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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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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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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0 09:53:18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大女婿


     胡知縣到底是官場上歷練過的人物,旁人還在愣愣出神,心中已經做出決定的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妹子對水舞早已不能相容,可楊家畢竟是靖州大族,真要把家主的愛妾賣給一個屠戶,未免太過招人非議,現在楊家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這麼做甚不妥當。

    再者說,就算把這賤婢賣出去,她那小拖油瓶兒作為楊霖的骨肉,還不是要留在府上?如今這樣最好,一了百了。

    想到這裡,胡知縣上前兩步,高聲說道:“諸位,世間夫婦,哪有從來不生嫌隙的,舍妹與妹婿是有些不和,不過都是些不打緊的瑣事,妹婿既然過世,舍妹作家楊家正妻、堂堂大婦,又怎會難為一個妾室呢,卻不想妹婿對舍妹誤會竟是如此之深。

    只是大丈夫千金一諾,況且妹婿為人夫、為人父,有權做出這種安排,他的遺囑自當遵從。妹婿信中說,為了報恩,欲將女兒許配葉小天為妻,又因女兒年幼,要她母親隨從,是以本縣據此判定:楊樂遙,許配於葉小天為妻,其母薛水舞,隨同進京! ”

    胡知縣說罷,沉聲道:“三瘦,給他們鬆綁。”

    楊三瘦聞言,連忙上前為薛水舞和葉小天鬆綁,楊氏夫人眉頭一皺,忍不住近前一步,低聲說道:“哥哥……”

    胡知縣向她遞了個嚴厲的眼神,楊氏夫人雖然對哥哥如此安排滿腹不滿,在此情況下卻也不好再說,只得恨恨住口。

    胡知縣轉過臉去,笑吟吟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吶,此地距京城山高路遠,通行不便,是以楊家對我那妹婿很難照料。我那妹婿在京時多賴你關照,乃是一份莫大的恩情,不過如今既然成了一家人,這個謝字我就不說了。”

    葉小天活動活動手腕,向他拱手揖禮道:“縣​​尊大人說的是。”

    胡知縣呵呵一笑,又道:“你千里迢迢而來,想必也是身心俱乏了,就在楊府盤桓幾日吧,待你歇息些時日,本官再著人送你們上路。”

    葉小天聽見“上路”二字,心裡便是一跳,他恨不得馬上脫身,哪敢在此停留,誰知道楊家會不會再起歹意,真要把他一個外鄉人弄死,往荒郊野外一埋,他有冤都沒處說。

    葉小天馬上道:“多謝縣尊大人好意,只是小子還有高堂需要奉養,是以歸心似箭,還望縣尊大人恩准,小天希望能馬上攜……攜妻子歸去。”

    說到“妻子”時,葉小天看了眼那個眼淚汪汪的小不點兒,又看一眼那位嬌美可人的丈母娘,心裡好不憋屈。

    胡知縣頷首道:“也好!只是這樣一來,這嫁妝置辦起來可就倉促了。”

    葉小天看了他笑裡藏刀的表情,心裡就有些發毛,急忙說道:“小子既聘貴女為妻,理當置辦聘禮才是,奈何山高路遠,且家境貧寒,以致兩手空空,又怎好靦顏再收嫁妝,楊府這嫁妝就充作小子的聘禮吧。”

    胡知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覺得這小子還挺上道,便微微瞇起眼睛,揚聲道:“既然如此,三瘦,送他們一家三口離開……”

    ※※※※※※※※※※※※※※※※※※※※※※

    待葉小天三人一走,楊夫人便尋個由頭,把胞兄胡知縣請到了側廂的小花廳,一進花廳,楊夫人便焦灼地道:“哥,你怎麼如此糊塗,如此輕易便放過了那小賤人?”

    胡括把臉一沉,不悅地道:“好了!不要鬧了!你也有些不像話了,你夫楊霖已經過世,何必還要捻酸吃醋。你是大婦,要有個一家主母的樣子,難道非要鬧個兩敗俱傷你才甘心?”

    胡知縣說著,將藏在袖中的書信取出,向前一遞,淡然說道:“你看。”

    楊氏夫人詫異地接過書信,仔細看起來,書信還沒看完,楊夫人就怒不可遏地將那書信撕的粉碎,恨恨地道:“這老東西,臨死都不忘對他的女兒有所安排。嗯?可這封信與那姓葉的所言完全不符啊。”

    胡知縣道:“這就是那小子的精明之處了,想是他也看出來不可能從楊家得到半點好處。如今這個結果不好麼?難道我們還能否認他說的話,將信中所言公諸於眾?懂得分享利益的人,才能獲得利益,這小子若是混官場,一定能出人頭地的,呵呵。”

    楊氏夫人急道:“我們怎麼能夠接受呢?我把那小賤人賣給沐屠戶,將樂遙控制在手中,才是萬全之策,如今讓這籠中鳥飛了,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

    說到這裡,她忽然意識到失言,陡然住了口,臉色已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胡知縣眉頭一皺,警覺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什麼叫萬全之策?什麼風吹草動?你莫非你什麼事瞞著我?”

    楊夫人訥訥半晌,不好言語,胡知縣大怒,喝道:“究竟是什麼事,你連自己的親哥哥也要瞞著?”

    楊夫人低了頭,訥訥地道:“妹子……妹子實有一樁關係到水舞那小賤人的隱秘事,當初也不是刻意隱瞞兄長,只是覺得此事不好宣諸人口,那時原也沒有想到相公會出事,更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胡知縣拍案道:“夠了,你快說,究竟是什麼事?”

    楊夫人無奈,只得把她藏在心頭四年之久的那樁大秘密輕聲說了出來,胡知縣聽她說罷,錯愕不語。

    楊夫人咬一咬牙,低聲道:“妹子把她賣與沐屠戶,原就是為了她若死在府上,未免太過引人注目,會叫人疑心到我身上,畢竟我對她一向不善,此事眾所皆之。

    妹子原想著,將她發賣於沐屠戶,就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過個一年半載,再派人悄悄結果了她,到時候人不知鬼不覺,更不會有人懷疑到我的頭上,誰知道……”

    胡知縣臉色陰晴不定半晌,緩緩道:“此事若是隱秘,想來今後也不會傳出什麼風聲吧?”

    楊夫人訕訕地道:“妹子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哪做得了這樣的事,知道此事真相的實不在少數,誰知道他們之中哪一個將來會貪圖厚利,去對她說明真相。唯有結果了她,才能免了後患。”

    胡知縣的眼皮慢慢垂下來,掩住了深邃的目光,過了半晌,他才慢慢揚起眼睛,陰狠地道:“為今之計,只有找人幹掉他們了!好在他們離開楊府時有很多人看見,就是幹掉了他,也賴不到咱們頭上。況且,路遺屍骨,身份不明,誰能查得明白呢?嘿嘿!”

    ※※※※※※※※※※※※※※※※※※※※※※

    楊府大門一開,復又一闔,再度閉緊。

    葉小天站定身子,看看只背了一個小包袱,內捲幾件衣服,幾乎是淨身出戶的那位美嬌娘,再看看她旁邊那隻噙著小指萌萌地看著自己的小蘿莉,鼻子忽然一酸。

    葉小天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壞人,卻也不是一個沒原則的好人,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有私心有雜念但不會為了自己得到好處而去禍害無辜者的正常的人。

    五百兩銀子是他該得的,卻沒有拿到,還險些有性命之危,這種情況下變通一下,換一個看起來很可口吃起來也一定很美味的美人兒回去,不過分吧?

    誰知道那看起來很可口、吃起來也一定很美味的大美女突然變成了只能看不能吃的丈母娘,憑空蹦出來一個澀得無法下口的小蘿莉,以後還要賣力掙錢養活她們,虧大了啊!

    那個看起來很美味很可口卻又絕對不能吃的大美人兒正楚楚可憐地望著他,輕輕咬一咬下唇,臉上浮起一抹難為情的羞紅:“姑……姑爺,名叫葉小天?”

    葉小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用渾厚的男低音道:“嗯!”

    美人兒又道:“聽口音,姑爺是京城人氏?”

    “嗯!”

    美人兒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小不點,正奮力啃著小指的小不點趕緊撤了指頭,嗖地一下閃到了她身後,還飛快地把小指在衣襟上擦了擦。

    美人兒輕輕地嘆了口氣,就連嘆氣的聲音都那麼好聽,聽得葉小天更想哭了:“姑爺,妾身一介弱女子,小女又年幼,這京城天高路遠的,咱們可怎麼去呢?”

    聽到那一聲嘆息時,葉小天心中頓時湧起一種憐香惜玉的感覺,但他馬上提醒自己:“不能心軟!你兜裡就幾十文錢了,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回京呢,豈能再帶兩個吃白飯的回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丈母娘乎?待出了城,便甩開她們獨自逃命去吧。”

    葉小天心裡轉著念頭,口中卻道:“這個麼,實不相瞞,我囊中一共也只剩下幾十文錢了,車是僱不起的。咱們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其它的事,且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美人兒柔柔地道:“一切聽姑爺做主就是了。”

    “咳!”

    葉小天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咳嗽兩聲,才憋出一句話:“岳母……高壽?”

    美人兒羞色更濃,低頭說道:“再過兩個月,妾身便滿十八了。”

    葉小天:“……”

    美人兒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問道:“賢婿貴庚?”

    葉小天的回答很是銷魂:“小婿年方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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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0 09:54:00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桃園三結義


    葉小天很沮喪,儘管他生性樂觀,可是這次送信失敗對他的打擊依舊很大。這筆錢對他和他的家庭都有著很重大的意義,他這一路艱辛全靠那五百兩銀子改善家境的美好幻想在支撐,誰知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我說過要衣錦還鄉的,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不僅讓父母失望,令大哥難做,牢裡那班狐朋狗友還不嘲笑死我……”

    葉小天鬱悶地想著,愁眉苦臉地領著大美人小蘿莉往外走,走到那牌坊下時,楊樂遙看見那賣梨的筐子,馬上把小手指塞到嘴裡,有些挪不動步的樣子。

    “喏,給你。”

    葉小天從懷裡掏出一個梨子,沒精打采地遞給楊樂遙。

    “謝謝叔叔!”

    楊樂遙歡喜地接過梨子,卻又膽怯地看向母親。

    “吃吧!”

    薛水舞嘆了口氣,輕輕撫摸了一個女兒的腦袋,葉小天又從懷裡摸出一個梨子,懶洋洋地遞向薛水舞:“喏,這個給你。”

    楊樂遙驚奇地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胸口,不曉得那​​裡邊怎麼就能一個又一個的變出梨子來,要是她也有這個本事就好啦。

    薛水舞想對葉小天稱呼點什麼,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叫姑爺吧,總覺得有點臊得慌,只好輕輕搖頭道:“謝謝,我不吃了。”

    一行三人就這麼出了靖州城,葉小天在左,薛水舞在右,中間夾著小蘿莉,小蘿莉兩隻小手捧著一隻相對於她那小嘴顯得過大的梨子,努力地啃著,啃得汁水橫流。

    靖州城外的一片小樹林裡,葉小天站住了腳步。

    他們本應該沿官道往北走的,但是出城不久,葉小天就把她們母女領到了路旁的小樹林裡,這令薛水舞有些不安,她侷促地看著葉小天,不曉得他想幹什麼。

    葉小天本想藉尿遁溜走的,可事到臨頭,看見水舞那副柔弱無助的樣子和樂遙那小小的人兒,想到這母女倆徬徨無助的樣子,不知怎的竟然做不出那等齷齪的事來。

    可是他真的自顧不暇,哪有能力照顧別人,思來想去,便想與她說清自己的難處,請她自奔前程。可是如今站在小樹林裡,看著薛水舞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睛,葉小天忽然發現他不僅做不出不告而別的事來,就連分手道別的勇氣都沒有。

    凝視著那雙令人怦然心動的眼睛,一個奇異的想法忽然湧上了葉小天的心頭:“我怎麼這麼蠢,我又不是真和那小丫頭定有婚約,根本就是為了脫身唬弄楊家人的主意麼。這小丫頭雖然當不得媳婦,可是她娘……”

    一雙賊眼在水舞那姣好的身段上溜了幾轉,甩開這母女倆獨自回京的念頭就被葉小天拋到了九宵雲外。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當一輩子牢頭兒,為了一點小錢每天沾沾自喜,像螞蟻似的攢夠了錢,再三媒六證地迎娶一個長得雖然不美但是屁股大好生養、腰杆儿粗能幹活的女人過一輩子。

    像薛水舞這般百媚千嬌、姿容絕麗的女人,他從生到死也就只有看的份兒,永遠都沒有上的福氣,眼下就有這樣的一個好機會,可以娶一個羨煞整個刑部的美人兒,他又怎會介意水舞曾為人妾這些不切實際的事。

    “咳……”

    葉小天咳嗽一聲,對薛水舞道:“水舞姑娘,實不相瞞,其實……其實我根本不是上門娶親的,楊霖大人也並沒有把女兒許給我,當時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這麼說,否則你我二人怕是已被浸了豬籠……”

    水舞清澈的眼神一下子柔和靚麗起來,她輕輕低下頭,柔聲道:“我知道,一開始我也很驚訝,後來想想就明白了。瑤瑤這麼小,老爺怎麼可能將她許人……”

    葉小天鬆了口氣,道:“既然你明白,我倒不必多費唇舌了。其實楊大人讓我送的那封信,是要吩咐家人分割財產,給令愛留一份豐厚嫁妝的,只可惜如今沒了那封信,這件事卻是想都不用想了。”

    水舞輕輕搖搖頭,道:“楊家的錢,我根本不想的。我現在只想把女兒好好撫養成人就夠了,餘此再無所求。”她扭過頭,望著自己的女兒,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神色間充滿憐愛。

    葉小天又咳嗽一聲,道:“水舞姑娘可有親友可以投靠麼?”

