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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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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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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1 01:04:5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五十六章 【女院長?】

               
    櫟華宮中劍氣縱橫,麗影翩翩,內侍們瞪大了眼睛,看著舞動劍器的國夫人;卜戎異寒著一張粉臉,腳下疾走,玉腕輕抖,劍法大開大合,卻不是江湖遊俠小巧的路數,而是馬背上衝殺的功夫,常常一劍砍出,口中便發出『殺』聲,其聲尖厲,好像一隻失雛的母雁。

    鳳鳴書院將開,墨線和木卓貝小倆口也回到了櫟陽,卜戎異早就想念木卓貝了,又逢最近心情不好,便第一時間喚了她入宮;說起當年舊事這對主僕相對流淚,木卓貝還不知道小贏駟的事情,想起當日木仲屠替她以身擋箭,只求她幫自己傳句話,又見到舊日主人懷念當年,不覺就提起了這件事。

    「他死時對你說,這一生只是愛過我一個人......」

    卜戎異有些神情恍惚。木仲屠已經死去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原諒他呢?而且現在想來,若不是自己當日一心只為情郎,竟不顧背棄家國私奔入秦,或許木仲屠就不會反叛,也就不會與秦魏為敵,最後慘死在亂箭之下......

    女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奇怪,婚前對那些曾經苦苦追求自己的男子不屑一顧,婚後一旦有了些許挫折,不覺就會懷念起昔日的窮**絲們,然後就會對現任丈夫高標準嚴要求,一朵鮮花兒就這樣插你身上了,你卻如此對不住人家,人家能不傷心麼?

    雖然就算時光倒流,卜戎異也還是會選擇嬴渠梁,不過該氣這個男人還是要氣的。現在考驗你的時候到了。我和你娘究竟選哪個!兩千年前一樣不會缺乏這樣的偽命題。堂堂老秦國君已經快哭了,這他娘的讓人無法回答啊?

    白棟若是在場,一定會笑著安慰自己這位三哥。你就知足吧,嫂子還沒問你她和太夫人同時掉在水裡你會首先救誰呢......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這就是咱的命,學會做一張雙面膠或許是三哥你最好的選擇?

    「苦酒妹妹,你說是我的錯麼?那個老女人搶走了我的寶寶,可他身為孩子的父親。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還要勸我隱忍?隱忍什麼!那是我的孩子,惹急了我,就殺進那老女人的住處,生生搶回寶寶來!還是你的命好,聽說叔叔視你為正妻一樣,知冷知熱疼愛的不行,老夫人也是個慈厚的性子,多半是將你當成親女兒一般看待的吧?真是羨慕死姐姐了......」

    白棟和嬴渠梁是生死兄弟,卜戎異與苦酒自然也好得像對親妯娌。見到苦酒來了,便停下舞劍。拉了她坐在宮院裡聊天兒;看到卜戎異眼中寫滿了羨慕,苦酒不覺暗暗挺直了胸,心中有些自豪。閨蜜好友間還能比什麼,不就是比比誰家的老公地位高、能賺錢、待自己好麼?嬴渠梁是老秦的國君不錯,可自己的夫君也是天下聞名的白子、談笑間滅殺南墨的強人;周天子都特別下了王命誇獎夫君,嬴渠梁成麼?說到賺錢疼老婆,更是能甩出他八條街去!

    苦酒心裡都笑開花兒了,咯咯笑道:「看姐姐說的,姐姐是女中男兒一樣的人物,與君上相識相愛於危難之中,更是傳為佳話。要說羨慕,該是妹妹羨慕姐姐才是呢,如何卻反了過來?」

    「妹妹是在笑話姐姐麼?」卜戎異妙目閃動,分明是有些不悅。

    「妹妹怎敢如此......好啦好啦,人家也不逗姐姐了。這次妹妹來,正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姐姐,我家那位想了個好法子,若是如此如此,保證可令太夫人有所改變,到時小寶寶也自會回到姐姐的身旁......不過姐姐就要暫時放下顏面,主動去找君上才是......」

    苦酒笑嘻嘻附在卜戎異耳旁,低聲說了幾句,卜戎異抬頭看看她:「這個法子是叔叔想出來的?」

    「姐姐也太小看了妹妹,明明就是人家先想到的麼,不過是我家那位將其完善,這才算是天衣無縫。」

    「那個老女人一定會中計?要人家主動向那個沒良心的低頭,很丟臉的......」

    「我家夫君說了,這是陽謀,以太夫人的秉性是一定會中計的,卜姐姐儘管放心。至於在君上那邊低個頭又算得了什麼?你們可是夫妻,又不是仇人。」

    「就你會勸,哼!誰跟他是夫妻了?還不是我當初年輕衝動,竟會為了他一個敵國公子背離家國,現在想想就會後悔!」

    說到嬴渠梁就會心疼,卜戎異微微低下頭去,眼中淚光閃動;苦酒也是過來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說氣話,輕輕抱住她道:「好姐姐,就算氣了君上,總該想念寶寶罷?聽妹妹一句話,咱們先將寶寶『奪』回來,日後再找那個負心人算賬如何?」

    「好啊,日後再找那個負心人算賬......」卜戎異被苦酒逗得噗嗤一笑,眼淚還掛在臉上呢,兩個女人便笑在了一處。

    苦酒來見嬴渠梁的時候,堂堂的老秦國君還在愁鎖雙眉。不怕國弱民窮,不怕虎狼在側,怕的就是家宅不寧、後方火起啊。自從公父去世,娘親變得一日比一日古怪,如今更是鬧得婆媳不合;寶寶一日不歸,老婆就一日不肯搭理自己,這日子還能過麼?

    平安郎送來了一種叫做『鞭炮』的東西,宮裡宮外玩得歡實著呢,自己巴巴地送了些給老婆,卻被她整盤點燃了扔在身上,冠冕堂皇的老秦君主險些被炸成破衣爛衫的叫花子。

    一日夫妻百年姻緣,這得是多大的仇啊?正不知何日才能化解;他都孤枕難眠好多天了,因為夫妻感情甚篤,那幾個按制選出的妾室根本不合他的心意,可這樣熬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該死的平安郎。寡人讓范伯去問。可你倒好。竟然灌醉了他送回來,以你小子的聰明伶俐,會不明白寡人的心意?

    內侍報說左更夫人求見時,嬴渠梁激動的連鞋子都沒顧上穿就跳下君床來迎,一眼就看到了面罩寒霜的老婆,頓時喜翻了心:「弟妹,可等來你了,快請進來吧......」這樣的話簡直就是不合禮儀。內侍們憋住了不敢笑,一個漲紅了臉,忍得好不辛苦。

    「咯咯,君上怕不是等我吧,等卜姐姐才是真的......卜姐姐,你說是不是啊?」

    苦酒咯咯笑著去拉卜戎異的手,低聲笑道:「好啦好啦,畢竟是夫妻,難道今後就不見面說話了?進來吧......」連拉帶推,將卜戎異拽進了宮中。嬴渠梁見機的快。立即下令讓內侍們退下,坐在那裡無比尷尬地搓著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在發怒的老婆面前,這位老秦君主也不比後世的老婆奴強多少。

    「哎呀,看你們一個板著臉不說話,一個只會搓手,看來只能由我來代勞了?」

    如今不是在朝堂上,以嬴渠梁和白棟的交情,苦酒也沒有許多顧忌,何況這次是來做和事佬,就算是嬴渠梁也要看她的臉色,更是不用客氣:「君上,今日苦酒入宮看望卜姐姐,才知道原來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是臣妾多嘴啊,孩子哪裡有離開娘親的?太夫人未免也太......」話剛說半句,卜戎異的眼睛便再次紅了,恨恨地望著嬴渠梁,彷彿要用自己這一腔哀怨融化了他才好。

    「哎......並非寡人無情,只是公侯之家自有公侯之家的規矩,就算戎異是寡人正配、堂堂的國夫人,也未必就能親自撫養駟兒。何況娘親也沒有完全做錯,戎異畢竟是出身戎狄、不識我華夏禮儀......娘親這也是為了駟兒好......」

    「呸,你娘沒有做錯,莫非就是我錯了?我出身戎狄你今日才知道麼?當日人家救你脫離囚牢、為你背國叛家的時候,你怎麼不嫌人家是戎狄了?人家為你十月懷胎,延續嬴家骨血的時候,你怎麼不嫌人家是戎狄了?嬴渠梁,你......你好沒有良心......嗚嗚......」

    「哎呀,寡人並非是這個意思,戎異,只是這公侯家的規矩、華夏的禮儀......」

    「好,我走!你就守著你的規矩和禮儀過日子吧!」

    卜戎異越說越是激動,轉身就要離開,苦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好姐姐,咱們不都是說好的麼?君家自然有君家的規矩,難道還像你在草原上時一般,想要如何便如何?你也答應了苦酒要理解君上諸般苦處,做個守規矩知禮儀的嬴家媳婦兒、做一位能夠顧全大局的國夫人,怎麼如今見了君上,卻是說翻臉就翻臉呢?你再這樣,人家也要氣了,以後再不進宮來看你......」

    嬴渠梁感動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苦酒這番話語句句說到了他的心窩子裡,完全站在了他這一邊,『知我者苦酒也、老婆還是別人家的好啊』,平安郎好福氣,寡人怎麼就沒有這樣的福氣呢?可惜苦酒是個女身,否則一定要大加封賞,嗯......頻陽距離櫟陽不遠,似乎還沒封給哪位臣子,而且據說是苦酒的娘家所在?不如就做了她的封地罷,頻陽夫人......好聽得緊。」

    按禮苦酒不是白棟的正妻,若要得封,除非是白棟裂土封侯,做到日後的商鞅那般,不過凡事都可變通,畢竟苦酒是當初太夫人親自為證的『老秦第一騰妾』,怎麼也能算是半個正妻了,而且以白棟的功勞和威望,誰會反對他的妻子得封?

    「戎異,連苦酒都這樣說了,你還要氣寡人麼?」嬴渠梁輕嘆一聲:「娘親老了,你我為人子者,就順她一次心意罷,日後......你還怕駟兒不能回到你的身邊麼?我的好夫人,你就原諒寡人一次如何?」

    身為老秦第一人,竟能當著苦酒說出這樣的軟話,固然是沒把苦酒這個『弟媳婦兒』當外人,也足見嬴渠梁深愛卜戎異,卜戎異也有觸動。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卻是不再堅持離開了。

    「君上......」

    「苦酒。這裡不是朝堂,只算私人會面,你還是順著平安郎叫我三哥罷。三哥這次要謝謝你啊......」

    「那苦酒就失禮了。三哥,你也不用在意,卜姐姐雖然有氣,卻是個深明大義的女中男兒,苦酒已經勸過了姐姐,她不會再反對太夫人撫養寶寶。而且也同意回來住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姐姐也有一個條件,像這樣每天幽居深宮,又見不到寶寶,她的心情如何能好?所以要向您討一個職司,也能排遣心情,消除心中積鬱,相信三哥不會反對罷?」

    「細君,你要干涉朝政?」嬴渠梁微微皺眉,這個時代的女子地位雖然遠不似後世般低賤。國夫人幹涉朝政也難免會被列國諸侯恥笑,娘親驪姜只能算是個特例而已。他其實並不希望卜戎異也學娘親那般成為老秦的『隱君』。

    卜戎異白了他一眼:「老秦朝政很稀罕麼?人家才懶得管呢......」

    「哦?那細君想要什麼職司?老秦雖有文武職司,卻沒有一個是適合國夫人的。」

    「三哥差了,誰說老秦就沒有適合姐姐的職司呢?難道您忘記了鳳鳴書院年後就要進學開院?我家夫君可是已經派人去請『先生』了呢......據說有顏老先生、齊國的慎子、農家的許行夫子、儒家的漆雕氏、就連衛鞅都做了學院的招生司領,只等天下學宗到來,就會擬定招生的試題,面向全天下招收學子......」

    「此事寡人自然知道,可這與細君何干?」嬴渠梁大是好奇,自己與卜戎異相愛相知,卻從不知她還有做先生的本事,就算要教授學生們射御之術,只怕也遠遠比不過以射御術馳名天下的漆雕氏,苦酒和老婆這是打得什麼主意?」

    「我家夫君說了,既是盡天下之教,那便不會輕視女子,所以這首批招收的一百位學子中,就有二十個名額是留給女子的;夫君已向君上自請為書院副院長,君上也是同意了的,而且日後君上也為書院之長,這些學子都算是君上的門生,不過我家夫君和君上都是男子,弄來二十個嬌滴滴的女學生,只怕會被列國笑話罷?」

    嬴渠梁微微一愣:「不錯,此事是有些不妥。」

    「所以啊......我家夫君說,這鳳鳴書院既是開天下之先招收女學子,那就該有位女院長才是;這位女院長未必要是天下學宗一流的人物,卻要有足夠尊貴的身份。想來想去,還是卜姐姐最為合適,到時您與卜姐姐同為書院院長,也算一時佳話。原本夫君是擔心姐姐要照顧小公子,無暇旁顧,如今既然太夫人接走了小公子,姐姐正好抽身,豈非是兩全其美?」

    「細君做鳳鳴學院的女院長?」

    嬴渠梁大為愕然,白棟要招收女學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本來是要反對,不過白棟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老秦多年來文事不修,被天下士子鄙夷,如今既要振興文事,就不應有國界性別之分,否則必難成大事!而且女子入學,也為千古美談,日後這些有學院背景的才女難道還會嫁入尋常人家麼?就算不是老秦勳貴,也當是各國的傑出人物,到時這些女學生心向『母校』,老秦佔得便宜可就大了,算都算不清楚。

    還記得自己當日聽了白棟的話大為讚歎,這小子就是個怪物,打主意都打到了別人家裡去了?只是沒想過自己這個院長收了幫嬌滴滴的女弟子十分不當,更想不到白棟居然會把主意打到了妻子身上。

    「怎麼,君上以為臣妻不夠資格?」

    「呵呵,平安郎不是說了麼,女院長不需要有多高的學識,只要身份尊貴便可。只是......只是細君你向來不喜文事,如今突然想到要做這個女院長的,倒是讓寡人有些奇怪。」

    「你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又不能親自撫養寶寶、在宮中百無聊賴,再這樣下去會發瘋的!叔叔說了,書院的女院長可以經常去院中巡視,還要關心那些女學子的生活;這是最有意義的事情,與其做個宮中閒人,我寧願做這個女院長!」

    「好好好,做,寡人同意你做就是了......細君不要動怒嘛。對了苦酒,平安郎幾時宴請天下學宗?寡人也想見識各位學宗的風采,到時就與你嫂嫂一同前去書院可好?」

    「嗯,各位學宗都來了信書,路途最遠的孟夫子和慎子他們也已經進入魏境了,只是被魏王挽留賜宴,才會晚到了一日,估計最遲後日便到。到時會請君上和卜姐姐前去書院的......對了,若是太夫人有空閒,也可請她老人家前來,夫君說許久不見太夫人,到時好生想念。

    「嗯。」

    嬴渠梁肚裡暗笑,這小子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你就當真如此想念太夫人麼?只怕是書院新立,要將太夫人一併請到,讓你在天下學宗前更有面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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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七章【奪回寶貝計劃】

               
    贏駟大少爺太壞了。自從來到奶奶這裡,他就會尋找最佳的時機撒尿,驪姜心疼小孫子,剛命人替他解開厚厚的尿布抱到床上來,他就會立即撒上一泡;再不就是拉便便的時候不尿,偏偏要等人替他換上了新尿布後再尿,若是內侍替他換尿布時還好,小傢伙會堅持不洩,只要驪姜親自動手,一泡童子尿就保證會定時定量地撒在她手上,讓驪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拿這個小傢伙無可奈何。

    生生被他折騰到半夜,好容易睡會兒,結果五更還沒到這小傢伙就醒了,又是踢腿又是哭鬧,見到奶奶還不肯醒,那就乾脆動手,一把抄住奶奶的鼻孔,拚命上提,活活將夢中的驪姜痛醒過來,氣怒之下要打他的屁股,大少爺卻已經咯咯笑著親在她臉上,這哪裡還下得去手啊......

