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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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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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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3 00:54:4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六章【書院的影響力】

               
    一大早木卓貝就叫醒了墨線,喜孜孜地讓她看自己最新的成果。

    這棟精緻的兩層小樓硬生生被她裝扮出了草原包的味道,原本整潔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絲線編織的光明天圖案和義渠人的神話人物,甚至還有一個被做成裝飾品的雄鹿頭;這是桑娃子在秦嶺狩獵得到的,墨線來後就當成賀禮送給了他,還有這棟位於鳳鳴別院的小別墅也是白棟送給墨線的禮物,讓這個半年多前還是公輸家旁枝子弟、經常被人鄙視瞧不起的苦哈哈感動的熱淚盈眶。若不是對母親的承諾,墨線甚至不想再做什麼公輸家的人,直接投入白家算了。

    如今墨線在白家的地位很超然,已經有個『白瓷聖手』的綽號,也按照白棟的要求,足足帶起了十幾名熟練的『看火師傅』,隱然已經白家瓷器的大拿級人物。總算他沒有忘記自己出身公輸家,這十幾名看火師傅中倒有一多半是培養的公輸家子弟;這也是白棟首肯的,經過這一年多的融合,現在公輸家已經被牢牢捆上了白家的戰車,兩家結成婚姻的族人更是不下二三十對,公輸清只要腦袋沒進水,就不會做出背叛白家的事情。

    因為墨線對家族的貢獻,公輸清親自下令要他使用公輸姓,可與嫡系子弟一同祭祀祖先,身後更可在宗祠立牌位,受公輸家後世子孫香火供養;這在公輸家可是莫大的榮譽,不過墨線並不十分感謝公輸家,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完全是靠了白棟給的機會,沒有白先生,墨線永遠都會是那個卑賤的公輸家庶子。

    「夫君,進了書院,你以後也是有學問的人了。會成為士子。你要是日後辜負了人家,人家就去書院先生那裡告狀,讓他們狠狠地懲罰你!」

    木卓貝端來香噴噴的熱羊奶和手抓羊肉讓丈夫吃了,又仔細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總覺得很不安心;在藍田時還不覺得,如今住的可是鳳鳴書院。她的心態可就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自從書院開學招生,鳳鳴書院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現在已經開始有老秦的貴族世家在這裡置地入產,各國貴胄富商也有不少,連書院前的集市都開了。太公嶺本來就距離櫟陽和日後的國城咸陽不遠,是個風水絕佳之處。有眼光的『投資者』出手還是非常迅速的,有人是為了賺錢,有人是為了沾沾文氣,為自家子弟創造就學機會;書院開招過第一批學生後,白棟就已放出話來,在近日還將招收一批學生,一年後會再次擴大招生。到時擁有『學區房』的學子將會獲得優先資格。

    這是什麼概念?先秦時代是真正的唯有讀書高,就算是累世的貴族,也要注重自家子弟的教育,可那些諸子學宗卻未必就能彙集一堂,就算如稷下學宮那般彙集在了一處,也畢竟是個百家爭鳴的場所,並不像鳳鳴書院這樣偏重教育。現在書院不但規模遠勝稷下學宮,白子更是改良天下文字、得到周王嘉許的人物。何況書院中還有各位頂級學宗?就算自家子弟不能學到什麼真東西,哪怕是呆在書院裡兩三年,出來後也必有鼎盛文名!

    鳳鳴別院已經完成了兩期工程,如今除了白棟送給學院列師的一些便已全部售罄,硬生生在這個時代颳起了一陣『房地產』旋風,白家固然賺到了大頭兒,那些免費修建鳳鳴書院的承建商們也賺得盆滿缽滿。不但抵過了建造書院的工費,而且還有盈餘。

    這樣的結果讓那些大商巨賈們越發堅定了將自家子弟送入書院的念頭,看看人家白子,賣房室都能賣出高價來。而且還是暴利!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只有置田興業的說法,還真沒有多少人會拿著大把大把的金錢去購買建好的房屋,一畝地上就能起幾棟小別墅了,這也太坑爹,可明明就是坑爹的事情,到了人家白子手中,卻讓人擠破了腦袋。光有錢都不成,還得身家清白,否則人家硬是不賣!

    木卓貝當年可是卜戎異的侍女,也算見過世面的人物,何況前段日子住在藍田,與杜摯狗剩子這樣的人精都能說得上話,男人有錢就變壞的道理可是古今通用的,沒看到櫟陽城裡那些花枝招展的女閭大方麼?還有咱家的恩人白先生,那也是有了兩個『密比』的人,正『密比』這都還沒娶呢!你可不許學他!『密比』是義渠語,大概就是親愛的、妻子的意思。

    很多男人聽到妻子這樣說就會很不耐煩,可墨線卻將木卓貝輕輕摟在懷中,萬種柔情的望著她的眼睛:「沒有我的妻子,就沒有今天的墨線,除了我的父母,在這個世界上墨線還有兩個恩人,一個是白先生,一個就是我的妻子,她是來自草原上的仙子,也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人......」

    這哪裡是個工匠,壓根兒就是個詩人......要不怎麼說白棟有眼光呢?早就看出墨線是個極具情商的人,否則也不會耗費這許多資源來培養他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可有的是。

    木卓貝被他感動的稀里嘩啦,一頭紮進自家男人的懷中,把眼淚鼻涕統統擦在了他的身上。密比就要入學了,據說還有好多女『同學』,必須要留下自己的味道,就像草原上的牧羊犬一樣!

    ***

    白戊庚最近很是鬱悶,白家到了他這一代,可謂是諸事不順。遙想三晉未分時,白家先人可是將生意做到了山東各國,遠輻齊楚,那時世人都知道天下有三大商社,白家就是其中之一。可惜隨著老秦與晉國關係日漸緊張,從眉來眼去變成了劍來戈往,魏國興起、吳起欺秦,白家生意便再也出不得國門,現在還什麼天下三大商社?早就被甘家杜家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都說孟西白三家,白家就是個墊底的角色!

    商社不景氣也就罷了,靠著幾百年的積累,老秦也無人敢輕視白家,卻偏偏又出了個屹石村白族,硬是靠著白棟一枝獨秀力壓白家嫡系主脈。現在不說那些老秦的勳貴世家,就連孟雙成見了他都會笑嘻嘻地詢問怎麼白棟還不肯認祖歸宗麼?老弟啊......這件事要抓緊辦,不然我三家老世族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當真是豈有此理!這事是說辦就能辦的麼?巴巴地送了份書信給白家莊,自己這個堂堂的白家家主可是放下了尊嚴,主動要為那小子扶正,結果人家連搭理他的心情都沒有,直接就撕碎了書信!好一記響亮的耳光啊,這口氣還不曾出來,又跳出個衛鞅,拿著君主劍上下跳囂,說是要盡收白家井田,這是要挖白家的根底!井田一旦改成租田,那些奴隸還不當場造反麼?白家根基一動,那可就當真要垮下去了。

    白家究竟該怎麼辦?答應衛鞅是不成的,可就算與孟西兩家聯合抗法,也不是長久之計,嬴渠梁可不簡單啊,登臨君位還不到半年,便恍然有了老君的氣象,若是再給他的半年一年的時間,他手中的劍可就真的要磨利了......

    白戊庚越想越是心煩,抓起手桌上的白式細瓷碗就摔了出去,在地上跌得粉碎。

    「夫君何必如此?妾身嫁入白家十八載,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發這樣大的火呢......」

    香風陣陣飄來,比白戊庚小了足足二十歲白孟氏走入房中,低頭看了一眼粉身碎骨的瓷碗,笑著走到他身旁。她是孟氏族長孟雙成最小的妹妹,十三歲就嫁給比她大了二十歲的白戊庚,還是個續絃的身份,老夫少妻,一時傳為佳話。

    「細君,你來了......為夫一時失態,不曾驚到你罷?」

    白戊庚年近五十,極是寵愛這個妻子,也因此成了老秦第一好男人,自從娶了白孟氏,就一門心思的對她好,再沒正眼看過別的女人。上次去櫟陽見太夫人驪姜時,驪姜還拉著他的手誇獎他呢。

    「夫君心中積鬱,摔個瓷碗又算得了什麼?不如妾身命下人再送上十個八個來,請夫君繼續摔瞭解氣如何?」白孟氏笑嘻嘻地望著丈夫,她生性活潑,哪怕夫妻多年,也還是愛開玩笑。

    「不摔了,細君不如陪我出去走走......聽說鳳鳴書院又要招收一批新學子了?蕩兒是不是又來糾纏你這個做娘的了?」

    「做娘的被兒子痴纏,可不正是我的福氣麼?夫君,白棟雖是無禮,卻當真是個有大本領的,依妾身看來,再過上十年,他必為百官之首、老秦國相,鳳鳴書院有他主持,日後必為天下第一學府......」

    白孟氏笑眯眯地道:「蕩兒天性聰明,尤愛讀書,如今不過十七歲,就已博覽群書,可惜能入他眼的先生卻是難找。自從白子橫空出世,創立新詩體,成就新文字,以一人之力起建鳳鳴書院,他便說要入書院求學,可你卻偏偏不肯,父子倆整天鬥雞一樣的連句話都不肯說,難道我這個做娘的就好過麼?我不管......這次你一定要答應妾身,就讓蕩兒去書院吧,白家主脈和屹石村白家的關係如何,都不該影響孩兒的求學之途。」

    「哎,細君你有所不知,鳳鳴書院又豈是你說入便能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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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3 01:00:2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七章【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白戊庚微嘆道:「上次我去書白家莊,親自招攬這位白子,屹石村白族算是個什麼東西?我命人查過家族旁譜了,這一系的祖先是我白家庶出旁脈,血統並不純正,可我還是以家主之尊向那小子保證,只要他和族人肯認祖歸宗,我就親自在祖宗堂前為他請求,讓他和他的族人併入白家嫡系。這是多大的面子?更是我白家從未有過的破例,可那小子是如何做的?竟然當眾撕碎書信!他眼中哪裡有我這個族長,簡直狂妄至極!」

    「妾身倒以為這並非狂妄,試問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有幾個不驕狂的?屹石村白家困居大山多年,白左更和他的族人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雍郿白家卻從未關心、幫助過他們,只當這一族並不存在,這也難免人家會有怨氣......」

    「細君,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一樣的境遇,並非只他一家一族受此冷落,這難道還要怪我不成?」

    「是啊,夫君說得沒錯,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如此,可天下又有幾個白左更呢?夫君的痛苦妾身知道,當年白家是何等威風,如今卻成了孟西白三家中最弱的一枝,夫君該不會不知道我兄長的心思吧?照此下去,只怕再過上幾十年,白家都要被孟西兩家吞併了。」

    「孟西白三家累世交好,還不致此罷?細君你太過悲觀了......」愛妻的話讓白戊庚不覺一愣,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只怕夫君比我更為悲觀,我兄長的手段你並非不清楚,去歲大旱之時,如果不是他把住上游閘口,我家的土地又怎會受災如此嚴重?還有櫟陽的幾家店舖,若不是他在暗中搞鬼,又怎會入不敷出?夫君,你忍了多年。難道如今還要被我兄長逼迫,卻做他的替死鬼麼?」嫁出的妹子就是潑出去的水,白孟氏與白戊庚十八年夫妻,她眼裡可是只有丈夫和孩子。

    「細君你不要說了,我的腦子很亂......」

    「夫君,就連章家也交了地,莫非你還能強過章蝺麼?白家和孟西兩家不同。父親當年與先君最為交厚,還做過當今君上的兩年太傅,君上忌憚孟西兩家,就算他們交出了田地,也一樣會被削去實力,可白家卻是不同的......」

    白孟氏耐心規勸著丈夫:「在妾身眼中。夫君是老秦第一偉男子,十八年獨寵一人,妾身常思回報,就算今天被夫君責罵,我也一定要說!衛鞅變法,是危機,也是良機。孟西兩族妄想抗衡君威,只怕遲早事敗,如今之計,白家應立即脫離三家聯盟,忠心君上,就算不要了臉面,也要與白左更相認,他可是君上眼中的第一紅人。嬴家的大恩公!」

