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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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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嘆]初來嫁到(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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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和離

那封長信上將當初孟氏救了身負重傷的云敖,將他藏在閨房中療傷,從此兩情相悅,愛的轟轟烈烈的過程全都躍于紙上。
又以無奈的口吻寫道:“動蕩之下,昭王敗便是我敗,我雖不孝,卻不能帶累家族。以后之事,竟都是命運擺弄,騎虎難下,身入泥沼越陷越深罷了。
如今朝局緊張,邱氏之父掌握我人生命脈,我一人有事,便是云氏一族有事,覆巢之下無完卵,你與卿卿到底還要遭殃。
無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幾日后,我會送上放妻書放你大歸,從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今生終歸是我對你不住。但愿來生,你我托生成平凡夫妻,再續今生未了之緣。”
后面接敘的,竟然如同賬單一般,十余頁寫的都是貞祐元年至今邱翦苓對孟氏的毒害,某年某月某日,他如何破解。一直記錄到最近濟安侯生辰時常建被云想容用計趕走,以及喻博經被邱翦苓買通了三年,意欲謀財陷害其,被云想容殺之后快。
云想容手上漸漸握緊,回頭望著趴伏在床上哭的肝腸寸斷的孟氏,聽著她已哭啞了的聲音,心下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說的情意綿綿,記錄的詳詳細細,無非是為了一次結算他的愧疚,給內心一個交代,從此心安理得的踢開娘親這個絆腳石。
說到底,他永遠不會許給娘親什么切實的利益,而是用虛無縹緲的感情來許她個夢,用這個夢來困住她。
就連休棄這等事,他也能說成為了大義。
所謂和離,是夫妻雙方達成協議。才有那“放妻書”的存在。他云敖幾時來與娘親商議過?他以為,將“休書”改成“放妻書”,娘親就該磕頭謝恩嗎!
不過也好,今生走到此處,她已滿足。
娘親到底擺脫了前世因七出被休的命運,變作了和離。
“娘親。”云想容如釋重負,拿著信紙走到孟氏身邊坐下,軟糯的童音冷靜的道:“那樣也好,你也不需在哭,哭也于事無補。只該想今后應當如何度日。和離之后你大歸回家。恐怕你我再見面就難了。”
孟氏卻好似聽不見云想容的話,長發散亂的搖著頭,怒吼道:
“好好好!我知我無用,我果真擋著他的路了!和離?和離能讓邱家解恨嗎?我愛你父親一生,最后我就成全他幫他這個忙。只有我死了,邱翦苓才會完全放心。我就成就他的大義!”
孟氏看向不可置信的女兒。丹鳳眼中像是燃燒著兩簇火苗,似已經沒有了理智,狠狠的道:
“放妻書一到,我就去死!我成全他,成全他!卿卿,你有主見。聰明強勢又能干,你能擋得住那個常建,也能殺得了喻博經,就算沒有我。你照樣能活的好……”
“你!”云想容清澈的大眼瞪的溜圓,手上的信紙再一次落地。看著孟氏,心已如同燃燒著的木炭被扔進冰凍的湖中,連一絲煙塵都看不見,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娘,我是你生的啊,你為何不多看看我,疼疼我?”
“你心里只有爹爹嗎。”
“你從未想過我會如何嗎?”
“我有主見,我聰明,我強勢,我能干,就活該得不到娘親的愛嗎。”
“我努力到今日,才改變了命運,你卻還要去死,娘當我是什么?是什么!”
云想容嗚咽著說罷,轉身快步走了出去,她愛娘親,要讓娘親幸福的活下去,是她的執念。可她不懂娘親。
如果她是孟氏,為了孩子,定會在休書到手之前先求一死,這樣她永遠是侯夫人,她的孩子永遠不會變成喪婦長女。即便不求死,她也會回到孟家重整旗鼓,經營產業,在父親母親跟前盡孝,負擔起身為人子女的責任,讓家族生意有所承接,更能時刻關注女兒的動向,暗中施以援手。
可是孟氏的心里,只有那虛無飄渺的愛情。不管孩子的未來,只想著自己一死干凈,不想她落入后媽的手里會如何。
她被逼強勢起來,就活該如此嗎?
“小姐!”
英姿狠狠瞪了只知道哭的孟氏一眼,快步追了出去。柳媽媽也極不贊同,給孫媽媽和云娘使了個眼色,隨后帶著柳月退下。
孫媽媽和柳月,就開始勸孟氏莫要偏激,要多為六小姐考慮……
云想容流著淚回了臥房,這些日的艱難委屈都化成心酸的眼淚,哽咽著哭了片刻,卻松了口氣,喃喃道:“好在娘沒有將我放在首位。”
一旁的柳媽媽、英姿和柳月聽了,心里似是被揉痛了,都上前來勸說:“夫人是在氣頭上,回頭會想明白的。”
“夫人畢竟是小姐的母親,您若也不管她,她怎么辦?”
“小姐莫憂心,夫人會想開的。”
三人七嘴八舌的勸說,云想容的腦子卻在飛快運轉。
這樣也好。娘親不會再放妻書到手之前自戕,就給足了她時間。
她對娘親失望,但她畢竟是她的娘,她不能眼看著她去死。她重活至今,一直在努力挽留住娘親,總不能到了此時前功盡棄。
她這一輩子,本就是賺來的。姑且搏一搏。
可是,她如何能讓娘親不死?
若想讓娘親不死,就不能有和離的存在,若讓爹爹放棄和離的想法,只怕根源都在定國公邱堯身上。
如果定國公失去了幫助爹爹的能力,和離一事就不會發生了。
然她人小力微,沒有勢力,朝堂之中沒有人脈,如何能讓定國公掣肘?
難道去求祖父?
別看父親與祖父鬧得僵,可到底同氣連枝。父親升遷,對整個云家都是好事。娘親算什么?若真的阻擋了云家的好事,祖父怕只會與父親一個鼻孔出氣。
云想容發現。自己被生母逼到了死胡同里,竟然無人可以幫她。
若是另外一個人如此爛泥扶不上墻,她早就不管,只管自己安身了。可對自己的生母,她又沒法子不理。無奈無力之中,她對娘親全然的孺慕之思已經淡化成純粹的責任而已。
她突然想到另外一樁,爹爹如此在暗中保護娘親四年,她是相信的,畢竟娘親那么弱的性子,若沒人護著早就被人害死了。她重生后。百般照顧,她重生前,娘親在被休之前都活的好好的,可見云敖對娘親的保護,前世今生都相同。
那么前世。為何云敖明明暗中護著娘親,還眼看著娘被害上了的罪名。狠心休了她呢?
前世今生重疊。云想容幾乎轉念就想通了。
官場中事盤根錯節,云敖求的無非權力和金錢。前世喻博經沒有死,娘親許就是被喻博經害了,而那也是云敖默許的。因為前世的云敖與今生的一樣,都或許遇上了某件事關系到他的權力和金錢,都是為了要對定國公表示忠誠。
狠心的爹。遇上癡傻的娘。她能有什么辦法?
“罷了。事已至此,哭也無益處。”云想容抹了把臉,沙啞的聲音冷靜的道:“柳月,幫我磨墨。英姿,我要洗臉。”
面前的三人都知道,小姐哭是為了生母要尋死,更是傷心被生母給放棄了。可她如此快就從傷心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與那邊尋死覓活的孟氏相比,當真懂事的讓人揪心。
柳媽媽落了淚,她是下人,無法說主子的不是,可她同樣也是個母親,三夫人要尋死,深情底理的她都懂。她也恨孟氏太沒一點剛性兒了。
柳媽媽溫柔的將云想容摟在懷里,拍著她的背道:“好孩子,莫難過,你娘親她也是有苦衷的,她會想開的。”
云想容鼻子發酸,堅強的笑著道:“我自己的娘我還不知道?她想不開。所以一切只能我來做。”
就破釜沉舟,大不了一死而已,也絕不留后悔和遺憾,如果自己現在放手,看著孟氏去死,她的人生又會與前世相同。那她重活有什么意義?不如放手一搏,拼死了,倒也落個干凈痛快。
云想容洗了臉,勻了面,就到桌邊拿起筆,寫了一封長信。隨即用蠟封了交給英姿。
“英姿,你腳程快,煩勞你帶著這封信去趟興易,找我表哥楚晏,他若看了信問起什么,你照實說就是,但讓他莫聲張。我沒有那么多銀錢,而且此事有可能會帶累他,他若不愿,我也不怪他,愿意與否的,你讓他立即給我個準信,飛鴿傳書來回我。”云想容拉著英姿的手,道:“我與娘親的性命,都在這封信上了。拜托你。”
英姿鄭重的點頭,道:“小姐放心,我一定盡快將信送到,絕不耽擱。”
“好,柳媽媽,你去給英姿拿盤纏,找厚實的棉襖棉褲來,還有,路上恐不安全,你不要穿的太打眼,只做平常小子打扮即可。”
“我知道。”
英姿給云想容行了禮,就隨柳媽媽下去了。
云想容望著桌上白瓷的梅瓶中盛放的紅梅,定定的看了許久,最終將心中的不平,憤然,怨懟等情緒都放下,緩緩站起身吩咐道:“柳月,告訴廚下去熬人參雞湯來,我娘親要進補。”
兩世為人,若人生不能如傲雪紅梅般肆意綻放,她寧可不要。
接下來的八日,云想容對孟氏前所未有的好,好似在珍惜兩人最后的時光。孟氏覺得是女兒是知道她快死了才如此。云想容這廂,卻是已經抱著自己必死的決心。
因為英姿的信送到的次日,楚晏立即飛鴿傳書回來,上面只有七個字——“肝腦涂地以助卿。”
她收到回音時,心里的感動已經不可言喻,她果真沒有看錯人,楚晏講義氣,有俠肝義膽。若能逃過此劫,她必將報答。
不過她也明白,若自己做的這件事犯了,頂多她這個主犯一死而已,楚晏等人,或許會有牢獄之災,卻不至于“肝腦涂地”,她也會一力承擔,絕不會讓他為了幫她丟了性命。
“小姐。”英姿笑著進了屋,見云想容坐那里發呆,道:“鳳鳴少爺來了,這會子老夫人、二夫人都進宮去了,鳳鳴少爺說也沒人陪他玩,就來找你玩,如今在前院等你呢。”這幾日小姐強顏歡笑她都看在眼里,巴不得她能散散心玩一玩,不要如此作踐自己。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臉色變了:“鳳鳴少爺自己來的?”
“好像帶了七八個隨從。”英姿疑惑的看著云想容:“小姐,怎么了?”
云想容笑著搖頭,拿了大氅自己披上。
想不到來的竟然這樣快!(。。)





第七十六章 峰回

云想容并未馬上去前頭見尉遲鳳鳴,而是先去孟氏的臥房,推開格扇,安靜的屋里發出吱嘎一聲響。
孟氏靠著淡紫色緞面的大迎枕,穿著雪白的中衣,披了件蜜合色的襖子,披散著長發望著格扇發呆。
她顏色依舊絕美,只是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似會隨時凋謝。
“娘親。”云想容笑著走過去。
孟氏回過神,看向云想容,強擺出了笑臉,見她身上穿了火炭紅的嵌白風毛大氅,問:“要出去?”
“是啊,鳳鳴表哥來家,要找我玩。”
孟氏愛憐的摸著云想容梳著雙丫髻的頭,嬌柔的聲音有氣無力:“去玩吧,要仔細著些,不要磕碰到了。”
“我曉得,娘親放心。”云想容撒嬌的將臉埋在孟氏懷里,聞著母親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心下綿軟似水,珍惜又難過。
尉遲鳳鳴是什么人?來了不找旁人單找她,定然是那件事被錦衣衛抓到了。
她這一去,怕就回不來了,可她無悔。
半晌,云想容站起身,“娘,我先去了。”
“去吧,別瘋玩的忘了時辰。”孟氏為女兒系好領口的帶子,又愛惜的摸摸她的臉頰,女兒越發的可愛,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夠。
云想容重重的點頭,快步走向門前,沉思片刻,回過頭對著孟氏燦爛的笑,看了孟氏許久,似要將她的模樣記住,隨后大步離開。
孟氏看著女兒的背影,嘆了口氣,她知道女兒不放心自己,可她有什么辦法?她這一生。早已一敗涂地,到如今她認命了,只等著放妻書到,她就可以赴死了。
若真的為了咸寧而死,他或許還會記得她,總好過成了仇人……
云想容并沒帶任何人在身邊,獨自一人走過冗長的巷子,穿過二門,過東側的穿堂來到兼濟堂的院中。
才進院門,就看到八個身材壯碩的漢子。穿著繡有尉遲家標徽的服侍,如肅穆的雕像安靜的立在廡廊下,給原本就靜謐的院落增添了一層詭異氣息。
尉遲鳳鳴穿著件暗紅色的素面大氅站在兼濟堂正堂當中,聽見背后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大氅劃出一道弧線。露出他里頭月牙白的錦緞直裰。
“容容。”尉遲鳳鳴微笑。
“鳳鳴表哥。”云想容也笑著,道:“我祖母和二伯母都入宮去了。得會子才能回來。”
“我知道。我來找你的。咱們出去走走吧。”
“好。”
云想容知此時多說無益,逃也是逃不掉的,就跟著尉遲鳳鳴離開了兼濟堂,一路往北邊流觴曲水去。
流觴曲水正當中由大興河引入的湖面已經結了一層冰,落著雪,周圍亭臺樓閣雕廊畫棟。也在冬季里被蒙上一層白紗。兩人就上了抄手游廊的臺階,并肩緩緩向前。那八名漢子跟在他們身后約十余步遠的距離。
見周圍無人,再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尉遲鳳鳴開門見山:“容容。那輛馬車是不是你做的?”
云想容笑了一下:“就知道該來的總會來,沒錯,是我做的。”
尉遲鳳鳴想不到她如此痛快就承認了,眉頭緊緊擰成個疙瘩,大眼睛里也都是不解: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一個小女孩,沒事倒騰獸皮獸筋做什么?你應該也知道那東西是違禁的吧?倒騰也就罷了,還敢放到定國公府門前去。你可知道,從你的人在興易縣周邊跟獵戶大量收購獸皮獸筋開始,他們就被錦衣衛盯上了?”
“我知道。”云想容頷首:“我猜到了,你上一次在興易的差事辦砸了,定不會善罷甘休,自然會派人盯緊那一處。”
“那你還敢出來嘚瑟!”尉遲鳳鳴羞惱。
云想容苦笑:“鳳鳴表哥,我若說,我就是想引你的人來呢?”
尉遲鳳鳴目露沉思,并不似從前那般表現的夸張,第一次在云想容面前表現出超越十歲年齡的老成穩重。
“你給我個理由。”
“理由嗎。”云想容苦笑,低下頭道:“我想嫁禍定國公,引錦衣衛的人去搜查定國公府。我知一車獸皮獸筋對定國公來說算不得什么,或許他與熟絡的人打一聲招呼就能無礙。可只要錦衣衛一搜查他們家,定國公做事就會開始謹慎起來,有一些可為可不為的事,就不會去做,那樣他就不會幫我爹爹出頭了。”
“你……”尉遲鳳鳴扶額:“你別告訴我,你就是為了跟你爹置氣。”
云想容低下頭,頭頂對著尉遲鳳鳴:“我爹要休了我娘,我娘說,只要放妻書一到就要自盡。我不能看著我娘去死。”
尉遲鳳鳴何等樣聰慧人物,聯想朝廷中最近發生的事,再聯想云想容父母與定國公一家的關系,立即明白過來。
漆黑的大眼中,便有一些濃到化不開的莫名情緒。右手緩緩摸上云想容的頭,順著她鬢角處滑到下顎,抬起她的臉來,對上她驚愕情緒一閃而逝的桃花眼,她真正的情緒從不外露,只拿出想給人看的那一面來給人看。
尉遲鳳鳴低聲問:“你真的只有六歲嗎?”
云想容瞇起眼,饒有深意的問:“鳳鳴表哥呢,真的只有十歲嗎?”她從未忘記前世尉遲鳳鳴九歲上就病死了,如今他已十歲,活的生龍活虎,且還是個小天才。
她相信,他與她或許有同樣遭遇。
尉遲鳳鳴沉思不語。
云想容別開臉,平靜的道:“好了,鳳鳴表哥想知道的,我都已直言不諱。其實當初我也并未報太大的希望,只是沒想到你的人來的這樣快。搜羅違禁物品,難免有謀逆嫌疑,我愿承擔所有罪責,不過我所求之人,完全是出于俠肝義膽,為了幫我救我母親才落得如此,還請你高抬貴手,饒了不相干人的性命。至于我,一死何懼?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求你。”
“你說。”尉遲鳳鳴面色端凝,看不出情緒。
云想容道:“我想死的體面一些,你能否不帶我走?我保證,你離開這個院子,我立即投湖,絕不會讓你難做。”
這樣的話,從面前如陶瓷娃娃一般漂亮的女孩口中說出,帶著決絕和坦然,仿佛要赴死并非是什么可怕的事一般。她的膽識、氣節、孝心,都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女孩所能做出的范圍,莫說是個六歲的孩子辦不到,就是成年人,遇到這樣的事又會如何?
尉遲鳳鳴看著云想容的眼神變的不同。
云想容見他沉默,自嘲一笑,“不行嗎?罷了,左右都是一死,我跟你去就是了。”說著轉過身,就要往流觴曲水的南門走去。
誰知才走出沒幾步,就聽背后傳來尉遲鳳鳴的聲音:“容容,你知道么,今日凌晨,我的人在定國公府搜出了大量的火藥。那些火藥足夠炸毀半個皇宮。”
“什么?”云想容驚愕,猛然回頭,似想從尉遲鳳鳴的臉上看出端倪。
尉遲鳳鳴道:“這個案子錦衣衛已經查了六年,正隆三十二年,神機營以及軍中,曾經丟失過大量的火藥,當時牽扯出的人都是小嘍啰,也并未查出主謀是何人,線索就那樣斷了。后來新皇登基,此事仍舊再查,去年年末,我奉我爺爺的命介入錦衣衛的衙門的事出來歷練,才查到了一些指向定國公邱堯的線索,可是邱堯位高權重,我們沒有十足的證據,定然不可能搜查定國公府,派進去的探子也不知折了凡幾.可今晨,那車獸皮獸筋幫了我們的忙,讓我有借口進去搜查。”
尉遲鳳鳴說到此處,對著那八個漢子擺了下手,那八人立即轉身往月亮門方向走去。
尉遲鳳鳴也舉步向前,在與云想容擦肩時道:“獸皮獸筋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我要去領這份功勞以彌補我前些日子在興易的錯失,不過,我不希望你泄露出去。”
云想容呆望著尉遲鳳鳴的背影。他走的很快,暗紅色的披風鮮艷如血,在他身后展開成扇形,直到他的身影離開了自己的視線,院中只剩下她一人,云想容才感覺到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本已經抱著必死之心,想不到竟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轉。
尉遲鳳鳴其實大可以滅了她的口。只有這樣,那功勞才是真正完全屬于他,斷絕將來被人詬病的可能,可他沒有,且信任她,將錦衣衛調查的事說給她聽。
的確,用了六年時間,到現在才因著意外出現的一車獸皮獸筋有機會進定國公府搜查,這個案子辦的的確慫了些。可是,這何嘗不是天意?
如此一來,不但她沒事,楚晏沒事,手下的弟兄沒事,就連她起初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也完成了。
云想容如釋重負,抹掉額頭上的汗,快步往外走去。
正在這時,英姿急匆匆跑了進來,見了云想容行禮道:“小姐,老夫人、二夫人從宮里回來了,讓您速速去春暉堂呢。還有,我剛才來時,看到你爹爹帶著那個邱夫人來了,坐著馬車也正往春暉堂去。”
云想容點頭,“好,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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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路轉

