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41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4:34
140 神劍妖劍

    山中不知歲月。

    談笑在松院中修行或者煉丹,偶爾會看見離歌忍耐不住痛苦發作。漸漸的,談笑發現自己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動作迅疾地幫離歌處理那條恐怖的手臂了。

    離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松院一次,出去的時候是個神情高傲的聽說是張守愚真君座下的結丹真人來與離歌一同前去,並不帶談笑一起。回來的時候也是那個人與離歌一同回來。

    他們似乎對談笑爲什麼在這裏並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或許只是離歌能不能達成他們的要求。

    離歌一天比一天瘦了,但眼神還是很倔強。

    又一次離歌發作之後,談笑熟練地給離歌撒藥包紮,眼珠子轉也不轉,神色相當安然。她想,自己對某種氣味似乎因爲太熟悉而變得無感了。

    離歌滿頭是汗,吃力地歪在牆邊喘氣。

    談笑用從外面松樹上刮下來的樹皮來清理自己的雙手,突然間有了些靈感。

    離歌休息了一會兒,道:“我們該走了。”

    “走?”談笑看向他。

    離歌的左手輕輕握在右臂上,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沉得住氣,難道你就不好奇我去的是什麼地方嗎?”

    談笑道:“不是你說我知道太多也沒用,只叫我潛心修行嗎?”

    離歌瞪她一眼道:“我記得昔日你我在來朝峰修行之時,清和真人曾說過‘張弛有度’,你也聽了嗎?”目光中不乏諷刺意味。

    談笑被他噎了一下,沉默半天沒有話說。如果他們還是在來朝峰修行,清和真人還是說這樣的話,她也照樣不會聽到心裏去的吧。

    談笑稟性如何離歌也摸清楚了。好歹一起生活了近十年,談笑又基本不與陌生人來往。所以她的想法和做法離歌多少能猜到一些。

    離歌這話說了沒多久果然就應驗了。

    張守愚真君派了他的弟子趙濟豐真人來“請”。離歌讓談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然後跟著濟豐真人走了。

    談笑看離歌泰然自若的樣子,心裏琢磨著是不是要去之前離歌去的那個地方。那趙濟豐是個大鬍子的壯漢,一身道袍讓他一穿絲毫沒有飄逸的感覺,反而凸顯出他結識的肌肉,讓他顯得更加壯實。

    談笑想這個人倒是沒有之前那個的高傲脾氣,但他眉毛一皺就煞氣橫生,一看也是個不好惹的。

    從松院出來後,趙濟豐禦劍飛行,離歌和談笑站在其後。趙濟豐也不問離歌爲什麼帶著個小弟子。離歌也不解釋,談笑便老老實實跟著,什麼話也不說。

    令談笑意外的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在青蒙山中,而是在青蒙山之外。

    太真的山門越來越遠,趙濟豐操控著飛劍上上下下,或傾側或升降,談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勁風。

    出了山門行了大約十裏路。飛劍急降,談笑想這便是到了吧。她往下一看,覺得這地方竟無比熟悉。

    趙濟豐道:“請。”手一擺,微有些倨傲的感覺,但還算是光明磊落。

    離歌似乎也很熟悉路,他與趙濟豐並排走著。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對方是結丹真人,自己只是個築基弟子。好在趙濟豐似乎也不在意。

    談笑跟在他們後面,有時候偷偷用眼睛的餘光看看左右。心想這不就是被師父毀了的紫君山嗎?她回想著之前姬雲華毀山之前要她記清楚的方位,最重要的兩個方位一個是紫上真君的埋骨之所,另外一個就是閻羅洞。

    沒有到紫君山就不說,既然到了,自然要再探一番。

    想到一出空地。幾個太真弟子拱手道:“濟豐真人。”

    趙濟豐微微點頭,手在身前的虛空中做了個手勢。頓時一道亮光破空而來,仿佛空間被強行撕開了一條裂縫。談笑從裂縫中看到裏面幽藍幽藍的光。

    趙濟豐皺著眉看了眼談笑,詢問離歌道:“他也要進去?”

    離歌道:“自然,總要有個人在旁協助。”

    趙濟豐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是沒說出口。他站在一旁看著離歌和談笑進去,等他們都進去之後自己才進去。然後那條被強行撕裂的口子迅速合上了,從外面看,不過是幾個太真弟子在巡山,並無異樣。

    裏面的土地和樹木和外面並無差別,但整個空間都是幽藍幽藍的,也不知道是因爲這種顔色還是因爲靜謐的氣氛,裏面顯得陰森詭譎。

    談笑聞了聞,很意外並沒有屍獸的死氣,相反很幹淨。

    或許也不能說乾淨,只能說虛空。

    他們走得很慢,一直走一直走,談笑便看到了那幽藍光芒的源頭。

    一隻巨大的長劍插在土地上,那劍長有五六米,寬約兩米,劍身發出瑩藍色的光芒,那光芒盛處都看不到劍的本來大小,在周邊牽動著空氣形成了像火焰一樣的尾巴。

    如果這是傳說中的“神劍”,爲什麼不是傳說中的烏金色而是幽藍色?

    如果這是離歌等人口中的“妖劍”,又爲什麼沒有妖的氣息?

    趙濟豐道:“上次師父做法,以萬千弟子的精氣鎮住了它的氣息,所以此刻還不是發作的時候。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那邊怎麼樣了?”

    談笑聽他這麼說,很快聯想到了萬福陣。這麼一想,也就想通了那日所遭遇的奇怪現象。

    如果那個古怪的萬福陣是爲了鎮壓住妖劍的妖氣,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虧得張守愚想了這麼個法子,想來他所說的貢獻十年修爲根本不是爲了太真弟子祈福,而是爲了壓住妖劍的氣息吧。虧他也好意思那麼說。談笑心裏想著。

    離歌道:“若長期以屍獸爲食,妖氣更盛,再難淨化。”

    談笑一驚,這才明白爲什麼離歌說她遇到的那些妖獸不過是他們不要的殘次品。離歌被囚在太真若有一年了,這一年中能制造出多少屍獸來?若真是隻是爲了豢養屍獸,又要用多少死人的屍體去養?太真就是再大膽,在不顧天地倫理,也不會冒險做下這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吧?但若是以屍獸去養妖劍,就另當別論了。

    談笑想,或許那些被他們看成是殘次品的屍獸不過是他們拿來做試驗用的吧?至於試驗什麼——一定與離歌有關,與妖劍有關。

    趙濟豐又道:“不行,妖氣不除,此物終是妖物。我太真已經開了這個頭,斷不能讓人尋到把柄,不然……”他說著眉頭已經皺得跟小山一樣。

    談笑心中冷笑,想著你若怕人發現,何必要做下這等事情?但不過是小小的情緒變化都被趙濟豐很快捕捉到了。

    趙濟豐猛然看她一眼,道:“離歌,管好你的東西,太真如何還輪不到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來議論。”

    就跟“女修在修仙界是沒有地位的”的道理一樣,修爲低的,被看成是別的修士的侍從的人基本就被當做是他人的附屬品,是個物品,而不是個獨立意義上的人,更別談是修士。

    談笑驚的是自己的想法被他知道了,於是微垂下頭來。

    只聽離歌道:“我的東西如何也自有我教訓。”

    那趙濟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離歌,想不到你一個築基的修士有這等心性膽氣,面對我趙濟豐也不改色。好,很好。可惜你投錯了門,在那天華門下修行了幾年。我也要勸你一勸,明珠何必暗投,不如跟了師父,自有你無量前程!”

    談笑心裏不服,但也不再多想。

    離歌卻是冷笑道:“無量前程?”說著擡起右臂道,“你們不就是要這個嗎?若沒了這個,你還說什麼心性膽氣,怕早就沒我離歌的活路了。而且,你們有誰保證過經此一次,我還留得下命來?”離歌看得通透,說得冷漠,那趙濟豐臉色跟著變了一變。

    “廢話少說!”趙濟豐惱羞成怒,“從今開始,你便與此劍爲伴,若有法可想便速速道來,若是無法,哼……”說著甩袖而去,一刻也不停留。

    離歌在他轉身時道:“你們一個個元嬰真君、結丹真人都無法可想,我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豈能有法?”這話說得不無諷刺,你那趙濟豐也是聽不得這話,但也不辯解,只是加快腳步,很快就離開了這個空間。

    離歌垂手而立,微微擡頭長久注視著妖劍,眼中無波無浪。

    談笑便也不問什麼,跟著看那妖劍,心想這劍若是烏金色,難怪人要當做神器。說到神器,她其實也沒有什麼清晰的概念,但她覺得神器的感覺應該就和這個差不多了。

    強大,沉默,內斂。

    這把妖劍在作爲“神劍”的時候,一定曾經壓制不住妖性,不然也不會給這麼多人看出端倪來。即便不算在太真派中的雲享和離歌的話,那些到天華山求助的古劍弟子也是說過這個神器是妖劍的。而在宛城,在青蒙山領域,在修仙界中,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靜到極緻處,離歌道:“我們不能在這裏丟了性命,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談笑扭頭看向他道:“正有此意。”
匿名
狀態︰ 離線
142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4:52
141 逼劍發狂

    “怎麼做?”談笑問。

    離歌轉身,古怪地笑了,“你怕嗎?”

    “怕什麼?”談笑不解其意。

    “這裏將充滿了屍獸,這裏將死氣蔓延,你怕嗎?”

    “你想怎麼做?”談笑皺眉。

    離歌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想引妖劍發狂而已。”

    “這是爲何?”談笑問道。

    “他們只當以屍獸喂養妖劍,從而保持妖劍的妖氣,又怕妖氣洩露,所以想方設法淨化妖氣。不會吐出死氣的屍獸你見過嗎?他們看中我暗巫族人的身份,看重我這區區一條手臂便是爲此。他們想把妖氣變爲神器,哼,怎麼肯能?我偏要叫他們希望落空。這妖劍不是餓了嗎,我就用屍獸撐死它,叫它妖性大發毀了這結界,到時候天下人都知道了太真的齷齰打算,哈哈!等妖劍作亂之時,你我趁空逃出,他們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工夫管我們?”離歌將自己的打算全說了出來。

    談笑想了想,道:“他們不會發現嗎?”

    離歌扯了下嘴唇,“若是以往,或者還會發現。現在……他們已放下戒心,相信我會助他們淨化妖劍,至少這幾日是不會來打擾我們了。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制造更多的屍獸,要快,要多。”

    他腦袋偏了偏,又道:“錯了,不是我們,是我。你只看著就行了。”說完,似乎很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不要管我,不要做多餘的事!”口氣說不上友好,但是他一貫的作風。

    談笑聽了這話,心裏略微有點不舒服起來。敢情她其實什麼忙也幫不上,什麼事也不用做,她難道就是來拖後腿的嗎?她甚至想到如果沒有她的話,離歌是不是也可以一個人逃出去。看樣子他早就打算好了也安排好了。

    但不舒服歸不舒服,她也不能影響離歌。所以當離歌脫了外袍露出纏著布條的手臂時,她靜靜地站在一旁,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不去做。

    離歌背對著她,他的雙肩像山一樣,雖然他已經很瘦。談笑恍惚中看到那個倒在石頭邊的少年,那個少年倔強地敵視著她,而她只是個跟在後面不斷哭鼻子的小娃娃。後來那少年用奇怪的臂力對抗一個握著強力武器的煉氣修士,以免保護著自己的同伴。一面透支了自己的力量。時光荏苒,似乎是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小十年了。

    修士的生命長過凡人,十年也不過是一瞬。一瞬之後。那個全身狼狽的少年依然說話惡毒,脾氣古怪,但他依然擋在她前面,無論是心甘情願還是不得已而爲之。

    談笑想,她或許真的受清微師兄影響太深的。別人都道她無心無肺。冷清冷心,她卻依然有記憶,她記得許多短暫的瞬間。

    她想,她是討厭離歌的,但同時也是感謝他的。

    十年,再十年。她終會領悟她所追求的“永遠在一起”,而並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有這麼一個“永遠”。

    離歌拆開了布條,任暴脹的右臂裸露在空氣當中。然後向後朝談笑的方向扔了個小黑牌子。“這個拿好,若妖劍失控,你見機捏碎撒在我右臂上,那時便是你我出逃之時。”說完他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且虛弱。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不會再往前走動了。

    談笑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她還要看多久,她看到離歌的右臂開始衍生出透明略帶乳白色的小圓粒。那便是屍獸的卵。那些卵的顔色越來越深,從白色變到黃色,從黃色變到灰色,從灰色變到黑色。而體積也在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規則。它們從圓形變成橢圓形,從橢圓形分離成側面呈波浪的形狀,再然後變成成年的屍獸,分別從有著一顆圓球的身體變成兩顆,變成三顆……它們有鐮刀一樣彎彎的獠牙,它們在磨著牙齒四處尋找吃的,它們瘋漲到恐怖的數量,一直圍繞著離歌直到把他包圍。

    而談笑漸漸握緊了拳頭,心中驚跳著卻在努力克制著不要沖過去趕走它們,或者是殺死它們!