    「孟西白三家幾百年交好,休戚與共,你......你要我背叛三家聯盟?細君,孟雙成可是你的親哥哥,一向都是最疼愛你的,你......」

    「我現在是白家的人,自然事事都要為白家考慮。難道還要替娘家著想不成?」白孟氏微嘆道:「夫君就不要再猶豫了,眼下就有一個天大的機會......」

    「細君,你究竟見了什麼人?你雖然聰明機變,卻難決斷如此大事。定是有人影響了你,是太夫人麼?」

    前次入櫟陽時,白孟氏曾隨他入宮見過太夫人驪姜,白戊庚自然會有所懷疑。

    「自然不是太夫人,是衛鞅給了妾身一封信書,夫君請看......」

    「衛鞅傳書於你?」白戊庚很是有些不滿,本想不看,不過方才妻子所說的話,也是他這段日子考慮最多的問題,白家如果繼續跟隨孟西兩家胡鬧下去,只怕下場悲慘。因此只是略微猶豫,便打開書信來看,待看清了書信中的內容,不覺又喜又憂,一時委決不下。

    「好厲害的衛鞅,我只當他是個莽撞無禮之輩,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手段,這封信能越過我交在你的手中,可見白家盡在他耳目之中啊......」白戊庚冷哼一聲,心中掠過一絲寒意,自己都不知道妻子對孟西兩家不滿,卻被衛鞅知道了,這說明白家早在人家監視之中。

    其實這真是錯怪了衛鞅,他不過是嬴渠梁新立的左庶長,在老秦根基不深,怎可能有這樣的逆天手段?說起最關心雍郿白家的人,當然是鳳鳴書院的那位白左更,其實白棟也沒做多少事情,不過就是去景監那裡走了幾趟,隨便『捐獻』一些活動資金給景監的司情處,有老秦第一的情報機構幫手,白棟又有的是錢,想要摸清雍郿白家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莫說白孟氏對孟西兩家早有反感這件事,就是白家某隻公狗在開春那天上了只母狗,那隻母狗懷沒懷上小狗,白棟都是清楚無比。

    難得衛鞅是個有腦子的人,還知道從敵人堡壘內部下手,白棟也不在意隨便透露一些信息給衛鞅,如果他還不知該如何去做,那也不配做老秦的變法大臣了。

    「衛鞅的本領越大、君上的地位越是穩固,夫君不是越好下決斷麼?」

    白孟氏微笑道:「也難為衛鞅有心,他從白棟那裡要了十個名額,說是可以給咱家一兩個,書院這次招生可不是公開的,據說只有三十個名額,就是用來滿足老秦滿朝勳貴世家的。夫君,白棟所謀甚大啊,日後鳳鳴書院走出的學子,早晚有一日會控制老秦朝野甚至是影響天下......讓蕩兒早早結識了這些『好同學』,對白家的好處簡直無法計算。」

    白戊庚雙眼一亮,看了看妻子,只是還有些猶豫不定:「你讓我再想想......」

    「沒有太多時間了,衛鞅在信中說了,這十個名額除了給我家外,孟家和西家一些嫡系子弟也會得到,你也知道孟西兩家為了爭奪家主之位是如何慘烈,這些嫡系子弟沒有繼承家族的權利,卻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實力......」

    「好惡毒的手段啊,衛鞅這是要徹底掀翻孟西白三家,只怕背後也少不了白棟那小子的主意!」

    「以後可不能說人家是小子了,要叫白子、白左更......我們不用去管是白子要對孟西兩家動手,還是衛鞅要動手,反正都是君上的意思,老秦的正統畢竟還是君上啊。衛鞅說得已經很明白,孟西兩家的子弟只要進入書院,就表示了他們的態度,可他們畢竟不是家主,夫君若是以家主身份共襄盛舉,等到平定了孟西兩家後,我白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孟西兩家的反對力量可遠遠比不得我們。」

    「可是要放棄井田,就要放棄那些奴隸,我白家勇士會同意麼?」

    「由不得他們不同意,衛鞅說了,如果夫君有意,他會親自向君上請求,給予我族中戰士爵位封賞,井田雖棄,可在平定孟西兩家後,孟西兩家的大部封地都會轉為我白家所有,雖然變成了租田,面積卻是如今的兩倍甚至三倍!只不過是放棄身為奴隸貴族的身份而已,夫君何必如此猶豫?夫君,如今老秦的權柄在君上手中,在未來的鳳鳴書院,以夫君才智,莫非還看不清楚麼?」

    「我家子弟何時才能進入書院?」

    「衛鞅承諾了,平定孟西兩族後,君上會親自封賞白家,到時我家子弟和孟西兩族的反對者,將會得到他的名額推薦,進入書院就讀,成為白子的學生!」

    「細君,你當真是我的賢妻!也罷,白家為求一線生機,也只好對不住孟西兩族了!你替我回書衛鞅,我要親見君上,還請白子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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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4 01:07:5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八章【秦地驚雷始】
               

    穀雨時節將至,關中平原迎來了一年中最為生機盎然的時刻,溫養了半年的田地彷彿就在一夜間脫胎換骨了,春日生發之氣透土而出,腳踩上去都是軟乎乎的,一不小心就能沒到腳面子上,臭哄哄的田地現在是土香撲鼻,抓一口塞進嘴裡,好像能抵糧食。

    這都要歸功於白左更推行的『公輸犁』,就算家裡沒有牛,有兩三個勞力就能一天翻出十畝地去,耕的又深又細,簡直就是農家金不換的好寶貝。

    這東西掛了個公輸家的名頭,老秦人卻都知道與那位神奇的白左更有關係,好人啊,外國說咱老秦人不會讀書,人家白左更就辦書院;老秦的耕牛少,人家就弄出這種好東西來,心裡想著咱莊稼人呢,像這樣的好貴族就該天下揚名。

    如今有錢人家都會或買或打造上一具,沒錢的人家也不要緊,官家會在雨前下發到農戶手中,一保人家就能攤到兩具,幾天就能輪換過來。有了這東西,只要老天不瞎了眼,保佑咱來年風調雨順,來年繳納了國糧就是自在王,倉裡還能積下直到年頭的糧食!

    有了這樣的口碑,公輸犁的推廣速度遠超想像,尤其是穀雨前的這一輪備耕,現在就連半耕半農的東義渠人都用上了,老秦更是全國普及,新興地主階級的租田裡自不必言,殘留的井田上也不會缺少這種先進農具,這會兒老山雞就在望著一具嶄新的公輸犁。明明心裡渴望,卻就是提不起力氣。

    「爺,主家發下新犁了,咱也開始翻耕罷?今年有了這東西,咱家過年時也能吃上栗米粥和雕胡飯了!」

    咱在老山雞身旁的半大小子望著公輸犁兩眼放光,感覺手心都在發癢,可爺沒發話。誰也不敢動手,地裡可是有地裡的規矩來著。

    「不耕!」

    「爺......」這是雍郿一帶的叫法,管爹不叫爹,叫爺。

    「叫什麼叫?賤命!爺說不耕就不耕。兩個小子瞎咧咧,就是有再好的農具又有什麼用?風調雨順又如何?咱家命苦,做了無姓無氏的奴隸。主家剝一層,族中再剝一層,到了咱家手裡還能剩下多少?就是累死,還是個吃不飽飯的命!」

    「爺,往年也是......」

    「往年是往年,爺聽你土狗叔說了,老君去歲就沒了。現在是新君在位。君上想著咱這些可憐人,尋了個大本領的士子,要他變什麼法,這第一條就是廢除井田,將這田地改租給咱們這些農家,還是行初租的地好啊,聽說那些租地種的人家,到了過年都能吃飽肚子。」

    「過年都能吃飽肚子。爺,真有這樣的日子麼?」

    過年本該吃好喝好,後世人吃餃子都覺不夠,還得大魚大肉,可對於這些奴隸來說,辛苦一年下來得到的糧食,能支持到中秋就不錯了。一入冬就鬧饑荒,所以入秋就得去剝樹皮存草根,吃到過年肚子裡都是消化不良的氣體,放起屁來好比放鞭炮。兩個小子生下來就沒出過方圓五里地。做奴隸做了十幾年,聽說過年能吃到飽飯,都當是做夢一樣,其實就算是老山雞也是近來才聽人說的,衛鞅頒令天下,首要的一條就是要將廢除井田的消息傳遞到雍郿等地,這裡是老貴族奴隸主的大本營,奴隸最多。

    老山雞巴噠巴噠嘴,眼中也是無限神往:「怎麼沒有,種租田,就能吃飽肚子了......」

    周制井田還是立足於奴隸制度,在天下選擇最靠近水源、最肥美的土地,以井字劃分為九塊,中間一塊是為王田,王封於列國諸侯,列國諸侯封於卿大夫,卿大夫賞與士,一級級封賞下來,中間這塊所收的糧食都是要一級級上繳給周王室的,其餘八塊,則由『領主』督促奴隸耕種,所得糧食除保證奴隸生存外,盡歸領主所有。

    到了戰國初期,周王室早已名存實亡,自然也就沒人會上繳土地,井田就成了諸侯卿大夫的私產,中間這塊田地所收取的糧食,也就歸為列國國君所有,名為『君田』,像孟西白三家則屬於卿大夫,他們就以剝削奴隸的方式,來佔有剩餘八塊土地的產出。

    這怎麼行?秦獻公贏連可是個明白人,發現井田制若不廢除,就會形成國君無糧卿大夫卻糧食吃不完的結果,他這個國君遲早得變成周王室,因此才強行收回部分井田,推行初租禾,只是當時秦國初定,根基尚且不穩,又要籌劃對河西用兵,還是要安撫一些強勢的老貴族集團,所以並不曾收得乾淨,留了個爛攤子給兒子嬴渠梁。

    如今這些老貴族更是變本加厲,不但每每瞞報『君田』產量,更在暗中收購租田,驅趕奴隸們去耕種,遇到官家來征初租,就硬將黑馬說成白馬,指著這些租田說是井田;井田本來就是只納君田糧,不用納稅租的,司空領派來的小官明明知道這些老貴族是顛倒黑白,卻哪裡敢爭執?也只能故做不知,所以衛鞅變法才要徹底廢除井田制,如此一來,就不需花費功夫釐清井田和租田,也讓這些老貴族再也無法找到藉口。

    別看老山雞是個大字不識的奴隸,在土裡刨食了半輩子,這裡面的貓~膩兒就沒有他不清楚的;不過身為孟家的奴隸,井田一日不廢除,孟家就能以周製為理由抗衡國府,繼續擁有他們這些奴隸,若是發生了戰爭,孟家那些精騎勇士還可驅策他們為先鋒肉盾,旬日內就能組成上萬大軍!

    「爺,那咱就不耕了?」

    「不耕怎麼向主家交代,會被鞭子活活抽死的......爺就是說說氣話,哎,開耕吧!」

    兩個兒子拉動犁頭,老山雞扶住犁把,一家三口開始翻耕土地,剛走了兩步,就聽天上傳來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劈頭就打了下來,剛才還出著大日頭呢,怎麼轉眼就是烏云密佈、驚雷閃電了?老山雞忙招呼兩個兒子停了手,一家三口就往老村裡跑。這個時代的奴隸倒是不用像夏商時代被奴隸主圈禁,只是在法律上沒有完整的人格,卻可以自行圍村居住,只要不出領主土地,不逢戰時,跟自由農的區別不算很大。

    雨是越下越大了,老山雞拽著兩個兒子沒命的奔跑,眼看距離村子越來越近,透過濛濛雨霧,隱隱見到村子中心處或蹲或站了好多人,雨下的這麼大,卻不知道躲進屋裡去。

    這都是瘋了麼?老山雞正納著悶兒,空中忽然劃過一道厲閃,照亮了無數張人臉,眼見人群中站立的兩人卻不像是村裡人,不但生得白白淨淨,衣裳也穿得規整,頭上還戴著木冠......