云想容來到春暉堂,繞過回形石榴紋影壁,正看到月皎和琇瑩二人站在老夫人常日待客用的花廳廡廊下低聲說話。他們二人都是老夫人屋里最得力的大丫鬟,月皎溫柔,琇瑩秀美,此時都穿著豆綠色的細棉襖子,在干凈肅穆,且因著冬日只有灰白顏色的院落中,就像是兩株初春枝頭新綻的嫩芽。
見云想容來,兩人立即迎了上來,給云想容行禮:“六小姐。”
“兩位姐姐好。”云想容甜甜笑著,客氣的問:“祖母和二伯母回來了?還喜歡嗎?”
“小姐自個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月皎笑著打趣,扶著云想容上了臺階,伺候她脫了大氅,只穿了里頭水藍色的襖子和長裙,走進了花廳,往右側的暖閣拐去。
“六小姐來了。”
琇瑩為云想容撩起門簾。
云想容道了謝,進屋轉過插屏,看到滿屋子的人都到齊了,心下就有了數。
老夫人換了身家常穿的暗金色對襟福壽紋褶子,下頭是茶金色的馬面裙盤膝坐在暖炕上,在放了水晶梅瓶的紫檀木雕喜鵲報春的炕桌另一邊,云賢也穿了身居家常穿的淺灰色道袍盤膝而坐。
大老爺云海和大夫人錢氏,帶著長房的大少爺云佳宜、二少爺云佑宜、四小姐云嬌容坐在左手位。
二老爺云恒少有這個時候在家,今日竟也來了,與湯氏一同,領著三小姐云憐容和五小姐云嫣容坐在右手位。
云敖穿著件雪白的云錦直裰,眸光暗淡的坐在下手側,在他身旁。是穿著絢紫色金線撒花交領褙子,頭戴八寶如意金釵妝容艷麗的邱翦苓。
云想容逐個的行過禮,笑著走到老夫人跟前,道:“祖母,今兒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家里人來的這樣齊全,倒像是下帖子請來的?”
“好孩子,快過來。”
老夫人笑的眼角擠出魚尾紋,拉著云想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一下下的拍著她柔白細嫩的可愛小手,道:“好孩子。先不理會他們,且說今日,你可當真給祖母露臉了。”
云想容眨了眨明媚清澈的桃花眼,疑惑的歪著頭:“卿卿不懂。”
老夫人摟著她的肩膀,臉頰貼著她的額角。搖晃著她的身子道:
“恬王妃將你三堂姐畫的那副畫給了手帕交的幾位夫人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前些日子太后要看那幅畫。恬王妃就帶了進宮,誰知三丫頭的畫太后說畫的很好,尤其構圖有新意,卻對你的字更為喜歡,今日我與你二伯母入宮去見太后,太后問起了你。知你才六歲就有如此天賦,太后甚喜,下懿旨讓你過了正月就去研習館,拜匡和玉匡大儒為師。”
老夫人話音落下。除了早已之情的二夫人和二老爺之外,其余人都是驚愕非常,論書法,匡和玉是本朝目前為止第一人,門生遍布天下不說,連皇上都常常與他請教寫字。匡和玉輕易不收徒,平日只與人切磋探究而已,有了太后懿旨,云想容可謂是得天獨厚!
大夫人撇著嘴,心下不平。二夫人也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女兒,只想著往后云想容去與匡和玉學寫字,或許女兒也能與她學習一二,還能借利。
云佳宜早已經站起身,笑著道:“恭喜六妹,恭喜三叔。”
其余人也都起身道喜。
云想容一一還禮,云敖似情緒不高。
“三夫人到了。”
李媽媽在外頭回話,隨即就見一個湖藍色的身影緩步而來。
湖藍色的束腰長裙勾勒孟氏高挑玲瓏的身段,寶藍色嵌白狐毛的云肩,與她頭上的白兔毛嵌藍寶石的臥兔兒呼應著,越發顯得她顏若桃花,眼如春水。
孟氏今日捯飭的用心,妝容也極為精致。她本是個絕色,如今這般裝扮,讓人似要被奪走呼吸一般,只望著她移不開眼睛。
云想容眉頭微蹙,娘親必定是知道云敖與邱翦苓來了,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才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出來。
孟氏蓮步輕移,給老夫人行了禮。
老夫人看不慣孟氏那狐媚的樣子,只嗯了一聲擺擺手。
孟氏原本該坐在云敖的身邊。可這一次,她坐在了云敖對面的空位上。
邱翦苓涂著玫瑰紅口脂的嘴唇,便彎起了一個得意的弧度,挑眉凝目,尋釁般看著孟氏,似要等看她的笑話。
孟氏卻全然不知,只凝視著云敖。
云敖嘆息一聲,站起身來走到地當中,跪下行禮:“父親。”
有多久,云敖沒有給云賢跪過?
眾人驚愕噤聲,都望著這一方。
云敖道:“不孝兒今日前來,將家人聚集此處,是有一事要稟明父親。”
云賢心頭一跳,下意識的看向孟氏和已經站在孟氏身邊的云想容,隱約猜出了一些端倪。
他也嘆了口氣:“想說什么,你起來說吧。”
云敖道是,站起身道:“我要休妻。”
話音方落,屋內就傳來驚訝的抽氣聲和交頭接耳的低語聲。
云想容挑眉看著云敖。
孟氏的眼淚刷的一下滑落下來。
邱翦苓見孟氏落淚,得意的笑容越發擴大,戴著翡翠戒指涂著鮮紅蔻丹的玉甲蓋一下下的輕敲紫檀木桌面,表示出她現在極好的心情。
可就在云敖要繼續的時候,外頭竟突然闖進一青年,到云敖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正是云敖的親信齊鵬飛。
云敖聞言,臉色一變,隨即擺手讓齊鵬飛退下,正了神色,大義凜然的道:
“我要休了邱氏!”
“什么!?”邱翦苓張大了嘴,險些脫頜。
其余人也都想不到云敖開口竟是要休邱翦苓。
大夫人驚愕的看一眼同樣驚愕的孟氏,又看看瞠目結舌的老夫人,完全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與云賢對視。也同樣不明所以。
云敖深吸了口氣,道:“邱氏善妒,四年來謀害孟氏不斷,甚至做出殘害我子女之事,我云敖雖不才,可也無法在與如此毒婦一同生活。今就以善妒之罪將之休棄,從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說著,回頭吩咐月皎拿紙筆來。
“云咸寧,你瘋了!”
“毒婦,住口!”云敖厲聲斥責。
邱翦苓怒火中燒。心道今日云敖竟然是誆她來的嗎?這么一想,她對云敖的那些愛慕之情都被憤怒給掩蓋,內心里翻江倒海,只想跟云敖討個說法,大吼著一個箭步沖上前。一把將月皎推了個跟頭,左手叉腰。右手食指指著云敖鼻尖:
“你不是說要休了那個小娼婦嗎?怎么現在又要休我!你給我說明白。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
“你罪行累累,罄竹難書,還要我當眾一一說明嗎?”
“你說,你說啊!你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今日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倒要看看你如何與我爹交代!你要休我?我豁上命與你鬧一場,咱們誰也不要好過!”
“好,那我就說給你聽,貞佑元年八月十五。你命人在送給孟氏的月餅里下毒,貞佑元年九月二十八……”云敖說了幾樣,又說起最近的事:“遠的也就不說,且說最近,你讓心腹扮作小道士混進濟安侯府,趁父親大壽當日入孟氏臥房,意圖陷害其之罪,若不是卿卿發現得早,以馬蜂窩巧妙的將人趕走,該當如何?還有,你買通孟家的掌柜,圖謀孟家的財產,預陷害孟氏,若不是卿卿阻攔,現在孟氏早已經被你害死了!你氣不過,又派了殺手去給卿卿的藥下毒!你說,你還有什么可辯!”
邱翦苓臉色煞白,這些事他竟然都知道!
這時,云賢身邊的常隨也未經過傳報徑直進了屋,在云賢耳邊低語道:“定國公私藏火藥,國公府已經被錦衣衛抄了!”
云賢恍然大悟!
怪不得兒子竟然臨時轉舵改了主意!
“不錯。”在眾人沉默時,云賢嘆道:“咸寧,其實我也早就看邱氏的作為不順眼了,她毫無仁善之心,將卿卿他娘和卿卿欺負的太狠。這樣妒婦留下來只會擾亂后宅,只不過從前我礙著公公的身份,無法給你提個醒兒,你如今自個兒想通了,也好。”
誰也想不到云賢竟會順著云敖的意思說話。
然在場之人沒有一個吃素的,都清楚的看到云賢是在常隨來回過話后才開口的,可見必然是發生了什么大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公公說的對。”大夫人第一個附和:“邱氏太毒辣了,原來那個小道士是她找人扮的!難為我們卿卿,想了那周全法子救了弟妹,當時還被邱氏給扇了一耳光。”大夫人起身,去摟住站在孟氏身后的云想容的肩膀。
老夫人直接抹了眼淚:“想不到我的兒媳和孫女竟然差點被毒死,著毒婦,不要也罷!”
有云賢、大夫人和老夫人開頭,屋內再遲鈍的人都能轉過彎來,便七嘴八舌的罵起邱翦苓。
邱翦苓氣的面皮紫漲,只覺得忍無可忍,叉著腰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混賬王八崽子,打量我不知道你們什么心思!當初我下嫁給你們家,你們吃了蜜蜂屎似的,如今卻陰損算計起我來,別叫我惡心了!”
大太太冷笑一聲,道:“瞧瞧,這就是定國公府教出來的大家閨秀,就這樣子,還主持內事?小叔沒早些休了你,是他可憐你,你竟還自我感覺良好起來。”嗤的一聲笑:“真是好笑。”
“你算哪顆蔥,我說話,與你什么相干!”邱翦苓指著大夫人的鼻子就罵。(。。)





第七十八章 殺機

大夫人拔尖要強,素來都只有欺負人的時候,哪里肯被人欺負,更合論此時的邱翦苓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她又瞧不慣她那副好似系出名門就比人多了三頭六臂似的驕傲勁兒。當下也不客氣,譏諷道:
“我當然不算什么蔥,也懶得在與你這毒婦費唇舌,既被休棄,就要有下堂婦的覺悟,倒沒見過你這樣拿著不是當理說的人,張口閉口都是叫囂,言語粗俗,算什么大家閨秀?如你這樣的人,我們云家的血脈還不放心交給你來帶,免得帶壞了呢!”
老夫人聞言頷首,剛要說話,云賢道:“瞧瞧卿卿,懂事大方,可見卿卿她娘教導的好,往后明珠和博哥兒不如就交給孟氏吧。”
云敖已寫好休書,丟到了邱翦苓跟前,回頭竟不反駁云賢的話,溫和的道:“父親說的是,我也正有此意。”
“你,你們……”邱翦苓心口憋著一口氣上不來,臉色鐵青,“你們憑什么搶走我的孩子。”
云敖冷聲道:“你已不是我云家婦,我如今只有嫻靜一位夫人,嫻靜溫柔端方,明珠和博哥兒她自然會好生教導照顧,你也不必太掛心,請吧。”
“云咸寧,你不是人!”邱翦苓將休書團了扔在云敖臉上:“想休我?下輩子吧!你等著,我倒要看看你回頭如何跪著來求我原諒!”隨后瞪著孟氏:“你不過娼婦粉頭之流,到底用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爺們!自己生不出兒子就來打我博哥兒的主意,白日做夢!”
孟氏被罵的臉漲的通紅,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云想容一直冷眼旁觀,這時才張口吩咐:“老夫人面前,豈容外人放肆。來人,將她給我叉出去!”
邱翦苓單手點指云想容。大罵道:“小妖孽!毒胚子!你等著!咱們走著瞧!”大罵之時,已被李媽媽和鄭媽媽“請”了出去。
邱翦苓被拉扯著扔在了春暉堂門前,等候多時的琴媽媽和康孫氏遠遠地就見了這廂情況不對,連忙迎來扶著她,琴媽媽仰頭罵道:
“哪里的規矩,下人竟敢對主子動手!”
李媽媽嗤笑一聲,將那張皺巴巴的休書扔道了邱翦苓腳下:“請吧,別讓我們難做。”
琴媽媽雖識字不多,可休書二字還是認得的,看著那張紙飄飄落地。休書兩字就如同重錘捶在了她胸口,見狀當即變了臉色,震驚的拉著邱翦苓的手。“夫人,怎么會這樣?”
“走,咱們回府找我父親!”邱翦苓雙目赤紅,鬢松釵遲衣裳不整也顧不得,拉著琴媽媽的手往外頭去:“我就不信父親母親會眼瞧著云咸寧如此欺負我!”
邱翦苓和琴媽媽已怒沖沖往前去。
康孫氏沒有跟上。
她腦子轉得快。已經被休棄的人了,就不是永昌侯府的夫人,她當家的是侯爺的常隨,她自然是要留在侯府的,現在若站錯邊,將來孟夫人如果入了府。她怎么辦?孟氏溫柔賢淑,到沒什么,可那六小姐……一想到云想容。康孫氏身上就冷汗涔涔,眼珠一轉道:
“夫人和琴媽媽先去,奴婢回府里照看著七小姐和八少爺。”
邱翦苓不作他想,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
琴媽媽卻立即回過味來,回頭瞪了康孫氏一眼。
康孫氏坦然的瞪了回去。心道人走茶涼的道理誰不懂?邱翦苓是夫人。她小心伺候,現在不是夫人了。她還有什么義務伺候?
看著邱翦苓和琴媽媽走遠,康孫氏才回頭對李媽媽和鄭媽媽客氣的道:“我是侯爺常隨康學文的渾家,娘家姓孫,煩勞二位見空回侯爺一句,就說七小姐和八少爺我自會照顧著,請侯爺不要掛心。”
“原來是康媽媽。”
李媽媽下了臺階,與康孫氏閑扯了幾句,兩人也算拉了拉關系,片刻后才進屋去回話。
這時候的云敖,正與云賢商議:“父親,這些年兒子在外住著,全因邱氏毒辣,兒子不想家中被鬧的雞犬不寧,才一直隱忍著。如今禍害已除去,兒子想與您商議,帶著明珠和博哥兒回府來。一來在父親跟前盡孝,二來也可以求母親偏勞,幫襯著我們照顧好三個孩子。”
云敖能說出這番話,便是放軟了身段向云賢拋出橄欖枝。云賢雖與兒子鬧僵,到底二人是父子,云家一脈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云敖少了定國公這個支撐,肯與家里低頭,對他有好處,對整個云家也有好處。
云賢慈愛的笑著,不等老夫人說話就頷首道:“你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先前邱氏如此霸道毒辣,也難為了你。”
言語中盡棄前嫌不說,還將云敖不能回府的過錯都推給了邱翦苓。
云想容冷笑。她算是看透了,云家人骨子里都流淌著奸詐狡猾,云賢和云敖,等于借著定國公的事達成聯盟,從此雙贏。
她原本以為,爹爹是多有氣節多有孝心的人,因為趙姨奶奶的事與祖父較勁讓她還多少有些同情和敬佩,如今看來,他的孝心就如同他對娘親的喜愛一樣,都禁不起權欲的誘惑。
老夫人見云賢都已應允,立馬將笑容堆上臉,眼角眉梢都是喜氣:“恭喜侯爺,如此咱們一家才算真正團聚了。”
“是啊。小叔能趕走那惡婦搬回來,當真喜事。”大夫人也附和。
兩人牽頭,其余人也都連聲道賀。
云佳宜就摸了摸云想容的頭。這下子,她不再是“有爹生沒爹教”可以讓人隨意欺負的了。
云想容不懂大堂兄的意思,不過還是抬起頭對他甜甜的笑。
五小姐臉色很難看,云想容的爹回來了,她哪里還有報仇的機會?
云敖起身,瀟灑的團團行禮謝過了兄嫂,又說了些從此一家人相親相愛的場面話,就到了孟氏身前,雙手拉著她的手,“嫻靜。”
孟氏到現在還處在呆滯中,傻傻的如身至于夢幻。
云敖微笑,桃花眼彎成了月牙,露出整齊皓白的牙齒,“我回來了。”
一句話,就讓孟氏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滑落,委屈又歡喜的抽噎出聲。
云敖也不避諱,將孟氏摟在懷里,哄孩子般拍著她的背,可在抱著孟氏時,正對上云想容那張隱約含著譏諷的小臉。他原本藏在坦然之下的一些狼狽,在女兒洞徹一切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云敖煩躁的別開了眼。
云想容也懶得看孟氏跟傻子一樣就那么容易原諒了云敖。
難道她看不出,云敖氣勢洶洶的來,就是要休她的嗎?如果不是定國公府有事,現在她怕要懸梁去了。
真是……
讓她找不到詞來形容。看著父母,云想容前所未有的厭煩。心里亂的像是一鍋粥。她渴望父愛和母愛,卻看不慣父親的心狠手辣和不擇手段,更看不慣母親的軟弱和癡傻。
可是在如何,他們都是她的父母,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她只想暫且透透氣,免得被他們氣死。
思及此,云想容悄然退出了人群,離開了春暉堂。
云敖雖不愿對上女兒明澈的眼睛,可看到她的小身影帶著些落寞情緒離開,心里還是有些心疼。
他喜歡這個孩子。聰明、孝順,思維敏捷、頭腦清楚、善于謀劃、做事有手腕、也狠得下心、更有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他曾不只一次的想,若卿卿是個男孩就好了。
可現在,這孩子分明是對他越來越不喜,而他對女兒,也的確有了一些忌憚之心。她若只是尋常的聰明也就罷了,偏偏她生了一雙看得透一切的眼,有一顆能了然他心思的心。再加她睚眥必報的性格。
一想到她種種狠辣手段,云敖就覺得如同在身邊養了只餓狼。她現在才六歲,將來會什么樣?保不齊她高興了,就像在興易時給他弄出個大事來,或是得罪了她,她背地里害死他他都不知道。
云敖眉頭緊鎖,這樣的孩子,等同于妖孽,留在身邊難免成禍患。
“侯爺。”
齊鵬飛進了屋,先給云賢行了禮,隨后回云敖:“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宮覲見。”
云敖心頭一跳。放開了孟氏。
想不到皇上的傳召來的這樣快。
到現在,他才開始在思考一個問題,定國公府為何會突然被抄家了
此時的尉遲府書房,尉遲宏剛剛換了家常穿的深灰色道袍,盤膝坐在燒的溫熱的暖炕上,接過隨從地上的茶。
在他面前垂首站著個約莫三十出頭的漢子。那漢子生的身材高大,方正臉盤,此時正小心翼翼看著尉遲宏的神色。
尉遲宏將茶碗放在手邊的炕桌上,嘆息道:“鳳鳴還是太年輕,缺乏歷練,心慈手軟啊。這該滅口的,竟然都沒滅口。”
“的確。”漢子道:“鳳鳴公子太善良了。云家的小姑娘和那群小混子都不該留活口。萬一他們宣揚出去,少爺這份功勞豈不是要被蒙上個欺君的罪名?就算沒有欺君之罪,錦衣衛的臉面也沒處擱。大人,不如卑職去做了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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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比虎毒

“那倒也是不必。”尉遲宏擺擺手,隨即道:“柴彬,坐。”
“多謝大人。”柴彬拱手行禮,在下手位坐下,下人立即上了茶。
尉遲宏笑著,眼底有藏不住的驕傲和贊賞,“柴彬,你跟著鳳哥兒這段日子,也該了解他的性子。他不是沒有深淺的人。”
“是。卑職早已看出,鳳鳴公子非池中物。此番他獨自一人周密策劃,將咱們辦了六年都無所進展的大案子一舉破了,他可才十歲,將來必成大器。”
尉遲宏滿足的嘆氣,“往后好生調教歷練,我也后繼有人了。他的心思我知道,其實他也并非善良,不過,云家小姑娘留著可以,小混子卻該殺。”
柴彬不懂,為何云家的小姑娘要留著,不能一同做了了事?但他不敢將對尉遲宏心思的猜測擺在明面,知道:“那卑職去做掉那些混子?”
“罷了,鳳哥兒還要成長,留著一些絆腳石,將來或許對他也是歷練。要知道一個人的成長,挫折是必要的因素,這些他自己留下的小麻煩,往后自己解決也就是了。”
“大人教導有方,也難怪鳳鳴公子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大作為。”柴彬恭維。雖然他不懂,為何本該都一并滅口的人,云家小姑娘可以留著,別人卻該死。
云敖離開皇宮,牽著馬沿著東長安街往前走,小雪下的紛紛揚揚,落在他臉上冰涼一片,云敖渾然不覺,一直在思考方才皇上說過的話。
“你肯大義滅親,朕很欣慰。不過朕不希望你與錦衣衛有太深的接觸。此事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他從行禮到聽訓。連一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就出來了。
入宮前,他一路上已經猜測了幾種皇上會有的反應,并且想好了應該回話的說法。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會說了這些。
什么大義滅親,什么錦衣衛。
大義滅親,說的是定國公府被滅的事,明擺著這件事錦衣衛將功勞分給了他一些。
錦衣衛調查火藥丟失的案子他并非不知,仔細想想,那些人精現在偶然破了案。不過是想拉他做個陪綁罷了。
他也明白,就算今日不是他,錦衣衛也會拉上別人。
可他不懂,為什么一定是他。他與錦衣衛并沒有任何聯系啊!
他明知皇上的忌諱在何處,怎么可能去觸霉頭?那沈家為何會被滅。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皇上被鄂國公馬家鬧的,對功高震主之類的事最為忌諱。他一直都避其鋒芒。避免和錦衣衛、東廠的人有聯絡。現在卻無故卷入其中。
然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到底是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迎面一匹棗紅馬奔了過來,路上的行人皆閃避。
那匹馬到了近前,一青年翻身下馬,正是齊鵬飛。
“爺。我查明白了。”
“說。”云敖腳步不停,齊鵬飛也牽著馬跟著他。
“錦衣衛之所以有理由搜查定國公府,是因為在定國公府門前發現了一車獸皮獸筋。”說到此處,齊鵬飛面色為難。低聲道:“經屬下查證,那些獸皮獸筋,是六小姐命人放在那的。”
“此言當真?”云敖腳步驟停,不置信的看著齊鵬飛。
齊鵬飛頷首:“屬下已細細的查過,絕無差錯,尉遲宏的長孫尉遲鳳鳴近期調查此案,正好發現了那車獸皮獸筋,屬下還查到,尉遲鳳鳴今日曾經去過濟安侯府,八成是見了六小姐,至于他為何包庇六小姐,屬下就不得而知了。”
“包庇?他是給自己找臺階呢!”
云敖頭發快要豎起來,咬牙切齒的罵道:“這個小崽子,真會給我惹事!”
他現在什么都明白了。為何錦衣衛要找陪綁,別人不找,偏偏找上他!原因竟然是她女兒弄的那車獸皮獸筋!
如此一想,前后因果盡知,定然是錦衣衛偶然發現了那車獸皮獸筋,借引子去搜了定國公府,結果真的被他們搜中了。錦衣衛又不能對外宣稱是偶然搜出,只能找個借口,所以跟皇上回話時,一想到云想容,就順帶說是他大義滅親,提供了線索。
尉遲鳳鳴不抓云想容,因為云想容是聯系他與錦衣衛之間的紐帶,也是知道內情的人!現在他和錦衣衛等于綁上了一根線,稍有不慎,就會相互牽扯……
云敖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咬牙切齒的罵了句:“找死!”這下子想撇清也不容易了!
云敖翻身上馬,不多時就到了侯府。
回了琉瓔閣,沒有去見孟氏,到了云想容的臥房。
“都下去吧。沒我的話,誰也不準進來,墨玉,墨竹,在門口守著。”
“是。”墨玉和墨竹應是。
柳媽媽、英姿和柳月,見云敖面色不善,卻也不好抗命,只能擔憂的退下了。
云想容緩緩放下手上正在縫制的襪子,平靜的望著云敖:“爹爹來了,請坐。”
云敖深吸了口氣,盡量平復腹中翻騰的怒火,這才脫掉大氅隨手扔在圈椅上,徑直走到云想容跟前,把女兒抱進了里屋的臥室,放在了拔步床上。然后蹲在她跟前,沉聲問:
“為什么。”
他的聲音不高,但眼神鋒利如刀,似要將她凌遲。
他的雙臂一左一右搭在床上,將云想容困在當中,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壓迫力。云想容毫無畏懼,嗤笑了一聲:“你問的是什么?”
“裝傻?”云敖瞇起桃花眼,將銳利的眼神藏了起來,嘴角噙著毫無溫度的笑:“敢做,難道不敢當?好,為父的就告訴你,那車獸皮獸筋,是你弄來放在定國公府門前的?”
云想容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動怒。可面前這個口口聲聲自稱“為父”的人,卻因為自己失去了個靠山,恬不知恥的來質問她一個六歲的孩子。
云想容心臟狂跳,臉色也變的極難看,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怒氣,才沒有一巴掌毆在云敖那張長著與她相似眉目的俊臉上。
“是我。”
“你……卿卿,你那日當中羞辱于我,絲毫不懂子不言父過的道理,今日又做出這種事來,難道為父教你的那些官場中的學問,你全都忘了?你可知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子不言父過?”云想容氣的嘴唇發青,呼吸急促,嘲諷道:“這么說,你也知道你做的不對?”
云敖一窒。
“你口口聲聲說‘為父’,可你幾時將女兒放在心上過?那日,你一封信來,惹得娘親發愿詛咒的說只要你的放妻書一到,她立即尋死成全你的大義,你說我能怎么辦?難道看著我娘去死嗎?”
云敖心中一蕩,暗暗感慨孟氏果真知他愛他,“但是你想沒想過,定國公府的人何其無辜?現在是真的搜出了東西,若是沒有搜出東西,他們豈不是要被你陷害了!”
“無辜?我娘難道不無辜?”云想容氣的險些暈過去:“若定國公行得正坐得端,一車獸皮獸筋只能讓他掣肘,無法幫你完成仕途而已,又哪里會害死無辜的人?你說無辜,我娘卻要因為你的權欲而求死,我娘親何辜!你的靠山倒了,現在來質問我,難道我娘死了,我還有機會像你現在這樣質問你嗎?”
“你!”
云敖目光森寒畢現,右手如閃電般猝不及防掐住了云想容的脖子,將她按在床上,左手和左腿支撐身體,俯身看著她狠狠道:
“你找死!”
她如今能背后算計定國公,將來就能算計她,如此聰明有手段,且還對自己有恨意的人,留著她實在是個禍害。而且過兩日博哥兒就要搬進來,他完全不信云想容會善待邱翦苓所出的兩個孩子,明珠是女兒,也就罷了,可博哥兒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且還那么小,要是云想容存心算計,恐怕云明珠和云博宜一個都活不了!
一個害群之馬,將損害他兩個孩子,不如掐死了干凈!
云敖手上漸漸用力。
云想容雙手抓著云敖的手,雙腳不住的踢騰,張著嘴,卻無法喚出聲來。
她不是被人按住還不懂反抗的人,所以雙手的指甲在云敖手背上用力的摳出了一道道的血痕,雙腳也踢了云敖無數下,可是她到底只是個孩子,加上先天不足心臟上有毛病,短暫的窒息,已經奪走她的力氣。
就在她覺得自己這一生要徹底斷送之時,云敖的手卻突然松開了,身形一轉,她已經被云敖抱在懷里。
“好了好了,爹爹不過是嚇唬你。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不聽話!”云敖一下下拍著云想容的背,聲音也溫柔了。
他下不去手。
雖然只要拇指食指和中指用力一盒,那脆弱的脖子就會被拗斷,可他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況且,如今她是這件事的知情人,是他與錦衣衛之間聯系的紐帶,他更不懂為何尉遲鳳鳴會對她留有余地。若殺了她,怕引來更大的麻煩。
云想容渾身無力的靠在云敖肩上,眼皮漸漸沉重,唇邊揚起了笑容,卻苦澀異常,偏眼淚一滴都流不出。
她今后,沒有父親了。(。。)





