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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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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21:28
180 鬼迷心竅

    夜半,談笑睜開眼,一雙略帶琥珀色的眼在夜晚異常清亮。

    白虎仍在熟睡,談笑靜默地看了會兒白虎,然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有無骨劍在手,談笑現在想去哪裏都方便得很。她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在門口多待了一會兒,確定白虎沒有任何動靜之後才念起劍訣禦劍離開了玉華峰。

    她卻不知道她前腳離開,後腳白虎就踩著優雅的步伐跳下床,然後用尾巴打開門,慢慢悠悠地走出屋來。

    談笑此去的方向是閉關地。

    閉關地如今已是危險地,如今人人都不願意來這裏,並且開始質疑爲什麼那些築基的弟子很少來這裏,爲什麼那些結丹的真人不會來這裏,爲什麼來這裏修行的人都不同程度地産生了不適的感覺。

    與這些人相比,談笑在此修行五年並且築基的過程顯然是最有效的反面駁斥。不過作爲當年被人排斥遺忘的“小啞巴”,人們在此刻也遺忘了她。

    談笑覺得這樣很好,她本就不需要那麼多的人注意到她,這只會打破她平靜的生活,這不是她談笑想要的。

    此刻的閉關地雖然與之前並無什麼不同,但談笑收了無骨劍獨立門口時稍稍感覺到了某種蕭瑟和沉悶的味道。

    談笑摸出當年入關修行所用的通靈玉簡,心中稍稍有些猶豫。

    這次回來,姬不棄的存在讓談笑有了一種危機感,而這種感覺在姬雲華稱贊了姬不棄之後變得尤爲強烈。談笑尚分不清楚這種危機感到底是因何而起,但她在那一刻無比想要快一點達成與姬雲華的約定,仿佛如果她不快一點的話,姬不棄就會做出某種讓她後悔沒有快一點的事情來。

    談笑摸了摸手中的通靈玉簡,心想她不貪心,她就每天來這裏修行一小會兒而已。

    雖然來朝峰與她同期的弟子李有人因爲在這裏修行的緣故身體不適甚至丟掉了性命。但談笑回想自己修行的經過,對自己進入閉關之地修行充滿了信心,她相信自己卻對不會發生上述這些情況的。

    就是這份篤定,叫談笑敢來到這個地方,敢一個人進入閉關之地。她卻忽略了,她進入閉關之地修行的五年過程中,確切來說不止是她一個人,還有一個白頭,還有一個咕咕。

    她此刻刻意忘掉當時白頭和咕咕也在的情況也不過是爲了加強自己賭一把的決心罷了。

    有了通靈玉簡,談笑很快就走進了閉關地中。

    閉關地的守門人今日不知去了哪裏。大概他想著這段時間也不會有人敢進來這裏了。再說,要進來就要有通靈玉簡,通靈玉簡這種東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談笑靜靜地在閉關地中行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個巨大的蜂巢體面前。她心中微微騷動,覺得這個地方靈氣似乎比之前濃郁了很多。伴隨著靈氣而來的,還有一種讓人瘋狂追逐的慾望和沖動。

    談笑本意除了想要在這裏修煉一會兒之外,還想知道爲什麼那個弟子會在走出這裏之後死去,而其他的同門們爲什麼又會有不適的情況。

    慢慢靠近蜂巢體的時候。談笑便發現丹田之內漸漸動蕩起來,動蕩的不止是她體內的力量,也有這閉關之地中靈氣,兩者之間仿佛産生了共鳴,這種力量之間的感應讓談笑的心都顫抖了。這一刻,她漸漸感受到了對力量的敬畏和渴望。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幾乎要忘了一開始到這裏來追尋力量的初衷。

    談笑看著蜂巢體的眼神漸漸專注,她的腳步也更加堅定。她的思想好像被禁錮在某個空間,讓她隻能在有限的想象中思維。她的全部心神都被一種叫力量的東西攫住。

    有某個瞬間,她似乎清明了一點,似乎明白了那些弟子反常的原因,但是那也只是一瞬而已。談笑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已經踏上了蜂巢體。並且尋找了一個靈氣相當濃厚的地方,像是鬼迷了心竅一樣靜坐修行起來。

    九轉的運行自有它的軌道和規律。饕餮之體的本質是貪婪,但貪婪也是需要強大的載體的。

    談笑胸口有個東西隱隱透出亮光來,不過這個時候她閉著眼沉靜在自己的修行世界中,根本就察覺不到這種狀況。

    察覺到這種狀況的是姬雲華。

    談笑出屋的時候白虎就醒了,白虎醒的時候姬雲華也到了談笑屋前。

    一人一獸對峙,姬雲華嘴角微微上揚對白虎一笑,表情十分閒適。

    “汝意欲何爲?”白虎想要越過姬雲華,奈何姬雲華每每洞悉它的動作,總是恰到好處地攔住它,不讓它過去。

    白虎覺得奇怪,這個人類腦子出了毛病不成,來攔它是做什麼?

    姬雲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你雖是上古神獸,但此時此地已不是上古。你那樣說話自己不累,我聽著都覺得累。不如入鄉隨俗如何?”

    白虎皺眉,這個人類攔住它就是爲了這麼無聊的理由嗎?他腦子沒毛病吧?它不想理他,於是鑽了個空子又要越過姬雲華。

    姬雲華看似動也未動,但奇怪的是無論白虎走哪個方向,姬雲華都會站在它的前方,叫它無法通行。

    白虎甩甩尾巴,不耐煩起來。它急急後退幾步想要從姬雲華頭上跳過去,沒想到姬雲華像是知道它在想什麼,它退他便進,它進他便退,它左他就右,它右他便左,簡直一點漏洞都不讓白虎鑽,很快叫它積了一肚子火。

    “豈有此理!”白虎氣得鼻子邊的鬍鬚都顫抖起來。“汝爲何攔吾?”

    “誰說我攔你,我是來找笑兒的,分明是你攔著我。”

    白虎瞪大了眼,見過不講道理的,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這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哪有把它這個上古神獸放在眼裏!氣死了,它到了這下界怎麼混得一天不如一天!

    白虎停下腳步冷冷地望著姬雲華,“汝究竟意欲何爲?”

    姬雲華沉默片刻,然後笑道:“有件事想要麻煩你。”

    “何事?”白虎從鼻子裏哼氣,心想自己沒有精元,這個人類就是吃定這個才敢對它放肆,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它拿回了精元把他撕得粉碎嗎?

    姬雲華倒不是沒腦子,不過他平日裏隨性慣了,加上修道修到這個份兒上,除了對力量的追求,其他的事情多半隨心所欲了,生死貴賤之類都是浮雲。

    “有幾個弟子受不了上古靈氣,那些本是你的東西,你再吸回去不難吧?”

    白虎雙眼炯炯如炬,看著姬雲華半晌沒有說話。

    “汝在乎?”在白虎看來,姬雲華不是個多麼好心的人,他若有這個心,早該請它出手。

    姬雲華笑了笑,“雖然是試驗品,也不好叫他們這麼早就失去了價值。”

    白虎冷冷一笑,心想這才是實話。它喜歡實話,這個人類就應該是這樣的脾性。

    “以何爲換?”白虎更關心這個。跟姬雲華這種狡猾的人類根本不用客氣,它也不能白給他做事不是?

    姬雲華想了想,道:“我以爲你很喜歡親近自己的氣息,現在看來也不然。你若不願那就算了,我想有的是人喜歡..”話未說完,白虎瞪著眼,目光一變再變,然後轉身走了。

    白虎前腳走,姬雲華凝神一想,後腳就去了閉關地。他臉色沉了沉,直接金了閉關地,想看看談笑到這裏來做什麼。

    花聰和姬不棄一定有告訴她如今閉關地的狀況,她卻一意孤行深更半夜獨自來到這裏,如果說她不會出現哪些弟子那樣的狀況,那麼是因爲什麼?

    姬雲華一進去便覺得不對。他在門口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眉頭便慢慢皺了起來。

    確實不對。

    閉關地本是姬雲華封存了白虎的精元一手打造而成。當時妖獸之亂爲禍修仙界,天華門爲抵禦妖獸犧牲了許多門人,這其中不乏天華門的中堅力量。姬雲華因緣際會與神獸白虎狹路相逢,又與它盟誓借精元一用,他只需給白虎提供安全的沉睡地點。那時姬雲華便一手制造了這閉關地,利用白虎上古神獸的精元加固靈脈,得天時地利爲天華門弟子尋找快速獲得力量的方法。

    妖獸之亂中各大門派紛紛自保,難免生了嫌隙。修仙界表面上各大門派的相安自守漸漸因爲妖獸之亂中傳聞的神器而改變,姬雲華早就知道要保存天華門,就要擁有絕對的實力。於是閉關地出現了,於是速成築基修士出現了。第一批進入閉關地的弟子更多的是被作爲考察閉關地是否有效和可靠的工具。這是天華門部分真人也知道的事情。

    所以與第二批入門弟子的精挑細選不同,與談笑同期的弟子在選擇時就基本排除了根系複雜的修仙大家族的子弟。

    閉關地的氣息姬雲華很熟悉,但現在,他嗅到了失控的味道。有一種不明力量介入到其中,試圖控制白虎的精元!

    姬雲華加快腳步,於是看到了浮在談笑胸前正在慢慢長大的發光物體。

    那是一對兩輪彎月相對交叉的東西,正是它們在無聲地吸收白虎精元的力量,並且正在試圖控制白虎精元的力量。它們似乎有自己的生命和思想,在“看”到姬雲華進來的時候稍稍變化了方位,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後似乎又自顧自地去料理自己的美餐去了。

    這種感覺或許荒謬,但姬雲華看到它們的感覺卻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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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21:46
181 爭奪神器

    談笑身處萬丈火焰之中。周圍火辣辣地一片紅色,她卻並不覺得炎熱或者是恐懼。她的心十分平靜,因爲在火光中似乎有一雙同樣平靜的雙眼在注視著她。

    談笑沒有動,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反應,她有一種強烈的背觀察和試探的感覺。以不變應萬變這句話總是有道理的,她預感這個時候她只要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動搖或者是情緒的洩露,便會被那雙眼看輕了去。不,不止是看輕,說不定就會被毀滅掉。

    萬丈火焰在談笑心中,她也在心中睜著眼與那雙不知隱藏在何處的眼睛對視,或者說是——對話。

    這種對話實在是抽象和虛無。談笑依然修煉著九轉,並不因爲有一雙眼睛的窺探而停下自己的功課。

    而在談笑的內心世界看不到的外界,那對純白的相交的彎月正在以它獨特的靈氣和生命力吸引了姬雲華全部的注意力。

    從來覺得這世間太過無聊而懶散度日的姬雲華被這東西散發出來的隱約的神秘而強大的力量所吸引,他的心跳似乎也快了幾拍。

    他不敢猜測這是什麼東西,但是據他看來,這絕對不是凡品。

    談笑身上有什麼他是一清二楚的,這不是談笑的東西。

    那麼如果不是她的東西,有是誰的呢?是從哪裏得來的呢?