    水舞黯然搖頭,葉小天心中一寬:“這就好辦了,孤兒寡母的才好下手啊!”

    他馬上一臉正氣地道:“有楊夫人與你為難,你母女在靖州是住不下去的,不管你們是不是去京城,又或另奔他處,總要先離開這靖州地界才好決定。

    我既然把你母女二人帶出來,就不能棄而不顧。只是你我三人同行,若是沒個合適的稱呼,不免會引人猜疑,沒準還會招惹出什麼是非。一路之上,你我二人就以夫妻相稱,瑤瑤扮作你我的女兒,如何? ”

    葉小天拼命地藏著他的狐狸尾巴,說的正氣凜然。水舞聽了臉兒一紅,羞澀地垂下頭,那整齊而細密的睫毛眨動半晌,輕輕搖一搖頭,抿著薄薄的紅唇,細聲道:“葉大哥,這樣……這樣只怕不妥。”

    葉小天可不想剛剛說破真相,就暴露自己赤裸裸的目的,那樣很容易把人家嚇跑的,所以他才想到用這樣委婉的辦法徐徐圖之,卻不想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只為方便路上同行,水舞姑娘居然也不同意。

    葉小天皺起眉道:“有何不妥?”

    水舞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道:“這一路下去,你我若以夫妻相稱,打尖住店時怎麼辦呢?總不好住進一間房吧,若是分房而睡,就更容易叫人識破,不如……我們以兄妹相稱,可好?”

    “哎呀!這小美妞並不蠢啊,我本來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卻不想已經被她猜到了。”

    葉小天猶不死心,訕笑道:“若是以兄妹名義同行,妹妹卻帶著一個孩子,這樣一行三人,同樣會惹人生疑吧?”

    水舞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小聲道:“那……叫瑤瑤也扮作葉大哥的妹子,你看行麼?”

    “兄妹三人麼……,倒是說的過去。”

    葉小天乾巴巴地說著,心中有些氣餒,但他並不失望,兄妹就兄妹唄,'乾柴烈火好做飯,幹兄幹妹好做親嘛。 '想要捕捉獵物,總得先叫獵物失去戒心才成啊。

    葉小天爽快地答應下來,道:“好!那你我三人,從此便以兄妹相稱。”

    葉小天彎下腰,扮出一副騙小蘿莉去看金魚的嘴臉,對還在衝著梨核用功的小蘿莉道:“瑤瑤啊,從今天起,管你娘要叫姐姐,管我要叫哥哥,記住了沒有?叫錯了沒飯吃喔。”

    說著,葉小天從懷裡掏出一個梨子,笑瞇瞇地塞到了瑤瑤的手中。樂遙張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葉小天,又看看並無反對之意的薛水舞,沾著梨汁晶瑩剔透的雙唇輕啟,脆生生地喚了一句:“哥哥,姐姐。 ”

    說罷,便張開一口小白牙,咔嚓一聲,咬向葉小天手上的梨子,險些咬掉了他的手指頭。

    ※※※※※※※※※※※※※※※※※※※※※

    有梨子做賄賂,葉小天與薛水舞母女結成兄妹真比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還要爽快,“兄妹三人”趁著天光還早,就想離開樹林,最好能碰到什麼商隊,搭個順風車去北向的城鎮。

    三人剛剛走向官道,遠處就有七八匹快馬飛馳而來,葉小天隨意抬頭一望,忽然定住身子,就見那群人打馬如飛,在官道上激起一溜塵土,急急忙忙地衝來,又沿著官道衝出去了。

    葉小天看得清楚,那一行人中為首一個正是楊三瘦,葉小天的臉色登時一變。他這一路南下,每日跋涉於路途之上,對於行旅路人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看楊三瘦那群人馬上既未攜帶馬包寢具,行裝也不似遠行,他​​們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幹什麼?

    那群人跑得甚急,很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內,拐過了前邊的這片山坡,葉小天霍然轉過身,盯著薛水舞道:“那楊夫人為何這般嫉恨你,你已離開楊府,她還不肯罷休。”

    薛水舞驚愕地道:“葉大哥,你是說,楊大總管帶了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

    葉小天道:“不會錯。他們沒有攜馬包寢具,行裝也不似遠行,這般打馬如飛的不惜馬力,像是要走遠道的人嗎,他們分明是在追趕什麼人,你說他們往北狂奔,不是衝著你還能是衝誰?”

    薛水舞臉色蒼白起來,茫然地道:“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和她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葉小天看薛水舞這樣子也不像是曾經恃寵而驕欺辱過主母的人,難道那楊夫人竟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下遭了,五百兩銀子泡了湯,本想順手牽妞,換個媳婦回去,難道也要生出許多是非?

    葉小天暗暗罵了一句老天爺,斷然說道:“走!咱們馬上走,穿過樹林往西去。”

    薛水舞訝然道:“葉大哥不是要回北京城嗎?哦,你是想繞道而行?”

    葉小天點點頭,沉聲道:“就算他楊家是靖州地頭蛇,也不可能封了所有的路,他們既往北尋,咱們就往西走,繞個圈子再回京城,管教他們找不著。 ”

    薛水舞聲音柔柔地垂首道:“好,一切但憑兄長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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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1 00:52:30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在路上


   小天這一路南下,很多時候都是靠一雙腳板趕路,鞋子固然磨穿了好幾雙,卻也練出了一副好腳力,以致他對攜帶一個嬌怯怯的少婦、一個四歲的娃兒同行的速度嚴重估計不足。

    雖然走到後來他實在有些不耐煩了,便把樂遙背在了身上,可是有薛水舞同行,速度依然快不起來。葉小天想要扶她一把,薛水舞卻又以男女授不親為由不肯接受。

    葉小天無奈,便撿了根樹枝給她當枴杖,如此也只是減少了她趕山路的痛苦,速度卻仍舊快不了多少,以致三人繞到靖州西面的官道上時,天色已近黃昏。

    葉小天道:“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吧,先歇一晚,明天再趕路。”

    薛水舞的身子雖像小草般柔弱,性格卻似小草般頑強,腳上都磨出了血泡,卻不敢說,生怕因為自己拖累了行程,一直咬著牙苦撐,早已痛苦不堪了,聽葉小天這麼一說,她才鬆了口氣。

    這裡還在靖州範圍,葉小天不敢向村民借宿,這年代人口流動極少,一個村子裡只要有一戶人家有了客人,用不了多久整個村子就都會知道,如果楊家派人到這邊探訪一番,那就洩露了他的蹤跡。

    是以葉小天並不進莊,藉著昏黃的夕陽四下一打量,見村口外水田邊有個破舊的土地廟,從那破敗的樣子看不像是有香火的樣子,而且村口沒有人,便道:“走,咱們到那兒歇一歇。”

    土地廟不大,山門早已不知被誰家拆去當了劈柴,空洞洞的一道門戶,裏邊土地爺的泥胎被頭頂破敗的廟頂雨水澆灌,像融化了似的已經看不出形狀來。

    這廟裡以前大概是有廟祝的,如今自然已不知去向。葉小天到裏邊尋摸了一番,見一張土榻倒還完整,灶台也在,只是上邊的大鍋破了,只剩下了半邊,幸以沒被村民弄走。

    葉小天鬆了口氣,道:“得,咱們今晚就歇這兒吧,妳們兩個睡土榻,我在這供桌上湊和一晚。”他用力按了按那張供桌,供桌是土石結構,砌在神像前,很結實,足以承受一個人的體重。

    樂遙這一路上被葉小天背著,早已跟他熟稔起來。樂遙沒接觸過多少外人,是以對葉小天十分親熱,一口一個哥哥,叫得甜著呢。她剛從葉小天背上下來,就撒嬌地道:“哥哥,人家肚子餓了。”

    何止她餓,葉小天現在也是餓的前胸貼後背,饑火直燒心。薛水舞倒是沒有喊餓,但是她的肚子卻適時的咕咕了幾聲,惹得這個愛羞的小女人禁不住又紅了臉。

    葉小天道:“妳們兩個就在廟裡待著,千萬不要出去,免得被人看見,我去村裡弄點吃的來。”

    “嗯!”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一起點頭,神情動作一模一樣。

    ※※※※※※※※※※※※※※※※※※※※※※

    太陽在薛水舞母女的殷殷期盼中一點點地沉沒在大山的盡頭,最後一縷陽光也消失了。月亮在她們焦灼的等待當中悄悄地爬上來。樂遙饑腸轆轆地偎在娘親懷裡,原本充滿希冀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天色完全黑了,樂遙有氣無力地仰起小臉,擔心地向薛水舞道:“大哥哥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啊,為什麼他還不回來?”

    薛水舞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她只是輕輕摟緊了女兒,把臉貼在她的臉蛋上,望著廟門外黑漆漆的夜色,眼睛裡除了無助與憂傷,還有一抹意味難明的惆悵。

    “我回來了,妳們在哪?”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摸進土地廟,悄聲招呼。

    “是大哥哥!”

    樂遙一躍而起,兩眼放光,好像看見了肉包子的小狗,快樂地向那道黑影撲去,薛水舞也興奮地站起來,忘情地衝出兩步,這才陡然站住,可是她那顆忑忑的心,卻突然踏實下來。

    引火的柴草和木柴隨便就能撿到,爐灶是現成的,至於那鍋,只好用那半口破鍋,把它傾斜過來使用,好在這口鍋夠大,依舊燉得了東西。旁邊就是水田,水田邊有一條引水渠,清水潺潺,直接取用,於是,一隻肥鵝褪毛下了鍋。

    為了讓肉儘快熟起來,葉小天把裝衣服的包袱打開,浸濕了鋪在破鍋上充當鍋蓋,肉香終於飄出來,三個人蹲在爐灶邊,儘管只有樂遙毫不掩飾地嚥著唾沫,可葉小天和薛水舞的眼睛卻也始終不曾離開那鍋。

    聽到樂遙的肚子不時發出咕嚕嚕的叫聲,葉小天忍不住說道:“遙遙,如果妳實在太餓,就先吃塊白薯墊墊肚子吧。”

    回來的路上,葉小天還挖了幾塊白薯,洗淨了脆生生的,還很甜,不過三個人吃的都不多。

    “哦!”

    樂遙答應一聲,努力嚥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著鍋子:“哥哥,這肉什麼時候能熟呀,人家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吃過肉了。”

    聽到這話,葉小天的心就像一根琴絃被風掠動了似的,微微顫動了一下。薛水舞憐惜地將女兒鬢邊的髮絲掠到耳後,柔聲道:“香味都傳出來了,肉快熟了。”

    “哦!”