第八十章 遮丑

云敖原還預備聽女兒與他賠不是,說一聲“爹爹我再也不敢”,或是哭著求他別殺她。然他懷中的小人兒身子卻癱軟下去。
低頭一看,云想容面色慘白,嘴唇發紫,且纖細的脖子上浮現出一圈的紅印。再探鼻息,呼吸微弱。
云敖見女兒閉著眼,心下驟然一痛,忙失聲喚道:
“來人!快叫韓婆子!來人!”
守在門外的墨玉和墨竹聞言,一人進屋,一人聽吩咐去找人。
柳媽媽、柳月和英姿沒了阻攔,急慌慌的沖進來,待到看清屋內的景象,三人驚恐的幾乎失語。
“小姐!”
英姿飛身竄上,擠開了云敖,先是探云想容的鼻息和脈搏,見她無恙,這才放下心,眼淚也洶涌而出,她以為小姐被生父給掐死了——她脖子上的痕跡,著實讓她沒法子往好處想。
這都是什么爹媽!
英姿覺得自己父母雙亡已經夠凄慘,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不顧女兒死活的媽,和下得去狠手要掐死女兒的爹!
“柳媽,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找夫人啊!”夫人在懦弱,孩子差點被生父害死,她也會有個說法吧?
柳媽媽這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撒腿沖了出去。
云敖這會子腦筋清楚了一些,也意識到此番沒掐死她的嚴重性,若傳了出去,怕是他的名聲不保。
眼角余光見墨玉帶著韓婆子回來,吩咐道:“柳媽媽留下伺候小姐,墨玉去請夫人來。”
柳媽媽到了屋門口的腳步停住了。她不能違抗侯爺的命令,且又擔心云想容,便折回到床邊來,聽韓婆子的吩咐給小姐脫衣裳。
孟氏正在外頭張羅晚飯。嚇得差點暈倒,忙提著裙擺趕了回來。
到了二樓的西廂,剛走到門前,就聞到滿屋子的藥味,進里屋,險些被門檻絆倒,踉蹌堪堪扶著落地圓光罩站穩,見女兒只穿著中衣躺在床上,身上扎了針,孟氏捂著嘴哭起來。哽咽又懼怕的問:“韓媽媽,卿卿如何了?”
“暫且無礙。”
韓婆子滿腦門子冷汗,皇上讓伺候的人,若突然有個三長兩短的,她怕也要拉著全族跟著陪葬。只是。云想容脖子上的痕跡是怎么回事?她不敢多想,只能先救孩子的性命要緊。任由她脖子上的紅色指痕漸漸轉為青紫。
云敖這廂摟住了孟氏。安慰道:“莫怕,孩子不會有事的,韓婆子醫術高超,斷不會讓她有事。方才有刺客趁著我去凈房的時候進來,意圖對卿卿不利,我聽見動靜趕來。那人不與我照面就翻窗出去了,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孩子,害卿卿受了驚嚇。”
孟氏這會子已經看清女兒脖子上的淤青痕跡。后怕的搖頭:“怎么會這樣?卿卿一個小女孩子家,是什么人要下如此毒手!”
云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氏抿唇住了口。
或許是云敖的仇家……
柳媽媽和柳月,以及韓婆子這廂心下都有些恍然。
他們在外頭,沒見有人進屋,就只知道侯爺在屋里,所以看到云想容脖子上的淤青,下意識的覺得是云敖做的。可虎毒不食子,云敖沒有理由要殺孩子啊。這是必然是刺客所為。
孟氏手腳冰涼,“那刺客呢?”
“我已派貼身侍衛去追了,不過此事不宜張揚。”
他說不宜張揚,就說明她猜測的不錯。當年她懷著云想容,也是突然闖進刺客才嚇得她早產,當時刺客還沒近她的身呢,女兒卻是被掐了脖子,卿卿當時該有多害怕。
孟氏心疼的靠在云敖懷里,又一次抽噎著哭了起來。
云敖見孟氏信了,松了口氣。
墨玉和墨竹自然不會泄露他的事,其他人頂多存疑,現在他給了說法,懷疑也會被打消了。而云想容,他也篤定她不會說。
因為她是個聰明人,此事宣揚開,對她全無半點好處,且觸怒了他的結果她擔待不起。
英姿蹲在床畔,冷眼看著云敖和孟氏,心下只覺得小姐無比的可憐。她自小習武,六識靈敏,方才她離著臥房并不遠,隱約聽到屋里有爭執的聲音卻沒聽見云敖見了刺客時任何該有的聲音。這事分明是他做的!
看來,要等小姐醒來在商議。
韓婆子到底醫術高,云想容不多時就醒了過來。只身上仿佛被淋了水似的,身下的被褥都已潮濕。
張開眼,看著床畔圍著的人,又看到靠在云敖懷中的孟氏,云想容腦筋飛轉。
看孟氏的反應,就知云敖必然已找到了說法。
她若貿然開口,觸怒了云敖,下一次怕他就不會一怒之下親手來掐自己,而是會讓人暗殺了。她手無縛雞之力,只有等死而已。
為今之計,只能隱忍下來。積蓄力量以自保,等她有了足夠的能力,云敖也就無法奈何她了。
云想容沉思時,云敖問:“卿卿,你可看清了刺客的樣子?”
原來說是刺客。他也真會變法兒。
“沒有,那人身法太快。”云想容理智的道,“我猜他也并非要殺我,怕是要故意與父親作對的吧?”
云想容都這么說,眾人就越發確信了。英姿卻有些不解的看著云想容,欲言又止。
韓婆子拔了針,給云想容拿了保心丹吃。
云想容吃了藥,披上衣裳,靠著水色緞面大迎枕,瞇眼想了想,道:“父親,女兒有事求您。”
“何事?”
“女兒想養幾個身手好的護衛。父親和母親疼惜我,可也不能時刻呆在我身邊,若下次再有今日這樣的事,父親未必在,我豈不是要遭殃?”
她竟懂得利用機會來給自己爭取利益,而不是哭鬧,更沒有對他從此就怕了!
這樣的孩子,為何不是個男孩?
云敖笑著頷首:“都依你,回頭為父的親自給你選人來。”
“多謝父親。”云想容笑瞇著眼:“還請父親允許,若我有了合適的人也能讓他們進府里來。”
她還想養自己的心腹?
云敖哈哈笑道:“好,依你就是。”
這會子他心情放松,有一些想不開的事情也就想開了。定國公府雖然倒了。可他有了“大義滅親”的功勞在,等于與定國公一脈撇清了關系。
原本,若無這一層,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如今自己既然摘了出來,將來仕途上也會毫無阻擋。至于與錦衣衛聯上了線,若善加利用,對他只有好處。
云敖至此心情大好,又道:“你只管自己去找合適的人來,銀子為父的撥給你。”
“多謝父親。”云想容含笑點頭。
孟氏見夫婿與女兒相處的如此融洽,心下歡喜,道:“卿卿,你想吃什么,跟娘說,娘現在去給你預備。”
“母親不必忙,我困了,還想先睡一會呢。”云想容疲憊的閉上眼。
孟氏這會子才覺得有些不對。為何女兒對自己的稱呼改了?
以前她甜甜的喚自己娘親,如今卻改成了母親……
云想容睡覺的功夫,云敖就對孟氏道:“我已經吩咐了康學文,去將我常用的一些東西帶來。永昌府那邊留了人看屋子。下人也只帶一些可靠的過來。這一次搬回來暫且住著,若不順意,咱們還可以隨時回永昌府去。”
孟氏頷首:“都聽爺的。”
云敖笑道:“對了,還有明珠和博哥兒明日也要來了。”
“妾身早已經備好了房間,就在一層的西廂,先給兩個孩子住著,若住的不管,妾身再去點對。只是孩子小,怕生,妾身未曾給他們安排身邊人,侯爺還要讓明珠兒和博哥兒的乳娘和用慣了的人都跟來才是,還有被褥枕頭,最好也用舊的,免得孩子認床。”
云敖心下放寬了一些。雖不放心云想容,可孟氏心地淳厚,自然是會對孩子好的。就笑著應了聲好。
次日,云想容早起正在走石子路的功夫,永昌侯府的人就來了。康孫氏抱著云明珠,襁褓中的云博宜則是有他的乳娘曲媽媽抱著,后頭還帶了四名用慣了的丫鬟,浩浩蕩蕩的搬進了西廂。
云明珠已經一夜沒見到母親,見了孟氏也不知行禮,只知道撲倒云敖懷里哭鬧:“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云敖將她交給孟氏,道:“往后她就是你母親。”
“我不,我要我自己的娘親!”隨即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孟氏摟著云明珠,又是哄又是抱又是給糖吃,許久才讓云明珠止住了哭,心里難免想還是自家的卿卿最乖巧。
可這種全家團聚的時候,女兒卻沒有圍在自己身邊。孟氏環顧四周找了許久,才看到落地圓光罩邊穿了淺藍色對襟小襖的小身影。女兒面上掛著微笑,安靜而疏離的遠遠立著,仿佛與他們都沒有什么牽連。
孟氏心疼的緊,忙沖著云想容招招手。
云想容微笑著到了孟氏跟前:“母親。”
又是母親。好像從云敖回來起,她就再也沒如從前那般親昵的叫過她一聲“娘親”。
孟氏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就在這時,孫媽媽從外頭進來,道:“夫人,前頭來小廝回話,說是邱氏來了,要求見侯爺。”
云敖挑眉,擺擺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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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踩踏

孟氏見云敖拒絕,著實松了口氣,她怕云敖見了邱翦苓會心軟。
孫媽媽聞言也有了笑意,應是下去,不多時又來皺著眉回話:
“邱氏說,侯爺若不見她,她就長跪不起。”
云敖眉頭微蹙,沉吟不語。
孟氏則緊張的握緊了圈椅的扶手。
云想容察言觀色,便知孟氏在擔心什么,嘆息了一聲,道:“父親,不如讓我和母親出去見見邱夫人吧。我想邱夫人大多是放心不下七妹和八弟弟。待母親與她說明白,她也就不會多做糾纏了。”
雖這樣說,云想容心里卻明白,能讓邱翦苓下跪的恐怕不止是孩子,多是為了邱家一脈。
搜出那么多的火藥,定國公謀逆的罪名已無法洗白。
云想容不擔心云敖會重新接納邱氏,她只是想好好看看,邱翦苓變成喪家犬是什么樣。
孟氏卻不理解云想容的意思,本能的抗拒去見邱翦苓。可是對上女兒漆黑的大眼,到了口邊的拒絕又咽了下去,勉強道:“那,那就去看看吧。”
“也好,你們娘倆出去與她說明白,免得她不死心。”云敖懶得再去理這件事,索性丟開手。
說了這半晌,云明珠隱約聽明白是她母親來了,咧著嘴哭了:“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孩子的哭聲痛徹心扉,孟氏將云明珠抱起來,柔聲哄著:“好了好了,明珠不哭,”又為難的看著云敖:“孩子離了娘,怪可憐見的。”
云敖還沒等說話,云想容銳利的眼神已經掃向康孫氏。
康孫氏背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忙將云明珠接過去,道:“七小姐怕是餓了,奴婢這就帶她去吃點東西。”
曲媽媽見狀,也抱著云博宜行了禮,跟在康孫氏身后回了一層的西廂房。
云想容冷笑一聲,轉身帶上英姿、柳月、墨玉和墨竹走在前面,孟氏遲疑片刻才跟了上去。
云敖看著云想容的背影,眉頭緊鎖。她這般強勢,誰知她哪一日不高興就會將云明珠和云博宜都弄死?云敖毫不懷疑云想容做得到這一點。
不能掐死她,就要想個萬全的法子。
云想容帶著四個丫頭。跟在孟氏身后三步遠。
孟氏與云娘、孫媽媽走在前頭,走幾步,便回頭看看云想容。
她停下腳步,云想容也會放緩腳步,并不如從前那般拉著她的手。
孟氏若有所失。難過的問:“卿卿,你打算與娘親生分了嗎?”
“母親何出此言。”云想容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孟氏。
“我感覺得到。”
“母親想的太多了。邱夫人怕要久等。咱們快些走吧。”說著送上一個甜笑。卻也不往前走。
孟氏蹙眉,眼淚在眼圈里打轉:“難道,我有了你爹爹,就不能有你嗎?我知你不喜歡我們在一起,可是……”
“母親多慮了。您和父親都是我的血親,我哪里會反對?父親回來。對您來說是好事,我歡喜還來不及。”
“那你為何疏遠于我?”
“我沒有。”
孟氏抿著唇,落了淚。
云想容蹙眉走上前,拉著孟氏的手讓她蹲下。小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極有耐心的道:“母親已經如愿以償,就不要總是落淚了,該笑才是。往后要想著如何照顧好父親,如何照顧好七妹和八弟弟討父親的歡心才是要緊。”
“可你是我養的,你在我的心里永遠是第一的。”
是么,那為什么你舍得對我丟開手,看到云明珠沒了娘就覺得可憐見?難道我沒了娘就不可憐?
這一句,云想容沒有說出口。
心一旦涼了,就連問也懶得在問,說也懶得說,更做不出那種彩衣娛親的事了。反正從今起母親有父親,就如同有了養分的花,會開的肆意絢爛。
孫媽媽和云娘對視一眼,無奈的嘆息。他們都看得出六小姐是被傷了心,可主子的事情他們也不好評斷,只能潛移默化中勸說孟氏而已。
過了兼濟堂所在院落西側的穿堂,一行人來到前廳。
孟氏在前,云想容在后,才剛撩簾子進屋,就見邱翦苓長發散亂,還是穿著昨日那身衣裳跪在地上,她身旁琴媽媽也一樣的憔悴。
聽見腳步聲,邱翦苓滿心期待,可回過頭見來的是孟氏和云想容,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是你們?!咸寧呢!”
孟氏在首位落座,云想容坐在下手位,下人們上了茶就站在后頭。
孟氏道:“咸寧不會見你的。”
邱翦苓蹭的一下站起身,指著孟氏罵,“毒娼婦!一定是你沒告訴咸寧我來了!不然他如何會不見我!看你長得像個人樣,原來竟是如此惡毒……”
邱翦苓破口大罵,孟氏面皮漲紫,背脊挺的筆直,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出情緒,可她顫抖的手,已經泄露了憤怒和委屈。
云想容見狀,看了孫媽媽一眼,隨后端了茶。
孫媽媽正替孟氏焦急,見云想容先有了反應,忙配合的道:
“送客。”
墨玉和墨竹上前攔住邱翦苓,“請吧。”
邱翦苓仿佛咬了舌頭,謾罵的話都噎在喉嚨中,和琴媽媽一同被墨玉和墨竹推著往大門方向退去,猝不及防之下,跌跌撞撞的險些摔倒。
“等等,你們這是做什么!”
“放肆,膽敢對邱夫人無理!”
眼看著他們要被推出門,云想容冷笑道:“看來你們還是沒有弄清楚身份。如今你們是來求人,還敢出言不遜謾罵主人家,墨玉,墨竹,把他們給我扔出去。”
“是,六小姐。”
墨玉、墨竹應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抓住二人領口和背后的衣裳,將邱翦苓和琴媽媽拎雞崽一樣提了起來,振臂用力就要扔到院中。
這樣遠的距離,若是被丟在地上豈不是要去掉半條命?!
邱翦苓嚇得白了臉,尖聲叫道:“你們住手,我們好生說話不成嗎!”
云想容站起身,給墨玉和墨竹使了個眼色,二人停了動作。
“現在決定好生說話了?”
“是,好生說話。”邱翦苓還被拎在半空,冷汗直冒。
“你謾罵我母親,可知錯了?”
“你!”邱翦苓剛要動怒,被拎著的領口和后背處就緊了緊,她咬唇不語。
來跪求云敖已經是她的極限,如何能甘心被一個六歲的孩子欺負?
云想容見她不知悔改,擺了擺手。
墨玉和墨竹毫不猶豫的走到廡廊下,雙臂較力,邱翦苓和琴媽媽二人,就如同兩個大包袱,噗通噗通兩聲,被扔在了臺階下院落正中。摔得他們連叫嚷的力氣都沒有,只趴在地上哼唧,半晌起不了身。
孟氏想不到自己養的女兒會這樣狠,忙上前來不贊同的道:“卿卿,你這樣做……”
不等孟氏將她要仁愛友善的理論說出,云想容就已走到了廡廊下,冷眼看著在地上掙扎的兩人。
這廂有了動靜,下人們也都圍在月亮門和正門處看,就連內宅的丫鬟婆子得了消息,也都趕了過來。
云想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笑著對地上好容易掙扎著爬起身的二人道:“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你們先來給我母親賠不是,咱們才好往下繼續談。”
邱翦苓渾身都疼,與琴媽媽攙扶著站起身,眼看著自己成了云家下人圍觀笑話的對象,羞恥與不甘在腹中翻滾,眼里仿佛燃燒著兩簇火苗,狠狠的瞪著云想容。
云想容接過英姿遞上蘋果大小的精致小手爐,捂著手,笑道:“既如此,你就放心的去張羅家里的事吧。畢竟邱家是大門戶,親戚朋友也多,你也快些去求求他們聯名上奏幫你想法子才是真的。至于七妹和八弟弟,我會好生照顧的。畢竟明珠才三歲,博哥兒更是襁褓中的奶娃娃,相信他們將來會孝順唯一的主母。你也不要太掛心了。”
邱翦苓臉色慘白,身形晃動癱坐在地。
云想容的話句句都戳中邱翦苓的心事,娘家獲罪,她哀告無門,心里又掛念著兩個孩子,怕他們餓著凍著,又怕他們認賊做母,忘了她這個生母。
云咸寧不見他,自己又被孟氏和云想容如此當眾欺負,邱翦苓的淚水翻涌,咬牙切齒的跪在冰涼的地磚上,磕頭道:“孟夫人,六小姐,才剛是我的不是,還請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家里遭了難,太著急了才會一時糊涂。”
琴媽媽也跟著磕頭:“請孟夫人發發善心,幫幫我們夫人。”
能屈能伸,倒也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云想容一手撐著下巴,悠閑的看著兩個磕頭蟲。
她想起了前世自己無數次的罰跪:冬日里,跪在沒有燒地龍的祠堂一夜,從此落下了風濕的毛病,毒日頭下,跪在砸破了茶碗的碎瓷片上,不昏過去決不罷休……
孟氏這里已經實在看不下去,她知道云想容是為了自己,卻也不贊同她如此的狠毒,上前道:“你們還是起來說話吧,哎,不是我不幫你們,是咸寧不愿意見你們。且你家的事,我們也幫不上忙,你還是另外尋門路吧。”(。。)