    「是官家的人!莫非這法終於也變到俺們這裡了?」

    老山雞頓時一陣激動,官家的人他們還是見過的,上次就有這樣裝束的人來到村裡宣傳變法,說是要廢除井田,結果卻被主家的人揮舞著劍戈趕了出去,本以為再也盼不來他們了,想不到啊......

    「老村長,可算等到你回來了。」

    說話的這個官家人漂亮的像個大姑娘,皮膚白白淨淨的,臉上一笑兩個酒窩兒,看得老山雞一陣眼暈:「官家......」

    「不要叫我官家,我是左庶長府派來的人,左庶長推行變法,第一條就是要廢除井田,如今老秦國內的井田大都變成了租田,就是你們這裡沒變了。聽說老村長是附近幾個村子中最有威望的人,還請你替我通知各村,讓鄉親們一同到田邊去。」

    「現在?」

    老山雞指了指烏云密佈的天空:「官家,上回也有人說要為咱們變法分田,結果卻驚動了主家,被生生打了回去。你......你就不怕?」

    這位漂亮的官家人笑著擠了下眼睛:「我不怕,老村長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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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4 01:08:3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九章【反骨】

               
    春天就不該下這樣的雨,這分明就是夏日雷暴雨的調調兒才對。明明是白天,烏云卻遮閉了整個天空,厚厚的雨幕彷彿給人臉畫上了一層不怎麼真實的厚妝,距離稍遠一點就看不清對方長個什麼樣子,似乎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可老山雞卻硬是看到了這個漂亮官人的樣貌,他笑得太美麗太詭異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好像笑容下隱藏了一個極大的陰謀或陽謀。

    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想不了這麼多,就聽到『變法分田』四個字了,老秦的自由農民或者還不瞭解這句話的意義,這幫苦哈哈的奴隸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分的可不是田,是自由!

    無論雨下的有多大,村民們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雨裡一動不動,因為他們的心是熱的,老秦沒忘記咱,君上沒忘記咱,苦日子就要熬到頭了!

    老山雞激動的身體都在抖,十幾名村民和兩個兒子就被他這樣分派了出去,每個人走時都被他抓住衣領,扯開了嗓門兒在耳邊狂吼:「就說是我老山雞說的,這次上面派來的官人是個有鳥兒的漢子!他不怕主家的人,要給咱們分地!都抄起傢伙來,犁鈀鋤頭有一樣算一樣,主家若是還不允,咱們就拼了!」

    「拼了!」

    村人都跟著老山雞喊,都是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莊稼漢子,卻還是看得出這次來的官人和上次的不一樣。上回來的兩個官人比偷雞賊強不了多少,被主家人一嗓子就給嚇跑了,這次的官人別看生得像是大姑娘,做起事來卻是個男子漢,這雨下得多大啊,可人家為了給咱們說明分田的好處,硬是站在大雨裡紋絲不動!

    這不是一個中央集權的時代,士知有卿大夫未知有君,民知有士族老爺不知有上。何況這些都是最低賤的奴隸?被主家奴役久了,總感覺自己天生就是這個賤命,國府和君上是什麼?真的太遙遠了......上次左庶長府來人宣傳分田的法令,奴隸們聽著雖然開心支持,心裡卻是沒底,主家人一來,趕走了官人。他們也跟著老老實實聽話,可這次卻不同了,就在這個雨夜,奴隸們透過這個漂亮的官人,似乎是看到了國府的決心!都不用多少語言交流,這是一種真切的感覺。

    景監負手站在雨中。面上帶著微笑,老山雞那句『有鳥兒的漢子』讓他很愛聽,很希望這老頭兒再說上一遍......

    老山雞的話傳出去沒多久,附近十幾個村子的上千奴隸便趕了來,景監點點頭,又陳說了一通變法的好處以及天下變法的趨勢;櫟陽那邊兒已經沒有井田了,就連最遙遠的西地綿諸(不是綿竹)都完成了土地改革。現在就是雍郿這邊的孟西白三家暴力抗法,遲遲不肯改變,君上和左庶長這次硬下了心,一定要徹底消除這些奴隸主老貴族,要土地的,跟我走,今日就分了這坑人的井田!

    這一通熱血沸騰的演說詞衛鞅是沒本事教他的,分明就是出自白棟之口。景監自己都說的全身熱流滾動,奴隸們自然更是群情激奮,一個個被他撩撥的嗷嗷叫,擁著這位俊俏的官人向田邊走去。

    只是在離開村子的時候,景監暗中放出兩隻信鴿,一隻飛向雍郿白家的方向,一隻飛向秦國將軍車英的軍營......在郿縣南郊的渭水河邊。此刻正有一隻萬人大軍人銜枚、馬銜鈴,靜悄悄等待著;白戊庚也在昨日秘密召開了家族會議,家族中的反對者已經被他全數拿下,剩下的都是想在變法大潮中分上一杯羹的聰明人。

    在涇水之南、渭水之北。以雍郿兩城為中心的廣闊地帶有著綿延數十萬畝的土地,這是當年周王室當年鳳鳴岐山,進而席捲天下的根據地和著名糧倉,水土肥美,地力雄厚,早在西周初年就有『關中熟而天下足、雍郿熟而關中足』的說法。自從先君贏連推行初租禾,改井田為租田,再經過嬴渠梁和衛鞅的努力,老秦國內的井田被紛紛廢除,雍郿這個大糧倉卻多為井田不變,這裡自然就成為了嬴渠梁代表的新興貴族階級與孟西白三家代表的老貴族集團的角力之地。

    其實甘龍公孫賈這些人也曾經是老貴族出身,只不過都是書香傳家,家族並不尚武,一般的老秦武官也都是掛爵不掛將職,需要接了虎符金令、領兵出征時才掛將職,這也是老秦最大的特色之一。

    而以孟西白三家的封地為基礎、家族勇士為權力中心的雍郿精騎卻完完全全是穆公時傳下的舊式軍制組織;在穆公時代國家武力大部掌握在卿大夫手中,就是以井田製為中心,奴隸供養主家,主家人不事生產,只修武備,遇到戰爭時便在國君的調動下彙集起來。

    這種源於商周的養兵制度是非常危險的,三家分晉和田氏代齊的結果就是在這種大背景下才會出現;卿大夫的軍事力量一旦過國君能夠控制的力量,謀篡君位就會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有見於此,山東諸國早在戰國初期就開始了各種改革,嘗試徹底廢除井田制。只是這些老牌國家遠比老秦立國更早,國內勢力盤根錯節,便是強如魏國也無法一時盡變,秦國相對而言還是個『年輕的國家』,又有老贏連打下了較為良好的基礎,嬴渠梁和衛鞅才會下決心徹底廢除井田和奴隸制度。

    所以看似不過是變井田為租田,實際卻是撼動了老貴族集團的根本利益。老臣章蝺雖然爵高位尊,隱隱為雍郿老貴族之,但章家畢竟在秦國軍隊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即使放棄立足於井田制的家族武力也可勉強接受,而孟西白三家則不同,這三家的所有實力都在家族武力方面,如果井田被廢、動搖了根基,他們就會淪為一個普通家族,將在老秦永遠失去言權。

    所以孟西白三家向來都是鐵桶一塊,相互間都有絕對的信任,原本是不可能出現白戊庚這種『反骨仔』的,只是孟西兩家卻忽略了白棟這個變數。

    白棟在老秦乃至整個天下的成就都太大了,大到讓白戊庚都想著去交好屹石村白族;這是因為白戊庚非常聰明,他已經隱隱看到白棟將會為老秦帶來何等巨大的變化。周天子的表彰真不算什麼,明些賺錢的東西甚至是創立新詩體也不過如此,可鳳鳴書院的建立卻讓他不得不正視,老秦是文事不修被人嘲笑,可將國中建立第一座書院的權力交給白棟,這是多大的信任?

    老秦缺人才,日後鳳鳴書院就會為老秦輸送人才;天下求賢若渴,鳳鳴書院就打造賢才!這太可怕了。白棟百萬金滅南墨的手段更讓白戊庚為之震恐,衛鞅算什麼?真正想要變法圖強的是君上,還有站在君上身旁的這位白子!

    現在就連孟西兩族中都有人蠢蠢欲動,更何況是白戊庚這種聰明人?他終於決定順應大勢而為,白家或許會因此失去多年憑恃的家族武力,卻一定會獲得更多!孟西兩家得不到的,他白戊庚卻未必得不到啊?畢竟血濃於水,砸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白家莊怎麼說都是白家人,無論嫡系庶出,那也是一個祖宗。

    白戊庚已經非常嚴肅地要求族人修改族譜了,他感覺白棟的輩分應該很高,最少都得是他的小叔叔才對,反正白棟這支不是白家嫡系,修改一下也不會太過亂了譜系,族中那些元老眼睛是花了,心上可沒蒙塵,聽說族長要如此修改,一個個拍著胸脯為他做證『當初制定族譜時確是錯了,如今正該改回來,按咱族中規矩,白兄弟為老秦立下如此大功,還做到了左更高位,這是要抬入直脈嫡系的,不用開會討論了,就這麼定了!」

    在統一了意見、清除掉一些不合時宜的族人後,老白家的精壯勇士紛紛披掛上馬,這是真正的雍郿精騎,無論弓戈甲冑,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好東西,隨便一個白家騎士身上都有秦軍中十夫長才能擁有的『百葉胄衣』,尋常弓箭一旦出了二十步範圍,可是射不透這種盔甲的。

    白家的奴隸也在秘密召集中,奴隸為主家做戰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是否賣力就沒人敢保證了,商紂王在牧野之戰中就上演過一出奴隸倒戈的悲劇;不過白家的奴隸從未像今天這般鬥志昂揚過,家主已經秘密說了,這一戰結束,他們就會成為自由農民,而且這一戰也是為了去解救孟家和西家的那些奴隸兄弟......

    白家騎士整裝待的時候,老山雞等上千名奴隸也擁護著景監來到渭水北岸的井田旁,看著一塊塊整齊劃分成『井』字型的田地,老山雞舔了舔嘴唇,望著景監道:「怎麼分?」

    「打破井形田壟,以方圓為田,各家報上所在村莊名稱、家中人口,按周制,百畝與一家(這時的百畝等於後世二三十畝),君上若無特別分封,這些田地將為老秦國有,以後大家只要繳納公糧,即可累世在這些土地上耕種......」

    景監看了這些奴隸一眼:「大家可以動手了,有本官為你們做主,不用擔心會主家來人。」

    「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孟家的土地也是你說分就能分的?你做得了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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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4 01:09:4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章【三家聯盟】

               
    打土豪~分田地這種事情就沒什麼技術壁壘可言,能不能成事,就要看後台夠不夠硬,是否師出有名,現在有君上和左庶長撐腰,還能高舉變法大旗,老山雞們個個都能無師自通,可當他們扛起鋤頭要動手時,忽聽一聲厲喝,遠遠就見雨幕中走來了數十人。

    這些人雖不是錦衣玉冠,卻是衣著整齊,個個目光凶悍,看著老山雞他們,就好像是在打量一群豬狗,根本沒將他們當成人來對待,顯然都是頤指氣使慣了的大爺,久居上位的霸王胚子。

    「是主家的人!他們果然來了......」

    奴隸們不覺氣勢一窒,這些孟家人做慣了他們的主子,畢竟平日裡積威太甚,可不是說拚命就有勇氣拚命的。

    「孟家的田是穆公親封,世代享有,無人可以剝奪,先君當年在老秦設初租,收田稅,卻也不曾動咱們孟西白三家的土地,你也配分田?小子,我看你生得白白淨淨,還真不忍心傷了你,快些滾蛋罷,別說是你,就是衛鞅來了,老子也一樣讓他滾回櫟陽!」

    孟家人中走出一個看似首腦模樣的人,指著景監大笑不已,極盡諷刺之能;他這種舉動看似莽撞,其實卻是最為聰明的做法,這幫奴隸出動的時候,他便接到族人回報,匆匆帶人趕了來,急切之間只招募得二十多個族人,面對上千名奴隸不心虛才是怪事。景監和甲武站在奴隸群中猶如鶴立雞群一般,這傢伙雖然沒有修習過兵法,也知道要震懾這些奴隸,就要先壓服這兩名左庶長府派來的官人才是。

    他根本就沒將左庶長放在眼中,族長都說了給衛鞅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動孟西白三家的土地,這次又只派了兩個官人來,可見是做個樣子給君上看得,否則他衛鞅還不得登車懷抱君主劍,率領左庶長府的大軍前來?