    談笑最近不過去了趟宛城,去了趟青蒙山,去了趟紫君墓。

    紫君墓。

    姬雲華心中一動,五指緩緩收緊。

    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激烈而深沉。

    大約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停駐在談笑胸口的小東西動了動,像是個小精靈轉過頭來看姬雲華一樣。它沒有再繼續長大,相反它似乎覺得自己應該更小一點。

    姬雲華受了迷惑一樣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可是當他越來越靠近談笑的時候。那純白的彎月突然對接成環狀轉動著,它轉得越快,那柔白的光芒便越是引得人想要靠近,而那光芒正在悄無聲息地將談笑籠罩在了其中。

    姬雲華忍不住伸手去碰觸那旋轉成了純白色圓環的周邊,沒想到他只是稍稍靠近了一點便感覺到指尖傳來尖銳的痛感,不知不覺中有一線紅色悄然墜落,他收回手來看了看,不過眨眼的功夫那被銳氣割破的皮膚就完全愈合了。

    然而,傷口雖然愈合了,那道劃痕卻像是劃進了骨血裏。激起一陣氣血翻騰。

    姬雲華清楚地感應到體內叫囂的是——渴望。對力量的渴望,或者是其他。他安靜地站在談笑面前,卻看不到談笑的存在。他安靜地壓抑著心中的沖動和渴望,可那些沖動和渴望又怎麼抑制得住。

    白虎去了來朝峰便覺不對。它渾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起來。它遙遙感應到某種騷動,這種騷動卻不是這如今的修仙界可以給他帶來的。它回想之前姬雲華的一舉一動,怎麼怎麼看怎麼像是故意調開它一樣?

    放下最有一個人類的脖子,不去回想這個愚蠢的人類看到它時貪婪恐懼的面容。他尾巴輕輕甩了甩,不一會兒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閉關地也在來朝峰中。白虎去閉關地那是輕車熟路,根本就不需要多少時間。

    進了閉關地,白虎警惕地豎起尾巴,它已經嗅到了不平常的氣息。可是跟給姬雲華的感覺不同,它的心中是平靜的,平靜中還帶有某種懷舊。

    再往前走就是蜂巢體,白虎漸漸放緩了腳步,因爲它很快認出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談笑。一個是姬雲華。

    這並不算什麼,特別的是在談笑身前那個遠看純白的圈圈。

    白虎幾乎是第一眼看過去就詫異地停下腳步,幾乎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神獸是有意識的獸,那一刻白虎似乎看到了遙遠的遙遠的從前,那個時候它還是一隻純粹的神獸。

    白虎眼睛閃了閃。很快從哪些救援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然後它看清了姬雲華的動作。

    白虎甩了甩尾巴。腳下頓時生風。它迅速靠近他們,並且發出一聲低沉的虎嘯。姬雲華就在它的嘯聲中身形微微停滯,再回神時白虎已經擋在了他的前面。

    姬雲華五指緊了緊,“你做什麼?”

    白虎看了看身後,再轉過頭來的時候沒有說話。

    “讓開。”姬雲華壓低聲音。

    白虎的姿態是優雅而高傲的,它看向姬雲華的目光是冷漠和戒備的。

    姬雲華皺眉,“神器不在青蒙山中,這個……才是神器吧?”

    白虎的瞳孔收縮著,但它依然擋在談笑面前,一動不動。

    姬雲華看著它身後漸漸恢複成最初他看到模樣的東西,這一刻才無比確定起來。

    真是想不到,談笑在紫君墓中經歷了那許多,原來那把長斧卻不是神器?!

    談笑需要神器鑄體,難道就是需要這個東西鑄體不成?將遠古而來力量強大且似乎擁有自我意識的神器用來給這個修爲低微的孩子鑄體,是不是……太浪費了點。

    姬雲華眼中閃過厲色,他的掌中甚至隱隱開始聚力。

    白虎很快發現了姬雲華的意圖。它顯然識得神器,既然一個是上古神獸,一個是上古神器,要說完全沒有關聯那是不可能的。但奇怪的是,白虎看到了這神器卻完全是放任自行的態度,並沒有給與多少關注。倒是看樣子對談笑維護頗多,這種現象引起了姬雲華的注意。

    “你是想拿回神器還是……維護她?”姬雲華試探著問道,人卻鎮靜地往後退了兩步,隱隱有壓力自他周身傳遞開來。

    白虎的形態漸漸發生了變化。它的毛一撮一撮地更長也更尖利,它的耳朵更尖,尾巴也更像是長滿了倒刺的長鈎。

    姬雲華沒了平日裏與白虎輕松談笑的心情,他知道白虎這個樣子表明它是認真的。

    一隻認真的神獸,即便它的精元是不完整的,也不是元嬰修爲的他可以小視的。他不明白,爲什麼白虎突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神獸怎麼會去主動維護一個人類,這個人類還如此弱小。這不是神獸的行事風格。它們雖然是創世以來的上古生物,但是混沌裏來的生物並沒有多少悲天憫人的心思。相反,它們應該是崇尚力量,厭惡束縛,向往絕對自由的物種。

    至少從姬雲華所看到的現有的記載和與白虎相處的經歷來看是這樣不錯。

    姬雲華心中滋生了對力量的無限渴望,而他十分相信直覺中達成這個渴望所需要的媒介一定與這形狀怪異的神器有關。

    而這個時候,談笑依然身處滔天火焰中與一雙看不見的眼安靜對峙著。

    姬雲華動了。他不欲傷害談笑,但他想要奪到神器。

    白虎也動了,它已然成爲一個捍衛者,它沉默地應對姬雲華的攻擊,把身後的人和神器護得嚴嚴實實。

    姬雲華不知道白虎爲什麼會有這種舉動,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來一往間姬雲華和白虎已經過了不下十招,他們似乎都有所顧忌,而被他們顧忌著的談笑始終沒有醒來過。

    姬雲華面沉如鐵,他開始發現如果想要不驚動談笑的情況下突破白虎的防守實在是很難很難。他不經意地偏過目光去看談笑,這一看,心中卻驚了一下。

    談笑臉上的肌膚開始起伏運動起來。這種現象明顯是她體內的氣亂竄的結果。而且他相信,談笑的臉上的這種反應在身上一定也有。

    有的修士在走火入魔時會有這種狀況發生,但是談笑此刻的狀況並沒有表現出走火入魔的痛苦來。她似乎只是單純的氣息紊亂。與此同時,那已經被姬雲華確認爲神器的東西正在增強它的存在感。

    白虎也發現了談笑的狀況。而且受到影響的不止是談笑,白虎本身也被神器的氣場波及。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姬雲華突然出手想要拿到神器,而此刻白虎正在試圖把談笑從自己的世界中弄醒過來。

    它轉頭看了眼姬雲華,這次沒有阻攔。

    姬雲華卻在絕對接近神器的一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開了。

    白虎的目光似乎隱含了某種輕蔑和嘲笑,姬雲華這才這道白虎爲什麼沒有阻攔他,因爲這個時候神器無疑是比白虎強大的存在。

    白虎和神器之前,似乎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制衡,這種制衡隨著雙方力量大小的變化而變化著。

    姬雲華出手未得,又再次出手。這一次它依然被彈開了,而且,他的肌膚也被神器周圍的風刀割傷。

    這玩意兒果然厲害!姬雲華心中想著,忍不住心頭鼓噪,體內征服的血液沸騰著,更加想要得到神器。

    白虎此刻才說話道:“汝何必徒勞。”

    “你怎知是徒勞?”姬雲華這回亮出了金雷鞭。

    白虎面色沉了沉。金雷鞭威力強大,且波及範圍廣泛,姬雲華這樣子分明是連閉關地也不在乎了。

    神器,果然是引人貪欲四起的東西。而它卻早早放棄了守護的權利。白虎略有有些失神地想著,這想法也不過是一閃而逝而已。

    白虎道:“上古之物皆有靈性,此物已認主,汝費心爭奪已不可爲。”

    姬雲華詫異,難道神器會認談笑做主?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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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22:03
182 神器獻祭

    談笑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她的眼睛緩緩地睜開,眼中的琥珀色似乎更明顯了些。

    白虎說話之後,姬雲華想要再次上前的動作便滯了一下。而在談笑睜眼的瞬間,姬雲華忍不住心頭輕微的戰栗,整個人就像是被寒冰戳中了心口一樣,所有的慾望和迷思頃刻被寒冰擊得粉碎。

    這一刻的談笑是陌生的。她的目光遙遠、神秘、清冷,她的眼睛似在看著前方,但又找不到焦距。她的嘴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著輕輕擡手,那純白的光輪便轉啊轉啊轉到了她的手中。她微微低下頭,失焦的清亮雙眸似在看著手中的物件,而白虎則怔忪地看著她,前腳跨出一步懸空停頓著,呼吸都屏息住。

    白虎覺得自己的眼眶稍稍有些熱,但它卻不想眨眼睛。

    她微微側目,似乎看見了白虎。說是看見,但她的視線卻像是穿透了白虎看到遙遠的過往。

    過往……白虎迷失了自我。

    青山綠水間,悠長自由的歲月亙古不變。威嚴兇悍的白虎踏著優雅的步伐高傲地凝視來人,“汝欲與吾盟約?”

    前方一人輕輕淺笑,白衣輕袖如行雲流水,“誰說我要與你盟約?這世上難道只有盟誓的力量才能叫人遵守嗎?”

    輕煙飛瀑,浮華有如煙雲。往事種種已經在太長太長的歲月中或者消散或者沉澱。白虎以爲自己忘了,應該早就忘得徹底,可是稍稍一個契機就能讓它將全部想起。它的前肢慢慢放到了地上。

    通天鉞。通天鉞不是那把霸氣兇戾的長斧,卻是這麼美麗的東西。而持有通天鉞的人也一如遠古的記憶。

    談笑的頭微微偏了偏,目光從白虎身上掠過投向了姬雲華。

    姬雲華沉著臉,他剛才就覺得不對勁,這時候醒了神更是覺得怪異。眼前這個人雖然是談笑的模樣。但分明不是談笑。那個孩子不會有這樣的表情,不會有這樣的姿態,不會……

    談笑手中的通天鉞動了。

    通天鉞剛一動,白虎就動了。它攔在了談笑的身前,昂著頭熱切地看著談笑,碧藍的眸子幾乎要溢出水來。

    談笑視若無睹,實際上,她也並確切地在看什麼。

    白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就是它潛意識裏在尋找的人。但是擁有這個姿態的人值得它去嘗試——嘗試許久以前沒能夠繼續下去的嘗試。

    談笑手中的通天鉞停止了動作。它似有生命一樣隨著談笑的意動而行動,這讓白虎心中劃過絲絲痛楚。

    項家傳承到談笑這一代。幾乎每一代都知道項家秘法的存在,也隱約知道要達成項家秘法所需要的條件和過程,但不是每一代都有經歷這些的契機。

    神器鑄體的說法是項家先人提出來的。項家人也都知道要想承受九轉的強大力量。只有通過神器鑄體的方式才能達成。但是具體神器鑄體是什麼,又是怎樣的過程卻不是一個清醒時的項家人能夠說得明白的。

    如今的談笑自然不能算是清醒的。

    白虎和姬雲華都知道他們現在看到的談笑分明是另外一種人格,又或者說是另外一個人。真正的談笑仍然在火海之中靜默著,她的整個靈魂在自己的世界裏靜靜地抗衡著未知的力量,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醒著的“談笑”嘴唇輕輕地開闔著。仿佛在說著什麼。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得出她說的話只是簡單地重複和停頓,盡管她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姬雲華懂沒懂不知道,白虎卻是懂了。

    即便項家人都不一定完全知道的神器鑄體白虎說不定還知道得更多一點。

    談笑所說的是——以吾之祭,賜吾神明。

    上古神器也是有生命有思想的存在,它們或者在上古神獸的守護下沉睡。或者脫離神獸的意志而清醒。清醒的神器是正邪莫辯的危險體,它不懂得善惡對錯,隻有簡單的隨心所欲的喜好。它們一旦是清醒的。就或者企圖反過來控制神獸,或者自由地選擇“伴”或者是“主人”,又或者有意無意中揭開一場災難。

    原本上古開天辟地之時,天地混沌間本沒有正義和邪惡,正確與錯誤的分別。神器和神獸作爲開天地時的産物。多多少少總會受到那時混沌的影響。

    白虎看得仔細,談笑想要修煉九轉必然要神器鑄體。而要神器鑄體必然需要合適的祭品。她此刻選中的祭品分明是姬雲華。

    一個元嬰修士,又是素來修習金術,與通天鉞的外在屬性相近,哪裏有比這更合適的祭品嗎?