    「好小子,機變詭詐,不愧是嬴家的後代、奶奶的好孫兒!」驪姜轉怒為笑,將這小子抱在懷裡,正要招呼奶娘來喂,忽聽門外有人脆聲道:「玉奴求見太夫人......」

    人還在門外呢,香風早就透入宮中,不用聞都知道這是白家出產的頂級香水,還是她上次賞下的。這小子得了便宜,每天都不會忘了塗抹。

    「臭奴才,滾進來罷......」每次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驪姜總是會心懷大暢,就算有滿腔幽怨,也都化去了。

    「諾。」

    脆脆的應了一聲,來人輕輕推門而入。不長不短的身子、不紅不白的臉蛋兒、不高不低的鼻樑、不男不女的聲調兒;身穿一襲玉色深衣,是內侍服的樣式。顏色可風流多了。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兩條腿軟得好像面條兒。

    這是個比景監更像兔子的男人,景監比他多了幾分英氣,他卻多了幾分柔媚,看年齡剛過弱冠,算是個風流倜儻的美少年。只可惜面上有一塊淡淡的淤痕,形狀像極了鞋底子。

    「太夫人安好。玉奴從四更天就等在外面了,不敢打擾,聽到夫人逗笑小公子。這才大膽求見的,還請夫人勿怪呀。」

    明明就是個大男人,卻要翹著小手指說話,風情格外動人,幸虧這是在櫟華宮內,要是把他放出去,就是個引亂天下的禍水。這年頭兒的列國諸侯和貴族卿大夫比後世更愛胡來,喜歡女人、也喜歡像他這樣的男人,就連嬴渠梁見了景監都眼直,這還是一代明君呢。

    「臭奴才。你倒是警醒的很......行了,過來吧。替本夫人捶捶肩。昨晚被這小傢伙折騰了半夜,腰酸背痛的。」

    「諾。玉奴昨天去了國醫院,從醫官那裡學了新的按壓手法,正要請太夫人一試呢......」

    玉奴笑著走到床邊,先對小贏駟甜甜一笑:「小公子真是可愛煞人,難怪太夫人會喜歡呢,連玉奴看了小公子,也覺滿天都是燦爛的陽光,若是一天沒見啊,太夫人您猜是會如何?」贏駟哇哇叫了兩聲,一頭紮進驪姜懷裡,估計是被這兔子身上的香氣熏著了。

    「會如何啊?甜嘴的臭奴才,又要想著法子哄本夫人開心了。」

    「玉奴怎麼敢呢?玉奴就只有忠君忠國之心,所說之言,句句都比真金還真,若有半句妄言,請太夫人重重責罰,輕輕打玉奴的屁股就是......小公子粉妝玉琢的,玉奴看著就像是女媧娘娘身邊的仙童下凡,哪裡像是父精母血所生?真是見一次就喜歡一次,一天見不到小公子和太夫人,玉奴就吃不下飯,睡不得覺,直恨不得就此死去了才好......」

    句句話都是細語柔音,這隻兔子嗲聲嗲氣地撒著嬌,一雙比女人更為白嫩的小手按在驪姜肩上輕輕推按;怎麼就這麼好呢,力量不大也不小,尤其是那手指的觸感,如冰如玉,讓驪姜極是舒服,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好奴才,若是本夫人沒有了你,這日子只怕就更加難捱了......」

    這個玉奴是雍郿孟家所獻,據說與范伯這樣的宦臣不同,雖未去勢,天生那話兒卻就縮進體腔裡、拔都拔不出來,比田因齊這個齊國柳下惠更為嚴重,一個屬於難摸,一個屬於摸不著;不過也因為天賦異稟,他的身姿語調無一不美,明明是個男人,卻又不會做出什麼亂子來,嬴渠梁有感娘親寡居不易,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她寵溺這隻兔子不管。上次就是這個玉奴恃寵而驕,結果被卜戎異胖揍了一頓,到現在臉上的鞋印還沒消呢。

    「太夫人......玉奴聽到一個消息,正不知該不該對太夫人說......」

    「你在我面前還有什麼可顧慮的?說吧,是不是關於國夫人的?若是在本夫人面前說她如何如何不好,那就不必了,國夫人是個什麼性情,本夫人自然知曉,她雖是打了你,也是主人打奴婢,你就生受了吧。」

    「那日是玉奴無禮,活該受到教訓,只恨國夫人打得輕了呢。玉奴只是替國夫人高興著,聽說昨日白左更的妻子來了後宮,要請國夫人去做鳳鳴書院的院長,君上開心的緊呢,當場就封了左更夫人為『頻陽夫人』。聽內侍們說,國夫人心情大好,不但搬回了君上宮中,也不再整天的舞劍了,否則還不知道要被她砍破幾個水缸......哎呀,是玉奴說錯了話,活該掌嘴。」

    「你說什麼?苦酒進宮見國夫人,還要請她去做鳳鳴書院的院長?簡直是胡說八道!鳳鳴書院乃我老秦文教重地,怎麼會讓一個女子做院長,就算本夫人都不成,何況是她?」

    「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亂講。太夫人有所不知,鳳鳴書院年後就要進學開院,白左更請了好多位先生來呢。據說有孟夫子、有慎子。都是天下知名的學宗。而且白左更還請了君命。首招的一百名學子中,就有二十個名額是給女子的,現在院長是君上,副院長是白左更,總不方便面對那些女學子,所以就要一位女院長才好,不需要學識多麼出眾,關鍵是身份夠尊貴......」

    「還有這種事?」

    驪姜將小贏駟一把放下。小傢伙抬頭看看奶奶,咧嘴就要大哭,玉奴作勢伸手要抱,卻被他狠狠抓了一下,居然沒躲開,玉面上頓時多出了幾道血痕。驪姜無奈地將贏駟重新抱起:「這個小傢伙,非要纏著本夫人,換了奶娘他都不肯!白棟真要招收女弟子?還得到了君上同意,要國夫人去做這個女院長?豈有此理......本夫人每天幽居深宮,只顧著帶小孫孫。如此大事竟然全不知曉?」她只顧著埋怨,也不想想如今是兒子當政。為何還要事事都向她回報?

    「你去替我請君上來!」

    越想越怒,驪姜正要命玉奴去請嬴渠梁,忽聽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嬴渠梁的笑聲從屋外傳來:「娘親是要見兒臣麼?這也真是巧,兒臣也正有事要見娘親。」

    眼看嬴渠梁和范伯走入,玉奴嚇得連忙退出床外,正要躬身施禮,卻被嬴渠梁阻住了:「罷了罷了......有人說秦宮如今多了位『內相』,想必就是你罷?范伯是內相,只要不在朝會,都是不必向寡人施禮的,你這位『玉相』自也不必了。」

    「玉奴不敢......」

    「玉奴?呵呵,你也太謙了。好了,下去吧,寡人與太夫人有話說。」

    「老二,玉奴雖是為娘的奴才,卻也算聰明伶俐,讓為娘十分開心,你又何必編排他呢?莫非是要學你的妻子,也要打狗給我這個主人看?」

    小贏駟見了父親,嘴裡咿呀呀叫個不停,驪姜白了他一眼:「小沒良心的,見了你爹就不要奶奶了?」將他送到嬴渠梁手中,卻不忘了為玉奴撐腰打氣。

    「娘親,這個玉奴妖裡妖氣的,兒子不喜歡。」

    「妖裡妖氣?景監難道就是陽剛男兒了?為娘看你倒是喜歡他的緊呢。」

    「他怎能與景監相比......好了好了,兒子不說玉奴就是。今天來是請娘親去參加後日的學院盛會,白棟請了天下幾位著名的學宗,兒臣和娘親總是要參與的。」

    「你妻子也要去罷?為娘聽說白棟那小子要請她做什麼女院長......這倒是新鮮得很,自從周公興教,始有書府學院誕生,卻從未有女子做過書院院長,被他這麼一弄,鳳鳴書院想不出名都不成了。」

    「娘親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錯,正是白棟的提議,戎異也答應了,寡人以為甚善!」

    「甚善?為娘聽玉奴說,這女院長的身份當要無上尊貴方可,你讓她去做這個女院長,那就是說為娘的身份不如她尊貴,我這個做長輩的,反要落在晚輩之下,是也不是?」

    「娘親如何這樣說呢?」

    嬴渠梁不覺一愣:「兒臣只是認為白棟的提議不錯,戎異又閒在宮中無事,這才答應了。駟兒認人,除了兒臣外,就只戀娘親和戎異,如今娘親要帶他,又如何有時間處理書院的事?」

    「好啊,原來你夫妻是算計著讓我做帶孩子的老媽子。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嬴渠梁,為娘今天就告訴你,這個女院長非我莫屬,你快快讓她來接走駟兒,這小子總愛在床上撒尿,還喜歡五更天就鬧醒為娘,為娘可是不帶了。」

    「呃?」

    嬴渠梁聽得目瞪口呆,您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先是搶著要帶孩子,現在又要搶這個女院長做,這般反覆,卻讓寡人如何再去說服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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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八章【百家之爭】

               
    天氣真好,過了元節不過五日,春姑娘就舞動著綠色的裙角趕來了,前幾日還冷得出不了手,天氣卻在轉眼間就變得溫暖起來,現在白家的火炕都不燒了,太熱,白越氏差一點就要流出鼻血來。

    距離春耕不過月餘,一種名為『公輸犁』的新式農具正從老秦悄悄流傳出去,製造簡單、節省畜力人力,熟練的莊稼把式只要看上一眼就會喜歡上,現在甚至傳到了楚國這種邊緣強國,甚至還有人帶去了巴蜀。

    公輸家還是有能人的,如今從關中通達蜀中的道路就不是人走的,路上不僅有毒蛇猛獸,甚至還有哼哼的同胞、有野人、其中有沒有食人部落都很難說。白棟聽過金牛計和美人計的故事,這是小寶寶贏駟的壯舉,有人說他是日後用了美人計哄騙蜀王、又派了五名大力士隨後開鑿山路,有人說他是用了一頭會屙金的金牛騙蜀王自行打開了蜀路,誰知道呢,現在是沒辦法求證的。

    如今入蜀最方便的道路是經商於、繞路楚國;公輸家子弟行走天下的經驗豐富無比,他們自然會想出最短的路線來,白棟只是不曾想到公輸家子弟會在巴蜀撞上了農家的許行許老夫子。

    這位一生致力於推廣農事、以為天下糧足則天下無爭為原則的夫子問清了公輸犁的真正發明者後,更是對白棟佩服的五體投地,農家是最純粹的,就知道農具越是先進收穫的糧食就越多,糧食越多就越好。完全不明白後世穀賤傷農的可怕。自然也猜測不到白棟的真正心意。

    許行是和公輸家子弟一同來到櫟陽的。在他之前,顏儉老夫子和慎到、孟夫子等人已經到達。先秦時代交通不便,夫子們雖然早就聞得鳳鳴書院之名,卻終究是沒有親眼見過,這次除了曾經來過老秦『實地調查』的老顏儉是帶了鋪蓋捲兒來的,孟珂和慎道他們還是抱著先看一看的主意。

    大家都是衝著白棟的文名而來,想要與這位天下第一位獨立發明新文字的大賢多多親近,可誰也不清楚鳳鳴書院的氛圍如何。教學環境怎樣?是否能容納百家學說?百家見面就愛互相論辯,日後學生們主學哪一家才是?法家能快速強國,可惜教出的都是些逐利酷人;儒家講仁義教化,卻少霸道手段;工家機巧,卻不通政事,終究還是缺乏了底蘊;農家倒是與世無爭,可你只會種地也不成啊?正不知這位白子是如何想的。

    白棟似乎沒有眾位夫子的顧慮,迎到眾位夫子後,也不著急談論日後百家分教的事情,就連各位夫子最關心的招生考題也不曾談及。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住所。

    老顏儉他們本以為是要留宿院中了,見了白棟才知留宿院中的只是學子。他們這些『先生』得到的是別院,就在書院外圍,不稱宮室,而被白棟稱為『別墅』。

    妙啊,這個墅字用的最好,野外之土,雖無車馬喧嘩,卻有恬淡之靜。走進這些獨棟小樓,看到那鋪設在地上的實木地板,淡彩色的牆磚,視野良好的白氏明窗,真是讓人心曠神怡,而且打開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林木芳草,元節剛過,立春不久,這就見到綠木生發了?

