雖老邁,但只要皇上還有用得到臣之處,臣定然鞠躬瘁死而后已。”皇上聞言,很是感動笑……
這一幕,云賢聽了老夫人一番話再想來,就覺得很是不一般。細數當朝權貴,能數得上數,除了他們一門雙侯云家盛極一時,別人家雖也有,卻也不似如此興盛,不足以興盛到能與馬家平起平坐。
云賢面色一瞬變沉重。
“夫人。你說是。”
見云賢臉色不對,老夫人忙問:“侯爺,您可是想到什么?”
云賢正色道:“此番咱們定要送孫女入宮,不乎什么卦姑怎么去算,就只看皇上對咱們家女兒態度。如果只尋常對待,咱們就沒事。可若是圣眷不衰,咱們云家怕會有麻煩了。”
云賢說到此處,將那日御書房事與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聽后顏色大變,連連點頭道:“侯爺穩住陣腳,咱們先做好心理準備,待妾身部署一番,明年即可見真章了,到時隨機應變。”
“也只能如此了。且若真按著我猜想話,皇上也不會與咱們明說。罷了,姑且看看結果吧。”
雖然云賢這么說,可老夫人心里還是有些疙瘩。卦姑一句命格不合,她極為意,當日就另找了一位卦姑來家里。
月皎來靈均閣請云想容過去時候,云想容剛吃了韓媽媽一劑藥,發了滿身汗,披著件淡紫色素緞妝花褙子斜靠美人榻上看書。
“六小姐,老夫人說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云想容心里厭煩很,鼻子不通,眼珠子扯著頭疼,她蹙眉揉著太陽穴問:“月皎姐姐,祖母那可說了有什么要緊事嗎?”
月皎見云想容滿臉病容,知她又病了,心里好生嘆息,好好一個美人兒竟然是個病秧子,恭敬道:“奴婢也不知老夫人有何事,大約是要緊事吧,五小姐,七小姐這會子都先去了。”
云想容給英姿使了個眼色。英姿立即去里屋妝奩中取出一根金銀絞絲花頭簪來。那簪子是孟家珠寶鋪子手工,花樣精巧別致,花蕊都是紅色細小寶石,陽光下閃閃發光。
云想容道:“勞煩月皎姐姐走了一趟。”
月皎跟老夫人身邊這么些年,見過好東西不知凡幾,眼見了這根簪子也喜歡起來,客氣推辭道:“這怎么好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鷲峰寺

柳月笑吟吟的挽著月皎的胳膊,道:“月皎姐姐就收著吧,這是我們小姐的一番心意,再說您戴著出去,旁人看了也好歹是我們小姐的一個恩典不是?”
月皎便大方的收了簪花,給云想容行禮道謝,心道如今六小姐果真是財大氣粗,隨賞的就夠她幾年的勞作,話也殷勤起來:“依著奴婢說,小姐當好生打扮一番,才剛老夫人那處請來的是劉仙姑。五小姐,七小姐去了都打扮的神采奕奕呢,這會子想必三位夫人也一同去了。”
云想容恍然。
如沈奕昀所說的,老夫人不可能只聽信一人之言,還會請人來再算。
胡大姑算過,劉仙姑又來……
真煩。
云想容笑著道謝,英姿和柳月就一人一邊與月皎親熱的說著話出去了。
回來時,英姿道:“今日五小姐穿的是鵝黃色繡蘭草的襖裙,梳的是雙平髻,七小姐穿的是橙色的洋縐紗裙和月牙白的撒花小襖,梳的是雙丫髻,小姐,我看您就穿那件白底繡銀紅色蘆葦的夕陽紗褙子吧,配上月白百褶裙,定然比他們都出挑。”
英姿說話的功夫,柳月已去打開了紅木的柜櫥,從里頭找出了那身衣裳。
云想容搖搖頭,“我只穿平日穿的就好。難不成還與他們爭著要入宮去?”隨即坐起身,道:“柳月,幫我重新梳頭吧。”
英姿和柳月對視一眼,都略有些慚愧,他們一心只想著主子不要輸給其余人,卻沒深想那位劉仙姑來的目的。小姐是不愿意入宮的。他們竟然為了爭一時的高下給忘了。
云想容在淡紫色的褙子外頭,又罩了一件圓領的同色比甲,只領口和袖口處繡著深紫色的合歡花紋。頭發簡單的梳成雙平髻。以淡紫色的絲帶固定了,便在繡鞋外頭套了木屐,一面拿帕子掩口輕咳著,一面緩步走向老夫人的春暉堂。
老夫人見云想容滿面病容,心里自然很不喜歡。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不好生養好身子等著入宮,難道還要拖延不成?
對云想容說話時的語氣就帶了些不耐煩。
云嫣容和云明珠見狀,心下都很歡喜,坐姿也更是筆直了。
劉仙姑看遍了之后,就與老夫人去里屋說話。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都跟了進去。
劉仙姑道:“依著我看,貴府的小姐們各個都富貴,皇上是天子,哪里可以用尋常人的命理來推斷?皇上不是火命,也不是水命。那是天命!天下萬物不都生長在天底下?是以皇上身份,要靠天下萬物來供養。無論是哪一位小姐。入宮去都合適。都談不上相克。”
一番話說的雖有些敷衍,大有搪塞的意思。可老夫人聽的心里頭格外喜歡。連聲道劉仙姑說的有理,吩咐人給了她一個大的封紅。
再來到花廳里,看到三個孫女,也和顏悅色起來。想了想道:“你們都預備一下,待會兒咱們去鷲峰寺上香去。”
眾人聞言都是驚訝。
他們出去上香等事。都是要事先去打好招呼以便于清場,且單獨出門一趟排場少不得,備車備物的更需要花功夫,無不是提前計算下的。
大夫人勸:“母親。要么咱們擇日再去?好歹也給媳婦容空,好生預備一番。”
老夫人卻是等不及了,道:“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覺得今日就很好,老大媳婦,你命人現在就去預備,我也不必帶太多的人,只帶著嫣姐兒,卿卿和明珠去就是了。”言下之意,三位夫人竟是不帶的。
大夫人越發焦急。如今闔府上下都是她在管著,老夫人一時間任性,萬一有個什么,責任豈不是都在她身上?
她還想在勸,老夫人已是不耐煩的沉下臉了。
她臉上消瘦,肉皮松垮,三角眼一瞪,薄唇抿著,自給人一股子陰森森的感覺。大夫人自來知道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可人不糊涂眼不花,仍舊如從前那般,是說一不二的主,再要反對,可就是觸老夫人的眉頭,只好應了下來,慌忙出去預備了。
云想容掩口咳嗽了幾聲,覺得頭大如斗。
她不舒坦,不想出去。可老夫人如此堅持,她反倒不好開口駁了她的臉。只能默不作聲。
孟氏見云想容病了,很是擔憂的叫英姿出去詢問了一番,知是普通風寒才放下心。因著她受了驚嚇早產誕下孩兒,云想容不但心臟不好,體質也比尋常女孩差一些,調養了這么多年也不過是略有好轉,孟氏又是一番難過。
大夫人辦事爽利,約莫半個時辰不到,就來請老夫人的示下:“母親,這會子馬車都預備得了,您要不要現在在家里用過午膳在去?”