    有的。白虎想如果這個人願意的話,作爲守護神器的神獸本身就是這世上最合適最可靠的祭品。把它作爲祭品獻給偉大的無所不能的卻已無法證明其存在的混沌之神,神器鑄體這件事本身或許就會變得簡單。

    談笑很快開始忽略白虎的存在,而把注意力轉移到姬雲華的身上。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談笑顯然沒有選擇最合適的祭品,而是把姬雲華作爲了祭品。

    姬雲華不明所以,但是從白虎的態度和談笑手中所持通天鉞的指向也可以看出來者不善。這種感覺有點新鮮,又有點叫人透不過氣來地心生抗拒。而就在談笑決定了祭品之後,通天鉞便如飛輪在談笑手中旋轉起來。

    白虎扭頭看向姬雲華,沉聲道:“快走!”

    姬雲華後退兩步,問道:“爲何要走?”

    白虎語氣不善,“你想失去修爲不成?”

    姬雲華猶豫起來。

    白虎道:“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白虎說得很急,姬雲華注意到白虎說話的方式分明與之前大有不同。

    談笑似沒聽到一樣,她清冷地笑著,手中的通天鉞脫手,不一會兒又直奔姬雲華而去。

    姬雲華持鞭揮了過去,可是金雷鞭還未碰到通天鉞便像是有眼睛一樣稍稍偏了個角度避開了金雷鞭。

    這一避,姬雲華卻是面色一沉,再不做停留,只直直朝著閉關之地的門口倒退而去。

    而白虎在此刻淩空撲了過來,直追通天鉞而去。

    姬雲華一直退一直退。他輕輕抿著唇,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不能留在這裏。白虎雖然性格傲慢了些,但是這時候的話分明是忠告。即便他不知道爲什麼白虎會這樣忠告他。

    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安靜地理一下思路,而談笑自睜開眼後的一舉一動都像是靜默的雕刻一筆一筆刻畫在他的腦海中。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

    白虎將通天鉞飛撲至身下,它腳下踩著不肯安分的通天鉞直視談笑,而姬雲華趁著這個機會直接退出了閉關地。

    白虎想這樣一來作爲祭品的人選便只剩下它了。

    沒想到談笑卻在面對唯一選擇時沉默了。

    她的眼睛在此刻才仿佛有了焦距,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白虎咆哮著挑釁她,她卻放下手臂慢慢恢複到一開始談笑的姿態。

    而在自我世界中的談笑有如撥開一片雲霧一樣看到火海飛煙的另一端站著的白衣人。她依然沉默著,但她隱隱約約趕到這個人並不是擁有與她對峙的那雙眼睛的生物。

    那人似笑非笑地偏了偏腦袋,嘴唇微張一開一闔,談笑努力去聽,總算聽到了那八個字——以吾之祭,賜吾神明。

    談笑似有所感,一瞬間像是豁然開朗,又或者變得更加迷糊。而那個站在火海分開的通道盡頭的白衣人你漸漸遠去,直到身軀變得透明,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那八個字像是烙印烙在了談笑的記憶深處,而她不知道的是,同時保留了記憶的是這八個字選中的祭品。

    外在的“談笑”清明漸退,內在的談笑逐漸清醒。

    白虎掌下踩著的通天鉞縮小了幾寸滑了出來,朝著與它相同的另一隻環鉞飛去。兩隻鉞重疊之時,白色流光如夢如幻,談笑掙紮著清醒,再睜眼時已經沒有了那時的神態。

    白虎心中說不出是失望多一些還是希望多一些。原本這一切已經超過了它的預期,只是它忍不住有想要貪求。

    看到白虎,談笑驚了一下。她看了眼白虎,心想它怎麼會在這裏?

    白虎踱步上前,最終停在了談笑面前。

    巨大的蜂巢體變得異常明亮,談笑感應了一下,頓覺無數靈氣自丹田飛躥,找不到安放的角落。

    記憶的傳承如此奇妙,談笑看著掌中化爲巴掌大小的通天鉞,這一刻已經覺得十分熟悉。

    白虎擡頭,“最近九九八十一天不要靠近姬雲華。”

    談笑猛地看向它,以眼神問它爲什麼。

    白虎目光平靜,“如果你想他平安。”

    談笑這時才注意到白虎說話的方式與之前迥然不同。

    祭品一旦選定是不能隨意更換的。白虎頭疼地看著眼前懵懂的談笑,它的迷思也已過去,它想它如今做的不過是履行很久之前那場沒有盟誓的承諾。

    白虎扭頭要走,談笑卻一躍而起攔在了白虎身前。

    “何事?”白虎挑眉。

    談笑抿抿嘴,“你知道神器鑄體。”她腦中隱隱約約有個印象。

    白虎挑眉,“知道。”

    “你說話……”談笑皺眉。

    白虎不予回答。“你待在這裏不要出去,我去去就回。”如果不是長長短短的毛皮遮蓋,談笑覺得它此刻的表情一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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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22:22
183 事前交待

    姬雲華沒有走遠,他站在閉關之地門口微皺著眉頭盯著閉關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但是他直覺應該等在這裏。

    不一會兒,他看到白虎走了出來。此刻的白虎已經不是長毛倒豎的戰鬥形態,它的尾巴拖到地上,更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白虎看到了姬雲華,它朝姬雲華的方向走了過來。

    姬雲華倚在門邊偏過頭看它,只聽它道:“我需要你的精血。”

    “什麼?”姬雲華眉頭皺得更深。

    “你觸發了獻祭言靈,我需要你的精血破除言靈。”白虎據實以告。

    祭品一旦選擇就難以更改,談笑在說出那八個字並指向姬雲華的時候,言靈已經構成。言靈這種東西和盟誓一樣有效,只不過盟誓是雙方的,而言靈是單方面進行的。這樣的言靈如果不去破除,談笑只要看見姬雲華,就會自動觸發獻祭言靈,姬雲華就總是那個時刻準備獻祭的祭品。

    白虎私心不希望祭品這個角色由姬雲華來擔當。

    姬雲華皺眉,“我不懂什麼獻祭言靈。”

    白虎道:“既然談笑告訴了你一切,你也該知道九轉要煉成,需神器鑄體才行。神器鑄體便需要祭品。而你是被神器選中的祭品。”

    姬雲華回想之前種種,“爲什麼是我?”

    白虎眯了眯眼,“我如何知道。我只是來取你的精血破除言靈。”

    姬雲華深深看著白虎,“她是誰。”

    “你不需知道。”白虎淡淡回應。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姬雲華收了金雷鞭,心裏頭突然有點悶。

    白虎擺了擺尾巴,它似在衡量,良久都未說話。

    “如果你肯幫她,自然會知道她是誰。”

    “什麼意思?”

    “如今神器現世,卻沒有神獸守護。她終究不是這下界生存的人,你若真心助她修行,待有朝一日共赴上界,一切自然明朗。”

    姬雲華想了想,似笑非笑道:“我爲何要幫她?你是上古神獸,她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你又爲何如此在意?”他想這裏面一定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

    “你若不如此,你們終將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姬雲華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良久過後,姬雲華道:“如何取精血。”

    白虎搖了搖尾巴,“心頭血一滴。”

    姬雲華一驚。如果到了要取心頭血的地步,無疑是自損修爲了。白虎這是什麼意思?

    白虎淡淡看他,“不如此如何瞞過言靈。”

    姬雲華看它。“即便如此,那畢竟不是我。”

    白虎目光中流露出一線殘忍的笑意,“我自有辦法。”它頓了頓,又道:“談笑最近需要閉關,她若見你。言靈必當生效,到時你性命不保。”

    姬雲華想了想,募然沉下臉道:“我這個徒弟面子倒是大得很,隨便誰都比我這個師父更像師父。”

    白虎看了他幾眼,欲言又止。而姬雲華已經轉身離開了。

    談笑一個人在閉關地中,她在回想。但是如論如何回想,記憶總像是缺失了一塊,怎麼都無法拼湊完整。

    姬雲華並沒有走遠。他不過是找個地方取心頭血而已。

    事情開始慢慢脫離了他所預想的軌跡,他沒想到談紫君的孩子身上竟然會有這麼多出人意料的東西。而這些甚至不是來自談家的傳承。

    通天鉞,談笑,神獸白虎,九轉歸一。上界……姬雲華將這些一一連成線,一根金針來取心頭血。他發現自己體內的鮮血和靈氣躁動起來。

    談笑。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意外會發生在這個孩子身上?姬雲華漂亮的眸子沉了沉,沉澱到難以探尋的深處。

    心頭血給了白虎,白虎轉身又進了閉關地中。

    談笑沒有在修行,她甚至沒有待在蜂巢體中。她站在閉關地入口邊上,似乎正在等著白虎。

    “我雖然記得不多,但是……是不是只有完成神器鑄體我才能出去?“她揚了揚手中色澤純白的通天鉞,心想這就是神器,不是那長斧。

    離歌費盡心思去搶的卻不是神器。多麼諷刺。

    “是。“白虎答道。

    姬雲華的心頭血藏在它的眉心,陌生的氣息叫它心生排斥卻又不得不卻接納。

    “那麼……多久?”談笑有些忐忑。她覺得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就這麼待在這裏她怎麼都無法安心。

    白虎看出她心有雜念。“不會很快。”

    談笑皺眉,她突然覺得其實她比較喜歡白虎之前的說話方式。現在的白虎似乎不像是神獸白虎。

    白虎偏過頭,“你若有未完成的事情,可以寫信托付於人。”

    “可是……”

    “沒有可是。難道你想一輩子做這名不副實的築基修士,甚至一輩子都無法看得到仙山一角?”

    談笑抿了抿唇。

    白虎頓了頓,又淡淡道:“姬雲華已是元嬰,再進一步便入上界。到時你兩百歲壽元終結……”白虎沒有說完,談笑卻明白了它的意思。

    白虎深知談笑的執念和心思,它想到之前姬雲華爭奪通天鉞的模樣,偷偷爲談笑感到不值。不過它轉念一想,這個世界本來就崇尚力量,修士修仙不可能對力量強大的東西一點想法也沒有。姬雲華也算是個忠於自己慾望的人,他起了貪心便去明目張膽地搶奪,當他知道已不可得甚至可能犧牲修爲和生命時便毫不猶豫地退縮,進退果斷,絲毫沒有虛情假意。

    比起某些道貌岸然的人來,白虎更喜歡跟姬雲華這樣的人打交道。

    談笑並沒有思考多久。白虎所說的話正中她的軟肋。她隱約記得剛才似乎看到師父了。

    白虎知道談笑已經做了決定。它扭過身子趴在地上看向外面,“寫好我會送到的。”

    談笑古怪地看了它一眼,一邊從乾坤袋中掏出空白的木簡,一邊道:“你……是白頭嗎?”

    白虎扭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問的什麼奇怪問題,心情本就不好的白虎如是想。

    談笑眉毛挑了挑,開始在空白木簡中寫下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除了姬雲華,她想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她自覺已經沒什麼不可以說,所以將自己所想一一記錄下來,想著如果這次也和上次一樣三年五年都無法出關,那豈不是糟糕。

    她心中想的事情無非那幾件,第一件是肖崇真。肖崇真至今杳無音訊,她無論是去宛城還是去青蒙山一路打聽都找不到他,他到底在哪裏,是生是死?肖崇真是一定要找到的,何況按照離歌的說法,他很可能還活著。第一件是離歌。離歌被迫繁殖屍獸畢竟不合天地倫常,她答應要幫他,可是怎麼幫……而且他拿了那長斧,可長斧如果不是神器又是什麼?如果他撞上青蒙山人,太真會把他怎麼辦?所以離歌是一定要回到天華來才好的。第三件是雲享和小丹華……

    談笑想了想,走到了白虎的前面,她蹲下身子直視白虎,因爲她知道關於雲享和小丹華的事情只有白虎才能夠給她答案。

    “何事?”白虎的頭略略擡起,脖子往後移了移,不太習慣談笑的靠近。而在它還是白頭的時候,明明很喜歡和談笑親近。

    談笑看著它,輕輕吐出兩個字:“丹華。”

    白虎耳朵動了動,“丹華?”她還想著丹華?