    越來越多的屍獸從那條手臂上長出來,它們已經完全把離歌包裹起來。但是它們還在衍生,它們無處可去便以離歌爲中心往旁邊蔓延,它們像是永不枯竭的潮水一樣向四面八方湧動,然後湧動到了談笑的腳下,湧動到了妖劍的劍下。

    談笑很擔心這些屍獸會不會把離歌吃掉了。她看到離歌坐著的地方的凸起,她想只要這個凸起稍稍矮上一些或者小一點,她就什麼也不管了。怎麼也要先保住離歌的命。

    黑色的屍獸大軍朝談笑圍過來。

    談笑神色一凜,指尖真氣浮動。她實在是忍受不了這麼多爬蟲一樣的噁心獸類像淹沒離歌的身體一樣淹沒她,於是手指一動,在周圍的地方畫了個圈,另一隻手扶上了腰間的煉妖葫蘆。她是不想把白頭放出來的,但是萬不得已的話,她也只能把白頭放出來,誰叫她的無骨劍在白頭肚子裏呢。

    想到這裏,談笑覺得自己想錯了。她就應該把白頭喚出來,白頭可以繼續鑽進去,但無骨劍得吐給她啊,不然出了什麼狀況,她不但一點忙也幫不上不說,還盡拉後腿,這叫什麼事啊?

    屍獸感覺到那個圈圈便不再前進了,不但不前進,還在像流水一樣往後退。談笑心想這是怎麼了,她雖然本意是阻止那些屍獸,可也沒這本事讓它們往後退啊,怎麼這些屍獸這麼自覺?難道說她的氣息威懾了屍獸?

    她卻不知道實際上是離歌操控著屍獸,讓那些屍獸朝著特定的方向湧動。

    而在前方,屍獸正在朝著妖劍的方向前進。

    趁著屍獸退去的空當,談笑趕緊把白頭從煉妖葫蘆裏放了出去。白頭早就在葫蘆裏待得不耐煩了,這一出來簡直就像是遊龍入海,趕緊抖了抖毛,很是歡樂。

    那白頭一看眼前的屍獸大軍,眼睛眯了眯,不但沒有退縮到談笑身後,反而突然變回了白虎,跟著抖擻著身上的長毛,尾巴甩了甩敲打了幾下脊背,然後弓著身子橫在談笑面前不動了。

    談笑奇怪地看著它,心想上次遇上妖獸這家夥可是萎靡不振的阿,這回怎麼這麼精神?實在是沒道理啊。

    白頭不知道她想什麼,身子貼著談笑站著,不時地擡起前掌似乎很想一掌拍下去。

    談笑暫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趕緊讓白頭把無骨劍吐出來。白頭十分配合,對著談笑張了張嘴巴,不一會兒就把無骨吐了出來。

    談笑手中握著帶鞘劍,隨意挽了個劍花耍了耍,有了這把劍在手,心中便多了幾分把握。

    屍獸磨牙的桀桀聲引得人心冷發慌,可惜卻影響不了離歌和談笑。

    終於那些屍獸包圍了妖劍並且慢慢爬上了劍身,將整個妖劍包裹在其中。但是離歌還是被屍獸包圍著,屍獸已經越來越多,也越長越大了。

    幽藍的光一時被屍獸完全遮住,整個空間也陷入完全的黑暗。

    談笑用手指把劍鞘稍稍往前推了一點,頓時有一圈瑩白的劍光顯出來,照亮了談笑手掌附近的空間。

    但有光芒比這瑩白劍光更加迅猛。

    只見妖劍的方向在完全的黑暗當中突然爆射出無數道幽藍的光線,那些光線在一瞬間射向四面八方,將那源頭的光點周圍的黑色屍獸照得清清楚楚。

    光線猛然變粗變大,也變得更亮。那些黑色的屍獸就像是一個個巨大的黑斑,而那些黑斑仿佛是雨天窗上的泥點,很快被雨水洗刷抹去。

    談笑驚訝地發現那些屍獸這時開始吐出死氣來!

    談笑心中駭然,一時間腦中千頭萬緒,一時在想是不是離歌控制了它們吐出死氣的時間,一時又在想難道這就是妖劍再進食,一時又在想她要怎麼做,離歌會不會有危險等等等等。

    事情到了這一步,幾乎是無可控制了。不但屍獸在吐出死氣,妖劍也開始撼動大地,同時伴隨著一種妖鳴之聲,妖氣漸漸縱橫空間。

    屍獸還在增加,但是這些屍獸不再包圍著離歌,而是朝妖劍的方向蜂擁過去。也不知道是妖劍吸引了屍獸還是屍獸要對妖劍進行打擊報複,又或者只是離歌單方面的控制罷了。

    漸漸地,離歌的頭出來了,離歌的雙肩出來了,離歌的雙臂出來了……他整個人都出來了。

    令談笑驚悚的是,這時的離歌幾乎已經是個血人了。她握著小黑牌子忍不住朝離歌的方向走去,但是妖劍的顫動突然間劇烈起來。

    談笑擡頭一看,屍獸像是小山一樣堆在妖劍周圍,它們一圈圈地圍上去,又一圈圈地被吃掉,果然像離歌說的那樣,妖劍瘋狂吞噬著屍獸,屍獸瘋狂吞吐著死氣。

    死氣被妖劍吸收進去,自然便成了妖氣。

    土地出現了龜殼一樣的裂紋,幽藍的光閃電一樣直沖上空,在接觸到無形的屏障時扭曲著身子沿著屏障向地面蔓延,談笑知道,時機就要到來了。

    千鈞一髮,說起來要費許多語言,在那時卻不過只是瞬息之間。
匿名
狀態︰ 離線
143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5:29
142 逃出生天

    妖劍真的發狂了。

    要想拔出妖劍,在場的離歌和談笑或許都難做到,但若要逼妖劍發狂,自動拔地而起,卻也不是不可能的。至少離歌正在做這樣的嘗試。

    當那些幽藍的閃電已經把整個空間的透明結界變成有形的屏障時,那些瘋狂湧動的屍獸正在從增加變成減少。

    見機行事,見什麼樣的機?談笑一手握著無骨劍,一手握著那平日裏離歌做爲解藥的小黑牌子,眼睛盯著那些屍獸和吞噬屍獸的妖劍動也不動,思考著什麼時機才是最恰當的。

    很快時機便來了。

    妖劍撼動大地的動作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迅速。談笑眼見著那妖劍往上拔了一點便將那小黑牌子握緊置於離歌的右臂上空。

    妖劍又往上拔了一點,它似乎很想出來,但它又像是被鎖在無形的鎖鏈之中。它掙扎著,而很顯然這種掙扎很很有效的。

    談笑估摸著那妖劍很快就要出來了,於是手一緊,迅速揉捏著那小牌子,將白色的粉末撒在了離歌的右臂上。撒的時候,談笑緊張的心裏突然想到近日她並沒有去領這小牌子,離歌哪裏來的小牌子?

    白色粉末撒下去的時候,屍獸便慢慢停止了衍生和生長。這個過程和每次離歌發作時,這粉末撒下去是一樣的。但是似乎又有那麼些不同。

    血人一樣的離歌漸漸睜開眼,呼吸也漸漸清晰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離歌睜眼的瞬間,那妖劍驟然拔地而起直沖上去,那勢頭如有千鈞,擋也擋不住。在它拔地的瞬間,一股妖風席卷空間之內。那些屍獸便被妖風帶起餵到妖劍身上,最後一點桀桀之聲也被無聲地吞沒了。

    離歌突然站起來握住談笑的手竭力向妖劍的方向沖過去。

    錯了,準確來說不是妖劍的方向,而是妖劍留在地上的那個大洞。

    在妖劍在空中作亂之時,離歌一把把談笑按進了大洞裏,而白頭緊跟其後,嗷嗚一聲毫不客氣地撲上來咬上了離歌的肩膀。

    離歌吃痛,本就力竭,突然被白頭這麼一咬,幾乎要暈死過去。但是強大的精神力在這時候支撐了他的意志和身體,他借力將白頭甩進大洞裏,跟著自己也跳進去。還頗具有報複意味地往白頭身上踩去。

    談笑被離歌按進去時心裏還很驚慌,但是進去之後卻發現這個洞竟是個無底洞!

    那妖劍插入地下也不過兩三米的樣子,怎麼卻原來是個插不到盡頭的無底洞呢?!

    洞外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聲,然後最後一點光也被遮蓋了。

    談笑在黑漆漆的洞裏跌跌撞撞下降,感覺自己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一會兒是盤旋著下降,一會兒直直往下掉,這樣過了一陣子,談笑突然被拋到一個有光線的地方,身下是冰涼的水。水花四濺。

    再然後,白頭也掉下來,離歌也掉下來。

    鮮豔的紅和污濁的黑從水花中心蔓延開去。談笑從池水中鑽出一個頭。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周圍的事物,便見白頭和離歌先後掉了進來。於是毫無疑問,眼下更重要的是把白頭和離歌撈出來。

    白頭還好,這隻靈獸似乎有點小萬能,自己從水裏鑽出來運動著四肢遊到岸上。在岸邊抖著毛,尾巴在身後甩得歡樂。

    比較倒黴的就是離歌了。離歌跳下洞後還施展了法術封住一路的暗洞。這不但是個體力活。還極其消耗法力和意志力,而離歌這倒楣娃在之前逼妖劍發狂時就已經耗費了許多法力和精神力了。制止後他又被不明情況的白頭咬了一口,這時候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

    談笑把他撈起來,放倒在岸邊,手一探,氣是還有的,但已經人事不知了。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這是談笑的想法,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就是等著離歌醒來了。

    所以離歌哪怕只有一口氣在,談笑也不會放棄他的。

    談笑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以上,眼睛便不由自主往上面看。上面是石壁,石壁上完全沒有凹進去的洞口。別說洞口,就是一條裂縫都看不到!

    談笑發現詭異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離歌昏迷不醒,但池水洗刷了他身上的血漬。

    談笑看向小池,意外地小池之上竟有個小小的亭子。那個小亭子在談笑的記憶中是如此清晰。

    談笑怎麼想也想不懂,他們從妖劍插入地底的深洞裏掉下來,怎麼就能一下子掉到閻羅洞裏面來?!

    閻羅洞,閻羅洞!