    樂遙探到懷裡的手已經摸出一塊白薯,聽到這話又放了回去,見她這副可愛的模樣,葉小天和薛水舞不禁相視一笑,只是對視這一眼,葉小天的眼神不禁又有些痴迷起來。

    碰到葉小天毫不掩飾的灼熱目光,薛水舞慌忙低下頭去,火光映著她的臉蛋,原本略顯蒼白,這時有紅紅的火光映著,卻顯出了幾分嬌媚。漸漸的,那臉在葉小天的注視下越來越紅,俏盈盈的,彷彿傳說裡的小狐仙。

    夜,靜謐異常,四下裡漆黑一片,只有他們眼前一團跳躍的火光,灶下不時有乾柴發出“喀吧”的聲音,愈發襯得四下裡一片靜謐。

    葉小天灼灼的目光極具侵略性,毫不掩飾的欣賞令薛水舞微微有些氣惱,她忽然站起身,佯裝整理床鋪,向旁邊屋裡的土炕走去。

    葉小天把視線從她苗條的小腰身上努力地抽回來,就見樂遙正好奇地看著他,那如漆的點眸純淨到了極點。

    葉小天雖然知道她年紀太小,不太可能明白自己盯著她的母親時眼神中那種赤裸裸的慾望,還是禁不住臉兒一熱。兩個人時才可以**,人多的時候就只能**,厚臉皮和不要臉是有區別的。

    “咳!我方才正在想一首詩,樂遙呀,妳會不會作詩?”葉小天只能訕訕地打岔。

    樂遙摟著小裙子,歪著頭仔細想想,用力搖搖頭:“沒有,娘親說要等我長大些才教我作詩,不過我知道很多故事喔,很多很多,都是娘親說給我聽的,哥哥要不要聽?”

    葉小天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好啊,回頭我再聽你講故事,那妳想不想聽我做的詩呢?”

    薛水舞彎著腰似乎在鋪著衣服,好像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她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臉兒也微微側過來。

    葉小天咳嗽一聲,漫聲道:“鵝鵝鵝,曲項用刀割,拔毛加瓢水,點火蓋上鍋!”

    薛水舞“噗嗤”一聲,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趕緊忍住,不過藉著火光的映射,還是能隱隱看到她的肩頭在聳動,想必臉兒都憋得紅了。

    樂遙“咯咯”地笑起來,拍手道:“這首詩我聽娘親說過,和哥哥說的不太一樣呢,不過還是哥哥說的好聽,嘻嘻。”

    薛水舞忍著笑走回來,對樂遙道:“哥哥逗妳呢,這充其量只算是一首打油詩。好啦,笑的時候不要露出門牙,娘怎麼跟妳說的來著?女孩子要笑不露齒。”

    樂遙趕緊閉上嘴巴,葉小天看不慣,道:“她還小,不用這麼講究吧。”

    薛水舞認真地道:“規矩就該從小樹立,否則大了就沒了規矩。”

    葉小天不以為然,暗自嘀咕:“到底是大戶人家,連作妾的都有這麼多的講究。”

    一鍋鵝肉終於燉熟了,準確地說,只有八成熟,只是三個人饑腸轆轆,可等不到那肉爛熟了,三個人摸黑就著渠中清水淨了手,將那還燙手的鵝肉反覆換著手,嘴巴一刻不停。

    薛水舞雖是以手進食,倒還講究些儀容,葉小天和那位年方四歲的樂遙小朋友可是狼吞虎嚥全無形象了。這隻鵝當真不小,三個人雖然饑餓,真吃起來卻也吃不下半隻。

    吃過了飯,葉小天愜意地打了個飽嗝,道:“剩下的肉明早再熱一下,帶著路上吃。”

    薛水舞看女兒敞開了肚皮吃,以致撐得溜圓的小肚子,擔心地道:“肉食吃多了,該當喝些茶水化解油膩才是,這妮子逮著肉沒夠,可別吃壞了肚子。”

    葉小天用樹枝當牙籤剔著牙道:“甭擔心,又不是天天大魚大肉,偶爾一頓沒有關係的。”

    “嗯!”

    兩人這一問一答,隱隱然就像一對夫妻在議論自己的孩子,只是兩個人全無所覺。樂遙拍手笑道:“還是哥哥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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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1 11:23:08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水舞憂傷


    三人結伴來到水渠邊,先抓一把土擦去手上油膩,再就著渠中清水洗手,樂遙還小,自然是由母親代勞,薛水舞抓著她的小手,一邊幫她洗著手,一邊細聲說著話兒。

    “就說這喝茶吧,也有許多規矩的,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地方,都各有不同的講究。比如說,跟客人一起吃了飯,常常會上茶,這茶水可不能倒滿,水只斟七成,切忌滿到沿兒。”

    這薛水舞還真是一位良母,逮著機會就不忘教育女兒,大概是想把女兒教育成真正的大家閨秀吧,剛才提到了茶,她便就茶道教育起了女兒。葉小天覺得幸好這小丫頭年紀還小,天真爛漫的本性還在,要不然規規矩矩像個小大人兒似的未免無趣。

    不過這些茶道上的講究,葉小天瞭解的也不多,所以他在一旁聽著倒是津津有味受益匪淺:“喝茶的時候如果水面飄著茶葉,就用碗蓋壓著喝,可別用茶蓋撇幾下或者吹一吹,那都是很失禮的事兒。

    還有,喝茶要小口兒啜,再渴也別一飲而盡。要是一杯茶喝完了想續水,只要把碗蓋拿起來靠在托碟上,主人就知道你要續水了,可別張口要,人家給你續水時要欠身致謝,

    如果你是主人,給客人續水時一定要側著身,手扶著壺蓋兒,壺嘴兒別對著客人,那是罵人的意思。要是給人敬茶,敬完茶後別馬上轉身,要倒退三步再轉身,否則也是不敬。”

    葉小天在刑部天牢天天和一群朝廷大員廝混,懂的事情既多且雜,可是那些朝廷大員都是犯官,絕對沒有興緻給他講茶道,此時聽來,不免就一一記在心裡。

    薛水舞用細土給女兒搓淨了手,道:“好啦,自己洗吧。”

    樂遙撅著小屁股蹲在渠水旁,嘩啦嘩啦地洗著小手,薛水舞一邊洗手一邊繼續叮囑道:“如果你去拜訪地位比你尊貴的人而非宴請會唔,人家端來的茶就別喝,那是擺樣子的。除非主人舉手向你‘請客’,否則人家一端杯,侍從就會高呼‘送客’,那叫‘送客茶’。”

    葉小天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妳竟懂得這麼多事情,這都是妳進了楊府後學來的麼?”

    薛水舞沉默片刻,幽幽地道:“奴家的父親本是禮部儀制清吏司主事。”

    葉小天大吃一驚,失聲道:“妳竟是官宦之後?怎麼可能……”

    薛水舞容顏慘淡,幽幽地道:“怎麼會為人做小,是麼?家父在儀制清吏司負責嘉禮、軍禮、學務、科舉。有一回,科場舞弊事發,為了平息士子之怒,相關人等不管是否有所牽連俱都受了處分,最輕的也抄沒了家產,我家也就此家道中落……”

    葉小天怔住了,心道:“這回我真占了大便宜啊!不但得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她的出身還如此高貴,這可是禮部主事家裡的千金小姐,只是……就算家道中落,也不致於慘到為人作妾吧,這其中……”

    葉小天試探地問道:“如今妳已得自由,為何不回家呢?”

    薛水舞淡淡地道:“因為在我的父兄心裡,我已經死了。”

    葉小天愕然看著她,薛水舞仰起頭,看著滿天璀璨的星辰,黯然道:“我家也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家道本已中落,如果女兒為人作妾的消息再傳出去,豈不斯文掃地?所以,在我決心賣身葬母的時候,我的家人……就已當我死了。”

    葉小天訝然道:“賣身葬母?”

    薛水舞低下頭洗手,輕輕地道:“當時正逢朝廷追究家父的案子,我的母親生了重病,家裡也顧不及去醫治,就此病逝了。家產被抄沒後,家父唯恐滯留京城還會生出不測,是以急欲返回家鄉,竟連家母的身後都不想操辦了,欲以草蓆一捆,草草埋葬。我一個弱女子,能怎麼辦呢?於是……,可父兄卻以為我這賣身葬母,敗壞了薛家門風,將我從此逐出家門……”

    幾顆晶瑩的淚珠落入潺潺的流水之中,無聲無痕。

    葉小天聽的又驚又怒:“這是何等涼薄的一戶人家,又是何等的孝女!聽這話音,水舞的母親似乎是那禮部主事的妾室,是以受此待遇。說是名門貴女,遭遇忒也可憐。

    葉小天本還擔心水舞既有如此家世,自己斷難與她匹配,不要說她貌美如花,縱然醜若無鹽,就憑這出身自己也是拍馬難及,如今終於放下心來,可是對她所遭遇的不公待遇,心頭卻也生起一蓬怒火。

    葉小天大怒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麼狗屁的書香門第、詩禮傳家!妳對令堂至孝,這樣的乖女兒是妳薛家的榮耀,居然會被他們視為恥辱,這樣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混帳家人,妳不理會他們也罷。”

    樂遙洗淨了手,在母親說話的時候,感覺到她言語之間的淡淡哀傷,就已很懂事地靠在她身邊,這時一見葉小天勃然大怒,不禁有些害怕的揪緊了母親的衣衫。

    薛水舞感激地看了葉小天一眼,低聲道:“我們回去吧。”說罷牽起女兒的手,蹣跚離去。

    葉小天看著她的步態,蹙眉道:“妳的腳怎麼了?”

    薛水舞道:“沒什麼,只是日間趕路,腳下走出幾個血泡。”

    葉小天急忙站起身道:“妳怎不早說,今日若不處理,明天如何還走得了路。”

    薛水舞道:“沒什麼,我撐一下就好。”

    葉小天快步趕過去,蠻橫地道:“撐什麼撐,這也能撐得?”說完一彎腰,便抱住薛水舞的腿彎,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薛水舞尖叫一聲,已經被葉小天橫著抱起,她又驚又羞,卻掙扎不得,被葉小天抱著,只羞得閉起了眼睛。

    “好輕、好軟的身子……”葉小天心裡想著,臉上卻看不出半點異常的神色。樂遙一溜小跑地跟在葉小天后面,嚷嚷道:“哥哥偏心,人家也好累了,怎麼不抱人家呢。”

    葉小天把薛水舞抱到廟中往炕上一放,不由分說便去脫她的鞋子,薛水舞急忙縮腳,羞叫道:“你做什麼?”

    葉小天道:“那血泡要挑破,否則妳明天走不了路了。”

    薛水舞道:“我自己來。”

    葉小天道:“妳自己怎麼照顧得到,事急從權,妳就不要矜持了。”

    薛水舞一臉尷尬,結結巴巴地道:“趕了一天的路,我……我還沒洗腳。”

    葉小天笑道:“腳若是香的,怎也不至於一天就臭了。”

    薛水舞聽出他的調笑意味,便紅著臉不說話了。

    葉小天替她除去鞋子,脫下打了補丁的白色小襪,露出一雙纖柔美麗的腳,薛水舞的腳趾緊張地蜷縮著彷彿羞澀的花瓣,柔美的足踝溫滑如玉,葉小天不禁生起一陣想要摸挲愛撫的衝動。

    “咳!”

    葉小天喉頭發緊,他……可是頭一回摸女人的腳啊,還是如此美麗女人的如此迷人的一雙玉足。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趕緊用問話掩飾自己的緊張:“奇怪,妳居然是天足呢,我還以為妳一定纏了腳。”

    薛水舞玲瓏小巧的腳丫被他握在手上,只覺渾身都燥熱起來,她羞不可抑,大腿都緊張地綳起來,吃吃地應道:“嗯,因為……因為家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想送我進宮,所以……”

    葉小天這才恍然,心道:“水舞的父親不只生性涼薄,無情無義,而且還是個官迷兒啊。”

    明朝這個時候,裹腳已經成了比較普遍的事,不裹腳的一般來說有四種人,一種是皇族,一種是貴戚家族的女人,一種是邊地少數民族,還有一種就是一些家境貧寒,需要女子和男人一樣幹重體力活的家庭。

    大明皇室和貴戚家族的女人不但不裹腳,而且宮裡招宮女、納妃子,也是不要裹腳的女人,宮裡招宮女時歲數要求都不大,所以有些宮女即便已經裹了腳進宮後也得放開,因為年歲還小,來得及養好。

    薛主事想送女兒進宮,自然不會是衝著宮女去的,那他的目的就很明顯了。

    葉小天暗罵薛主事無恥,尋了一根較硬的草尖來,輕輕為薛水舞挑破血泡,又溫柔地替她穿好襪子。自始至終,薛水舞任他擺佈,一動也不敢動,可是任由一個男人如此擺弄自己的腳,心頭卻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待水舞穿好襪子,她鬆了口大氣,葉小天似也鬆了口氣,笑道:“好了,這樣就不會留下什麼疤痕了,要不就不漂亮啦。”

    葉小天為薛水舞挑血泡時,樂遙一直瞪大眼睛在一旁看著,聽到葉小天這句話,樂遙便道:“哥哥,遙遙漂亮嗎?”