第八十二章 搬走

邱翦苓和琴媽媽聞言都松了口氣,相互攙扶著站起來。
云想容挑眉,比了個手勢,墨玉、墨竹立即會意的快步到邱翦苓跟前,給她們二人腿彎處一人一腳。
才堪堪站穩的兩人如何也想不到那婢女會如此暴戾,被踢得猝不及防,噗通跪在冰涼堅硬的青石地磚上,疼的哎呦一聲。邱翦苓已臟污的絢紫色金線撒花交領褙子膝蓋處,又多了兩團污漬。
她狠狠瞪著云想容,想再起身,卻被墨玉和墨竹按住了。
孟氏也想不到云想容會如此作為,驚訝的看著女兒。
云想容笑著拉著她戴著白玉手鐲的腕子,商議道:“母親心軟,見不得這樣的場面,不如就讓孫媽媽和云娘陪你回去歇息,這里的事讓我來解決吧。”
孟氏抿著唇,低頭望著女兒的笑臉,她溫柔的語氣,與方才面對邱翦苓時的譏諷天淵之別。
孟氏突地意識到女兒不是學壞了,而是分人對待。想到這些年與孩子一起受過的苦,想到云敖那封長信上細數的那些殘酷手段,記憶最深的,要數女兒幫她攔住的這兩次。
孟氏突然覺得邱翦苓落到今日地步,著實罪有應得。只不過,雖然邱翦苓是她的仇人,她恨的牙根癢癢,可她仍舊不希望云想容變成一個手段殘酷的女孩,若這件事是云敖來做,她就能欣然接受,因為云敖是個大人。
“卿卿,娘留下陪著你。”
孟氏蹲下,將云想容抱在懷里,“娘沒用,不能給你遮風擋雨。甚至總是躲在你背后,可娘至少能陪你。娘不是怪你,只是怕你學壞,娘希望你做個溫柔善良的好孩子。”
云想容莞爾,并不多言。
下了臺階環顧一周,見看戲的人更多了。笑容爬上嘴角。
她今日穿了淺藍色的錦緞對襟小襖,外頭披著火炭紅嵌著白風毛的大氅,手上捧蘋果大小精致的小暖爐,步履悠閑如閑庭漫步,怡然自得的模樣與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二人成了鮮明的對比。
待到了邱翦苓和琴媽媽跟前三步遠。云想容嘲諷的笑:“我讓你們起來了么?”
“你!”
“邱氏。你這些年害我母親多少次,自己怕都記不清了吧?可我幫你記著。”回頭看向孟氏,“我母親心善仁慈,愿意不計前嫌,可我云想容偏偏不是寬宏大量的人。無論是下毒,陷害。你所做的哪一樣。若我母親著了道,都活不到今日。你還想求我們幫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云想容的話是說邱翦苓,更是點醒孟氏。
孟氏聞言面色凝重。
云想容在跪地的二人身周圍繞著圈子,聲音不高。語氣也柔和,“我這個人,素來愛憎分明,那些對我好的。我會感念恩情,結草銜環以報答。那些欺負過我和我母親的,我也不會忘記。我不是什么好人,睚眥必報是我的本性,別說你這樣百般陷害,就是你動我母親一根頭發絲兒,我也定要拔下你一撮頭發來,十倍奉還怎么夠?定要百倍,千倍才對得起自己!你邱翦苓做過的那些事,我一一記得,你若想讓我們幫忙,可以,先從毒月餅開始吃起,一樣兒一樣兒的來,若你那全套的功夫自己都能受得住,還能活著跪在我跟前求我,我就幫你。”
邱翦苓臉色鐵青。
她何時被如此侮辱過!更何況,月亮門和穿堂處那些圍觀的云家下人,又會怎樣看她!她今生沒有受過的屈辱,都在云想容這一處嘗遍了!
可是她不能反抗。因為她全族人性命垂危,親戚朋友躲著她,她唯一可以求的就只有云敖一人,她的希望在此處。
思及此,邱翦苓低下頭,道:“我就跪在這里等侯爺出來。他不出來,我就跪死在此處!”
“你自便。”云想容溫和的笑:“你死了,不過多費我們侯府一張草席而已。你放心,弟弟妹妹,我會好生照看的。”
“你!妖女!”邱翦苓跪著,比云想容要矮一些。抬起頭怒目瞪她。
云想容不生氣,笑的越發開懷,輕聲輕氣的道:“承蒙夸獎。”回頭吩咐孫媽媽和英姿,“我餓了,去給我端一砂鍋雞湯來。”
“是。”
孫媽媽和英姿心下早已不知如何的暗爽了,聞言立即聽吩咐下去。
墨玉和墨竹就去屋里給云想容搬了個圈椅放在廊下,又將炭盆也搬了出來,放在圈椅兩側,云想容坐在當中,有炭盆和手爐,并不覺得冷,怡然自得的看著跪在地當間瑟瑟發抖的二人。
不多時孫媽媽和英姿就將雞湯送來,給云想容舀了一碗。
云想容吃了一口,皺眉道:“太燙了,把砂鍋放那邊地上,晾晾我在吃。”
英姿立即按著云想容的吩咐,將砂鍋放在了邱翦苓和琴媽媽面前的地上。為了涼的快些,還敞開了蓋。
砂鍋里頭雞肉酥骨透爛,湯水透明,上頭飄著淡淡的油星,還撒了碧綠的蔥花,看起來就極有食欲,讓奔波了一日夜粒米未進的邱翦苓和琴媽媽都覺得,若是能吃上一口,定然會渾身都暖和,更不要說撲鼻而來的雞湯香味,勾的二人涎水直涌。
邱翦苓閉著眼,不去看雞湯,肚子卻不聽話的嘰里咕嚕的叫。她身上的頭面手勢都拿去打點那些親戚朋友府上的門房,銀子花了,正主卻一個都沒有見到。她和琴媽媽都焦急,其實也并非連吃飯的銀子都沒有,只是慌亂之際沒有忙過來。
從未有過的屈辱感燒的她臉頰通紅。
云想容嘴角噙著笑,小口啜飲著自己手里的這碗,前世,她十四歲時,邱翦苓說她要準備議親,太胖了見不得人。不許她吃肉足有三個月。
那三個月,她與邱翦苓和云明珠、云博宜同桌吃飯,葷菜都擺在跟前,卻一樣都不許她動。她后來雖是瘦成了弱柳扶風的身姿,邱翦苓的毒辣卻也烙印在心里。
如今也讓她嘗嘗滋味。
云想容吃了一碗雞湯,覺得從內暖和到外。
院內鴉雀無聲,圍觀之人只聽了方才云想容的大道理,就已經瞠目結舌,如今再見如此狠辣的手段竟真的出自于一個六歲的女孩手中,未免人人都要掂量一番。有些曾背地里嚼舌過孟氏與云想容的勢利婦人,已開始自危。
永昌侯尚未回府時,六小姐都有本事將那樣跋扈的五小姐制服,且老夫人都只象征性的罰一下罷了,如今她有位高權重。又生父在,還會怕誰!?
大夫人攙扶著老夫人。帶著剛才回去回話的月皎、琇瑩李媽媽和鄭媽媽轉過穿堂來時。看到院中的景象,難免驚訝。
老夫人瞧著端坐在圈椅上粉雕玉琢的孫女,越發覺得她有手段有魄力,如今邱家都倒了,拿邱翦苓來立規矩,既解恨。又立威,讓從前小瞧了她的人以后忌憚。
很好。
“卿卿。”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云想容算準了老夫人會來充黑臉,見了他們一點都不驚訝。笑著將青花白瓷的小碗遞給英姿,起身下了臺階行禮,笑容討喜:“祖母,大伯母。”
“好孩子,可不要凍壞了。”大夫人對云想容前所未有的關心,到跟前為她理了理大氅。
孟氏也給老夫人和大夫人行禮:“母親,大嫂。”
老夫人頷首。
大夫人親熱的道:“弟妹快別客氣。”
孟氏有些受寵若驚,端莊微笑。
云想容扶著老夫人進了屋,道:“驚動了祖母,實在是不應該,只是有人到了咱們府上撒野,才教訓了一下,還請祖母示下,接下來該怎么是好?”既然她是專程來做好人,何不順水推舟給她這個臺階?
老夫人很是滿意,笑道:“既已經教訓過,那便算了,給他們一些銀子吃飯,讓他們去吧。”
這樣的羞辱更狠,云想容笑道:“祖母仁慈,卿卿望塵莫及。往后還請祖母多教教孫女。”
老夫人摸著云想容的頭,慈愛的笑著:“那是自然的。”
月皎和琇瑩出去給了邱翦苓和琴媽媽二兩銀子,讓粗使下人將兩人“請”了出去。
云想容看老夫人高興,笑著摟著她胳膊,道:“祖母,孫女還有個事兒想求您個示下。”
“好孩子,你說。”
“孫女想要個獨立的小院子,不用太大,但人手要全。金嬤嬤說我們這些女孩將來都是要管理內宅事物的,我想先練習起來。”回頭看向驚愕的孟氏,笑道:“跟在母親的身邊,我被保護的太好,得不到鍛煉的機會呢。”
老夫人聞言略微沉思,她也的確是想栽培云想容,讓她提前學習管理中饋也好。
“罷了,就依了你這小機靈。”略微一想,對大夫人道:“老大媳婦,你看讓卿卿去靈均閣如何?”
“哎呦,母親偏心。”大夫人佯作吃醋:“靈均閣就在西邊小花園子里,那處一年四季都是景致,離著您的春暉堂又近,去流觴曲水上學,只需穿過東邊的小門兒,過了漢白玉橋就是了。這樣好的地兒,當初嬌姐兒想要您還不給呢。”
老夫人聞言哈哈大笑:“你這潑猴,什么都是好的,只不給你!我就給我的小孫女。過來,卿卿。”朝著云想容招手。
云想容到了跟前,親昵的摟著老夫人的胳膊,笑道:“多謝祖母疼惜我。我定然好好學習,等過了十五去見匡大儒,更會加緊練字,絕不會讓祖母失望的。”
老夫人心下歡喜,暗道云想容真是個通透人兒,連聲道好。回身吩咐李媽媽和鄭媽媽,道:“你們斟酌著,叫人去將靈均閣收拾了出來,再選幾個妥帖的人給姑娘選。”
“是。”
二人倒是,行禮退了下去。
云想容就笑著道:“天氣寒冷,祖母不要凍著了,孫女送您回去吧。”
“也好。”
云想容和大夫人一左一右,帶著月皎、琇瑩兩名美婢,后頭跟著英姿、柳月、墨玉、墨竹,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從頭至尾,孟氏也只問了個好而已。
她看著女兒的背影走遠,回頭擔憂的問孫媽媽:“卿卿怎會不與我商議就要搬出去住?她才六歲,這如何使得。”
孫媽媽嘆息著搖頭,六小姐必然是不愿意見孟氏替邱翦苓養孩子還那樣用心吧。
云想容拿捏了邱翦苓,老夫人還允準她自立門戶的消息,沒等孟氏回琉瓔閣,云敖就知道了。
云敖松了口氣。
這樣也好,免得他擔心明珠和博哥兒被云想容害死。云想容還懂得避嫌?云敖禁不住笑了。他對她,真的是喜歡的心癢,恨得牙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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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2: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試探

靈均閣坐落于春暉堂對面的西花園里頭,是個一進的小院落。院門正對著一條石子幽徑,兩側是四季樹木花草,此即白梅開的正好。雙層的閣樓則與琉瓔閣構造相同,不過規模小了些,只有三間而已,院落左右兩側各有兩間帶有耳房的廂房,云想容安排給仆婢們住。
站在石子路上,云想容回頭問韓婆子:“往后早起在這里散步,與琉瓔閣的石子路也是一樣的。”
“小姐說的是。只不過到外頭來散步會冷一些。”
英姿笑道:“不怕的,多穿些就好,再說眼看就開春了,也冷不了幾日。”
云想容笑著頷首,不知英姿為何會從昨晚上知道他們要搬出來起高興到了現在。只當她孩子心性喜歡新鮮,便上了臺階,來到了正屋。
“卿卿,你來了,看看屋子可還滿意?”
柳媽媽一大早就帶著粗使婆子們將云想容的行禮和鋪蓋送來,才剛正與孟氏在樓上為她布置臥房,聽了動靜下樓,看到穿了鵝黃色對襟襖子面頰白嫩嫩的云想容帶著英姿和韓婆子進屋,孟氏臉上難免有擔憂之色。
“卿卿,要學習管理中饋,做什么要自己獨立門戶呢?在琉瓔閣多好,我也能放開手讓你來做事,上次那個刺客到現在還沒有抓到,娘實在不放心。”
“母親不必擔憂。”云想容安慰道:“刺客要在近我的身就難了,我父親自然會保護我,而且鍛煉學習,對女兒來說是好事。”
說罷環顧一周,云想容看的出先前負責來整理屋子的李媽媽和鄭媽媽的確用了心。
桌椅都換了新的,兩側的落地飛罩垂下的珠簾也都掛上了上好的水晶簾幕。地上還鋪了花團錦簇的地氈。地當眾黃銅暖爐里正燒著銀霜炭。東西兩側的側間還燒了地龍。
西側暖閣布置成書房,對著格扇的墻上掛了梅蘭竹菊四君子墨寶。正對飛罩的是一整面墻的書架,各種書籍已分門別類放好。書架前放了紫檀木翹頭大畫案,桌面上筆筒里插著幾只狼毫筆,桌旁的白瓷壇中還放置著幾卷字畫。
東側暖閣則臨窗放置了三圍羅漢床,布置成尋常會客之所。后頭的樓梯直通二樓。樓上有三間屋,云想容的臥房在正屋,左右兩側分別是韓婆子、香櫞和柳媽媽、柳月、英姿的臥房。至于墨玉、墨竹,還有老夫人吩咐鄭媽媽安排來的四個小丫頭和兩個粗使婆子,都住在院中的西廂。
孟氏跟在女兒身后。看著她小臉上洋溢的都是到了新環境的新奇,不舍的嘆了口氣。
女兒早熟,學飛也比旁人早,她還指望著多帶著孩子幾年,如今她父親回來了。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是何等快活?不想女兒卻決定要搬出來自立門戶。
孟氏知道,女兒看不上云明珠和云博宜。她也不喜歡。但為了云敖。又不能不好生帶著。可要讓自己的孩子出去,孟氏心里如刀割一般的難受。
云想容知道孟氏在想什么,笑著拉了孟氏的手,道:“母親放寬心,難得祖母如此的重視我,這是我的福分。再說琉瓔閣的地方就那么大點兒。明珠年紀小,整日吵吵鬧鬧的,博哥兒也時常啼哭,我要讀書寫字都不方便。如今搬出來,正好好生讀書,等出了正月去見匡大儒,也不能給您和父親丟臉不是?”
孟氏被她哄的莞爾,嘆息道:“娘知道你懂事。哎,罷了,左右離著不遠,娘每日來陪你就是了。”
“娘隨時來都成。”
“六小姐。”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進了門,圓圓的臉上堆滿笑容,她叫梅蕊,是老夫人賞給云想容四個小丫鬟其中的一個,“沈小伯爺和鳳鳴少爺來了。”
云想容聞言頷首,“我這就來。”
打發了梅蕊下去,回頭看向孟氏。
孟氏笑著道:“快些去吧,好生與奕哥兒和鳳哥兒玩,可不要吵架。”
云想容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瘋子,哪里會無緣無故與人吵架的。他們兩個定然是來賀我喬遷之喜,我得去要點禮物才是。”
說著吩咐柳月和英姿跟上,下樓到了前廳。
要去見尉遲鳳鳴,云想容心里還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對他的感激。她今日一早收到了飛鴿傳書,楚晏和他手下的人已經安全回到興易縣了。雖然被錦衣衛抓去了北鎮撫司關了一夜,可并未受刑,也并沒有被為難。云想容知道這都要多虧了尉遲鳳鳴,不管他肯幫忙是出于什么,她都須得謝他。
至于沈四……
云想容想起今日一早,她穿戴整齊站在櫻花樹下看著下人們往外辦東西時,沈奕昀穿了見水藍色的大氅在她身前站定,小大人是的看著她,語重心長的道:
“你躲了,不戰而退。”
言簡意賅,卻直戳進了她的心里。她當時不知為何,有些煩躁的擺手:“既然相看兩厭,我何必留下礙眼。”
“五個人的家,少了你算什么?”
“少了我,更好。”
云想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與一個六歲的孩子說這樣的話,自出了邱翦苓被休,孟氏欣然照顧云明珠和云博宜的事起,云想容還是第一次與人用這樣抱怨的語氣說出如此自怨自憐的話。
現在她回想起來,還覺得不應該。有什么情緒,藏著就是,何苦去讓一個六歲的小孩為自己煩?
不過,沈菊花那個人,也不會為了旁人心煩。
他平日里冷漠的很,話也少。可就是這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難相處的家伙,卻是一個只要存心想要討好誰,就都有辦法拿捏住對方的人。看看趙姨奶奶,再看看孟氏還有云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這么個妖孽,離他遠點也好。
云想容發呆時,尉遲鳳鳴與沈奕昀一前一后到了正廳。
尉遲鳳鳴今日穿了身寶藍色的直裰,大氅搭在臂彎上。白白凈凈的娃娃臉上濃眉高鼻,目若點漆熠熠生輝。他身旁的沈奕昀穿的還是早上的那件水藍色的錦緞大氅,精致如畫的小臉上沒有表情,一雙狹長明亮的丹鳳眼里盛滿了讓人猜不透看不懂的思緒。
云想容微笑望著二人:“你們怎么一道來了?”
尉遲鳳鳴見了云想容,笑容很是親切:“我來你們府上去看看老夫人,正趕上沈小伯爺也去給老夫人請安,才剛說了一會兒上學的事,沈小伯爺說了你搬到這里來了,我好奇,就來看看。”
環顧四周,又問:“容容,這么大的閣樓你自己住的慣嗎?不害怕?”
“怕什么。”云想容請二人入座,讓下人上茶,道:“又不是我自己住,身邊有下人伺候著呢,在說只是從琉瓔閣道靈均閣,也不算是搬家。你才剛說上學,什么上學?”
沈奕昀垂眸不言語。
尉遲鳳鳴笑道:“是老夫人特地求了貴府上二夫人,二夫人與娘家說了,娘家這會子也給了信兒,說過了正月就要讓沈小伯爺去杭州湯家的族學上學了。”
說到此處,尉遲鳳鳴向往的道:“杭州景色優美,氣候宜人,且湯家的族學在大周朝都是聞名的,沈小伯爺今后定當前途無量了。”
沈奕昀微笑著搖頭,看向尉遲鳳鳴時鳳眼中有崇拜和羨慕:“我哪里能與尉遲公子相比?你立了這樣打的奇功,云老侯爺每日都在夸贊你的手段厲害,二月初九的春闈,想必你也信心十足了吧?”
尉遲鳳鳴擺擺手:“這次不過是碰巧運氣好。不過春闈上我可是要好生表現的。”尉遲鳳鳴看向云想容,遲疑著問:“對了,你吃過肯德基嗎?”(。。)





第八十四章 家仇

尉遲鳳鳴問罷,目光期待的望著云想容,神色有些緊張。
云想容卻不懂他的思路為何如此跳脫,竟突然從上學轉到了吃,一想半大小子餓的都快,她的珍哥兒不也是如此?說不定尉遲鳳鳴是餓了。
云想容眼中有了笑意,怕說的直接讓人難堪,變法兒道:“表哥用了早飯不曾?我有些餓了,正好云娘做了藕粉桂花糖糕,要不你們陪我吃些?”
“也好。”盛情難卻,尉遲鳳鳴不好拒絕,可云想容沒了下文。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正面回答,心下難免有些焦急。他不免在想,她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還是真的沒聽說過?
可在追問下去未免落了刻意,讓人多心,也只能等下次有機會再問清楚,尉遲鳳鳴對云想容又多留了些心,暗自盤算著下一次要如何試探,轉而與沈奕昀說起了下場考試的事。他們二人說話,也大多是他說沈奕昀在聽。畢竟對著個六歲的孩子,他也沒什么耐心,用了兩塊點心,尉遲鳳鳴就起身告辭了。
云想容和沈奕昀一同將他送出了二門,到了前頭的西邊角門。
一個身材高碩約莫三十出頭臉盤方正的隨從,牽著一匹棗紅馬過來給尉遲鳳鳴行禮。
尉遲鳳鳴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笑道:“我要閉門讀書,等下過場在來找你玩。”
“快些去吧,路上小心。”
看著尉遲鳳鳴和那隨從一騎絕塵而去,云想容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她的珍哥兒才開始學騎射,馬術并不精湛,還要師父牽著馬跟著才行,她還曾想要看著珍哥兒幾時能騎馬狩獵。獵場上技壓群雄,如今也不能夠了。
回頭,卻看到沈奕昀也陰沉著臉,波光瀲滟的丹鳳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沈小伯爺,你怎么了?”
她這些日長高了點,比沈奕昀高了半個頭。兩人并肩往院子里走,她垂眸看他。
沈奕昀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什么的,只是羨慕尉遲公子。”
“羨慕?”云想容不信,他既不愿意多說。她也配合的不再追問,轉而道:“你幾時啟程去杭州?”
“老夫人說出了正月就去。”
“路途遙遠,你又背井離鄉的,到時可要多留心眼兒。”云想容同情起他來。小小年紀成了孤兒已夠可憐,偏還要被卷入朝堂斗爭。
這一次左都御史貪墨的案子牽連甚廣。當初沈家又是那樣被滅的,老夫人和老侯爺商議要將沈奕昀送走。誰能說不是為了自保。想將麻煩踢開。
在理智上,云想容贊同此舉。畢竟與前世沈奕昀被亂棍打走比起來,今生他們已經規避了有可能開罪他的因素,他也被封了伯爵,往后再不必要怕他將來起事會報復云家。人走了也就走了。沒必要多留。
但感情上,云想容同情他。畢竟他只是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沈家的產業。加上皇上的封賜,盯著他財富的人不知凡幾,要守住這份家業已實屬不易……
云想容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說的。
沈奕昀聽了微笑。目光里有了些暖意:“你不必擔憂,我自有主張,杭州那邊我們沈家原本也有商號,我去了也可照看經營,或許更自由些,倒是你……”
后面的話他沒多說。寓意已經明白。
云想容也笑著,“我也沒什么的。”
沈奕昀眼角余光掃了她脖頸上還不曾散去的淤青一眼,道:“沒什么就好。”
云想容到了西邊小花園子便與沈奕昀道別了。回了靈均閣去找了柳媽媽來,吩咐預備一份禮,要送給沈奕昀做臨別的贈禮。
沈奕昀這廂回了琉瓔閣自己的臥房,脫了大氅和外袍,只穿了里頭水藍色的交領夾襖盤膝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面色比往日都要陰沉。
衛二家的端了蜂蜜紅茶來,擔憂的問:“四少爺,可是有什么事兒讓您不爽快?”
沈奕昀雙手接過白瓷茶杯,啜飲了一口,溫暖微甜的紅茶入口,仿佛心都被暖透了,“也沒什么的,就是老夫人與湯家的人聯絡,安排我去湯家的族學上學。”
“是二夫人的母家?”
“正是。”
衛二家的拉了把交杌在沈奕昀對面坐下,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緣由,聲音中有了怒氣:“他們這是怕自己惹了麻煩才故意要將少爺遣走!”
“無所謂。乳娘別動氣。”沈奕昀笑著放下茶杯,下地拉著衛二家的的手道,“咱們出去了,讓云家放心,皇上也會放心。而且咱們要自由發展也更容易。回頭給褚先生去個消息,商議一下人員的安排。乳娘和乳兄就都跟著我去杭州吧。到那里照顧咱們家的鋪子也方便,總歸好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處處掣肘。”
“那倒也是。”衛二家的心疼的摸了摸沈奕昀的頭,“難為少爺了。”
沈奕昀笑道:“不為難。有乳娘陪著我,我有什么好為難的。”想起一件事,又道:“對了,乳娘上一次與我說褚先生調查的那個人在何處?”
“少爺說的是那個叫柴彬的?他現在似乎在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尉遲家做事。對了,那個尉遲家與云家不是也有交情。”
沈奕昀笑了一下,道:“我方才好似看到那個人了。與褚先生形容的分毫不差。”
衛二家的大吃一驚:“四少爺說的真的是柴彬?你在哪見到的?”
“我才剛與六小姐送尉遲公子出去,尉遲公子出門只帶了一個隨從,那個隨從膀大腰圓,三十出頭,五官也與褚先生描述的一樣。”沈奕昀面上仍舊帶著笑容,可眼中卻藏著濃濃的仇恨。
“想不到他竟然換了頭臉,甘心給尉遲老賊的孫子做個隨從!”
“尉遲宏的孫子絕非尋常人。柴彬跟隨新主子,也算他有眼光。”
衛二家的想起貞佑三年沈家的血案。那些暴民分明是錦衣衛化妝假扮的,帶頭的人就是這個柴彬。想到侯爺和夫人慘死,想到沒能夠逃出生天的家人,還有沈家的孩子們,再想到四少爺受過的苦,她險些咬斷了滿口銀牙:
“要不要做了他?好歹解恨,給老爺和夫人報仇!”
沈奕昀搖頭,平靜的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乳娘稍安勿躁,這種事情哪里能急的?況且罪魁禍首又不是他。”
衛二家的凜然。罪魁禍首。是高坐龍椅的那一位,在那位之下,有整個錦衣衛和東廠,那個柴彬,不過是尉遲宏長孫手下的一個小嘍啰。要斗的話,一層一層。哪里能斗的過來……
沈奕昀不言語。長睫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神,讓衛二家的無從猜度他的心思。
少爺雖說過不會隨意以卵擊石。可這樣的深仇大恨,連她一個下人都忘不掉,更何況是當事人。
總之,少爺不是沒有深淺的人。他們聽吩咐也就是了。
沉默半晌,沈奕昀轉移了話題:“乳娘,你預備幾份禮,我過了十五就要去杭州。三夫人、六小姐對我照顧頗多,還有老夫人和其他幾位夫人小姐也少不得要去感謝一番,畢竟禮多人不怪,管他們怎么想的,我們先禮數周全才是。”
衛二家的回過神,頷首道:“我知道了,定會為少爺預備妥當。”
“有乳娘安排,我就可以無后顧之憂,想辦法去聯絡褚先生了。”
沈奕昀和衛二家的相視一笑。
云想容為沈奕昀預備的是一方金星羅紋歙硯,質地瑩潤細膩,在光線下有如滿天星斗熠熠生輝。這方硯臺還是她去毫不客氣的搜刮了云敖書房的多寶閣要來的。
云敖雖然有殺她之心,但在金錢和物質上為了臉面也絕不會虧了她,云想容將硯臺好生放入錦盒,心里盤算著幾時在去他那搜刮點好的留著壓箱底。
“六小姐,攏月庵的樂媽媽去了琉瓔閣。”
英姿在外頭得了消息,就趕著回來告訴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意料中事。”
“小姐要去看看嗎?”英姿知道云想容的親祖母是在攏月庵住的。
云想容搖了搖頭:“我不想去,還是留下好生練字是真的。”
云敖和孟氏都在,云敖為何會搬回來,為何會休了邱翦苓,這些他們都會有說法,她去與不去又如何?
英姿見云想容奄奄的不愿理會琉瓔閣的事,憋了幾日的話終于說出了口:“六小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何事?”云想容疑惑的看她。
英姿道:“既然永昌侯對你那樣,三夫人對你的關心和愛護也是片面的,你為何還要關心他們,派了人在琉瓔閣時刻關注三夫人的動向呢?如今邱氏已經不在,也該沒人害她了。”言下之意,孟氏也不會出什么大事,云想容還這樣關心她,她很不解。
云想容聽她的第一句,就知道她已經看出當日并非有什么刺客,而是云敖要殺自己,苦笑,許久才道:“英姿,她畢竟是我母親。她的確愛父親勝過我,那又能怎么辦?我失去過她一次,在不想失去她了。即便她對我的愛不如我對她的多。”
英姿聽的鼻子發酸,原來小姐所有的狠毒果敢都是被逼出來的,她本身,是個很溫柔重感情的人。她起初跟著她是為了當初的承諾,現在更多卻是因為她打心底里佩服這個早慧的女孩,愿意跟著她。
“卿卿。”這時候柳月到了門外,道:“樂媽媽來看你。”
云想容站起身道:“請樂媽媽進來。”又吩咐英姿:“去沏好茶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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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3: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除患