“不必了,晌午我們就在鷲峰寺吃齋菜好了。”老夫人興沖沖的起身。
云嫣容和云明珠都很是歡喜,各自帶著貼身的丫鬟和嬤嬤,戴好了帷帽快步跟上去。
云想容也由英姿伺候著戴上了白紗的帷帽,扶著柳月的手臂緩緩往外走。
今日是個大晴天,原本被暴雨打濕的泥土現在已經干了一半。想來出去也不用走幾步路,更沒有泥水過多的地方,云想容就將木屐脫了,上了代步用的青帷小轎,到了外頭西角門,乘上了她的那輛華貴的朱輪華蓋馬車。
老夫人自來一出門就瞧見了那輛華貴異常的馬車,可侯門中那等黃白之物可以裝砌成的馬車也不算稀奇,只要不越制就罷了,她乘上了第一輛朱輪華蓋翠頂的華麗馬車,吩咐啟程。
饒是只有老夫人帶著三位孫小姐,云家出門的排場仍舊不小。后頭一眾仆婢侍衛跟著,前頭有侍衛開路,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離開了東聚賢坊。沿著東聚賢大街,往城西郊的鷲峰寺走去。
云想容斜躺在柔軟的臥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仿佛很快,又仿佛是許久之后,她被英姿和柳月輕輕推醒,起身重新梳了頭,戴好了帷帽,一切準備妥當時,馬車恰好緩緩停下來。
鷲峰寺位于西郊鷲峰山山頂,由山下往上望去,二百零六階臺階在一片翠綠中蜿蜒而上,遠遠可見鷲峰寺檐牙高啄的建筑以及七層鷲峰寶塔巍峨聳立。山下四周種有大片的田地,此即盛夏,正是碧綠一片,蟬聲歡吟。
原本香火鼎盛的鷲峰寺,今日卻是人煙稀少。可見大夫人辦事頗有效率,該清場的已經清了。
老夫人以及三位小姐都轉乘了雙人抬的竹轎,各由粗壯的婆子抬著往山上去。夏日帶有綠葉碧草清香的微風迎面吹來,白紗帷帽的輕紗貼在了臉上,云想容也清醒了幾分。睡了一路,這會子她也不似方才那般頭暈腦脹了。
來到寺門前,就見朱紅墻壁向兩側蔓延開來,“鷲峰古寺”四個金字在陽光下尤為顯眼,兩側提著一幅膾炙人口的對子,上聯是:“手把青秧插野田,低頭便見水中天.”下聯為:“六根清凈方為稻,退步原來是向前。”
一名年過五旬,身著袈裟的大和尚,正與三名年輕的公子站在寺門前。
云想容隔著白紗望去,皺了皺眉。
那里頭身姿最為挺拔容貌最為俊俏的是沈四,他今日穿著墨綠色的素緞直裰,不佩佩飾,只手中握著折扇,衣料上乘,打扮的卻不出挑,顯得他格外隨和,一瞧就知是不爭風頭的。若不了解他也就罷了,知他的性子,又見他昨日喜怒無常,云想容便知他如今是呆著面具的。有些煩躁。
他身旁那位稍矮些卻生的身高馬大的,是正盯著他們這邊不眨眼的劉清宇。圓圓的臉上滿是期待,也不知他在期待什么。
唯一正常些的,是另一位身材合中,與沈奕昀年齡相當的公子。他穿了身繭綢的直裰,腰上打著鵝黃色鑲貓眼石的帶扣,兩側掛著香囊和扇袋子,五官雖生的平凡,可氣質干凈溫和,一見便知是受過良好家教的富貴公子。
云想容不禁回憶,這是何人?她前世好像沒見過。
老夫人帶著三個孫女以及一眾奴仆,原本是要來找鷲峰寺的方丈智能大師求平安符的。來的急,也知未必能清場干凈,卻不想遇到了熟人。
劉清宇這會子已與沈奕昀拉著那位俊俏公子給老夫人行禮:“云老夫人。”
智能大師也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老夫人笑著還禮道:“智能大師勿怪老身突然叨擾之罪。”
“豈敢,豈敢。”見老夫人帶來皆女眷,身后三位是男子,智能大師也有些頭疼,解釋道:“三為公子今日特地前來聽禪的。”意思是他們來得早,地位又尊貴,不好攆。
老夫人自然明白其中關系,她既然突然前來,就料定會有此等事,笑著與智能大師說著話,進了鷲峰寺的正殿。
劉清宇自看了身著一身深深淺淺紫色,身姿高挑婀娜的云想容之后就失了魂。即便她帶著帷帽,看不清容顏,她的一舉一動仍舊牽動著他的心。
沈奕昀和身旁那位公子看的明白。
沈奕昀心下不喜。因他知劉清宇這樣的人竟是云想容的夫婿,總有明珠暗投的嘆息。
另一位公子卻是笑道:“默存,清宇,我們也進去吧。”
“請。”
三人客套著進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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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 14:3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頌

求簽、解簽、求平安符。一切程序云想容都沒往心里頭去。她只顧著低垂螓首乖巧照著老夫人的吩咐去做。許是韓婆子的那一劑藥這會子起了作用,她又有些困了,腳下發飄,神智也恍惚,只不過強打精神跟著老夫人罷了。
待求得了平安符,老夫人便帶著云家的三位小姐,以及沈奕昀,劉清宇,和方才那位年輕公子去了后頭才剛整理出的偏院。
因有外男在,三位小姐依舊都帶著帷帽,在院中石凳隨著老夫人依次坐下。
老夫人笑著對劉清宇道:“你母親進來可好?沒見她來府中走動。”
劉清宇滿面堆笑,客套的道:“勞老夫人掛念著,我母親很好,還說過幾日就去府上去與您說話兒呢。”
“如此甚好。”老夫人又問那位年輕公子:“薛公子近來可好?你母親好靜,不常來走動,若不是前兒在太后娘娘那里見過你,我險些要認不出你了。”
“見過老夫人。”薛頌給老夫人行了禮,露齒而笑,道:“誠如老夫人所言,我母親醉心佛法,整日呆在家里念經,極少出來,我父親督促我的學業督促的緊,我也極少有機會出來玩玩,好在今兒清宇和默存救我于水火,不然我還要在家背書呢。”
他笑意吟吟,說出的話雖有些孩子氣,卻也不失天真純良,老夫人喜歡的緊,笑著道:“多出來走走甚好,沈伯爺與恬王世子都是不錯的,薛公子往后也常來我們家走動走動,我的兩個孫子也是愛好讀書的,你們可時常探討一二。”
“多謝老夫人。我定會前去。”薛頌行禮。
云想容迷迷糊糊的低垂著頭,微風拂動紗帷,眼前的景物也有些波動飄搖,心下卻是明白的,老夫人最慣于見人下菜碟,這位薛公子,一定是哪位薛韶之薛公子的兒子。
薛韶之單名芮,表字韶之,是正隆二十九年的進士,為皇帝踐祚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前太子迫害之下,寧可看自己妻兒被殺,也不曾背叛皇帝,最后受了宮刑。好在薛韶之從前一通房懷有身孕,好歹為薛家留下了一條血脈。可皇帝仍舊覺得對薛韶之心有愧疚和憐惜,如今。薛韶之已經為皇帝經營內庫銀兩有十三年。并且圣眷不衰。薛韶之雖然沒有一官半職。卻是大周朝朝堂中一個超然的存在,他的兒子,皇帝視作親生子,常常與皇子們走動。
也難怪老夫人對薛韶之的兒子薛頌如此客氣。常常來云家走動,難道還指望將云家姑娘許給人家?