    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談笑忽驚忽喜,久久看著那亭子不動了。

    她眼角的餘光掃到白頭踱著步子走了過來。她以爲白頭是要與她親近,沒想到白頭卻走到昏迷的離歌身邊,升起前掌對著離歌就要踩下去。

    談笑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擋道:“別……”

    白頭便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腳,似乎惡狠狠地瞪了離歌一眼,扭身伏在談笑身邊,尾巴纏上來不讓她走了。

    談笑心中實在有太多疑問,但離歌昏迷不醒,她所有的疑問都得不到解答,所有的猜測都得不到證實。

    談笑回想之前種種,再是緊張急湊,到這時卻是風平浪靜,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虛幻一夢。

    沒有屍獸,沒有妖劍,沒有青蒙山,沒有太真人。這裏安寧祥和,談笑想他們是該休息一下了。

    白頭貢獻出自己不知怎地已經變得乾爽的皮毛,談笑便窩在它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幫它梳理著長毛,慢慢地雙眼便困倦地闔上了。

    白頭用尾巴把談笑圈在自己身邊,龐大的腦袋左右看了看,也低了下來,挨著談笑緩緩閉上了眼。

    一時時光靜好,腥風血雨都被隔絕在遙遠的空間之外。

    自紫君山崩之後。談笑又回到了這個讓她見到她的阿娘和父親,讓她得到先人的修煉秘法的地方。

    談笑覺得這一次她能從這裏得到其他的啓示。

    再次醒來的時候,離歌已經清醒了。白頭昂著頭與他對視著,但並沒有離開她的身邊。

    談笑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樣睡過了,這一覺睡得,夢中不知夢到了何處。

    談笑一醒,白頭便轉回目光看向她。

    談笑道:“自己人,友好一點。”

    白頭從鼻子裏哼了聲,扭過頭不理她。

    離歌低下頭,似乎毫不意外他們出現在這洞中。

    談笑靈光一閃。“你算計好的?”

    “您指的什麼?”離歌似笑非笑。這時候他沒了劍拔弩張的激憤,平和了許多。

    “這裏。你是不是知道從那洞裏跳下來就回到這裏?”

    離歌低低笑了一聲,“不。也不完全確定。但是這個方位應該是沒錯的。”這邊是說離歌確實是有算計過的了。

    談笑往四周看了看,“這裏應該被壓在紫君山下了,你怎麼會計算到這裏?”

    離歌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個傻瓜一樣,“難道你不會辨別方位?”

    談笑不語。心中卻是吃驚。

    閻羅洞對談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盡管這個地方最初是由離歌帶她來的。談笑會記住這個方位是因爲姬雲華在毀山之前特意交代過。談笑在記住談紫君墓所之時便也記住了這裏。但離歌爲什麼會記住這裏?他事先對紫郡山崩坍應該是一點消息也不知道,一點準備也沒有的。他可以從妖劍插入地下的洞裏尋到通往這個地方的地道,這至少說明他對這裏的記憶極爲深刻。

    而且,他怎麼能開鑿出這麼一個地洞?

    “妖劍無人能拔起,你怎麼能從妖劍底下鑿出這樣一條地道通向這裏?”談笑好奇地問。

    離歌卻是笑了。“你也知道。我是習木術的。木紮根於土地,可伸可縮,可長可短。我雖被他們逼迫制造屍獸餵食妖劍。但木術卻沒有被廢去。我起先也只是試一試,所以控根鑿洞。這個洞彎曲不平正是因爲樹根曲折縱橫。而且,我鑿此洞是逃生之用,我們用過之後,我便把它封起來了。這樣一來。便沒有人可以尋過來。”

    離歌看看四周,“奇怪。既然紫君山崩,此洞也該在地下才對,怎麼還會有光?”

    離歌這麼一說,談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真的是奇怪,這洞裏怎麼會有光線呢?如果有光線,那麼一定是與外面相通的。可這裏既然被埋在山底,又怎麼會與外面想通呢。

    談笑起身,立刻就要往洞外走。

    “等等。”離歌喚住她。

    談笑轉頭,無聲地詢問他怎麼回事。

    離歌道:“暫且不必管這些。你若去了,發現什麼新的狀況,也不能應付。不如等我養好傷,我們一起四處看看。既然有光,我們一定就能出去。這也是好事一樁,不必太過緊張。”他又看了看四周,道:“此處氣息祥和,該是安全的。”

    談笑聽他說得有理,於是又走回來,問道:“要幫忙嗎?”

    離歌臉色還有些不好看,但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用,也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談笑吃了一驚,“如何講?”

    離歌道:“解藥已經沒有了。我忍著發作私藏了了一塊,那一塊剛好在妖劍處用光了。”他看著自己的手臂,“我這條手臂已經被植入了屍獸的卵,若再發作,我無法抑制,便只有死路一條。”他轉開目光,“只是,我寧願自由地死去,也不願被他們控制著活!”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已帶著死亡的決絕。

    談笑瞪著眼,雖然隱隱有這種感覺,但被離歌說出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難道逃出來就是爲了等死不成?

    離歌又道:“不過,在死之前,我會幫你出去的。”

    至此談笑色變。
匿名
狀態︰ 離線
144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5:50
143 洞中歲月

    “你什麼意思?”談笑對離歌怒目而視道。

    “什麼什麼意思?”離歌漫不經心地問。

    “你當我是貪生怕死之人?”

    “我並沒有這麼說。”

    離歌說話的時候表情一直淡淡的,仿佛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談笑眯著眼看了離歌許久,道:“你騙我,一定有辦法活下去。”

    離歌一邊運功療傷一邊似笑非笑道:“騙你有什麼好處?”

    “是沒有好處。不過,如果真的必死不可,你怎麼會選擇逃到這裏?”

    離歌來了兩分興緻,“怎麼,我不能逃到這裏嗎?”

    談笑哼了一聲。以她對離歌的了解,這個人慣常是刻薄冷漠的,他不管是好意還是惡意都能用惡毒的語言來表達,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可以隱藏在漠不關心的面具之後。但談笑知道,這個人是記仇的。他或許不會像司羽烈那樣的人一樣小心眼記仇,但對於太真加諸於他身上的痛苦絕對是超過了他自身的忍耐力的。如果他真的非死不可,那他一定不會甘心逃出來,在這方小小天地中安逸等死。在談笑的意識中,離歌一定會想辦法“回報”那些造成他痛苦的人,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因爲死期將至而退避不是他回做的事情。

    談笑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但在她的潛意識中就有這麼一個模糊的想法。“一定有什麼法子。”她堅持著。

    離歌沉默了片刻,沒有完全否認,卻道:“即便有什麼法子也是人力不能及的。暗巫一族世世代代都是被詛咒的族群,便是終年與蟲豸妖魔爲伍也是宿命。你看那些屍獸,不是與我共存得很好?”

    “若真的很好,你怎麼會抑制不住,繼而便是死期?”

    離歌笑了。“你以爲那解藥是什麼東西?他們自然有控制暗巫族的辦法,否則怎放心叫我單獨行事?每一次屍獸的産量是一定的,過猶不及。如今我耗盡精力隻爲逼那妖劍發狂,那毒物自然加速反噬。不是死期又是什麼。”

    談笑想了想,“人力不能及的法子也是法子,是什麼法子?”

    離歌哈哈大笑,“這你也信?好,我便告訴你。除非天下真有神器,以神器之神力淨化我的骨骼精血,不但命可保住,或許暗巫族的詛咒也可隨之解除。但要達成此事,一需神器在手,二需有人可承受神器之力以操控之。三需神器卻有淨化之力,同時也有人能運用此力。這不是人力不能及又是什麼?”

    談笑怔然。

    離歌又笑道:“而且,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古往今來暗巫族爲了破除詛咒追尋甚多,照理論上來說我這個猜想絕對可行,可實際上。又有誰真的能做到?更別說神器之說本屬無稽,不然青蒙山何以煉出妖劍,又想將它淨化成神劍?”

    這時談笑方知離歌所說的“人力不能及”並不是玩笑之語。

    之後離歌療傷,談笑便在洞中靜修。

    今日的閻羅洞一如當年。談笑在閻羅洞中修習九轉更有一番特別的感覺。

    她呼喚著心中那個聲音,但是那個聲音遲遲不肯回應。談笑於是知道,那個聲音暫時不會出來了。

    她修習了一會兒九轉。待睜開雙眼之時,發現離歌還在閉目養神。他的周身有一圈肉肉的光,那圈光芒似乎是在修複離歌的身體。

    談笑趁著離歌沒有醒來的時候看了看他的右臂。想起暗巫族種種,暗想大千世界形形色色。

    她等了一會兒,發現離歌沒有清醒的痕跡,於是起身想要四處看看。

    這個閻羅洞便是談紫君和項南明約定起誓的地方。談笑一躍跳到小亭當中,心想這裏更多像是阿娘的修煉地。而與父親的關聯很少。

    談笑反反複複想著幼時在這洞中的一場夢,她至今還能記得夢裏的每一個小小的細節。哪怕那是微不足道的。

    無論是閻羅洞也好,談紫君的埋骨之所也好,這些都是留待談、項兩家後人來探索的地方。

    碧潭無波,小亭獨立。池邊兩顆纖細的樹依然在那裏,長長的枝條一直延伸到飛檐之上。

    小十年過去,在這裏的仍然有她,有離歌。當年負傷狼狽的少年今日也還是負傷狼狽,而當日惶惶弱小的幼童今日已經不需要爬過那細長的枝條才能到亭中。

    談笑看了看潭水,卻沒有當年那種似看到吞噬人的漩渦的恐怖感覺。

    白頭不甘寂寞地在潭水邊走來走去,尋了個空子撲過來,尾巴卷著亭柱,身子依偎著談笑磨蹭了下。

    談笑順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毛,幹脆坐下來,靠在白頭身上,然後開始尋找心中的聲音。

    “你不出來?我們又回來了。”談笑心裏這樣說著。

    那聲音沒有回應。

    談笑雙目失焦地看著前方,一隻腿伸直,一隻腿屈起,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自然垂下緩緩伸到碧潭之下。

    潭水是冷的,但並沒有冷到徹骨。

    談笑坐在那裏許久,無意中微微偏過腦袋,本想看看岸邊的那兩棵樹,但是眼角的餘光卻掃到潭水裏本該映照著那兩棵樹的地方顯出幾分古怪來。

    確實有古怪。

    那裏暗暗聚集著暗紅的色澤,像是血,但又沒有道理。談笑、離歌和白頭都是直接掉到水裏來的,如果說血的話,談笑身上有傷口,離歌身上也有傷口。離歌傷得重,本就是個血人掉下來,自然失血也多。談笑的傷口卻大多是在洞中曲折下降時被磨出來的。

    談笑看了半天,想到他們掉下來的情形,突然知道爲什麼會有古怪的感覺了。血入水中自然就會淡化了。然而,淡化的血水也會有血的腥味。雖然這潭水面積並不大,但是按照離歌的失血程度,他們當時掉進來的時候就應該會有讓碧潭變色,血味蔓延才對。但事實上。如果不是現在談笑看到那樹在水中倒影下的古怪狀況,她根本幾乎想不起來這碧潭應該有的變化。

    血水凝結在一起,像是水中獨立的一小塊水域,沒有血的腥味,甚至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那些隻會被當成是樹在水中的倒影而已。

    談笑心念一動,起身摸了摸那黑色的亭柱,卻沒有看到當年看到的白色花紋,也根本找不到當年那些花紋被鮮血染紅的痕跡。她再看了看圓台,也絲毫沒有八卦太極圖的痕跡。

    談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裏有一線紅色。她想起自己在洞中時曾經用手指抓四壁,可能是那個時候磨破了手指,指甲貼著肉的縫隙裏被沙石傷到了。

    談笑略略思索了一下。擡起手指正要往黑色石柱上抹,岸邊傳來一個聲音道:“你去那裏做什麼?”