    看著窗外柳樹上抽發的新芽,老顏儉搖頭晃腦就想吟首新詩,可惜畢生功夫多用在經義上,對新詩體還不熟悉,一時竟然吟之不出,結果鬧得老臉通紅。幸虧有孫子救場,吟了首水準實在一般的打油詩,惹得眾學宗哈哈大笑,正要公推白棟來一首的時候,白家快馬送來的酒食到了,酒是二十度左右的佳釀,食物也是別出心裁,一份飴糖拔絲河藕就吃得眾人無不歡笑。孟珂文思最快,立即為這道菜取了個『藕斷絲連』的名字。

    吃過白家的飯食,一向追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儒家門人也要讚不絕口,從孔夫子那輩兒算起,儒家就沒號召過節儉,穿草鞋著布衣那是墨家的玩意兒,在當年就被大儒們鄙夷過了。

    什麼是禮?食有魚行有車就是一種禮,這鳳鳴別院中用竹管引來的清溪水和那種叫做『沖水馬桶』的東西就是禮,徹底解決了堂堂名士還要在水缸裡舀水喝,還要蹲在茅坑上用竹籌擦屁股的不雅問題。你看看人家白子想得多麼周到?不但單獨在房間內劃出了衛生間,就連便後清潔都是用的綾紙,而且那綾紙還與市面上賣的不同,一張張柔軟芳香,別說是伺候尊臀,就算用來擦嘴巴也是一等一的好。孟珂吃一條魚就擦了五六次,害得許行直拿眼瞪他,農家和墨家最為親近,都是崇尚節儉的學派,可看不下這樣的做派。

    讓諸位學宗最滿意的還是老秦的態度。在『迎文會』上,嬴渠梁和太夫人驪姜雙雙抵達,若只是嬴渠梁也就罷了,太夫人驪薑是老秦特殊的人物,她的出現就等於是代表了故去的老贏連。

    這可是兩代國君的面子啊,而且與嬴渠梁相見時不是像別國國君那般賓主分坐、國君上席,大家坐在同一張白式圓桌上,不用人分酒布菜,大家的食著可都是攪在一個碗裡的;這種新穎的共食方式讓諸子學宗有一種『賓至如歸』的親切感,頓時就少了幾分陌生,大家言笑晏晏,彷彿是親人故交重逢一般。誰說這位太夫人是歷來少有的司晨牝雞了?這不就是位鄰家婦人麼?而且還是位美婦人......

    驪姜似乎也很喜歡這種聚宴。世人都傳她翠袖獨斷,是個不好相與的女子,要世人改觀對她的看法,首先就要天下學宗對她有所改變,如今看來效果甚好。

    望了白棟一眼,驪姜心中大是得意,堂堂老秦第一書院的女院長啊,日後更可能成為天下第一書院的女院長,你小子以為那個野丫頭能成?

    做兒媳婦的終究還是要讓著婆婆,在她的力爭下,卜戎異的院長夢破滅了,『憤憤不平』地抱回了小嬴駟;驪姜認為她現在就是個勝利者,從開宴時起,就一直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望著白棟。她準備要將自己的勝利發揚光大,讓這個小子知道,以後有了這樣的好事第一個應該想到的是太夫人,而不是什麼國夫人。

    「先師孔聖曾言,為教者,當懷天下之心,育天下之才。可憐我輩儒門中人卻從未想過女子也當得教,以往雖有公侯貴室之女得其文事,卻不過出於家學也;鳳鳴學院卻肯開時代之先招收天下女學子,這才是『盡天下之教、有教無類的』本意啊......慚愧慚愧,我輩儒門弟子,卻被你小子搶了先去。老夫當要自罰兩杯,敬太夫人與你小子一杯,有了太夫人為書院女長,此舉定會引導天下學宮,讓天下向學的女子都能得其教,實為大善也......」

    「顏老夫子,您還是少喝些吧,還是小子敬你,你只喝一杯就好。」

    白棟哭笑不得地望著老顏儉,心說你不就是想要多喝幾杯我家的酒麼?這是二十多度的『高度酒』,你都年屆九十的人了,怎能如此暴飲?

    「不成,要喝要喝,如此興事,如何可以不喝酒呢?你小子該不是心疼了罷?」

    老顏儉把想要開口勸說自己的兒子和孫子瞪了回去,連幹了兩大杯,足足有二兩多酒,竟然是臉不紅眼不花,摸了下嘴角道:「你小子的主意雖好,可這女子與男子都可入學,又該是如何一個考法?就算是貴族世家的女子,腹中藏書也遠遠不及男子,若是考題一般,便是對這些女學子不公平,依老夫看,應該分成『男試』和『女試』兩類才好。」

    「男女之試還好解決,這入學考試題的內容才是關鍵所在......」

    慎道看了眼自從開宴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衛鞅:「究竟是以法家題目為基礎,還是儒家、兵家、墨家、甚至是農家?鳳鳴書院不比稷下學宮那種爭鳴之所,學子是來進學,不是來爭鳴論辯,依本夫子看來,應以一家學說為基,百家學說只為補益,就如當年的吳起一般,雖是以儒家出身,卻有兵家手段、法家之能,可他真正的根基還是在兵、法兩家。衛子是書院的招生司領,不知你以為如何?」

    「慎子倒是位趣人,衛子同為法家,難道還會支持別家不成?書院要教的是學子,並非朝中官員,自是以我儒家學說為好,正如慎子所言,吳起以兵家為戰,以法家手段為政,可他的根基卻在我儒門,書院學子自也當如是,若無我儒家仁義教化,只怕空有諸般手段也要走錯了道路呢......」

    老顏儉和孟珂向來穩重,自然不想在此時與慎道爭論,漆雕藐卻是性如烈火,他可不管嬴渠梁與驪姜在坐,當即出言反對。

    「呵呵,若是儒家教化有用,天下為何還有紛爭?自三家分晉、田氏代齊以來,各國相繼變法,所用之人,無不是我法家名士,怎就不見有人請動儒門夫子呢?」衛鞅終究還是忍不住,加入了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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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 01: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五十九章【百家互融?】

               
    「法家也好,儒家也罷,就再加上那個出世的道家,都要先吃飽了肚子才好說話罷?說到根基,只怕無過農、工兩家。老夫以為,入院的學子不分男女貴賤、出身高低,第一就要學會種田......」

    「種田?若是鳳鳴書院教出的學生都去種田,做先生的還有什麼臉面?許子,你那套農事興國的理論還是不用說了,糧多固可安民,也能令各國野心頻生,引發連綿戰火呢......」

    眾人齊齊白眼,沒人去搭理許行,只顧繼續激烈論辯;其中論辯最激烈的就是儒法兩家,公輸清雖然也列坐,倒是沒有參與這種無謂的爭論,在他看來書院學子學習哪家的經典並不重要,心靈手巧才是根本,公輸家之興,當在鳳鳴書院也。

    公輸家不能再墨守成規了,為什麼總是被墨家壓制,就是因為不肯將手藝傳於外姓人,甚至連本族中的旁出庶子也無法得到真傳;這樣下去萬萬不成,如今正好借鳳鳴書院選拔天下賢才,將公輸家的手藝發展到巔峰,祖上班公最大的心願是什麼?那就是製造出可以比奔馬更快的車子和能夠飛行在天空的木鳥,這樣偉大的想法是否能夠在自己的手中實現呢?

    「各位不必再爭了,我觀百家雖有紛爭,卻也有互通之處。儒家法家雖為朝堂之政,可墨家主張的兼愛大同又何嘗不是儒法兩家追求的最終目標?道家看似出世,實是先求世上無爭、而後人方無為,更似儒家追求的垂拱之治。所以外王而內法。以法治國。以德求全理法之人,才是治國經民的大道所在......」

    「各位固於己見,豈非是鑽進了牛角之中、越走道路越窄麼?孟夫子請想,你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與法家所主張的『公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又有多大的區別?慎子和左庶長是法家名士,追求的最高目標則是『君明則國愈強、君不明而國不見弱』。這就是虛君之意,有沒有君主、君主是周公還是商紂,都不會對國家造成太大的影響;虛君則君無為,豈非也是源於道家的『無為』之說?各位學宗,其實條條大路都是可以通向周王室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合理規劃這些道路,讓它們相互連接,成為一條捷徑,各位又何需爭論?」

    「白子此言雖有牽強之處,倒也十分有趣......」

    聽了白棟這番話。諸子學宗不覺陷入沉思。

    所謂當局者迷,儒法墨歷來是爭論最激烈的三家。可就算賢如孟珂顏儉,也不會真正思索百家是否有互通之處,有時自身受到別家的影響,嘴上也是絕不會承認的,更沒有白棟多出了兩千年的閱歷。

    在先秦之後,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前,漢代的統治者其實就已嘗試過『百家融合』的治國手段。後人只知漢初是尊崇黃老的『無為之治』,卻不知道家只是提出了一個無為的口號和目標,並沒有與之相呼應的實現手段;漢代所謂的『無為』其實只是一個表象而已,也就是法家的『虛君』和儒家的『垂拱大治』。

    漢初實現無為政治的手段就是『外王內法』,外行王道,內以法治;只是有了前秦的教訓,漢法就溫柔了許多,最終體現出『無為』的表象。這可不是道家理論中的無為,而是儒法道三家思想為主、農工手段為輔的治國手段,讓華夏大地得以從連年戰亂中修養生息,兩漢也因此得了六百年天下,『漢』更是成為了華夏民族的代名詞。

    在白棟看來,百家鳴於先秦,卻是惠於兩漢,不過漢代的歷史實踐並非孟珂和衛鞅他們可以看到,這就是歷史的侷限性了,好在這些都是當代大賢,一旦被自己捅開了窗紙,就必然會引發他們的思考。現在不能接受沒關係,有的是時間來改變他們。

    「白子所言頗為發人深省,依你之意,是要將百家學說齊鳴於書院,沒有主輔之分?如此說來,這書院的招生考試就要有趣多了......」

    孟珂其實是個偉大的『改革者』,若說顏儉和漆雕藐屬於『舊儒』,他這個幾乎自立一派學說的儒家民~主派人士就是『新儒』,腦筋更比衛鞅慎道這類法家人物來得靈活,所以對白棟的話理解最深。

    「不錯,書院考試會直接剔除一家之士,也就是那些秉承一家學說、舊念難破的士子。所以顏老先生家的子侄可以到書院做先生,卻萬萬做不得學生......」

    白棟的思路很怪異,以百家名士為師,卻不肯招收執念太深的學子進入書院,這讓嬴渠梁和驪姜很難理解,可孟珂他們卻是微微點頭。

    其實白棟要的就是一張張白紙,讀過詩書春秋沒關係,這是為學的基礎,卻不可陷於一家之見;因為心中一旦有了成見,就很難接受書院的教育,成為白棟理想中可以『融會百家』的大才。

    融會百家這種高大上的事情在眾位學宗看來是非常困難的,雖然這種想法頗為讓人期待。作為百家理念的堅守者,孟珂不可能去研究法家三派,並且為其搖旗吶喊;衛鞅和慎道更不可能認同儒家的理念,什麼是儒家?在他們看來儒家就是最大的騙子。

    所以無論白棟說得如何動聽,諸子學宗還是會嚴守自己的理念,更不會去貿然嘗試。不過白棟有志與此,似乎應該鼓勵才是,而且白棟說得很清楚,若是他們肯留在書院為師,盡可傳播自家學說,真有本事將學子拉入門中,書院也不會阻止。

    這小子哪裡來的信心?不過管他能不能成功呢,鳳鳴書院可是個好地方,而且住在這鳳鳴別院裡也極為享受。能在這裡傳道授業正是學派之幸;何況他們的好奇心已經被白棟勾起了。現在連顏老頭兒都在憋壞。你不是說隨便我等傳播學派思想麼?我老人家年級大了,精力或者不濟,卻有一批好兒子好孫子,隨便挑出一個來,就能把你的學生拐走一半,你小子信不信?

    這種心思衛鞅也有,而且比老顏儉更為功利。鳳鳴書院雖是面向全天下招生,老秦學子畢竟還是要佔了多數。這些人若有所成,日後必為老秦的骨幹之臣,到時豈非都要尊他這個招生司領一句『恩師』?

    看來慎道的提議還是應當考慮一下的,這次顏儉來了、孟珂和漆雕邈也來了,還不知墨家和兵家會否打書院的主意?如今最大的敵手就是儒家學派,慎道人單力孤,自己當不能坐視;變法固然重要,可強的卻是老秦,如果在書院經營有成,強的可就是自身了......

    衛鞅表示自己不滿足於只做一名招生司領。想用完了就扔,門兒都沒有啊。這個虧不能吃,所以他也要做學院列師之一;衛鞅都表態了,孟珂這種原本還存了觀望之心的人也就下定了決心。在齊國好是好,身份超然、田因齊更與他亦師亦友,可惜人心不古,聖道早衰,他的『民貴』思想也最多就是嘴炮,現在各國國君重視的是霸道,最喜能在短期內強國強兵的法家人士,與其在齊國做個待遇優渥的閒人,怎比在鳳鳴書院開學授課傳播自己的思想?

    白棟身為天下名士,或有霹靂手段,卻從不持一家之見,現在天下士子無論貴族寒門,有誰不會寫兩筆隸書、吟上幾句新詩的?而且早在半月前,身在齊國的孟珂和慎道就已經聽聞了鳳鳴書院將要進學開院的消息,可見白棟功課做得極好;以他的號召力,不愁遇不到可教之子,這才是真正吸引他們遠赴老秦的原因。

    看到這些天下聞名的學宗紛紛表示要留在鳳鳴學院,嬴渠梁真是開心壞了,寡人倒要看看以後還有誰敢說老秦文事不休,近乎於蠻夷戎狄?