    “唔……”

    葉小天假裝想了想,說道:“一般來說呢,小時候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長大了就會很醜很醜,因為小時候的輪廓已經很漂亮了,就沒有舒展的餘地了,而小時候看起來醜醜的小丫頭,長大了卻會美若天仙。那妳覺得妳現在漂亮嗎?”

    樂遙歪著腦袋,認真地分析著葉小天說的這番話,這番話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顯然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過了好半天,她才轉向薛水舞,認真地問道:“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薛水舞忍著笑點點頭,逗她道:“是啊,人都是這樣的,小時候漂亮,長大了就不漂亮了。那遙遙覺得自己現在漂亮嗎?”

    小小的人兒馬上蹙起眉尖,一副心思深重惹人發笑的模樣,她權衡了一下小時候漂亮與長大了漂亮之間的利益得失,就果斷地得出了結論:“遙遙不漂亮,遙遙很醜!”

    說完她還很不放心,憂心忡忡地叮囑薛水舞和葉小天道:“你們一定要記得,現在的遙遙很醜很醜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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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2 00:42:58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西行之路


    夜色深深,葉小天躺在破廟露天的神壇上,仰望星空,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彷彿一隻正在吞吐日月精華的蛤蟆精。

    他肚子裡有一隻鵝,已經吃的飽飽的,可他心裡更想吃掉另一隻鵝。那隻高高在上的,月華桂樹下徘徊的白天鵝。水舞的不幸遭遇,固然令他同情和義憤,但更激起了他贏得美人歸的信心。

    葉小天狠狠地發了一個幫他預備媳婦兒出氣的宏大志願:“老子一定娶她過門,和她生上一堆大胖小子,領著老婆孩子回她故鄉,好好羞臊羞臊孩子他姥爺和舅舅,他們不是怕丟人麼,我就讓他們丟人丟到姥姥家!”

    炕上有低低的細語聲傳來,依照習慣,樂遙正纏著娘親給她講故事哄她入睡,這是她貧瘠無聊的童年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葉小天躺在土台上,隱隱約約聽出水舞所講的是《西遊釋厄傳》,這個故事寫成不久,卻已風靡一時,葉小天在京城時也聽說書先生講過,不想竟已在此地流傳開來。

    漸漸的,水舞講故事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不可複聞,樂遙睡著了,水舞講著講著也睡熟了,房間裡頓時靜下來,葉小天從破露的屋頂一角,用一雙倦眼最後望了一眼寂靜的夜空。

    夜空中,點點繁星一閃一閃的彷彿一雙溫柔美麗的眼睛,葉小天看著那一顆顆美麗的星辰,忽然就想到了薛水舞那雙柔美似水的眸子。 “我媳婦兒,可真俊呢。”葉小天想著,帶著滿意的微笑,睡著了。

    ……

    “長長長,長長長長長,再長些,再長些,給我伸到天上去!”起得很早的小蘿莉繞著仰躺如蛤蟆的葉小天,彷彿正在扮著孫悟空,手舞足蹈地指揮著她的“金箍棒”……

    薛水舞火燒屁股地從灶台前衝過來,紅著臉喝斥樂遙:“去去去,一邊兒玩去,別吵醒了哥哥。”說完又羞又怕地瞟了一眼葉小天衣下高高豎起的部位,拉起不懂事的小蘿莉逃了出去。

    “老娘又在教訓哥哥了吧,大概小安又尿炕了,呵呵……”

    睡夢中的葉小天依稀又回到了自己的家,童年的家。一大早,他還在熟睡,耳邊就想起了老娘教訓小安的聲音。很熟悉的童年感覺啊,就連那飯香也一模一樣……

    “飯香?”

    葉小天吸了吸鼻子,忽然張開眼睛,一睜眼就看到微白的天空,他的神識漸漸清醒過來。葉小天翻身坐起,就看到正在灶間燒火的水舞:“啊,你怎麼起這麼早?”

    “你醒了?”水舞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把下巴埋進胸口:“哦,我擔心天大亮後再生起炊煙會被村民們看到,所以早些起來。”

    “哥哥哥哥,你起來啦,來陪遙遙玩!”樂遙聞聲趕來,騎著只存在於她想像中的白龍馬,非常快樂。

    看著她快樂的樣子,葉小天馬上也快樂起來。灶間有一道溫柔賢淑的忙碌的身影,破房子裡有一個快樂玩耍的孩子,很溫馨的感覺,這就是葉小天想要的生活。

    “我一定要把她們安全地帶回京城去!”葉小天愉快地想著,從神壇上一躍而下,彷彿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西方有位費先生,認為人的心靈深處總有一股動力驅使他的一切行為,這個動人就是人的原欲,也就是性欲。原欲作為一種生物本能,如同飢餓一樣,需要獲得滿足。

    不同的是,飢餓感的滿足只需要填飽肚子,而要滿足原欲,由於外在道德等原因的限制,則不一定通過動物本能的方式來渲洩,他會把原欲轉化為其他的方式來渲洩,諸如雄心壯志、諸如好奇心、諸如求知欲、破壞欲、攻擊性等等,甚至轉化昇華為文明的創造源泉。

    對此刻的葉小天來說,他想滿足原欲的方式不是簡單粗暴的佔有,而是通過更委婉的更合乎人類文明的方式----求偶來進行,他要做的顯然就更複雜、也更多。

    早上吃飯時,葉小天發現薛水舞似乎沒有睡好,她那雙漂亮的杏眼裡有著隱隱的血絲。

    “莫非因為英俊瀟灑如我這般少年與她同屋而眠,所以令這美人兒難以入睡了?”一向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葉小天沾沾自喜地想,馬上對未來充滿了更加美好的憧憬。

    三人用過早餐,將剩下的肉瀝乾,摘了幾片芭蕉葉子裹好,和白薯一起放在包袱裡,穿過小鎮繼續西行。天還太早,村民們沒有這麼早起來的,村中街道上靜悄悄的,有晨霧裊裊瀰漫。

    一戶人家院子裡,一個胖大婦人,披頭散發,叉著她那能劈成三個薛水舞的肥碩腰肢,乜著一牆之隔的鄰居家破口大罵:“不要面皮的賊兒娃子,連我家正下蛋的大白鵝都偷,一定生孩子沒屁眼兒!”

    薛水舞悄悄睃了葉小天一眼,埋頭疾行。縱然是不懂事的樂遙也有些心虛,牽著娘親的小手一溜儿小跑,唯有葉小天面不改色,挺胸昂頭,步履從容如閑庭信步。

    等到日上三竿,農民們扛起鋤頭姍姍下地的時候,又有人站在田間地壟上,指桑罵槐地大罵某某懷疑對象缺德帶冒煙地偷了他們家的白薯時,葉小天“一家三口”已遠遠地離開了這個小村莊。

    ※※※※※※※※※※※※※※※※※※※※※

    葉小天低估了湖廣道路複雜的程度,這裡山多水多,可不像北方有那麼多道路四通八達,他們要在起伏的群山中找出一條向北的安全通道很困難。

    經過一個鎮子時,葉小天向城中商賈仔細詢問了一番,獲悉再往西走百餘里,有一條於群山之中向北的道路,此時他們離開靖州已遠,勢必不能回頭,只好硬著頭皮一路向西,繼續前行了。

    在葉小天心裡,他已經把薛水舞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向她表達,儘管他膽子很大,可是在情場上,他也不過是一個初萌情竇的少年罷了。

    葉小天和心目中的娘子之間的關係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是他和樂遙小妹妹的感情卻是一日千里。在葉小天面前,樂遙也像在娘親面前一樣,開始自稱起寶寶來。

    葉小天背著樂遙,走在西去的山路上,薛水舞伴在他的身邊,因為已經習慣了步行,她的腳步比從前輕快了許多。夕陽的紅光將他們跋涉的身影沐浴其中,為他們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緣。

    樂遙趴在葉小天的肩上,樂此不疲地繼續著她的角色扮演遊戲:“哥哥,我們現在就是去西天取經,那你扮演誰呢?”

    葉小天笑道:“我扮演猴哥唄,我保護你們,打跑一切妖魔鬼怪。”

    “猴哥?那你會七十二變嗎?”

    “這個……不會。”

    “不會七十二變怎麼能演猴哥。”

    “這麼說,你一定最適合演豬八戒了。”

    楊樂遙摸摸自己的鼻子、嘴巴,驚奇地道:“為什麼呢?寶寶的鼻子不長,耳朵也不大呀。”

    葉小天笑道:“可是你很能吃啊。”

    樂遙馬上像小豬似的嘟起了嘴巴:“寶寶才不要當豬八戒,寶寶要當伶俐蟲。”

    葉小天道:“不行,你就是豬八戒!”

    樂遙攥起小拳頭在他肩頭捶了一下,恨恨地妥協了:“那寶寶當豬八戒,哥哥當奔波兒霸。”

    葉小天失笑道:“你怎麼想起奔波兒霸來了,哥哥哪兒長得像奔波兒霸?”

    樂遙摟著他的脖子,扭著小身子撒嬌:“就要奔波兒霸,寶寶喜歡。”

    葉小天道:“好好好,寶寶喜歡,那哥哥就是奔波兒霸。”

    水舞微笑地聽著他們鬥嘴,欣然望向前方。前方,是即將落山的太陽,就像一團燃燒的火,冉冉地浮在山頭上,而他們就像一群快樂的飛蛾,撲向那遠山之上的火焰,一步步尋找著他們心中的光明。

    一座小村莊,暮歸的老農正跟街鄰笑著打著招呼,忽然凝住笑容,疑惑地看向前方,前方有十幾騎快馬,捲起一路灰塵飛也似的衝進了村莊。

    “喂!老頭兒,有沒有一雙青年男女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丫頭經過你們村子?”

    勒住馬韁的楊三瘦“嘩”地一聲亮開一張由他手繪的畫像,往那老者面前一遞,老漢湊上前來瞇起眼睛看了看,哈哈地笑了起來:“這是你畫的?畫的可真醜。”

    楊三瘦惱羞成怒:“你這老東西,我問你見沒見過這樣三個人,你管我畫的好不好看。”

    老漢卻也不惱,只是哈哈地嘲笑他:“像你畫上的這樣三個人,老漢除非撞見鬼,否則是絕對沒見過的。老漢只見過一個俊的天仙一般的小娘子和一個清秀少年,帶著一個可愛的小丫頭從這裡經過。”

    楊三瘦目光一凝,顧不上理會他的嘲笑,連忙一傾身,急聲問道:“他們往哪兒去了?”

    老漢翻了個白眼兒道:“老漢又不是個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兒的登徒子,人家俊俏小娘子由此經過,老漢還能追上去看看不成?不過嘛……”老漢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乜著楊三瘦。

    楊三瘦雙眼一亮,急忙問道:“不過怎樣?”說著急急探手入懷,摸出一錠散碎銀子往那老者懷裡一丟。老者接過銀子,馬上爽快地向村外一指:“不過前方就只有一條路。”

    “走!”

    楊三瘦二話不說,用力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便向村外道路狂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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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00:44:52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路遇


   葉小天三人一路西行,所經地區漸漸變成了諸族雜居之地,漢、苗、回、壯、彞、瑤、白、畲等至少十多個民族的百姓,群星一般散落在沿途的一個個小村莊裡。

    這裡民風與中原大不相同,官府控制力也相對較弱,在一些地理形勢惡劣、民風彪悍的地方,縣令所能掌控的區域實際上只限於縣城。這種情況下治安自然更加惡劣。為安全起見,葉小天總要找到同路的商旅才會上路。

    這天他們終於來到了晃州府。只要穿過晃州便有一條貫通南北的道路,他們就可以折向去京城的路,葉小天心中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終於要踏上回家的路,擔心的是囊中如今只剩下最後一文錢。

    過了晃州城雖有一條貫通南北的道路,可這條路是從莽莽群山之中開闢出來的一條驛道,從晃州到下一座大城之間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山中驛路,最快也要四天時間才能通過。

    在此期間幾乎全是崇山峻嶺,很難遇到人煙,身無分文且人單勢孤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通過的,可葉小天並未因此止步,車到山前必有路,樂觀的小天一直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進城後,花掉最後一文錢,買了三個菜包子,三個人勉強對付了一口,便立即向西城走去。

    自從進了晃州城,薛水舞就有些心事重重,只是葉小天此時既喜且憂,全未察覺。薛水舞心事重重,不免落後了幾步,望著背著樂遙快步前行的背影,她幾度欲言,卻終又閉口。

    如今眼看西門在即,水舞終於鼓足勇氣,快步追上前去,正想對葉小天說些什麼,葉小天卻突然停住腳步,一把扯起她,飛快地閃向路口街角。

    薛水舞吃驚地道:“葉大哥,怎麼了?”