    談笑頓了一下,放下手道:“看看。”

    離歌面露疑惑,“那裏有什麼好看的?”然後想到談笑小時候也來過這裏,當時她不知怎的到了亭中。後來又像受了驚嚇一樣撲到水裏面,還是他把人給拖上來的。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時談笑似乎喊了句:阿娘。

    離歌目光沉了沉,“你似乎特別喜歡那個亭子。”

    談笑提起跳到岸上,淡淡道:“那裏視線還可以。”再看那水中樹影,卻看不到亭中看時水中凝成膠狀的血塊。

    “你……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吧?”離歌問。

    談笑愣了一下。道:“沒。”

    白頭也跟著跳了回來,繞著談笑打轉,無形中似乎再推著談笑離離歌遠一點。

    離歌沉默了一下。“你恨不恨太真?”

    “恨太真?”談笑不明白離歌爲什麼這麼問。

    “你沒聽說過自己父親的事嗎?”

    “聽過。”談笑老老實實答道。

    “既然聽過,那你也該聽過你父親紫上真君是怎麼死的吧?”

    談笑沒說話。

    離歌這時候恢複了些精神,嘴唇也漸漸不那麼蒼白了。“紫上真君確實天縱英才。如果不是太真要他抵擋企圖攻擊太真的妖獸,他怎麼會被妖獸所傷,怎麼會喪命?”

    “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也該恨那些妖獸?”

    “自然。但妖獸與人不同。除魔衛道使我們的責任。你說呢?”

    談笑不明白離歌爲什麼提起這個話頭,她也不擅長與人說起這樣的話題。

    離歌又道:“若不是太真。你怎麼會在紫上真君死後這麼多年不得安寧?現在他們沒發現你,一旦被他們發現,你又怎麼可能脫離他們的掌握?你不恨嗎?”

    談笑還不很懂得恨這個詞。她也不太熟悉與這個詞有關的表達。但她知道,她是不恨的。姬雲華和秦清微對她從小的教育便不鼓勵她有這樣一類有強烈情感的情緒,而她也確實對這些並不執著。

    離歌看談笑懵懵懂懂,心想談笑還是太小了。

    “我與崇真本來是俗世中人,你知道我爲什麼來修仙道嗎?”

    談笑道:“不知。”

    “因爲我母親。”離歌的聲音很平緩,目光中有回憶,有留戀。“我母親是個很驕傲的人。她身體一直不好,也不喜歡出門。可我從沒想過,她那麼早就離開人世。”

    離歌看了看談笑,“說你母親可能你並沒有感觸,畢竟你們從未相處過。但如果是雲華真君或者清微真人呢?如果有一天,他們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人世,你會怎樣?”

    談笑皺了皺眉,她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不是母親去世,我還不知道我是暗巫族人,更不會獨自到這修仙界中闖蕩修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5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9:18
144 陣法變了

   “我原來不理解,爲什麼母親擁有暗巫族的力量卻要在凡人界中顛沛流離。後來我理解了……盡管……我卻來了。”

    離歌很少說起自己的事情,談笑聽說離歌的事情多半是從肖崇真嘴裏聽到的。與離歌相比,肖崇真就開朗直白得多。

    聽到離歌說這些話,談笑感到有些意外。她從未意想到離歌會對她說這些事情。她想如果對象換成肖崇真,就好理解得多了。

    離歌並沒有說很多,他也不是一個很容易陷入這種追憶情緒,並且持續這種情緒的人。當然,這也跟聽衆有關系。談笑顯然不能理解他所說的東西,因爲談笑不曾有這樣的感觸,也不曾花費心思在這些事情上。

    離歌最後說:“談笑,你很幸運的是,還沒來得及去親身體會人類該有的愛恨嗔癡怨戀憎,便被帶到了天華山中。修士與凡人還是有區別的。”

    這話說完之後,離歌便不再繼續了。

    談笑因爲不覺得離歌是個會說這些話的人,所以聽的時候就就有些不自在,這時候他不說了,她便也覺得理所當然,甚至還微微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想如果離歌繼續說下去,她可是一句話也不知道如何回應的。這可跟敷衍那些不相識的散道不同。

    “我們出去看看吧。”離歌起身道。

    白頭用尾巴的尾端撩了撩談笑的手,談笑覺得有點癢,於是抓著它的尾巴不讓它作亂。

    離歌的手臂還是被包裹著,他們誰也不知道離歌手臂上再生屍獸卵會是什麼時候。

    談笑一想到他手臂上瘋狂生卵的勢頭,就覺得心裏面發寒。她偶爾也會想,那一次離歌明顯已經是透支了的,那麼那次之後。屍獸會不會再長不出來了?

    離歌走在前頭,他見談笑沒有跟上來,轉頭道:“還不快走?”

    談笑于是跟上,白頭則跟在談笑身邊。

    離歌看了眼白頭,本來是蹙著眉頭的,這時卻又笑道:“若人知道這是天華山的靈獸,會以爲你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大修士。”

    談笑看了看白頭,白頭也正好擡頭與她對望。談笑手心癢了癢,也忍不住想笑了。

    他們走的方向正是洞口。

    離歌走走停停,越到後來走得越慢。眉頭也漸漸皺成了小山。

    “怎麼了?”談笑問。

    “不對。”

    “怎麼不對?”談笑四下看了看。她對那水潭小亭都有印象,但對這進來的路印象卻不那麼深刻。在她看來,這四周都是差不多的。也沒有感覺到靈力的氣息。

    離歌讓談笑留在原地,自己左左右右走了幾米,然後又走回來,這時候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談笑一看他的臉色便心生警惕,又見他只是來來回回地走。並不說話,便問道:“怎麼了?”

    離歌皺著眉沉思了好一陣,才道:“這裏有人來過了。”

    談笑想了想,“來過又如何?”

    離歌看她一眼,“你是傻的嗎?整個紫君山都塌陷了,什麼人會到這裏來?這裏原來叫做閻羅洞。進來的人九死一生,除我和我帶進來的人以外,我從未聽說過誰進來這裏還能活著出去的。什麼人可以進來,而且還活著出去了?而且……這裏的陣法已經讓人改變了。”

    “改變了?”談笑並沒覺得有人進來是什麼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說到陣法讓人改變了,這就很值得人注意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洞也並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進來的。當她幼年的時候,在這個洞裏面無意中進了一個古舊的陣中,在那裏見證了談紫上和項南明的記憶。也知道了這個洞的來歷。這樣的地方,她不知道離歌如何能進來。但是能活著進來或者出去的人確實是少之又少。

    “難道是崇真哥哥?”談笑首先想到了進來過並且活著出去過的人。

    離歌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我雖然能進來,但並不能完全參透這洞中的諸多陣法。崇真即便能進來,也不可能改變陣法。”他想來想去,卻仍然想不到頭緒。

    “先出去看看吧,看看外面通到哪裏。”離歌最終決定道。而他們所處的位置雖然是朝著洞口的方向走的,但不知爲什麼,光線竟然比那碧潭邊要暗。

    碧潭……談笑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她本能地去捕捉,卻發現那想法閃過得實在太快,等她想要去抓的時候已經抓不到了。

    談笑本能地覺得那碧潭一定是個關鍵。

    再往前走,前方似乎沒有盡頭。離歌依然走走停停。他停頓的時間更長,思考的時間也越長。前路顯得漫漫無期,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後離歌有些氣惱沮喪地道:“不能再走了。我們回去看看。”

    談笑問道:“爲什麼?”

    “紫君山崩之前,我時常進來這裏,第一次進來時誤闖。但那時我也知道這裏面一定有什麼禁制和陣法。於是我便留了心,多次來探,這才找到一條進洞的路來。我能如此幸運,卻不代表別人都可以。這裏許多法陣和禁制是已經被破解或者廢棄了的。要進來也不是那麼難的事。可現在再看這裏,卻有不少陣法被觸動,已經運行起來了。如果我們再不往回走,到前面很可能就走不回來了。”離歌說得嚴重,而實際的情況很可能比他說的更加嚴重。

    談笑點頭,兩人便開始往回走。

    於是回頭,兩人再走,走了半天,離歌開始力有不繼,走走停停,還扶著牆喘起氣來。

    談笑伸手去扶,離歌一隻手擋過來道:“不用。”

    “怎麼回事?”談笑皺眉。

    離歌臉色不好看,剛剛紅潤了些的的嘴唇又是煞白煞白。“我們……迷路了。”離歌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談笑這時候也吃了一驚。

    迷路……怎麼會在這裏迷路?這真是始料未及,談笑也覺得棘手起來。

    離歌看著她:“爲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方不知道還有怎樣的場景等著他們,也不知道還有怎樣的危險在等著他們。兩人心中忐忑,這一趟走回去便更是小心謹慎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離歌停下了步子。

    白頭的尾巴在空中揚了揚,甩到了旁邊的牆壁上。

    離歌道:“走不通了。”

    “什麼走不通了?”談笑問。

    離歌一開始還很不安,思前想後覺得有悖常理。這回真的走不出去了,他反而還要放松一些了。“陣法已經啓動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只有找到陣眼我們才能夠出去。”

    陣眼……談笑又想到了那碧潭,想到了那兩棵樹,想到了那黑色石柱和腳下圓台之上會演變出來的太極八卦圖案。

    她體內開始有熱流走過。

    “如何找陣眼?”談笑問道。

    陣眼,陣眼。談笑覺得所有的關鍵一定在那潭水附近,如果連那裏都回不去了,那就很糟糕了。

    離歌指著前方的岔道口道:“這裏,你還有印象嗎?”

    談笑看了看,覺得她出去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經過這樣的地方。難道果然像離歌所說的那樣,陣法啓動了,所有路徑的位置也開始改變了?

    “沒印象是吧?這裏本來就不應該有這麼個三岔路口。”

    “現在怎麼辦?”

    “要麼原地等候,要麼分頭行動。”

    “爲何?”談笑問。

    “既然路已改變,我們按照原來的方法做,怕是錯上加錯。所以說原地等候。好在你我都已辟榖,只要外面沒什麼事情,就看耗得起耗不起了。至於分頭行動則是冒險之舉。”他皺了眉想了想,道:“還是原地等候吧。”他不傾向於分頭行動,因爲這樣的話,他們便不能知道對方的情況了。萬一要有了什麼事情,誰也顧及不到對方。

    但是原地等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樣一來對走出去或者一點幫助都沒有,但是安全。

    在不熟悉情況之前貿然行動是很危險的。談笑想了想,於是兩人便在原地靜坐練功。

    白頭似乎不明白情況,好奇地在旁邊走來走去,因爲看到談笑是練功,所以並不打擾她,而是自己玩自己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離歌最先回神。他看了看前面,依然是三岔路口,沒有絲毫改變。

    談笑也睜開眼睛。

    離歌皺了眉頭,道:“沒辦法了,這裏隻有破除了才可能到下一個地方。”

    “破除?”談笑也看著前方的三岔路口。

    離歌道:“你雖築基,但根基太淺。若是我們同在一道,恐怕非但不能破陣,還引來殺身之禍。此地蘊含二儀四象八卦之理,進去時要萬分小心,多多參詳。一旦有危險,你便回頭來,扔在這裏等候。”

    談笑點頭。

    離歌道:“你選一條吧。”

    談笑左右看了看,閉上眼感受了一下,睜眼後,指了指中間那條道道:“我走這裏。”

    離歌頷首,看著談笑帶著白頭進去後,才獨自走進左邊那個洞口。

    談笑選擇走中間也不過是直覺,她也不能完全解釋這種感覺,但是她覺得中間那條路裏或者有她想要的答案。

    走進洞裏,光線暗淡。白頭顯得很興奮。談笑扭過口看白頭,發現在這種昏黃的光線之下,白頭一身黑白交替的條紋花紋竟然很亮眼。
匿名
狀態︰ 離線
146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9:37
145 獨自探險

    與離歌分開之後,白頭就活泛了不少。這時候談笑往前走,白頭便迅速竄到她前面,邊走邊往回看,像是在帶路一樣。

    談笑奇怪地問:“你知道怎麼走?”