    談笑點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總還抱有一線希望,既然都是上古之物,總會有共通的地方,或許它能吃了丹華,便也能吐出丹華,它能吃了雲享,便也能……吐出雲享?

    白虎兩隻前腳直立起來,“你自顧且不暇,還顧及丹華?”

    談笑不答反問:“丹華可能複生?”

    “何意?”

    “我想過了,前輩既然以一族之命換丹華獨存,或許小丹華自有福祉。你雖吞食了丹華,可我記得當時我的無骨劍曾有一段時日存在白頭腹中。或者,丹華和雲享兩者皆存,並未身死魂滅?”談笑的推測是有根據的,她最大的根據就是當時白頭口吞無骨劍,可無骨劍完好無損,她想白虎的肚子是不是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容器?

    白虎看她半晌,終於道:“你倒不笨。不過丹華和那個人類我都不會吐出來的。”

    “爲什麼?”談笑問。

    白虎動了動脖子,“你還如此心善。也好,告訴你也無妨。丹華是上古遺物,丹華一族只剩這一顆獨苗,然下界之氣不適合丹華生存。上古氣息自有一番道理,與其放任其在這濁氣中枯萎,不如封藏在我肚子裏,還能保存一息靈脈。再者,我與丹華同爲上古之物,相連相通本是常理。我助丹華生存,丹華助我複原,何樂而不爲?如今尚不到時候,丹華自然不能出來。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再貪食也不比饕餮,不會傷它性命。”

    白虎頓了頓,“至於那個人類,他本不是這世間之人,我留他尚有用處,自然也不能放他出來。至於他的安危,你更不必放在心上。”它又想了想,“關於九生丹木,你就更不用想了。此物終要物歸原主,那個人類……哼。”上古神物豈能隨意欺淩,白虎是動了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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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神器鑄體

    談笑從白虎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雖然不算太滿意,但是至少心中有了譜,不會那樣瞎猜沒有方向。其他的便是白虎無法給談笑答案的事情,這些是她需要與姬雲華說清的。

    談笑寫好了木簡便遞給白虎道:“給雲華真君吧。”

    白虎多看了她兩眼,“除了此人,你便無人可以托付了嗎?”

    談笑想了想,要說托付這種事情,或許清微師兄更加合適一些,不過清微師兄閉關未出,她也不能去打擾他。畢竟清微師兄的時間緊迫,師父督促他一心向道也是爲了他好。

    白虎咬了那木簡吞進肚子裏,心想信它自然會送到,只是那位辦不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據它對那位的了解,或許談笑所說的事情對於他來說都稍顯幼稚。

    白虎與談笑擦身而過,“關於九轉和神器鑄體,等我回來再說,切不可急功近利。”

    談笑點頭,這可不是九九八十一天的虛弱期,這個時候她是不能自作主張的。

    白虎將談笑的木簡扔向姬雲華,姬雲華輕輕擡手接過去,臉色有些不好。

    被取了心頭血的人總是要受些影響的,哪怕是一滴,卻是精華中的精華。姬雲華覺得自己去了一趟閉關地純粹就是自己給自己招災,一進去就心神不甯,奪神器或許並不那麼積極,卻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神器沒在手不說,還要取了心頭血出來。或者這也是他的劫,一個小劫。

    白虎道:“下界俗事我沒興趣,神器也罷妖氣也好,莫要來打擾我們。”

    姬雲華看向它,“照你這麼說,你大可以沉睡下去。談笑本是下界俗人,這裏諸多事端都是下界俗事,你何苦插手?”

    白虎道:“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不要告訴我,那個年不滿二十的娃娃居然超脫了下界不成?”姬雲華語帶諷刺。

    白虎也不與他計較,“那木簡之上是她放心不下之事,此次閉關或者三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俗事紛擾本不在道者心中,無論你怎麼處置,莫要因這些事情影響了她的道心。”

    姬雲華勾唇一笑。做出詫異的表情,“怎麼,俗世紛擾不應在她心中。就該在本君心中不成?”

    白虎轉身就走,不願與他多說。

    姬雲華心中冷冷一笑,拿起木簡一一查看,心想果然都是些俗事紛擾,這些無謂的事情也值當她專門寫下來?他隨手扔了木簡在一旁。起身揚長而去,但卻在半途中微微張開手掌,隔空將那木簡收到了手中。

    姬雲華很快發現,對於這個本來只有談家遺孤身份的談笑,他的考慮總還是不夠。很不夠。

    清潤正在鑽研從天華門的藏經閣取來的高級功法。最近雲華真君是越來越不管事了,他本人似乎就是不喜歡理會門中的事務。大概修爲高深的修士都是這樣的脾氣。可是兩位長老也是元嬰的修士,他們也沒有表現得像姬雲華這般厭惡門中事務。

    清潤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飄過來,他深思一凝,轉而又松下氣來。

    “師父。”清潤起身。

    姬雲華用兩指從袖中取出木簡放在清潤的桌前,道:“你看著辦吧。”

    又是這樣。清潤都要無奈了。

    “師父,您已經要把門中所有的事都交給清潤了。”

    姬雲華挑眉。“你不願意?”

    “不是……”王清潤眉頭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姬雲華轉向他。良久才道:“清潤,你可知爲師爲何讓你做大弟子。”

    王清潤神情微斂,忽而又輕松道:“總不會是因爲清潤資質好,修爲高的原因。”他自己知道,比起資質和修爲,他王清潤都不算是最高的。而若說師徒親近,師父似乎更關心秦清微。哪怕是那個只是掛名的談笑,師父表面上不聞不問,但心中有多在乎他已經不想去猜測了。

    姬雲華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肩膀上,卻沒有說話。

    姬雲華的幾個弟子中,王清潤是最讓他省心的,他幾乎沒有什麼太突出的地方,卻也幾乎沒有什麼弱點。秦清微重情,司羽烈極端,談笑……如今談笑是怎樣他也已經說不清楚,只有王清潤,幾十年幾百年似乎都沒有變過,識大體知情理,一切恰到好處。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已過了這幾百年。

    姬雲華早不想在這下界中作繭自縛。王清潤是他看中的接班人。

    “等清微出關,你便準備準備去沖擊元嬰吧。”

    “師父!”王清潤心中微微顫動。在他的印象中,姬雲華雖然有時候太過隨心所欲了些,但對他們幾個關門弟子還是十分照顧的。雖然在這幾個弟子中,他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受到的關注是最少的。

    早一些時候姬雲華讓秦清微閉關時他心中就隱隱藏著羨慕。秦清微是個重情的人,然而修仙之人太過重情卻不是件好事。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的修道之路總能得到姬雲華不斷的指引。而王清潤多半要通過主動詢問的方式得到姬雲華的指導。有時候王清潤真的想也學師弟秦清微一樣任性一回。但是他每每有此念頭都不得不忍住,把它們拋到九霄雲外去,因爲他知道,自己是大師兄,誰任性他都不可以任性的。

    無論是他喜、怒、哀、樂,他的師父都只是遠遠看著,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淡漠了,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他想。

    這大概是第一次,他的師父告訴他在什麼時候去進行下一個過程。

    姬雲華漫不經心地拿起他方才看的經書,隨手翻了兩下,道:“內丹聚靈存氣,這方面你已做得很好。藏經閣中還有一本《聚靈內丹術》恰能爲這本注解,你若有興趣可借來翻看。”他放下書,目光投向遠方,“這些年你便準備準備吧。”

    王清潤壓抑了一下心中微微激動的心緒,道:“是,師父。”

    姬雲華朝門邊走去,走到門口又頓住,微微側頭道:“清潤,要相信自己。”

    王清潤拱手鞠躬拜下,直到姬雲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還依然保持著那種姿態。那仿佛只是他的一種心情,一種醞釀了很久的心情。

    而白虎在送完信後直接去了閉關地,那裏有談笑,有通天鉞,有它舍下尊嚴用來交換的精元。

    白虎進了閉關地,施法將整個閉關地封住,爲了不讓任何人能夠進來打擾他們。而它需要做的就是幫助談笑神器鑄體。

    巨大的蜂巢體旁,談笑不解地問:“爲何幫我?”

    白虎道:“此物本是我守護之物。除了我和你,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如何神器鑄體。”

    “我?”談笑仍然不解。

    白虎看向她:“至少不是現在的你。”

    談笑想起那一片火海中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兩隻純白的通天鉞,眉頭便忍不住皺了起來。

    “神器鑄體並非一日之功,且需祭品犧牲,你可知你選中的祭品是誰?”

    談笑想起白虎說的叫她九九八十一天不要靠近姬雲華的話,心裏便咯噔了一下,“師父?”

    白虎點點頭,“獻祭很難更改。”

    “祭品要做什麼?”談笑有點擔心。

    “一身修爲作輔,精血鑄靈。”白虎淡淡道。

    談笑驚了一下,“很難更改,一定可以更改的吧?要如何改?”

    白虎道:“自然可以,我已取了他的心頭血。”

    “心頭血?!”談笑全身緊繃起來。心頭血對修士的重要性是個人都知道,修爲越高的人越是看重這一靈脈源泉所在,所以幾乎每個有能力的人都會想盡辦法隱藏心頭血的方位,就是爲了防止被人襲擊。可是現在白虎竟然取了師父的心頭血?!

    “若不取心頭血,你這輩子也別再想正大光明見他,獻祭會在你們每次相見之時啓動,不死不休。”

    “這……那現在怎麼辦?”

    白虎躍上蜂巢體,無限接近自己的精元。

    “熬過這九九八十一天,之後我自有辦法。”

    祭品總是要存在的,無論什麼辦法也不可能越過這一層去。無非是換個祭品,或者說換個僞裝的祭品。白虎已經想好了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十分平靜且有計劃。

    談笑每日除了修行還是修行。幸運的是除了之前的神秘聲音外,白虎竟也十分了解九轉。

    而在接下來的九九八十一天裏,談笑經歷了一個反噬期,並且從白虎口中得知這個過程幾乎會伴隨她一生,除非會有天大的機緣讓她能夠經歷四次神器鑄體。

    而普天之下也只有五件神器而已。

    這種事情從遠古至今也未有人能夠達成。哪怕是最接近的人最終也是功敗垂成。

    九九八十一天後便是漫長的鑄體期。

    白虎雖然與姬雲華約定三百年不取精元,卻沒有說不用精元的力量。閉關地在姬雲華的吩咐下已經沒有人再進去,白虎便用姬雲華的心頭血將自己僞裝成“談笑”選中的祭品,剩下的便是對於談笑和白虎來說同樣艱難和痛苦的鑄體期。

    不經一番寒冬苦,哪得梅花撲鼻香。

    漫長而反複的融合和鍛造使談笑從內而外地改變,而見證她這整個過程的只有日趨虛弱的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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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23:08
185 光陰似水

     洪荒曆三千三百四十五年春,萬物複蘇,生機盎然。然修仙界卻不太平。

    十年前,不,確切來說十五年前已見端倪的三大門派之爭因神器的起因越來越激烈起來,而到如今基本已經趨於白熱化了。

    除了宛城占據三大門派中間區域處於中立地位以外,在其他各門派範圍內均有各種爭端,而這種爭端一旦顯於門派之爭,最終便會直接演變爲生死之戰。而由于三大門派關系緊張,所以修仙界中大部分依附三大門派而生存的小門派和小家族也被卷入進來。