    景監笑著看而來孟家這人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你爺爺我叫孟成!小子。還不滾?」

    「你敢暴力抗法?左庶長為變法大臣,月前便頒令天下,要廢除井田,改為租田,如今老秦國中就只剩下孟西白三家抗命不從,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少拿這種話嚇爺爺,變祖宗之法。就是逆法!君上不過是被衛鞅迷惑而已,我孟家勇士可不管他什麼左庶長不左庶長,你們這些狗奴隸,還不給老子退下!當心老子扣光你們的口糧!」

    「啪!」景監走到孟成面前,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大膽賊子,竟敢非議左庶長。死罪難逃!大家不用怕孟家人,有本官為你們做主,放心分田就是!」

    「我看誰敢亂動!來人,給我拿下這個不男不女的小子,去見家主!」孟成見奴隸就要被景監鼓動,頓時心中大驚,立即下令拿下景監。別看只有二十多名孟家人。這些傢伙可都是多年養戰的『勇士』,披甲上馬就是雍郿精騎,頓時發一聲喊,衝向了景監和甲武。

    景監和甲武等的就是這一刻,兩人展開拳腳在人群中一陣亂戰,也就是半柱香時間不到,二十多個孟家人倒是躺下了十幾對,景監一把抓住孟成扔向甲武:「綁了!」

    孟成面色大變。這兩個官人很不對勁,他帶來的族人不說身經百戰,放在老秦也足稱精銳,怎麼三拳兩腳就被打倒了?不好!若被景監的人鼓動奴隸剷平田壟分了田地,族中家法可是饒不過自己的!

    他正在著急無計,忽覺地面微微震動,空中隱隱傳來滾雷之聲。側耳傾聽片刻,頓時哈哈狂笑,惡狠狠望著景監道:「小子,我孟家鐵騎已至。你和這些奴隸都要受死!」

    孟成的話說過沒多久,滾雷聲便越發接近了這裡,此刻人人都聽出了那並非天公行雷,而是無數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聽這動靜來的騎兵不會低於千人。

    老山雞面色大變,衝到景監面前道:「官人,是主家的鐵甲精騎!我們......」

    「放心,有什麼事情也是我一個人扛下,與各位鄉親無關。」

    蹄聲漸至,雨幕中衝出一名名騎士,正是老秦最精銳的雍郿鐵騎,這個時代沒有馬鞍馬鐙,戰車還是主要的突擊工具,可也有類似嬴渠梁親領的『輕撲營』和雍郿精騎這樣的怪物存在,可惜這種精騎兵不務農事,每天都要打熬力氣、勤練馬術,需要大量奴隸供養,三萬雍郿精騎中倒有八成是孟西白三族的『私家武裝』。

    足足一千多名鐵騎圍住了景監和奴隸們,景監也不抗爭,走到騎隊前道:「孟家要抗法?」

    一名孟家將領用手中利劍指住景監:「逆法人人抗得!」

    「說得好,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景監微微一笑:「要抓就抓我二人,與這些鄉親無關。」

    「來人,將這些奴隸全數殺光!這兩個捆了去見家主!」孟家將領彷彿沒有聽到景監的話。

    「誰敢?」

    景監肩不動腿不搖,身子奇蹟般躍起,快如閃電般落在這名孟家將領身後,手指一點他肘關節,這名孟家將領頓覺手臂酸麻,劍已經到了人家手上。景監橫劍在他頸下,揚聲大叫道:「秦國中尉副將景監在此,誰敢妄動?孟家世受君恩,竟而暴力抗法,自家主以下,無不死罪!」

    話音未落,四周殺聲震天,濛濛雨霧中突地出現無數火把,有數千個聲音都在重複景監的話語:「孟家自家主以下,無不死罪!」

    ***

    「景監!豎子害我!」

    孟雙成在孟家主廳中轉來轉去,雙目赤紅,彷彿要噴出火來,狠狠一腳踢在報信人的頭上,竟讓此人當場昏厥了過去。

    「大哥,不得不拼了!此前衛鞅派來的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手下,咱們趕走也就是了;也是咱們太過大意,沒想到這次竟是景監親來,他只帶了一個手下,孟成和孟祥他們如何能夠想到居然是君上近臣親來主持分田?衛鞅這是要下狠手了。再無轉圜餘地......」

    「景監一出,孟西白三家再無退路了......」

    孟雙成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低頭不語。孟西白三家雖然強勢,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真的反叛,前幾次衛鞅派人來主持分田,每次都是將人嚇走就是,無非就是要與嬴渠梁角力。希望趁這位新君立腳未穩之時,為孟西白三家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在他想來老秦國是經不起一場內亂的,孟西白三家兵精糧足,手握雍郿精騎,真要打起來老秦沒有兩三年休想穩定國勢,若被魏韓趁機攻入。甚至有覆國之險;所以衛鞅急著變法,嬴渠梁卻未必就會趕絕了孟西白三大世家。

    可他萬萬想不到,這一次竟是景監親自出手,甚至沒有知會一聲,就帶了奴隸去分田,而且還與孟成孟祥直接發生衝突,一千鐵甲精騎竟被早早埋伏下的秦軍從背後襲滅!

    景監是什麼人?雖說被嬴渠梁派去了左庶長府。實際還是嬴渠梁的心腹,他親自出手,也就表示孟西白三家與老秦再無轉圜可能......嬴渠梁當真做好了準備麼?

    「放棄井田和奴隸,我三家精騎將會不攻自破,嬴渠梁好狠,寧願放棄這只老秦最精銳的力量,也要掃平我三家實族!大哥,西家騎士已經整裝待發。白家此刻也應該已經接到了我發去的急信,不久就能率軍前來,雖然有些倉促,我三家也能聚集近兩萬精騎,如果算上可供驅策的奴隸,可成四五萬大軍!我們有如此力量在手,怕他何來?打就打吧!」

    「難道孟西白三家真要反叛秦國?」

    「我們要反的不是秦國。而是擅變祖宗之法的嬴渠梁和衛鞅!哼,我就信老秦滿場無人反對變法,不過都是縮頭烏龜,不肯出頭罷了。孟西白三家就出了這個頭又如何?老秦的本錢有多少,你我兄弟比任何人都明白,去了咱們的雍郿精騎,嬴渠梁能夠調動的擅戰之軍不過十萬,他還要防備魏韓突襲,真正能夠動用的只怕不過六七萬人!我們就先打痛了他,到時嬴渠梁自會讓步,哼,當年連贏連都不曾奪去我三家封田,就憑他?」

    「如果他不做退讓呢?」孟雙成要爭奪的是家族利益,可不是真的想造反,畢竟孟西白三家離開了秦國也什麼都不是。

    「只要他一個月內拿不下我家城,老秦必有變數,大哥不要看章蝺接受了嬴渠梁的封賞,恐怕他心中的不滿,還要遠甚於我們......還有那位大公子贏虔,難道真就甘心看到嬴渠梁坐穩了君位麼?」

    「好!」

    孟雙成深深望了自己兄弟一眼,哈哈大笑:「咱們就賭一把,若是賭贏了,說不定老秦就此改天換日,從此孟西白三家無人可以撼動!立即去書西乞木、白戊庚,西家家城與我不過十里,正可堅守,與我成呼應之勢;白家兵力最少,就不必防守家城了,讓白家帶甲之人皆入我孟城,助我一臂之力。此戰關係三家命運,必須行一人之令,我孟家兵力最多,就由我暫為三家之主,西白兩家必須要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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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8 00:17:0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9-19 04:00 編輯

第兩百八十一章 【老秦的雄鷹】

               
    在孟雙城看來西乞木和白戊庚都是膽小如鼠的傢伙,若是沒有衛鞅變法一事,他正不知還要用多少年才能鼓動這兩個『不成器』的傢伙合力起事。

    衛鞅和景監真是太可愛了,有他們手出逼迫,這下西白兩家不戰也得戰!他算了一筆賬,三家族兵加上可用的奴隸,數日間便可成大軍四萬,只要先頂住嬴渠梁的前期攻擊,老秦朝堂必生大變!

    嬴渠梁?這小子登臨君位不足一年,真正信任他的秦軍士兵又有多少?加上還有個面服心不服、在軍中威望素著的章蝺,與嬴渠梁面合心卻未必合的大公子贏虔,老秦後方失火是遲早的事情,那時秦國大局便在他孟雙成掌握之中!

    衛鞅吃柿子倒是會揀軟的捏,在景監出手的同時,左庶長府的親腹手下也同時在白西兩家上演了一出同樣的戲碼,不過西家見機的快,唯有白家損失了三百精騎,據說全數被押去了櫟陽做勞役。

    聽到這個結果後孟雙成哈哈大笑,白家勢弱果然天下皆知,莫怪自己這個白家的老朋友會動了吞併白家的心思,是白戊庚你自己不夠爭氣啊!如此甚好,自己就不用花費許多口舌讓白戊庚放棄他們的家城田地來為孟家附庸了,因為形式比人強,現在可不是孟家逼你,是老秦和衛鞅逼你!孟家看在累世交好的份兒上,展開羽翼為白家遮擋風雨,你白戊庚就應該感激涕零才對。

    白戊庚果然很感動。幾乎是在接到孟家信書的同時,白家軍剛剛與渭水伏兵大戰了一場,結果自然是大敗虧輸,不僅損失了一些族兵,還盡失家中所有奴隸,比當年那位商紂王還要狼狽一萬倍。最後只剩下五千白家族軍退至孟家家城,孟雙成親自率兵出城迎接,與車英『狠狠』幹了一架,結果車英的藍田新軍硬是只支撐了一個照面便敗下陣去,這就是嬴渠梁苦心練成的新軍?簡直丟人!這一仗就讓孟雙成吃了個定心丸。雍郿精騎果然還是老秦第一精銳。不是嬴渠梁那個小娃娃隨便訓練幾天的『精兵』就能應付的。

    這場戰鬥讓甚至讓孟雙城的心態生了變化,不反老秦,卻未必不可以取代嬴家啊!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有大志向的聰明人,每次想到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的故事就會讓他心中激盪無比。每每不能自已;孟家精騎如今足足有上萬人馬。糧倉內堆積的食物可以滿足家族大軍連續吃上五年。而且家城的三個城門後面,還建立了翁城,根本就是固若金湯......

    孟家的贏面似乎很大!景監出頭的好。衛鞅逼迫的好!孟西白三家積蓄數百年,未必就不能改天換日!齊國田氏不就是個例子麼?當年取代呂氏奪取齊國政權時曾被多少人痛罵?等到田氏掌握大權後,周天子還不是得乖乖封侯?在這個時代,只有勝利者才會被人尊重,失敗者是沒有人會同情的!

    孟雙成忽然想做一個真正的成功者,僅僅只是爭取一些家族利益怎麼能夠?老秦國窮兵弱,正是可欺之時,嬴家人都是笨蛋,帶著嗷嗷叫的老秦漢子,居然連河西都無法全部收回?若是換了他孟雙成來做國君,老秦定會比今日更為富強!