    白頭尾巴甩了甩,鼻子聳動著一會兒聞聞左邊,一會兒聞聞右邊,模樣十分可愛。

    談笑知道這隻靈獸有自己的本事。想到之前在宛城她便是仗著白頭破的陣,對它便多了幾分信任。

    她抱著且走且看的心理跟著白頭往前走。

    奇怪的是,白頭走得也並不曲折,在談笑看來,根本就是直上直下地走而已,但是當她回頭看走過的路時,卻發現彎彎曲曲,時常是只看到不遠處一個死角,根本看不到完整的來路。這說明這路根本就不是直來直往的。

    白頭帶著談笑往前走了一段,竟是一處四面崖壁環抱的山谷。

    談笑四處查看,細細思索了一番,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地方就是幼年時離歌帶他們來過的地方。沒想到那條路居然是通到這裏的。

    走到這裏,除了來路,似乎就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談笑心中卻有個感覺,這裏是可以出去的。至於出去通往哪裏,就不得而知了。

    白頭將談笑帶到這裏便像是完成了任務一樣。它見談笑在思考,於是趴在一旁看著談笑,眼睛珠子跟著她的身影轉過來轉過去。

    談笑擡頭看上面,記得原來崖高難以上去,可現在有白頭在,談笑覺得要飛上去似乎並不是問題。只是此處若是深埋在紫君山下,那山谷上端又會是什麼地方?怎麼這裏並沒有被掩埋呢?

    談笑拍了拍白頭道:“帶我上去?”

    可是這一次白頭並沒有抖擻著精神帶談笑上去,而是繞著談笑走來走去,或者把談笑拱向石壁的方向。

    白頭既然這樣。談笑也不勉強它了。但是這山谷還是要出去的。

    談笑想到要不要叫離歌前來,可轉頭一看,來路已是無形。

    談笑伸手去摸那石壁,精心定氣時,竟覺得那不是石壁。她微微詫異,放開手四處查看。

    此地四面皆是石壁,石壁很高,從上面往下看,應該是望不到底的山崖無疑。而從下面往上看,上面雲霧籠罩。只見天光從雲層的縫隙中投下來,谷底歲月靜好,若是在此修行。一定不知四季日月。

    石壁上長有嫩青色的植物,或者是五顔六色的小花,它們可能在各個石縫中冒出來,分布並不集中。

    如果這不是石壁,又該是是什麼?

    談笑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本來想如果是陣,便該有陣眼之物,如果是機關,也該有機關暗藏。可是談笑幾乎在四周找遍了都沒有找到半點可能是陣眼的東西,也找不到機關的痕跡。如果不是法陣。也不是機關,這就是個真實的山谷,可再真實的山谷。石壁也不過是泥土石塊之類。而談笑對這石壁的感覺卻不是這樣一些東西。

    談笑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她心裏有個聲音便實在是耐不住了。

    “你這娃兒真是笨,教你九轉難道是白教的不成?”

    談笑嚇了一跳,回道:“之前叫你,你不應我。現在我不叫你了。你怎麼反而出來了?”

    那聲音道:“我願意應就應,不願意應就不應。願意出來就出來。不願意出來就不出來。怎麼著了?”

    談笑大約是沒想到這聲音有這麼無賴的回答,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那聲音又道:“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早與你說過,九轉是禦氣的功法。天地萬物無不是氣之運動,雖然你不過是二轉的修爲,但也該知道九轉修到高階,本質上不過是禦內外之氣。這谷中一應事物,如你今日眼中所看是石,是花,是草,是露雲雲不等,但究其根源不過是五行陰陽之氣隨意組合而成。萬象之繽紛,不過二字:乾,坤。氣動則物生。以此之理,禦物則以禦氣爲始。”

    談笑認真聽他說著,聽完之後,自己想了想,道:“我自知道,可眼下卻不知如何用。”

    那聲音道:“你可是得了一把無骨劍。”

    談笑道:“正是無骨。”

    天下利器有九,無骨便占其一。

    “那小子教你的是金術吧?配上無骨,倒也正好。”

    談笑手握無骨,對那聲音這樣稱呼她師父有些小小的不滿。不過她也知道,這聲音若有實體,也該是個很古老的老精怪之類了,這樣的前輩稱後輩總願意叫別人“小子”或者“娃兒”或者其他的。她突然想到如果師父、清微師兄和她都變成很老很老的老精怪之時,會不會也這樣教導後輩。

    許是這樣的想象太具反差,談笑忍不住咧開了嘴。

    那聲音道:“你可是看那石壁有古怪?”

    談笑回神,認真回道:“我用手觸摸石壁,感覺到手下的似乎是活物。”

    “活物?怎麼說?”那聲音來了興趣。

    談笑想了半天,實在不好形容,於是道:“總之不像是沒有生命的沙石土壤之類。”

    那聲音哈哈一笑,“小娃娃還小,難怪沒見識。不過你也算不錯,以二轉的修爲,居然能察覺出這石壁與普通石壁的不同。”

    談笑聽得此話,便知這石壁定有古怪。她剛想問,那聲音又道:“你看那洞中潭水如何?”

    談笑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凝結的血塊,正色道:“似不是普通潭水。”

    那聲音又笑了一下,道:“不錯。自你幼時來到這洞中,我便隨你出了洞。本以爲這地方從此就要荒蕪了,沒想到卻不然。昭寜,我教你這許多年,雖說你這娃兒不長進,但也該知道尊師重道的道理吧。”

    談笑覺得莫名,心想難道我沒有尊師重道?

    那聲音道:“說起來,我也是你前輩。便是沒教你什麼,你孝敬孝敬我也是應該的吧?”

    談笑頗有些不明狀況,但仍真誠道:“自然。”在天華山十幾年,若說修道方面誰教她最多,不是姬雲華,不是親清微,而是這個不知道本體爲何物的聲音。

    “好,有件事,本來我想待你結丹之後再做打算。但現在看來,機會難得。我便想提前與你說道說道。”那聲音變得威嚴,肅然。

    “前輩請講。”談笑也正色道。

    “我孤魂飄蕩多年,世間早無容身之所。落魄至此。我也無有悔處。然有一事懸在心中多年,乃未了之心願,想要親自解決。”那聲音蒼涼,便是不辨男女,也聽得出其中的悵然情緒。

    談笑正正經經聽著。這聲音教她多年。雖然看似沒有正正經經過,但從來也沒有這麼嚴肅地提出什麼要求來。談笑想,今日一定有什麼觸動了它。

    “你也知道,我此時是魂殘體缺,但凡想要親自做什麼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要你幫我做件事情。這件事情並不應該讓這時的你來做。我也不急於一時,但你要時時放在心中,待時機成熟。便可一舉達成。”

    談笑正色道:“前輩但有吩咐,力所能及處談笑定然努力達成。”

    那聲音道:“好。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需要一具身體以聚魂魄。”

    談笑驚了。她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她要到哪裏去弄一具身體來?難道是要用附魂術?

    那聲音道:“你不必緊張。我自然不會叫你去找人類的軀殼。那種脆弱的東西我也看不上眼。如今有三樣東西可聚魂魄,我記得那小子教了你煉器之法吧?”

    談笑眨了眨眼,“你不是要我煉一具身體出來吧?”這怎麼可能?

    那聲音哈哈大笑。“有什麼不可能!你是修行未到,所以許多事情還不能參悟。其實人類的軀殼最是脆弱。修士修仙求長生,第一件事就是脫去凡胎。什麼叫凡胎?以你現在的煉器之法,自然煉造不出我要的軀殼。但我要你今日答應我,有朝一日,我若要,你便要煉給我。”

    談笑想來想去,怎麼也不覺得自己有一天能煉出一個可以聚人魂的身體來。那不是人力所能及,那分明是神力才可以辦到的吧?便是姬雲華教她煉器之術,以姬雲華那樣的元嬰大修士,也從未聽他說過可煉造人魂之軀。

    “你只說應還是不應,莫要想其他。”

    談笑無奈道:“前輩,不是小子不應,而是力所不能及。以師父雲華真君的修爲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哪怕有朝一日,我又怎麼可能做得到?小子不想騙您,所以才有遲疑。”

    那聲音惱了,“若你能,你應是不應?”

    談笑沉默片刻,“若真能,小子自沒有不應的道理。前輩教我良多,若能爲前輩煉造軀體,以全前輩前願,那是小子本分之事。”

    那聲音哈哈一笑,“好,應就好,你記著今天的話。我要你以項昭寧的名字起誓。”

    談笑沒有猶豫,當下跪拜天地,真的就以項昭寧的名字起誓了。

    誓約在這個世界的修士之間是很被看重的東西。談笑起誓完後,突見一圓印在手腕處一閃而逝,這時方知那聲音是認真的,這會兒不但是起誓,已是定下契約了。

    只是,她不明白那聲音並無實體,又怎麼能與她完成有形的契約?

    那聲音道:“好,你肯應便好。現在我便告訴你是哪三樣東西。”說完這句話卻沉默了。

    談笑道:“前輩請講。”

    那聲音又沉默了一會兒,道:“此三樣前兩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唯第三樣不知所蹤。第一樣叫做千肌,就是這四面的石壁,可做皮膚骨骼;第二樣叫做萬水,就是那潭中之水,可成心血;第三樣叫做玉魄,可聚魂魄。”

    談笑愣了半天,從不知這小小閻羅洞中竟大有乾坤。
匿名
狀態︰ 離線
147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09:57
146 千肌萬水

    這麼大面積的四面石壁居然叫做千肌,可以作爲人的肌膚骨骼;小小一汪碧潭居然叫做萬水,可以成就人的心脈血液;還有一個不知其狀的玉魄居然可聚魂魄?

    談笑覺得實在是太神奇了。

    那聲音繼續道:“我被困此處多年,以爲重見天日無望,卻沒想到機會就在眼前。千肌、萬水和玉魄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不過在這裏卻少有人知。你看那石壁像是活物,那邊是因爲千肌本就是活物。而萬水能凝血水自然也是因爲它是萬水。你以禦氣之能與千肌相通,自可行走在這石壁之上如履平地,到那時便可收服千肌。而萬水,你且以血養之,待煉造之日,自可成就血液。至於玉魄……玉魄失落多年,原本聽說墮入人間,現在卻未聽人提起過。此三物缺一不可,煉器之術自然也少不得。前兩樣可暫時保持原樣,但玉魄還需探尋一番。”

    “若找不到玉魄,該當如何?”

    那聲音沉默半晌,“若找不到,前事種種付諸東流。不過玉魄有個特別的習性。你可參考一二。”

    “什麼習性?”