正胡思亂想,突覺得手臂被碰了一下。
云想容倏然回神抬起頭來。隔著紗帷,看到了老夫人不悅的神色。
英姿低聲道:“老夫人為薛公子介紹幾位小姐呢。”
云想容了然,站起身來,身形還有些晃動。與薛頌福了福身,聲音有些虛弱的道:“祖母,我有些不適。”
她聲音原本嬌柔,病中失了底氣,越顯得溫軟。劉清宇聽的心疼不已,立即就要開口為云想容說話,手臂卻被沈奕昀拉了一下。
他這才反應過來,老夫人與云想容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他一個外人開口。不免感激的望著沈奕昀。
老夫人心里暗氣云想容病的不是時候,但畢竟她是要入宮小住的,總不好她病了,還讓她在這里硬撐著,語氣慈愛的道:“既如此,你就去歇著吧。”又囑咐英姿和柳月:“你們好生伺候姑娘。”
“是。”
云想容總算是松了口氣,起身往里頭去了。
云明珠見薛頌一直望著云想容的背影,擔憂的道:“也不知六姐怎么樣了。她這個身子骨,真叫人擔憂。”
“是啊。”云嫣容也立即接茬。有機會在人面前貶低云想容,抓不到她其他問題,能拿她身子不好做文章也是好的,云嫣容也很是苦惱的道:“自小就有醫婆跟著照看,卻還是這樣模樣。我們姐妹瞧著也為她焦急。”
薛頌好奇的道:“方才那位就是咸寧叔的女兒吧?”
咸寧是云敖的表字。薛頌叫的如此親熱,便知云敖與薛韶之的關系定然很好。
云明珠笑道:“那正是我六姐。”起身俏皮的行了禮:“我宗族行七,是我爹爹的次女。”
“哦。”薛韶之略微拉了長音。
這位自報家門的七小姐,就是定國公之女所生的吧。
當年永昌侯家的事并非秘密。
一眾人用了齋飯時,云想容正在廂房補眠。待老夫人吩咐回府,云想容乘坐二人抬的小轎下了山,坐上馬車接著睡,一路睡回了侯府。
劉清宇、沈奕昀和薛頌三人則是去了醉仙樓,要了個僻靜隔音的包間吃酒。
見劉清宇心神不寧的,薛頌笑嘻嘻的問:“清宇,你還在想剛才那位云六小姐?”
劉清宇臉上一紅,卻也不避諱,直言道:“她那樣子,似是又病了。”轉而問沈奕昀:“默存,你住在云家,可知她情況如何?我瞧著剛才她神志恍惚的,還被她祖母帶出來,怕是不好。”
沈奕昀微笑道:“我住在外院客房,與云家的姑娘們沒有什么機會見面。自然不會知道六小姐的情況。”
“說的也是。”劉清宇嘆了一聲,仍舊愁眉不展。
薛頌稀奇的道:“我從不知,清宇何時也變成個癡情種了。莫非那位六小姐有什么神通?”
劉清宇端著酒盅仰頭一飲而盡,看著晃動的紫色水晶珠簾,仿佛看到方才那個身著紫衣的女子,喃喃道:“她的確是有神通,她偷了我的心。”
沈奕昀反感不已。如此說話毫無顧忌,什么“偷心”,分明是他單相思,卻說的含混不清叫人誤會成云想容與他有私情。當真是毫無品格。
但反感又無法不理。
沈奕昀也拿起酒盅來吃了一盅。
薛頌赤子心性,并未想那么多,更是好奇起來:“清宇平日紅粉知己不少,怎么偏偏對這位云六小姐上了心?不如你與小弟說說,小弟也可給你開解一番。順道看看她有何過人之處。”
劉清宇心里堵得慌,又吃了幾杯酒,情緒上興奮的很,聞言毫不猶豫的將一切都說了。從小時候豁牙子的云想容,到她因為那副吃紅梅花上的積雪成圖,送去給皇后和太后,再到她成了匡和玉的得意門生,以及這些年他如何努力想要配得上她,還有她翩若驚鴻的容貌。
到最后,劉清宇又吃一口酒,郁悶的道:“誰知當年的豁牙子,活出落成如今的天仙美人,又有那樣的才華。雖然她性子冷了些,可我還是,還是放不下。”嘆息了一聲。
沈奕昀默默地吃菜,不置可否。
薛頌更加好奇了:“世上當真有你說的那樣女子?照你這樣說,這位六小姐當屬神人仙女下凡了。你未免太過于夸張了。”
劉清宇見薛頌不信,一指身旁的沈奕昀,急切道:“云小姐的樣貌,與默存不相上下。”
薛頌就看向了沈奕昀。
沈奕昀的確生了絕世容貌,風采翩然宛若謫仙。薛頌就點了點頭,恍然道:“若真如此,也難怪你上心了。不過默存儀表非凡,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我還是想象不出那位六小姐是什么樣子。”
沈奕昀心下又堵了幾分,畢竟一個男子的容貌被拿來說事,是見讓他很郁悶的事。
富貴公子在一處吃酒,討論的無非是風花雪月之事。
他們又說了片刻的話,沈奕昀見劉清宇有些醉了,就提議散了,命人送他回去。
回了王府,丫頭伺候劉清宇更衣漱口,他眼中心里都是云想容,眼看著面前的俏丫鬟,不免遐想她豐滿渾圓,楚楚纖腰,雪膚欺霜……熱火竄起,將那丫頭壓在身下好一通翻云覆雨。聲音鬧的大了,院子里的丫頭都羞紅著臉避開了。
薛頌這里卻是與沈奕昀道別回了家,與母親說起了今日的事。
薛夫人放下佛珠,笑道:“你父親為了避嫌,少與朝中權貴走動頻繁的。好在你說的那是永昌侯的府上。皇上也知你父親與永昌侯的關系,咱們去走動也無妨,改日若有機會,咱們就去看看,你要是喜歡,娘回頭就與你爹爹商議給你提親去。你也十四了,也該定一門好親事。”
想不到母親竟說起這個,薛頌臉上羞的通紅,道:“我又不是為了這個。”但腦海里一直在翻騰方才劉清宇所形容的那些,對那位聲音極好聽,身子骨又不好的六小姐越發好奇了。
此時的靈均閣里,英姿正在跟云想容回話。
“才剛梅香說,城中已經傳開,胡大姑被衙門給逮了去,說她造謠生事妖言惑眾。”
云想容揉著太陽穴,“好端端的,衙門絕不會憑白無故去抓個卦姑,從前她也‘妖言惑眾’,怎么不見有人抓?”
“莫非是為了這次咱們府上的事?”
云想容微微頷首,道:“她來說我的不好,為的是阻攔我入宮小住。你說,要是被那些希望我入宮小住,且還有能力收拾她的人知道,會如何?”
