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項家阿九妹,癡不及長生之六
子翼笑了笑,“怎麼,不認得了?”
項九長生深深呼吸,盡量平靜到近乎無感道:“沒有。”就這兩個字,說的時候也是胸口悶痛,難以消解。
子翼歉疚地看著她,道:“那日你受苦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好在你保住了性命。”
項九長生一驚,已經忍不住開始腦補。
子翼神君是神仙,她項九長生在天庭眼裏就是個凡人,盡管她自己不覺得,可是那些人一定是覺得他和她身份天差地別的,這樣一來,子翼神君的位置說不定就很尷尬了。那個場景,在那位天帝面前,他一定不好說什麼,甚至如果他爲自己做了什麼,說不定自己死得更快了。更何況,子翼神君也並非全然對她沒有感覺,至少天帝能少抽她那麼多鞭子一定是子翼神君爲她求情的結果。那麼她又怎麼能怪處在那個立場上的子翼神君呢?
這麼一想,她的臉色便好了些,胸中的悶痛也減退了許多。
子翼是何等精明的人,見她表情變化便知她心中對自己的怨恨怕是減輕了許多。他道:“此處不可久留,我先回去了。”于是看著項九長生。
項九長生的目光中暗藏著不舍,不過這回她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約定下一次的見面。
子翼於是走了,走得很滿意。
項九長生這個人,如果不在乎你,對你是不會有什麼情緒的,她可以跟你圓滑,前提是你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後來,子翼幾番下界,有時與項九長生談論道法,有時與她結伴遊玩,所謂雪山奇景。長河落日,煙波雲海等等在他眼裏並不算什麼美麗的景色,不過他也算陪她去了。
無論是在項九長生還是在子翼看來,重點都不是那景色,而是陪伴的過程。
終於有一天,子翼道:“洪荒界中散落著上古之時的五大神器,分別由五大神獸看守著。常人若得其一本事便可通天,可惜現在沒人找得到它們。”
輕飄飄一句,像是種子一般在項九長生的心中種下,又如遭遇了頭一場春雨瘋狂地發芽了。
項九長生需要力量。力量是好東西。得到它,她便能得到許多東西,其中自然包括子翼。
項九長生有心的東西。一般都要費盡心思去達成的,於是她開始打聽五大神器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子翼又下界幾次,竟與她聯手創造出了無視五行根基的混沌功法——九轉。
項九長生以地仙之資首次試水,結果叫人十分滿意。
子翼驚喜道:“若是有五大神器在手。九轉幾乎逆天。”
項九長生於是得意洋洋,一把抓住子翼雙臂,壓抑了許久的真情流露,心中情潮幾度翻騰,最後卻只切切道了兩個字:“等我。”
項九長生想得實在,有了九轉。若再得了五大神器,天庭算什麼,她擁有了絕對的力量。就再沒有人能分開他們。她想子翼對自己或許是有情的,只是身爲天神他還不懂而已。若是無情,如何解釋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瞞著天庭與自己的來往呢?又怎麼解釋他與自己創造的這逆天功法,告訴自己的關於五大神器的秘密?
項九長生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卻是朽戈提醒道:“子翼神君心思深沉。不可全信。”
不過朽戈的提醒並沒有換來項九長生的警覺,卻是叫她遠離了自己。
情人眼裏出西施。本不想叫人這樣說自己的西施。
而認識到危機的子翼神君返回天庭,將事情的進展原原本本稟告了天帝。
七殺神君找來,見子翼對著雲海流波發呆,便靜靜站在他身邊跟著一起看那流雲。
子翼也不言語,只眉頭微鎖,目無焦距。
七殺於是一歎,道:“做你的神君有什麼不好,何必趟這渾水。”
子翼回神,淡淡一笑,道:“我何時趟了渾水。”
七殺皺眉,天帝胸懷廣闊,天帝深沉難測,天庭如何其實天帝哪會不知,主動送上去做刀哪是這位做事的風格?