樂水穿了身半新不舊的深青色細布對襟襖子,外頭罩著墨綠色的棉坎肩,下頭是同色長褲和八寶棉鞋,進了屋先要給云想容行禮。
云想容忙雙手攙扶:
“樂媽媽何須如此,見了我還要這樣,豈不是顯得生分了?”
樂水微笑著起身,才四十出頭的年紀,眼角的周圍就已堆積。
云想容請她入座,樂水也不客氣,在下手位坐下,道:“姨夫人聽人說了府上的事,特地讓我回來瞧瞧,我才剛去見三夫人,才知小姐搬了出來。”
“是。”云想容避重就輕的解釋:“老夫人希望教導我主持中饋內事的能力,我也希望如此,就自立門戶鍛煉一下。”
“鍛煉是好事。”樂水溫藹的笑著,憐惜的望著云想容。
她遠在攏月庵,雖不能親眼目睹事情的經過,可從下人只言片語中已經猜得出大概。
“姨夫人說,小姐若得了閑,就上山去瞧瞧她,她也怪想念您的。”
“是,我定會去的,還請樂媽媽與奶奶說,太后娘娘懿旨,允準我過了十五去匡和玉匡大儒的研習館去一趟,我不敢怠慢,這些日正在加緊練字。等此番事情過了,我就去看奶奶。”
太后親自下懿旨讓小姐去見匡和玉!
樂媽媽笑的魚尾紋又多擠出來幾條,連聲道好,“姨夫人聽了必定會歡喜。”
又坐了片刻,就要告辭,云想容拉著她偏要留飯,樂媽媽不好推辭,用罷了午飯,又帶上云想容給趙姨奶奶捎去的冬衣和銀兩,這才告辭了。
云想容閉門練了幾日的字。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因著年前京都大火引出了左都御史貪墨的案子,到現在朝野之中仍舊風聲鶴唳,云家的元宵節也過的格外冷清,云賢和云敖更是閉門謝客,而邱翦苓被休一事也上了冊,朝野上下人盡皆知了。
有人說云敖無情,也有人稱云敖明智,左不過這些人一開一合口,云敖都不往心里頭去。
正月十六一早,沈奕昀就去拜別了云賢和老夫人。孟氏和云想容。直將他送到了大門前。
沈奕昀同來時一樣,身邊只帶了衛二家的,跟著保護的是云賢安排的侍衛。
云想容將早預備好的那方歙硯送給他。沈奕昀也讓衛二家的給她還了禮,是五大匣子上好的狼毫筆,還玩笑道:
“再見之時,姑娘這些毛筆興許都寫禿了,也就成了本朝第一女書法大家了。”
一句玩話。將分別的憂傷沖淡了許多。孟氏莞爾道:“奕哥兒可別這么說,仔細傻丫頭當真,回頭真的不眠不休的寫起來。”
云想容做事有毅力是周圍人都知曉的,大家又是一陣笑。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沈小伯爺,一路平安。”再耽擱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云想容干脆的道了別。
沈奕昀微笑頷首,上了馬車,衛二家的給孟氏和云想容行過禮。便跟上馬車離開了。
看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想容著實松了口氣。當初她無意與他接近,偏事情的發展不朝著她預想的發展,如今總算導入正規,送走了一尊瘟神。將來好歹不至于會被帶累,只求沈四能安生一些。好生了卻殘生就是了。
不過云想容也知道,沈四這個人,注定不會是甘于現狀的人。
“母親,我要回去練字了,父親說這幾日得了閑就要待我去研習館拜見匡先生,我要加緊練習。”
孟氏原還想讓云想容跟著她回琉瓔閣,讓云娘做點心給她吃。誰知女兒先一步說出這話來,她反而不好阻攔。
孟氏嘆息,她覺得已經許久沒有與女兒一同吃過飯了。
云想容這廂帶著英姿和柳月給孟氏行過禮,先一步走向西角門。孟氏看著孩子的背影,柳葉眉不自覺擰成個疙瘩。她要如何才能讓孩子像以前一樣,對自己依戀又喜歡?
好像要做到,真的很難。
“孟夫人。”
孟氏剛要舉步,就聽見背后有人說話,回頭正看到穿了件土黃色對襟棉布長襖,頭上只帶著個深紫色的素面勒子的邱翦苓和穿著同樣樸素的琴媽媽。
她不施粉黛,也沒了從前華麗的裝扮,如今看著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媳婦,只她眼中的銳利光芒,卻是孟氏熟悉的。
“我府中還有事,你自便吧。”
孟氏微微頷首,與孫媽媽和云娘往府里去。
邱翦苓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的道:“孟夫人。我知你厭煩我,從前也是我對你不住。只是如今我當真是走投無路了,我現在已是下堂婦,再也不敢對侯爺動心思,我只是想求侯爺看在我好歹養了明珠和博哥兒的份上,幫我一把,救救我全族人的命。”
邱翦苓磕起了頭,道:“我不敢在存心思,只想救我家人性命,求求孟夫人,幫我跟侯爺說句話,只求侯爺肯賜見一面,我一輩子感念夫人的恩德。”
“求求夫人,幫幫我們吧。”琴媽媽也跟著磕頭。
孟氏回頭,看著邱翦苓,眼神中有不忍一閃而逝。她難免設身處地的去想,若自己是邱翦苓,現在該怎么辦。可是不是只有一個云敖可以求嗎。
但是她想起了她這么多年的欺負和陷害,又想起了女兒的處置方法。
若她幫忙,女兒定要再與她更生分。且她真的不愿意在理會邱翦苓。
思及此,孟氏頭也不回的進了角門,吩咐門房的人關門。
邱翦苓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淚雨滂沱,“媽媽,怎么辦,連她這個最面和心軟的都不幫咱們了。”
琴媽媽摟著邱翦苓,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門房的人見兩個瘋女人在后附門前報廟似的哭,就要來攆人。可后頭卻傳來一個稚嫩又威嚴的聲音。
“等等。”
隨即角門打開,穿了嫩綠色對襟小襖,白色兔毛坎肩,頭戴兔毛帽子的云想容,帶著柳月和英姿走了出來。
邱翦苓和琴媽媽,見了云想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上一次他們已經被收拾的夠慘了。現在他們什么都不是,人家想要拿捏,還不是手到擒來?
邱翦苓和琴媽媽相互攙扶著起來,就要逃走。
云想容冷聲道:“邱夫人難道不想見我父親了?”
一句話,給邱翦苓帶來了希望,她停下腳步,遲疑的轉身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著,桃花眼里卻毫無笑意。
像邱翦苓這種懂得什么是“奮力一搏”的女人,保不定日后會作出什么亂子來,她今日索性就將此事了解,免生后患。





第八十六章 斬草

邱翦苓向前跪行了兩步,她此時已走投無路,在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除了云敖她不知還能求誰,云想容就算是要耍弄她,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隨她耍弄,只要能見到云敖,能救她的家人,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六小姐。”邱翦苓卑微的拉著云想容的衣擺,杏眼含淚,嬌顏慘白,乞求的嗚咽道:“求六小姐開恩,幫幫我吧。”
云想容低頭看著邱翦苓紅腫布滿血絲的眼和憔悴的臉。
這張臉依舊美麗,布衣荊釵的她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眼前浮現的,卻是曾經張揚跋扈濃妝艷抹的美人。
那個得理不饒人,對她動輒打罰的狠辣女人,仿佛根本不是她。
云想容心下突然有種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唏噓。然邱翦苓落得今日下場,完全罪有應得。
或許,她又要被母親看成狠毒無善心。可那又怎樣?她云想容就是睚眥必報,不會因為現在邱翦苓看起來可憐,就放過她。
放虎歸山,后患不除,萬一哪一日她蹦出來害了孟氏,她如何后悔也來不及了。
要殺,就徹底將她打入地獄,永絕后患。
要忍,就從一開始放低姿態,讓人毫無所查。
做事最忌諱不上不下,模棱兩可。
“邱氏。”云想容嫌棄的退后,衣裳下擺從邱翦苓手中抽出,嘲諷道:“幫你可以,你總要給我一些能打動我的好處。否則我憑什么幫你?”
邱翦苓原本心下有疑慮,覺得云想容不可能憑白的幫她,聞言卻放下了心。原來她在這里等著她。
思考他們之間的過往,邱翦苓立即想到云想容想要什么,越發卑微的磕頭:“六小姐。您若是肯發慈悲幫我這個忙,往后我甘愿為奴為婢,給您端茶倒水,做貼身伺候的丫頭。”
“端茶倒水?你未免太抬舉自己,我哪里敢用你。”云想容嘲諷道:“若我給你辦成了這件事,你往后就伺候我母親洗衣灑掃。”
邱翦苓咬唇,強壓著心下的火氣,面上不露絲毫情緒,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點頭,“好。只要六小姐幫我見上侯爺一面,我定會好生伺候孟夫人,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云想容莞爾。邱翦苓的話,她完全不信。
邱翦苓可不是什么擁倒了爬不起來的弱女子,給了她喘息的機會。她定要東山再起。到時候不說別的,單她要拉著孟氏同歸于盡。她都無法防備。眼下只有拋出讓她覺得合理的“誘餌”才能使之上鉤。
“一言為定。”云想容表情上帶了孩子得到心愛玩具的開懷笑容。仿佛終于能踩到邱翦苓頭上,是一大快事。
邱翦苓見她如此,低著頭,眼神冰冷,心道:先讓你這小娼婦歡喜幾日,等我解決了燃眉之急緩過勁來。在收拾你!
“那好,你起來吧。”看了眼扶著邱翦苓起身的琴媽媽,云想容道:“我只能幫你一人進去。”
邱翦苓頷首,回頭道:“琴媽媽。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琴媽媽心疼的抹了把淚,夫人是金枝玉葉,自小寵愛到大的,如何受過這樣委屈,竟要給個六歲的孩子如此欺負。這些日,夫人將所有沒受過的罪都受了……
“老奴回去等您。您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
邱翦苓與琴媽媽說話的功夫,云想容已經進了角門。她生怕云想容反悔,拍了拍琴媽媽的手忙追了上去。
琴媽媽看著角門關上,呆站著許久才離開。
角門里,門子出于責任,只是問了一句,云想容說是永昌侯吩咐的。下人們就不敢再多問。
云想容負手走在前頭,柳月和英姿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邱翦苓亦步亦趨低頭跟著三人,仿佛要將臉埋進領子里,生怕被熟人看到。
云想容也不在路程上多耽擱,帶著她過了兼濟堂前的穿堂,到了外院東側的知韻堂——汗牛齋、文昌齋、知韻堂、墨韻堂、藏和夙興堂由南向北依次排開,是府里老爺少爺的書房。前些日子云賢剛將知韻堂挪出來給云敖用。
云想容出入云敖的書房是常事,有了先前差點掐死她的事后,云敖竟然還能坦然的教導她讀書寫字,還允許她去書房看書,表現出對女兒十足的寵愛和疼惜,也讓府里曾經看低了云想容的下人們對她高看許多,更讓老夫人瞧不慣,恨的牙癢癢。。云想容知道,云敖一則是要臉面,給自己爭面子,二則也是為了氣老夫人。他既然要在人前表演父慈子孝,反正對她沒有壞處,她也樂得奉陪。
穿過東邊的小巷,從西角門進了知韻堂所在的小院落,云想容打發了灑掃的下人,吩咐柳月去琉瓔閣請云敖來,囑咐她什么都別說,只說她找他有要緊事。這廂帶著邱翦苓開門進了書房。
“你待會兒就躲在里間的屏風后,不要出聲。待到我給你說幾句好話你在出來。我父親這些日心情也不很好,免得他突然見了你情緒激動,事情就不好談了。”
邱翦苓連連點頭,感激的道:“多謝六小姐,我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云想容不耐煩聽她紅口白牙說謊話,擺手道:“你躲起來吧。”
邱翦苓就站到了里屋靠墻放置的落地插屏后,緊張的貼著墻壁,理了理衣裳和鬢發,心莫名顫抖加速跳著。
云敖休她,她恨,可也明白云敖必然是知道了國公府一夕坍塌,沒有辦法的權宜之策。人在關鍵時刻本能是會自保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么多日過去她也想通了些。只要云敖能幫她給邱家說幾句好話,她寧愿伺候他一輩子。
她與云敖夫妻錦瑟和鳴多年,怎么說也有情分,就算救不了國公府全家,好歹也要留他們的性命,在給她妥善的安置。
愛面子的男人,如何也會顧全自己的臉面,即便是休妻,也不會讓她過的太凄慘。
她正沉思著,突聽見外頭一陣錯雜的腳步聲響起。隨即簾籠挑起,云敖清亮的聲音帶著些許不耐煩。
“你倒學會擺架子,要見為父,還敢到我的書房讓我來見你。”
云敖進門,見女兒施施然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悠哉的吃茶,越發覺得生氣了。
云想容就如同從前幾日一樣,下了地恭敬的行禮,軟糯的童音先是問候,隨即雙手接過下人剛上的六安茶,放在云敖手邊的桌案上,垂眸道:
“父親莫動怒,女兒此舉僭越了。不過女兒的確是有要緊的事情與您說。”
云敖自然知道云想容不是恃寵而驕的人,她找他來,必有隱情,否則也不會這樣痛快的就來了。
吃了口六安茶,溫暖沁香的茶水讓他覺得格外熨帖,心情也好了一些,道:“何事,你說吧。”
云想容道:“父親,您今后真的不打算要邱夫人了嗎?”
云敖略有些意外的挑眉,玩味的道:“怎么,你想給她說情?”這事可稀奇了,前些日子云想容可是將邱翦苓往死理羞辱,如今居然會透漏出要給邱翦苓說清的口風來。
事出異常必有妖。云敖心下多了幾分防備。
云想容低著頭,道:“是,女兒的確是想給她說清。邱夫人再不濟,也服侍了父親四年,您與母親成婚到現在七年,母親陪在您身邊才不足三年的時間。算起來,邱夫人與您朝夕相處的時間更多些。如今邱家倒了,邱夫人一個婦人家將來要如何生存?父親不如看在七妹妹和八弟弟的份兒上原諒了她,就算是讓她回您身邊做個侍妾也好。”
云敖聽這云想容的話,心頭火蹭蹭的往上冒。
要不是云想容的那一車獸皮獸筋,他如今套不上大義滅親的帽子,也與錦衣衛毫無瓜葛。今日去御書房,皇上還透了口風,此番平了謀逆的眾人都有封賞,他問了宮里相交多年的大太監,仿佛皇上的意思是要調他去吏部。他在都察院這么多年苦心經營積累起的人脈和信息網絡,換到了吏部相當于要重頭開始,一切努力都被抹平,都因為云想容做的哪一件事,他哪里能不氣。
云敖思及此,諷刺道:“你說的輕巧。難道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都忘了!”
云想容聽他的語氣,就知他想到了什么,心下暗喜,面上委屈的道:“父親說什么,我不懂。”
“不懂?”云敖怒氣攻心,又繃著父親的身份不肯發作,陰陽怪氣的道:“我既然給錦衣衛做了內應,調查了定國公那么多年才給錦衣衛的人提供了證據,邱翦苓要是知道了,還不背地里下藥毒死我?我敢讓她給我做妾?”
云敖完全是在說起話,他氣云想容明知道這段莫須有的經歷還故意裝傻。
誰知話音方落,屏風后就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你說什么。”
邱翦苓沖了出來,不可置信的抓著云敖的雙臂:“你說什么!是你害了我們全族?!”
“你如何會在這里!”云敖嫌惡的將邱翦苓抓開,回頭怒瞪云想容。
云想容這時早已經退到了門前的圈椅坐著,好整以暇的歪著頭看著他們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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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借刀

云敖險些控制不住沖上去掐死云想容的沖動。他一時疏忽,竟又被云想容算計了!
然邱翦苓哪里會給他質問云想容的時間。再次合身撲上抓著云敖的雙臂質問道:“我父親母親是如何待你的!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為了你的前程害了我全族的人,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無辜的人,云咸寧,你不是人!”
邱翦苓張口就往云敖的手臂上咬去。
她好恨!
若不是今日在屏風后聽到這一番話,她怎么想得到自己曾經深愛且信任的枕邊人竟然早就懷有野心!他積弱時,邱家是他的后盾。待到他飛黃騰達了在也用不上助力了,他為了墊高自己就將對他恩重如山的岳家也踩在腳下,可她卻被蒙在鼓里,沒有發現云敖的任何異動,是她害了全族人,是她!
“瘋婆娘,滾開!”云敖大力一推,邱翦苓便跌坐在地,鮮血順著她嘴角流下。云敖淺綠色的錦緞袍袖上也落了斑駁血痕。
冬日里夾襖厚實,云敖沒有傷到,可邱翦苓的牙齦卻損壞了,可見她用了多大的力氣。
“云咸寧,你怎么下得去這個狠手!”邱翦苓爬起來,哭的肝腸寸斷。開口求他出手相救的話這時也用不著說了。人就是他害的,他哪里可能會相救?
邱翦苓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往書房外踉蹌而去,絕望的淚水順著慘白的臉龐滑落,和著嘴角的血跡滴落在她土黃色的細棉布衣襟上,迅速滲了進去,成了褐色的點點痕跡,
她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嚼了云敖的骨頭。
“我不會放過你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云敖沒有派人去攔,任憑邱翦苓的身影消失在知韻堂。
等人走遠了,他理了理衣袖,狼狽又羞惱的瞪著云想容,冷聲道:“你脖子上是不是舒坦了?!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云想容收回看著邱翦苓遠去的視線,幽幽的望向云敖,平靜的道:“這個人可不是會息事寧人的。我若是父親,就派人盯著她。”
起身下地,攏了攏披風,嘆息道:“父親不要怪我。我若不除她,萬一她哪日趁著我母親出門時沖出來攮刀子怎么辦?再說這消息今日就算不借您的口告訴她,他日父親升遷,朝廷家也要給個說法,邱氏還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到時父親就不怕她也來給您攮刀子?父親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怎么這一次就如此拖沓起來。”說罷了還搖搖頭,仿佛很惋惜似的轉身走了。
云敖一口悶氣堵在胸口。被云想容一番話的說不知該如何回答。
的確。邱翦苓做得出云想容說的這些事,他也并非沒想到,自己早打算做個了斷的,只是料不到云想容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將他也給算了進去。
沒錯,正是借刀殺人!
先設法將邱翦苓哄進來,讓她聽到事情的“真相”。激發她的仇恨。邱翦苓的性子,得知“真相”的她會做出何等偏激作為?最大的可能就是想法子魚死網破,例如用她所知的一些事,也去告他貪墨之類。就算定不了他的罪。也能給他扯后腿。到時候他就算想放過她也不可能了。
如此手段,出自一個六歲的女孩手里。云敖再一次覺得愛恨交加。愛她的果敢和手腕,愛她懂得審時度勢,知道自己沒有除掉邱翦苓的能力,就借了身邊最有能力的人的手。但云敖更狠她的屢次算計。
這個忘八羔子,連親爹都照算計不誤,現在她六歲,他就屢次著道,將來大了學識淵博見多識廣了,還怎么得了!
云敖越想越氣,抓起桌上的白瓷青花蓋碗用力摔在地上,碎瓷聲唬的門廊下的康學文一縮脖子。
隨后云敖眉頭緊鎖的出了屋門,冷靜的吩咐道:“告訴齊鵬飛,跟緊了邱氏,隨時來回我。”
“是。”康學文行禮,快步下去了。
云想容帶著英姿和柳月回了靈均閣,就吩咐道:“我累了,想好生睡一覺,誰也不想見。待會兒若是我母親來了,你們就說我身上不大舒坦。午膳也不要叫我吃了。”
“知道了。”英姿和柳月服侍云想容脫了外衫,為她鋪好了被褥,拿了湯婆子放進被窩里暖著,云想容這方也拆了發髻,披散著頭發只穿著夾襖長褲鉆進了溫暖的被窩,放心的睡起覺來。
英姿和柳月輕手輕腳的放下水綠色的綃紗帳,又放下了落地圓光罩上的厚緞面帳子。陽光便被隔絕在外,拔步床上的光線一下子昏暗下來。
云想容卻怎么都睡不著,張開眼望著帳子上淺淡的梨花繡紋發呆。
邱翦苓被她點了“火”,下一步定會豁出命與云敖拼一次。她正好坐山觀虎斗。原本這計劃一石二鳥,可云想容心里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那個人手上被她抓出的道道痕跡已經漸漸消了,她脖子上的淤青也快要散了。可是她曾經差一點被生父掐死,卻是抹不掉的事實。
云想容翻了個身,擁著被子面朝著里面。
她不懂,自己明明算計成功了,心里為何還有些咸咸澀澀的味道。
難道她還曾經渴望過父愛,渴望云敖像前世對待云明珠那樣,如珍如寶的寵愛她一次?
云想容苦笑,別傻了,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俗話說,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她恰巧是那個不會撒嬌的。現在不論她怎么做,人家都會覺得她狠毒。這輩子,她都別想得到那種寵愛。
前世是沒有母親,父親不疼,今生父母都健在,關系卻是如此的微妙。當真想一想都覺得無奈。
云想容胡思亂想,也不知幾時睡著的。
孟氏聽說邱翦苓蓬頭散發哭著跑出去,才知道云想容將邱翦苓放進來的事,本想來問問女兒究竟發生什么事,可來的時候。卻得知女兒身上不舒坦,這會子已經睡了。
孟氏將什么疑問都拋在腦后,擔心起云想容的身體來,找到韓婆子好生的詢問了一番細節,聽韓婆子說只需要好生調養,適當運動合理飲食,人除了身子弱些并無大礙,孟氏這才徹底放下心,輕手輕腳的進了臥房,坐在女兒的床畔專注的看著她。
孩子睡著時。修長的眉蹙著,似是遇上什么解不開的難題正在苦惱,大眼睛閉上時斂去了平日里清澈銳利的目光,自然不會有狡黠、算計、睿智、狠絕等等的情緒……如此臉蛋粉嫩毫不設防的樣子,才像個六歲的孩子啊。
孟氏卿卿為云想容掖好被角。無聲的嘆息。
她沒有資格怪云想容手段狠毒,因為若不是她這個做娘的無用。女兒乃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何須如此勞心勞力的為了這些事情奔波?
說到底,都是她太沒用,拖累了孩子。
孟氏望著云想容的眼神越發的歉然。
戌時剛過,云敖原本打算回琉瓔閣歇下,齊鵬飛卻回來了。
“爺。”
云敖正端坐在翹頭畫案旁的圈椅上吃茶,眉眼不太的問:“怎么樣。”
齊鵬飛面色很是為難。道:“屬下一直跟著邱氏,見她形動有異狀,立即來稟告。”
“講。”
齊鵬飛吸了口氣,道:“邱氏回了住處后不多時就換了身體面的衣裳。又拿了剩下的銀兩去置辦了頭面,就本著春滿樓去了。”
云敖猛然抬頭看向齊鵬飛。
齊鵬飛道:“屬下見她進了春滿樓,和老鴇子不知談了什么,老鴇子就給她安排了屋子,還安排了丫頭伺候,屬下就覺得事情太不尋常,緊忙的來回爺。”
云敖瞇起了桃花眼,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立即明白了邱翦苓的用意!
他本防備她去告狀,或者去走動抹黑他。想不到她竟敢去妓館賣身!她是打算每接一個客人,都告訴那人自己曾是云敖的女人嗎?
那樣出不了多少日,滿京都愛逛秦樓楚館的勛貴子弟都知道他云敖的女人給銀子就能睡!
好毒的娼婦!
竟敢用這種辦法來報復他!
云敖額角上青筋直冒,蹭的站起身,道:“鵬飛,去,悄無聲息的做了她!”
齊鵬飛愣住:“爺……”
云敖目光森冷,“我云咸寧不要的東西,旁人也休想碰!別讓她接客,做的干凈一點!”
齊鵬飛拱手行禮:“屬下遵命。”
云想容等了一整日,都沒聽說云敖被邱翦苓狀告之類的消息,期待的熱鬧并沒有看到,倒是得到了云敖調職到吏部,升為吏部左侍郎,正三品。
這一大喜事,不只是云敖的榮耀,更是云家的榮耀。云賢歡喜不已,當即吩咐老夫人安排家宴,大家一同用飯慶祝。
孟氏得知云敖升遷,歡喜不已,連看著淘氣的云明珠都順眼了許多。一餐飯用到了亥正才算作罷,各自回去歇著了。
回了靈均閣,云想容才從凈房出來,就見英姿面色沉重的進了屋。
“你這小妮子,怎么苦著一張臉?”
英姿湊近云想容耳邊道:“聽說邱氏死了。”
“什么?”云想容驚愕的拔高聲音。
英姿道:“說是尸首在荒郊野外的被發現了,身上值錢的東西一件不剩,明擺著是劫匪圖財害命,邱氏身邊那個老媽子,已經去衙門擊鼓鳴冤了。”
天子眼皮子底下,哪個劫匪吃飽了撐的如此時節觸霉頭!
云想容完全不信此事是劫匪所為。
她想起了云敖掐著自己脖子時候目光中的狠辣……
罷了。連親生女都能下手的人,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我母親知曉了嗎?”
“我也不知道。”英姿語氣中有些不以為然:“三夫人若知道了,說不定還要掉眼淚的。”
云想容也覺得的確會如此。不過英姿對孟氏似乎存了許多的不滿。
英姿又道:“如今定國公家被抄了,十四歲以上男子一律秋后問斬,女子都充當官妓,下人仆婢們也都賣的賣散的散了。他們家以后興不起風浪,邱氏活著,眼瞧著自己的親族如此卻無能為力也是一種煎熬,去了倒也干凈。”
云想容“嗯”了一聲,心下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六小姐。”夏蘭在門口回話:“永昌侯派人來告訴六小姐您一聲,說是明日侯爺休沐,恰好有時間帶著您去匡大人的研習館,讓您早些休息,辰時二刻就要出發,別耽擱了。”
“知道了。”
聽說明日就要去見匡和玉,云想容平靜,她身邊的人卻激動不已,柳媽媽一疊聲的催著她快些去睡,養精蓄銳也好應付明日之事,太后娘娘發了話,匡大儒才給了這個面子,否則她一個女兒家的,人家會愿意搭理她?
云想容被柳媽媽和英姿叨念的哭笑不得,忙蒙頭睡了。
次日清早吃過早飯,云想容先去春暉堂給老夫人問安,回了今日要去研習館的事,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
“卿卿可要好生仔細些,你可是太后懿旨推薦去的,不要跌了太后娘娘的臉面。”言下之意,更不能丟了云家的臉面。
云想容畢恭畢敬的行禮:“是,孫女知道,定然不辜負祖母的教誨。”
又說了一會子話,月皎來道:“馬車已經伺候得了,侯爺也在外頭等著六小姐呢。”
云想容給老夫人行了禮,這才接過英姿遞上的水藍色大氅披上,帶著丫頭快步離開了。
研習館她只去過一次,還是前世為了她的珍哥兒學寫字。只不過珍哥兒的資質差強人意,匡和玉雖給她做過西賓,卻也不可能為了人情不看能力,珍哥兒也沒拜師成功。
馬車從東聚賢坊的濟安侯府橫穿了整個京都城,才到了南郊匡府所在。
此處原本人煙稀少,極為僻靜,但因為匡和玉搬來,還開了研習館,整日里此處都有人來求見,就一改往日門可羅雀的景象,變成今日這般門庭若市,更有許多筆墨鋪子都將分號開在此處,儼然成了書法一條街。
云想容下了馬車,仰頭看著掛了“研習館”三個燙金大字匾額的尋常院落,前世她看到的匾額,比這個要略微舊一些。
不等回過神,就聽云敖溫和的道:“還發呆?快走吧,不要讓匡先生久等。”(。。)