    看一眼身披百葉甲,面色灰白無光,肩膀上甚至還插了根羽箭的白戊庚,還有跟在他身後的白孟氏,孟雙成慨嘆一聲:「白兄弟,秀兒,你們受驚了......不過到了哥哥這裡,你們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說句話的時候孟雙成目中含淚,似乎很為妹妹妹夫傷心不平,只是心中早就樂開了花兒。白家本來就弱,經此一戰後更是元氣大傷,眼下白家精騎不過五千之數,還失去了家城;他甚至認為白戊庚不是因為他的召喚而來,而是因為白家根本就沒有力量防守家城。

    「孟兄,秦軍勢大,我等......當真守得住麼?」

    白戊庚似乎驚恐未定,就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孟雙城看得心懷大暢,都想摸摸他的腦袋去安慰一番:「放心吧白兄弟,我已經探聽清楚了,車英埋伏在渭水的大軍不足兩萬,只是靠了雨夜猝襲才算佔了些便宜。白家是吃了虧,可為兄不是已經替你討回來了麼?孟家家城經營百年,城牆高度雖比不上櫟陽和雍都,可要說到守城器具之完備,也未必就比櫟陽差了多少,城中的糧食足可支撐五年!我這裡有一萬孟家壯士,加上你的族人,還有西家家城與我成犄角之勢,莫說車英那兩萬人馬,就算嬴渠梁盡起東疆之兵,也休想攻破孟城!」

    老秦因為魏國的原因,過半兵力都在東線,可就算盡起東疆人馬,也不過五六萬人,孟雙成還真是不怕。

    至於雍郿的老軍底子,雖然號稱有八萬大軍,卻分散在廣袤的秦西地區,不但要小心表面恭敬內心難測的義渠,還要提防極西邊境的無數戎人部落,倉促間嬴渠梁又能動用多少?雍郿號稱有三萬精騎,其中七成倒是在孟西白三家,剩下那些名為忠於秦君,其實卻是看著章家的臉色行事,章蝺現在是個什麼態度沒人清楚,反正嬴渠梁對雍郿精兵的控制力幾乎可以等於零。

    聽了孟雙城的話,白戊庚大為感動,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兄弟無能,白家以後就要靠孟兄多多提攜了......」

    「是啊哥哥,夫君怎麼說也是你的妹夫,你可不許虧待了白家。」白孟氏兩隻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樣,感覺還不夠,直接撲進孟雙成懷中,哭得哀哀欲絕......

    「放心吧妹子,經此一役。孟西白三家將變得更為強勢,白兄弟,妹子,我們去吃酒,看歌舞,然後等那秦軍來攻,我倒要看看車英有什麼本事攻下孟家家城!」

    「兄長!」孟同急匆匆趕來,面色有些灰敗:「秦軍營中立起鷹旗,是嬴渠梁的『輕撲營』!還有一面白字旗號,掛上將軍銜。旁邊的衛字旗反倒是副將旗幟!嬴渠梁來了。那個白棟居然也來了!」

    「白棟也來了?他是鳳鳴書院的院長,不是號稱要教化天下麼?原來鼎鼎大名的白子不過是個虛偽之人!不過來得好!」

    孟雙成哈哈大笑,白棟是左更爵位,不入軍中便罷。入了秦軍就必須要領上將軍銜。不過蛇無頭難行。頭多了也是麻煩,現在秦軍中既有嬴渠梁,又有白棟這個上將軍。更有衛鞅這個變法大臣,這是不知兵啊!老秦君臣生生弄出了一條三頭蛇,不敗還有天理麼?

    ***

    「我沒想到你會支持衛鞅,更沒有想到你會來到軍中,天下聞名的白子沾染了血腥,對書院真的有好處麼?」

    大帳中燒著溫暖的火盆,嬴渠梁烤著手,笑吟吟地望著白棟。穀雨都快到了天氣卻還是有些寒冷,這讓他有些擔心今年的春耕;所以一面與白棟說著話,一面時不時透過虛掩的帳簾看外面,似乎是希望這場雨能夠停一停。

    「衛鞅比我想像的更為聰明,我暗中見了白戊庚、也見了孟西兩家的『反對者』。還有那個孟同,這個人外表憨厚,卻有一顆玲瓏心,恐怕就連孟雙成也萬萬想不到,一向對他唯命是從的弟弟早有了反叛之心。」

    白棟輕嘆口氣:「孟雙成反心深藏,在孟西白三家中,孟家勢力最大,卻是最窮的一個,就是因為他把大量的錢都花在了整治家族私兵上。所以我在見過孟同後,就知道我們不能再等待了,哪怕君上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有你幫我,就算準備不充足,我也有信心打贏這一仗。孟雙成是痴心妄想,而且他也太小看了白家,他忘記了當年分割晉國的可不是三家,而是六家,其中力量最強大的也不是趙韓魏,而是智氏,可如今智氏安在?」

    嬴渠梁笑著搖搖頭:「他這個人不知人、不識兵,卻偏偏有不臣之心,他不死誰死?三哥我只是很奇怪,你一向是最討厭上戰場的,上次為了逼迫你參加隴東之戰,公父和太夫人險些惹怒了你,今次卻為何卻一反常態,主動來到戰場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討厭不討厭是一回事兒,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衛鞅的新法經過朝堂討論改良,確可強國,而變法最大的阻礙,就在孟西白三家;這已經不僅僅是廢除井田的問題,而是要決定三哥對秦國軍隊的徹底掌控權!所以這一仗必須打,而且還要大打。我是秦人,白家莊在秦地,就連鳳鳴書院都是開設在秦國,我又怎能不關心?」

    「不喜歡做的事情,有時卻必須要做,就像你給田因齊的方子一樣?」

    嬴渠梁笑吟吟地望著白棟,擺擺手道:「你先不要回答,讓三哥來猜一猜。姝兒與你生了那種關係、又有了你的骨肉,你幫助田因齊治療他的難言之疾,就是要掩人耳目,以免日後他的病情洩露,齊國滿朝會懷疑姝兒;可你又在藥方中加入了一些對男人不利的藥物,手段不算光明,完全不符合你白子的身份......不用看我,姝兒那邊自有我老秦的人,這個方子可瞞不過我,我已經讓醫官看過了。」

    「公父若活著,一定會誇獎你的手段高明;三哥我不想誇獎你,也不忍怪你,只想問你一句,田因齊日後不會再有子嗣,你和姝兒的兒子日後大有可能成為未來齊侯。你這樣間接控制齊國,算是為老秦謀,還是為自身謀?」

    嬴渠梁忽然從火盆上抽回手,手托著下巴,目光十分真誠地望著白棟,就像一個專心要聽故事的小孩子。不過堂堂一位國君如此做態,不免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白棟笑了笑,伸手去火盆上,感受著火焰的溫暖:「世人都知秦齊聯姻,也知道公主有了齊國世子的孩子,我為田因齊治病,是為老秦謀、也是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謀;後宮的血雨腥風三哥是見過的,少官兄弟的母親是如何死的,三哥想必比我更清楚罷?如果我不斷了田因齊的子嗣,日後他有了一堆的兒子和女兒,姝兒還能活麼?或許我可以暗中接出她和孩子,可又如何賭住天下之口?所以這也算是為自身謀。」

    「哦?那四弟你可有過內疚,比如對田因齊?」

    「沒有。如果沒有姝兒和我的孩子,田因齊能夠保住他的齊國世子之位麼?相信他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否則就不配做日後的齊侯。還有,我從來都是一個自私的人,在我眼中,家人、朋友、我老秦國人才是最最寶貴的,既然不能兩全,我就會去選擇保護自己的家人!天下未定,此時妄談兼愛天下,甚至不惜『捨己為人』的聖人做不得,會害死自己人,後悔莫及!」

    白棟目光炯炯地望著嬴渠梁,目光中當真沒有一丁點的慚愧和內疚。

    「說得好!」

    嬴渠梁哈哈大笑,似乎對白棟的答案十分滿意:「你嫂子對我說過,草原上的雄鷹可以為了自己的雛鷹殘殺一切生靈,可草原上的人們還是會崇拜它,因為他們認為只有雄鷹才配做光明天的愛禽。四弟,三哥看你就是老秦的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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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0 01:02:14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二章【白子定,則老秦定?】
               

    午飯很豐盛,不僅有秦人愛吃的燒羊腿,甚至還有白家特產的小點心。近來卜戎異經常去白家莊找苦酒和娘親說話,每次都要帶些精美的小點心回去,櫟陽宮的廚子估計是被刺激到了,現在做出的奶油烤小餅、豆沙包幾乎不在白棟之下,可嬴渠梁吃了還是搖頭,他說白棟做得更好吃一些,櫟陽宮的廚子是萬萬難及的。

    白棟被嬴渠梁拉著手君臣同車,在重重甲士的護衛下巡視了一遍軍營。看到連綿十幾里的軍營和秦軍整齊的軍伍,白棟心中不覺暗暗吃驚,自己還是算計錯了,原來三哥不是沒有準備好,而是早就準備充足要打這一仗,軍營連綿十幾里,這就是不少於五萬大軍!老秦傾全國之力又能有多少軍隊?這幾乎就是三哥能夠調動的最大兵力了,可他只是用了不到七天時間!

    三哥不對,應該說是日後那位名震天下的秦孝公已經成熟了。他比衛鞅看得更遠。只怕在準備讓衛鞅變法之時。就已經在暗中調配軍隊了吧?陪著嬴渠梁巡視完軍營後,白棟甚至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公子少官和他的五千精騎,這些都是在隴東草原秘密訓練的軍馬和兵士,清一色的雄馬健卒,隨便拉出一個,都能在後世馬戲團中混的風生水起,成為馬術大家!

    若是自己現在拿出馬鐙馬鞍,孟雙成引以為傲的孟家精騎只怕會被瞬間擊潰罷?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腦中一閃即逝。這一仗畢竟還是攻堅戰,貿然拿出這種毫無技術壁壘的新玩意兒只會便宜了各國細作。

    如今在孟家和西家的私城外,絕對少不了各國派來的細作,景監已經抓到了一些,不但有魏國韓國的,居然還有越國的聽到結果後白棟鼻子都要氣歪了,你一個混亂不堪的越國跟著起什麼哄?無顓還是老子的學生呢!