“小姐,你知道是誰做的?”(。。)





第一百五十五~一百五十六章 一石三鳥

她不知是誰做的,但這府里不愿她入宮小住的人數得出,與之相反的也大有人在。而那些希望他入宮的人中,有能力做到讓那位胡大姑吃了官司,有這個謀略和膽量的,恐怕只有一人。
云想容一瞬覺得疲憊,歪在羅漢**不想說話。
英姿見云想容如此,想她是不舒坦,便輕手輕腳拿了柔軟的紗被來給云想容蓋好,端著燭臺退了出去,又將內外間的湖藍絞紗帳子放了下來。
云想容睜開眼,望著透過絞紗帳照射進來的昏黃燭光,無聲的嘆息。這個收拾了胡大姑的人,可謂一石數鳥。
一來,可以對外表態,讓云家欲送女兒入宮的心思昭然。二則可以明志,讓人知道云家的姑娘不是誰都可以詆毀的。三則是要抓出“元兇”,老夫人最在乎這等事,如果將幕后的人揪出來,老夫人哪里會不懲罰,也算給了那人警醒,殺雞儆猴,還能為她出口氣。
這件事,九成是云敖所做。且云敖都不用出面,只需要命人放出風,說胡大姑背后議論皇上即可。
云想容早知云敖希望他入宮。如今更加篤定了想法。想起上一次她去書房,還曾想找機會求云敖幫她說話讓她免于進宮,現在回首,自己當真是天真冒傻氣。
可是,卦姑之事畢竟是沈四背后投石的。他在扔下這顆石頭時,大約已經猜到會掀起圈圈漣漪了吧。
云想容知道沈四是深思熟慮之人,不會魯莽行事。此事的確是為了她好。
只是云想容還是不明白,沈四為何要為了她好?
難道是如同莊子里養雞養豬那樣,養肥了才好殺,現在先不讓別人打擾她“長肥”?
頭沉重的很,云想容胡思亂想。也不知是幾時睡下的。
云敖那邊吩咐了小丫頭來傳話時,云想容已經睡著了。
英姿和柳月披著衣裳與那丫頭在廊下說話。
“侯爺說小姐身上不舒服,這是前兒他才剛從宮里得來的西洋藥,說是治療傷風感冒最靈驗不過了。小姐就要去宮里頭陪著梅美人小住了,自然不能過了病氣進去。要快些好起來才是。”
英姿和柳月對視一眼,將扁扁的銀色藥盒子收了,對那丫頭道了謝。又送了些精巧的小點心打發那小丫頭去了。
悄悄地走到內外懸掛的帳子邊撩起一個縫隙,見云想容正睡得熟。英姿和柳月心里都如同壓了一個大石頭。
他們常年跟著云想容,思想上到底也受了云想容的影響。雖然知道富貴可貴,可順遂著心意更要緊。牛不吃水強按頭的事情,哪里是美事?小姐不愿意入宮,偏又沒有辦法。
此刻外院的書房里,康學文回了云敖:“藥已給六小姐送去了,侯爺今日還是要歇在書房嗎?”
云敖“嗯”了一聲。問:“老夫人那里可有動靜?”
“還不曾聽到動靜。”
云敖冷笑,“敢動我女兒的心思。他們大約以為我云咸寧是死人。我到要看看。經此一事,還有誰敢打卿卿的主意!”
康學文連連點頭,心里卻越發的篤定了云想容在云敖心目中的地位,暗想:“回去定要與他那不長腦子的渾家說清楚,侯爺心里頭最寶貝的是誰,她伺候著的那個別當個寶貝似的。分不清主次。萬一惹上了麻煩,他在外頭當差也不好做。”
而此事卻是次日清晨就鬧開了。
云想容沒吃那西洋藥,喉嚨發炎,鼻子不通。早起強灌下去一碗粥,又吃了韓婆子為她親手熬的藥,漱口之后才去給老夫人問安,
才進春暉堂的院門,卻見云嫣容和她的乳娘姚媽媽一前一后直挺挺的跪在院當中。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兩人轉過頭來,臉上都是掛滿了淚痕。云嫣容的妝哭花了,本就柔弱美的她顯得越發楚楚可憐,姚媽媽則是面如死灰,嘴唇抖著,想叫一聲“六小姐”,聲音卻仿佛是從嗓子里摩擦出來的,嘶啞難聽。
聯系昨日之事,云想容不想都知這二人為何如此了。
原來是二房作怪。
沈奕昀即便背后做手腳,也不會將自己**出來,他定然是借了別人的刀,而這個“別人”,就是一直對他懷有敵意的云嫣容。
云想容思緒飛轉也不過是一瞬的事,進了屋繞過屏風,就見老夫人穿了身孔雀藍色的錦緞對襟褶子,頭發挽了個簡單的發纂兒,以一根水頭極好的白玉簪子固定著,龍鳳呈祥的勒子垂在眉心,藍寶石光彩動人。只她臉上的表情太過于忿恨。那雙三角眼里仿佛藏了兩簇幽藍的火苗似的,薄唇抿著,在皺紋堆積的臉上,顯得格外陰森。
云想容沒有上前,遠遠地行禮:“孫女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回過神來,看了看云想容,道:“卿卿來了。”
“是,孫女感冒了風寒,不敢靠祖母太近,免得過了病氣給您就不好了。就在此處給您問安了。”云想容又福了福身。
老夫人見她溫馴守禮,不似外頭那個張牙舞爪的斷沒有個體統,心里頭還是覺得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丫頭就是好。聲音也溫柔了一些:“你不舒坦,何必特特的跑來,不過你來得巧了,前兒莊子上送了兩只烏雞,我才吩咐人煮了烏雞湯,你吃一些再走。這會子就去側間歇會兒吧。看你臉色白的。”
“是。”云想容微笑,聲音還是囊囊的:“多謝祖母疼惜。”說罷帶著英姿和柳月去了側間。
丫鬟們魚貫而入,端了果盤茶點,還貼心的拿了些書來給她解悶。
云想容舒服的靠著羅漢**蜜合色鑲藍邊兒的彈墨大引枕,眼角余光可見敞開的格扇外云嫣容和姚媽媽依舊跪著。
日頭逐漸升起來了,他們跪著的那處并沒有遮陰的地方,云嫣容臉上紅撲撲的,妝糊了,樣子格外滑稽。姚媽媽的臉色則是越發難看。即便有大太陽暖著,依舊慘白慘白的。
她正看著,卻見二夫人帶著潘姨娘,在丫鬟的簇擁下進了院門。
二夫人今日穿了身湖藍色的素面褙子,下著月牙白色錦緞繡蘭花馬面裙,頭發高高的挽成高髻,斜插著一根金絲累成的金鳳,耳上綴著貓兒眼耳鐺,兩手皓白腕子上戴一對羊脂白玉鐲,原本素淡雅致的裝扮。卻被她陰沉的臉色毀了。
她身后的潘姨娘穿了件桃紅色的綾襖,外頭照著嫩粉色的長身比甲,下著石榴裙,頭上帶了純金的華簪,雙手都帶著金銀絞絲的鑲紅玉鐲子。妝容精致,艷光四射。走起路來水蛇腰款擺。自有風流。
一行人才一進老夫人那邊兒,云想容便聽見一聲瓷器破碎的脆響。隨即是老夫人的呵斥:“你那是什么打扮?!妖妖喬喬斷不成個體統,你一個妾,怎的比夫人還要貴氣!”又道:“老二媳婦,你也太縱著這群人!”
云想容悄然起身,走到了雕刻鏤空花開富貴紋路的插屏邊。透過縫隙往那邊看去。
就見二夫人忐忑的走到老夫人跟前,惶恐道:“請母親息怒,媳婦管教不力,媳婦知錯了。”
老夫人瞪了二夫人一眼。訓斥道:“我自知道你是出自書香門第,腹有詩書,潔身自好,不愿意與那些下作的勾當去陷害旁人。可你不知,這些個姑娘身邊的人,你越寬厚,他們就越不成個樣子,尤其是那些們!仗著自己曾經奶過姐兒,就覺得自己也是半拉主子了,平日里好吃好喝的蹭著主子的,還要充個大輩兒!半夜里越姓吃酒賭錢也饒了他們了,如今竟然還學會挑唆主子做那些下流勾當!”