    “玉魄乃世間精純之物,沾染不得半點不潔之物,且尤其不喜身具五行之人。故當年玉魄才會流落人間界。凡人若心無雜念,便可擁有玉魄,而修士若貪欲太甚,則會讓玉魄本能排斥。”

    談笑想了想,道:“便是如此,也不能確定玉魄在何處。”

    “若是知道了,我何須早早告訴你這些?”那聲音若有實體,大約會翻白眼。

    談笑心想也對,不過按照它的說法,就算她真的找齊了這三樣東西。也不一定能煉造得出他想要的軀體。

    那聲音道:“時機尚未成熟。待三物齊聚之日,便是我重見天照之時。”

    談笑又看了看石壁,問道:“這壁如何能煉成肌膚骨骼?”至於萬水,既然是流水之狀,與血脈類似,兼它又有凝血之能,煉成心脈血液倒也可能。雖然她還不知其法。

    “需以九轉作輔,與之同在,方可變幻其形。”

    談笑思索九轉之功,偶爾以指凝氣。若有所感。

    那聲音道:“此中之道非你如今之功可以達成。我托付與你,也未曾指望今日便可如願。如今你築基已成,二轉得顯。九轉之功去其二,他日結丹,成就三轉,聚靈之能便可大顯。此功之艱難初期也只在這二轉之中,築基之時罷了。昔日我教你九轉。並未教得完全。今日我便將剩餘之法悉數相授,此後我也該沉睡以待聚魂之時。”

    談笑聽聞此言,知道那聲音大概就是最後一次教她東西了。他們相處已有十年,十年之中,談笑從恭恭敬敬到偶爾與它拌拌嘴,多多少少受它的人生態度所影響。這時候大概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到它了。談笑心中是不捨的。

    “你不必如此,有聚有散方爲緣法。昔日你受體質限制,軀殼脆弱。精氣虛存,如今有那白虎在側,你自是吉人天象,不需我太過擔心。小娃兒,切記需與白虎同行。九轉亦有兇險之處。白虎爲你護法,關鍵時刻可保你一命。”語畢。那聲音卻是一歎。

    談笑跪拜天地,“前輩大恩,昭甯若能煉成聚魂之體,定竭盡所能。”

    那聲音道:“現在我便將項家秘法皆傳與你,參悟與否,就看造化了。”

    談笑面東而跪,定神斂氣,一動不動。

    之後,便有記憶若海滔滔而來,談笑泰然接受,漸漸覺得神明更甚以往。

    幼時項南明在閻羅洞中希冀談笑得項家秘法,光耀祖業。今日談笑才知,項家秘法其實並不限於九轉而已。

    思潮漸歇,談笑覺得體內像是空了一塊,又或者是心裏某個地方再也沒有生命的痕跡一樣。她心中一慌,試探道:“前輩?”

    心中無有回應,不止如此,她覺得丹田也有了變化,仿佛有一瞬,體內四散的靈氣順著骨骼脈絡流於丹田,溪流終歸滄海。

    談笑知道,那聲音的魂已經沉睡了。在聚魂之前,它再也不會出現了。

    突然間,談笑少了一個依托。而在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對那聲音是有依托之情的。

    白虎踱步而來,在談笑面前後肢坐下,前肢撐起,腦袋拱了拱她的下巴,貼在她懷中。

    談笑忽有悵然,伸手抱住白虎的頭,道:“這下便只剩你我了。”

    白虎低聲嗷叫,嘴巴在她脖子邊吐氣,以示親密安慰之意。

    談笑靜默良久,將那聲音傳授於她的項家秘法回憶一遍,當真覺得修仙一道博大精深,萬千仙路不拘一形。

    她起身回望四壁,“現在,可要怎麼出去?”

    話到此處,回頭幻象盡皆消褪,一人若行雲流水緩緩而來,正是離歌。

    離歌見到她,微有詫異之色,轉而又展顔。“你我都平安,真好。”

    談笑此刻已得完整的項家秘法,又知此洞來歷淵源,兩人相望時,談笑微微斂眉,終於道了句:“是啊,真好。”

    暗巫族尤其擅長控血,閻羅洞自然不是誰都進得來的,其間陣法更非常人能破。

    “你怎麼了?”離歌皺眉。

    談笑搖頭,“沒什麼,我在想怎麼出去。”

    離歌看了看四壁,笑言:“出去做什麼,此處與世隔絕,山靈水秀,正是修行佳地。若是出去了,四面皆是太真瘋狗,哪裏有片刻甯靜。”

    談笑道:“不出去,你更保不住性命。你我還要一同回天華。”

    閻羅洞中是沒有神器的。這個地方不過是項家先祖暫居之地。狡兔三窟,項家到了項南明這一代,始終未出修得大道如先祖之人。項南明自知無望,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那時她與談紫君相遇,一個要延續項家,保存秘法,一個要得到神力。求取助力,兩人一拍即合,真心假意已難追究,但二人終是合力相守,之後有了談笑。

    談笑之於談紫君,本來不過是個談家後代,到妖獸攻來紫君山,談家一門唯剩談笑,談紫君便視她爲談家唯一的血脈,而談笑另外一個身份卻是相對於項家而言的。談紫君和項南明在閻羅洞約定之後,有沒有動過其他心思沒有人知道。但依照當年的約定,這個地方便是爲談笑準備的。

    項家秘法,神器通天鉞。談笑發現自己其實擁有多麼大的一筆財富,這些甚至在她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爲她準備好了。

    浩浩雲海之上更有高天,長生一道無終無止。談笑追憶往昔,遙想先人,心中也不免激蕩雀躍。

    原來碧玉埋於劣石之中。明珠藏於暗樁之內,皆不自顯。

    離歌道:“便是出去,也保不住性命。”

    談笑回頭,“出去尚且還有幾分希望,若不出去,就半分也沒有了。”

    閻羅洞是必須深藏的。千肌萬水都是神奇之物,談笑沒有聽說過,但不敢斷定世間就無一人識得。離歌說這洞裏有人來過。這個人自然是除了談笑,除了離歌以外的人。而這個人如果還有能力改變或者破除她的先祖和父母親布下的法陣,那他所圖一定不小。爲了給前輩聚魂,千肌萬水都必不可少,怎能再讓他人得了去。

    談笑伸手碰觸石壁。想象這冷冰冰硬邦邦可以長花長草的東西化爲人類的皮膚肌理,無形中仿佛看到了這“活物”的生命脈絡。

    以她現在的修爲自然是看不到的。她也不過是想象罷了。

    離歌走過來查看四壁,沉思片刻道:“這裏我來過數次,從未找到過出去的辦法。要是此處深埋紫君山中,上空怎麼還會有天光?除非……”

    “是在山頂。”談笑看向他。

    “若是山頂,據我所知,青蒙山周邊也並沒有這樣突兀的山崖。這谷中之地雖然不大,但四面終是崖壁,便是延展幾裏……”離歌腦中靈光一現,“難道是那裏?”

    “哪裏?”

    “這也不對,那裏雖然也是山崖,從崖上往下看,應該也是崖深無算,但是那山崖在太真門內,與這裏相距甚遠,不可能的。”

    談笑想了想,“如果這裏有古老的法陣,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可知那是太真的禁地,聽說太真掌門正在那裏閉關多年。”

    談笑愕然,既然如此,這個推斷自然不成立了。

    姬雲華若閉關一定是在積雲洞,積雲洞高聳雲端,集天之靈氣,常人不能承受。這太真的掌門閉關卻是在山崖裏嗎?

    離歌道:“此時多想也是無意。”他看來路,驚呼道:“怎又有變化?”

    談笑擡眼望去,果然如此。這麼一會功夫,自離歌走出來之後,退散的幻象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這時候已經完全看不到來這裏的洞口了,這裏就是個山谷,若是仔細去聽聽得到淙淙水聲,像是山泉小瀑之類。

    離歌道:“這下可好,我們被困在此處了。”

    談笑想了想,道:“若是有水,或者可以出去。”

    離歌道:“你怎知那是水?不是另外一個法陣的觸發地?”

    “你又怎知是法陣的觸發地?”

    離歌悠悠道:“一般人都會如你一般先找水,以爲找到水便是找到出路,布陣之人自是要熟悉人們的想法才好布陣。”

    如離歌所說,這已經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山谷了。沒有從閻羅洞中走出來的路,自然就再沒有回到閻羅洞的路。而布陣之法確實多半根據人心變化來選擇。

    談笑本以爲這裏不過是閻羅洞的一部分,現在看來,或許並非如此。

    “照你這麼說,我們該如何?”

    “這洞裏本就有古怪。原來我看這洞法陣皆如死陣,不能啓用。今日再來,卻是生了這樣的變故。如果沒有人在中操控,那又是爲什麼?反奇異之地必有奇異之物,左右出不去,不然將這洞中探個究竟。”

    談笑想,這裏確實是有奇異之物,千肌萬水便是最奇異的東西。探個究竟又能探出什麼?
匿名
狀態︰ 離線
148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10:14
147 困守谷中

    想到千肌萬水,談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既然這千肌是活物,它當然是可以變幻多端的。它可以是崖,自然可以是谷,它可以爲洞,自然也可以是路……想到此處,談笑悚然一驚,難道千肌是妖獸之類,那山谷外的天光猶如它大張著口,於是光線從它口中照射下來。而她們所在的山谷不過是在千肌的肚子裏,他們之前走過的路不過是千肌體內幻化出來的,萬水便猶如千肌的血脈?

    談笑怔然當場,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會不會本身就是一具聚魂的軀殼,少的只是那玉魄,少的只是將這龐大的“身軀”煉造成人類的軀體模樣?

    這就是前輩所說的“機會難得”嗎?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的話,這些法陣變化會不會其實並不是人所操控,而是千肌自行變幻的?

    “你在想什麼?”離歌問道。他怎麼覺得談笑似乎有很多心事,說話說著說著就自己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當時我們面前有三個洞口,我走中路來到此處,你是怎麼來的?”

    離歌想了想,道:“我走左路,進去之後並以爲十分兇險,卻不知爲何冥冥之中像是有人指引,心到之處便成路,一路走下來,就到了此處。當時我還想早知如此順利,我便與你同時進去,這樣也安全一些。好在你也出來了,看起來安然無恙。”他回憶了一下,又突然皺眉道:“難道又是誘陣?”

    談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何以見得?”

    “若是普通陣法,一爲生門,一爲死門,你我殊路同歸,毫髮無損。難道不是……”

    談笑道:“聽說原來進閻羅洞的人十個有九個都回不去了。”

    離歌點頭,“正是如此。可我進來多次,毫無阻礙。而且我也沒有找到過屍體之類的東西。

    談笑低下頭,如果她的想法是對的,那些屍體怕早就被千肌消化乾淨了。實在難以想象,難道項家先祖一直住在千肌肚子裏?

    “那邊洞口已經是出不去了,這高崖攀爬不易,也不知能不能通到外面。”離歌頓了頓,忽而笑道:“好在你我都已辟谷,不若當年那般窘迫。”

    談笑卻想。還好千肌不會把他們給吃掉了。

    其實千肌並不像談笑想象的那樣是張著口的妖獸一類的活物。雖然它是活物,但在大修士的眼中,也不過是具有靈性和可塑性的東西罷了。

    不過她猜對了的是。他們遭遇的陣法和迷宮一樣的路有一部分原因來自千肌本身。

    紫君山崩險是人爲造成的,姬雲華摧毀紫君山也不是隨隨便便動動手指就辦到的。他是先看了紫君山的靈脈,又命秦清微斷其四方,這才隱了源頭,叫紫君山崩。

    千肌是閻羅洞的洞體。而這閻羅洞昔日便是項家先祖數座洞窟中的一座。

    神器在哪裏?這不是項家先祖可以告訴談笑的。告訴談笑的是她的母親項南明和她父親談紫君約定時留存下來的記憶。

    姬雲華說到談紫君,說他是個“極有天分的瘋子”,此話雖然未必全對,但也一定是有機可循的。談紫君早年學道於天華山,後自絕於天華門,反而暗投了太真。太真有什麼吸引了他?

    談紫君走得早。甚至有些突兀。一場妖獸攻擊青蒙山的餘波,他一個元嬰的大修士居然被圍攻重傷而死。談家人尚且猝不及防,何況其他人?

    而誰又能夠想到。這位紫上真君早就預料了談家的這場禍事。而那時,神器正好就在他的手中。

    如世人所料,神器應該就在談紫君的埋骨之所。

    隻是那埋骨之所真正在哪裏,如何進去卻是無人得知。

    談紫君走了,項南明果真也跟著去了。無法想象她是因爲本就身體虛弱。繼而又在禍亂中産子所緻,還是因爲她與談紫君的約定。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人確定神器的存在的話,除了逝去的這兩位,怕也只有談笑了。

    談笑看著離歌,她在想,若得了神器,她不會讓離歌死的。

    離歌摸了摸石壁,忽然念咒施放出青藤,那青藤像長了腳一般在石壁上爬行,一直往上爬,一直往上爬,卻像是爬不到盡頭一般。

    談笑看見離歌右臂的布條隱隱滲血,於是走過去按住他的手腕道:“不必試了,靠青藤是上不去的。”

    “你怎知道?”