    被人注視的感覺總是非常不好的,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想做後世的『三級明星』,白棟的煩躁其實並非來自各國細作,而是與他稱兄道弟的嬴渠梁。這位曾經的秦國世子現在已經完全成熟了

    還有在營帳裡烤著火、喝著熱呼呼的羊奶的時候。嬴渠梁彷彿漫不經心地問他在贏姝一事上是為老秦謀還是自身謀,如果以為這只是隨便嘮嘮家常就是大錯特錯了。哪怕這位三哥是如此親切、勾肩搭背嘿嘿笑著就做了他的便宜大舅哥。

    『伴君如伴虎』在任何時代下都是顛撲不破的至理名言,若非嬴渠梁還算是天下最仗義的君主之一,如果不是自己拖家帶口有著一大家子人,白棟早就拍拍屁股跑到某座名山大川中做『鬼谷子』去了。

    「白家哥哥,你在發什麼呆呢?快看看我的騎兵是否雄壯?告訴你個好消息,二哥答應我了,等打贏了這一仗,就讓我也去書院讀書,你可要給我留個名額。」

    能叫白棟為『白家哥哥』的,除了公子少官這個夯貨就沒有別人,不過如今倒是不好叫他夯貨了,這傢伙在草原上秘密練軍半年,身體高大了一圈兒,皮膚也更顯黝黑,站在面前倒像是個蠻張飛、黑尉遲,讓白棟都有些驚嘆他的改變。

    「你要去書院讀書?」

    白棟瞪大了眼睛。公子少官在白家家學中也是讀過幾天書的,意志也算堅定、百折不撓,可就是沒多大長進,而且新鮮勁兒一過,他就開始消極怠學了,白棟甚至懷疑他去隴東練兵根本就是要逃避。

    「嘿嘿,咱聽二哥說了,以後從書院出來的學子,個個都可成名士,咱就不能撈個名士做做?還有啊,咱喜歡書院的軍訓,多有意思啊?」公子少官抿了下嘴,手指著遠處的孟氏家城:「聽二哥說過,這一仗打過後老秦就沒多少戰事啦,呆在公子府裡實在太無聊,還是書院好,就是考試挺麻煩的,要不哥哥透露些題目給咱?」

    「滾蛋!」

    白棟瞪了這傢伙一眼,這夯貨居然也學會混『文憑』了?也不知這算是他的進步還是退步。

    公子少官乖乖地滾了,不過並非是因為白棟的訓斥,而是敵人已經有了動作。

    孟傢私城洞開,湧出了三十輛戰車和兩千騎兵,按照一輛戰車配備百名士兵計算,這就是五千步騎。孟雙城似乎很有信心,不但親自出戰,還讓人打起一桿特製的大旗,看清旗上的文字後,白棟險些當場就笑噴了。

    『清君之室,去奸佞,孟西白三家請殺衛鞅!』

    白棟能不樂麼?這不就是後世名為清君側實為造反的調調兒麼?原來先秦時代的古人們才是玩這手的老祖宗,這個時代隨便打一仗都要師出有名,孟雙成不傻啊,這是要先製造輿論,佔據了道理,反得明明就是嬴渠梁,卻要掐住衛鞅的脖子說話

    真正的戰場就沒有那麼多麻煩事兒,秦軍列開戰陣後,兵車開路,騎軍兩側繞襲。步軍正面交鋒。空中箭芒如雨。戰鬥就此展開。沒有演義小說上的罵敵單挑,就是堆人命,什麼陰謀陽謀在正面戰場上都是個笑話,諸葛亮來了也得像白棟一樣灰溜溜地逃到軍營後方的山丘上去,身邊沒有五百親軍守衛都不放心。

    嬴渠梁就坐在白棟身旁觀陣,這位馬上出身的君主似乎很是手癢,明明要表現出身為一國之君的沉穩,一面卻有些著急地搓著手。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還得壓低了對白棟說:「白戊庚似乎在真打?」

    「當然是真打,車英的軍隊吃了他三百精兵,他心裡也憋著火氣,而且從白孟聯軍的排列看來,白家顯然還沒能取得孟雙成的完全信任,白家戰士都被派在了最外圍。」

    白棟微微搖頭:「白戊庚要取得孟家信任、接管部分城防任務,必需的犧牲是一定要付出的。而且我軍也要打疼孟家和西家,讓孟家損失慘重卻又不得不分兵支援西家,到時就算孟雙成還有疑慮。也只能信任白家了。」真正挑釁在先的不是孟雙成,是因為子岸對西家家城的攻擊。使他不得不出兵呼應。

    「孟西白三家可是兩百年交好,你和衛鞅就如此有把握,肯定白戊庚一定會倒戈?」

    「三哥又來考我了孟雙成看到的可不僅僅是井田和他的奴隸,這個人心比天高,若是孟西白三家能夠保持均勢還好,現在是白家獨弱,他又如何能不起異心?兩百年的世交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要達成目標,就要先吞白家、後降服西家。西家是沒有辦法才不得不追隨於他,可白家」

    「白家畢竟出了個『白子』,血濃於水啊白戊庚只要不是傻瓜,就會看到未來老秦權柄未必出自朝堂,卻一定出自鳳鳴書院。」

    嬴渠梁目光炯炯地望著白棟,日後衛鞅與他既為君臣,更為兄弟,那是因為他能夠看得清、並且能夠完全掌控衛鞅;可這位四弟不同,既是他最為親近的兄弟,是他和妻子的大恩人,卻又是唯一讓他感覺無法控制的人。

    那日周天子王命嘉獎,他親率文武百官遠迎百里,賞賜『免死玉牌』,這固然是君恩深重,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嬴渠梁甚至認為自己的試探行為很無恥、齷齪、忘恩負義,可他卻又不得不這樣做,只因為他是老秦的君主。

    「我永遠都是個教書匠、是個顧全小家的自私男人在贏姝一事上,君上難道還看不清楚我麼?」白棟望著煙塵滾滾的戰場,忽然嘆了口氣。

    「十萬石糧食,救了無數災民,這樣的功績,就是寡人也不曾有過」

    「徐公願意送糧食給我,難道我會不要?糧食是我弄回來的,可正是因為三哥會用人,用對了我這個好運氣的小子,災民才能得救,所以老秦人會感謝我,也會感謝三哥。」

    白棟抬起頭,很認真地望著嬴渠梁:「小弟第一愛賺錢、第二愛教書育人,第三希望看到天下昇平,一心想得就是親人和朋友能夠平平安安,現在錢賺了不少,以後最多就是幫幫衛鞅、搞搞教育什麼的。對了,聽說三哥也希望少官入書院?你看我該如何考他才是呢?」

    「對他就不要太苛刻了,寡人三兄弟中,大哥為當代人雄,寡人中規中矩,唯獨少官是個沒腦子的夯貨,讓他在書院多讀些書吧,算是四弟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嬴渠梁忽然握住白棟的手,眼中沒有戰場上的刀光血影,似乎秦軍就是死上再多人也不會讓他多看一眼,卻動容地望著白棟:「白子定,則書院定;書院定,則老秦定;四弟,三哥就一個要求,別讓我擔心」

    「擔心就是不放心,無論做兄弟還是臣子,讓三哥不放心了,讓君上不放心了,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白棟笑著反握住他的手道:「而且三哥還少說了一句,三哥的心定了,老秦才會真正安定,我這個『白子』可左右不了秦國的大局。」

    嬴渠梁愣了一愣,望著他的目光從探詢轉為柔和,終於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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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1 01:2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三章【截拳道】

               
    戰鬥還在繼續,如果是身臨其境或許會被血與火的戰場感染到,可此刻身在高高的山丘上遠遠觀望,就基本沒有了殘酷的感覺,彷彿就是在看著一群螻蟻爭鋒,很多戰士倒下了、死去了,卻距離自己非常遙遠,根本無法真切感受到戰爭的可怕。

    白棟忽然起身向山腳下走去,他還不想這樣快就變成一個冷血的上位者,望著無數戰士捨生忘死卻沒有絲毫感覺;雖然這是成為一代名將的起碼素質,他現在卻不想做那種『一人成名萬骨枯』的名將,寧願做一個會被戰爭嚇昏頭的普通人。

    嬴渠梁望了他一眼,沒有阻止,只是命令上百名執盾親軍跟上來保護自己這個兄弟;比起白棟,他更享受這種高高在上、視眾生如螻蟻的感覺,做國君的日子越久,這種愛好就越是浸入骨髓。

    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近距離觀看這場戰鬥,白棟終於被震撼到了;這與在隴東設計木仲屠完全不同,那只能稱為『圍獵』,孟氏家城外的這場戰鬥才是真正的大軍對撞,讓他可以看清楚這個時代的戰鬥方式。

    原來戰車集團衝鋒是如此可怕,就像是後世的坦克衝鋒集團一樣,一次撞擊就可以對步兵陣列造成無法彌補的創痕;這個時代的騎兵不是不可以正面抗衡戰車,但是機會只有一次,就比如嬴渠梁在河西之戰中率領上千騎兵衝擊公叔痤的本陣一般,一次拿不下敵酋,騎兵的機動性立即失去。又因為沒有馬鐙馬鞍。戰馬一旦失去了衝擊力。騎士們便無從發力,無法像戰車上的戰士一樣繼續保持攻擊力,只能淪為步兵。

    秦軍畢竟勢大,擺出的戰車就有足足五十輛,另外還有公子少官親率的兩千精騎從左右包抄,所以從戰鬥一開始,就從戰陣正面成功壓制了白孟聯軍,不過雍郿精騎就是雍郿精騎。公子少官的騎兵與他們只是交手一個回合就落在了下風。

    這個時代的騎兵第一靠騎射,第二才靠近身搏殺,他們沒有中世紀歐洲騎士的誇張長槍,更沒有馬鐙可以憑藉發力、在馬背上做出一系列的砍殺動作,近身戰完全靠得就是戰馬本身衝力,所以一旦遇到對方的騎兵,當弓箭射光後最好的戰鬥方法就是『添油戰術』,一千名騎兵分成十批沖上去絕對比一股腦都沖上去要好得多。

    公子少官現在也算半個馬戰行家,他在隴東草原苦心訓練出的這五千精騎基本可以做到如臂使指,只要他旗令一動。手下騎兵就會控制馬速,做出波浪狀攻擊。讓騎兵『最寶貴的第一次』用在刀刃上;可當遇到白孟兩家的雍郿精騎後,他卻發現對方就像是一名劍術高手,無論是主將還是普通騎士,都能夠憑藉經驗打在他的『軟肋』上。

    當雙方騎士都射光了自己的箭後,第一輪對沖就開始了,此時雙方本陣的戰車已經攪殺在一處,任何一方的騎兵獲勝後就可以從側面衝擊對方本陣,所以這一場騎兵對沖的戰鬥也就變得極為重要。

    公子少官下令搖動將旗後,他手下的騎士立即分列出層次,並開始了浪潮式的攻勢,準備用連續不斷的衝擊力打破對方的騎陣,可當第一波秦軍騎兵衝到敵軍面前,還有半尺就能找到最好的發力點,將人力馬力都發揮到最大時,面對的白家騎兵卻突然像是向前蹦出了半尺,搶在他們前面發揮出了最大馬力

    「啊!啊!啊!」

    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無數秦軍騎士墜落馬下,公子少官精心安排的『浪潮式』攻擊失敗得很徹底,對方就像是最好的衝浪運動員,總是能選擇在合適時機破浪而出,一個浪頭是如此,十個浪頭還是如此

    白棟看得雙眼微微發亮,他彷彿是看到了兩名頂級拳師在交手,其中一位分明擁有一拳打碎厚木板的能力,可對手卻更為老練,總是能在他力量將發未發之時搶先截斷力量,而後發揮出自己的全力。

    這是截拳道!

    白棟萬萬想不到這個時代的騎兵對攻中會出現截拳道的秘義!公子少官也是健馬雄兵,指揮起來也是如臂使指,可白家騎兵卻硬是比他高明了半籌,這並非是白家戰馬就比老秦的強壯,而是對騎士對馬力人力的綜合運用之妙。

    騎兵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少見的,秦人是因為多有戎狄血統,天生又有養馬之地,再加上老世族多年的豢養騎士制度,才會出現這麼一隻雍郿精騎;在白棟放出馬鐙和馬鞍這種大殺器前,號稱天下第一強國的魏國也不過只得兩三萬騎兵,而且多數還是用做斥候和弓騎,要到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後,各國才會真正注重騎兵建設。

    可正因為少見,戰場上一旦出現了雍郿精騎這樣的騎兵,對方本陣就會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此時的秦軍還做不到人人貫甲,更別說像魏武卒那樣人人穿戴三套重甲了,公子少官在騎兵戰中一旦被敵人壓制,戰場上的主動權就會逐漸轉移到敵人一方。

    「鳴金,收兵!」

    公子少官是個夯貨不假,可就算是這個夯貨也看出不對了,他已經開始約束手下騎兵向本陣緩緩退卻,白孟兩家的騎兵呼嘯往來,在自家陣後繞了一個圈子回來時,人人背上都多了兩囊利箭!在戰車還是主要突擊和作戰武器的時代,數千名弓騎兵是非常可怕的,因為他們的箭可以從四面八方射過來,遠比陳列在後陣的弓手更具有殺傷力。

    這一仗打到這裡就可以了,孟雙成只是為了呼應正被子岸率軍猛攻的西氏家城,秦軍也給了白家足夠的表現機會,再打下去毫無意義,只會徒添傷亡。白棟現在是以『上將軍』的身份下令收兵,就算是嬴渠梁也不得干擾。