    不過到目前爲止,仍然是天華門最占優勢。一來是它的元嬰真君和結丹真人在數量上占優勢,而來是因爲修仙家族中的姬家和花家堅定地站在了天華門的身後。

    其次是太真派,雖然他們的掌門守靜真君聽說被逐出師門,取而代之的是修爲與威望並存的守愚真君,但是守愚真君多年經營,再加上他們擁有“神器”,所以實力不容小覷。

    是的,神器。

    姬雲華雖知真正的神器通天鉞在談笑手中,卻絲毫沒有公告天下的意思。不但如此,甚至還暗暗推波助瀾叫天下人都知道神器在太真手中。除姬雲華以外,天華上下無一人知道神器的真正下落。

    要說這裏面相對積弱一點的就是古劍派了,不過他們多年偏居南方,除了十多年前曾到過天華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舉動,所以天華和太真對古劍的態度相對溫和。

    門派之爭不說,談笑掛念的幾件事也紛紛有了著落。

    姬雲華不耐俗事一心修道,所以門內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了王清潤。談笑所說的幾件事姬雲華雖不放在眼裏,但也沒有想過置之不理。所以他把這些事情丟給了王清潤。

    白虎還是白頭的時候,姬雲華並不認爲與談笑之間的約定是多麼容易完成的事情,那時他覺得談笑的體質該是異靈根的一種。卻沒有合適的功法教給她,所以才會任她自行修行,本以爲談家會有功法傳承,沒想到她學的卻是母族項家的功法。

    而當白虎不再是白頭,姬雲華突然意識到談笑的身世或許會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幼時的談笑對姬雲華來說不過是談紫君的遺孤,稍加照料不過是當時一時興起。好在這孩子雖然資質不佳,但性情乖巧。不過太乖巧了也沒什麼意思,想他姬雲華迄今爲止只收徒四人——當然是算上談紫君的,這四個個個都不是乖巧懦弱的人,便是清潤一向甚識大體。卻也跟乖巧柔弱沒有關系。可談笑這個掛名弟子……

    對於姬雲華來說,小談笑實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叫人提不起親近的興趣。

    他真正對談笑開始上心。準確來說是在德善殿的試煉中。

    來朝峰新招門徒自然是要試煉一番的。起先放寬標準也不會直接取消這個推遲了的必經過程。那一場試煉是姬雲華準備的煉獄,真真假假皆在人心中。那之前他並未料想到談笑會有那樣的表現,他沉寂千年的心便稍稍動了一動。

    上了心自然便多了許多探究,探究多了,姬雲華便越發覺得不能把談笑當做一個普通的孩子來看。

    直至閉關地中談笑手執通天鉞若有似無地笑著。手指輕輕動作卻是殺機暗藏直指他姬雲華,那一刻,說他不震動是不可能的。

    十年過去,姬雲華有意無意地越來越淡出天華山衆人的視線,而在他腦海中,最後看到的談笑和白虎的情形時時在腦海中浮現。失去的那滴精血簡直就像是加深記憶的魔咒,讓他永遠都無法忘記。

    來朝峰閉關地已經封鎖了十年不允許人進出,無論兩位長老如何遊說。姬雲華都遲遲沒有松口。因爲這件事情,雲燁真君惱怒不已,甚至拿出一派興榮來質問姬雲華,姬雲華隻作不理,被逼急了便作勢要毀山斷那靈脈。王清潤自然不會讓自己師父如此任性,所以往往多方周旋。有時難免吃力不討好。而姬雲華隻作壁上觀,從不曾幫過自己這個大弟子。

    秦清微遲遲不出關,司羽烈十年前回來了一次天華山,在得知閉關地封鎖之後又自請下山遊曆,到如今也沒有再回來過。

    秦清微不出關,王清潤則是雜事纏身難以閉關,這日子便這麼過了下去。

    王清潤辦事向來周到。許多事他便是心裏清清楚楚,面上卻像是糊裏糊塗。

    肖崇真找到了,不過找到的只是一個消息。

    離歌失去了一個自小糾纏的夥伴,談笑失去了一個除師父和清微師兄外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有人留下,有人離開,王清潤在向姬雲華回複這件事的時候仿佛是預料之中,並未有多少感觸,姬雲華卻在想值得談笑寫下來特意托付的人和事一定是在她心中有著分量的。

    離歌也找到了。他被找到的地方是在太真。

    王清潤來請示姬雲華的意思,並沒有自作主張。但他心裏面已經放棄了這個被敵對門派虜獲的門人。

    可姬雲華的意思卻是將離歌帶回。

    王清潤不解。在他心中離歌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人,即便是暗巫族的身份又如何,這世上資質奇特的人並不是沒有,至少現在的離歌不值得他派人去太真將他帶回來。

    可姬雲華的意思不但要帶回,還要光明正大的帶回。

    爲了這個光明正大,王清潤與太真展開了一系列艱難的交涉,以珍寶相換才換回了離歌。

    王清潤曾問姬雲華:“難道就因爲是談笑的托付所以要這樣不計代價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嗎?”

    姬雲華當時並未解釋,王清潤也只以爲師父所爲是爲了完成談笑所托,而離歌在回到天華之後,只怕會因爲談笑的關系得到師父不少額外的照拂。

    王清潤心中十分奇怪,他常常在想難道師父忘了他們招手第一批弟子的目的是爲了試驗閉關之地的極限嗎?不過無論他想什麼,最終還是不會拒絕自己的師父,所以離歌最終還是回來了。

    離歌回來的那天晚上是在雲霄殿度過的。

    殿門緊閉,姬雲華道:“肖崇真已死。”

    離歌當時面色不太好看,但仍平靜道:“弟子知道。”

    姬雲華又道:“神器可能解你一族之咒?”

    離歌擡頭望向上座,只見那人一貫漫不經心的模樣,目光卻深沉銳利。

    他喉頭緊了緊,當即跪下道:“弟子沒照顧好師弟。”

    姬雲華沉默良久,然後輕輕淺淺地笑了。“哪個師弟?”

    離歌頭磕在地上,“談笑。”

    姬雲華搖搖頭,“不,你照顧得很好。不然,本君也不會把你換回來。”

    “掌門真君……”離歌摸不清姬雲華的意思,心中忐忑起來。

    姬雲華一隻手襯著下巴,道:“聽說你這隻手已經可以繁殖屍獸了……”他說得慢慢悠悠,說到此處正好停頓了一下。

    離歌不等他話說完便又重重磕下去,“掌門真君,換回弟子實在不值,弟子雖修爲低微,但願自請離山尋找師弟的下落,不尋到師弟誓不回山!”

    姬雲華突然哈哈笑起來。他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踏下階梯,寬大的袖擺層層疊疊拖曳生姿。

    離歌隻覺心頭大震,當即伏在地上擡不起頭來。

    姬雲華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衣擺輕輕拂過他的臉和手。他微微彎下腰,溫和地說道:“難得你有心,不枉笑兒如此掛念你。”

    “真……君……”離歌覺得說話都十分困難。

    姬雲華直起腰,語氣依然溫和,“不必去尋了,笑兒雖然資質不佳,運氣卻是不錯的。你會看到她的,不過在這之前,本君爲爲你清——除——所有的屍獸的。畢竟,這是她的願望。”他緩緩又走了回去。“不過關於暗巫之咒……”他似在歎息,“就要看本君的心情了。”

    離歌心裏喜憂參半,“可有破除之法?”

    姬雲華笑了笑,卻道:“這之後你還是回來朝去吧。清和缺個幫手,相信你會感興趣的。”

    那時的離歌雖隱隱心中不安,卻未料想姬雲華所說的爲他清除所有屍獸的手段如此——直接和殘忍。

    三年後,來朝峰清和真人身邊多了一個獨臂的築基道人,他沉默寡言卻細心周到,協助清和真人將來朝峰管理得井然有序。

    而三年前姬雲華在離歌轉身的眨眼之間,似乎又看了談笑——兩個談笑。

    早春微涼,在積雲洞中修行的姬雲華突然睜開眼,一路攜風拂雲直奔來朝峰而去。

    山水環抱的來朝峰依然是十年前的模樣,但閉關地由于無人看守早已雜草橫生。

    封閉了十年的洞門一陣輕微的震動,接著有白光沿著洞口的形狀洩露出來,再然後掩住洞門的雜草在瞬間被清得乾乾淨淨。

    門外不遠處站著孑然一身的姬雲華,門裏走出的談笑身前抱著一隻虛弱的白虎。白虎的下巴靠在談笑的左肩上,兩隻前爪也放在她的肩膀上。談笑就那麼抱著它出來,表情竟與姬雲華出奇地想象。

    沉默,清冷,年華悄悄從指縫間流走。

    談笑腳步頓了頓,面部微有點呆滯,想叫師父卻遲遲沒有開口,她只是抱緊了白虎,想給一個溫暖的微笑卻發現表情似乎匱乏。

    二十七歲的談笑,不再是個孩子,也不再是徒有其名的築基道人。

    姬雲華的目光慢慢沉下去,笑道:“笑兒。”心尖微微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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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獨居師兄

    來朝峰談笑舊時所住的小屋仍然還保留著,只是長時間沒有人住也沒有人打掃,所以布滿了一層灰塵。

    談笑抱著白虎推開門,從門楣抖落的飛塵紛紛墜下,她便輕輕掃袖,只見那些飛塵在半空陡然變化了方向,半點也沒有沾到白虎或者談笑。

    談笑掃了眼瞬間變得乾乾淨淨的小屋,這才抱著白虎進了門,將它放到了床榻上。

    門在無形的氣的作用下輕輕關上了,談笑便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白虎的頭,心裏有點悶悶地想,它的毛沒有十年前那麼柔順光亮了。

    白虎懶懶地睜開眼,碧藍的眼珠子往旁邊斜了斜然後定住,顯然是在看談笑。

    談笑低下頭,“我們已經出來了。”

    白虎的眼珠子又轉了回去,“可有不適?”

    談笑搖頭,“比之前充盈強健許多。”

    白虎微微半閉著眼,“雖是如此,九九八十一天的周期仍逃不過。且神器鑄體並未完全完成,不然你也不會仍是築基。”

    談笑笑了笑,“我尚年輕,此時築基已是無上機緣,我很滿足。”至于九九八十一天的反噬期她已在白虎的陪同下度過了不少。反噬期多半是一到三天,視平日裏修行情況而定,他若太過用功的話,反噬期自然就會長一些,也會強烈一些,她覺得那幾天她只要閉門不出,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白虎鼻子裏似乎哼了哼氣,道:“回去十年,你可不這麼想。”

    談笑目中流淌著過往,“那時總是心急,總是忐忑,總覺得不夠。”語氣平和,倒真與十年前心態不同。

    白虎趴在床上。“你且修煉,若有不解之處可來問詢。”

    談笑順了順它耳朵上的毛,輕輕道:“不急。我陪你稍許。”

    “不需要。”白虎淡淡道。

    談笑將它的尾巴挪到身子旁,“我知道。”

    “那你還不走。”白虎聲音漸低。

    談笑但笑不語,卻一直坐在床邊沒有離開。她知道白虎幫她以神器鑄體其實並不是在幫她,不過無論是因爲誰,因爲什麼原因,這十年中,白虎始終沒有背棄她。她是個感恩的人。

    白虎倦得厲害,等了半天不見談笑離開。倒是自己上下眼皮子不停地打起架來。談笑知道它精元損耗得厲害,這時候最需靜修,所以也不吵它。安靜地陪在旁邊。

    待白虎熟睡,談笑輕輕走出門,因爲她感覺到門外站著人。

    兩個人,熟悉的氣息,卻不是師父。

    師父應該還在閉關地中吧。談笑心想。

    白虎助她神器鑄體用了姬雲華的心頭血僞裝成祭品。載體卻是實實在在用自己的身體和精元。沒有人比它更熟悉通天鉞的習性,也沒有人比它更適合做通天鉞的祭品。

    神獸與神器的關系千奇百怪,有的在守護,有的在對抗,有的親親密密,有的勢不兩立。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擺脫不了天生羈絆,這就是遠古傳承的法則,是開天辟地時的規矩。可是沒有哪一個傻缺的神獸會爲自己守護的神器做祭品。