    他才不管日後鳳鳴學院教出的學生是哪家哪派呢,都是人才!儒家怎麼了?指望他們變法強國是不成,王道思想就是個屁;可儒家出來的人個個都能克己守禮、清廉自守,雖然缺乏衛鞅這樣的魄力,做個縣令郡守什麼的還是能夠勝任的。

    法家收天下之財,儒家收天下之心,墨家會畫個餅、引領天下人之念,工家則在改良天下人的生活......存在就是合理的,這可是白棟《思學》上的名篇,嬴渠梁喜歡著呢。

    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少了兵家人物,老秦現在缺少的不只是文士,還有名將。關中無大將、車英子岸為先鋒,這是嬴渠梁心中永遠的痛。

    「呵呵,既有諸子相助,鳳鳴書院自當鼎盛一時。有件事我是要提前說明的,鳳鳴書院不會白白用人,除有佳宅相贈,還有執教之資,顏老先生就以每年萬金計算,其餘各位都是每年八千金的教資如何?」

    糖衣砲彈是最管用的東西,白棟是拿定了主意要將這些大賢學宗留在老秦,鳳鳴書院就是你們的歸宿,以後就不用亂想了。

    一年八千金可不是個小數字,沒人會跟錢過不去,孔夫子當年周遊列國沒錢能行麼,還不是子貢掏得腰包?聽到白棟肯出錢,連老顏儉都笑成一朵花兒了。

    「呵呵,各位既是書院聘請的列師,以後就只管教授學子,諸如書院管理、學子的課程安排,那就是小子的事情了,還有這入院考核的試題,也不需各位過問,各位應當不會反對吧?」

    「選拔學子的考題我們也不能過問?」

    老顏儉看了白棟一眼:「你小子該不會出些稀奇古怪的題目難為那些學子吧?我老人家可先說明白,要是你招來一些不成器的學生,我可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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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2 00:41:4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章 【天下第一大方】

               
    一大早鳳鳴書院前便是人聲鼎沸,無數士子簇擁在書院門前看榜。這個時代科舉未興,發榜還是件十分新鮮的事情,尤其這榜單上還不是入學名單,只是對考試資格的一種認定,就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若不是聽說了天下學宗入駐,書院更是破天荒招收女學子,才不會受這等奚落呢?報名考試還得填寫什麼身份名證,說明出身所學才成,天下還有這樣招收學生的?簡直聞所未聞!等到一樣樣按照人家的規矩做了,最後居然還上不得榜單,連個入學的資格都沒有?更是氣煞了不知多少人。

    「恥辱,恥辱啊!本士子是韓國名士,幼從子夏夫子一脈,能通經論史!如今榜上盡多無名之輩,像我這樣的人卻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真不知道這個白棟在想些什麼!」

    「我是稷下名士田常,曾經上書齊侯建議變法革新。慎子見到我,都說我是田氏鳳雛,早晚要鳴於天下,我這樣的人居然連考試資格都沒有,豈非更是要笑掉天下人的牙齒麼?白子名動天下,本以為他該是個有慧眼的,原來不過如此,我就不該來到老秦!」

    「田常,你還是算了吧。以你的資歷聲望,在齊國還怕不得伸展?為何卻要巴巴地來到齊國?難道也如我等一般,是看中了那二十名女學?呵呵,你也是姓田的,怎就不肯學學你那位同氏的兄弟,也做一位人人誇獎的柳下惠呢?」

    「田某豈如爾等所想!」

    田常冷哼一聲,他卻不是個貪戀美色的。只是與某些士子一般。聽說了白棟的名聲。很想借這個機會拜了這位強硬的恩師;有了這位談笑滅南墨的強橫恩師在,日後就是周遊天下也更有底氣,更何況鳳鳴書院的『師資力量』強大、環境優美藏書眾多,也讓這些士子們心嚮往之。

    「算了算了,不讓考就不考,難道天下就只有這一家鳳鳴書院不成?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得到了考試資格?甘升、杜明、木京......聽說衛鞅曾在櫟陽城門立木取信,賺了百金的就是這個幸運小子罷?我可是老秦人,知道甘升就是上大夫甘龍之子、還有這個杜明。更是左司空杜摯的獨苗兒......好啊!老秦人都知道白棟與甘、杜兩家交好,他這是因私廢公!」

    「算了吧,就連這鳳鳴書院都是人家白左更一手興建的,還說什麼公公私私?有這時間不如看看女學榜單,猜猜我看到了誰,居然是趙國第一才女趙姬。聽說她出身貴族,可惜家道中落,一身所學都是自然天成,身在邯鄲『蘭芳閭』中,卻從不肯陪酒賣笑。見客只論天下。據說老子隱沒之後,天下人皆無處尋他。只說是仙去了,卻有人在蘭芳閭見他與趙姬論道;顏儉老夫子的大孫兒去偷偷見她,雖受家法責打卻始終不悔;龐涓這樣的狂暴之徒是從不去女閭館的,自從見她一面便慨嘆不已,當晚竟然醉宿邯鄲,據說是一個人灌下了十斤猛烈的趙酒。這樣一位大方名閭,書院竟然順許她參試?難道白子也是聽聞豔名,想要一親那個什麼澤?」

    旁邊有人替他補充:「是一親芳澤......」這個新奇成語是《白子新典》上記錄的,還是當初白棟撰寫到這裡的時候,想起與苦酒的快樂,一時狂性大發而作。

    「除了這幾個人還算有名,其餘都是無名之輩,有些干脆就是出身白家蒙學館。白子分明就是有私心,難道他白家蒙學館教出的那些淺學之徒還能勝過我等?不公平!我要去見顏老夫子、孟夫子、慎子!他們既為書院列師,就該秉承公正,怎可容許白子如此妄為?」

    這名士子嘴中叫得極響,卻不敢真的闖進書院,院門前站立的四名老軍太凶悍了,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猛人,讀書人雖有六藝傍身,估計也是打不過的。

    「你是老秦人,難道還不瞭解白左更的為人?白子為國為家,當真是我輩讀書人的楷模;我田常也一樣沒有獲得考試資格,剛才也會埋怨他,不過若說他有私心卻是大錯。你們再仔細看看這獲取考核資格的四百六十九名男女學子,難道就沒有發現微妙之處?」

    田常漸漸冷靜下來,仔細瀏覽過榜上名單,發現其中倒有大半都是文名寥寥之輩;在這個時代沒有文名,那就意味著此人『無家無派』、 非儒非法非墨,不曾參與過爭鳴。不過這與學問深淺無關,有些學問極大的人,卻未必就是百家出身,只是讀詩書春秋,對百家稍做涉獵,例如在朝為官的一些卿大夫和貴族家的子弟,就有很多是『讀書而不立家』。

    被田常提醒,落榜的士子們頓時發現了其中微妙,一個個叫起屈來:「還有這等事,原來書院喜歡的是『無家無派』之人?難道我輩立家爭鳴就錯了,白子當年不也是與衛鞅論辯才得初鳴?這也太不公平了!」

    「百家各有偏執,唯無家方為明智。孔夫子曾說『君子不器』,這就是說君子的德行太大,不能用器皿來形容他們;百家雖大,難道就不是器皿麼?是器皿,就有天然困頓,所以儒家會去攻擊墨家,墨家會去攻擊法家,法家又來攻擊儒家......看似一個個口舌生花,論辯得意,可是爭論了幾十上百年,又有什麼結果?如果書院也變成這樣,本姑娘寧可不入!可惜各位都是飽學之人,卻偏偏想不通這一節,倒是要讓我這個小女子恥笑了......」

    書院門前的小柳樹下,停了輛粉色致致的香車;車廂開窗極大,四周垂以粉色薄紗,隱隱可見一個窈窕的人影正從車中走出。那儀態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先伸出的是一條長腿。尖尖的蓮兒上著的是白襪青鞋。動人腳踝一隱而沒,還沒等士子們看清楚,卻就被下裳遮掩了。

    在場的可都是讀書人,更有不少如田常一般的名士,見到這條腿子和玲瓏小腳,卻不覺都是暗吞了一口唾液下去,腦中只有她性感的足踝晃來晃去,猜測著那腳上的皮膚一定是如緞之柔、如玉之潤。那足側玉踝定是不粗不蠢、不蔓不枝,規矩整齊到了極點罷?

    「是趙姬!趙地才女、天下第一大方,所到之處,盡多裳下之臣,據說就連那位被白子平滅的鄧陵子見了她也會立即變成乖乖的小羊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啊......若是能被她正視一眼,此生足矣!」

    「住口吧,你好歹也是孟西白三族中出名的人物,連個女人都不敢正眼看?快離我遠些,丟不起這個人!」

    「不是不敢,只怕污垢了佳人......」

    趙姬面上蒙了張薄薄的黑紗。卻更顯皮膚白皙,五官無一不精緻。尤其是一雙妙目,竟如兩眼清泉,能將男人女人統統陷了進去;這些士子原本是想偷看她的,卻被她目光一掃,立即低下了頭去,甚至就連田常這種敢於直接上書齊侯的稷下名士,也不敢直視她的雙眼,正如那名士子說的,不是不敢,真會污垢了佳人的。

    這不是雌威,這是美麗的威力。趙姬一路走向書院,無論男子女子,人人都不覺避讓她的容光,只有三個人是例外,一個是大家口中的幸運兒木京,一個是位美麗的少婦,一個是頭上還梳著丫角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對她甜甜一笑道:「姐姐可真好看啊,就像我的兩位嫂嫂一樣......」

    趙姬笑著摸摸這個女孩兒的頭:「小妹妹也很好看啊,長大了一定美的不得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白草兒,不過你叫我草兒就行了。人家也是來考試的,如果通過了,我們就是『同學』了。」

    「你是白左更的妹子?那這位不知是苦酒夫人還是跳蚤夫人呢?」

    「我是苦酒。」

    苦酒深深望了趙姬一眼,以她的容色,竟也無法與眼前這個女子爭輝,跳蚤應該不會輸了她,可惜跳蚤只愛舞刀弄劍,說到吸引男人的手段,可就遠不如這位趙姬了。

    「頻陽夫人和白左更的妹子也要經過考試才能入學,僅此一事,便不知能夠封住多少人的口了。夫人高義,當受趙姬一拜......」

    這就是聰明人說聰明話,以苦酒的身份,她若是堅持不參加考試,估計白棟也得妥協,可她並沒有這樣做,這就是深明大義的表現。看到白棟的夫人和妹妹都要正經參加考試才能入學,『落榜』的士子們終於無話可說,雖然這考試資格來得太容易,可白棟能夠做到這步,也真是讓人佩服了。

    「大方太謙了,苦酒受不得。」

    苦酒笑著扶住趙姬,堅決不肯讓她行禮,望著蒙面黑紗後的那張絕世容顏,心中說不清楚是喜是憂,只恨自己沒有將跳蚤拉過來......

    「我不準備著急離開秦國了,必須要看一看最後是哪些人能夠通過考試。尤其是趙姬大方,她如果通過了考試,難道真的會留在書院?那些男學子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些。」

    有人開始發出陣陣哀號,就連田常這樣的稷下名士也在嘆息搖頭,已經改名為木京的木西京卻是一身樸素衣裳,目光閃閃地站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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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3 00:47:5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9-3 01:05 編輯

第兩百六十一章【一個圓淘汰三成】

               
    趙姬似有所感,轉頭望了木西京一眼,見這個人迅速低下了頭去,不覺淡淡一笑。像這樣的男人她見得太多了,讓人瞧不起,還不如那些見到她就色授魂與的傢伙,至少不會藏著掖著,躲躲閃閃的算什麼?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我是趙國趙姬,這是具名的半帖,請准我入院參加考試。」摘去蒙面黑紗,趙姬對幾名守門的老軍淡淡一笑,就沒想過要迷惑誰,可就連這些戰場上生死數回的老油條也是微微一呆,領頭的老軍接過她遞來的半帖,又從同伴囊中找出對應的半帖對上了,點點頭道:「姑娘請進。」

    「我是甘升,快幫我對一對。」

    過了一個冬天,甘升又肥胖了許多,腳下卻是極快,趙姬剛走進門中,他便第一個擠了上來,削瘦如猴兒的杜明一把抓住他衣襟:「甘爺爺可是要我看住你的,別見了美女就往上湊,甘家的老臉要被你丟光了。」

    「滾蛋,你腳下比誰慢了?這就是嫉妒我!」甘龍甩開他快步走到趙姬身後,笑呵呵地道:「趙大方,趙大方,你等等我,我是甘升啊,老秦甘家,不記得了?上次在邯鄲『蘭芳閭』中,遞過木片子給你的......」

    「遞過片子給我的人沒有一千個也有八百,那些成堆的木片子啊,多半都扔進火盆了。」趙姬掃了甘升一眼,轉身便走,沒準備搭理他;她摘下蒙面黑紗後容光無限,同時入院的士子們就沒有一個敢正視她的。這個胖子一身華服。還跑得氣喘吁吁。當真是要儀態沒儀態,要體力沒體力,卻大膽來找她搭訕,簡直就是個怪胎。

    杜明一把拽回要追去的甘龍:「丟不丟人?我都替你臉紅,甘爺爺......」

    「去去去,你也知道叫爺爺?按輩分算起來,我還是你叔,如此沒大沒小的。成什麼話!」老甘龍和杜摯一樣,命中子薄,前幾個兒子女兒無不夭折,所以甘升才不過三十出頭的年齡,比杜明也就大個六七歲,不過兩人也算是『半角之交』,只是從杜摯是甘龍的學生這一層算起,杜明還真得管他叫叔叔。

    「誰跟你按輩分算了?上次在彩坊賭賽投壺你輸給了我,還沒給錢呢,有這樣的叔叔麼?我這是為你好。現在還沒通過考試,你就敢在書院裡亂來。難道不怕被人打出去?」

    「聽叔叔對你說,白棟是我的兄弟,誰敢趕我出去?放開我!我可不是為了女人,我是為了這女人手中的人脈資源,與她成了朋友,甘家想不賺大錢都不成啊!你以為叔叔為何來考書院,難道還是為了讀書上進?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愚蠢了?」

    「跟著白叔不就成了,我家都賺大發了,你這就是藉口......」

    「滾蛋,再說我打你!」眼見著趙姬消失在滾滾人流中,甘升大是惱火,很想揍這小子一頓;不過眼見路邊老軍越來越多,正在引導眾學子走過院中內湖,到了一間碩大無比的房屋前,也就只能暫時隱忍。在這裡鬧事,估計挨揍的就是他了,而且剛才在書院門前見到了苦酒和草兒,連她們都要正經參加考試,白棟可未必會對他網開一面,來考試時父親是欣喜無比的,連連說我家的犬子要出息了,這回要是讓老父失望,估計還得受家法。

    老秦宮室向以宏大威嚴著稱,可這是指整體建築,單獨房屋就沒見過這樣大的,甘升甚至懷疑這間房屋的面積足夠舉行一場蹴鞠比賽。眾士子走進這間大屋中,只見竟是由十幾根立柱支撐起了整間屋子,柱子也非木質,像是用秦磚堆砌,卻偏偏表面光滑,見不到磚縫存在。

    大屋中奇怪的東西多了,南面是一整面牆壁,牆上掛著長長的深色原木板,也不知道要拿來做什麼用,說是做靶子又太大太方,再說也沒聽過有人在房間裡練習弓箭的吧?原木板下還放了張長條形的桌子,卻沒有椅子搭配,原木板和長桌的對面是一溜溜風靡當今的白氏桌椅,奇怪的是這些桌椅越往後就升的越高,呈階梯狀排列,走過去看了才會明白,原來是地面在逐漸升高。

    這肯定又是白子的奇思妙想了,如此一來,坐在後面的就不怕被前面的人擋住。如此簡單的方法,怎麼在白子之前就沒人能夠想出來呢?