“不要玩火自焚。”七殺走前只丟下這一句,卻叫子翼想了幾日。
漸漸的,子翼不再下界,他日日坐在冰冷的神君府中,閑來無事便看那流雲,一看卻往往看得失神。他開始察覺到隱藏得危機,這種危機與前些日子剛回來時因九轉而生的危機不同,這一次的危機關乎他自身——他對自身的控制權。
誠然子翼是不懂情的,他自出生便被規劃好了一切,他不需要懂這種軟弱的東西,也沒有人有這樣的能耐讓他去懂。
可他頭一次覺得寂寞了。
冰冷,寂靜,一成不變。
子翼這個人是極聰明的,但聰明人也會有不聰明的時候,而他性格中固有著驕傲和忍耐隻會讓他在情之一字上遭遇波折。
這一次,是項九長生興緻勃勃地找了上來。
已說不清是項九自己的本事還是天帝有意的放行,總之她來了,來到了子翼神君的神君府,耐不住喜悅地展示了自己的成果。
多時未見,項九竟然找到了兩件神器,修爲又因九轉大增,她等不到子翼來尋她,又耐不住喜悅,於是一個腦袋發熱按著舊法子上了天庭。
子翼是真的驚訝的,與此同時或許還有那麼點淡淡的分不清是喜悅還是愁緒的矛盾心情。
項九的意思很明白,她要用已經找到的兩件神器給自己重塑仙身。這便有了後來一次又一次的神器鑄體。只要完成了神器鑄體,九轉的威力便不可推測了。她來找子翼神君分享,可子翼神君卻因爲太驚訝,沒有立刻表現出喜悅來。
子翼是不安的。在他安排好的路線中,事情絕對不是這樣子發展的。他本來只是想利用項九找到五大神器,便是項九變得厲害,也可以警醒天庭,但她的厲害不能超脫他的控制。神器鑄體這種事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一旦失控,便是無可想象的浩劫。
他這時已經無法思考項九是擁有怎樣天才的腦袋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讓她這樣做。
子翼神君委婉地提出可以幫項九暫管神器,以防在上界多方覬覦,給項九帶來災難。
項九卻是一愣。
這樣的事情,就她本心來說無可無不可,子翼是她愛的人,她自是信任子翼。可是當子翼這麼說了,她卻突然想起朽戈來。
臨上天庭前朽戈擋住了項九,坦坦然一拜道:“恩人對朽戈有救命之恩。朽戈知恩人情深意重,但有一句話不得不說,請恩人若是遇到我說的這種情況。一定要三思。”
“什麼情況?”項九不冷不熱問道。
朽戈道:“恩人已得兩件神器,若那子翼神君想要代恩人保管神器,萬望恩人三思。即便不防神君,神庭也並非安寧之所。”
朽戈說完就灑灑然走了,於他已是盡了提醒的心願。他知道若是強行要求,項九定然心生抗拒,他既不拖泥帶水,也不強行說理,只道神庭也不甯,希望項九會三思而行。
不得不說朽戈看人極準。正是他這樣說了這番話。項九才真的去思考和猶疑了。雖然他們的初衷並不相同。
項九沒有答應子翼。子翼神君怕打草驚蛇也未敢多說。
兩人聊了一會兒,子翼借口去拿兩壇好酒暢飲,於是獨留她在府中。自己卻去找了天帝。
項九坐不住,仗著自己初得神功便施了法術出去走走看看,正好遇上天界的小將交談閑聊。其中一個說子翼神君最近常常下界,莫不是與那凡人還有牽連?另一個便道子翼神君常與天帝一起,莫不是想讓天帝施個恩典雲雲。
項九聽了這番話。心中更是喜悅,轉又回去準備一會兒旁敲側擊地問問子翼神君。可沒想到子翼神君正冷著臉呵斥仙童,問她的去處。
項九剛要現身,便聽他說:“人走了你們都沒發現,莫不是你們背地裏嚼舌根子了?”那兩個仙童連連叩拜稱不敢,告饒道:“便不是神君,天帝都曾交代過的,小的們哪敢?”
交代過什麼?心中疑惑的項九頓住了。
這時子翼神君從袖中取了一丹丸遞給一個仙童道:“她該沒走出天庭,你取些酒來,將這個浸入酒中少蒸片刻,一會兒送過來。”他似是心神不寧,一個人在那裏走來走去,竟然沒有發現隱藏了蹤跡的項九。
項九沉默了。
那仙童離去,項九便悄悄跟了過去。她乘機偷梁換柱,將丹丸藏了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去,興奮地對子翼神君說天庭的兵將們都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她逛了一圈居然都沒人發現。
子翼神君見她驕傲自大的神色如常便未起疑,之後仙童果然端了酒上來。
子翼神君說爲了慶祝她神功得成有望,勸她喝酒。一徑勸她,自己卻未沾一口。
項九狀似無意中看他一眼,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兒的事兒,待事成之日再喝不遲。”說著放下酒杯。
子翼神君目光一瞬間沉沉如夜,後又笑開道:“遲早的事,擇日不如撞日,今日高興,便今日喝吧。”
項九垂下頭,修長的手指捏著白玉杯輕輕轉了一圈,笑道:“也好。”話音落,乾乾脆脆將那酒一仰而盡,從此記住了那酒的味道。
忘生由此而來。
子翼隻是再勸,自己未沾一口。項九便一杯杯喝,一壇酒喝完便起身告辭,一句廢話也沒有。
子翼看著她挺直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出聲:“項九。”
項九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