    白虎實在是個例外。

    十年相處。白虎有時候會說些過往,它說,談笑便聽著,而隨著神器鑄體的進行,她開始發現被鑄冶的不止是她的軀體。還有心靈。

    丹田之內逐漸充盈,骨骼經脈逐漸強健。法力逐漸顯於表面,但是談笑知道這些也都不足以來估量九轉暗藏的威力,而這些都是得益於白虎,還有姬雲華的一滴精血。

    白虎用閉關之地封藏的精元爲她鑄體,那白虎精元的力量便自然減弱了。

    白虎告訴談笑,天華門用了不少弟子來試驗它的精元對迅速增強人的修爲的程度和時間,然而它的精元本是聚集上古靈氣而成,到這個時代並不一定完全適用,再說就是適用,也存在過猶不及的情況,太過濃郁的靈氣並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所以才有那麼多弟子進來後便神思恍惚如入魔障,有的傷經動骨,有的一命嗚呼。

    談笑也不是傻子,白虎說的若是真的,跟她同期進來的弟子甚至第二批弟子鬥不過是用來測試閉關地效用的試驗體,不過看起來第二批弟子是比他們要金貴得多,從挑選過程和那些人的家族背景就能多少看出一點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白虎的精元威力減弱,這對白虎不是什麼好消息,對來朝峰的弟子來說卻很可能是福音了。此時的閉關地恰是因爲威力減弱,所以很可能變得十分適合弟子們修煉。

    姬雲華便在邊看邊思考這種可能。

    封鎖了十年的閉關地終於可以再度啓用,而且這次更安全更有效,這在如今三派摩擦不斷,對抗一觸即發的背景下顯得十分及時。

    閉關地門前,談笑簡單交待了如今閉關地的變化,然後與師父告別,抱著白虎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而姬雲華一直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才緩緩進了閉關地中。

    不知不覺,身著隱身寶衣的談笑已是如此清俊的青年,本顯得有些稚氣可愛的桃花眼微微上揚,已是全然琥珀色的眼珠如寶石一樣流光璀璨,加上白皙細緻的皮膚,清冷沉默的氣質,讓人見之忘俗,當真雌雄莫辯,自有風流。

    蘇清和一眼看過去,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談笑看了眼蘇清和,接著看到了他身後站著的英挺男修,他眉頭微微蹙起,一隻袖子隨著輕風微微擺動著弧度,那裏面——像是空的。

    她多看了那隻手臂兩眼,目光從兩人的臉上掃過。

    “若不是有人看見你從閉關地來,我還不知你這些年竟在如此之近的地方。”蘇清和溫和地笑了笑,一如十年前親切和善。

    談笑微微點頭,“當時匆忙。”

    蘇清和笑了笑,“方才掌門真君傳訊,讓我問你可有什麼需要。”

    談笑並沒有猶豫,直接道:“居所嘈雜,不宜靜修,固願獨門獨院居住。”

    蘇清和眉毛揚了揚,想起了回報弟子所說的白虎。

    十年不見,談笑似乎更喜靜了,與師父也是多有隔閡,不然不會一個回來居所,一個還在閉關地中。好在,談笑帶著白虎從閉關地出來,閉關地便可再度使用。只要閉關地仍然有效,三派之爭中天華就占優勢。

    蘇清和想了想,道:“不如獨峰獨府,意下如何?”

    談笑望了望蘇清和,不知他爲什麼提這個。她還未到結丹,按照天華門的規矩根本不能獨峰造府,而且白虎精元在來朝峰中,白虎損耗嚴重,她也不想與白虎離得來朝太遠。

    這樣想著,談笑道:“只在來朝中尋一靜處即可。”

    蘇清和點頭,頭也不回吩咐後面的沉默男修道:“此事便交與你去辦吧,黃昏之前來報。”

    那男修點點頭,轉身走了。他轉身的時候,空蕩蕩的右臂衣袖輕輕動了動,若不仔細看卻也看不出來與尋常右臂有何不同。

    談笑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心中有些震動。

    她托付師父爲離歌解除屍獸之害,本以爲以師父的本事,定能平和解決,卻不料——竟是如此極端的手段。可見離歌中毒多深,竟要以一臂的代價換得安寧。

    蘇清和的目光在談笑臉上淺淺停駐。

    “阿笑。”蘇清和喚她。

    談笑看向他。

    蘇清和凝視片刻,笑道:“真的長大了。清微看到,不知該有多高興。”

    談笑怔了怔,表情真切起來。

    清微師兄……還在閉關嗎?

    蘇清和轉身離開,談笑在門外站了會兒,然後進屋去準備繼續陪著白虎。

    白虎未醒。談笑坐在床邊打坐,凝神處只覺九轉之力如此純粹……磅礡,卻不張揚顯露。

    擁有力量的感覺如此美好,談笑心中想,難怪世人都喜長生。

    她手指結了個印,不一會兒手中便幻化出一對弦月鉞來,那鉞巴掌大小,通體瑩白,只是此時的通天鉞更像是裝飾,總歸少了幾分靈性。

    談笑握著通天鉞仔細端詳,而她的修道之路正在此刻才打開一道門。

    要習九轉就需要強悍的體魄,凡人的軀殼是肯定不行的。神器鑄體便是將凡人的軀殼改造成適合修習九轉的身體。修士不是先天的神仙,修習這種逆天的功法自然要有更逆天的基礎。

    談笑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往前點了點,她的指尖前面便出現一陣氣流波動,像是煙火灰燼的扭曲。

    談笑手一收,那通天鉞便隱入掌心,再不得見。

    她修煉了一會兒,在黃昏之前準時醒來。而這時,離歌已經在門外侯著有段時間了。

    她醒的時候,白虎正好也醒著。她睜眼的時候,白虎的目光來不及收回,那目光中有種罕見的凝重,還有追思的柔軟。

    談笑定神看去,白虎卻已轉頭。

    談笑也不介意,心中卻想白虎又在看那個人。

    關於“那個人”,白虎卻幾乎不曾主動開口提及。

    推門出去,離歌道:“離閉關地不遠有處洞府,平日裏少有弟子涉足,應該符合你的要求。”

    談笑點頭,離歌留下了地址轉身便要走。

    談笑道:“這些年,可好?”

    離歌沒有回頭,語言也已經匱乏。他腳步頓了頓,也只是短暫地停頓,然後獨自離去。

    談笑想,肖崇真或許已經不在了。

    如果有那個磊落光明的朋友在,離歌不會是現在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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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談家師兄

    山崖洞府,背山靠水,獨門獨戶,看得出來修建得不久,但並不粗糙。

    談笑想日後她若也像清微師兄那樣有個峰頭的話,也找這麼處山崖,鑿開一個斷面,這麼建造一個洞府,外面看要稀松平常,裏面看便九曲回腸。最好裏面還能積一汪清泉,小亭獨立,花自芬芳,即便沒有千肌萬水那樣名貴的珍寶,至少也能遮風擋雨,一方溫雅自在心中。

    她抱著白虎緩緩步入洞中府天,心中便慢慢勾勒出一幅幅圖畫。

    白虎時而醒著,時而又睡著,醒著的時候會若有似無地看著談笑,睡著的時候也總顯得不那麼安穩。

    談笑日日深入淺出,專心修行,除了修行之外的時間基本都給了白虎。

    姬雲華仔細檢查過閉關地之後發現談笑所言果然非虛。威力大減的閉關地反而不容易讓人産生幻覺和是強烈的渴望情緒。人心無欲則魔無從生,顯然相對於之前上古靈氣太過強大的閉關地來說,此刻這裏更適合讓來朝峰的煉氣、築基弟子來此修行。

    姬雲華在裏面走了一圈便緩緩走了出來。

    方才談笑因爲抱著身體虛弱的白虎所以走得急了點,姬雲華也因爲要到閉關地中一探究竟所以也未攔她。這時候人走樓空,姬雲華在初見的浮動後突然升騰起一種回憶的情緒。

    談笑小時候就很懂事,但是她很喜歡黏人。由於他這掛名師父不好親近,小談笑最喜歡親近的人便是秦清微了。那時候姬雲華並未覺得教一個吃奶的娃兒修行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在秦清微幾乎全面接手之後,就越發地疏於教導了。

    等到姬雲華終於意識到這個孩子性格中的沉默、敏感、隱忍、固執和排斥生人等等特性的時候,已經是晚了。而且,他也實在是太順其自然。不覺得這樣的小談笑有什麼迫切改變的需要。更何況,那時的他看來,小談笑雖爲談家後人,但顯然沒有談紫君的好資質,加上性別缺陷,即使修仙也不可能像秦清微他們那樣生存。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姬雲華的想法開始改變。最明顯的改變是他發現談笑的資質並不是表面那麼無望和簡單,而慢慢的他也在談笑身上看到一些修士不可或缺的特質。於是他開始想,如果談笑不是談家遺孤,不是女兒身。如果她一心向道……

    這種想法有時候也會動搖,因爲小談笑實在是個重感情的人,而且相對於他的其他三個弟子。她有些過於單薄和懦弱了。

    再到後來,姬雲華漸漸發現談笑的體質比他想象的還要奇特許多。他這樣一個千年寂寞古今無波的人像是突然窺探到了絲絲天機一樣,本來想要單純地教導談笑成爲大修士的心情又稍稍有了變化。不過,這種變化對於他來說也不是那麼的確定。

    姬雲華更在乎的是,他開始在這個孩子身上放心思。

    閉關地外早有蘇清和在一旁守候。

    姬雲華出來之後。蘇清和便迎了上去,叫了聲雲華師伯。

    姬雲華輕輕點頭,“何事?”

    “那隻白虎……”蘇清和心中有疑問,卻不知該如何問。

    姬雲華想起談笑出來時抱著白虎的模樣,想起這個孩子自小就是這樣,與什麼越是親近便越是信賴。幼時是秦清微,現在是白虎。十年是不短的光陰,如今她已是名副其實的築基修士。相信早已完成了神器鑄體。所以如今白虎虛弱如此,一定與她存在某種關系。十年朝夕,白虎又犧牲若此,談笑若不親近信賴它倒是奇怪的事情了。

    原來不知不覺又是十年。

    對於姬雲華來說,談笑實在太過年輕。生命也還未到開放的年歲,這麼短暫。這麼短暫……

    “不用管那些。”這是姬雲華的回答。

    蘇清和欲言又止,他總覺得那隻白虎的氣息有些奇怪,而且談笑和那隻白虎正是從這閉關地出去的。還有……

    “還有什麼事?”姬雲華稍稍不耐。

    蘇清和皺了皺眉,搖頭道:“沒有。”

    姬雲華往前緩緩走動,“以後不要去打擾他們,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蘇清和自然應下,只是等到姬雲華走了之後,他才想到這位掌門自始至終沒有過問來朝峰的事情。他隱隱約約想起來,其實天華門很多事情都是王清潤在過問了。

    他沉默良久,然後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無論是姬家還是天華門,看來都不在他眼中心中。

    白虎休息了幾天,由於不用再持續爲談笑神器鑄體了,所以精神慢慢好起來,但是它還是經常懶懶地趴著半掀開眼,仿佛完成了給談笑神器鑄體這件事情之後,就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

    談笑終于看不下眼,拍了拍它的脊背道:“出去走走?”想了想,問道:“想不想去英娥峰?”