“母親息怒。”二夫人提裙擺就跪在地上,垂淚道:“往后媳婦好生留神,在不會心**。”
“你自然要留神!”老夫人冷著臉,一指潘姨娘,道:“一個,就將嫣姐兒拐的不成樣子,還有這個妖精似的人,整日里專門會扇陰風點鬼火,攛掇姑娘不做好事,這個更該死!”
潘姨娘嚇的腳下發軟,原本跪著,這會子已經癱坐在地上,又強自爬起來,連連磕頭,哭的梨花帶雨:“老夫人息怒。老夫人說婢妾做錯了,婢妾不敢辯駁,可老夫人說婢妾攛掇姑娘不做好事,婢妾是萬萬擔不起這個罪責。婢妾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兒,老夫人就算做什么,好歹讓婢妾明白明白!”
老夫人怒極反笑,“明白明白?好,我就讓你明白明白!姚媽媽!”
院子里已不知跪了多久的姚媽媽聽了動靜,連滾帶爬的進了屋,趴在地上咚咚的磕響頭:
“老夫人,奴婢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往后再不敢有一丁點歪心,再不敢給小姐亂出主意了!可是老夫人明見,這事兒卻并非奴婢自個兒所為的,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攛掇姑娘啊,是潘姨娘私下里鼓動我,說事情辦成了之后要重重的謝我。我奶了姑娘一場,情分自然不比與旁人的,我也不是為了那謝禮,就是脂油迷了心竅的,偶然聽說胡大姑算的靈光,就起了這個心思,與姑娘說了。”
“你胡說!”潘姨娘花容失色,一根手指顫巍巍點著姚媽媽的方向:“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哪里曾給你說過那樣的話!”又轉回身面對著老夫人,“老夫人明察,婢妾真的沒有啊!”
姚媽媽一聽這話,眼淚越發洶涌決堤,“潘姨娘,你何苦做了又不敢擔當了,你說過的話自個兒都忘了嗎!”
潘姨娘連連搖頭,“你說謊,婢妾沒有,婢妾真的不知情啊!”瞪著姚媽媽:“你安得什么心!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苦要這樣害我!”
“夠了!”老夫人氣的太陽穴突突的跳,指著潘姨娘道:“你這樣的,不配留在姑娘身邊伺候,老二家的,她是你們二房的人,你說該怎么處置?”
二夫人這會子已經由李媽媽扶著站起身,抽噎著擦眼淚。看著潘姨娘乞求的神色,道:“老夫人,媳婦覺得不如讓潘姨娘去莊子上小住一陣,也好叫她平靜平靜。”
“嗯!”老夫人點頭,道:“恒哥兒要是問,就說我的話,潘姨娘行為不端,故意教壞了小姐,我罰她去莊子里反省!”
二夫人以及周圍之人應喏。
潘姨娘淚水連連,正要給自己求情時。云嫣容卻跌跌撞撞的進了屋,撲通一聲給老夫人跪下了。
“祖母,求您別趕走我娘,求求您了!我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會這樣了!”
老夫人一聽她對潘姨娘的稱呼。憤怒的一拍羅漢床扶手上雕刻的精致貔貅,瞪著潘姨娘道:“姑娘已十七歲了。還是情不自禁的叫你娘。你若說不是你背后教的,連頭上神明都不信!老二家的知書達理,冷不下臉面來處置你,你倒是越發得了意,嫣姐兒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二夫人!叫你‘娘’?你也配!”
“祖母!”云嫣容淚雨滂沱。連連磕頭:”求您饒了姨娘吧,我才剛一時口誤,平日里并不這樣稱呼她的,姨娘并沒有挑唆我。是我自己想到的主意!上次您說。要讓云想容入宮去小住,說我這樣的去了也是做綠葉,我聽了不服,都是侯府的小姐,我憑什么就比她差了。后來偶然聽姚媽媽說起,我就有了主意,這一切并非別人挑唆的,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老夫人扶著二夫人的手下了地,瞪著跪在地上那三人,冷聲道:“你還充起了紅袍大將軍,滿身是膽了?你不要說話,我也容不得你如此胡來,如今未曾出門就相互陷害,不懂得自家姐妹須得團結,讓你出了門可還得了!來人,把五小姐帶到祠堂,多早晚知錯了,多早晚放出來!”
“是!”
李媽媽聞聲,吩咐早就候在院子里的粗實婆子上前來將云嫣容拉了出去。
老夫人又指著姚媽媽:“老妖婦攛掇姑娘,與下賤坯子合謀,將我好生生的乖孫女都給教壞了,掌嘴三十,罰三個月的銀米!”
姚媽媽聞言大驚,連連叩頭:“老夫人開恩,老夫人開恩那!”掌嘴三十雖不至于要命,可這三十巴掌下去,她的老臉也一并打光了,往后還怎么在府里活?
下頭的粗實婆子早就看不慣姚媽媽平日跟在五小姐身邊張牙舞爪的樣子,這會子爭先恐后的來,將她拉到了院子里,兩人按著她肩膀,另外一人露袖子,掄圓了胳膊毫不客氣的打將起來。巴掌聲脆響,聽得在側間里的云想容背脊上都禁不住汗毛直豎。
老夫人又指著潘姨娘:“把這個下作小娼婦給我帶走,別在這里跪著,倒臟了我的地氈!”
“老夫人,老夫人您開恩啊!婢妾知錯了,婢妾再也不敢了!”又爬去抱著二夫人的小腿,半趴在地上大哭:“夫人救救婢妾,婢妾當牛做馬報答您!”那田莊若去了,八成這輩子都回不來了。趙姨奶奶不就是和現成的例子?去了攏月庵,就一輩子都沒回來過!這些讀過書的**,比那些肚子里沒有墨水的還心狠手辣!
二夫人卻是低著頭,眸中閃爍著光芒,道:“你去吧,也不要在這里求了。”
潘姨娘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著二夫人。
已有兩名媳婦子進屋來,將潘姨娘架出去了。
云想容躺回羅漢床,閉上眼假寐。心里明鏡一般。
老夫人特地讓她在這里休息,根本不是為了什么烏雞湯,而是為了讓她看看,老夫人是會給她出頭的。
老夫人在對旁人表示一個公正不阿的態度,也是在告訴云想容,她是一心向著她的。
她是在為她將來入宮之后打基礎,讓她記得她的好。
而二夫人,怕是此局的贏家。
老夫人只罰了云嫣容關祠堂,并沒有旁的處罰,就說明她對五小姐入宮之類的事還抱有希望,二房并沒有損失,二夫人還成功的趕走了一個在眼皮子底下多年一直找不到由頭收拾的姨娘,和一個平日里張狂的很的奶媽子。
最高明的是她自己手上完全沒染血,只是掉了幾滴淚,還能顯示出自己的大度。
身邊的這些人,沈四、云敖、老夫人、二夫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平時她身體健康。頭腦清明也沒有病痛的,對付這些人覺得還蠻有樂趣。現在冷眼看著這些勾心斗角,卻覺得極為無趣。
這樣鐘鳴鼎食之家,富貴溫柔之鄉,卻是最能藏污納垢的地方,親情建立在權欲和利益之中,變的微乎其微。倒不如尋常百姓家,雖也有**碰牙之時,卻多了許多平淡的樂趣。
云想容在老夫人這里吃過了烏雞湯才回琉瓔閣,孟氏還特特的來看她的身子好些了沒有。坐在她床畔問:“昨兒你父親給你的西洋藥。說是宮里頭的珍品呢,你吃了沒有?”