    學子們議論紛紛,就連趙姬這個見多識廣的『交際花』也是嘖嘖稱奇,望著這間『階梯教室』,不由得美目放光。只有木西京仍舊是冷冰冰板著臉,望著這間古怪的房屋,心中有些不安:「這個白棟太多奇思妙想,看似簡單,卻每每讓人有豁然開朗之感,就如當日用計殺死兄長,起初無人不以為秦軍是群膽小鬼,就連我都以為兄長是勝券在握了,結果直到兄長身死,才知他心計可怕!」

    「對於這樣的仇人,一定要小心謹慎,否則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著了他的圈套。我必須要努力表現,成為這書院中最優秀的學生,讓他無比重視,然後學到他的所有本領,那便是他死無葬身之時!嘿嘿......世人都以為白子無所不知,可我胸中卻偏偏有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新奇事,一定可以引起他的好奇,讓他視我為天才!」

    「各位學子請隨意落坐,先生們將進行第一輪考試。」

    衛鞅笑吟吟走進階梯教室,面上帶著笑,心中卻是無比的失落。

    白棟向來是個凡事好商量的人,可這次卻是非常霸道,這次考試的流程和題目都是他親自制定,而且絕對保密,就連老顏儉好奇詢問都被被他頂了回來。衛鞅算是想明白了,他這個招生司領就是個頂雷的,好事沒他的份兒。得罪人就是他使命。就這幾天便已經頂回了十幾家。都是老秦國的頭面人物,甚至還包括為小孫兒來說情的長史公孫賈。

    公孫賈的孫兒是個瘋狂的墨家粉絲,見到路邊的叫花子就送錢給人家,叫花子見到錢太多不敢要,他就會勃然大怒,認為對方是在踐踏他的『兼愛思想』,像這樣的學子是連考試資格都不會有的,公孫賈面子上很是過不去。親自來找白棟,卻被推到了他這裡,結果長史大人便被他得罪狠了。

    白棟事後誇獎他做的好,就不要怕得罪人,該拒絕就得拒絕,反正你是個要變法的,早晚都是得罪群臣,還不如為書院做些貢獻呢......衛鞅大是鬱悶,卻硬是拿這位白左更毫無辦法,放眼老秦滿朝。他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白棟,畢竟是人家推薦才有他衛鞅今日。若是被白棟說半個不好,老秦上下都得罵他忘恩負義;何況向白棟商借的錢還是分期給予的,萬一惹惱了他不給錢可咋辦呢?

    老顏儉和孟夫子等人都是沉著臉走進階梯教室的,這個小子太過分了!咱們好歹也都是一代學宗的身份,想不到名為書院列師,卻連詢問考題內容的權利都沒有,用得著如此神秘麼?這是不相信人、這是對人格的侮辱,太討厭了!若不是怕這小子真的選來一幫不成器的學子,還真是懶得過來看!這幫學宗是萬萬不會承認自己的好奇心其實比年輕人更為旺盛的。

    看到這些名聞天下的學宗氣呼呼地走向後排落座,連那個衛鞅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趙姬不免莞爾,她對這次考試越發期待了。

    「各位學子,歡迎來到鳳鳴書院......」

    白棟笑著走到『講台』後,首先拿起一隻『灰筆』,在原木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白棟,大家如果能夠通過考試,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院長了,副院長。必須要告訴大家,院長有兩位,一位是我老秦國君,一位是老秦太夫人,所以女學子有了什麼問題,是可以向太夫人求教的,她每過七日會來書院巡視。當然了,若是有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學子要找我解決問題,我也是不會推辭的;男學子就算了,可以直接去找你們的『班主司』,等你們通過考試後,我們會為你們分班,班主司將是學院外聘的名士,只管你們的生活,不管教書授業,而且也無百家之別......」

    聽到這裡,老顏儉又是冷哼一聲,這小子太狡猾,自己最有才華的孫子居然也只是列席院師,做不得這班主司,還不是怕班主司與學生最為接近,會影響學子們投入某家學派麼?也真難為這小子想得周全,除了講課,竟然完全將他們排斥在學生的生活圈子外面,這是拿定了主意要栽培特殊人才、成就他的百家融合之道啊?這小子自作聰明,學子不入學派,難成天下名士,這是無人不知的道理,等到書院開課,看老夫如何從你手裡搶人吧。

    學子們倒是頗為興奮,好傢伙,國君和太夫人做書院院長的倒是第一次聽說,足可見老秦對書院的重視程度。日後咱們修學完成,就是不留在老秦,光憑這份資歷,到了哪裡不能施展?必須要通過考試,留下來!那二十名女學子可都是月貌花容,尤其是那個趙姬,言談舉止竟無一處不美,有這樣的佳人為學伴,讀書都會更有精神。

    白棟對學子們的反應很是滿意,笑著拿起灰筆,在原木板上畫了一個圓:「這就是第一道考題,將會淘汰你們中三成的人......」

    畫一個圓就說要淘汰三成的人!這種考核也未免太過奇怪了,莫說是這些參加考核的學子,就連老顏儉和孟珂都瞪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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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4 00:42:49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二章【坑爹的試題】

               
    剛才還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忽然就飛來一片云彩,不大不小剛好遮在鳳鳴書院的上空,這是烏云,又叫陰霾,便如書院列師和學子們此刻的心情一樣......

    衛鞅不知何時走到了後面的座位上,與慎道並肩而坐,兩人彼此對望一眼,心中有濃烈的被坑爹情緒,太過份了,那個小子居然這樣出題,不懂啊,沒人能搞明白!

    「通過這一輪考核的,才有資格領取書院的試卷參加正式考試。現在拿起你們桌上的筆,將答案寫在綾紙上,告訴我看到這個圓後,你們想到了什麼,心裡是如何想得,就如何回答。這是最簡單的題目,不要告訴我你們會被它難住!」

    學子們相顧愕然。這算是什麼題目?還不如考些詩書春秋呢,就算要考驗急才,讓大家現場成賦、吟創新詩也成啊,至少還有個下手之處,現在你就畫了一個圓,卻讓人如何下手?

    老顏儉拿胳膊碰了碰孟珂:「小孟,你看到這個圓會想到什麼?」

    「嗯,怕是君子絜矩的道理罷......若有學子能夠想破這層道理,倒是個可教之才。顏老夫子還是不要叫我小孟,直呼珂名便是......」

    顏淵在孔門七十二賢中地位第一,甚至就連孔子都自嘆不如顏回的『生而知之』,所以孟珂對顏家是極為尊敬的,就是聽顏儉叫自己『小孟』有些彆扭,這就是被白棟給帶壞了!

    「小孟,小孟!我老人家就是喜歡這樣叫。感覺很是開心啊?」

    白了這老頭兒一眼。孟珂感覺很是無奈;算了。人老如頑童,由他老人家喜歡吧。

    看到這個題目後木西京也是微微一愣,不覺望向趙姬的側臉,發現這位大美人兒也在皺眉苦思,似乎一時委決不下,果然連這位才女也感覺到難度了?以白棟的習性,這絕對不會是一道正常的題目,既然如此。自己就該不走尋常路,或許才是解題的正確思路?

    木西京雙眼一亮,開始迅速下筆。

    「這道題真是太簡單了......秦國圓餅、豆沙餅、肉餅、還有老秦的圓錢,這些不都是答案麼?」甘升卻是鬆了口氣,要是白棟考什麼詩書辭賦,他非得抓瞎不可,但要是這樣的題目,哥哥能給你一百個不帶重樣兒的答案。

    像甘升這樣的學子也有一些,多半都是些年齡較小、學識淺薄者,其中就有不少是白家蒙學館的出身;反倒是那些小有文名的士子們一個個咬著筆頭子苦思冥想。趙姬也在其中,不過她似乎很快就想通了。抬頭望著白棟輕輕一笑,開始動筆。

    苦酒一直都在看著趙姬,草兒迅速寫好了答案,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姐姐嫂子,你怎麼還不做題啊?其實好簡單的......」結果被巡場的老軍狠狠瞪了一眼,考場上不許交頭接耳打小抄,違者就算作弊,是要被老軍扔出去的;幸虧她是白家的大小姐,這才改為首先警告,可她若是還不知自覺,肯定是要被趕出考場。

    雖然對白棟的古怪考題很是不滿,卻沒人敢違反考場紀律,那些老軍太凶了,作死的就一定會死。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三百多份答案全數被老軍們收繳上來,堆放在白棟面前;白棟拿起一張,看一眼就放在左手邊,又拿起一張,卻是放在了右手處,如此快速將答案分成兩堆,每份答案都是一眼過,絕對不會看第二眼。

    「閱看答案如此之快,莫非不是此刻決定學子去留?那又要分成兩堆做什麼?」

    莫說是眾位學子,各位書院列師也是看得莫名其妙,卻見白棟咳嗽了一聲,從左手邊拿起一份答案,笑道:「看到圓,我就想起了秦國圓餅、豆沙餅、肉餅、秦國圓錢......甘升啊,你怎麼就想到這些吃的東西呢?總算還能想到秦國圓錢,不容易啊,算是符合你甘家世子的身份。」

    聽到白棟的話,眾列師和學子無不大笑。可惜了上大夫甘龍啊,一生治學經國,雖說不是一等一的學宗,也是學養極深的老秦第一人,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個吃貨來?把考場當成什麼了,櫟陽關市的飯家麼?可笑至極。看來白院長還是很公平的,雖然與甘家交好,還是當眾讀出了甘升的答案,顯然是拿定了主意要淘汰他。

    甘升憤憤地望著白棟,要不是那幾個老軍實在凶悍,他早就衝過來找白棟討說法了,你就算要淘汰哥哥,也給我留些面子好不好,有你這樣埋汰人的麼?

    「這一份答案就更有意思了,有人說他想到了圓距、山龜殼、太陽、月亮、居然還有美女渾圓的臀部......木京,你就是那個在城門取木,賺取了左庶長百金的人罷?倒是很有些想法。」

    木西京站起身來:「正是木京。」

    「坐下吧。聽說你是我白家蒙學館的學子?這一手隸書倒是可圈可點,我推行新文字的時間還短,你就有了如此水準,應該是刻意練習過吧?」

    「木京來自極西之地,在老秦無親無故,更無立身本領,若非白家予我衣食和求學的機會,木京還不知身在何處。院長對我有大恩,所以我才會特別關注院長,這隸書正是刻意練習過,也是因為木京對院長有感恩欽佩之心。」

    木西京心中一緊,連忙躬身回應;幾位書院列師聽得微微點頭,此子能知恩求報,可教也......只可惜他來自遠方,雖然在白家蒙學館讀了幾天書,卻是所得有限,否則就不會給出這般不經的答案了。

    「呵呵,我就是隨口一問,緊張什麼?坐下吧......」

    「諾。」木西京應聲落坐。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我緊張了麼?真是個笨蛋。在白棟這種人面前如何能流露出緊張之色?以後定要小心!

    「這一份答案洋洋灑灑,寫了上百字,是秦國趙亢所為?本左更聽過你的名子,頻陽縣那個擅長辭章歌賦的士子就是你罷?」

    白棟示意木西京坐下後,從右手邊又拿起了一份答案:「所謂圓者,乃方圓之圓也......孟夫子曾曰『離婁之明, 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是以圓者需應方,此之謂『君子絜矩』也;墨子又說,以絲線入缸,綱色青者,則絲線亦青,缸色赤者,則絲線亦赤,其色非絲線原有也,人便如絲線。其變亦如絲線,此謂『立身成敗。在於所染也』。若求入缸而不染,則當以君子絜矩正之,所以白子所畫之圓,其實非圓,乃為『誠意、正心、格物、致知也』,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好文章,好文章啊!哪位是趙亢,請站起來。」

    「好,總算是找到一位好學生了!小孟,老夫看你都快樂開花了,是不是從心裡喜歡這個趙亢啊?」

    老顏儉聽得連連點頭,孟珂那段話其實是從《大學》中化來,這樣立身的學問是百家都不會反對的,儒家要正意正心,法家也是一樣,儒家要格物、致知,墨家和公輸家做得卻比儒家更好。所以可以解讀白棟畫得並非是普通的圓,而是做人的規矩、守條!這個趙亢是老秦的寒門士子,卻能有如此見識,那是必然通經達史的人才了,若是孔夫子還在,一定也會喜歡這樣的好學生。

    「趙亢見過院長......」

    一名二十多歲的儒雅士子站起身來,微微挺胸、面帶微笑,顯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也難怪他會如此,前面甘升和木京的答案根本上不得檯面,沒看到坐在後面的幾位列師都在搖頭麼?可是他的答案一出,就連顏老夫子和孟夫子都連連點頭、面帶喜色;可見他的文章精妙、應題準確,估計早已被先生們看中了。

    想到這裡,趙亢有些得意地望了趙姬一眼,卻見趙姬也正在看他,一雙美目連連轉動,眉宇間都是喜色......『她果然被我的文章傾倒了!正該如此,既然是才女,喜歡的當然是我這種才子,莫非還是甘升那種蠢肥如豬的人不成?』

    「趙亢,我來問你,難道這個圓就沒有讓你想到別的東西麼?就像甘升想到的肉餅、木京想到的山龜殼?看到這個圓,你第一個念頭就是『君子絜矩』的道理不成?」

    「學生知道院長在考我。學生以為,求學之本,首在立言、立言之本,首在立身,不明白『君子絜矩』的道理,又如何能夠立身呢?對了,這樣的道理百家都不會反對,也不算學派之見......」

    趙亢得意地一笑,輕輕抱拳道:「至於肉餅龜殼、太陽月亮,這是連小孩子都會想到的東西,又有什麼稀奇?又怎麼能比得上白子輕輕畫出一個圓便點破『君子絜矩』的道理?」

    「原來你是如此想的......」

    白棟微微皺眉:「本院長只是奇怪,你能將君子絜矩的道理解釋清楚,可為什麼連小孩子都能想到的道理,你卻想不到、或者想到了卻不肯用做答案呢?」

    「我......院長此是何意啊?」

    是啊,這小子究竟是什麼意思?趙亢化讀《大學》,對『君子絜矩』的道理感悟極深,此必為正身立言的大才,可這小子卻抓住肉餅和烏龜殼不放,究竟想要做什麼?