    白虎眼皮子稍稍撐起來點,也不知道對這個地方有沒有印象。

    談笑最近抱白虎已經抱成習慣,雖然是那麼大隻的白虎,但抱在身前卻不覺得累。這時她一把抱起白虎,讓它的爪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後淡淡道:“帶你去看看。”她是想到白虎還是白頭的時候一直都是住在英娥峰的,那個地方既然能讓它生活那麼多年,多多少少也該是它潛意識裏真心喜歡的地方。雖然他從不提及身爲白頭時的事情。

    白虎也不反抗,反正它現在什麼心思也沒有,旁邊的人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之類的他基本不怎麼關心,他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如果說真有什麼願望的話,一定是想早點看到談笑修成大修士的模樣。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它便覺得自己的精神更好了一點。只是這種時候實在不多。而談笑畢竟也不是那個人。

    英娥峰,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實在有些久遠。

    談笑驅劍前往,自然帶著白虎。如今白虎不是白頭了,也沒有變大變小的習慣了,談笑只有隨它,從不曾提及之前白頭如何。

    待她收了劍立定山中,這才突然想起來這個地方都是女修,與天華山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同。她自己雖然是個女兒身,可在外面還是被當做男修對待的,這樣一來,她似乎不能隨意進出英娥峰才對。

    獨居太久的談笑突然想到這個,正覺爲難,前方已經有個女修的聲音傳來道:“你是誰?有盡無涯已經沒有英娥的任務了應該……”

    談笑收了心,依然抱著白頭準備往前走,那個少說話的女修已經瞬間移步到她的面前。

    那女修外表看起來二十三四歲的模樣,她首先看到的是趴在人身上的白頭,正覺得奇怪。這一走近了再看,卻看到抱著白虎的談笑。

    男修!那女修心中驚了一下,見談笑年齡也不像大的模樣,頓時冷了臉道:“哪個峰頭的!怎麼敢來闖英娥!”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下巴微微擡起。

    談笑想,她來的不是時候,不如回去歇歇了。正想著,卻見她看著自己腰間的無骨劍,微微有點發怔。

    認識?談笑心裏想到,但這這種想法讓她更加不想留在這裏了。

    她轉過去,終於覺得還是到其他地方逛逛比較合適。可那女修竟然跑過來擋在她身前,“想走?你做了虧心事嗎?”

    談笑皺眉,“沒有。”突然覺得這個女修有些熟悉。

    那女修的目光在半閉著眼的白虎和談笑之間掃來掃去,突然像是想起來一樣,道:“我知道你!我們見過!”

    談笑眉毛挑了挑,眼睛便多看了那女修兩眼。

    “你是談笑!是不是?”那女修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幾分狂熱,這種情緒讓談笑心中一突,人便跟著往後退去。

    那女修卻猛地撲過來抓住她的衣袖道:“是不是?我記得你的樣貌!”她頓了頓,又道:“我是席若虹。你還記得我嗎?”

    談笑不喜歡她如此靠近自己,正要掙脫她的手,卻又聽見這自稱席若虹的女修道:“你……不記得我了?”說著一副十分失望的模樣,手攥著她的衣袖更緊了。

    談笑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依稀記得當年她到英娥峰時,是有這麼個活潑的女修,好像是叫做席若虹。只不過當年她穿的紅衣,不是現在的道袍。仔細看看,這道袍與天華門的道袍又有區別。

    “我……”那席若虹見她不說話,有些急起來。

    “若虹,你和誰在那裏?”突然有個沉沉的聲音傳過來,聲音裏有種慣常的嚴厲。

    席若虹像是陡然受了驚嚇,連忙放開談笑的衣袖,但是不一會兒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趕緊又抓住她,給了談笑一個乞求的眼神後才轉身道:“姑姑。”

    那是個沉靜的女子,她看起來比席若虹年紀大不了多少,只是那雙眼太過沉寂,讓人看了就不自覺內心平靜下來。這種感覺……當年似乎有個白衣服的女修很像她。

    來人看了眼談笑,又看了眼她胸前抱著的白頭,淡淡道:“英娥峰不允許男修出入,你不知道嗎?”

    談笑心想果然是閉關太久了,許多規矩都疏忽了。於是她拂開席若虹就要禦劍離去。她感覺到這個內斂沉寂的女修比她的修爲高些,心裏在想這個人是誰?

    席若虹見他要走,又伸手去拉,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

    那女修冷冷看著,表情不曾動過半分。

    “姑……姑姑。我……是我讓他來的,他來找我的……他叫談笑……談師兄……”席若虹鼓足勇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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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卷入風波

    談笑眉毛挑了挑,心想她什麼時候成了來找她了?

    那女修沉默地看過來,又道:“你找他來的?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席若虹手一抖,趕緊跪了下去,頭重重磕在地上,道:“徒兒知道。但徒兒與他早有約定,寧願受罰也要……也要與他在一起!”席若虹下定決定。

    什麼跟什麼?談笑更是不解,這回白虎也半睜開眼偏了偏腦袋。

    聽不懂。談笑準備走人。

    席若虹眼角的餘光掃到旁邊衣擺蠢動,心裏又是慌亂,顧不得是在姑姑眼皮子底下,悄悄伸手拉住她的衣擺,不讓她走。

    那女修看在眼裏,道:“就是因爲他?”

    席若虹咬牙:“是。”

    那女修道:“你確定?”

    席若虹的額頭貼著地,“是。”

    那女修看了眼談笑,“你確定,卻不知他是否確定。”

    “姑姑……”席若虹慌忙擡頭。

    那女修轉頭,“給你半個時辰。”說完竟轉身走了。

    席若虹一直等她走得不見人了才起來,對談笑道:“我,有話跟你說。”

    談笑手輕輕動了動,衣袖便脫離了席若虹的掌握。她對席若虹想說的話不感興趣,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英娥峰她應該避得遠些。

    “等一下!你不能走,你必須幫我!”席若虹又攔住她。

    談笑漠然看著她,沒有說話。

    席若虹急了,“你記得宛然嗎?白宛然?就是幫你找白頭,就是……”席若虹比劃半天,說話語無倫次。

    談笑道:“記得。”比起席若虹,她對白宛然印象更加深刻。

    席若虹似乎松了口氣,“你必須幫我。你害了宛然,不能再害我。”

    談笑皺眉,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也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

    席若虹卻看了眼她抱著的白虎道:“這是白頭嗎?都長這麼大了?十幾年了呢……”說著伸手就要摸。

    白虎轉頭瞪她一眼,突然吼叫一聲,嚇得席若虹倒退幾步,臉色煞白。

    談笑摸摸它的頭,轉身又要走。

    席若虹追過來,“你不能走!你要幫我!”

    “爲什麼?”談笑實在不想這麼不明不白。

    “宛然死了。因爲你的關系,宛然才死的。可是我不能死。我不想死。你要幫我!”

    白宛然死了?談笑小小詫異了一下,可是這與她有什麼關系?

    “你不信?英娥峰雖然是依照大家祖制才設立的,但是許多年都沒有那麼嚴格地執行祖制了。當年宛然不過提議讓你住到英娥峰好一邊照顧白頭一邊修行。不想卻觸怒了掌門師尊。姑姑平日最疼宛然,回來卻只能依照什麼鬼祖制把宛然送出去……宛然死了,宛然被折磨死了!是你!都是你!”席若虹說到後來,情緒有些失控。

    談笑怔了怔,就這功夫席若虹已經欺身上來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你要幫我!我不要被送出去!她們一個個都被送出去,我知道她們沒活路的……“這時候似乎也不怕白虎了。

    談笑嘴唇動了動,本是心如鐵石,這會兒卻不自覺問了句:“怎麼幫?”

    席若虹的臉亮了幾分,“告訴姑姑,你我早有私情。”

    談笑皺眉。什麼私情?

    “雖然你什麼都不是,但是我願意跟在你身邊,只要……只要你好好待我。我定好好侍候你,也會……也會雙修助你,我……我功夫很好的……”席若虹有些臉紅。

    什麼?談笑有聽沒有懂,仍是迷茫。

    席若虹見她表情,面色更紅,一跺腳道:“總之。你告訴姑姑你我早有私情!”

    可憐談笑活到今二十七歲,差不多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閉關地中度過。另外一半的時間是在拼命修煉以達到與師父的約定,哪裏知道什麼私情,什麼雙修,便是小時候或許聽師父說過一點點,可這麼多年心思轉變,早就不把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放在心上,又如何知道席若虹說的是怎麼回事?

    “你……”席若虹見她還是不明白的模樣,咬了咬牙,狠心踮起腳尖,閉著眼嘴唇迅速碰上談笑的唇。

    談笑如遭雷擊,猛地推開席若虹,目中盡是厲色。“你做什麼!”她大喝一聲,頃刻無骨劍已然出鞘在手,直指席若虹。

    席若虹本就踮著腳,被她這麼一推,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不想下一秒劍尖直指她鼻梁,頓時就被嚇得一愣一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好不好看。

    “你做什麼!”談笑狠狠抹了把嘴唇,抹完仍嫌不夠,又拿衣袖狠狠地擦,眼底怒火難抑,伴隨著怒火的,還有種深刻的厭惡。

    席若虹傻傻地看著她,覺得自己的心被刺傷了。

    談笑面沉如鐵,這時候只覺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於是再不管地上的席若虹,瞪著眼禦劍離去,只想好好洗洗,洗去那種噁心的感覺。

    席若虹突然醒過神來,追過去道:“你別走!你不能走!”見她禦劍走了,一咬牙,從袖中取出符紙就要去追,卻不料姑姑的聲音遠遠傳來道:“沒那個本事,就好好準備功課。”

    席若虹拿著符紙的手抖了抖,心中又急又怕,知道這時姑姑說話,一定是提醒她不得出英娥峰,可談笑一走,她就真的再沒機會了。沒有人會來幫她了,她就要像白宛然一樣了。這一刻她覺得絕望極了。那個溫柔耀眼的女子,如果不是因爲姑姑的懲罰,她怎麼會在那麼年輕那麼美麗的時候失去了青春和生命?那麼可怕,那麼可怕……她不要像她一樣,她要活著,要好好活著。

    “姑姑,因爲身爲女子,我們就要承受這些不公平嗎?”席若虹的視線模糊了。

    沒有人回答她,她的姑姑尤其不會回答她。

    席若虹捏緊了拳頭。突然轉身跪倒在地:“姑姑,讓我去找他,讓我去找他吧!一次!就一次!”

    姑姑良久沒有回答。

    “姑姑……”

    “有用嗎?”

    “姑姑,如果不試,怎麼知道有沒有用呢?我……我們……”席若虹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知道他是誰?”

    “我知道。”

    姑姑沉默片刻,“不,你不知道。”她的聲音漸漸遠了,“你不能去出英娥峰,這是祖制。除非……他來找你。”

    “姑姑……姑姑!難道您就不會不甘心嗎?姑姑!姑姑!”

    沒有人理會她。

    席若虹咬咬牙,不要命地取了符紙化作飛劍飛出了英娥峰。

    遠處姑姑緩緩閉上眼。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而談笑回到來朝峰,尋了清溪不停地捧水洗漱嘴巴。卻總也覺得洗不乾淨。這感覺實在不好,她都把嘴唇洗破了,絲絲鮮紅隨著她的手指沁入水中,轉眼就消失無蹤了。

    姬雲華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本是隨便走走散心,不想談笑突然沖過來。一來就整個頭埋進溪中,然後又使勁擦嘴巴,袖口有一抹刺眼的紅色。

    他皺皺眉,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提起來,一系列動作迅速直接,驚醒了談笑。

    而談笑在看到姬雲華後。連忙捂住嘴,心中升起強烈的自厭情緒。

    “你……”看著談笑慌亂厭惡的神色,姬雲華微有些吃驚。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幅表情?