    葉小天道:“噤聲!”

    他把樂遙交給水舞,貼著牆角悄悄探出頭去,向遠處觀望一陣,眉心蹙緊,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城門處,百姓與商賈們正進進出出,只有兩個半死不活地士卒抱臂倚著城門,懶洋洋地打量著進出的百姓,而在城牆陰影下,卻有五六個大漢站在那兒。

    他們左顧右盼的杵在一個並不十分熱鬧的城門下格外顯眼,其中一人身材乾瘦,赫然正是楊三瘦。葉小天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追來了,而且就守住北返的唯一出口上!

    楊三瘦坐在一個石墩上,頭戴草帽,正啃著一塊西瓜。

    他一邊吐著瓜子兒,一邊乜著出城的百姓。除非有能藏人的車輛,否則他就不用刻意上前檢查,葉小天、薛水舞帶著一個小孩子,這樣的組合很容易辨認。

    他那日向靖州北方的官道追出好遠,一直沒有看到葉小天三人的身影,楊三瘦馬上就醒覺不對了,葉小天三人就算是借乘了他人的車子也不可能快得過他們的馬,既然追不上,很可能就是落在了他們的後面,或者根本還未離開靖州。

    楊三瘦馬上兜轉快馬匹往回搜,一直回到靖州城也沒發現葉小天的影子。楊三瘦悻悻地去回稟楊夫人,本以為葉小天三人既然僥倖逃脫也就算了,誰知夫人卻下了嚴令,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水舞母女並置之死地。

    楊三瘦不明白夫人為何如此執著,卻也只能暗暗腹誹小心眼的女人是何等可怕,作為一個家奴,他不能也不敢違拗主子的命令,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

    可是要抓到葉小天他們談何容易,楊三瘦費盡周折才打聽到葉小天他們向西而去,楊三瘦一路循蹤追趕,可每一次都是陰差陽錯,晚了一步。

    有鑒於此,楊三瘦乾脆分出一半人馬循蹤追趕,自己另帶一半人馬曰夜兼程地搶先趕到晃州府,堵在了這條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

    葉小天對薛水舞道:“楊三瘦來了,就在城門前。”

    “什麼?”薛水舞聽了臉色頓時一白。

    葉小天銳利的眼神盯著她,沉聲問道:“楊夫人為何非要置你於死地?”

    薛水舞滿臉迷惘,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我也不明白,沒有道理啊,她為什麼這麼恨小……小女子,根本沒有道理啊。”

    葉小天總覺得水舞的話有些不盡不實,毫無道理的迫害並非沒有,如果一個人能享有幾乎不受約束的權力,那麼喪心病狂也好、肆無忌憚也好,根本就沒有道理可講。

    可楊夫人顯然沒有這樣的權力,在她身上還有重重約束,所以她執意如此,就不可能毫無目的或者沒有原由。可現在不是逼問的時候,葉小天深深望了水舞一眼,又探出頭去觀察城門口的動靜。

    水舞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道:“他們既然守住了城門,咱們怎麼辦?要不……要不先在城裡躲幾天?”

    葉小天搖搖頭道:“誰知道他們是否只有這幾個人呢?萬一另有人在城中打探咱們動靜怎麼辦?夜長夢多,咱們必須儘快出城才安全些。”

    薛水舞看看守在城門處的那幾條大漢,憂心忡忡地道:“咱們怎麼出去,混不出去,也闖不出去……”

    葉小天摸挲著下巴,沉吟地道:“不容易出去,不代表出不去。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總能找到辦法的。”

    這時,一行人向他們藏身的這個路口緩緩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一位令人一見便眼前一亮的苗家姑娘,大約十六七歲年紀,頭戴一頂精美的銀花冠,花冠上還插著一對高約一尺的銀牛角,銀牛角尖上繫著彩飄,銀冠下沿又圈掛著銀花帶,下垂著一圈小銀花墜。

    一條蠟染的艷麗的百褶裙繫在她細細的小蠻腰上,腰間繫著一串串的銀腰鈴,她身上的銀飾還不只於此,脖子上同樣有銀飾,足足七層的銀項圈掛在頸上,明晃晃的,胸前還戴著銀鎖和銀壓領。

    當她邁動一雙悠長輕盈的大腿,步態柔美,小腰肢也異樣婀娜,足堪入畫,而那周身上下傳出的銀鈴的響聲,便成了一首悅耳的樂曲。

    花衣銀裝,襯著她滿月似的俏美面孔,眉兒黑亮,一雙大眼,鼻梁挺拔,嘴巴比起中原美人兒的櫻桃小口來顯得大些,卻也令好豐潤動人美如花瓣的雙唇別有一番味道。

    那唇瓣並未涂朱,卻有一種健康鮮亮的光澤,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有種健康性感的美麗,使她透出一種充滿生命活力的姓感,配著一身華麗的銀飾,明艷動人。

    在她旁邊卻是一個斯斯文文的青衫讀書人,手搖一柄摺扇,舉止之間盡顯儒雅,只是他的面孔雖不難看,卻也難稱倜儻,勉強算是中人之姿,可讀書人的味道卻是十足。

    在他二人身後還跟著十幾個牽馬佩刀的苗家壯漢,是以所經之處,街頭行人紛紛走避,生怕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眼看就要走到路口,那讀書人突然一收摺扇,對那苗家姑娘彬彬有禮地道:“凝兒姑娘,咱們先在此處吃點東西再出城吧,免得前路野店也沒一家,路上不好進食。”

    “還是徐公子想得周到,那就這樣吧。”

    苗家女孩兒羞笑的模樣,柔柔的彷彿一道潺潺的小溪水,若有熟悉她的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樣,絕對不會承認眼前這位柔美可人的姑娘就是他們所熟知的那位展姑娘,“水西三虎”中排名第二的展凝兒展大姑娘。

    “水西三虎”都是女人,都是很年輕的女人,都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豪門貴女,於是她們就成了黔地大大小小百餘家土司家少爺們心中的噩夢,不知多少被她們折磨的要發瘋的土司少爺日夜盼望著能有一位勇於犧牲的大英雄從天而降,為他們“除三害”,可惜一直沒有人甘願犧牲自己,於是他們的噩夢便也始終揮之不去。

    以這位展凝兒展姑娘來說,她的父親是水西展氏的大土司,而她的母親則出身黔地第一大土司水西安氏,展凝兒一肩挑著兩大土司家族,自然貴不可言。

    常言道:百年的皇帝,千里的土司。皇帝也要受到種種限制,不能為所欲為,尤其是這大明朝的皇帝們,一輩一輩兒被大臣們欺負,一個比一個苦逼。可這些大土司們卻是擅權專斷、生殺予奪,比皇帝還要威風百倍。

    “水西三虎”聽起來威風凜凜,可這樣的諢號用在女人身上,足見她們的可怕。展姑娘在水西三虎中排名只是第二,卻也是三虎中唯一一個會武的女漢子。

    這位展大姑娘自幼好武,不想成年之後卻迷上了文學。儘管限於天賦,她只要一打開書本,很快就能進入甜美的夢鄉,卻也無法因此打消她的向學之心。

    “既然不能成為才女,那就嫁一個才子吧!”

    展姑娘如是想,也如是做了,她公開宣佈,要嫁一個才學淵博的讀書人。

    消息一出,黔地大小數百土司家的少爺們撫額稱慶:“這頭母老虎終於確定了要禍害一生的目標,幸好不是我啊!”一些明明學問狗屁不通,偏偏自覺才高八斗的土司少爺為了以防萬一,更是從此宣佈:“少爺我目不識丁。”

    其實他們根本不必如此擔心,要找讀書人,還有比漢家郎更出色的讀書人麼?苗家漢子爽朗粗獷,哪有漢家讀書郎的才情。漢家讀書郎,幾乎對每一個苗家女來說那都是一種致命的誘惑啊!

    展凝兒此番往中原去本是為了辦一件事情,回程中恰好遇到這位名叫徐伯夷的讀書人,聽他吟一首詩、撫一曲琴,芳心就此陷落了。

    徐公子年近三旬,因家境貧寒,專心讀書,是以迄今未婚。展凝兒獲悉這一切後,馬上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良配目標,她怕自己的粗野會嚇跑這斯文秀才,是以在他面前總是扮出一副弱不禁風、百依百順的乖乖女模樣。

    隨著徐公子的一聲建議,一雙火紅的衣袖翻飛著,悅耳動聽的銀鈴聲中,展凝兒帶著一身清新的氣息從葉小天面前飄然而過。

    葉小天嗅著那撲鼻而來的淡淡花香,看著緊隨展凝兒和徐公子之後的十幾個形容剽悍、腰間帶刀的苗家漢子,衝著薛水舞“啪”地打了一個響指,神采飛揚地道:“有辦法了。”

    薛水舞欣然問道:“什麼辦法?”

    葉小天壞壞地一笑,自信滿滿地道:“山人自有妙計!妳且安心候在這裡,等楊三瘦那班人離開城門,咱們就馬上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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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00:45:37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小天借刀


  “小二,兩碗麵!”

  展凝兒揚聲說罷,便拉開凳子,使一條手帕輕輕一拂,巧笑倩兮地對徐伯夷道:“公子請坐。”

  堂堂展家大小姐,什麼時候幹過這種侍候人的活兒,怕是她老爹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不過她手下那些苗家武士一路上已經見慣了自家小姐對這位徐公子的小意奉迎,倒也見怪不怪。

  至於他們的飯食,小姐既然沒帶他們的份兒,只好自己點啦,還得等小姐的麵端上來再說,免得影響小姐進膳。待遇天壤之別,他們也只能暗嘆幼時不曾有機會讀書了。

  一眾苗家武士分別在各張桌前坐了,人數雖多,但是少主當前,卻也沒人喧嘩,是以安靜的很。

  “多謝姑娘。”徐公子微微一笑,向展凝兒揖禮道:“姑娘請坐。”

  “到底是讀書人呢,我們那兒的粗魯漢子,哪有這般斯文知禮的,不但會掉書袋,說話之前都總要揖上一揖。”展凝兒歡喜地想著,輕輕一摟裙襬,盈盈落座。

  以展凝兒的家世條件,自然不會喜歡這樣的街邊小店,不過她也並非不知民間疾苦的嬌嬌女,畢竟作為一方土司,家族轄下儘是苗寨,那裡限於條件不會過於奢華。而展凝兒自幼常常出入苗寨,住宿飲食也常有粗陋簡單的時候。

  如今她和這位徐公子同路而行,一路上徐公子從不花她一文錢,展凝兒自然就不敢展現自己的奢侈以引起他的反感。同時徐公子這番表現,在她心中也樹立了自尊自強的形象。

  “兩位客官,你們的麵。”

  小二從那些苗家侍衛武士的排場看出這位姑娘不同凡響,趕緊知會廚下用心做好兩碗辣子麵,慇勤地給他們端上來。

  展凝兒斯斯文文地挾著麵條,對徐伯夷道:“人家上次聽了公子絕妙的琴音之後,卻也動了學琴之念,只是苦於沒有名師,不知公子能否抽空指點一二。”

  徐伯夷爽朗地笑道:“互相切磋有何不妥?其實呢,琴棋書畫說到底不過是一種陶冶情操的娛樂,隨心所欲就好,如果本不喜歡,也不必強求,否則便失卻了本義。

  古人擊罐作歌、彈劍作歌,俱是隨興而為,卻又何嘗失了高雅?姑娘妳嗓音如此美妙,想必歌喉也婉轉如百靈,琴能學得,可妳這天生的好嗓音卻是學之不得呢,徐某倒想聽姑娘妳高歌一曲。”

  展凝兒羞羞答答地道:“小女子怎敢在公子面前現醜。”

  她用一根筷子捲著麵條,並無進食的意思,卻含羞帶怯地對徐公子道:“凝兒與公子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此去葫縣又是同伴,不知到了葫縣後可否去公子家中拜訪?”