第八十八章 露臉

父慈子孝的戲碼又開演了?云想容輕笑著應了聲“是”,跟上了云敖的步伐。云敖身高腿長,怕走的太快女兒跟不上,還特意放緩了腳步,低聲囑咐她待會而見了匡和玉要注意禮數等等。
后頭跟著的康學文和齊鵬飛對視一眼,心道侯爺果真是極為疼愛六小姐的。看著云想容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恭敬。
一行人到了正廳,康學文和齊鵬飛被管家請下去吃茶,云想容則站在云敖身側,打量著屋內的擺設。
落地的水墨插屏上畫著彭祖戲鬼差,看那筆法和右下角誠懸生的私章,就知是匡和玉自己的作品。屏風后放著紫檀木八寶如意翹頭窄細的畫案,上頭放著兩盆開的雪白的茶花。云想容知道匡和玉除了愛好書法,就是精通園藝稼穡之術,大冬日里的茶花還開得這樣好,八成是剛從花房里搬出來的。畫案旁是相對兩排鋪著天青色錦墊的紫檀木官帽椅,地上也鋪著同色的花團錦簇地氈。地當中的炭爐里燒著銀霜炭,屋內溫暖如春。
正四處打量著,后頭的天青色繡了遒勁梅花的暖簾一挑,云想容和云敖都看向那方。
走出來的是個看起來六十出頭的老者,他身材矮瘦,略有些駝背,稀疏的花白頭發在頭頂挽了個發纂,用鑲嵌碧璽的桃木簪固定。胡子也是稀稀疏疏倔強的翹著,臉上布滿了皺紋,一雙眼卻格外的精明銳利。
云敖忙站起身,打千道:“晚輩見過匡先生。”
“是永昌侯,快些免禮。”匡和玉微笑著雙手攙扶著云敖,笑道:“永昌侯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匡先生客套了,能得先生賜見,是晚輩的榮幸。”
兩廂分賓主落座。下人又重新上了茶。
匡和玉笑著與云敖寒暄了一番,云敖就拉過云想容道:“這是小女想容,宗族中行六。”
云想容乖巧的笑著,跪在下人擺好的大紅色錦墊上給匡和玉恭敬的行了禮,口稱匡先生。
匡和玉捋順著稀疏的山羊胡,笑瞇著眼道:“早聽說永昌侯的女公子聰穎靈慧,太后娘娘都贊不絕口,如今看來傳言當真不虛。”
“匡先生謬贊了。”云敖笑道:“晚輩今日前來,正是想討匡先生一個人情。”
匡和玉笑道:“老夫知道,太后娘娘開了金口。老夫哪里敢不從。不過……”
云想容微笑著,就知道匡和玉會說“不過。”
“不過老夫的脾氣滿天下人都知道,老夫從不收徒。只將愛好書法的人聚在一起探討而已。”
“是,晚輩自然曉得,小女愚鈍,若能得老先生指點一二,已是她的造化。”
匡和玉微笑頷首。
匡和玉是讀書人。自來有些讀書人的清高,他這是不想讓人說他急于討好太后,連女學生都不問底子的手下,這樣日后他就不好推脫旁人了。
這時候下人們在靠墻放置的畫案上擺放了筆墨紙硯。
匡和玉笑著對云敖道:“就請女公子隨意寫上幾筆,讓老夫參鑒參鑒。”
“多謝匡先生。”
云敖起身打千道謝,回頭帶著云想容到了畫案前。親手為云想容鋪好了紙用水晶鎮紙壓好,狼毫筆飽蘸濃墨,遞給了她。
云想容心道要扮演父慈子孝還真的上癮了?她笑著接過毛筆。抬頭微笑道謝,隨后略微沉思。
已經到了誠懸生這里,在藏拙也是沒有必要。她是打心底里喜歡書法,希望能得匡和玉的點撥,所以此刻她再不收斂。痛快落筆,寫了“精益求精”四個大字。隨后放下毛筆退開到一旁。
匡和玉和云敖一左一右早已在一旁觀看多時。自她落筆起,匡和玉便眼神審度,云敖也微微挑眉,目露沉思。
是她今日超常發揮,還是她平日里根本沒用全力?
是后者。
云敖莞爾,有種再次被女兒耍了的感覺,平時他指點她寫字,她乖巧聽話,幾乎說過一次的她就不會再犯,原來她是故意藏拙,讓他來指點她。
這一次被耍,云敖反而有種歡快之感。女兒為何要藏拙?還不是為了增加他們父女相處的時間若是她的字一開始就寫得這樣好,還哪里需要他來指點?
他的孩子才六歲,就有如此根基和天賦,云敖立時覺得與有榮焉。
匡和玉捋著稀疏的胡須,道:“筆意爽利挺秀,結構嚴謹,體式勁媚、骨骼遒勁。如此筆力,尋常人沒有十幾年功夫成不了。”
隨后看向云想容,銳利如鷹隼的眼中有了些探究:“敢問女公子,今年貴庚。”
“回匡先生,我六歲。”云想容畢恭畢敬的道。
“六歲?”匡和玉眼中有了興奮的光芒,笑道:“若非親眼所見,老夫定然不信。精益求精?好個精益求精。永昌侯,請。”
三人回到廳中,氣氛立刻變的緩和且熱烈,匡和玉仔細詢問了云想容幾時開蒙,寫字多久之類的問題,這些云敖都答不出,云想容自己一一作答,言語間頗有禮教,落落大方,有屬于六歲女孩的嬌憨和天真,卻透出一些不屬于孩子的成熟和慧黠。
在云敖和云想容到來之前,匡和玉就已經打定主意不會教導此人,若是他自己發現有底子有天賦的孩子還好,這人偏偏是太后開了金口指派來的,他的傲骨不容許他讓人覺得他是那等趨炎附勢之人。
如今見了她,匡和玉心下矛盾的很。
與云敖閑談之時,他思前想后,才想出個折中的法子,“永昌侯,照理說這孩子有如此好的底子,我是要點撥的。只不過我這里從不收徒,就是每月逢五王孫貴族家的公子少爺們來了,也只是一同研究罷了。若要女公子到我這里來,著實不方便。我呢,一把老骨頭了。更不可能還去坐館。”
“匡先生說的極是。”云敖附和著,等待他的下文。
匡和玉想了想,又道:“其實依這孩子的底蘊,要在精益求精并非易事,我能做的,無非是點撥幾句而已,更多的還是要靠她自己勤學苦練。今日你們來了,我不能讓你們空手回去,這樣,我也寫上一副字。女公子回去照著練習,今后每隔半個月,府上將她的作品送來給我。我做了參詳后,再為她布置下一步所需練習的,這樣可好?”
“多謝匡先生,晚輩感激不盡!”云敖起身,深深一揖。
云想容也端正的給匡和玉行禮。
匡和玉到了桌邊。用的是云想容方才用的那支筆,鋪開了紙,寫的也是“精益求精”四個大字。隨后提了款,蓋了印。
匡和玉是本朝書法第一大家,他的墨寶千金難求。云想容雙手接過那副字,表情虔誠珍惜。引得匡和玉又一次捋著胡須點頭。
看著同樣的四個字,云想容立即覺得自己自滿的還太早了寫。顏筋柳骨。與匡和玉的字比起來,她的字就都成了軟骨頭。間架結構掌握的,也不如人家的好。不足之處甚多!
“多謝匡先生。”云想容收好了字,再一次行禮道謝。
兩廂又說了會話,匡和玉端了茶。
云敖與云想容道了辭。
走出前廳,康學文和齊鵬飛看著云敖如何都藏不住的笑容。心下明了,小姐拜師的事情八成是成了。就都跟云想容道了恭喜。
云想容搖著頭。心下并無太多波瀾,而是盤算著往后每日定要在多撥出一些時間來練字。金嬤嬤教導她女兒家該學習的更加不能落下。看來往后的日子,要辛苦些了。
一行人到了門前,云敖抱著女兒坐上馬車。馬車才剛剛起步,就看到街角處轉出另外一輛朱英華蓋的馬車,馬車旁印著恬王府的標徽。
齊鵬飛騎著馬跟在馬車旁,笑著道:“侯爺,今日恬王夫人也帶著世子來拜師。”
云敖“哦”了一聲,笑著吩咐道:“去文寶齋。我要給六小姐挑最好的文房四寶。”
“是。”
云想容滿載而歸,回了府,先吩咐下人將云敖新為她置辦的文房四寶送回靈均閣,隨即自己道別了父親,到老夫人的春暉堂去,將今日的情況細說了一邊,又將匡和玉的字拿了出來。
“祖母,匡先生說我是女孩家,到研習館去失了體統,就讓我在家里做他留下的功課,每半個月交一副作品,他再回信兒來指點我。”
老夫人端詳著匡和玉的那副字,早已經歡喜不已,笑的眼角魚尾紋都多了幾條。聽云想容這樣說,當即將字小心翼翼的放下,一把將孩子摟過來,拍著她的背道:“好孩子,你當真給祖母爭氣。”這樣的特殊待遇,整個大周的女孩家里她是頭一份。
云想容乖順的任由祖母抱著,她感覺得到,今日不論是云敖還是老夫人,都是真心的為她歡喜。世上的事原本就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就比如老夫人,有利用她的因素,或許也真的有了一丁點祖孫之間的感情吧?
她心里,其實有一點小小的渴望。這世上之情,男女之情她早就不再渴望,父母之愛今生也已經定型。可親情之中,還有其他的情在,她也想體會一些。
云想容這廂與老夫人說話時,機靈的大夫人和處事圓融的二夫人就都已經帶著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來了。大家聽了老夫人的話,連連的對云想容道喜。
大夫人更是拉過云想容親了一口,將她直夸的天上有地下無,親熱的仿佛她是她親生的,看了看左右,沒見孟氏,笑著問道:“三弟妹呢?”
老夫人原本很開懷,聞言臉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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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改觀

老夫人自來不喜孟氏,云敖搬回府后,孟氏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說起話來也不似從前時那般怯懦了。她看起來就更不喜歡。現在云想容給她露了臉,孩子的兩位伯母都來了,她個生母卻不來。老夫人越發的生氣。可子不言父過,她無法在云想容面前多說孟氏什么,只道:
“老三媳婦也忙,那兩個小的就夠她帶的了,卿卿往后好生學習,祖母來教導你。”
言下之意,竟是云想容的事不需要孟氏再插手。
大夫人說這話,原本就是為了挑撥離間的,見狀得意一笑,隨即又妒忌起云想容來,自己雖沒有養出女兒,嬌姐兒畢竟是長房唯一的女兒,她怎么就沒這個待遇。
二夫人想的卻是另外一樁,回頭給三小姐云憐容使了個眼色。云憐容會意的上前來拉著云想容的手到了一邊,親昵的低聲說話去了。
大夫人見狀,也暗地里推了推四小姐云嬌容,云嬌容素來害怕嫡母,見她推自己,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唬的白了臉,追著三堂姐和六堂妹去了。
五小姐撇著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最后。想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可屋里只剩下長輩,她一個留下也不好。所以到了側間,看到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圍在云想容身邊好奇的問研習館是什么樣,匡和玉人是不是很嚴肅之類的問題時,她氣的漲紅了臉,遠遠地坐在了一旁。
云想容自然愿意與家中姐妹融洽的相處,所以三小姐和四小姐主動接近,她也就笑著應對。
她發現三小姐和四小姐對她說話時,都略微有些小心翼翼,不知是懼怕她在外的“兇名”。還是忌憚她是永昌侯的女兒。總之她不喜歡造成太大的距離感,所以她極為隨和,言語又詼諧,才閑聊了盞茶功夫,三小姐和四小姐就放下了防備。
眼角余光看到五小姐還遠處坐著。云想容心下冷笑,仿佛沒看到她似的,拉著三小姐道:“此番其實多虧了三堂姐,若不是有你的畫,太后娘娘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的字。”
三小姐聽得心里熨帖,平衡了許多。反握住云想容的手,眼神越發的贊賞和熱切:“都是自家的姐妹,做什么這樣的外道。”
云想容笑著倒是。
那邊三個聊得熱火朝天。五小姐卻被排擠在外,她不敢出去,怕嫡母怪罪,留在這里又尷尬氣氛,好容易熬到午飯時間。她才算受完了“刑”。趁著老夫人要午歇,拉著三小姐先走了。
回到弄玉樓,五小姐把樓梯踩的咚咚的響,仿佛在宣泄對嫡姐的不滿。
三小姐的大丫鬟花絮見了,就不滿的低聲道:“這樣部分嫡庶長幼的,還能有什么出息。到底是姨娘養的。”
“多嘴!”三小姐瞪了花絮一眼:“何苦多事呢,她喜歡弄響聲,隨她就是了。”
花絮翻了翻眼睛。與三小姐的乳娘張媽媽一同,去服侍三小姐洗漱。
云想容這方離開春暉堂就帶著方才趕來伺候的柳月和英姿去了琉瓔閣。
這是她自立門戶后第一次回琉瓔閣。走上后花園熟悉的抄手游廊,看著遠方琉瓔閣半敞的大門,云想容心情平靜,她身后的英姿卻有些不忿。
“小姐不該回來的。”
柳月不大明白英姿的意思。疑惑的問:“為何?”
英姿搖頭不言語。
云想容明白英姿的意思,可孟氏終歸是她母親。她還能徹底丟開手?不管怎么說,她能活著,就是她的福氣,無論多大年紀,回了家可以叫聲媽,都是幸福的事。
到了琉瓔閣門前,就見院里有兩個小丫鬟正在跳百索。
見了云想容,二人忙上前來行禮。
“六小姐。”
“嗯。”
云想容繼續上前,見廡廊下孫媽媽和云娘低聲在說話,笑著道:“孫媽媽、云娘。”
“是卿卿回來啦!”孫媽媽歡喜不已,迎上前來,和云娘一同行禮,隨后道:“聽說你今日在匡大儒跟前露了臉,夫人聽了歡喜的呦,就連我們這些人,都跟著驕傲。”
云想容笑著與孫媽媽客套了幾句,就問:“我母親呢?”
孫媽媽臉上的笑容有一些勉強,道:“正在暖閣與侯爺商議事呢。”
云娘道,“卿卿,我新做的一口酥,要不你先吃一些?”明擺著這會子最好不要打擾云敖和孟氏。
云想容笑著點頭,道:“那我就到東側建里吃點心好了。”
東側間就在暖閣隔壁,要聽他們說話,那里最容易。
云娘和孫媽媽會意,二人自來知道云想容又主意,說不定讓她聽一聽,還能給孟氏出點子,便頷首,輕手輕腳的為她布置,引著他到了東側間靠著屏風出的圈椅坐下。下人卻是不敢多聽主子談話的,上了點心和熱茶,云娘與孫媽媽就退下了。
云想容安靜的坐著,就聽見孟氏若黃鶯出谷的聲音低柔婉轉的從棉簾和格扇后傳了過來。
“……是以妾身拙見,老夫人此舉也并非都是壞事。那兩家姑娘都是干凈清白的人家,給侯爺做個侍妾未嘗不可。妾身知道侯爺不喜老夫人插手咱們房里的事,但此時,即便老夫人不張羅著給您納妾,妾身也是要張羅來來的。頭幾年因為種種原因,侯爺身邊沒有妾婢伺候,如今阻攔消失了,若侯爺身邊再無妾室,莫說別的,妾身就要被人當做天下第一妒婦了。”
云敖嘆息著道:“我自有見多我母親受苦,深知內宅的風云,好容易暗生下來,我為何要給自己找不自在,偏給自己的后院點火?那人是老夫人選來的,她會給我選什么好人來?”
“侯爺倒不需多心,后宅的事,妾身會料理妥當的。只您如今與公公才剛換和了些,總不好駁了他的意思。”
孟氏柔聲勸說罷了,屋內有良久的沉默。隨后才是云敖不情不愿的聲音:“罷了,既如此說,就都交給你來處置吧。可說好一樣,后宅的事我是一點不管的。”
“是,妾身知道了。”孟氏笑著道:“雖然要給你的身邊安排別的女人,妾身不喜,妾也知道侯爺并非貪圖酒色之人。只不過旁人有的,咱們也不能沒有,省的叫人嚼舌。”
“罷了罷了,你安排就是。”云敖的聲音軟化下來。
云想容聽了許久,輕嘆著搖頭。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妾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只不過前世她擺正了這個心思時,還是在她對劉清宇徹底死心之后。先前婆婆往她屋里安插人,又給劉清宇納妾,她都是心里淌血,面上做順從的。
云想容知道,自己不是個溫柔賢淑的好女子,尋常婦人都是主動給夫婿納妾,她卻遲遲不動,讓婆婆先動了手,自己失了先機,也失了美名,明明允了妾室進門,還被冠上不賢惠的名頭。
如今母親如此主動,既討了好,又保了名,雖然是老夫人提出來的,可她這樣做也是大義之舉。
這就是她與母親之間的不同了。她到底不是個好女人,看不得自己的男人與別的女人在一起。若是她,如此深愛著夫婿,已到了恨不得為他去死的地步,她是絕不會如此主動的,就算妾室進了門,她也有法子將妾室拿捏住,讓夫婿心里只有自己。
老夫人這廂得了回信時已是掌燈十分,聽說孟氏極力勸說云敖納妾,云敖好容易才允了,老夫人冷笑。就且先讓你們樂一樂,往后自然有你們的好日子。
“夫人。”李媽媽撩簾子進門,笑著將燕窩端了上來,道:“才剛我在外頭聽人說了個笑話。”
“笑話?”老夫人接過燕窩,以白瓷調羹輕輕的攪合著。
李媽媽就拿了美人錘來,蹲在三圍羅漢床旁邊力道適中的給老夫人捶腿,“七小姐的乳母康孫氏的姐姐,在恬王府里當差,是恬王世子爺的乳母。”
“恩。”老夫人吃了口燕窩。
“才剛我去外頭,恰好康孫氏的姐姐古孫氏來看她,兩人在外頭小花園子里說話,叫我聽見個大概,今日咱們六小姐得了誠懸生的青眼,可恬王世子卻被‘請’回去了,恬王妃鬧了個大沒臉。”
老夫人聞言,噗嗤一笑,眼角擠出數到皺紋,顯得她笑意更深了:“恬王妃長袖善舞,早就在外將他兒子的才名吹噓出去,如今卻被咱家小六一個女娃給蓋下去……”越想,老夫人越覺得好笑。
李媽媽笑著點頭:“正事呢。我一聽,就憋不住樂,趕忙的回來與您說了。”
老夫人用了燕窩,有些疲累的抓了翠綠色的緞面引枕靠在背后,李媽媽就拿了茶金色的素面褙子來,搭在她只穿了見素色夾襖的身上。
“你說,古孫氏和康孫氏是親姊妹?”
“正是呢。”老夫人面露沉思,過了片刻又道:“恬王妃也是個有意思的,此番咱們小六能入了匡先生的眼也多虧了她。她既然結交之意明白,咱們也不能生分了。回頭你替我將那副柳公權的真跡送過去,聊表心意吧。”
李媽媽頷首應下,心下暗道老夫人還是那般的拔尖,恬王世子才在匡和玉哪里丟了臉,她立即去送了一幅字示好,這到底是示好還是嘲諷?就不怕恬王妃會多心?她分明是想顯擺自己的孫女嘛。