    「當噹噹」

    秦軍隊伍整齊地緩緩後退,孟白兩家聯軍果然沒有繼續追擊,孟雙成的目的也同樣達到了,西氏家城穩如泰山,白家的忠誠度也已通過他的考核,首戰大捷,他已經足可滿意。現在他都有些矛盾,是該派出密使會見章蝺和大公子、以求擁立大公子登基為君,還是乾脆來一出『孟氏代秦』?嬴渠梁的精銳大軍原來也不過如此,這個發現讓他的野心突然間膨脹了起來。

    這一仗秦軍出師不利,卻也算不上大敗,嬴渠梁親自下令犒賞三軍,將士們在外面喝酒啃羊腿,他這個堂堂老秦國君與將士們吃得食物完全一樣,只不過范強會很細心地用小銅匕將羊肉一片片切下來,拌上醬油和花椒粉送到他和白棟面前,壓低了聲音道:「孟家西城換上了白家的旗幟,這是一刻時前才發生的變化」

    「進入西城後,要在半個時辰內斬將奪關,最好也同時打開北城和南城門,你和李敵帶領一百秦宮高手和三千精銳戰士去傷亡多少人都不是問題,只要奪下城門,就是大功一件。」

    「范伯和李敵負責西城和南城就好,北城是孟云在防守,他的兒子就是被車英將軍抓獲的那個孟祥」

    白棟嘿嘿笑起來:「一千孟家精騎哪裡是這麼容易就消滅的?其實是孟云父子早對孟雙成不滿,只要西城陷落,孟云就會打開城門,迎接我大軍入城。」

    嬴渠梁面色微變:「此事為何不曾報我?」

    「孟云秘密來見的時候,只是答應將孟祥和手下一千精騎『送』於老秦,他本人卻還在觀望,若是我軍無力破城,他會繼續留在孟家,只讓兒子和部分族軍通過這種方法脫離孟氏一族,孟家嫡系子弟也分三支,他這一支的力量最弱,自然是要多些心思。這件事不是要瞞三哥,只是不久前我才接到孟云的秘信,方才那場戰鬥孟雙成多用他這一系的子弟衝鋒在前,傷亡也是極大,才讓他心中不滿,立意反出孟家。為此我還搭上了一個書院名額,卻是給孟祥的」

    「嗯。」嬴渠梁微微點頭,沒有十成把握就上報國君,這是政治上不夠成熟的表現;而且變法圖強、滅除孟西白三家強豪,這本來是衛鞅的份內事,自己這位四弟肯出手相幫就不錯了,實在是沒什麼好責怪他的。

    君臣二人正在議定攻破孟城的事情,忽聽帳外有人高叫道:「白家哥哥,你為啥要鳴金收兵,剛才我率軍後撤,不過是要整隊再戰而已,可不是怯敵,只要再給我些時間,就能擊破敵人騎兵,你這是看不起兄弟」

    李敵和幾十名秦宮高手就散佈在帳外,任何人接近百步都會被警告,可這位是三公子,而且他在百步外就扯開了嗓子大叫,卻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攔的。

    白棟笑道:「就知道這夯貨要來找我說話范伯,麻煩你替我找兩塊木板來,越方正越好,不要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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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1 01:24:49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四章【『溫柔』的殺戮】

               
    公子少官氣呼呼地走進軍帳,他認為自己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和侮辱。方才在戰場上他面對的是什麼人?那是老秦百年來都赫赫有名的雍郿精騎!他在隴東草原上練成的騎兵已經不算弱了,只是還欠缺些臨敵經驗而已,可這是要付出獻血來成長的,白家哥哥還是鳳鳴書院的院長呢,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需要時間來鍛鍊一隻軍隊,也相信他們最終會超越二哥嬴渠梁的『輕撲營』,這是他的機會、他的光榮,可這樣的大好機會卻被自己一向尊敬的白家哥哥斷送了,這讓他感覺十分委屈,眼睛酸酸的,心裡憋著氣,現在就想找白棟討個說法,就跟鄉下大妞兒秋菊一個樣子。

    他也顧不上嬴渠梁還在場,望著白棟眼睛瞪的比牛蛋還要大:「為啥要鳴金收兵,再給我半個時辰,就一定能夠打敗敵人的騎兵!」

    「再給你半個時辰,這來之不易的五千精騎就會被你害死一半,你就不感到可惜?」

    白棟瞪了他一眼,從范強手中接過一塊木板,雙手扶定了走到距離他一拳之地:「能不能一拳打碎它?」

    「別說是一塊,兩塊都可以!」

    公子少官開步吐聲,一拳轟在木板上,木板應聲而碎。

    白棟笑著點點頭,又從范強手中拿過另一塊木板,笑吟吟地望著公子少官道:「如果你還能打碎這一塊,哥哥就向你道歉。」

    「哈哈,那哥哥就輸定了。我早就說過。這樣的木板不要說是一塊。就算是兩塊、三塊也是一樣!」

    公子少官大笑一聲。再次出拳,這次他的肩膀剛動,白棟就將手中木板向前猛地送出兩寸有餘,拳頭落在木板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木板卻是完好無損。

    「怎麼會是這樣?」

    公子少官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看看白棟手中的木板,剛才的感覺非常怪異。自己明明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在這一拳上,卻偏偏發不出力量來!

    「好手段,想不到你小子在武學一道也有如此領悟,這樣的道理,就連范伯我也不曾想過!」

    范強看得雙眼一亮,忍不住擊掌喝彩,激動之下竟然忘記了嬴渠梁還在旁邊,直接叫上了白棟小子。

    「現在明白了麼?」

    白棟笑著望了一眼還在摸著腦袋兩眼呆直的公子少官:「騎兵在馬上發不得力,其突擊力是強是弱,就要全靠馬力奔馳。所以擅用騎兵者,必將其分成數批。一批批衝入敵群,若能運用得當,甚至可破車陣。不過你是與敵人的騎兵對壘,勝負如何,就要看誰能夠準確控制馬力了......」

    「搶在對方之前發力,就像是這塊木板一樣?」公子少官低下腦袋想了想,不覺雙眼放光。

    「你只說對了一半,應該是搶在對方完全發力之前,截斷對方,讓對方無法發揮出全力!你的戰馬都是隴東草原上訓練出的良種馬,戰士也是千挑百選,可為何在與對方騎兵衝撞時,卻被人家沖了個人仰馬翻?這就如我手中的木板一樣,因為我計算清楚了你的發力距離,搶先截斷了你的拳力!」

    「這種法門,可稱為『截勁』!小子,范伯我自視為天下高手,想不到卻被你一語點醒,妙極,妙極!」范強得意之下,不覺仰天大笑,忽然想到嬴渠梁就在身旁,忙躬身告罪:「老臣失禮了。」

    「范伯不必如此,你在寡人眼中是臣子,也是長輩,何況平安郎方才陳述的道理極妙,也讓寡人激動不已呢。」

    嬴渠梁笑著擺了擺手,聽完白棟的話,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試一試,又如何會去怪范強?這個時代雖然也有武功劍術,卻從來沒有類似『截拳道』的理論出現,就是范強這樣的當代高手也難免要見獵心喜,何況是他?

    「我明白了!」

    公子少官一拍腦袋:「我這就去召集人馬,再跟白家孟家打過一場!」

    「再打也是你輸!這種一人控制拳力的本領還可快速練成,要讓幾千騎兵都做到這一點,除非是多年養成的雍郿精騎才可辦到,你當是吃飯喝水這樣簡單麼?」

    白棟搖搖頭道:「何況你也沒機會再打過一場了,明日這個時候,孟雙城的首級就算不送到君上面前,也當高掛在孟家城頭!」

    ***

    孟風在孟家的地位不高,說是嫡系子弟,其實嫡系子弟若是不能得到家族權力,實在比庶出子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靠著井田制還好,至少還有一群奴隸供養他,若是當真被衛鞅廢除了井田,那真是連做『人上人』的機會都沒有了,他一定會更加鬱悶。

    所以在這次戰鬥中,他比那些掌握了家族權力的嫡系子弟表現的更為勇猛,憑藉手中一柄長劍足足斬殺了七名秦軍,當他提著七個腦袋回來報功時,甚至受到了家主的親自接見,孟雙成拍著他的肩膀讚美他,當場拔升他為守護西門的副將。那一刻他看到妻子在流淚、母親在向他輕輕揮手,一切都值得了,或許這一場戰爭對他來說不是災難,而是個最好的機會?

    「老風,兄弟要恭喜你啊?來來來......這是咱白家秘製的老酒和風雞,咱們兄弟樂呵樂呵,算是為你慶祝如何?」

    這場戰鬥也徹底體現出白家的忠誠,孟家兵力畢竟有限,又不想讓自家戰士平白消耗在守城戰中,所以現在負責西門的主將是白家的白茅,在白日的戰鬥中,孟風曾經與他並肩作戰,若不是白茅幫他擋下一記背後襲來的暗箭,恐怕他此刻早就沒命了,還說什麼被家主接見榮升副將?

    「不好吧?城防是大事,萬一被偽秦軍摸上來,兄弟我就是百死莫贖的大罪了......」

    「呵呵,你怕個什麼?白日一戰,偽秦軍早就被咱們打怕了,就是多給他們幾個膽子,也絕對不敢摸上來。怎麼?你小子可不是看不起哥哥,不肯給哥哥這個面子吧?都是老秦男兒,不敢喝酒算什麼,可別讓我把你當成了娘們!」

    一頂不夠朋友的大帽子扣下來,還被當成了娘們兒,孟風不能忍,於是一把按住白茅,說是要喝個痛快。兩名領事的都喝上了,白家和孟家的戰士還能不眼饞?也不知白家人從哪裡弄出好多酒來,就這麼席地坐下,開始了白孟兩家的友誼聯歡會。

    白茅倒不是個莽撞人,走過去踢著白家戰士的屁股,把其中一半人趕上了城牆;孟風看得連連點頭,白大哥喝酒歸喝酒,卻不會影響做事,這種朋友值得結交!

    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就是幾碗酒下去,白茅貼心地道:「兄弟,咱們喝歸喝,可是不能耽誤了守城大事,哥哥敬過你這碗就算了。等到咱兄弟輪閒的時候,再喝個痛快不遲。」說著笑嘻嘻地遞給一碗酒來,孟風心中感動,這才是真朋友!接過碗一口乾了,正想說兩句體己的心腹話,忽然就感覺眼前一黑,腦袋發沉:「哥哥,這酒......」

    「這酒怎麼了?可是盧醫先生親自開的方子,喝下去就能讓你人事不醒,還有一樣好處,身子就算被人捅個窟窿,也不會感覺到十分疼痛的。大家是好兄弟,哥哥這是怕你疼......」

    「你!」

    孟風眼睜睜地望著白茅從身後抽出一柄短劍,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短劍刺入自己的胸口,頓時感覺全身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就這麼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臨閉眼的時候,居然還在心中感嘆:「好方子,當真是捅個窟窿也不會疼痛。」

    在白茅動手的同時,白家戰士都彷彿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抽出利劍,捅進了方才還在稱兄道弟的孟家戰士心口,這是一場非常仁慈的殺戮,被殺死的孟家戰士沒有一個感覺到疼痛,甚至在倒下時都在回味美酒的味道,彷彿是做了一場美麗的夢......

    咔嚓!