云想容頭疼欲裂,眼皮沉的像是拴著鉛塊,強打精神道:“吃過了。病去如抽絲,藥效來的總要慢些。母親不必擔憂。”
孟氏摸著云想容的臉頰,嘆了口氣。又囑咐了英姿、柳月和柳媽媽好生伺候之類。就拿了針線安靜的在一旁繡花。
云想容昏昏欲睡之際,突然想起一件事,“柳月。”
“卿卿,怎么了?”身邊的老人還是習慣叫云想容的乳名。
云想容道:“沈小伯爺也不知是哪一日搬走,我那副字裝裱好了,你先替我送去吧。就說我病著,不方便去,請他見諒。”
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再者說沈奕昀那人性子怪異,見他溫文爾雅。是個極好說話的矜持公子,骨子里卻是藏著刀劍,有前世的記憶在,云想容生怕不留神得罪了他,所以答應下來的就緊忙帶著病完成,仿佛這樣就能與他劃開界限,沒有欠了他的。
柳月道是,去取了那副字,往外院去,不多時就回來了。
云想容還在強撐精神等著,見她回來,問:“沈伯爺如何說?”
柳月道:“沈伯爺看了字,什么都沒有說。可是我看著他的眼睛都亮了。”
“那就是喜歡?那就好。”
云想容拿了帕子擦擦鼻子,翻身就睡了。
柳月抿著唇,她從未見過那樣俊美的**,更沒見過一個**的眼神可以那樣復雜。仿佛里頭**喜歡,猶豫,無奈,決絕等等的情緒,這些年,她和英姿都跟著小姐學了寫字,她認得小姐寫的是“鯤鵬展翅,扶搖直上九萬里。”
她覺得這是對即將下場赴考的沈伯爺很好的祝福語。可他做什么要用那樣復雜的眼神來看那副字?
孟氏卻是極為好奇,拉著英姿和柳月去外間細細的問過事情的經過。二人也不隱瞞孟氏,左右其中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直言不諱了。
孟氏聞言,又開始琢磨起云想容的婚事,聽云敖的意思,在看如今府中發生的事,卿卿必然是要入宮的,雖然尉遲鳳鳴和沈奕昀兩人都不錯,還有那位恬王世子對卿卿也頗有些心思,更是一門好親事,可卿卿卻與他們無緣。
孟氏自己的感情是自己求來的,雖然坎坷,也吃過許多苦,到現在她卻不后悔。
女兒卻要被當做一個工具,為了家族利益入宮去。孟氏的心下也悵然起來。當晚與云敖說起來這件:“……必然要個女子入宮的話,不是還有嫣姐兒么,再不濟,云家旁系的姑娘也很多,何苦偏要苦了我的卿卿?咸寧,你是她的親爹,好歹也要為卿卿多考慮。”
云敖覺得孟氏是婦人之見,不耐煩與她解釋朝中的利害關系,又不耐煩孟氏喋喋不休,一副打算他不答應她就不停的勸下去的樣子,蹭的站起了身,揚聲吩咐道:“去告訴陶氏,我今兒歇在她那。”隨即披了直裰走了出去,扔下孟氏呆呆的坐在**,許久才垂下眼眸。
這些日藏在心里的那種感覺又冒了出來。
女子就算能自己追求幸福,可大多也不可能如人心意的。到如今,她與云敖在一起這么多年,回首看來,也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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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章 心思

第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章心思
云想容清早起身,正由英姿伺候著洗漱,柳月神色凝重的進了屋:“才剛我領著人去廚房提食盒,聽見一些閑話,都是說三夫人那邊的事。”
“什么事?”
柳月扶著云想容的手臂伺候她坐在妝臺前,與英姿一同為她梳頭,斟酌言辭道,“說是昨兒晚上侯爺與夫人許是鬧的不愉快,侯爺原本是要歇在琉瓔閣的,進屋沒有坐多久就去了陶姨娘處。今日一早陶姨娘還吩咐人去廚房特地要了人參雞湯補身子,說是侯爺允準他往后不吃避子湯。那些廚下的婆子們都在說這次陶姨娘可開了臉了,三夫人都被比了下去。”
柳月的手上動作輕柔麻利,眼神卻是看向西洋美人鏡中的云想容。
云想容尾指上沾著胭脂,聞言指尖停在唇邊,許久才道:“如今三房的兩子兩女都是嫡出,最小的寶兒也七歲了,也是時候該有庶子了,多子多福,也沒什么的。”難道還能要求父親為了母親不要姨娘的孩子不成?莫說他們經歷過那么多的波折,就算是愛的感天動地山盟海誓,男人對女人也不過三兩年就丟在脖子后頭,另尋新歡了。前世她與劉清宇成親初時,還不是你儂我儂,恨不能形影不離,可后來呢?男子薄幸,皆是如此。
思及此,云想容望著西洋美人鏡中的自己,緩緩在唇上搽了胭脂。紅藍花的胭脂呈正紅色,因著她用水調和后只涂了淡淡的一層,如今唇色卻是嬌而不艷。抿了抿唇,她微嘗到了辛辣的味道。
她這張臉依舊是如此,再扮丑也沒用。就如同男人薄幸自古如此,再傷心也無法挽回。兩者同理,都無須費力改變。不如活的自我一些,至少落得個瀟灑。
許是胭脂點綴,又許是心結打開,西洋美人鏡中的自己顏色立即鮮活起來,云想容微笑,又淡淡的施了脂粉,這才道:“吩咐咱們的人仔細盯著點,不要讓陶姨娘去欺負了母親即可。”
“是。”英姿頷首。又問:“那種藥……”
“不必服了,早些年是寶兒太小,要不得庶子,如今寶兒已平平安安長大,咱們也不要在如此了。隨他們去吧。我只希望母親能夠想開些。這也是無可奈何,早晚的事。父親畢竟才三十三歲。年輕著呢。”
男子三十三歲是壯年,可女子三十三歲已是美人遲暮。云敖位高權重,再尋新歡也是無可厚非。
英姿、柳月和柳媽媽聞言,就都多少有些悵然。
用過了早飯,吃了藥,云想容就先去春暉堂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也是才用過飯。見云想容來了,卻是覺得眼前一亮。
云想容很少打扮自己,今日雖仍舊穿的素淡,但面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她原本精致的五官越發像是工筆畫出來的,整個人都明媚了幾分。
老夫人越看越是覺得滿意。稍微打扮已是如此,入宮之后精心裝扮,皇上豈能不愛?哪里有男人不愛美女的。
“好孩子,快過來。”老夫人喜歡的招手。
云想容遲疑的道:“祖母,我身上還沒大好,怕過了病氣給您。還是坐在這里跟您說話吧。”說著一指門邊的位置。
老夫人平日對這些最是小心,年紀大了,最怕的就是生病,聞言頷首,對她的溫柔體貼愈發喜歡了,道:“好,你就坐在那兒,對了,前兒你姨祖母派人給我送來一匹蜀錦的尺頭,樣式新穎不說,顏色也漂亮,她讓我或自己留著用或者賞人,我卻知那就是給你們這些孩子的,你這就帶回去吧。”
說話間,善于察言觀色的月皎已經去了小庫房,吩咐人將那匹尺頭拿了出來。碧玉色底子仿佛水色上乘的美玉,上頭是同色的蘭花環形紋,低調奢華。要緊的是那顏色雖艷,卻不妖。
月皎看看尺頭,又看看云想容,掩口笑了:“怪道老夫人說這么好的尺頭就要留給六小姐,旁人怕是穿不出它的艷而不妖的風骨,如今看來當真只老夫人是火眼金睛。”
老夫人被說的熨帖,也是笑:“回頭讓人量身裁了,你入宮就穿她好了。好歹是以你梅姐姐的義妹身份進去,斷不能跌了梅家的臉面。”
“是。多謝祖母。”云想容喜不自禁的行禮。
老夫人見她如此表現,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先前她還怕云想容為了不進宮鬧出什么亂子來。侍奉圣駕,那是天大的榮寵,若入了宮得了臉,將來回了娘家,全族的人都要給她磕頭,包括她這個老祖母在內,那是多大的體面?她會不愿意?