    老顏儉還只是微微皺眉,孟珂卻有些坐不住了,想欲起身,卻被老顏儉一把拽住:「你想做什麼,難道忘記了我們對這小子的承諾?」

    其實老顏儉更想蹦到白棟面前,然後抓起他的脖子狂喊你小子想要如何!這樣的學子還不能讓你滿意麼?人家都說出了『君子絜矩』的道理,你卻為啥要抓住肉餅和烏龜殼不放?我老人家告訴你,對待這樣的人才,就該立即招入書院、重點培養!你要是不肯教,我老人家來教,我老人家的兒子孫子來教。孟珂來教!

    不過身為顏氏家主和現場最為年長德尊的夫子。老顏儉必須要保持應有的風度。所謂君子絜矩。無以規矩不成方圓,現在白棟是副院長,他沒有當著學子們反對白棟的道理。

    「你不知道我是何意?好......坐下吧......」

    見白棟微微搖頭,趙亢只覺莫名其妙,不過他是有規矩成方圓的君子,師長不說,那就不得多問;只是落座時還是不曾忘記看一眼趙姬,發現她仍在對自己微笑。雖不是幸災樂禍,卻也不像是在安慰自己。這個女人十分古怪,畢竟是女閭中的人物,還是不要去看他了,我可是個君子......

    「這份答案就更有意思了,答題者名為嫪就,是位秦國士子,請你站起來,說出你的答案如何?」

    白棟這次拿起的答案還是位於右手邊,一名士子有些不安地站起身來道:「我就是嫪就。我的答案是,這個圓是天。因為天圓地方。記載於《尚書堯典》之中,河圖洛書也多有佐證。學生以為,院長乃天下奇才,這塊原木板雖有邊界,可院長胸中卻是無邊無涯,哪怕是輕輕劃出這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圓,定也有天地道理融於其中,所以這個圓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天!」

    「你很會說話,若是去做官,一定是大有前程......」

    白棟輕笑道:「不過這些都是你想到的麼?人能夠真正『想到』的東西,必然是與自身經歷有關,便是夢中所見,也無不是自身經歷、遭遇的結果。可你給出的答案,卻完全是前人所說,甚至是直接摘取書經上的記載,這樣也算是答題?我來問你,你可曾飛身天上,去證明大地是方形的?又有沒有飛去天外天,觀察天是圓形的?如果沒有,這就不是你自身的經歷,為何你卻首先想到我畫的圓是天?前人之言可未必就都是正確的,盡信書還不如無書;你完全不加證明,就當成是天地至理,雖是博聞強記,卻無半分屬於自己的見解,這樣不就是個書呆子?不過你也不算呆,還會藉機恭維我這個院長,其實是個聰明人,看在這一點上,我再給你個機會,要不要重新做出答案?機會可是只有一次啊......」

    這算是什麼意思?老顏儉已經開始憤慨了。白棟駁斥這名士子雖有些牽強,但也還說得過去,畢竟天圓地方只是個傳說,沒有人能夠證明其實,既然不能證明,這位學子說什麼見到圓就想到天,未免就有些偷懶了,這種人確實不是做學問的種子。可白棟卻因為他會恭維、會說話,就肯再給他一次機會?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這對其它學子公平麼?而且一個善於諂媚奉承的小人,又憑什麼得到這樣的機會?

    其實讓老顏儉最生氣的還不是這個學子如何如何,而是白棟對待這種人的態度,難道鳳鳴書院是教育諂媚小人的地方麼?

    「我給了你這個機會,就一定會被人反對,因為這對其他學子非常不公平,而且你並非君子,恰恰是個不以規矩成方圓的諂媚之人,所以一定會有人問我,鳳鳴書院可以容納你這樣的諂媚之徒麼?」

    白棟笑嘻嘻地望了滿臉怒色的老顏儉,這位老夫子剛欲起身喝止,聽了這話後便不著急起身了,估計是在等待他的解釋。

    「大家是不是感覺很不公平?我就是要借這個機會告訴你們,這個天下原本就沒有什麼是公平的,如果有人想要在鳳鳴學院得到公平,那麼你可以離開了,因為你不適合這裡。書院需要的是可以在一切不公平的環境裡脫穎而出的人才,並非是只懂得君子絜矩之道的書呆子!還有,善於諂媚之人也是人才,只看能不能遇到善於用人的明主而已......既然是人才,我為何不給機會呢?所以大家日後要恭維我這個院長,那就儘管放馬過來,不過若是恭維的不夠巧妙,口才不夠高明,可莫要怪我翻臉!」

    這段話聽得趙姬眼中異彩連連,死死盯住了台上的這個男人;他果然是與眾不同,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次是來對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這小子.......究竟是我老人家活了快九十歲,還是他活了九十歲?簡直都要成精了!可是這樣的道理,現在合適告訴這些學子麼?他們現在需要的是讀書上進,募聖人道、行君子規,這些處事防身的手段,應該是心性成熟後才慢慢領會,怎能現在就當成擇人的標準?臭小子,你是要氣死我老人家麼?

    老顏儉氣得渾身發抖,這次終於輪到孟珂來勸阻他了;衛鞅和慎道卻很想大力喝彩鼓掌,這才是正經的育才之道啊,否則若是書院教出了一群君子書呆子,出了書院還不得被人活活坑死?這年頭兒禮崩樂壞,可不是周公制禮的那個天下了......

    「多謝院長,剛才是學生思慮不周,如今仔細回想,方才的答案確為不妥,我改!嗯,見到這個圓,其實我首先想到的也是......大肉餅!」

    「不錯不錯,像你這樣的聰明人正是書院需要的。」

    白棟滿意地連連點頭,將嫪就的答案從右邊移到了左邊,然後拍拍右手邊的答案道:「第一輪考核的結果已出。右面這些答案不合格,做出答案的學子全部都要淘汰!左庶長,你是招生司領,就麻煩你來宣佈名單吧......」

    「慢!請教白子,我答出了君子絜矩的道理,深合方圓之道,為何反要被淘汰,難道這樣的道理還不如大肉餅麼?」

    「就知道你會不服,我就告訴你為何會被淘汰。趙亢,你的學見太深!或許你讀書不少、更有無數心得,可惜你卻讀成了一個呆子。我出這道題目,本意就在於考察學子們不受任何學見、文派影響的想像力。比如甘升想出了肉餅麵餅秦國圓錢,似乎十分簡單可笑,可如此簡單可笑的答案你為什麼就想不出呢?還是你不屑去想?這是因為你太囿於學見,像你這種人,學識越高,就越是無法接受新知識,因為你已經困住了自己的思維、同時也拋棄了自己最直接的觀感。以你的學識,日後當成名士,卻並非鳳鳴書院需要的學生,能明白麼?」

    望著一臉憤慨的趙亢,白棟微微嘆道:「記住一句話,『人一生要破無數困阻,可最大的阻難卻不在外界,恰恰在你這種飽學之士的心中』,這種阻礙叫做『知見障』,若能突破,你可得大進!」

    趙亢微微一呆:「知見障?」

    幾位書院列師互望一眼,都是微微皺眉,低下頭陷入沉思之中;佛家此時還沒傳入華夏呢,白棟在這個時候拋出『知見障』是非常具有欺騙性的,讓他們想要反駁,卻又覺其中似有極大的道理一般,越發感到白棟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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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5 00:19:1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三章【正式考】

               
        白棟畫在原木板上的這個圓真的淘汰了三成人,其實還可以更多,只是白棟心中有了三成這個底線,就會多給一些學子機會,若是認真起來,能夠達到他滿意的怕是連五成都不到,那樣顏儉和孟珂他們會發瘋的,漆雕邈說不定會揮舞著他的利劍沖上講台,問題將會變得非常嚴重。

        剩下的兩百多名學子剛鬆了一口氣,真正的考試便來臨了,白家老軍們發下了試卷。這幫軍中老油條看學子們的目光很詭異,就像是在看一群砧板上的魚羊;這讓木西京很不舒服,白棟身邊的高手已是不少,有一個還被他娶做了老婆,現在再加上這些精銳老軍,自己想要報仇怕就更是遙遙無期了。

        暗中咬了下牙齒,木西京打開試卷,只看了一題,目光頓時呆滯,這是什麼狗屁題目?

        『樹上騎著九隻猴兒,你對樹上射了一箭,有隻猴兒被射下來了,死挺了,請問還剩下幾隻猴?』

        如此簡單的題目,小孩子都能算清楚,卻拿來考我?木西京提筆就要回答是八隻猴兒,忽然心中升出警兆,那是他在危機四伏的大草原上多年養成的感應能力,猛然回頭看去,只見趙姬峨眉緊鎖,粉撲撲的小臉蛋兒上滿是認真的表情,正咬著筆頭子認真思考。她的牙齒真好看,雪白雪白的,像是兩排細密的貝殼。

        「白棟如此狡猾,這道題怎可能如此簡單?這可不是這小子的一慣手法啊......木西京。你可萬萬不能輕怠,一定要想清楚......明白了!射下一隻猴子。其餘的猴子怎麼可能還呆在樹上?所以正確答案是一隻都不剩。狡猾!太狡猾了!這小子簡直就不是人類!」

        木西京暗暗冷笑,答下了第一題,開始仔細觀看第二道題目-『你很愛自己的妻子,也很愛自己的老婆,她們同時掉在水裡了,你會先去救哪個?」

        木西京明確聽到了趙姬的笑聲,好聽得好像黃鸝初鳴,老軍走過去想要干涉。卻被她輕飄飄望了一眼,身經百戰的老油條頓時有些茫然,按規矩是要訓斥這個女學子的,可是她笑得太好看,眼睛又迷人,他實在是訓不下口去。白棟擺擺手,他能理解趙姬。也能理解老軍的猶豫。

        甘升很快就給出了答案,『當然是救我娘了,老婆我可以再娶,娘只有一個』。

        杜明更是乾脆『要看是哪個娘,生我的要先救,若是我爹的那些小妾就算了。死一個就少一個......』

        趙姬的答案顯示了天下第一美女大方的強大自信心『如果掉到水裡的妻子是我,丈夫一定會先來救我的;如果是別的女人,我以為他該先去救母親.....』

        木西京則在反問『她們中有人會水麼?』

        這道讓後世無數男人為之咬牙切齒的題目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確答案,白棟要看得其實是人心,這些學子能不能秉承本心回答。是可以從答題的方式方法和語氣中看出來的,只要真誠。就是滿分。

        兩道莫名其妙的題目過後,後面的題目才開始逐漸變得像樣了。

        『馬之於馬廄,正如人之於.....一,牛棚。二,馬車。三,房屋。四,農莊,五,木樓。請從五個答案中選擇出正確的那個。』

        自然不是牛棚馬車,農莊似乎也不對,可究竟是房屋還是木樓呢?似乎都說得通,可正確答案卻偏偏只有一個?

        像這樣看似簡單,實則困難無比的題目完全就是後世坑爹的智商測試題,這個時代的人哪裡見過?就連一向從容美麗的趙姬也犯了難,小貝齒跟筆桿子似乎有仇,咬啊咬啊,看得多少士子直了眼,無形中越發增加了考試的難度。

        而且這樣的題目還不只一道,一道更比一道坑人。

        『一個岔路口分別通向誠實國和說謊國,現在來了兩個人,已知一個是誠實國的,一個是說謊國的,誠實國的人永遠說真話,說謊國的人永遠說謊話。現在要你去說謊國,但不知應該走哪條路,需要問這兩個人,請問應該怎麼問?注意,你並不知道這兩個人哪一個是誠實國的人,想取巧直接問誠實國的人就不要想了......』

        「天啊,詩書經史上沒教過這樣的題目啊,我的頭要裂開了!」

        別說是一般士子,就連幾位列師都大感頭疼,終於等到發下題目,可以看到這小子都出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題了,結果卻是一個個目瞪口呆。老顏儉和孟珂研究了好久,才算答出了前幾題,目前正在琢磨這誠實國和說謊國的問題,顏老夫子汗都下來了,這才是春初的天氣啊。

        甘升這次徹底傻眼,直接放棄;木西京和趙姬都在低頭苦思;苦酒望著白棟直嘆氣;草兒眼中都是小星星.....