    談笑道:“你拉一下試試?”千肌既然是活物,自然不會這麼簡單地讓東西可以攀爬上去吧?

    離歌牽著青藤往下拉了拉,那青藤竟然隨著他的手勢往下滑動。

    看來青藤根本攀附不上石壁,想要通過青藤攀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不要白費法力了。從這裏上去,倒還不如尋到洞中,從洞口掘洞而出。只是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出口會再哪裏了。”紫君山崩一定對這閻羅洞有影響,離歌是打洞進來的,談笑想該可以打洞出去才對。只是別打洞打到那妖劍處或者太真門內就好。

    說起妖劍,談笑想起那妖劍怒吟癲狂的模樣,想來對太真又是一場不小的麻煩。

    離歌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從這石壁鑿洞豈不更好?昔日我是個煉氣弟子,這種事情是辦不到的。但今時不同以往,或可一試。”

    談笑心想離歌變笨了。“那青藤連攀爬石壁都做不到,如何能鑿開石壁?”千肌若是那麼好對付,怎麼對得起那些九死一生的人?

    離歌沉下臉,化出枯根鑽壁而入,可那枯根卻堆積在石壁之上就是鑽不進去。

    離歌放棄法術,用指甲去摳石壁,竟有碎屑落下。

    “難道這石壁是抵消法術的?”離歌奇道。他也是多年沒到這裏來了。

    談笑也看得驚奇,心想難道法術對千肌無效?她想起那前輩說過的“以九轉爲輔,與之同在”的話,心中疑道:難道只有九轉才可對付千肌?

    束手無策之下,離歌就地打坐。他方才用了法術,此刻臉色更顯蒼白。

    白頭在一旁瞎轉悠,絲毫沒有被困的窘迫。談笑看了看白頭,又看了看離歌,見他實在虛弱,於是道:“先休息一下吧。”

    日月變幻,山谷已是星光四布。外面的天空如此近在眼前,卻仿若遙遠在天邊。

    談笑想先讓離歌養好傷吧。她便想想以她二轉的功力如何出得這千肌所困成的牢籠。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逼妖劍發狂時,離歌制造了太多的屍獸,這時候他右臂絲毫沒有屍獸生長的痕跡,仿佛那些東西已經被完全耗盡或者剝離了一樣。

    與離歌的安然無畏不同,談笑反而比他更忐忑。她說過要讓離歌活下去,就不會想要讓他死。

    這樣又過了幾日。他們的生活除了清修便是尋找出路。

    離歌大約是覺得兩個人雖然都是築基修士,但看起來受傷的自己反倒比談笑強大,所以出洞的重任自然都壓在他的肩上。而談笑卻是覺得既然隻有九轉能對付千肌,出洞自然靠不了離歌。

    白頭大約是最悠閑的,白天在谷中曬曬太陽,與談笑親近親近,在談笑練功時守在她身邊,在離歌醒著時對他虎視眈眈。不過由於談笑的緣故,白頭倒沒有趁離歌虛弱攻擊他就是了。

    談笑經常用手觸摸石壁,運著九轉功法去感受石壁的靈力。初時很不順利,似有阻滯。幾天之後,漸漸竟有了親近之感。雖然這感覺極其微弱。

    那聲音說時間萬物不過是氣的運動,氣是虛無飄渺的東西,是沒有具體概念的存在,是一切事物的本質屬性。因氣之變化,才有了五行陰陽,有了世間繽紛,所以以禦氣之法變幻萬物,才會有相生相克。莫說對付千肌,便是對敵也是行之有效的。

    談笑雖然並不完全知道怎麼用九轉對付千肌,但現下很喜歡那種若有若無地似乎可以與千肌相通的感覺。她日日練習,盼著達到那聲音所說的境界,但她也知道,以她二轉和築基的修爲,或許只能做到如此了。

    離歌對談笑的行爲很不理解。

    一方石壁有什麼好摸的?特別是談笑還喜歡把雙手覆在上面動也不動,就像是靜修一樣。難不成這石壁上有什麼古怪?

    他也曾試著用手觸摸石壁,但卻毫無感覺。手下不過是冰冷的泥土石塊罷了。

    離歌不知這是千肌,也不曾修習九轉,自然不知道談笑的感受。

    當談笑感覺到與千肌或許可以溝通的時候,強大的精神力就開始發揮作用了。她更多是把千肌當做一個有靈識的妖獸,雖然這種想法並不正確,但對於目的而言,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談笑不斷對千肌施以九轉禦氣之法,嘗試著那聲音所說的“與之同在”的感覺,自覺或者不自覺地便把自己的思想傳達給了千肌。

    談笑想,千肌既是活物,或者是可以溝通的。畢竟這裏也曾是項家先祖居住之所,論淵源,她也還是項家後人。

    石壁無聲無息巍峨佇立,談笑不離不棄執著堅持。

    如果談笑的方向是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徒勞而已。但她做的卻不一定是錯的。

    談笑從那聲音最後傳授的項家秘法和記憶中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人在石壁上如履平地的場景,她對千肌的認識和感覺正是來自那段記憶。
匿名
狀態︰ 離線
149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10:32
148 溪流之路

     談笑以爲要達成與千肌的溝通需要很久,很久。雖然她擔心離歌的傷勢,擔心他再次發作,但在出谷沒有更好的辦法的情況下,這事是急也急不來的。

    他們沒有想到,出谷的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離歌最近經常若有所思地盯著談笑看。談笑被他看得不自在時,便與他對望,問他:“有事?”

    離歌每次都是搖頭,示意沒事,最後一次卻問:“你真的想出去嗎?”

    談笑奇怪地看著他,心想這不是明擺的事嗎?他們兩個人在這谷中折騰這麼長時間,不是爲了出去是爲了什麼?再說了,難道離歌自己就這麼不想出去嗎?

    離歌托著腦袋,“其實在這裏修行也無不可。”他最近恢複狀況良好,唯一需要擔心的隱患就是那屍獸的事情,只要不發作,他覺得眼下修行也是極好的。至少,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靈力在恢複。

    談笑不能理解離歌的思維,“難道你不想要解藥了?”

    離歌笑了一下,“之前你習煉丹術,可有找到那解藥的替代物?”

    談笑有點沮喪地搖搖頭,“總覺缺一兩味材料。”

    離歌低低道:“就是缺才好。”卻再沒提這話。

    就像談笑日日與石壁相對一樣,離歌最近喜歡往那溪流小瀑的地方去。

    離歌似乎對那水有些忌憚,雖然每每臨水而望,但並不靠得太近。更不會讓那些水星花子濺到自己身上。

    談笑偶爾聽到離歌小聲自言自語道:“難道出口真在那裏?”

    終有一日,離歌又在水邊看那白練一樣的小溪瀑流。那小瀑也不知從多高的地方墜下來,來勢並不洶湧,似乎很節制地拍打著崖上凸出的石塊,然後再石塊兩邊分流而下,長長白練隨即鋪開。然後落入小溪嘩嘩流淌。

    談笑走過去道:“不是說這水不可靠近?”她記得離歌曾說這水或者是法陣的觸發地。她既然把千肌看成是妖獸,很自然地久覺得這溪流便是妖獸的“血脈”。那萬水大約就是妖獸的“心臟”。雖然千肌和萬水完全是兩個事物,但此時擺在一起,難免讓談笑産生聯想。

    就像人的血液順著血管流經心髒一樣,談笑看溪流和萬水大約同理。

    也不知這溪流通往何處,是萬水?還是外面?或者……

    與離歌所說的不可靠近這溪流的理由不同,談笑是本能地覺得這溪流或許是最最虛妄的存在。談笑覺得,無論是千肌也好,萬水也罷都是活物,都是有記憶的。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於有記憶的東西。要攻破它自然是獲取它的記憶。

    談笑正想著,只聽離歌說:“若是萬不得已,說不得要走這水路出去?”

    談笑便訝異起來。“你說這裏可以出去?”這與他之前說的好像不一樣啊?

    離歌皺眉,“那日我沒將話說完。其實這溪流我並非第一次看見。我們被困這裏多日也未見什麼奇異之物。現在想起來,最奇異之物怕要屬這水了吧。”

    談笑不知離歌有這樣的想法,心想離歌在何時見過的這溪流,又怎麼會認爲這裏是出路?便真是這樣認爲。怎麼早不說呢?難道他們的時間很多不成嗎?難道他離歌真不想活了不成?

    談笑往溪流中看,溪水如鏡映照出兩個穿著太真道服的道人。談笑一時怔然,看自己和離歌眉眼,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天華山中的姬不棄。

    姬不棄。姬不棄母親的舊物還在師父手中,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離歌也看水面,忽而笑道:“我們又回來了這裏。阿笑轉眼已是大人。”

    談笑望著水面中讓苦痛折磨得清瘦蒼白的離歌。覺得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一瞬的恍惚之後,離歌道:“你可看得清水下是什麼?”

    談笑定神看去,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那溪水在遠處看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但是臨水看去,那水面卻像是水銀鑄就的鏡子,映照得岸邊的人清清楚楚,但卻隔絕了通往水底的視線。

    正是什麼也看不見,才更不可捉摸。

    離歌笑道:“你倒是好打發得很。這幾日盡看你在石壁邊轉悠,卻不曾關注這溪水小瀑。”

    談笑認真想了想。發現果真如此。自從離歌說水路不可取後,她鮮少想起這水來,她本就對那聲音說的話在意,既然一門心思要尋找與千肌“同在”的感覺,便難得會把心思花在別的地方。

    離歌在溪水邊走了兩步道,“當日我沒說,我第一次見這溪流是初進洞的時候。這閻羅洞外面穿得陰森恐怖,我卻是顧不上那麼多的。”離歌開始回憶,“從人間界到修仙界雖然是我的決定,但當時並不知如此艱難。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偶然發現了這個洞。這個世界的凡人是多麼脆弱,我遭遇妖獸,負傷躲進這洞裏,糊裏糊塗地居然走了進來,也活了下去。”

    離歌笑了,“那時候我也不知觸動了何處,這谷中便憑空出現了溪瀑。當時我也是好奇溪水與常物不同,在傷好之後仗著會泅水便獨自下回去探尋。那時我的想法很簡單,左右是活不下去了,出去也是死,下水也是死,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後來果然如我所想,這溪流看似平靜,卻暗含殺機。”離歌聲色漸沉。

    談笑於是想,這溪流難道是千肌獵殺食物所用?

    “你看不到這溪流之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這溪流裏有什麼。我後來意識模糊,也記不清這裏面到底有什麼了,但下水之後便覺得身體疼痛,尤其是傷口未完全愈合的地方,像是活生生再被撕開一樣。真正發揮我暗巫族潛能的開端便是在這水裏。而我多年來修習木術一方面是靈根所緻,另一方面卻是因爲當時救我一命的卻是地底枯根。當時的情形我也不完全記得,但是後來回憶,想來當時兇險處我曾以右臂控制枯根包裹全身,以此來逃避身體皮膚的撕裂之痛。”離歌頓住,沒有再往下說。

    他說得極平淡簡單,但談笑想當時的兇險一定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描述的。

    談笑見離歌久未說話,便問道:“後來你通過水路出去了?”

    離歌搖頭,“不,我並沒有出去。但水下或許真有出口。”

    談笑皺眉,“既然你沒有出去,又怎麼知道水下有出口呢?即便真有出口,又怎知不會像你上次說的那樣,只是另一個法陣的觸發地呢?”