    白虎早被談笑放下在一旁懶懶趴著。它看了眼對望的兩人,又爬下去半閉上眼,對外界顯然不感興趣。

    談笑就要低頭,姬雲華扯開她的手,看到那因爲已經紅腫正在滲血而顯得格外豔麗的嘴唇。

    談笑本就清秀。平日裏若不說話漠然冷肅的樣子就已經雌雄莫辯了,這時候嘴唇紅豔眼神慌亂就更是惹人注意。

    姬雲華本是想看看她怎麼回事。猝不及防下卻是自己的心被什麼抽打了一下一樣。

    “成何體統!”姬雲華突然放手,臉板了起來。

    談笑身子一顫,本能地跪了下去,頭埋得很低。

    “說,怎麼回事。”姬雲華面色沉郁。

    談笑咬牙,不知從何說起。

    姬雲華等了半天也不見談笑說話,頓時很不耐煩。“不說?想去太平觀不成?”

    談笑一動不動,只覺得厭惡的情緒從嘴唇延伸到全身每一個角落,直讓她全身無力。她什麼也不想說,只想好好洗洗,想到這裏,她目光中便多了幾分狂躁。

    意識到談笑情緒的波動,姬雲華眉峰漸漸蹙起。“自己去領罰。”姬雲華眯了眯眼。

    談笑二話不說,起身就要走。

    姬雲華這才真怒了,一把抓住她,用大拇指和食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轉向自己,眼底漸有風暴激起。

    “說不說!”手上用勁,大有她不說就捏碎她下額骨的意思。

    那抹紅豔實在恍人神思,姬雲華見她仍不開口,本就心情不好現在更是心煩意亂。

    “被人親了。”白虎翻了個白眼,乾脆代勞。

    “誰。”姬雲華眯眼看著談笑。

    白虎虎鬚動了動,“你不覺得先讓她洗洗比較重要?”

    姬雲華眉毛動了動,仔細看了看談笑的表情和眼底極力隱藏的神色,再看了看她不停用指甲摳向掌心的動作,猛地執起她的手一看,又是一陣氣。

    他胸口微微起伏,反反覆覆像是在壓抑什麼。良久放開手道:“去玉清殿洗,洗不乾淨別出來。”

    談笑咬牙,“不。”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對自己最敬愛的師父說不。

    “你說什麼?”姬雲華眼中風雲再起。

    談笑挺直了腰。她不去,她不能讓這些噁心的痕跡弄髒了師父的暖池。她緊緊握拳,血跡從指縫滴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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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0:14
189 胡說八道

    “你……”姬雲華眯起眼睛。

    正在這時,有聲音從遠而近道:“談笑!你不能走!”

    談笑渾身一震,眼睛突然睜大了。

    姬雲華鳳目微挑,轉身看過去,只見一個女道人禦劍而來,看裝束是英娥峰的人。

    姬雲華微微回頭,“是她?”

    談笑心裏火一陣冰一陣,她是很厭惡席若虹隨隨便便就碰了她,她本就不是個好與人相處的人,除了少數幾個人外,其他人的碰觸她都是盡量避免,更何況席若虹如此大膽放肆地碰了她的嘴唇。

    可是這時候她叫姬雲華那麼輕飄飄地一望,腦子卻清醒了幾分。

    女修在這裏是沒有地位的。席若虹這時候跑出來,就正好撞上師父盛怒之下,搞不好立刻就要受罰。師父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脾氣乖張時尤其不好招惹,席若虹要是惹到他……

    “不是。”談笑恍惚了一下,咬牙道。

    她不喜歡席若虹這個人,也不喜歡席若虹的行爲,但不代表要借助師父的怒氣遷怒這個女子。如果她所想不差,英娥峰的女修們生存比她艱難得多。

    可是席若虹卻不領這個情。

    她遠遠看見白虎,便知談笑在此。再看談笑和一個人對望,心想好險他被人絆住腳步,不枉她一路追來還能追上。

    她是不認得姬雲華的。原本姬雲華也很少出面,到這些年幾乎什麼事都交給王清潤就更不輕易在外走動了。他最常去的除了玉華宮之外的地方也只有來朝閉關地和積雲洞了。

    姬雲華轉身看向席若虹,席若虹也正好打量著他。這一打量,她就愣住了,不一會兒整張臉都紅起來。

    原因無他,只因姬雲華本就生得俊美優雅,加上修爲高深。容貌氣度都遠勝常人,席若虹不過是個普通女修,平日裏因爲英娥峰祖制的關系多修習雙修之法,這時猛然一見姬雲華,心中自然而然就生了愛慕,所以很快就手足無措起來。

    不是姬雲華這樣的人,不是秦清微那樣的陪伴,談笑也不會死心眼地自幼依戀至今,不能說完全沒有關系。不過珠玉在前,談笑的心裏眼裏倒真是很難看得上其他什麼人了。

    若真要算上一個。眼盲的碧丹生倒是勉勉強強。

    “不是嗎?”姬雲華輕輕問道,目光沉若海河,聲音遠在雲端。

    席若虹突然有一種頂禮膜拜的沖動。她的膝蓋不自覺地想要彎下去。

    不過她沒來得及這樣做。因爲前面有個人擋住了她的視線。

    “不是。”談笑握緊了拳。

    “你擋什麼?”姬雲華竟然微微一笑。

    席若虹微側過身看到他笑,又忍不住一陣神思恍惚,心臟突突直跳。

    談笑有些急,心想席若虹不是很機靈的嗎,這時候怎麼傻了一樣只看著師父。她難道不知道走的嗎?英娥峰,英娥峰,如果她沒記錯,當年白宛然就曾說過英娥峰雖在天華之中,卻又在天華之外的。她若走了,師父定不會爲難她。

    談笑心裏著急。卻不敢做什麼小動作提醒席若虹。

    “我……”談笑不知道該怎麼說。

    “還不去洗乾淨!”姬雲華眼中陰郁頓起。

    席若虹愣了一下,見姬雲華方才還笑著,這時候就板起臉。當時迷思頓消,心想這個男人雖然長得好看,氣度也非凡,但一看就是不好擺弄的,便是修爲再高也與世間男人一樣。她若真是跟了他,怕比白宛然還要凄慘。看這男人對談笑的態度。大約是門中哪位結丹真人,或者……更強?可是更強的只有元嬰真君了,這個她還不敢想。不過,在她心目中,只要是結丹真人,就足夠成全她和談笑了。

    談笑這個人,雖然木訥無趣,修爲也不怎麼高,與她原來所想的伴侶差了很多,但是現在也實在找不到其他可以幫她的人了,而且聽說往往這樣的人對女修才會好一些。

    席若虹這樣想也算理智,沒有被表象沖昏了頭腦。不過在對待談笑這件事上,她也不怎麼聰明就是了。

    談笑身子一顫,席若虹突然從她背後走出來,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一同跪了下來。

    談笑一驚,“做什麼……”

    席若虹瞪她一眼,小聲道:“你輕薄我,要對我負責。”

    談笑頓時白了臉,心想這人怎麼瞎說話,當下就要起來。

    席若虹一把按住她,又按著她磕頭,由於用力過猛,而談笑又是心神不寧沒有注意,所以額頭重重磕在了地上,疼得厲害。而席若虹也跟著磕了下去,但只是輕輕點地。

    席若虹也是大膽,卻不知姬雲華後退半步,臉上風雲變色。

    白虎眼珠子轉了轉,前肢撐起擡頭看過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姬雲華生氣了。

    它看看天,果然遠方隱有陰雲聚集,於是換起來優雅地走過去,尾巴碰了碰姬雲華,不想讓他太無所顧忌。

    姬雲華只覺得談笑與人並肩跪在他面前的畫面十分刺眼,想起之前談笑隱瞞於他,在他面前維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更是又氣又怒,像是有根刺扎在心裏面一樣。

    這個時候她,他突然間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認爲的談笑心裏眼裏是從來不會有這些不知所謂的不相干的人的。她今天會維護這一個不相干的人,明天就會維護十個百個,這些讓你占據了她的心,她的心可以裝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少了。無論是修道還是其他。

    席若虹道:“弟子英娥峰席若虹,沖撞了仙師並非有意,只是我與談笑早有私情,萬請仙師成全。”

    這話說出來,更像是針刺在姬雲華心裏,讓他心裏十分不舒爽。

    “私情?何時有的私情?”

    “不是的,是……”談笑連忙否認,也不知是爲了席若虹還是爲了自己。

    席若虹轉頭狠狠瞪她。“談笑,你既然碰了我,還敢負我?”

    “你瞎說什麼!”談笑氣得眼睛冒火。這人怎麼回事,怎麼瞎說話。

    姬雲華心中冷冷一笑,“你說的可是實話?若非實話,責罰可是很重的。”

    “不是……”

    “句句屬實。”

    “她如何碰你,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做了什麼事情?你可能一一道來,次次不差?”姬雲華淡淡看了他們一眼。

    席若虹心中一喜。心想這個人既然問得這麼仔細,一來說明他是可以做主的,二來說明他有心成全。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她心裏這樣想著,自然張口就來,“我與談笑相識在十五年前,那時他到英娥峰完成尋找白頭的任務,我與他由此相識。後來……後來與他多次接觸。他對我許下諾言,我對他交付真心,遂有了私情。弟子知道這樣破壞了門規,但實在是情到深處難以自制,請仙師成全我們!”

    “你胡說!”談笑看姬雲華面上漸漸帶笑,心裏便叫遭。這席若虹真是自尋死路。

    “我沒胡說!”席若虹咬牙。突然撩開左臂,“我的守宮砂是你破的!你還敢不承認!”

    談笑驚得跌坐一旁,喉嚨裏像是吞了石頭。當下竟無法言語。

    守宮砂。

    是了,女子是有守宮砂的。人間的女子有這東西,修仙界的女修卻並不看重。現在看來,英娥峰的女修是有守宮砂的?她談笑沒有,因爲她就沒有想當個女人。可是,怎麼會這樣……席若虹若真是有守宮砂。如今守宮砂又沒了,這個人一定不是她談笑。而且,師父一定知道她說謊!

    果然,姬雲華笑得更溫和了。“你確定你的守宮砂是他破的?”眼底深深藏著鄙夷和厭惡。

    “千真萬確。”

    “不改口?”

    “不……”

    “師父!弟子有話要說!”談笑連忙又跪了回去。

    姬雲華眼中波光流轉,“你可憐她?”

    席若虹卻是愣住了,師父?難道這就是傳聞中談笑的掛名師父雲華真君?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天邊響起一道悶雷,“宋嬰,還不前來。”姬雲華哼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遠在英娥峰的宋嬰卻是狠狠打了個寒顫,當下不敢怠慢,急急禦劍而來。

    “清潤。”姬雲華又喚了聲。

    “師……真君……”談笑攔在了席若虹前面。

    席若虹只愣了愣,到現在仍不知悔改,拉開談笑道:“請掌門真君做主!”

    蠢貨。姬雲華心中冷冷笑了。

    王清潤和宋嬰趕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正好聽見席若虹這一聲做主。

    這是自談笑出關後,王清潤第一次見到她。他看了跪在地上的談笑一眼,心想修爲果然是穩定了許多,那麼閉關地大約可以再次啓用了。

    宋嬰卻是臉色煞白,當下也跪了下去。

    “姑姑……”席若虹轉頭。

    宋嬰狠狠抽了她一個嘴巴,喝道:“自己抽,不許停下。”

    “姑姑!”席若虹不敢置信,但看宋嬰臉色,再委屈也不敢違抗,只好自己抽自己嘴巴起來。

    談笑心中忐忑,不知道若再幫她說話會不會讓她接受更重的懲罰。就她現在看得到的,她欺瞞尊長,就失了守宮砂,這責罰已然不輕的。

    宋嬰伏地磕頭,“是宋嬰不查,讓這賤人私離了英娥峰,但此次要送出去的正是這賤人,還望……”

    姬雲華冷笑,“你確定還送得出去?”

    宋嬰一驚,不明就裏。

    “英娥一峰擅雙修,尤重初元。此中禁術不足爲外人道。”姬雲華話說一半,並不往下說。

    宋嬰卻是猛地拉過席若虹撩開她的手臂,當下臉色大變,反手將席若虹揮出去幾米遠,同時喝了句:“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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