        最從容的就是無顓了,此刻正揮筆如飛,解答著這道難題—『本題當分兩步破之:一,先問兩人哪條路可以到達你的國家,則兩人必然都指向誠實國;二,再問兩人哪條路不能到達你的國家,則兩人必然都指向說謊國。如此便可知曉前往說謊國的道路......』

        這道題看似簡單,其實是一個邏輯判斷題,與學識閱歷無關,只與判斷力和智商關聯,白棟這次考試就是要考察學生的智商和潛力,智商不夠還是算了,鳳鳴書院不歡迎你,該幹嘛幹嘛去。

        無顓顯然是參考學子中智商最高的一個,所以第一個答完了道題目,趙姬隨後完成,再後就是木京,草兒也很快,可苦酒就不成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她是個情商很高的人。智商卻是短板。

        這種題能答就是能答,答不出想破了腦袋也沒用。很多答不出的學子也只能無奈搖頭,跳過去開始看下一題。

        題目變化萬千,或是考察本心、或是考察良心、或是考察智商情商、甚至還有看似極難,其實卻非常簡單,就是要考察學子質樸天性的,當真是花樣百出、不一而足。最受折磨的還不是這些參賽士子,而是各位列師,他們個個學識淵博、若是在論辯台上都能口若懸河。可說到做這種坑爹的題目卻未必比得上草兒。老顏儉和孟珂屢受打擊,雖然最後也能勉強完成,卻覺顏面大失,開始越看白棟越不順眼。

        到了最後一題總算是考察經義了,題目是『用一句話陳述百家之利和百家之弊,不得超過五十個字。』

        這次就輪到無顓這種天才傻眼了,他擅長的是數學和邏輯題。說到百家經義就是個棒槌,越國王室出身是不錯,可他才多大王室就崩潰了?在治學之道上有短板啊。

        木西京則是鬆了口氣,筆下如有神助—『百家之爭,善完百家,此之利也;令列國無從。士子分派,此之弊也,若得相融,則天下大悅。』

        他以為自己應該是最快做完這一題的,當抬頭看向趙姬時。卻發現人家早已收筆,正在放落翠袖。遮住了那一抹雪白的手腕。

        「時間到,交卷!請列位學子明日到書院前看榜,若是能在榜上看到你的名字,那麼恭喜你,你就是書院的學子了。我們將會根據學子的經濟狀況決定如何收取入學費用,家世豪富者,學費會很貴;家世貧寒者,可以免費入學並得到書院給予的『獎學金』,有意見的可以保留,不能反對!」

        ***

        令學子們痛苦萬分的考試結束後,白棟準備靜悄悄地拉上老婆溜走,卻被老顏儉一把拽住,幾位學宗更是圍了上來,個個臉色不善。

        「各位列師,本院長還得回家閱卷......」

        白棟在提醒這些傢伙,我是副院長,你們可是列師。書院又給房子又給錢,服從上級領導就是你們的天職。老顏儉哪管你什麼副院長不副院長,劈手抓住他道:「小子,這些稀奇古怪的題目,你是從哪裡搞來的?」

        「呃......實在是小子苦思冥想出來的,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罷?書院需要的是最有潛力的學生,可不是只會背誦詩書春秋、百家經義的書呆子,就算你們要反對,我也會堅持的!

        老顏儉死死地瞪了他半晌,忽然放聲大笑:「哪個說不好了?說真的,剛看到你的題目時,我老人家掐死你的心都有,可真正潛心這些題目中後,卻發現這些題另闢蹊徑,考得不是學識閱歷,而是天生才具。妙極、妙極!學問差不是問題,最怕是個笨蛋啊?你這套題目選出的都是聰明人,我老人家可不是迂腐之輩,當然希望學生越是聰明越好了......你小子啊,每每都有驚人之舉,卻每每都似不無道理,也不知你是個什麼樣的怪胎......對了,你對趙亢說的那個『知見障』似乎很有道理,百家諸子並無一人提出過,難道也是從你恩師鬼谷子處學來的?」

        「顏老差了,這類見識卻非可以學到的東西,應是要靠自身感悟才是。」

        就算到了後世也有一種奇怪的現象,越是學歷高、社會地位高的人,越會對佛道理論感興趣,就是因為佛家和道家的理論包含了極大的智慧,沒有體悟的人會以為只是『嘴炮』,真正有了體悟的,才會明白其中的大智慧,尤其佛家學說更是如此。當然這是說佛家和道家,並非是說引誘人燒香磕頭的佛教和道教,一為理論學說,一為世俗宗教,需要仔細分辨、萬萬不可混淆。

        「不錯,正是要感悟,我也因此更為佩服白子了,真不知你以弱冠之年,是如何悟出這樣的大道理?知見障啊,知見障......此障不破,怕是難得大進!白子看似在說趙亢,其實又何嘗不是在提醒我等?」

        慎道一臉嚴肅地望著白棟,拚命地用手捋鬍子,他的鬍子本來就不多了,而且已經花白。白棟真擔心會被他全都捋掉。

        「原來你小子還有如此心思?」

        被慎道這一提醒,老顏儉等人也變得嚴肅起來。幾個傢伙圍著白棟上看下看,看的人心裡發毛,最可怕的是漆雕邈,這位學宗向來都是遊俠兒的作派,每當遇到了什麼難題,就會將劍鞘捏得『嘎吱吱』做響,據說因此已經換過好幾副了,文家要破知見障。他這個文武雙全的傢伙就更為迫切。

        「各位不愧是當代學宗,否則小子隨便一說,又如何能引動各位的心思呢?不錯,要破此障,需得用心靜坐,方有參悟的可能,各位還是快些去參悟吧。苦酒在等我,我要回家閱卷......」

        白棟轉頭就跑,別等這幫傢伙醒悟過來,抓住自己問個沒完沒了就麻煩了。後世佛家的東西自己所知不多,忽悠普通人還成,忽悠這幾位就比較困難了一些。所以是離開他們越遠越好,越久越好,這樣才顯得高人神秘,據說當年世尊就是如此做的,經常喜歡拈花一笑。神秘到了極點。

        「你跑什麼?出這樣稀奇古怪的題目,只怕那些學宗會怪你。難道就不怕我會怪你麼?」苦酒考的不好,所以現在看到白棟就有氣,想咬他,就像初次洞房時一樣。

        白棟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肩膀,瞪眼看著苦酒:「你的老公如此辛苦,你還要怪我麼?」

        「我會不會落榜?那樣是很沒有面子的。我不管,楊朱先生都說我是個好學生,如今先生去招募那些『班主司』了,你就趁他不在欺負我?就一句話,告訴我會不會被淘汰!」

        「會,你的卷子我看了,完全不行。如果你不被淘汰,就是對其他學子不公平。」

        「你說過的,天下就沒有什麼是公平的,追求公平的人不適合鳳鳴書院。現在又對我說公平?」苦酒越聽越是氣苦,現在已經不只是想想而已,開始張開鮮紅的小嘴兒,露出白生生的一口貝齒,可惜就是太美麗了,怎麼看都不像老妖婆,嚇不住人的。

        「他們又不是我的老婆,我會告訴他們真話?這個世上是沒有絕對的公平,可對於我的家人而言,就是有絕對的公平和公正,外面沒有,咱家裡有啊......所以他們可以不講公平,你要講,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我還是不明白,你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題目,究竟是要找一群什麼樣的學生啊?太奇怪了。」

        「鳳鳴書院第一批學子都要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我只會招收一百人,他們是我最優良的種子。有了他們,日後書院會有一千、三千、乃至上萬名學子,要遠遠超過號稱擁有三千弟子的孔夫子。而且這些學子都會是干才,給我十年時間,他們就能改變這個世界!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包括娘親和白龍爺,因為我不想他們擔心,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這個世上現在沒有公平,以後也不會有,戰亂和死亡、貴族和黎民組成了這個畸形的世界,我很想改變它,絕對的公平不可能,難道相對的公平也不行麼?可是我很怕,怕我的力量不夠,所以我需要幫手......」

        他嚴肅的表情讓苦酒也緊張起來,不覺壓低了聲音道:「君上是你的三哥,老秦人是你的後盾,我的夫君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你怎麼可能會怕?」

        「天下最了不起的人?你真這樣以為麼?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寄生在老秦國,就像一隻牛身上的跳蚤,現在我讓這頭牛很開心,它就對我好得很,可若是有一天它不開心了,那又會如何?你的夫君是人,不是神仙,被人一刀砍下來,我的腦袋也一樣會掉的。到了某些時候,兄弟之情未必靠得住,君臣之交可能就是個笑話,伴君如伴虎啊......雖然三哥是我見過最講義氣、最有人情味兒的老虎,可他畢竟還是隻老虎。最靠得住的也不是一般的學生,而是那些真正與先生血脈相融、同思想、共理念的學生,若是我有五千名這樣的學生,日後能夠影響的可就不僅僅只是一個老秦了!」

        苦酒忽然打了個哆嗦,明明是在車廂裡坐著,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偏偏就有股子冷風鑽進了衣領,她一把抓住白棟:「夫君想太多了,君上待你如兄弟,嬴家視你為恩人,你就算什麼也不做,也可安渡此生,苦酒......會一直陪著你的。」

        「這些我都知道,可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如何能夠不為家人、為後世子孫做打算?而且影響這個世界,嘗試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它,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樂趣的事情。放心吧,別被我嚇住了,這件事或許非常困難、或許要用去幾十年的時間,可你的老公又有什麼時候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了?」

        白棟輕輕笑道:「你就不必去學院了,做好我的賢內助就好,幫我照顧好家族生意、孝敬娘親,才是最為重要的。在我的眼中,書院可未必比得上白家莊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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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5 00:20:2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四章 【玉奴易貳參】

               
    玉奴把身體弓得像貓一樣,腳步也是輕靈無比,已經回到櫟陽宮兩個時辰了,他還是不敢面見太夫人。那件事太夫人一定是知道了,卻偏偏不肯主動找他來問,他該怎麼做,主動去見太夫人麼?這次讓她老人家丟了面子,屁股一定會被打成爛泥的......

    不是每個嬌柔如女子的男人都有景監那樣的能力和好運,他們其中倒有九成九最終淪為貴族和貴婦人的玩物,那怕他這個玩物更為出類拔萃、甚至有一手讓太夫人交口稱讚的按壓手法,他也還是個玩物。現在太夫人要他去參加書院的考試,說若是被錄取進書院,日後就會給他個前程,也讓那些平日裡私下議論他的內侍們知道太夫人是有眼力的;這看上去是他的人生際遇到了,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太夫人要證明她自己才是真的。

    他的運氣似乎不錯,鳳鳴書院並沒有因為他是出身宮帷而拒絕他,居然給了一個考試的資格,可惜他自己太不爭氣,早在第一輪就被白左更畫出的那個圓淘汰了。天可憐見,他居然說那個圓是宮中的八角水井,結果白棟給他的批語是『奴才色彩太重,除了宮帷,你還能想到別的麼?」

    還不如直接就被拒絕考試呢,現在讓太夫人充滿希望又失望,不被打死也是個半死的下場......玉奴圍著這眼八角水井已經轉了八個圈兒,望著波光粼粼的井水。美目含淚,他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跳下去。

    「玉奴,你圍著那口水井已經繞了多少個圈子了?本夫人都被你轉的眼暈。還不快停下來?這位是頻陽夫人,過來見禮罷。」

    熟悉的聲音入耳,玉奴身子一顫,轉頭看去,只見國夫人笑吟吟地抱著小公子站在面前,她身旁那位眉眼溫柔的女子可不正是白左更的妻子頻陽夫人麼?苦酒對他笑了笑:「君上封了我做這個頻陽夫人,怎想竟然勞動了太夫人特意賞賜家父?這次我是來拜謝太夫人的。對了。聽家父說有位年輕俊美的內侍官去了家中,一身都是和氣的樣子,應該就是你罷?你辛苦了。這塊玉珮就賜於你,也莫讓你白白走了一趟。」

    真是塊好玉啊,在日光下透出溫潤光澤,估計還是塊暖玉;就這樣送給我了?都說白左更富可敵國。看來果是不假。玉奴腦中飛速轉動,忽然幾步衝到苦酒面前,也不去接玉,撲通一聲跪下:「玉奴不敢受賞,只求國夫人救我,頻陽夫人救我......」

    苦酒微微皺眉,這傢伙生的是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好不動人。巴巴地看著她,眼淚好像能把人的心給融化了。讓她還真是有些心軟;卜戎異卻是不吃這一套,冷哼道:「玉奴,頻陽夫人好心賞你玉珮,你卻如此無禮,就不怕本夫人懲罰你麼?」

    玉奴當然怕,而且還怕的要命,連身體都在瑟瑟發抖,可他還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就這樣趴伏在苦酒腳下:「頻陽夫人,求求您,幫玉奴在白左更面前說幾句好話吧......太夫人看得起奴才,才親自為奴才出了保書,讓奴才去書院考試。可是奴才不爭氣啊,若是書院不收,奴才會被太夫人活活打死的......」

    這個時代與後世的辮子朝不同,不只是士子有風骨,就是普通黎民也一樣是有骨頭的,老秦人更沒有孬種,哪怕是雍郿那些老貴族家中的奴隸,也絕不肯自稱奴才。他卻一口一個奴才,顯然是怕到了極點,要抓住苦酒這根救命稻草,卻讓卜戎異十分厭惡:「呸,打死你個不男不女的東西最好,當本夫人不知道你做過的齷齪事麼?」

    「姐姐,算了吧,一個大男人長成這個樣子,也是他的不幸,這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在老秦軍營賣唱為生時,苦酒也見過這類美男,多半都是將主們帶著身邊消遣的玩意兒,生不知為何生、死不知何處死,過了今天沒明天。玉奴還算是其中際遇好的,可這次丟了太夫人的臉面,只怕他真的會生不如死。

    苦酒猜也猜得到驪姜的心思,老寡婦突然沒了男人,自然就會寵愛身邊這個漂亮的男寵,可就算以太夫人的權勢也堵不住悠悠眾口,若是玉奴能在書院掛個鳳鳴學子的名頭,太夫人的面上就好看多了,史官就是要記上一筆,也多半是誇獎太夫人能夠慧眼識珠。

    書院是有教無類,並沒有嫌棄玉奴的出身,結果他自己卻不爭氣被淘汰了,這事如果被驪姜知道,如何會饒過了他?想到軍營中死去的那些男子,每每都是被拉到亂葬崗喂了野狗的下場,苦酒不覺有些心軟。

    「妹妹,你還真要管這個腌臢東西的事情,就不怕污了你的潔名麼?」因為是好姐妹,卜戎異才為苦酒感到不值。

    「姐姐忘記了苦酒也是可憐人出身麼?不過是苦酒的運氣好,才會遇到了夫君。玉奴也不想生成這樣的,苦酒還有夫君搭救我,又有誰肯搭救他呢?算了,畢竟是條人命......其實我也未必真能幫得到他,不過卻是可以試一試。」

    苦酒命玉奴站起身來,看到他玉一般的容顏,不覺又是一嘆:「好啦,你叫什麼名字,若真是有機會進了書院,總不能還是叫玉奴吧?」對自己的夫君苦酒還是很瞭解的,他喜歡的始終是女人,景監那種特有味道的大美男都跑到家裡洗澡了他也沒動過心,更不用擔心玉奴這種美麗小男人。

    「玉奴本名叫易貳參,不好聽,夫人還是叫我玉奴吧。」

    「一二三?倒是個有趣的名字......」

    苦酒不覺輕笑:「好啦,說你有奴性還真是不假。自家的名字如何不好聽,那也是爹娘給的,總比這個奴那個奴的要強。易貳參。你就在這裡等待,本夫人拜謝過太夫人後,會帶你去見我家夫君,也會幫你說上幾句好話,可是我家夫君會不會收你入書院,那就不是本夫人能夠保證的了。」

    「玉奴......不,易貳參多謝夫人......」

    「好了。你若能進入書院,還要幫我做一件事情,到時我會告訴你的。」

    「願為夫人赴湯蹈火!」

    望著苦酒遠去的背影。玉奴忽然流下淚來,他自小就因為『難辯雌雄』被父母拋棄,這個易貳參的名子其實還是人販子隨便幫他取的,而後賣身為奴不知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好容易盼到了出頭之日。卻發現太夫人也無非是將他看成一個略微高級的玩物而已。這位頻陽夫人與他無親無故,她若是云端的仙子,他就是個泥土中的蠢物,可仙子居然肯低頭看他一眼,給他一次機會......