第九十章 欠罵

外界的事云想容卻是一點都不想理會的。過了正月后,蔣老夫子和金嬤嬤就都消了假回來,她又照常去流觴曲水上學,其余時間她要練字、做女紅,更要忙著走石子路養好身子,日子過的忙碌又充實,連老夫人給云敖選的兩名妾室抬進門,她也只是聽她安排在琉瓔閣的小丫頭來回話而已,行動卻是一點都沒有的。
既然母親主動,她就有法子拿捏。她也不可能永遠寸步不離的貼身保護。再說,兩個妾室,也翻不起什么大風浪,母親就算會吃虧,早晚也會學會“吃一塹長一智”。要命的大事已經過去,她也可以省點心了。
轉眼間就到了二月中旬。老夫人養的瑞香花開了,特地叫人搬了兩盆來靈均閣。
云想容笑著給李媽媽道了謝,讓英姿打賞了她一個七分的銀錁子,李媽媽大大方方的收下,笑道:“恬王妃帶著世子來了,這會子正在春暉堂呢,老夫人讓問問六小姐今日的功課可做完了?若做完了就去見見貴客。”
就是說,她也可以不去。
云想容抱歉的笑道:“還勞煩李媽媽轉達,我今日的字還沒有練完,怕是不能去了,請祖母原諒。”
“是,那老奴退下了。”李媽媽行禮退下。
“李媽媽慢走。”英姿和柳月出去相送。
不多時,二人回來了。英姿笑著問:“小姐為何不去見見那個王妃?我覺得她對小姐的印象頗好,最近來咱們府上走動,每次都要見小姐,小姐卻是十次里有九次推說要練字。”
云想容笑道,“我的確是要練字。”
她自己本來就不愿去,再者老夫人的那話。意思也是讓她不要去。老夫人既然要留著她選秀,自來不會讓她多接觸恬王妃。現在云家與恬王家相交聯姻訂親,怎么排也都排不到她,畢竟上頭還有兩個堂姐呢。
三小姐云憐容,前些日子剛訂給了戶部尚書的長子翟浩然。如今正閉門呆在弄玉樓做針線。說是行了笄禮后翻年就要成婚。
這兩人前世便是夫妻,翟浩然雖舉業不興,但與云憐容卻是相親相愛,錦瑟和鳴的一對。前世她偶爾回濟安侯府看老夫人,老夫人都要將三小姐的小日子拿來當談資說的。
云想容算了算日子,大堂嫂邢氏的產期也就是近幾日。她那可愛的侄兒云芷就要降生了,吩咐英姿去琉瓔閣找孫媽媽,開庫房尋個何時的禮預備著。
云想容又寫了幾個字,外頭有個叫綠菊的小丫頭來回話:“六小姐,二少爺、四小姐、五小姐和恬王世子。正在西花園游玩呢。世子爺吩咐了,讓你趕緊的過去。他有事要問你呢。”
云想容挑眉。放下了筆道:“你說什么?”
綠菊語氣略有些不耐,將方才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云想容莞爾,拿起了筆繼續寫字,頭也不抬的吩咐,“你去回恬王世子,就說我問他。你算老幾,憑什么在我的地盤對我頤指氣使。”
“這……”綠菊面色為難。
云想容見她半天沒動靜,倏的將毛筆摔在她腳下,冷冷的道:
“怎么。你連誰是你主子都分不清了?外人叫你傳話,你屁顛屁顛的來了。我讓你說話,你就如此推諉懈怠,你是不是覺得,他是恬王世子比我這個正牌主子大,開罪我使得,開罪他使不得?”
綠菊嚇得倒退好幾步,白著臉跪下,連連叩頭:“奴婢不敢,奴婢萬死也不敢有這個心思啊!”
都說六小姐厲害,她這段日子從沒見她發過脾氣,對待下人溫和又體貼,今日她可算是見識到了,自家小姐根本不是好拿捏的。
云想容嗤笑一聲,“既不敢,那就快去。”
“是。”綠菊面色慘白的退下,
柳月擔憂的問:“小姐,這樣會不會開罪了恬王世子?”
“無所謂的。”開罪與否的她根本不在乎,最好將劉清宇得罪個透,往后在也不要與他有任何糾纏才好。反正就算劉清宇不高興與她吵起來,在大人眼里這也都是小孩子拌嘴,算不得大事,老夫人頂多訓她幾句罷了。
她憑什么要放低身份去迎合劉清宇?對她又沒好處。
綠菊回到西花園,給二少爺云佑宜、四小姐、五小姐和劉清宇行過禮,吞吞吐吐的道:“回世子,我們六小姐現在正忙,說,說……”
見綠菊是獨自一人回來的,劉清宇心里就開始氣不順,聽她說話遲疑,劉清宇怒沖沖的呵斥:“她還說什么了?”
綠菊撲通一聲跪下,低著頭支支吾吾道:“六小姐說,您算老幾,憑什么在她地盤上指手畫腳。”
幾人聞言,皆愣住了。四小姐心頭跳的厲害,害怕的低下頭。五小姐則是幸災樂禍,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二少爺云佑宜畢竟年長些,抬腿就踹了綠菊一腳:“混賬奴才,竟敢編排起主子來。還不滾去找李媽媽領罰!”
綠菊被踹的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連滾帶爬的起身。
還沒等出了院子,就被劉清宇叫住了。
“你們六小姐真這么說?”
綠菊現在也不知該怎么回話了,眼淚落的更兇。
劉清宇原本就憋著氣。這段日子他整日被父親拿來與個小女娃比較,動不動就說,你看人家云家的六姑娘,小小年紀就得了匡大儒的青眼,女兒家如此殊榮,還是本朝頭一份呢,你卻同日里被人刷回家來……皇上最看重人的字,你還是皇上的堂弟,竟然如此沒用……”
劉清宇的委屈無從發泄,后來自己也覺得很好奇。那個云小六是個沒牙的丑八怪,字能好到哪里去?可別是她爹和她爺爺給了匡和玉什么好處。所以今日他要將云想容叫出來,讓她寫幾筆字給他看看,他才服氣。
想不到,她還敢問自己是老幾!
劉清宇氣的面皮紫漲。甩開步子就要奔去春暉堂。
二少爺云佑宜瞪了綠菊一眼,忙追了上去,口中喊著:“世子慢走,世子……”
四小姐和五小姐對視一眼,各懷心思,也緩緩的往春暉堂走去,等二人到了春暉堂時,里屋已經傳來劉清宇拉著恬王妃說要告辭的說話聲。
恬王妃不解,老夫人也擔心發生什么事,就柔聲的問:“世子爺稍作休息,等用過了午飯再回去不遲。”
劉清宇道:“不敢叨擾,我算不得老幾,不敢在貴府上指手畫腳。”
一句話,就讓老夫人和恬王妃都變了顏色。
老夫人詢問的看向云佑宜以及才進門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恬王妃則是羞慚的紅著臉,暗地里掐了兒子一把。怎么回事,在別人家里呢,這樣說話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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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姨媽

劉清宇掙開恬王妃的手,倔強的梗著脖子道:“我雖不才,走到哪里也沒受過這樣的苛待,往后這里我還不愿來了呢!”
“瑁哥兒!”恬王妃滿臉通紅,厲聲斥責。
不論事情如何,兒子都是晚輩,哪里有晚輩對長輩大呼小叫的道理,未免壞了規矩。
劉清宇看了母妃一眼,仍舊不服氣的瞪著眼。
老夫人心下對劉清宇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自己的孫女她還不了解?云想容那個精明勁兒,這話若是她說的,必然她有如此說的理由。若不是她說的,就是有人存了心造謠生事,不論實情是前者還是后者,劉清宇都已有十歲了還這般處事,當真驕縱的不成樣子。眼角余光望著恬王妃,暗自搖頭,好好的孩子都給教壞了。
面上卻是抱歉的道:“王妃莫生氣,老身定會查問個明白。”
隨即看向二少爺云佑宜,“佑哥兒,你說是怎么一回事!”
云佑宜已經十八歲,平日里雖喜歡讀死書,可也不是丁點世故都不懂的,在外人面前怕丟了侯府的體面,忙將方才的事避重就輕的說了,后來道:“定然是小丫頭腦子不夠使,聽錯了話,或是她傳錯了話,才惹得世子如此不快。”
老夫人頷首,心下滿意他如此作答,又看向綠菊。
若她是個聰明的,就該懂得維護主子的利益,現在一發應承下來,回頭還能少了她的好處?
然而綠菊能將劉清宇的傲慢之詞傳給云想容,又將云想容的話傳給劉清宇,就擺明了她是個拎不清的。
一聽二少爺竟將錯都推給了自己,綠菊哇的一聲報廟似的哭了起來,跪下連連叩頭:
“我冤枉。冤枉啊,這話明白是六小姐說的。二爺回的話也不全屬實,才剛我在西花園里遇上了世子爺一行,世子爺就叫住了我,問我是哪個屋子的人,我說是六小姐屋里的,世子爺叫我去吩咐六小姐快些出來見他,說有事問她。想不到我回了話,六小姐當即怒了,罵了我一頓。說我分不清誰是主子,還讓我去跟世子爺說‘你算老幾,憑什么在我的地盤上指手畫腳’。我又去回了世子爺,世子爺就沖到老夫人這里來了。”話畢連連叩頭:“我真是冤枉的,并非我聽差聽差了。也并非我回錯了話啊。”
老夫人險些被綠菊氣了個倒仰 不過,她的話也說明了一點,就是今日事情的起因是在世子驕橫無理上。在他們侯府做客,還敢指使丫鬟去叫侯府小姐出來見他,而且還是以吩咐的口吻而不是請的語氣,云想容又是塊爆炭,她若不給世子幾句,就不是她了。
錯就錯在這糊涂的丫鬟。她去請云想容。就只該說“世子爺請您去”。云想容不來,她也該婉轉一些,說小姐事忙。哪里有這樣直腸子的。
老夫人琢磨的功夫。恬王妃已經笑著打圓場,又訓斥了劉清宇幾句。老夫人見恬王妃有意息事寧人,便也配合的罵了綠菊以及二少爺、四小姐和五小姐待客不周,還叫月皎去找云想容來,讓她當面給劉清宇賠不是。
恬王妃雖覺得這件事是云想容不對。小姑娘家的哪里能如此口下無德。可到底自己兒子也在長輩面前大呼小叫的,張揚開了兩邊都不好看。不如就此作罷,笑著道:
“哎,小孩子家的拌嘴還不是常事?別看他們今次吵,下次見了面說不定又和好如初了呢。咱們大人就不要理了。”
言下之意,孩子的事都是小事,不要損了兩府的情分。
老夫人也樂得如此,就順著恬王妃的話來說。恬王妃這會子談性全無,與老夫人寒暄幾句,便帶著劉清宇告辭。
劉清宇自始至終都是梗著脖子頗為不服,只差沒與恬王妃頂嘴了。
恬王妃見兒子這個樣子,氣的滿腑中竄氣,拉著劉清宇匆匆的離開了。
老夫人一行人將二人送出了春暉堂,原路返回,進了暖閣,看到跪在地上還在抽噎的綠菊,道:“把這個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東西拖出去打十板子,送去田莊或賣或配人!”
“是。”鄭媽媽和李媽媽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架起了綠菊。
綠菊被拖的后退,大哭道:“老夫人饒我,老夫人您留下我吧,千萬別送我出去,老夫人……”
云想容帶著英姿隨月皎進了院門時,正看到李媽媽和鄭媽媽將綠菊交給下頭的粗使婆子去上刑。
綠菊看到云想容,仿佛看到救星:“六小姐,我知道錯了。您去跟老夫人說說,饒了我吧!”
云想容看了綠菊一眼,心下雖有不忍,但終究沒有多言。老夫人已經斷了的事,她一個晚輩怎好開口?再說綠菊這樣的也當真不適合留在她院子里。
到了廡廊下,月皎為她撩起了暖簾,進屋后琇瑩親手為她除去火炭紅的大氅,英姿則是接過她手中蘋果大小的精致小手爐。
云想容穿了嫩綠色素緞交領小襖,下頭是鵝黃色的挑線裙子,頭梳雙丫髻,脖子上帶了個精致的八寶如意項圈。
如今開春,正是冰雪漸融大地復蘇之際,放眼望去灰白色彩中還有些泥土顏色,顯得有些臟亂,她的一身裝扮,倒像是春日樹梢新綻的嫩芽,讓人眼前一亮。
老夫人上了歲數,最喜歡孩子們打扮的鮮亮一些,在加上云想容生的漂亮,她看了,心里的郁結就消了不少。等云想容規矩的給自己行過禮,老夫人言語中也沒有了憤怒,只道:“好你個小丫頭,就知道給祖母惹事。”
云想容才剛早已從月皎處探聽明白事情的前后,聞言歉然的行禮,道:“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女一時沖動。原該讓著恬王世子一些的。給祖母惹了麻煩,是卿卿的不是。”
她如此痛快的認錯,態度誠懇恭順,與方才明明犯錯還憤憤然不知悔改的劉清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和反差,讓老夫人所剩無幾的氣也消了。轉而道:“你屋里的綠菊不好,我已命人發落了 云想容嬌憨的微笑:“是,孫女眼界淺,見識短,多虧了祖母時常提點幫襯。往后我要跟您學習的還多著呢。”
一句話,哄得老夫人心下歡喜,沖著云想容擺擺手道:“好孩子,來祖母這里坐。”
云想容點著頭,就到老夫人腳邊的如意腳踏斂裙擺坐下。才一抬頭,正對上五小姐鄙夷的眼神。云想容失笑。
這丫頭,八成是看不慣她沒氣節?殊不知在強權和絕對的優勢面前,要什么所謂的氣節只會讓自己吃虧罷了。
見云想容看向自己,五小姐表現的越發不忿,她想的其實是另外一件,憑什么她云想容犯了錯,老夫人只玩笑著說了幾句就罷了,若這件事擱在她身上,還不定會鬧成什么樣。
“夫人。”
琇瑩這會子撩起簾子進屋,笑道:“才剛二門上來報,說是三夫人娘家姐姐帶著小公子來了。”
老夫人聞言,心下很是不喜,她不喜孟氏,所以連帶著孟氏娘家的人也都不喜。然她是最注重顏面禮儀的,就算不喜也不會表露出來,還摸摸云想容的頭,笑道:“你姨媽來了,快替祖母去迎過來。”
云想容起身行禮倒是,去外間披上大氅,帶上英姿往西巷二門方向去。
“小姐,要不要去告訴三夫人?”
“自然會有人告訴我母親的。”
英姿頷首,跟在云想容身后。
走了不多時,就看迎面兩抬青帷小轎顫巍巍迎面而來,李媽媽還笑著跟在一旁,與一個三十出頭的媳婦子說話。
那媳婦子穿了件對襟的淺藍色襖子,面若銀盆,身段豐腴,云想容認得,她是姨媽的陪房杜威家的。
許是見了云想容,李媽媽與杜威家的停止了交談,到轎子跟前回了句話,隨后轎子落下。
孟玉靜扶著杜威家的的手下了轎,她身上穿著湘妃色金縷牡丹花的錦衣,下著月牙白馬面裙,外頭披著火狐大氅,頭上戴著火狐毛嵌金剛石的臥兔兒,高髻一側并排斜插兩根嵌貓眼石的累絲金步搖,隨著她下轎的動作,步搖擺動,與她妝容精致的美艷面龐相映成輝,華貴又不失典雅,雍容中透著端莊,雖不如孟氏那般容姿絕色無人能及,卻也是帶著成熟風韻的美艷婦人。
“姨媽。”云想容笑吟吟的迎上前行禮。
“我的兒,春寒料峭,你怎的親自迎出來了?”孟玉靜摟過云想容憐惜的摸摸她的頭。
云想容笑道:“下人來回話時我正在祖母那里,聽了就先迎出來了。”
英姿這會子也給孟玉靜行禮。
穿了黑貂絨大氅面如冠玉溫文爾雅的楚晏走到跟前露齒一笑,皓白整齊的牙齒更顯得他嘴唇粉紅,面容清俊:“表妹。”
“晏表哥。”云想容給楚晏行禮,感激的望著他。
她本想找機會去見他,想不到他倒是先來了。
上一次的事都多虧了楚晏。他回信時那句“肝腦涂地以助卿”,到現在想起還讓她眼睛發熱鼻子發酸。
楚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沖著她真誠的笑,仿佛在說不要掛懷。
李媽媽笑著道:“楚夫人,少爺,我們老夫人有請呢。”





第九十二章 誤會

孟氏來到春暉堂時,老夫人正與孟玉靜笑著說話,詢問親家母的身子如何。孟玉靜嫁給楚尋后雖不經常拋頭露面,但與那些商賈貴婦也多有接觸,談吐優雅大方不說,還透著一股子睿智和利落。老夫人對云敖這位姨姐的印象,可比對孟氏的好的多。
“母親。”孟氏斂衽行禮。
老夫人微笑著頷首,道:“老三媳婦,你這位姐姐可當真是個妙人兒。”
孟氏靦腆的笑著。
孟玉靜則道:“老夫人謬贊了。時辰不早,我們也不耽擱老夫人休息。”
“去吧,你們姐妹難得見一次面。”老夫人樂得清閑,慈愛笑著吩咐道:“老三媳婦,可不要怠慢了貴客,有什么就都來跟我說。”
“多謝母親。”
“卿卿,你跟你母親和姨媽去吧。”
“是。”
云想容和楚晏帶著下人跟在孟玉靜與孟氏身后,往琉瓔閣走去。
“姐姐要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才剛我聽了人來回話,還以為娘怎么了。”
“你呀。”孟玉靜嗔怪的點孟氏額頭,語氣寵溺的道:“娘聽說妹夫將邱氏休了,如今回來與你一同,歡喜的什么似的,渾身病都去了八成,只是擔心你,說什么都要親自過來看看。如今春寒料峭,我哪里敢讓她來?就與你姐夫商議著,帶著晏哥兒來瞧瞧你,順便到京都楚家的鋪子看看。對了,母親怕你手頭緊,讓我給你帶了這個。”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翠綠色書本大小的錦緞袋子交給孟氏。
孟氏打開來瞧,里頭鼓鼓囊囊的塞著五十兩面額不知道多少張的銀票。
“這怎么行?我在侯府的月錢并不曾虧過。”
“十兩銀子一個月好做什么的?”孟玉靜不以為然,道:“這是母親攢的體己,里頭還有我給你的一千兩,也是我的體己。你姐夫不知道,你收起來。在這高門大戶里沒有銀子腰桿子也不硬氣,咱們出身商賈,就要有出身商賈的樣子來,沒點銅臭熏熏他們,豈不是讓人失望。”
孟玉靜語氣中帶了嘲諷,她方才與老夫人談話,明顯感覺到對方隱藏著的不屑。
她不屑她,她還更不屑這種敗絮其中的老太婆。
孟氏眼里含了淚。她將袋子收好,低聲道:“多謝姐姐。這銀子我就收起來,將來給卿卿添箱。”
孟玉靜聞言莞爾,“有爹和娘在。少不了卿卿的。”
楚晏和云想容跟在后頭,將姐妹二人的話都聽的一清二楚。
云想容心里好生羨慕孟氏,能有這樣一個與她掏心掏肺的姐姐,她今生是不可能有了,父母關系寡淡。也有如此親近的親姊妹,難免覺得孤單。
回到琉瓔閣,才一進門,就見云娘帶著一種仆婢在院中兩列相迎。剛進門不久的陶姨娘和陳姨娘也在其中,恭敬的行禮。
孟玉靜打量二人,見她們生的容貌姣好。做婦人打扮,穿的也是好料子的衣裳,詢問的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眸光微暗。笑道:“姐姐,這兩位是陶姨娘和陳姨娘,我婆婆選了給侯爺的。”
孟玉靜聽的心下蹭蹭冒火。
她與楚尋夫妻恩愛,雖然只得了一個獨子楚晏后她肚子里就沒了消息,自己也曾勸說要給楚尋納妾。楚尋卻說什么都不許,說他應付不過來。孟玉靜自己受了丈夫的獨寵這許多年。絲毫不覺得楚尋因她年齡日增那份寵愛就淡了,兩人感情反而更深了。
如今聽說云咸寧才剛與孟氏和好,就納了新歡,心下未免不是滋味,可她一個外人,也沒辦法說什么。
孟玉靜拉著孟氏到暖閣說話,陶姨娘和陳姨娘就在一旁恭敬的伺候茶水點心。
云想容這方與楚晏站在院中櫻花樹下,終于得了說話的機會。
“表哥,若不是這會子人多不方便,我定要給你磕頭的,如果沒有你的援手,今日我母親怕已經不在了。”
云想容仰頭望著十三歲的少年,桃花眼里盛滿感激之情。
楚晏摸摸她的頭,順手給她理了理風帽,認真的低聲道:“我既叫了你大姐,你就是我的頭兒,你有吩咐,我定然會聽,況且拋開這些,我也的確服了你的心思智謀,當你是個知己,知己有難,我哪里有不管的道理?再者說你母親是我的小姨媽,我能見死不救嗎?你是我表妹,我能看你變成喪婦長女嗎?要是小姨媽去了,你豈不是要落在那個什么邱氏的手里,你爹那個人,可能管你?”
云想容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忙低下頭,微翹的長睫遮住了她眸中的情緒,可如玉瑩潤的粉嫩臉頰上,仍舊迅速被兩行淚水濕潤。
“好了好了,哭什么。你們女孩家也真是的,不論多能耐的人,都是哭啊哭,我娘也是你這模樣。”楚晏用袖子蹭云想容的臉。
云想容含著眼淚抿唇而笑,笑容苦澀。
連十三歲的少年人都懂得的道理,為何口口聲聲說愛她的母親不懂。或許母親懂得,只是在她心里有更重要的東西。
她說她不在意,說她可以獨立門戶自己過好小日子。可以好生鍛煉自己,看著母親和父親幸福的活著就好。然這個心結卻一直在她心里埋著。
轉念想想,母親活著,姨媽說外祖母那邊身子也好了。或許今年的那一劫她也逃得過去。云想容就覺得心安了許多。
孟玉靜與楚晏稍坐片刻就告辭了。孟氏原本想留,可孟玉靜說侯府規矩多,他們住不習慣,況且還要到楚家的鋪子里看看,孟氏也就不好多留,左右他們要在京都逗留這么些日子,多的是見面的機會。
送了孟玉靜離開,孟氏跟著云想容先去了靈均閣,她怕女兒整日里只知道練字,囑咐道:
“女兒家的,識文斷字固然是好,可畢竟也不是要去考狀元,差不多的過去也就算了,你還是要將女紅中饋學起來,不求超過別人,也要不落于人后。”
想了想,孟氏又道:“你祖母叫你練字,雖說也是為你好,可你自己心里也要有個考慮,娘知道你主意正,你也要多想想自個兒的未來才是,”
這才是生母會教導女兒的話。
云想容聽的心里溫暖,點頭笑著應是,去親手沏了茶來給孟氏。
誰知道孟氏的茶還沒吃到口里,孫媽媽就捧著個錦盒到了門前,道:
“三夫人,六小姐,才剛尉遲府來了人報喜,鳳鳴少爺春闈上考了個會元,說是正在家讀時文準備參加三月初一的殿試。不能來親自來府上見老夫人,不過讓人給六小姐捎了這個來。”
孫媽媽將錦盒雙手奉上。
尉遲鳳鳴捎東西給她?云想容疑惑的打開錦盒,就見里頭放這個精致的玻璃罐子,罐子口上還綁著紅色的絲帶,系成了蝴蝶結。罐子里放著各色彩紙折疊成的寸長的小鳥,那小鳥一個個張開翅膀,逼真的很。
“哎呀,這些可都是精巧東西,要花不少心思的。”孟氏瞧著罐子里那色彩斑斕的“小鳥”,笑道:“你鳳鳴表哥送你,就好生收起來吧。”
孟氏心里在想,尉遲鳳鳴家門煊赫,又聰明機智有大才華,如今還不滿十一就在會試脫穎而出,得了會元,再加上前一陣子他帶領錦衣衛破了那個大案子。
當朝上少年顯貴,如今尉遲鳳鳴可是拔得頭籌。他又對卿卿這樣特別,還費心思弄了這一小罐子的“小鳥”來。雖說是小孩子家的玩意,但可見他對卿卿是有些特別的。
若是將來能成了這們婚事……
孟氏越想,越是覺得女兒與尉遲鳳鳴登對的很。
云想容打開罐子,拿出一只紙折的小鳥把玩片刻,腦筋飛轉,隨即將罐子放回錦盒,又命柳媽媽去開她的小庫房,拿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來,吩咐道:
“英姿去趟尉遲府,將這套文房四寶連同這個錦盒一同交給尉遲少爺,就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此貴重的禮物我是萬萬不能收的。還叫他好生讀書,不要考個同進士出來丟了臉面。”
孟氏聽了云想容的話,不贊同的搖頭:“鳳哥兒既然給了你,你收著便是,還給他豈不是生分?”
云想容莞爾,打發英姿下去,這才對孟氏道:“我不懂這些紙折的小鳥是什么意思,還是不收的好,再說我與鳳鳴表哥本來也沒有多近。”
雖然云想容很感激尉遲鳳鳴上一次放了她和楚晏一馬,但云想容知道,尉遲鳳鳴也是為了自己,他們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孟氏搖頭嘆息。
英姿這廂到了尉遲府求見了尉遲鳳鳴,聽說她是云家六小姐的丫鬟,她幾乎沒收到任何阻力就見到了穿了身淺灰色道袍,頭發略有些凌亂手上還沾了炭灰的尉遲鳳鳴。
將來意說明,英姿將錦盒和文房四寶都遞上。
尉遲鳳鳴雙眼冒光,道:“你家小姐真的說著禮物太貴重了,她不能要?”
“是。”英姿頷首。不懂尉遲鳳鳴到底興奮個什么勁兒。
尉遲鳳鳴一拍巴掌,“果然我沒猜錯!”興奮的咧著嘴笑起來:“竟然還真是個鄉黨,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嘴里念念有詞,嘰里咕嚕說了許多英姿聽不懂的話。
英姿汗顏,趕忙告辭往府里趕,急著將這事回稟云想容。
誰知道剛走到西角門前,就聽見身后傳來個陌生的聲音:“英姿,你是英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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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6 23:35: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極品