    連下了數日的雨突然又變大了,一道厲閃從烏云中落下,直直打落在孟家城頭,幾乎就在閃電擊落的同時,內城中駛出上百匹快馬,領頭一人白盔白甲,胯下白駒馬,正是白家家主白戊庚。

    「開城,迎接我老秦大軍!」

    白戊庚將手中長劍高高舉起,大喝聲傳遍西門。

    西城大開,隨著城上高高挑起九盞連環排列的油綢『氣死風』,原本黑暗一片的城下突然亮起了萬千枚火把,照耀的如同白日一般。

    幾乎是在西城被奪的同時,北城上方也同樣出現了九燈連環,剛才還是靜悄悄的孟氏家城彷彿是迎來了一場狂歡節,城內城外呼聲震天——『孟家城破,但能斬首孟雙城者,賞萬金!殺得孟家嫡系一人,賞千錢!君上親令,只殺孟家嫡系,旁兮庶出一概不問!孟家奴隸將得新田,去奴籍,得自由!分田地!」

    「得自由!分田地!」

    最最興奮的還不是衝入城內的秦軍和白家人,而是那些孟家的奴隸,這些打慣了順風仗的奴隸可以為主家悍不畏死,但是主家一旦勢敗,他們就是最兇殘的敵人。當范強李敵他們帶領秦軍殺入孟城時,孟家守軍已經殺奴隸殺到了手軟,同時也被奴隸殺死不少,甚至有人是被奴隸活活咬斷了喉嚨。

    號稱固若金湯的孟城,就此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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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2 02:14:0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五章【居然敗了?】

               
    孟雙成今晚非常得意,第一是因為他主動出城接戰秦軍,居然小勝而歸,這固然是對西家的聲援,其實也是為孟家打氣,連出城平戰都可以獲勝,還怕不能憑藉堅城之利擋住秦軍麼?嬴渠梁原來也不過如此,以為區區五萬秦軍就能蕩平孟西白三家,真是太天真了!莫說不過是一個根基未深的新君,就是贏連復生,也不敢有此妄想,否則當年贏連在老秦推行初租禾,為何天下皆變,卻唯獨不敢動孟西白三家?這就顯出老君做事之沉穩,嬴渠梁這小子是如何的輕冒唐突了。

    各國細作此時一定是彙集在了孟家家城之外,不用一個月,魏韓就會有所行動!孟同現在也應該到了櫟陽吧?大公子的名義還是要借用一下的,畢竟嬴家掌握老秦國四百年,根基實在太深,現在只等大公子登高一呼,孟家就成老秦反正的第一功臣,日後徐圖發展,只要讓大公子不明不白地死去,就憑公子少官那個夯貨還能掀起多大的風雨?孟氏成功代秦就是遲早的事情。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胯下的『小孟雙成』都變得昂首挺胸,好像一位最精悍的戰士,此刻已經在他小妾的胯下衝殺了幾十個來回,害得那個嬌滴滴的的人兒正在輕吟低訴,苦苦哀求他放過人家則個。

    一抹動人的嫣紅正從那對雪~白修長的大腿蔓延上去,漸漸整個窈窕的身子都變成了誘人的桃紅色,女人像只八爪魚般緊緊抱住了他的後背,秀髮披亂、星眸迷散、小嘴中還拉出了一條晶瑩的亮線。曼聲唱著要死了。要死了孟雙成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只覺操練這個女人時就如同在操練嬴渠梁一般痛快。

    贏姓的祖先姓贏,可在祖先那個時代並沒有建立國家,子孫則以分封地為氏,如徐、如莒、如姜、如黃、如秦嬴渠梁這一枝因為祖先造父封在趙地,其實是趙氏,入主秦國後,成為了列國諸侯之一,這才有了重拾祖姓的資格;而孟雙成的這名小妾。就是他秘密尋訪了很久才到手的趙氏後人,說起來和嬴渠梁還沾著親戚,是這位老秦第一人的表姑媽。當然這位趙氏於鳳鳴書院的趙姬又有著不同,趙姬是個破落貴族,因為無顏從祖宗姓氏,後來又身入女閭館,做了這個時代最著名的交際花,所以才會指地為氏,很多平民都可以有這個權利,比如越姬。其實不過就是越地美女的意思。

    「嬴渠梁,你又能耐我何?可知道你的表姑媽如今就在老子的身體下婉轉承歡麼?哇哈哈!」

    孟雙成向來是個陰狠沉厲的性子。可是一坐上趙氏的身子,就會變得仿若瘋魔一般,更何況此時的他心中大計得展,正是得意無比之時,說到興奮處,對準趙氏隆起的嬌臀就是狠狠一巴掌,雪白的臀肉上頓時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指印,趙氏的叫聲越慘,他就越感到快活無比。

    「孟兄好風流啊?不過你孟家的將士在外打生打死,你卻在此享受歡樂,這可不像是孟氏家主應該做的事情罷?小弟可有些看不起你了」

    幾十根松油火把漁貫而入,將孟雙成的內室照耀的猶如白日。領先進來的正是笑嘻嘻的白戊庚,他手中倒提著一柄染血長劍,卻好像一個提著禮盒來看望老朋友的人;范強和李敵跟在他身後,還有數十名身著黑色皮甲,頭插雉雞毛的陰沉漢子,這些人手中的武器非常古怪,是一種單面開刃的厚背破甲劍,若不是劍身不夠寬厚,倒有些像是漢代才會出現的戰刀。

    「秦宮高手!范強!李敵!」

    孟雙成論輩分還是太夫人驪姜的『好兄弟』,如何不認得范強和李敵?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想要從女人身上站起來去抓掛在床頭的寶劍,卻覺一陣腰酸腿軟,身體竟一時無法直立。

    「孟雙成,似你這樣狗一般的人物,也妄想要吞併白家、成就霸業?」

    白戊庚也是個狠人,不等范強和李敵動手便大步跨到了床前,一劍便砍下了他這位大舅哥的腦袋;腔子裡的血還未曾噴出,便被他一把抓住孟雙成的發髻,將腦袋高高舉起,望著孟雙成的臉面放聲大笑。

    孟雙成屍身載倒,腔子中怒噴的鮮血將趙氏一個雪白身子染得通紅,趙氏尖叫一聲,顫抖著聲音道:「我是趙氏女,我是君上的」

    不等她說出後面的話,范強已飄至床前,一道雪亮劍光閃過,床上美人兒便已香消玉殞。范強看了白戊庚一眼,微微嘆道:「孟雙成真是該死,連這樣卑賤的女子也要納為妾室,當真是丟盡了我老秦的臉面。」

    「范伯說得正是。以白某看來,這個女子雙腿細長,眸色淺藍,不似我華夏女子,說不定就是個西方戎族。孟雙成膽敢背叛君上,定是受了戎族的引誘!」

    「說得好!待君上平定孟西兩家叛亂後,定可震懾戎族,保我老秦江山萬年。」

    拍拍白戊庚的肩膀,范強開心地笑了起來,挽著他的手走出孟家宮室,身後幾十名秦宮高手將火把拋落,不多時孟家經營百年的華美宮室便化成一片熊熊火海。估計就是事後有人細心查探,也無法判斷出這具被燒成焦炭的女屍會是嬴渠梁的表姑媽

    一更奪城,二更掃蕩孟家嫡系,三更時分孟氏家城上便高掛起孟雙成的人頭。當報喜軍士來到嬴渠梁的大帳時,卻見到君上正笑著坐在案前,一面品味著功夫茶,一面手指著孟城燃起的熊熊火光問他:「你看是現在的孟城美麗,還是白天那個孟城美麗呢?」

    ***

    白棟這晚在睡覺,因為怕吵。他特別將自己的帳篷轉移到了秦軍大營後方十里處。然後喝了一斤白家高度酒倒頭就睡。這一夜在帳篷裡陪著他的是跳蚤和跳蚤的劍。聶諸則與一百名白家精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警戒四周。

    直睡到日上三竿白棟才醒過來,拍拍像只小貓咪一般趴在自己腳旁的跳蚤,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仗打完了,我們也該回大營了。」

    嬴渠梁此刻已經移居到孟城之中,孟城變得很安靜、也十分乾淨,除了空氣中還有隱隱存留的血腥味和屍體被燒焦的味道以外,這裡就像是個美麗的天國;嬴渠梁在笑、白戊庚在笑、秦軍將士們在笑,其中笑得最為歡快和真實的則是那些孟家的奴隸。他們用足夠的犧牲換來了田地和自由,現在已經在算計著自己會分到多少田地,分到田地後又該如何耕作,如果提高產量,如何過一個豐美的年了。

    也幸虧有了這些奴隸的歡笑,才讓白棟可以安慰自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為了這件好事得成,似乎死上再多的人也可以得到理解了。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陽光還是如此燦爛,鳥兒們也沒有因為孟城的血腥味遠遠離開;雖然招來了很多只禿頂老鷹。它們在空中久久盤旋不肯離去,無論秦軍將士如何喝罵、甚至是放箭去射他們。也是一樣。

    可惜孟雙成的宮室竟然被『亂軍』燒了,嬴渠梁也只能暫時呆在孟同府中,此刻白戊庚正坐在他面前,君臣兩個不知在說些什麼,見到白棟到來,白戊庚連忙站起,尋思著要不要向這位『小叔叔』打個招呼,嬴渠梁卻對白棟招了招手:「平安郎,大哥送來了一樣東西,你看如何?」

    「大公子送來的東西?」

    白棟看了一眼李敵手中的托盤,立即就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氣,以他的聰明,自然不難猜到是什麼,微微嘆口氣道:「是孟家使者的人頭麼?大公子真乃人傑」

    「大哥確是人傑,可他越是如此,就讓寡人越是感到欠他良多」

    嬴渠梁示意李敵揭開了托盤,上面是一顆怒發虯張、眼如銅鈴的人頭,赫然正是孟同的。

    「怎麼會是孟同?」

    白棟大吃一驚,孟同早就不服他孟西城,這次孟家反叛,他就曾秘密接觸過自己和衛鞅,如今怎麼會被砍了腦袋?

    「孟同受命去勸說我大哥反叛寡人,雖然只是做做樣子,可他畢竟去了,所以死就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嬴渠梁嘴角含笑,絲毫沒有殺錯了人的懊悔。

    「君上說得是,孟同果然非死不可」

    白棟輕嘆一聲,孟同和普通的孟家子弟不同,那些人反對孟雙成就是老秦的功臣,他卻是與孟雙成一奶同胞。贏虔殺了他,又何嘗不是在對嬴渠梁表明兄弟之義呢?像孟同這種不顧兄弟之義的人自然是要死的。

    想到孟同秘密來見自己和衛鞅時,自己也曾對他有過承諾,如今看來是不用為當初的承諾煩惱了。白棟忽然笑著搖了搖頭,感覺任何時代的政~治都是個婊~子,還是個非常臭的臭婊~子

    嬴渠梁看了一眼白棟,他自然明白自己這個好兄弟在笑什麼,也非常能夠理解,輕輕拍拍白棟的肩膀:「孟同沒做錯,我大哥也沒做錯,寡人也沒有做錯,你說究竟是誰做錯了呢?」

    「君上問得好。臣下以為,錯的是這個時代,若是孟雙成能夠耐心等一等,或許只要十年時間,他就看到老秦的變化,那時就算用刀子逼迫他,他也萬萬不會反叛,孟家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還可以安心做老秦的忠臣,孟家也還是老秦的貴胄世家」

    「十年麼?」

    嬴渠梁目光閃動,正想追問白棟十年時間當真會有如此改變?有人像一陣風般走了進來。

    在老秦可以不經稟告直接面君的只有有數的幾個人,范強是一個、上大夫甘龍是一個、白棟是一個,還有一個就是景監。

    景監從來都是個乾淨清爽的美少年形象,白棟甚至感覺他比苦酒還有潔癖,絕對屬於那種寧肯先解決臉面問題而後才解決肚子問題的小資~產階級代表,可此刻的他卻是一反常態,不但身上多有污痕,面上居然還有幾道劃傷,那對靈動的大眼睛中更是透出一種深深的疲憊。

    嬴渠梁先是一愣,繼而面色大變:「西家之戰如何?」

    景監面孔抽動幾下,緩緩低下了頭去:「臣有罪西氏之戰,我軍大敗」

    「什麼!」

    孟西白三家反叛是以孟家為首,如今孟家已被平定,一個小小的西家卻能大敗秦軍?聽了景監的話,就連白棟也是大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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