云想容見老夫人的神色。就知她不再防備自己,笑著坐下來。和老夫人說了會話,大夫人、二夫人、孟氏以及云明珠才來。
云想容仔細觀察孟氏,見她面色如常,沒有哭過的痕跡,笑容也依舊,并非強迫,心略微放下了。
女人,總是要在傷害中學著堅強的。
“老夫人,姨夫人帶著鳳鳴少爺來了。”
“是嗎?”老夫人今日心情好,聞言更加開懷,忙吩吩咐三個兒媳去迎。
云想容則與云明珠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不多時,就見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邊挽著段舒窕的胳膊走來。
段舒窕身材發福,穿了件藏藍色繡云回紋的對襟褙子,頭梳高髻,以赤金紅寶石月季花簪固定,圓圓的臉盤略施粉黛,一雙與老夫人相似的丹鳳眼依舊神采奕奕,并不似老夫人那般眼角下垂成三角眼。
“舒窕。”
“姐姐。”段舒窕和老夫人手牽著手相攜進了屋,一左一右在鋪著猩猩紅彈墨坐褥的紫檀木雕花羅漢床坐下。
“今兒怎么得了空來看我?你也不吩咐人提前與我說一聲,我也好預備起來。”老夫人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盞,親手遞給段舒窕。
段舒窕雙手接過,笑道:“就是怕姐姐麻煩才不敢先說,恰逢鳳哥兒傷勢未愈。皇上恩準給了他半個月的假讓他好生養傷。你也知道,鳳哥兒是閑不住的,今兒聽說我來,就偏要跟著一起來了。”
“對了,怎不見鳳哥兒呢?”老夫人對尉遲鳳鳴是極喜歡的,十歲便成了貢生,隨后做了本朝最年輕的進士,如今僅十九歲,就是錦衣衛的四品大官,端的是文武雙全的人才。
段舒窕笑道:“他一個臭小子。來內宅晃悠不成體統,我叫去找兄弟們玩了。”
今云佳宜和云佑宜都不在府中,云博宜、云傳宜和云芷又在學里呢,外頭能與尉遲鳳鳴年齡相仿又說得上話的,只有沈奕昀。
老夫人怕怠慢了客人。就道:“都是自家人,哪里有那么些的忌諱。”回身吩咐月皎:“你去正則堂。請鳳鳴少爺進來吧,到我這里也熱鬧些,對了,將沈伯爺也一同請來。”
“奴婢這就去。”月皎恭敬的行禮退下。
段舒窕這會兒也看到了云想容和云明珠。
雖早知道云想容生的俊,隔些日子不見,今日突然見了。仍舊覺得驚艷,她一老婆子都看不夠的人,也難怪孫子心心念念惦記著。
段舒窕沖著云想容笑著。
云想容便屈膝行禮:“姨祖母。”
“乖,來姨祖母這兒。”
老夫人攔著:“卿卿這幾日感冒了風寒。身上還沒大好呢,才剛與我說話也是體貼的站門前,怕過了病氣給我。”
段舒窕道:“卿卿是極懂事的。”
“是啊。”老夫人興致勃勃的與段舒窕說起話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時常的附和上幾句,氣氛極為融洽。
云明珠就成了屋子里自始至終唯一被忽視的人。在段舒窕跟前,她不愿意失了體面,又插不上話,只能悶著一口氣垂頭站在云想容身邊。可是云想容比她高挑,站在她身邊很有壓迫感。平日就被她欺負,現在自己又被她比下去,同是嫡小姐,她比誰差了!?
云明珠咬牙切齒。
“老夫人,鳳鳴少爺和沈伯爺來了。”
月皎側身撩著簾子,沈奕昀和尉遲鳳鳴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沈奕昀穿著月白色半新不舊的家常杭綢直裰,頭發整齊挽起,以竹簪固定,飄逸輕靈。他身后的尉遲鳳鳴則穿了身藏藍色彈墨短褐,顯得身材偉岸挺拔。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前者溫和儒雅,后者陽光隨和。都是極出色的人。
二人一同給老夫人和段舒窕行禮。
段舒窕望著那位與自己孫子差不多高的少年,心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承平伯。他在朝廷里可是個名人。又道承平伯看著年少,模樣卻是極俊的,過些年長開了,成熟了,還不知怎樣顛倒眾生,徒惹得春閨添怨罷了。
行過禮,眾人按著身份落座。
云想容挨著門口安靜坐著,沒心思去聽眾人說話。
老夫人見長輩笑談著,小輩兒干坐著也無趣,就道:“花園子里景兒好,你們去逛逛吧,我吩咐了廚下預備午膳。”拉著段舒窕的手:“你們可要留下,到晚上再回去。”
“既然來了,就少不得要叨擾姐姐。”段舒窕笑著回握老夫人的手。
云想容等人起身退了下去。沈奕昀、尉遲鳳鳴二人遠遠地跟在云想容和云明珠姐妹的身后說著話。
尉遲鳳鳴年長沈奕昀四歲,又是年少時就金榜題名,知沈奕昀要下場赴考,便好心的講了許多其中須得注意的。沈奕昀虛心受教,笑容和氣,完全不似云想容印象中的那般安靜冷漠。
云想容偶然回頭,看到這樣的沈奕昀,就覺得渾身起雞皮。她怕這個人。且不說前世他的所作所為,就但看今生,這個人城府太深,算計太多,時時刻刻都帶著面具,讓人分不清他什么時候是真心,什么時候是假意。
這樣的人還是遠著一些好。
云想容便扶著額頭,道:“我有些不舒服,鳳鳴表哥,沈伯爺。你們慢聊。”
尉遲鳳鳴和沈奕昀聞言停下了對話。沈奕昀斂額不語,尉遲鳳鳴則是擔憂的道:“你沒事吧?我說你今天臉色怎么這么差,化了妝都遮不住。是怎么病了?”
云想容道:“就是感冒了風寒。”
“大熱天的,你居然還感冒?”尉遲鳳鳴盤著雙臂走到云想容身邊,大掌拍了拍她纖弱的肩:“你也太弱了點,平日是不是躲在閨中什么都不做,只知道繡花寫字的?這樣不動彈,好人也要虛了。”
云想容知他是為自己好,微笑道:“多謝表哥提點。”就打算回房。
云明珠這會子焦急了。
統共他們四個人,她又年紀小一些。云想容回去,她總不好一個人跟在沈奕昀和尉遲鳳鳴身邊吧。
可是她不想回去,想呆在這里。
她有多難才能見到沈奕昀一面,好容易見到了,哪里能放棄。
思及此。云明珠大眼睛一轉,道:“姐姐好無趣。若你累了。不如咱們就去花園東邊的暖閣里下棋,不是很好嗎。”
云想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云明珠紅撲撲的臉頰。她的一雙靈動明眸,已經泄露了太多的情緒。
云想容本想阻攔,云明珠年紀小,又是情竇初開。她怕惹出什么亂子。
尉遲鳳鳴卻是先一步道:“這個主意不錯。你要是累了就暖閣里歇著,我與默存一同下棋,咱們說會兒話豈不是好?”