  展凝兒雖是苗女,卻也明白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不便輕易去一男子家拜訪,她如此說,分明是向徐伯夷表白情意了。徐伯夷微一猶豫,斟酌地道:“呃……,徐某此番本是遊學歸來,若貿然帶姑娘回門,恐父母雙親會以為我在外一直疏怠學業,還是另找機會吧。”

  眼見展凝兒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徐伯夷忙道:“其實,徐某也很想讓家父家母見見姑娘妳呢,只是倉促登門未免於禮不合,還望姑娘見諒。”

  展凝兒展顏道:“人家哪有那麼小心眼啦。嗯,人家也明白,你們漢家人的禮數多的很,尤其是像你這樣的讀書人,那好吧,人家聽你的就是。”

  徐伯夷暗自鬆了口氣,連聲道:“好好好,那就這樣說定了。姑娘,請用麵。”

  “哎喲!”展凝兒剛剛舉起筷子,葉小天就風風火火地趕過來,身子一蹭,恰恰拐在展凝兒的胳膊肘上,將一碗麵都撞翻了。

  展凝兒哎呀一聲,一碗湯麵登時灑了滿桌。展凝兒和徐伯夷趕緊起身避開,徐公子眉頭一蹙,不悅地道:“你這人怎麼這般莽撞!”

  展凝兒手下那些人方才並未清場,也未在意葉小天進來,如今見他撞到了小姐,才紛紛站起。展凝兒柳眉一剔,本來甚是惱怒,一見徐公子義正辭嚴地訓斥這個莽撞人,忽地醒悟到自己乃是一個“性情溫柔”的大家閨秀,忙出言勸道:“算了算了,這人也非有意,叫他賠我一碗就是了。”

  “什麼?陪妳一晚!”成心找事的葉小天大驚失色,急忙抱胸急退兩步,惶恐地道:“我沒聽錯吧,你竟然要我陪妳一晚?”

  展凝兒奇怪地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葉小天正色道:“當然不對!我只不過撞翻了妳的麵而已,妳怎麼可以讓我陪妳一晚呢?姑娘,在下一向潔身自愛,是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肉體,答應妳這樣非份要求的。”

  展凝兒聽他一說,只氣得頭腦發昏,她脹紅著臉龐道:“我是說叫你賠我一碗……”

  葉小天馬上截口道:“我不幹!我人雖窮,志卻不窮,我絕不出賣自己的肉體和尊嚴!”

  展凝兒的心火兒蹭蹭直冒,咬著牙根兒喝道:“我是說叫你賠我一碗麵!”

  徐伯夷怒不可遏地道:“展姑娘,妳不用理會他,這無賴是故意耍渾,占妳便宜。”

  葉小天道:“哦……,原來是要我賠妳一碗麵,我就說嘛,像姑娘妳這種嫩的一掐就出水兒的漂亮姑娘,想要男人勾勾小指就行了,怎麼可能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原來是賠妳一碗,而不是陪妳一晚……”

  展凝兒幾時受過人如此戲弄,氣火攻心之下,終於忘記了在徐公子面前扮演溫婉淑女,她手腕一翻,一柄鋒利的短刀就明晃晃地出現在葉小天胸前,葉小天馬上閉緊了嘴巴。

  展凝兒目欲噴火,手中的刀尖穩穩地沿著葉小天的胸膛一寸寸地向上移,漸漸地緩緩滑到葉小天的喉頭,葉小天的喉頭立即被激起一片細微的雞皮疙瘩。

  展凝兒手中的刀尖繼續上移,葉小天不得不像一個正被紈褲公子強姦的小姑娘似的,很傲嬌地揚起了他的下巴,微微仰視著並不比他矮幾分的“展大爺。”

  展凝兒抬起一條腿,往條凳上狠狠一踩,斜端著肩膀,似笑非笑地瞪著葉小天,揶揄地道:“說啊!你繼續說啊,你不是很能說嗎?”

  葉小天可憐兮兮地道:“壯士饒命!”

  展凝兒嗤然,將刀子在葉小天臉頰上拍了兩下,嘲諷道:“繼續油嘴滑舌啊,本姑娘的便宜這麼好占,你現在不占,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葉小天弱弱地地道:“姑娘說笑了,妳刀子都亮出來了,我又不是活膩了,怎敢再胡言亂語。”

  展凝兒冷笑道:“你不是說本姑娘嫩的一掐就出水兒麼?怎麼你現在慫得一掐就出鼻涕泡了呢?”

  葉小天乾笑道:“爺爺都是從孫子輩兒過來的嘛,該裝孫子的時候就得裝孫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展凝兒撇撇嘴道:“你還想在本姑娘面前裝爺?如果我想殺你,你現在死了三次都不止了。”

  葉小天趕緊道:“其實以姑娘妳這般美貌,我一見妳就已經被你迷死了,根本不用姑娘妳動手的。”

  展凝兒瞪起大眼睛,嬌叱一聲道:“你還敢油嘴滑舌,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葉小天委屈地道:“我都對妳大拍馬屁了,妳怎麼還可以殺我?”

  展凝兒又黑又亮又圓又大的一雙眸子狠狠地瞪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怎麼就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葉小天趕緊道:“那妳就更不能殺我了,殺了我,妳上哪兒再找一個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展凝兒的臉頰急劇地抽搐著幾下,在葉小天的厚顏神功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

  一個腰間插著刀的苗家漢子踏前兩步,森然道:“大小姐,把他交給小人處置吧。”

  葉小天馬上道:“喂喂喂,你們可不能仗著人多欺負人少!姑娘,妳要是有膽子你就放了我,我也有兄弟的,只要我把兄弟們找來,咱們誰處置誰還不一定呢!”

  展凝兒眉尖一挑,道:“真是打的好主意,我放你去找你的兄弟,你趁機溜之大吉是不是?”

  葉小天大聲道:“妳若不信那就跟我一塊兒去,我的兄弟們可是很能打的,如果你們這些苗人怕了,那我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你們現在就動手吧!”

  展凝兒把手一縮,尖刀在掌心滴溜溜一轉,頓時消失不見,她一腳踢飛了條凳,剽悍地喝道:“前方帶路!”

  等展凝兒帶著十幾個剽悍的打手一窩蜂地衝出辣子麵館,展凝兒才猛然醒覺方才自己那副形象全都落在了徐公子的眼中。

  “完了,一路上努力營造的大家閨秀的形象,這一下全毀了。”

  展凝兒又羞又怕地偷偷瞟了一眼跟出來的徐公子一眼,見他並未露出鄙棄不悅的神色,心中這才稍安,忙靠近了去,訕訕地道:“讓公子見笑了,人家……人家實在是被這無賴小子給氣著了,其實人家脾氣一向很好的,是吧?”

  徐公子點了點頭,義憤填膺地道:“姑娘做得對,對這樣的潑皮無賴,就要嚴加懲治,否則不知還要有多少良家婦女被他調戲。”

  展凝兒如釋重負,細聲兒道:“公子說的是。”她微微低頭,,恰似水蓮花不勝風涼的嬌羞,心中卻是暗暗打定主意,一會兒只讓手下動手,自己是絕對不能露出那種凶神惡煞的模樣來,讀書人膽子小,要是嚇跑了怎麼辦?

  楊三瘦帶著幾個人正在城門口東張西望,葉小天領著一幫苗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遠遠的葉小天便向前一指,說道:“看,那就是我的兄弟!”

  葉小天加快腳步,越眾而出,向前疾奔而去,楊三瘦丟掉西瓜皮,剛剛轉過頭來,雙眼突然一亮,向前一指,大喝道:“他在那,快抓住他!”

  葉小天向前跑出幾步,突然又返身往回跑,楊三瘦領著五六個大漢撒開雙腳猛追過來,葉小天一邊跑,一邊囂張地衝著展凝兒喝道:“我兄弟來了,你們這些苗蠻子,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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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15:06:39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南轅北轍


    葉小天張牙舞爪地衝在前面,楊三瘦等人則咬牙切齒地跟在後面,一邊跑還一邊拔刀,氣勢洶洶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聽他一聲召喚,便要衝過來和這班苗人拚命似的。

    展凝兒這邊的人只看見葉小天突然從他們之間跑出去,向著城門口那群了吆喝了一嗓子,然後就掉轉頭,耀武揚威地向他們衝過來,還得意洋洋地大叫:“你們這班苗蠻子,這回死定了!”

    他們此時還能怎麼做?難道停下來等對方砍倒幾個兄弟,再好好論一論誰是誰非?他們當然是馬上拔出刀,義無反顧地衝上去,而且喊的比對方更大聲,表情比對方更兇狠。

    “我不能打的,你們打贏我兄弟,我就認輸啦!”

    眼看刀光雪雪,映日生寒,如同一座氣勢洶洶的刀山向他撲來,葉小天突然腳底抹油,來了一個極銷魂的走位,彷彿一輛疾馳的車子突然做了一個漂移,嗖地一下就閃到了路邊,還立即來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如此一來,那些大呼小叫拔刀猛衝的苗家漢子即便有心順手給他一刀都嫌礙事,何況迎面正有人持刀衝來,誰還有心理會他,馬上都舉刀迎了上去。

    楊三瘦等人跑著跑著心中漸生狐疑,對面這些苗人要幹什麼?貌似……貌似是要跟我們動手?難道他們是葉小天搬來的救兵?

    楊三瘦可是很清楚這裡不是靖州,在這些山寨部落聚居地區,民風是何等的彪悍跋扈。他遲疑著,腳下的步子漸漸慢下來,可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問個清楚,對面的苗人已經揮舞著大刀,大呼小叫興高采烈地衝了過來。

    鏗鏗鏘鏘、砰砰丘丘的一通亂砍,楊三瘦等人一邊糊里糊塗地舉刀迎敵,一邊在心裡畫著魂兒。

    兩個守城的老軍一見城門口發生大戰,其中一夥人似乎是外鄉客,另一夥人乾脆就是惹不起的山地部落,馬上扛起生了鏽的纓槍,拔腿向城頭逃去,動作迅速果斷、穩健有力,看來逃生經驗極其豐富。

    “真是一個廢物!”

    正在扮斯文大小姐的展凝兒經過行五體投地大禮的葉小天身邊時,自然不好提起裙子狠狠踹他兩腳,甚至連句不屑的話都不便說,她只是在心裡狠狠鄙視了葉小天一眼,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展凝兒一過去,正趴在地上扮烏龜的葉小天馬上跳了起來,急急向城門處一看,這邊大戰一起,城門處的百姓便四散而去,薛水舞抱著楊樂遙,背著大包裹,像個難民似的,此時堪堪逃到城門口。

    葉小天抬眼望去時,薛水舞恰好扭過頭向他這邊望來。葉小天心中一喜:“我這小媳婦兒倒聰明啊,時機抓的真好!”

    葉小天向薛水舞豎了豎大拇指,做出一個“快走”的口型,薛水舞便轉過頭,迅速消失在城門洞裡。

    刀光劍影之中,葉小天不斷地向邊角處移動著,正在混戰的雙方根本沒人注意他。

    展凝兒全神貫注地盯著交戰的雙方,她的人多,而且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族中勇士,當然,他們最擅長的是山地戰,在這裡卻發揮不了所長。

    即便如此,比起楊三瘦一方他們依舊要強的太多,楊三瘦一方不但人少,而且都是一些家丁護院,縱然平時舞舞石鎖、練練刀槍,又怎比得上這些真正經過錘練的山地男兒。

    “不要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楊三瘦左胯挨了一刀,右肩破了一道口子,髮髻也散了,披頭散髮左支右絀地竭死拚殺了一陣,刀又被一個用重兵器的苗家武士給磕飛了,他只好高舉雙手,悲憤地大叫:“你們到底是葉小天的什麼人,為何與我們做對?”

    展凝兒和徐公子疑惑地互相看看,展凝兒突然有所醒悟,急忙舉起手臂,大喝道:“統統住手!”

    殺紅了眼的雙方緩緩後退,氣喘吁吁地站定,好多人已渾身是傷,其中以楊三瘦一方更甚。展凝兒緩緩踏前兩步,沉聲問道:“你們……不是葉小天的兄弟?”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血染重衣、披頭散髮的楊三瘦就像一個正在作法的楚地大巫,雙手高舉向天,滿腔悲憤地嚎叫起來:“葉小天,我楊三瘦對天發誓,我一定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展凝兒像個小淑女似的站在徐公子身邊,卻在心中咬牙切齒地發誓:“臭小子,你竟敢戲弄我、利用我,姓葉的,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滅了你!一定滅了你!”