    「頻陽夫人,從今日起,玉奴的命就是你的了!」

    玉奴擦了擦眼淚,端正了身子。對苦酒的背影行下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

    白棟很難理解老婆為什麼會為一名與她毫無關係的男寵說話,不過玉奴很會表現。跪在面前哭得哀哀欲絕,眼淚好像那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讓白棟怎麼看他怎麼像個梨花帶雨的大美人兒。而且親耳聽到他開口說話,更是柔細嬌嫩,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好了好了......男兒膝有黃金,你怎麼說也是個男人,跪著像什麼樣子?站起身來!剛才你說,經義文章一般,卻極通音律,會彈琴麼?會的話就彈一曲我聽,若是當真極好,我或許會考慮讓你進入書院。」

    貴族家裡都有琴具,白棟家中這具還是白崇送來的,說是櫟陽關市上最著名的琴行所制,不過一直沒用過,今天剛好派上了用場。玉奴聽說白左更要考自己的琴藝,哪裡還有個不行的?先謝過了罪,又求了柱香,這才焚香撫琴,還真像是那麼回事兒。

    他的手一落在琴上,整個人就彷彿變了一副樣子,原本就是個畏首畏尾的奴才,此時卻仿若大家,一身氣勢渾凝,居然就有了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白棟輕『噫』一聲,原本是想找個由頭兒拒絕了他就算了,這樣老婆也好下台,可萬萬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一套?

    「叮......」

    起手的一聲,便能透人心靈,白棟微微一愣,自己的心弦竟然被他給撥動了?正有些吃驚,便聽得琴音綿綿而起,仿如高山流水,又似冬樹生發,讓人不覺沉醉其中,由衷的喜悅。這樣的琴藝,已經算是大家了吧?

    就算後世那些不懂鋼琴的人,若是聽過了業餘選手的演奏再去聽朗朗的演奏會,那感覺也是迥然不同的,何況白棟在後世時也曾附庸風雅聽過幾次傳統民樂,好壞還是能分得清楚。

    「好了,彈得非常不錯,書院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白棟笑著點點頭:「明天來書院報到吧,你入了書院,內侍的差事便不得去了,所以書院也不收你的錢,除了管吃管住,還有些金錢貼補。不要再下跪了,否則本左更就收回方才的話。」

    謝謝白左更,謝謝夫人......」

    玉奴喜歡得粉面透紅,將一雙小手搓來搓去,也不知道該如何表示心中的興奮;總算沒有讓太夫人失望、沒有愧對頻陽夫人啊。

    想起苦酒交代的事情,玉奴轉頭看了苦酒一眼,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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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6 00:39:24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五章 【軍訓】
               

    當玉奴要入書院的消息傳到衛鞅耳中,他端著茶碗就跳了起來,瞪眼望著慎道:「真的!」

    最近真是太不順心了,就是廢除一個早已不合時宜的井田制而已,雍郿那邊的老貴族集團竟敢公然抗命,只憑他手下的一千精兵可是鎮壓不住的。好吧,吃柿子先揀軟的捏,那些勢力薄弱的小貴族估計是不敢抗命的,就是太過分散,需要消耗很多人力物力,杜摯是個好人,跑來對他說鞅啊,你就不要擔心了,那些土地我都幫你收過來了,你給錢就好,絕對比你一家家去收划算的多,而且我還不用現錢,白左更不是還有借款沒放給你麼?你只要打個條子給我,我拿去找白家兌錢就是。你看,這樣是多麼的方便快捷......幹嗎用這種眼神兒看著我呢,都是為了咱老秦國,你就不用太感激了。

    好吧,杜摯這傢伙說得不無道理,人家畢竟是把話說到了明處,相比而言,白左更就太不厚道了些。這個『招生司領』就是個大坑啊!自從書院放了榜、確定了最後的名單,老秦官場商場上就不知有多少人來找過他,跟公孫賈身份相當的就有幾位,還有一些雖然已經不在朝廷伸展,卻是幾世十幾世傳下的老秦名族,比如百里家。這可是老秦一代良相百里奚的後人,早早就隱居秦嶺不問世事了。也不知怎麼鳳鳴書院招生的消息就傳到了他家,結果百里家的後人來了,據說還是家族的長子嫡孫,卻連個正經考試的機會都沒得到,就被白棟畫個圓淘汰了......

    衛鞅是法家出身,秉承的就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念頭,書院的規矩在他眼中就與法令沒什麼區別,明明知道有些人不能得罪。卻還是硬生生替白棟擔承了下來,可也因為付出太多,心中早就有了不平之氣,只是缺少一個導火索而已。

    「怎麼?那個玉奴是個什麼東西,一個不男不女的狗物而已,給他考試資格都不應該!如今他沒有通過考試,卻走了頻陽夫人的路子要進學院?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不行,我不能同意!」

    衛鞅一把摔碎了茶腕,狠狠抓住慎道:「走,跟我去找白子,鳳鳴書院不是他一個人的,沒有規矩如何能成方圓?你這樣看著我幹嘛......慎子。你也是法家出身,當知這院規如國法,如何能說破就破?何況是為那個狗樣的玉奴破例,他是個什麼東西,就是太夫人的男......」

    「說。繼續說,怎麼不說了?想明白了罷。玉奴的身份很微妙。太夫人的態度很曖~昧,白子怕也是無可奈何,你還要找他說話,說什麼?在這鳳鳴書院中,本來就該他一人獨斷,這書院可不就是他一個人的麼?」

    慎道笑嘻嘻地一指遠方:「何況你現在也很難找到他,書院空了,他帶著五十名老軍訓練那些學子去了。據說是要去秦嶺,為了保證安全,還動用了五百精兵,都是櫟陽的駐軍。」

    「訓練,訓什麼練?」

    「說是軍訓,日後鳳鳴書院但有招收學子,都要經過這樣的訓練才行......」

    「軍訓?我是兼職這個招生司領,沒接到通知也算正常,你可是列席正式院師的,身份不比顏子孟子他們低,你怎麼也沒去?」

    「我?除了漆雕邈那個狂暴之徒跟著去了,顏子和孟子他們都沒有得到通知,就連剛剛返回書院的楊朱都被蒙在了鼓裡。據說這種軍訓十分嚴格,會讓那些學子生不如死,白子擔心我們看不下去,所以乾脆就不叫我等了,你看他是多麼的體貼入微,心腸可真軟......」

    「這也算體貼心腸軟?」衛鞅苦笑搖頭:「那些女學子也都去了?趙姬也去了?」

    「看看你,心裡居然也惦記著那個趙姬?看來傳言非虛啊.......據說衛子周遊列國時,也曾去過邯鄲的『尋芳閭』?你遞去的木片子多半也是被她做了燒火的材料罷?」

    「慎子,你就不會慎言麼?」衛鞅氣急敗壞,他日後也是書院的兼職列師,可是擔不起這個惦記女學子的名聲,何況這還是趙姬?

    「哈哈,不過是開個玩笑,你還認真了。我還以為衛子報負得展,心中存了唔約佳人的念頭呢......行了,別瞪我,還不跟我去看房子,書院給你的,我可是早就看過了,位置絕佳、環境一流,讓人好不羨慕。」

    「書院也贈給了我一套別墅?」衛鞅聞言大喜,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清廉自守的老古董。

    「怎麼沒有?白子說了,但凡書院列師都有別墅贈送,而且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書院列師日後都可將自身學見成書,白家印社將免費幫助印刷推行,廣佈天下,還會做為書院的『教材』......真是好手段啊,一出手就是名利交攻,這個消息一旦傳出,恐怕會有更多名士前來書院,鳳鳴書院想不成為天下第一都難了!」

    慎道在稷下學宮經年,卻沒見齊侯有如此大的手筆,這可不僅僅是有魄力就成的,若是沒有巨大的財力和銷售網絡,要將書籍推行天下談何容易?有了這種學識思想傳天下的可能,就算白棟如何『胡作非為』,老夫子們也會甘之如飴、怎麼看他怎麼順眼。別墅和教資供養還在其次,這些學宗又有哪一個能不顧眼前之名和身後之譽的?

    「慎子只看到他名利交攻的手段,還不曾想過書院日後百家齊開。又是一個什麼光景吧?」

    衛鞅淡淡一笑,拿出一張印刷了文字的綾紙道:「這是他要求印製的『課程表』。你看看吧。」

    「哦?每日都有不同的課程安排,儒學、法學、工學、思學、數學......還有體修課和音樂課?倒是符合君子六藝之說,沒有什麼奇怪啊......衛子究竟想要說什麼?」

    「以往士子就算兼學百家,也是先入一門,後換門庭,要成名士大才,最終卻必須選定一家。你見過吳起被人封為『兵家亞聖』後還會提及自己身在儒門學習的經歷麼?可書院卻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條件,學子們將會同時學習諸家學說。可能辰時剛剛聽罷儒家的仁義教條、親親之愛,巳時就來聽取我法家『人心或不有私、唯法獨明』的道理了......慎子以為最後學子們會如何?」

    「書院選擇學生的條件就是不執一家之言,否則就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又是這樣的課程安排,莫非就是為了成就百家融合的人才?不過我以為白子這次要失望了,因為是人就一定會做出選擇,更何況這些學子聰明過人。就算百家學說齊開,最後學子們還是一樣會分門別派。主修一家。」

    「是這個道理不錯,可這位對我有舉薦之恩的白左更卻是出了名的手段詭異。難道你忘記了他出的那些考題,還有這一開院就搞的『軍訓』,以往又有哪位聖賢做過?」

    衛鞅搖頭笑道:「其實我現在非常期待,很想親眼看到鳳鳴書院最後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來。還有,你我既為法家。自當多多爭取學生,自然是幫手越多越好,那位楊朱先生最早入白家蒙學館為教,很多出身蒙學館的學生與他親近,他先是出身道家、後為法家。提出的『損一毫可利天下,不為也』。雖然自私無比,讓人切齒痛恨,卻畢竟還算是『自己人』,我們似乎該去見一見他......」

    衛鞅和慎道在研究白棟的課程表,老顏儉和孟珂他們也沒閒著,就連公輸清也特別約見了許行,工農聯合是一家,咱們被百家欺負久了,這次可要把握機會,將學子儘量誆騙過來才是;只不過兩人也有分歧,許行總是想著如何將這幫學子坑到地裡去,公輸清則比較希望他們能進入工坊,兩人大眼瞪小眼爭論了半天,最終決定還是先聯手抗擊『外敵』再說。

    書院列師們都在打著自家小算盤的時候,白棟就像只笑吟吟的大灰狼,將一百名小紅帽坑到了他的『戰車』上。這次軍訓將要歷時半個月,從內到外從身到心徹底洗滌這幫宅男宅女;鳳鳴書院自然不是軍事學院,可學生太羸弱也是不成的,必須要強壯他們,少年強則中華強嘛。

    不知前途凶險的小紅帽們現在很有優越感,他們都是坐在車上的,漸漸離了櫟陽,一路向西行去,身旁是三百精兵守護,前面還有五十名白家老軍開路。

    看到那個獨臂的人了沒有?他叫聶諸,是一個有名的高手刺客,白院長的貼身護衛。還有那個叫桑娃子的,別看名字不怎麼樣,也是個高手啊,你看他站在馬上的風姿,多半就是故意展現給女學子們看的......什麼女學子啊,根本就是要吸引趙姬的注意力,咱們可要小心了,女學子現在是稀缺資源,可不能讓學院外的人騙了去!此言有理......

    一幫宅男算計著宅女,以趙姬為首的宅女卻都在關注著白棟;院長大人也騎了馬,不過他沒本事像桑娃子那樣展現馬術,雙手緊緊握住韁繩,屁股還翹得老高。他屁股下墊的是羊皮還是牛皮?大男人還怕磨破了屁股麼?咯咯咯......

    這一幫男女學子開心壞了,雖然不知道白院長要帶他們去做什麼,可他們的待遇卻是最高,人人都有車坐,到了飯口還有士兵送來清水和食物,這就是正式開學前的福利麼?多麼美妙的經歷啊......

    可惜好景不長,行了約有一日,馬車卻偏離官道行入一個山谷,遠遠就見有騎士從山谷中行來沖這邊招手。這幫宅男宅女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見白棟從馬背上跳下來,一面揉搓著屁股,一面展露出獰笑:「你們這幫懈怠慵懶的傢伙,就這副小身板兒也想成為日後各國爭搶的人才?做夢呢!都給我滾下車來,軍訓開始了!」

    院長大人真是太兇狠了,隊伍中有他的親妹子草兒、更有他看重的弟子無顓,他卻絲毫不留情面,草兒下車下的稍微晚了些,就被老軍一把拽了下來。當然老軍手上還是有分教的,同樣是兇狠狠的拽人,對待男學子與女學子還是有區別;對待草兒這樣的關係戶和趙姬這樣的大美人兒也略有不同,只是手法高明,連草兒和趙姬也感覺不出什麼,眾學子頓時被嚇懵了『軍訓!這是練兵的意思麼?我可不要上戰場啊......』

    甘升這個胖子直接就慫了,抱著馬車輪子哇哇大叫:「老白......不對,白兄弟.......也不對,我的白院長啊......哥哥是禁不住折騰的。我......我退學還不行麼?」

    「不行!」

    白棟回答的斬釘截鐵,完全就是不容商量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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