云明珠求之不得,拍手贊道:“表哥說的對。如此甚好!”又看著云想容。“六姐,你說呢?”
云想容看了看尉遲鳳鳴,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沈奕昀,無奈的頷首道:“那邊去吧。可先說下,我用了藥,腦子不靈光,反應遲鈍,渾身都輕飄飄的,我可是要去歇著的,要下棋還是要聊天都隨你們自己去耍。”
“知道了,走吧。”
尉遲鳳鳴大步流星輕車熟路的往暖閣走去。沈奕昀則是緊忙追了幾步才追上尉遲鳳鳴的步伐。
跟在云想容身邊的英姿見沈奕昀的模樣,心中暗自感慨沈奕昀掩藏之深,若不是從前在興易縣是見過他步履輕盈內息并不掩藏的樣子,現在她是絕對看不出他是修習過某種高超的武技的。
暖閣里,柳媽媽已經吩咐人預備好了一切。
云想容進了屋就轉到屏風的另一側,在挨著窗邊的三圍羅漢斜躺著。柳月為她蓋上了洋紅色的抽紗薄被。尉遲鳳鳴和沈奕昀則在屏風另一邊擺開了棋。
云明珠安靜的在一盤站著,裝作觀棋的模樣,眼睛卻總是不自覺的往沈奕昀那邊瞟。小猴見了,翻著眼睛憋了撇嘴。
云想容其實并不困,只不過不想與沈奕昀太多交集,也隱約察覺的道尉遲鳳鳴對自己的親近。她聽了老夫人的吩咐沒法子不來,心底里是不想招惹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的,懶得說話,所幸睡覺。
春暉堂的正廳,李媽媽在老夫人耳邊低聲道:“奴婢才去看過了,六小姐他們去了暖閣,鳳鳴少爺和沈伯爺在外間下棋。七小姐再一旁觀戰,六小姐說身子不舒坦,去了里間小憩,身邊有兩個婢女和一個老媽子守著。”
老夫人滿意的笑了起來,六丫頭是極懂規矩的。
段舒窕雖不知道李媽媽與老夫人說了什么,可姐姐開心,有一些事情就好說。這會子三位夫人都被老夫人打發下去了,身邊又沒有別人。思及此,段舒窕斟酌言辭道:“姐姐,前兒卦姑的事我聽說了。你打算怎么辦?”
段舒窕問的含糊其辭,是想套老夫人的口風。
老夫人身邊著實沒有個能與她說貼心話的人,也不多想,道:“還能怎么辦。不論卦姑說什么,該做的是也要做。小六那丫頭,我是自她小時候就培養起來直到了今日,如果不能按著我的計劃辦事,豈不是白費了?”
“可是姐姐,我覺得就算不輕信卦姑的話,好歹也要做幾手準備。小六固然是好。那是你心里喜歡她,每日見了都歡喜,怎么看都不膩,那只是你一人,燕瘦環肥,你知道皇上愛的是什么樣兒?”
段舒窕的話。卻是一下子提醒了老夫人。
一直以來,都是她單方面的覺得云想容好。可皇上喜歡什么樣子的的確不是他們能揣測的。
既然要送女兒入宮侍奉圣駕,云家的適齡姑娘又只有兩人,贏面也就小了些。
“舒窕,你有什么好法子?”老夫語氣急切。
段舒窕安撫的道:“姐姐稍安勿躁,這等事其實也不難辦。云家偌大家族,你們府里的姑娘少,旁支家的姑娘不見的少吧?只要從旁系中選出幾位出挑的過繼過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老夫人越想越是覺得段舒窕的主意很好。她當局者迷,一心只想著云想容必定會雀屏中選。卻沒有考慮萬一她失敗了,云家的后果。若是她失敗了,難道還要再等候三年嗎?
三年之中,朝堂中已經是風云變幻。不論是誰,有一個能入宮的就是好的。
思及此。老夫人道:“好,當真是好。舒窕。你這么些年也歷練出來了。”
“我只不過是旁觀者清,姐姐你是心有點偏。”段舒窕打趣老夫人。
老夫人聞言愉悅的笑了,又與段舒窕說起別的事來。
段舒窕認真聽著,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今日一早尉遲鳳鳴的樣子。
她知道長孫聰明,又有奇思妙想,自小他就有異于常人的表現。這種智慧過與常人的孩子,做起事來也驕傲些。尉遲鳳鳴就是這樣一個人,驕傲,也灑脫。
可他今早。卻是來到她房中,屏退下人雙膝著地,認真的說:“奶奶,我想好了,我喜歡云家的六表妹,今生決定非她不娶,奶奶若是疼惜孫子,就幫幫我的忙吧。”
她當時嚇了一跳,忙把尉遲鳳鳴攙起來,不等她說話,尉遲鳳鳴又道:“這么些年,其實我一直都沒弄清楚自己對待她的感覺,也是最近才發現魂牽夢縈的那個人是她,奶奶,您也知道我的脾氣,若不是她,我寧愿終身不娶,這就去鷲峰寺出家當和尚去。”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尉遲鳳鳴不肯成婚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當時真是要氣瘋了,罵了云想容是狐媚子,勾引男人。
尉遲鳳鳴卻是認真的道:“奶奶若再說她一句不好,我立即就去。”
她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她的孫子她了解,他那個性子是絕對做得出的。
段舒窕妥協了。今日沒有征求尉遲宏的意見,就帶著尉遲鳳鳴來云家串門子。
她自然知道云想容是老夫人選中的人選,將來是要入宮侍奉圣駕的。為了讓她的孫子不用絞了頭發當和尚,她只能想法子阻攔此事,有了旁系的姑娘,也好叫姐姐不會前功盡棄。
段舒窕和尉遲鳳鳴用過了午膳就告辭了。
云想容則與云明珠一同回了靈均閣。才一進院子,云明珠就小跑步回了自己住的東廂房,并且咣當一聲關上了格扇。
云想容看了看那扇緊閉的門,冷笑一聲,“看來抄書都是白費的,規矩又忘了,還是要吃了才能記得牢。”
東廂房的門又吱嘎一聲推開,云明珠滿面怒容,卻隱忍著不發作,轉身回了里頭。
云想容懶得對她費唇舌,只要云明珠不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就罷了。
下午來了人為她量身,取走了那匹尺頭。不出五日,一身蜀錦的束腰襦裙就送了回來。
淺碧色的綾襖,碧玉色蘭花團字紋的束腰長裙,月牙白色的宮絳垂落在前,臂上挽碧玉色的真絲披帛。
云想容試了衣裳,對著鏡子瞧了瞧,心道老夫人果然還是既有眼光的,這一身作為進宮穿著的“戰袍”再合適不過。
月皎見了云想容的模樣,回春暉堂去與老夫人回話了。
云想容則是換回了居家常穿的衣裳,吩咐英姿和柳月:“將我常穿的衣裳帶著幾件,還有首飾。我想入宮的時間也差不多就是明后日了。”
“這么急?”英姿咂舌。
“算不得急,老夫人已經等很久了。這一次也是托了云嫣容的福。”云嫣容在祠堂里緊閉了三日,也可以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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