    離歌看著水面,良久道:“都隻是猜測。我說水下有出口,是因爲我依稀記得當時在水下看到了外面。只不過不知爲何卻走不過去。這可能是陣中幻像,也可能不是,誰說得清呢?若不是,當時我修爲低微走不過去,今日以你我之力,誰知到能不能走過去呢?走投無路時,什麼都可以試一試的。”離歌下結論。

    “我進洞的次數也並不少,雖然走的都是那邊的洞口,但並不能肯定就只有那一個出口。而這溪流也並不是我每次來都能見到。此處四面是避,崖高不可攀爬,又正巧有了溪流。我起先不想走此處,期望著能找到其他出口。可眼下我們兩個誰找到出口了?”

    談笑語塞。

    離歌似乎笑了一下,“當然,我們不出去也是可以的。你我已辟榖,待在這裏也不難捱。修道者心中寂寂,歲月漫漫,只要靜下心來,哪裏不是修道所?說不定有朝一日便可修成神通哪。”

    談笑聽離歌說了這麼多,眉頭緊了又舒,舒了又緊,想半天才問道:“我們好不容易從太真逃出來,難不成你真是來等死的?”

    離歌道:“自然不是,只是若生無可戀,死亦何苦。”

    談笑看了他一眼,“你在說自己?”

    離歌表情很認真地想了想,轉而一笑道:“不……或許……好,就走水路吧。”離歌看向談笑。

    談笑看向白頭。

    白頭正石壁旁用尾巴敲打石壁,兩隻前肢撐在地上像是人在做俯臥撐一樣。談笑看過去的時候,白頭有所感應地動了動耳朵回頭看她,一雙碧藍虎眼滴溜溜像是寶石流轉。

    離歌道:“它既是靈獸,也該會水。”

    談笑招招手,白頭飛撲而至,望著水面像是照鏡子一樣。忽然,它伸出爪子試探地再水面拍了拍。

    談笑來不及阻止,只看見那水銀鏡一樣的水面漣漪微動,卻依然看不見水面下的情況。

    白頭繼續一巴掌拍下去,水花破碎,可不管那水面如何破碎,都不可能洩露裏面的狀況。

    談笑看向離歌道:“既然水路也是兇險,你的傷要怎麼辦?”

    離歌皺皺眉,“無妨。只要不發作,總撐得過去的。隻是你要多加小心。你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這事決定下來,後面的事就好辦多了。

    談笑望著水面:“如何下去?現在嗎?”

    白頭擡頭看談笑,只要談笑去哪裏,它就去哪裏。

    談笑回望白頭,道:“你還是回葫蘆裏去吧?”

    離歌卻道:“不可。白頭是靈獸,說不定做某些事比你我更合適。”
匿名
狀態︰ 離線
150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10:51
149 幽徑桃源

    當水從四面八方灌過來的時候,談笑心裏想,還好這還是水,不是泥土,不是沙石。

    與水面的水銀色不同,水底下卻是清澈無瑕的。

    白頭居然有很好的水性,一路跟著談笑往前遊,而談笑跟著離歌。

    遊泳居然很順利。這讓談笑有一種前幾天蹉跎了歲月的感覺。但是與水面的溪水流動不同,水底的水卻是靜止的。

    如果是活水,當然是流動的。如果是靜水,那只能說明這水被圈定在一個範圍內,沒有流向的區別。同樣是溪流,不過是上與下的區別,怎麼會有如此詭異的不同呢?

    談笑修習九轉功法,漸漸對外界感觸與常人不同。二轉的時候,這種感觸尚且微薄,但談笑仍感覺到這水並不尋常。

    談笑看向前面的離歌,突然發現遊著遊著,離歌身上竟開始出現傷口。

    果然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皮膚上出現割裂的痕跡,有血絲從細小的傷口滲透出來,在仿佛凝固了的水中帶出一條條細長的血線,那些血線子他的身後糾纏成絲成網,而離歌的動作越來越慢,貼著袖子的右臂開始漲大。

    談笑看看自己,又看看白頭,卻沒有發生與離歌相同的狀況。

    她心道不妙,於是趕緊遊到離歌身邊,抓住他的手臂,這才看見他雖然是往前遊著,但眼睛早已閉上,他的臉即便在水下也十分蒼白,紅唇也早沒有血色,透出依稀的烏青色來。談笑不能說話,只能拍拍他的臉,想讓他睜開眼睛。但離歌對此毫無反應,整個人都像是沒有了意識一樣。

    談笑感覺到了手腕處的刺痛。她低頭一看,是一根枯枝伸過來。正要穿透阻擋它道路的“障礙物”。

    談笑不肯放開離歌,心想不如先把他弄到岸上再說。她對白頭招手,想要白頭馱著他上去。可是無數枯枝幹藤從離歌的右臂瘋長出來包圍著離歌,把他整個人包得像是厚厚的蠶繭。而談笑很快發現這個樹枝繭一樣的大家夥慢慢重逾千斤。

    談笑無法,只有抓住一隻枯藤拔出來纏在手上,想要把離歌往上拉,但終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任他墜落水底。

    談笑氣惱地看著白頭,示意它過來幫忙。誰知白頭只是委屈地看著她,就是不肯來幫她。

    這是什麼狀況?談笑覺得自己腦子也有點不清醒了。

    她想要操控靈力發動金術。但這水也不知有何魔力,她竟發不出力來。她轉而運行九轉,可二轉的修爲根本不具備攻擊的能力。基本隻是對她的感應之力有影響罷了。

    談笑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水底漸暗,她扛著那枯藤往前遊,遊得無比艱難,但到底還能拖動那個巨大的繭。

    談笑繼續往前遊著,爲了遊得省力一點。她不自覺地運行著九轉,無形中通過氣的轉換來節省力氣。九轉練到後期,基本已經是一種本能,這種本能被不被修煉人發現卻並不那麼重要。

    談笑如果不是那麼緊張離歌,那麼想遊出去的話,她會發現在這水裏遊動與同千肌石壁同在的道理其實是一樣的。而她正在踐行著的九轉正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中更加精純強大。

    時間變得很慢。很慢。

    她也不知遊了多久,她正擔心離歌這是不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會不會在無意識中沒了氣息。忽而前方有一處隱隱的光亮,那光亮像是太陽照亮了談笑忐忑的心。

    白頭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奔過來用尾巴卷著談笑的腰往前遊,但就算如此,談笑仍然覺得艱難。

    幽徑深處。自有桃源。

    無論是什麼,談笑也無法回頭也無法回避了。

    談笑終于知道離歌初次下水時看到的“外面”是什麼樣子的。而悲催的是。他們就像是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中一樣,可以看得到外面,卻被無形的壁阻擋著穿透不過。

    這個時候發揮作用的竟是白頭。

    虎嘯聲平地而起,回音蕩蕩的時候,談笑覺得整個空間都震了幾震。

    平靜的水底世界突然被聲波扭曲了,談笑依稀中看到前面仿佛透明罩一樣的隔層在劇烈震顫,可震顫之後是怎樣她卻是不知道了。

    談笑發現離歌說得沒錯,這水底待久了心志確實是會受影響的。雖然她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清醒在這最後一刻變得無比艱難。談笑選擇死死拖住那過程繭的離歌,那一刻在想,這若是保命的招式也是不錯的。她的眼睛閉上的時候看見迎面撲過來的白頭,她想這小家夥最近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好像。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同時她又覺得這小家夥越來越親近了……

    真是無語的矛盾啊!

    談笑沒有看到的是,白虎在虎嘯過後,毛髮開始變長變硬,它的爪牙變得越來越尖利,一雙虎目更顯炯炯。這時白頭神情淡漠,姿態優雅,高高在上如同世間的王者,而它看著談笑的目光竟是混合著迷惑、輕蔑和追憶的。

    白虎很輕松地就勾起談笑和離歌甩向那個已經扭曲得稀薄的透明壁。與此同時,他的利爪輕輕割開談笑的皮膚,看著那裏滲出的鮮紅的血絲在碰觸到透明壁後,迅速蔓延成開來,將整個水底空間都變成淡紅的色澤。

    而那透明壁在接觸到談笑的血之後開始慢慢融化,融化成一個可容納三人通過去的仿佛風刀旋轉而成的暗黑通道。

    只有通過這個通道才能到那邊的桃源之境——原來眼睛看見的距離其實還十分遙遠。

    白虎在把談笑和離歌拖進洞裏的時候已經用尾巴卷緊了他們。它的尾巴似乎可以變長,長到正好可以把他們捆在一起的程度。

    然後它慢悠悠地在那龍卷風一樣的漩渦中行走,偶爾回頭看看沉睡中的談笑,像人類一樣似乎有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或者是情緒。

    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然後就到了仙境一樣的桃源。

    修仙界中曾有人說過:桃源本是神仙地,不入桃源不得真。

    桃源是個什麼地方,修仙界中少有人知,但它具體是個什麼樣子,其實人們並不是那麼在意。這個地方在他們心中只代表著一種向往和信仰,一種值得人去追尋和探索的聖地。

    此處的桃源也並不是真正的桃源,不過是個用多少溢美之辭都無法形容的仙境一樣的地方。

    綠茵茂林,流水小橋。這是個讓人一見往俗的超凡地,讓人遙想這樣安寧祥和美麗的地方會住著怎樣的仙人。

    修仙者修的是仙路,但終究不能算是正統的仙人。

    這個世界對修長生道的人理解分爲兩種,一種是天生爲仙爲神,一種是後天成仙成魔。與神的概念不同,仙有天仙、地仙。上古的創始者和他們創造的最初始的生物統稱爲神,後有天仙,有魔怪,有人、畜、鬼三道。人類通過修長生道可成地仙,但如何神通廣大也不及天仙生而有靈。至於成仙或成魔,都是修道者的選擇。

    談笑醒來的時候,遠處是依然藤繭狀的離歌,身邊是已變化得幼小的白頭。

    談笑揉了揉眼睛,一把提起眯著眼睡覺的白頭,眉頭一挑,表示自己情緒不太好。

    白頭在虛空中揮了揮爪子,迷迷糊糊睜開眼,小嘴巴一張打了個呵欠,露出兩顆小小的尖尖的虎牙。

    談笑一直相信白頭是有靈性,所以對它一般都比較縱容。只要是白頭不願意做的事情,她便很少會想逼迫它去做。她對待白頭不像是對待一個畜生,倒像是對待一個處在平等地位上的能理解別人情緒和思維並能表達自己意思的人類。

    可白頭畢竟不是人類。

    談笑惱它在水底不幫著她維護離歌,又隱隱覺得它在關鍵時刻非但不會維護自己,反而有點放任自流的意思,一時便想不明白白頭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小小的白頭努力用尾巴去夠談笑,兩隻濕漉漉的大眼顯得無辜和委屈。談笑看著它不動,漸漸的竟然心軟了。

    “你這家夥,要是不願意就待在葫蘆裏去。”談笑終是一歎,想教訓教訓它又不知從何開始。

    再擡頭,談笑才發現了他們所處的地方是這麼陌生和安寧。

    水波碧綠清淺,夾岸桃花紅豔。遠處更有青山翠樹,一葉小舟在桃花樹下輕輕飄蕩。

    談笑怎麼想也想不出青蒙山有這麼一個地方。

    桃花開得實在好看,隱有香風來送,輕輕揚起她額邊的發絲,談笑站在桃花樹下看著小舟,看得出了神。

    過了一會兒,談笑終於忍不住跳上孤舟,隨那小船飄飄蕩蕩,欣賞著四周風景,隻覺目不暇接。

    這裏是什麼地方?難道這是另外一個陣?只是這陣未免也太真實了,太……談笑不好形容這種感覺。

    小舟越滑越遠,談笑心想有離歌和白頭在岸邊,自己也不能走得太遠,於是複又跳上岸往離歌的方向走去。

    然而那小舟在沒有承載人之後竟可以逆流倒行,慢慢地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繼續原先的軌道。

    談笑看著息流不止的河水,看那慢慢悠悠的輕舟,看那兩岸一望無際的桃花林,恍惚中很好奇這一路是去往何方。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5 01: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