    此時,被楊三瘦和展凝兒雙雙詛咒,意欲銼骨揚灰的葉小天正急急奔跑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條山間野徑上。

    當他像條黃花魚似的溜著邊兒蹭出晃州城時,赫然發現薛水舞抱著楊樂遙正艱難跋涉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條山間小徑上。葉小天大急,馬上遙遙呼喊:“水舞,妳走錯路啦,不是那個方向。”

    不料薛水舞充耳不聞,又或者是根本沒有聽到,腳下反而快了,葉小天喊了兩聲,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起伏不平的地面盡頭,葉小天無奈地看看正前方平坦的官道,恨恨一跺腳,也閃離了大路向她追去。

    薛水舞抱著一個孩子,哪裡能跑得快,很快就被葉小天追上了。

    “水舞!站住,不要跑了!”

    葉小天急急趕上前來,水舞聽到他的聲音急忙止步,轉過身來,一臉驚喜地道:“葉大哥,你逃出來啦,他們沒有追來吧?”

    葉小天道:“當然沒有,妳怎麼往這邊走,這樣走永遠也到不了北京城啊。”

    薛水舞的目光微微飄忽了一下,趕緊道:“啊,水舞是想,我們雖然出了城,只怕他們猜到我們要走的方向,很快就會追上來,不如先在山中躲避一時,再伺機北返。”

    “嗯……,似乎很有道理。”葉小天看著薛水舞,眼神微微有些玩味,但他馬上就展顏微笑起來:“呵呵,跟著我逃了這一路,水舞姑娘也變聰明了呢。”

    薛水舞訕訕一笑,有一絲不自然的神情從眼眸中悄然逸過。

    葉小天上前兩步,一把從她懷中接過楊樂遙,道:“咱們走吧,先到山上躲避一時,逃過他們的追捕再說。”

    葉小天抱著樂遙大步而去,薛水舞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唇,恨恨一跺腳,快步追了上去。

    ※※※※※※※※※※※※※※※※※※※※※

    夜色蒼茫,沐浴之後神情氣爽的葉小天躲在莽莽叢林的一個山洞裡,正在烤著一隻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錦雉。

    洞中央生了一堆火,火堆熊熊燃燒著,將洞窟中陰寒的氣息一掃而空,葉小天轉動著架在火上的錦雉,錦雉在火焰上方吱吱地冒出油脂,誘人生涎。

    洞外半里地外有一眼山泉,薛水舞帶著剛在那兒洗過澡的樂遙慢慢進了山洞,剛剛洗過澡的樂遙正披散著頭髮,粉團團的十分可愛。

    葉小天見她們回來,便笑著說道:“雞肉已經快烤熟了,遙遙,過來聞聞。”

    “哇,好香啊!”樂遙撲到葉小天懷裡,兩眼發光地看著那隻誘人的烤雞,嚥了口唾沫,葉小天笑道:“不要急,還得等一會兒。咦,這是什麼?”

    忽然,葉小天看到樂遙頸上掛著一塊潤澤的黃色小牌子,還未掩進衣衫,葉小天拿起牌子看了看,見是一塊黃楊木做的小木牌,紋理清晰細膩,可正反面都什麼都沒刻。

    葉小天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樂遙奶聲奶氣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吖,娘親說,人家一出生時就帶著這塊牌子,以後也要一直帶著,不許弄丟了,小天哥哥,這牌子好看麼?”

    葉小天道:“好看,當然好看,咱們遙遙生得這麼好看,戴什麼不好看呢。”

    樂遙一聽卻擔起了心事,她還記得小天哥哥說過小時候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長大了都會很醜,於是趕緊強調道:“小牌牌好看,遙遙可不好看,遙遙好醜好醜呢。”

    葉小天心想:“楊霖很疼這個女兒,沒理由對女兒這般吝嗇吧,以他的富有,不給女兒戴個玉牌也得是塊金鎖啊,怎麼會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牌呢?”

    因為想著心事,對樂遙這句孩子氣的話,葉小天便沒有理會。薛水舞回來後就從葉小天手中接過了烤架,繼續轉動著烤雞,偷偷瞟了葉小天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今天出城後,她其實是有意地向西南方向逃,不只擺脫楊三瘦的追殺,就連葉小天也想擺脫掉。

    其實在城裡的時候,她就想對葉小天坦白自己的心事了,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否則即便不能把全部真相告訴葉小天,她至少也會吐露關於自己的那一半。

    可現在有了機會,她又膽怯了,她其實很清楚葉小天對她的企圖,她最初佯作無處可去時,也正是利用葉小天的這個企圖,從而借助他的力量,以逃離靖州。

    那時她並不清楚葉小天的為人,只想著利用他一下,現如今感覺葉小天表面雖有些玩世不恭,其實骨子裡還是很有些古道熱腸的,卻又因他對自己恩義深重,反而不好啟齒,是以才想不告而別,卻不想他那麼快就追了上來,這可怎麼辦?

    薛水舞的黛眉剛剛煩惱地蹙起,就察覺葉小天灼灼的目光正盯著她看,薛水舞嚇了一跳,摸摸自己的臉蛋,心虛地道:“怎麼了?”

    葉小天啟齒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沒什麼,妳方才怎麼不沐浴一下?”

    薛水舞本來察覺葉小天的目光有些奇怪,是以有些心虛,一聽這話方才放下心來,暗暗鬆了口氣,擺出一副難為情地模樣道:“人家……人家不方便在此沐浴吧。”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妳們女人就是麻煩,我帶遙遙在這玩兒,妳去山泉中沐浴一番有何不好,這荒山野嶺的非禽即獸,還怕被它們看了去不成?呵呵,妳不洗便不洗吧,來,咱們吃烤雞。”

    盯著烤雞吮著手指的楊樂遙一聽這話,馬上歡呼一聲,乖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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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4 01:11:42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妖逃夭夭


    樂遙枕著包袱甜甜地入睡了,今天趕了那麼遠的路,一路又擔驚受怕的,她的精神和體力都耗光了,是以睡的很沉,紅紅的火光映著她粉嫩的小臉蛋兒,異常可愛。

    山裏陰涼,洞窟裏尤其如是,不過生上一堆火就暖和了,而且可以驅走野獸。薛水舞往火堆裏填了幾根柴,偷偷瞟一眼葉小天,見他微微發出酣聲,便躡手躡腳地站起來。

    薛水舞悄悄走到洞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便投入夜色之中。過了片刻,葉小天酣聲驟停,猛然坐了起來,看一眼熟睡的樂遙,疑惑地跳起身來,悄悄追了上去。

    山洞周圍山石較多,只有野草,沒有樹木,也很少有野獸靠近。洞裏又生了火,不用擔心遙遙的安全,葉小天借著山石的掩護,悄悄躡著水舞的身影,漸漸來到泉水旁。

    葉小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要沐浴啊!”

    不能洗澡對女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如今旁邊就有一道溪流,薛水舞怎能禁得住誘惑。可是光天化日的即便沒人偷看,她也不敢寬衣解帶,何況葉小天明知她就在那裏沐浴的話,心裏總有些怪怪的。是以一直拖延到現在,等葉小天睡熟了,她才悄悄趕到泉水邊。

    弄清水舞的目的,葉小天鬆了口氣,馬上又開始興奮起來:“她要洗澡了,那自己豈不是可以把她看光光?”葉小天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又大又圓,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

    葉小天長到這麼大,就只看過一回女人洗澡,那次是他不小心看到的,他看到的那個女人是刑部街上一戶人家剛娶過門兒不久的一個小媳婦兒,她當時坐在板凳兒上,麵前是一盆熱水,白氣繚繞中,身體若隱若現。

    葉小天從窗子看進去,白花花的一個身子,晃花了他的狗眼。那天他本來是摸到鄰居家偷梨子的,結果當他失魂落魄地從梨樹上滑下來,兩手空空,一顆梨子都沒摘到,但他心裏滿滿的都是香水梨子的模樣。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中白花花一片,就像霧裏的一條大白蛇,不斷地扭動著,但是那女人的臉部卻完全隱在霧裏,看不清她的模樣。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時候,他的褲襠裏一片滑膩。

    那是葉小天平生第一次滑精,那一年小天十二歲,這小子蠻早熟的。其實那位鄰家小娘子體態容貌都不算很美,但是對一個剛剛萌生性意識的少年來說,那種視覺衝擊力卻是難以言喻的大。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曾看到過女兒家的裸體,久而久之,當時刺激太過強烈引起的感覺反而使他再記不起當時究竟看到了什麼,腦海裏只有白花花的一片以及那天夜裏夢中極致銷魂的感覺。

    葉小天像那天攀樹偷梨一樣,血脈賁張地爬上一棵枝繁葉茂橫臥水上的大樹,藤蘿密布,披掛在大樹上,月光映在水麵上,再一閃一閃地反映在樹上和他身上,如夢似幻。

    是時,明月高懸,清霜滿地。

    薛水舞寬去衣衫,很快地把自己浸在泉水,這個被生活的困苦與磨難重壓的女子,這一刻似乎解去了所有的束縛,似月的精靈一般輕盈。

    她站在水中,水隻漫到香臍處,細而圓潤的小蠻腰被流水溫柔地裹起,一眼望去,水下的輕盈之姿仿佛是擺動的魚尾,白花花、白花花的……

    長長的烏黑的秀發披垂下來,遮住了胸前美妙的賁起。長發及腰,及腰處的長發就鋪散在水中,美麗的水草一般順著水流的方向起伏。

    她彎下腰搓洗身體的時候,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蠻腰與那豐隆的臀.部所流露出的優美的曲線,帶著一片晶瑩鑽進葉小天的眼睛,葉小天雖然什麼都沒有做,卻有一種手忙腳亂的感覺,他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了。

    她在水中並不是靜止的,她在沐浴,她在濯洗她的嬌軀,所以每一個優美的動作、每一個誘人的畫面都是隨時的變化,錯過一眼,便是錯過了一副最美的景致。

    於是,葉小天的眼睛隻能飛快地閃爍著,努力地、貪婪地將那一幅幅美麗的圖畫盡數收於眼底,這是一個如夢似幻的晚上,水中有一個美麗的夢幻般的女人。

    葉小天甚至來不及生起情.欲的衝動,滿心滿眼都隻有美的感覺。一個大男孩對異性的美與愛的渴望,就像一隻脫殼的小鳥,用它嫩黃的喙,一點點地正在啄碎那層薄薄的蛋殼。

    明月在天,河水似乎是墨色的,墨色的河水泛著銀色的月光,銀色的月光似銀魚的鱗片。薛水舞撩起水,仿佛一顆顆珍珠拋灑在她晶瑩的肌膚上,然後歡快地滾落。

    葉小天像一截樹幹似的爬在古拙的樹幹上,胯下那隻小鳥已經用它嫩黃的喙啄碎了最後一片蛋殼,撲愣著翅膀鑽出來,望一眼這個新鮮的世界,立即變成了一隻憤怒的小鳥。

    當薛水舞一身清爽地回到山洞時,葉小天正躺在那兒酣聲陣陣。薛水舞輕輕籲了口氣,她可沒有想到被她珍藏了一十八載的清白身子,剛剛已經被一個小無賴看了個通透。

    葉小天躺在那裏,酣聲從容,睡容平靜,可胸膛裏的那顆心,卻跳得如同擂鼓:“好美!真的好美!她是我的,她必須是我的!嗯……還是盡快把她挾到碗裏我才放心啊!”

    方才所見的一幕,使得他的心就像一隻猴子見到了掛在枝頭的一枚汁肥味美的桃子,哪裏還有耐性忍得不去摘下。

    可是,他的感覺告訴他,薛水舞並沒有躺下歇息,他感到薛水舞似乎走近了些,正在觀察他,然後又悄悄走開,悉悉索索的一陣細微響聲之後,洞中便靜寂下來。

    葉小天又等了一會兒,輕輕張開眼睛,赫然發現----他媳婦兒逃跑了!

    薛水舞慌慌張張地逃在山中,借著月光向她白天帶樂遙洗澡時就已觀察好的一個方向急奔,樂遙趴在她的肩頭,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娘親,我們這是去哪裏呀,小天哥哥呢?”

    薛水舞“噓”了一聲,小聲道:“不要說話,咱們和小天哥哥做個遊戲,讓他清早起來找不到咱們好不好?”

    樂遙馬上清醒過來,興致勃勃地道:“好啊好啊,就像唐僧和豬八戒被妖怪抓走,孫大聖去救他們出來一樣嗎?那誰扮豬八戒呢?”