英姿回到靈均閣時云想容屋里剛擺了晚飯,臨窗的暖炕上擺了小幾,一盞絹燈給桌上菜色鍍了昏黃的光,香味撲鼻,十分誘人:一小碗羊蝎子,一碟子脆皮五香雞肉,一碟子涼拌青蘿卜絲,還有一碟子炒白菘,主食是一小碗疙瘩湯,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和饅頭都放在小巧精致的竹籃里。柳月和柳媽媽在一旁伺候布菜,云想容則是文雅的用飯。小小年紀動作便已如行云流水,優雅自然。
英姿見狀就沒立即回話,而是垂頭站在一邊,不自覺的想起剛才的事。
她想不到,二舅會找了來。
許是穿的好,打扮的也干凈利落,暮色下二舅都沒認出她來,等確認是她,就興奮的拉著他到一邊,目光艷羨,不問她過的好不好,直接先贊道:
“到底是侯府養人,原來的泥豬癩狗現在也成了鑲金鑲玉的大美人了。瞅瞅你這頭花,這耳墜子,手指頭縫里隨便流給家里點都夠咱們一年嚼用了。”
英姿當時當真無言以對。本以為二舅是老實憨厚的,想不到也被二舅母教成這樣,開口閉口都是銅臭。
“我出府來給小姐辦事,這會子急著去回話,二舅有什么事不如直說。”
毛二這才笑了起來,道:“我在這侯府轉悠半天,也沒敢問門子,怎巧你就回來了呢,你老娘姥爺讓我來問問你過的怎樣了,還有,你老娘說,怎么當差這么久了,也沒往家送過一次銀子?好歹你有八百文的月錢呢,侯府里管吃管住,你一分用不到。還不拿家里來孝敬孝敬老的,幫襯幫襯你弟弟。”
“要是不要銀子,二舅就不來看我了?”
“哪能啊,不過英姿,你也不地道了,你爹媽沒了,吃住了我家這么些年,現在你撿高枝兒飛了,好歹也補償補償我們。”
“我在你家吃不飽穿不暖,干的活比一個大人都多。若是那些勞力拿到外頭去不說發起來。至少也能養活我自己,哪里現在還需要補償你們?我無父無母,姥姥、姥爺還有舅舅、舅母不說發發慈悲。幫襯我一些將來好度日,卻跟我要起錢來!你們不要打我半分主意,你們有田有地合家溫暖的,我在外頭干活,竟還狠心來剝削我。要錢。我沒有,二舅回去跟我姥爺姥姥說,一個子兒沒有!”
她當時真是氣急了。自從看穿姥姥和姥爺果真都當她是掃把星,急于將她趕出門,還將錢看的比她還重,她就發誓不在婦人之仁。二舅聽了她的話。當即罵了起來,說她是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她懶得聽,就沖進了角門,門子將二舅攔在了外頭……
“英姿?”
“啊?”
英姿猛然抬頭,正對上云想容含笑的眼,這才發現小幾早已撤下。柳月和柳媽媽也出去了。
英姿紅了臉,支支吾吾道:“小姐。我不是故意走神。哦,對了,才剛在尉遲府……”
英姿將尉遲鳳鳴的反應都說了。
云想容斂額,為什么尉遲鳳鳴會那樣興奮?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什么。然來意不明的東西,她又不能貿然收取,只能推脫。
罷了,事已發生,還是不理了。
“英姿,你還遇上什么事了?”云想容轉而問。
英姿臉上通紅,低著頭,喃喃的將方才門前遇上二舅的事說了,隨后擔憂的道:“我怕我二舅會在外頭胡言亂語,殤飭了小姐,早知道就該將銀子給他的。可我實在氣不過,這些日跟在小姐身邊,識了些字,長了見識,也見多了小姐處事為人,難免覺得自己若再將就他們是對不起自己,所以才一時昏了頭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英姿難過的道:“我不甘心做什么他們將銀子錢看的那樣重……現在卻有可能害了小姐。”
英姿人如其名,英姿颯爽,平日里果敢干練,人又聰明好學,伺候她素來忠心耿耿。云想容喜歡她,從來沒見過英姿如此難過,想來人都有軟弱的一面,便拉著她的手笑著道:
“好了,你莫哭,你們家里的事我不好多言,不過你若擔心你二舅在外頭嚼舌我,倒也不必。殊不知整日里侯府有多少張嘴開開合合,事情也是被傳的真真假假,老爺夫人們素日忙,哪里有時間在乎咱們這些個小事?拖著不理會也就是了。”
英姿聞言,心里一陣暖,卻也更覺得對不住云想容,云想容安慰了她一番,并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說,這里也是侯府,是一門雙侯的云家,不可能所有人都稱贊,平日背地里言三語四的人難道還少了?左不過讓這些人隨便說去,也傷不到侯府利益,更動不到云家的根基,隨他去吧。
云想容如往常那般,上學、做女紅,鍛煉走石子路,如此過了三日,清晨淅瀝瀝下了第一場春雨。冰雪被雨水浸過,融化的迅速,可空氣里卻透著徹骨的寒冷。
云想容一大早就吩咐柳媽媽去琉瓔閣看看,囑咐孟氏今日注意添減衣裳,不要感冒風寒。自己則是穿了銀紅色的素緞襖裙,外頭罩著白兔毛坎肩,雙丫髻各簪了一朵珠花,就接過英姿拿來的蘋果大小的黃銅小暖爐。
一行往外走吩咐著:“今兒天冷,你們都穿多些,都不要惹了風寒才是。”畢竟柳月和英姿一個十一一個七歲,還都是孩子。
英姿笑著打趣:“瞧瞧咱們小姐,未滿七歲,就跟老媽子一樣了。”
柳月嘟著嘴不服氣:“卿卿是跟咱們好,關心咱們。”
“我哪里不知道?就你知道討喜。”英姿故意逗柳月。
柳月也聽得出她是在玩笑,就與她笑鬧起來。一行人上了西花園子的抄手游廊,晨曦中被初春細雨滋潤的泥土散發著一股子清凜香氣,讓人心情愉悅。
下了抄手游廊的臺階,英姿便撐起了油紙傘為云想容遮雨。月亮門斜對著春暉堂大門前的空地,這會子兩側已經擺了開的正好的綠色盆栽,被綿綿小雨洗刷的葉子閃亮。
云想容一只腳才剛踏進春暉堂的院門,突聽見后頭一陣腳步聲,回頭就見一個小廝慌忙冒雨跑來。見了云想容行禮,就往院子里去。
李媽媽撐著傘正要出來,迎面看到那小廝,呵斥道:“忙什么,這么慌腳雞似的。”
小廝道:“才剛侯爺和三位老爺的車馬才出東門,就被一婦人攔住了,她吵嚷著,說是侯府苛待下人的月錢,若是不給她銀子,她就要到外頭宣揚去。老爺和三位老爺今日外出事忙,沒空閑理會,就讓小的來告訴老夫人一聲。讓老夫人問明白了發落。”
李媽媽聞言,面色凝住,老夫人持家有道,外頭雖有謠言,但不至于鬧到府里來。如今卻不知是那個奴才的家人鬧開了。侯府每日各房大小事務繁多,打罰了的也不知凡幾,誰知道是不是故意來抹黑的?
英姿聽了,卻一下子白了臉,慌張的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也明白了是何人。那婦人為了錢膽敢這樣張揚,必定是英姿的二舅母毛江氏。
云想容瞇了眼,道:“這事不難辦,索性叫護院將她攆走,嚇唬一番也就是了。侯府是什么地方,容的了她撒野。咱們家就沒有過克扣下人銀錢的事,必定是來造謠生事,說不定還是來故意抹黑祖母的呢。”
李媽媽也覺得是如此,就急忙進了屋去回了老夫人。
老夫人剛洗漱完,正在勻面,聞言渾不在意。這種事一年下來也不知要發生幾多,只不過少有遇到這樣張揚的罷了,就讓李媽媽按著云想容說的去辦了。
云想容進屋,陪著老夫人用早飯。
飯吃了一半,李媽媽回來了,面色有些難看:“回夫人,那婦人不走,自稱是英姿的舅母,說是來找英姿要錢的,若英姿不給,她就日日到府門前來鬧。”
老夫人放下調羹,看向了云想容以及她身后的英姿。
云想容忙站起身,“祖母。”
“你屋里竟然還有這樣惹麻煩的人?到底外頭得來的人就是靠不住。什么要錢?你讓她舅母直接將人領回去。把月錢算清給他們一并拿著就是。”
言下之意,竟是要攆英姿走?
英姿聞言,撲通一聲跪下。
云想容心里也著急,面上卻不動,笑嘻嘻的上前來挽著老夫人的胳膊,答非所問的道:“祖母,將來這樣五花八門的事或許還有吧?”
老夫人眼角下垂的丹鳳眼斜睨云想容,抿著唇憋著笑意:“小機靈,你又要做什么?”
“祖母既都賞了我獨立的院子讓我自己當著小家,不如我房里人的事也交給我處置吧。”
老夫人道:“雖說咱們不在乎那些升斗小民怎么說,可傳了出去到底好說不好聽啊。”
“祖母怕卿卿處置不妥?”云想容甜甜笑著,道:“祖母大可放心,我保證在大后日進香之前將事情處理的妥妥當當的,絕不讓祖母出行的時候還看到這樣的麻煩事。祖母就疼疼我,給我這個機會吧。”搖晃著老夫人的手臂撒嬌。





第九十四章 凄慘

老夫人如今的確存心要鍛煉云想容,況且若她將來入了宮,自己還憑什么拿捏她?唯一可靠的就是用親情來栓住她,讓她真心尊重喜歡自己這個祖母。[`小說`]
思及此,老夫人摟著云想容搖晃道:“罷了罷了,就隨你這小丫頭去辦,只有一樣,可不許鬧出人命。”先前她是怎么收拾邱翦苓的老夫人可看的清楚,她絕對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云想容笑嘻嘻的給老夫人行了禮,道了謝,就拉著英姿出去了。
誰知急忙趕到了府門前,卻沒見到毛江氏的人。門子說,毛江氏鬧完了就走了。次日毛江氏沒有出現。再次日,毛江氏站在門前嘟嘟囔囔探頭探腦,還拉著門子說了許多英姿的壞話,等人回了云想容,云想容趕到時,毛江氏又走了。
云想容再有的耐性,也被毛江氏磨的心頭蹭蹭冒火。毛江氏就像個煩人的蒼蠅,總在人眼前轉悠,揮手攆時,她飛不見了,待會兒又回來挑釁。
英姿更是被毛江氏氣的不輕,這樣的人竟然是她的親戚,她覺得寒磣!且因為自己給小姐惹了麻煩,英姿心下愧疚已不可言喻。
眼看著明日就是老夫人帶著媳婦和小姐們去白云寺上香聽禪的日子,云想容在不將此事解決,怕老夫人就會將英姿攆走了。她房里好容易有了靠得住的人,難道要給人機會將她的羽翼減去?
云想容索性吩咐英姿:“走,咱們在門前轉悠轉悠。你二舅母如此愛錢,今兒不來,明兒也會來!”
就這般守株待兔,到了午飯時間,云想容沒有等到英姿的二舅母,卻遠遠看到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
那人二十出頭年紀。細挑身材,麻鞋鶉衣,形容落拓,但好在打理的還算干凈,細瘦的這個類似于“算命”的旗幡,上頭寫的卻不是算命,而是“謀、斷”。
云想容停下腳步,就見他走到了濟安侯府大門對過的墻根底下,將旗幡一戳,身子筆直的站定。不動了。
這個人有意思。
謀斷,難道他是想上門做個幕僚清客?
云想容心下好奇,吩咐英姿:“你去看看?”
“是。”
英姿行禮。直朝著那人走去。見他形容落魄,表情倨傲,有些不喜,道:“你做什么的?誰準你在侯府門前擺攤。”
那人看了看英姿,神色木然的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
英姿聞言一愣,她每月月錢八百文,才和八錢銀子。他開口就敢要這么多,難不成當侯府是開善堂的?
英姿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聽了,越發覺得有趣了淡定修仙路。索性帶著英姿走到這人跟前。
左右是在后府門前,也沒人敢將她如何。
“這位先生好。”
那人挑眉。看了看云想容,開口又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
云想容抿唇一笑。吩咐英姿:“給他三錢。”
英姿不情不愿,從荷包里取出三錢銀子遞給他。
那人接了銀子,問:“小姑娘所問何事。”
云想容笑道:“英姿,你跟他說。”
英姿立即明白云想容是問毛江氏的那件事,就將自己父母雙亡后如何到了外家。舅母如何苛待,現在又是如何狀況說了一遍。
那人聽完。立即道:“有三策。一則,拖。偌大侯府,也不在乎一個小婦人口舌之快,時間久了她要不到錢,自然要家去。二則,派人去她家中鬧事,她著急,自然回家去。三則,釜底抽薪,想法子讓她粘包,關到牢里半日,嚇唬一頓,保準往后再不敢冒犯。”
云想容想不到這人反應倒也快,笑道:“三則辦法,先生覺得我取哪一則妥當?”
“斷事五錢。”那人低頭看看云想容。
“給他五錢。”云想容笑著吩咐。
英姿給了錢。
“第一種辦法不妥,時間久了恐會生變,府上長輩會覺得你做主子的管不好下人,處理不好大事。第二種并非長久之計,她有可能去而復返。第三則為上策,這等市井之人個頂個欺軟怕硬,怕了,自然再不敢來搗亂。”
云想容因為毛江氏的事,已經鬧騰了三日,原本她因見不到毛江氏想不出辦法,誰料想此番卻遇上個旁觀者清的。且立即找到了解決辦法。
云想容心下歡喜,仰頭打量這人。
見他面方鼻直,雙目如炬,眉宇間含著睿智,身有書卷氣,更有揮斥方遒意氣風發之態。只不過面有菜色,似當真窮苦,看他落魄至此,卻著實是個人才。
善于謀斷之人跟前,這等墻內瑣事都是小事,人家張口便來。云想容心念電轉。她身邊,正缺這樣的人。往后她遇到的事定然不會少。
云想容心念一轉,道:“請教先生大名。”
那人低頭看著云想容,不言語。
英姿見狀,氣的叉腰“你開開口賺走了我家小姐八錢銀子,如今問你姓甚名誰你卻不說,未免太不厚道。”
那人面上微紅,拱手道:“在下郭翀,表字茂功。”
“敢問先生,仙鄉何處?”
“家在松江。”
“關外人?”
“正是。”
云想容頷首,微笑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不知要請了先生做清客,要幾多銀兩?”
郭茂功愣住,半晌方道:“還是請你府上大人來吧。”
“你這人,好沒意思!”不等云想容說話,英姿就不服氣的數落起來:“我家小姐乃是永昌侯的長女,濟安侯府的六小姐,侯爺其實你說見就能見的。”
“英姿大唐鳳凰女。”云想容擺擺手,止住了她的話,對郭茂功道:“郭先生善于謀斷,又混跡于京都。京都城中達官貴人甚多,可我瞧你如今仍舊落拓,為何沒人看得上先生才華?”
郭茂功垂眸抿唇不語。
“想來,要么先生的才華如櫝中之珠,要么,定然有什么理由,旁人不能收留先生。我想定然是后者。”
郭茂功垂眸,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云想容。
云想容也由著他打量,道:“今日先生來到我家門前,定是想找機會見我祖父或者父親。可先生可有信心,我祖父和父親與旁的嫌貴不同,不在乎那個導致先生落魄至今的理由?”
云想容說到此處,嘆息道:“先生若有意,可再來侯府門前擺攤。今日多謝先生相助。”
云想容說罷與郭茂功頷首,帶著英姿回了府。
頭晌,老夫人與各房夫人,以及幾位小姐要出行,云想容推說不舒服,怕冷,留在了府里。孟氏擔憂女兒,又不好不跟婆婆去。臨出門前囑咐了韓婆子一番定要好生照顧好云想容。老夫人則是心下了然,心道許是小丫頭找不到解決的法子,正在頭疼,索性也不強迫她去。
等人一走,云想容立即吩咐了英姿備車,直奔著京都楚家位于石虎胡同的珠寶鋪子趕去。找到楚晏,二人到了后院交頭接耳了一番。
英姿也不知云想容與楚晏都說了什么,只是商議到后來,楚晏已一反溫文爾雅的公子形象,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云想容與英姿又速速回了府。
次日,就傳來毛江氏在大街上不留神撞壞了一福貴公子剛買的貴重瓷瓶,被拉去衙門告了。好容易那福貴公子發善心,才沒讓毛江氏配個傾家蕩產,灰溜溜的回鄉去了。
老夫人聽了,只瞪了云想容一眼,笑罵她“機靈鬼兒”。在也沒過問此事。英姿也是松了口氣。
又過了七日,楚晏來了府上。
“卿卿,你要查的這人在松江可是個名人。”
“怎么說?”云想容給楚晏倒茶。
“這個郭茂功今年二十一,也算是生于詩書仕宦之族,只不過家道中落,到了他這一代祖上根基已盡了,就落下他一人而已。十三歲中秀才,十五歲娶妻柴氏,一年后生有一女,名叫薇姐兒。他們家中靠柴氏買菜為生,郭茂功則一心于舉業。可當地有個鄉紳浪蕩子,是出名的惡霸,看上柴氏美貌,去年秋闈時,郭茂功進京趕考,才出家門,這個惡霸就去柴氏賣菜的攤子上搗亂,柴氏不從,這惡霸賄賂了當地的知縣,將柴氏關進牢里,逼迫她就范。柴氏苦求無果,險些撞柱而亡,知縣怕將事惹得大了,就將柴氏放了出來,等柴氏回家時,已是八日之后。”
云想容心里揪緊:“他們家薇姐兒……”
楚晏痛心的頷首:“柴氏出去賣菜時,帶著孩子不方便,又怕家里來了壞人,就將門窗都鎖了起來。孩子出不來,大聲哭號也無人理會。家里能吃的,連墻土都摳出來吃……可郭家得罪的是當地出名的惡霸,沒人敢攙和他們的事,鄰居竟沒有一個敢出頭的,柴氏回家時,薇姐兒已經餓死了,尸體都已發臭。郭茂功聽了消息,秋闈都沒參加,急忙趕回去,可這時柴氏已經瘋了。”
云想容垂下長睫,眼淚涌了出來。她忙用帕子擦拭。
“不過,這個郭茂功也是個有能耐的,他用了計,將那惡霸致死了。也算給妻兒報仇了,只不過,那收了賄賂的知縣他卻沒能動了分毫。”楚晏道:“這個知縣名叫姜茶,家里也有些來由,他的表姑,是京都有名的薛公子的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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