    ※※※※※※※※※※※※※※※※※※※※※※※

    天亮了,昏昏欲睡的樂遙趴在水舞肩頭,迷迷蒙蒙地望望身後的路,心想:“小天哥哥真笨,到這時候還沒追上來,人家都快被妖精吃掉啦。”

    樂遙假想中的妖精,此刻正走在薛水舞的身旁,咯咯咯地笑著,像一隻下蛋的老母雞。

    她自稱馬大嬸,是從附近寨子裏出來去城裏走親戚的,清早路上恰好碰到水舞母女。馬大嬸身材肥碩,滿臉橫肉,樂遙很不喜歡她,可水舞卻對她充滿感激。

    馬大嬸說,她要去的那個縣城正好有一條通往貴州府的道路,她可以帶著水舞母女同行,對逃離葉小天身邊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水舞來說,這位馬大嬸無疑是一個活菩薩。

    馬大嬸笑眯眯地打量著水舞和樂遙,越看越喜歡:“這小娘子水靈得花兒一樣,細皮白肉,眉眼俊俏,賣進山裏就糟塌了,還是賣到城裏能多賺些。至於這小女娃兒,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也能賣上個好價錢。”

    難怪今兒一早就聽見喜鵲叫呢,原來是有一樁好買賣上門了。想到這裏,馬大嬸咯咯咯的笑聲愈發地歡快了。

    叢林中,葉小天遠遠地綴著她們,臉色陰沉。他不明白為什麼薛水舞要不告而別,即便是不肯隨他回京,不肯嫁給他,告訴他一聲,他心裏也能好受些啊,他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

    可是盡管心裏充滿了對薛水舞的憤怒,他還是一路跟下來了,尤其是水舞和馬大嬸路遇以後,葉小天就更是不肯稍離,他擔心這個滿臉橫肉的婦人心懷不軌。

    葉小天一路跟著,一直跟到那座小小的縣城,看著水舞和樂遙同許多早起趕集的村寨部落的百姓們一起熙熙攘攘地走進城門。

    “看來是我多疑了!”

    葉小天頹然傍樹坐下,自嘲地一笑:“滿臉橫肉看來就不是善類的村婦,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看來清純柔弱一派天真的小美人兒,卻是一個騙死人不賠命的妖精呢。”

    “走吧,走吧!被楊老頭兒誑來靖州,一分銀子沒賺到,還吃了這麼多苦頭,險些送了性命,你夠對得起她了。她既然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你還留戀什麼呢?”

    葉小天要站起來,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坐回去:“我就這麼回去了?那我這兩個多月所受的苦不就白吃了?娶老婆嘛,哪有那麼容易的,要三媒六證,要辛苦賺錢攢聘禮,要蓋新房子、要宴請客人,哪一樣都不比現在容易啊。”

    葉小天低下頭,看著自己膝蓋中間的部位,認真的征詢意見:“喂!兄弟,你給哥哥說句話兒,你說咱們是進城還是拍拍屁股回北京?”

    ……

    “你要是點頭,咱就進城。你要是搖頭,咱就回北京。”

    ……

    “你既不點頭又不搖頭,這是什麼態度!這可是關係到你終身性福的大事,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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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4 10:13:33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很多年前,很多年後  


    這個縣城不大,若是在中原富庶地區,這樣的縣城只能勉強算是一個鎮子,居於群山之間的這座小城也不是南北交通要道,是以外地客旅不多,縣城裡最熱鬧的時候就是每月兩次的廟會了。

    每到這一天,四野八鄉各族百姓便紛紛帶著各種山貨,諸如蘑菇、野果、野味、竹蓆竹簍等物趕到鎮上來互通有無、以物易物。

    當然,也有一些外地商賈攜了布匹、鹽巴、酒和胭脂水粉、首飾頭面等物品拿到這座小城,和當地山民交換些野味山珍,再運到外地賺個差價。

    鎮上有兩家小客棧,主要就是為當日來不及趕回山民和別處趕來的商賈們預備的,是以條件非常簡陋。

    馬大嬸平時不在城裡“做生意”,雖然這種地方的官府不比中原地帶的官府威風,可是在他們這些小民眼中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在此地作案,風險要大一些。

    不過薛水舞母女這麼好的條件,如果賣給山裡人充作生育工具未免可惜,總要賣到富人家或者青樓裡才能賺個好價錢,她們一看就是不諳世事的外鄉人,馬大嬸又只是在縣城裡偶爾為之,倒也不擔心什麼。

    馬大嬸到了鎮上,便先在一家小客棧裡要了間房,對薛水舞道:“小娘子,這縣城裡總有些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欺壓良善,你貌美如花,可不要到處走動。

    大嬸先把你安頓在這裡,且去城中親戚家一趟,一來探親,二來也要拜託他們幫你聯絡一下商幫,才好帶你去貴州道,要不然你這樣嬌滴滴的小娘子,是根本不可能太太平平出行的。 ”

    薛水舞感激不盡,連連向她道謝,馬大嬸微微一笑,便轉身離開了房間,薛水舞放下女兒,剛剛倒了杯水,就听“咔嗒”一聲,急忙趕出去一拉房門,房門露出巴掌寬的一道縫隙便再也打不開,竟是被人在外面上了鎖。

    薛水舞心中登時浮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她高聲叫了幾句“馬大嬸”,沒有聽到馬大嬸的回音兒,倒是招來幾個住店的客人,那客人從門縫裡窺見一個貌美的女子,一個個交頭接耳的,神色很是詭異。

    薛水舞見狀心中害怕,再也不敢聲張,心中不祥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不會是碰上人販子了吧?”想想馬大嬸那副親切樸實的樣子,薛水舞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斷,可眼下詭異的局面,卻令人難以心安。

    樂遙已經失去躲貓貓的興趣了,嘟著小嘴對薛水舞道:“娘親,小天哥哥怎麼還沒找到我們啊。”

    薛水舞輕輕把她摟在懷裡,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知道,葉小天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如果她能順利地把樂遙帶到貴州,交給應該交給的那個人,或許葉小天留在她心中的就只是曾經的一個遺憾,而現在她卻比任何時候都懷念那個男人。

    ※※※※※※※※※※※※※※※※※※※※※

    馬大嬸離開客棧後,便興沖沖地在城裡轉悠起來,她很少在縣城作案,這裡並沒有熟悉的人可以幫她“銷贓”,但是她也算是半個本地人,大概也能知道誰家富有。

    馬大嬸打的主意是先找富貴人家,這樣的人家最出得起錢,如果不行再去青樓,只是此地的青樓只是野妓流鶯的匯聚地,專掙苦哈哈們的錢,怕是不會出個叫人感到理想的好價格。

    馬大嬸在縣城裡匆匆奔走著,全未注意正有一條人影自始至終地躡隨著她……

    關二今年有五十出頭了,稀疏的頭髮白了大半,挽一個道髻,插一根槐木簪。身上一套破舊的葛布短衫,蹲在路邊樹蔭下,面前擺著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板栗、還有柿餅、紅棗等物。

    因為天熱,他摟起了袍子,露出袍下一雙瘦瘦的毛腿,整個人蹲在那兒,就像一隻大馬猴。每當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前看胸後看臀,眼神兒像鉤子似的,腦袋從左擺到右,從右擺到左……

    他是個收山貨的,收山貨是個苦差事,即便運到山外也賺不了多少錢,所以,他是個稍顯富裕卻不是很有錢的人。

    集市上很混亂,貨攤擺放的並不整齊,行人走路也沒有規矩,所以熙熙攘攘非常混亂,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關二的眼神依舊可以準確地追著一個搖曳生姿的屁股漸行漸遠,直致他的目光深邃的像個哲人。

    關二曾經很窮,他原來只是收乾貨的李掌櫃的小伙計,當他從小伙計熬成老伙計時,依舊沒有幾個錢,也沒錢娶個婆娘。

    他這一輩子唯一一次嚐到做男人的滋味兒,那還是二十多年前,那一次他攥著攢了好久的錢,逡巡著登上一個半掩門兒的窯姐的門,交出那被汗攥透的二十文大錢,像個孩子似的被那女人拉進屋裡,換來那一哆嗦。

    真的只是一哆嗦,只是趴到那白花花的身子上,他還沒來得及動幾下,就已一泄如注。清醒之後,關二忽然有些心疼那些錢,可有時又覺得那種極樂的感覺,就是搭上他的一切都值得。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女人了,只能靠著那做夢般的一個回憶熬到今天。李掌櫃始終那麼吝嗇,他始終身無分文,直到前不久,李掌櫃的在一個雨天絆倒在山坳裡,頭重重地磕在石頭上,一命嗚呼。

    掌櫃的死了,怯懦老實了一輩子的他頭一回壯起膽子幹了一件壞事,吞沒了掌櫃的貨物和錢,自己做了掌櫃,從那天起,他的夢想便不再只是吃飽飯,而是能有一個自己的女人。

    關二一直夢想著再做幾回生意,就能攢足錢娶個媳婦兒,或許醜一些、老一些、嫁過人,但畢竟是個女人。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一天來得這麼快,以致很多年後他回想起那一天,他依舊堅持認為,那個笑得壞壞的男人,是上蒼派來的天使。

    又是一具肥臀在他面前搖曳而過,關二的眼神兒就像陷進泥沼的腳,拔都拔不出來的時候,突然有個嘴巴生得像女人一般秀氣的少年擋在他的面前,切斷了他的視線。

    他記得他當時還很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問道:“你是買山貨還是賣山貨?”

    那個少年天官賜福一般微笑著,對他說:“掌櫃的,我不買東西,倒是想賣點東西。”

    少年彎下腰,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悄聲問道:“有個女人,你要不要?”

    ※※※※※※※※※※※※※※※※※※※※※

    很多年後,馬大嬸膝上抱著她六小子家的三丫頭,張著掉光了牙齒的嘴巴,絮絮叼叼地說起她那已經過世的丈夫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叫她永生難忘的小伙子。

    她依稀記得,那個小伙子有張比女孩子還秀氣的嘴巴,笑起來壞壞的,卻一點也不討人嫌。

    不過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在那之後,她曾不知一次聽到過的如雷灌耳的那個大人物的名字,就是她曾經遇到過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一生只客串過一次人販子,賣的就是她。

    “地頭兒不熟,生意就是不好做。”

    接連幾次碰壁的馬大嬸蹙眉思量著,這要在她熟悉的地方,她很清楚誰家有錢,誰家缺女人,直接上門,這單生意就成了,可這縣城她雖來過幾次,卻也只是來趕集,並不清楚城裡清形,以致盲人​​瞎馬地亂撞。

    可是想想那嫩得一掐都出水兒的俊俏小娘子,若是在這縣城裡找個好人家,至少比賣進山裡價錢高出四五倍,她又覺得辛苦些也是值得的,馬大嬸正思量要不要去找些財主家問問,後邊忽然有人喚她:“大姑,這位大姑,請留步。”

    馬大嬸回過身,就看到一個嘴巴很秀氣的少氣,飛快地趕過來,一副很老實的樣子,只是被她一看,小臉兒的居然有些發紅。少年靦腆地問道:“大姑,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個侄女兒要嫁人?”

    馬大嬸聽著他的外鄉口音,又看看他破舊的衣衫,還有脫了線露出兩隻腳趾的鞋子,皺眉道:“怎麼,難道你想討個婆娘?你娶得起婆娘嗎?”

    “不不不!”少年慌得連忙搖手,臉色窘的更紅了,他侷促地搓著手,看著自己的腳尖,道:“小子只是一個長工,哪裡娶得起婆娘,是……是我們家老爺想納個妾……”

    馬大嬸恍然大悟,可是瞧他一副窮酸相,想來他的東家必是個極刻薄的,卻不知捨不捨得花錢買女人,便道:“你們老爺要納妾?我跟你說,我這侄女俊俏的很,價錢可不便宜。”

    少年吭吭哧哧地道:“我們老爺有的是錢,大姑你就放心吧,他剛聽說大姑有個俊俏侄女兒要說親,就讓我來找大姑,我……我說不清楚,大姑你還是跟我們老爺說吧。”

    這少年實在是老實的不像話,就這麼一段話說得結結巴巴,臉也憋紅了,額頭也似急出了汗,不時抻起袖子抹汗。馬大嬸笑起來:“成!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馬大嬸這一去,就被​​裝進了麻袋,然後和核桃、山楂一類的山貨一起被搬上一輛驢車,“吱吜吱吜”地離開了縣城,等她再被放出來時,就成了關二的老婆,直到懷了娃才得以走出那間茅草屋,知道她到了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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