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aeolian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14-8-19 04:16:36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討公道


    問路少年說他獵到了一隻珍禽,聽說齊大爺最喜歡珍稀野物,所以想去賣給他,多賺些錢養家。大亨家的生意大多是通過齊木控制的驛路運輸傳送的,所以大亨對齊木家的住處很熟悉。

    大亨很熱心地為華雲飛指點了道路,此時的華雲飛在他眼中就是一個陌生人,生命中一個很普通的過客,自然不會想到兩人今後將會有什麼交集。

    葉小天和李雲聰趕回縣衙,路上說起大亨的荒唐,不禁都有些失笑,洪百川如此精明能幹的大商人,偏偏生了這麼一個兒子,二人心中都替洪百川惋惜:便是打下一座鐵桶江山,兒孫不爭氣又能如何?

    再過兩條巷子就到縣衙了,前方忽然跑來兩個人,穿著捕快皂服,很是引人注目。葉小天定睛一看,見頭前一人是馬輝,另一個人他也隱約記得名姓,好像是叫許浩然,葉小天便站住了腳步。

    兩人果然是來找他的,老遠看到葉小天,兩人便加快了腳步,跑到葉小天身邊後,馬輝氣喘吁吁地道:“典史大人,周班頭出事了。”

    葉小天呆了一呆,道:“周班頭?他不是在家歇養麼,出什麼事了?”

    許輝道:“昨日徐林回來,聽說周班頭和他妹子打鬥起來,便去周班頭的晦氣,把周班頭暴打了一頓。”

    葉小天的臉頓時變色,許浩然又接口道:“周班頭的腿被打折了,也不知還能不能……”

    葉小天截口道:“周班頭家住哪裡,快帶我去!”

    葉小天趕到周班頭家時,已經有許多捕快聞訊趕來。周班頭人緣極好,他出了事,大家自然要來探望。

    看到葉小天出現,正兔死狐悲的捕快們默默地給他閃開了一條路,望向他的目光中,帶著些不滿和譴責。

    葉小天沒有理會他們,徑自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走進堂屋,入目一片狼籍,桌椅板凳花瓶衣架全打爛了,進屋右手邊牆角的灶台,破掉的大鍋裡赫然扔著一塊大石頭。

    周家人聞訊從裡屋走出來,周家除了周班頭還有三口人,一個是周班頭的老父親、還有就是他的渾家和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兒,小丫頭怯怯地牽著母親的衣角,跟在爺爺後面。

    周老漢聽說來人是縣衙裡的典史老爺,頓時惶恐不已,連忙上前就要叩頭,葉小天趕緊把他一步扶住,說道:“老人家不必多禮了,快帶我去看看周班頭。”

    周老漢連連應是,大概是家裡從不曾有過朝廷命官駕臨,周老漢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是該頭前帶路,還是應該跟在葉小天後面,只好側著身子,別著腳兒往裡迎葉小天。

    葉小天自從做了這半真半假的葫縣典史,還是頭一回受到如此禮遇,葉小天心想:“原來周班頭的老實本份都是來自他的父親,這爺倆兒都是老實人啊。”

    周老漢高高掀起門簾兒,點頭哈腰地把葉小天讓進屋,立即向榻上躺著的周班頭道:“思宇啊,快起來,典史大老爺來看你來了。”

    周思宇聽父親說典史大人來了,掙扎著就要坐起來,被葉小天趕上去一把按住:“別動,好生躺著。”葉小天說著,這才看到周思宇的樣子,心頭怒火頓時升騰起來。

    周班頭腦袋上纏著繃帶,右頰淤青,左頰赤腫,嘴唇高高地腫裂著,鼻樑也腫了,被瘀血一逼,紫青發亮。他努力想要張開眼睛,可是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盡了最大的可能,也只是張開一條縫隙。

    “周班頭……”

    葉小天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來時聽說周班頭被打斷了腿,就料到他的傷勢不輕,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周班頭竟被打成這副模樣。周班頭嘴唇翕張了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典史……大人……,卑職……”

    葉小天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低聲道:“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周班頭臉上隱隱露出苦笑的神情,無奈地閉上了嘴巴。此情此景,葉小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房間裡一片靜謐,只有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是如此清楚。周家娘子站在一邊,眼看丈夫如此淒慘,不禁又抹起了眼淚。

    葉小天定定地看著周班頭的臉,似乎要把他那張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臉牢牢記在心裡,過了好半晌,葉小天才抽回手,探手入懷,摸出那錠五十兩重的大銀元寶。

    葉小天把銀元寶輕輕擱在枕邊,對周老漢道:“老爺子,周班頭落得這般模樣,本官……難辭其咎。這點銀兩,你們就留著吧,把打壞的家具重新置辦一下,尤其是要給周班頭請最好的郎中,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周老漢和周家娘子看到那錠大銀元寶都驚呆了,五十兩銀子,周思宇要不吃不喝掙少兩年俸祿才攢得出,這還是在朝廷不拖欠薪俸的情況下,這麼一大筆錢周家人根本就沒見過。

    周老漢囁嚅道:“不不不,大人,這使不得……”

    葉小天道:“老丈不要客氣啦,這錢也不是我出的,是縣衙貼補周班頭的醫藥費。你若不要,就替官家省下了,最後還不是大家吃喝掉嗎?”

    周老漢不懂縣衙裡的那些門道,聽葉小天這麼說,只當是真話,心裡便踏實了些。周圍那些捕快們很清楚衙門底細,雖然他們都有些惱恨這個新來的典史不知輕重,可是這位典史能掏出自己的錢來幫助周家,而且是這麼多錢,不免令他們對葉小天大為改觀。那些當官兒的只知道使喚他們,真出了事情的時候,又有誰這樣把他們放在心上過了?

    葉小天起身對周老漢和周家娘子道:“周班頭需要靜養,我就不多打擾了,改日再來探望,告辭了。”

    周老漢千恩萬謝地把葉小天送到大門外,看那白髮蒼蒼的老者佝僂著腰,絲毫不因兒子受此待遇遷怒官府,反而因為他的屈尊探望誠惶誠恐的善良百姓,葉小天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馬輝、許浩然等一班捕快也都跟著葉小天一塊兒向周老漢告辭離開了,他們默不作聲地跟著葉小天到了巷口,馬輝終於鼓足勇氣走上來。馬輝道:“艾典史,因你初來乍到,兄弟們對你多有不敬,還請典史大人恕罪。”

    葉小天停住腳下看著他,許浩然也湊上來,垂下頭道:“典史大人能如此善待周班頭,兄弟們……都很感激。”

    葉小天一開始還有些疑惑,聽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道歉,這才明白他們的意思,葉小天的臉頓時冷下來,沉聲:“你們說完了?”

    馬輝和許浩然等人面面相覷,他們是誠心向葉小天道歉的,可葉小天怎麼這麼一副模樣,貌似很不高興?一時間眾捕快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葉小天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看到周班頭如此,心生內疚,我很慚愧,所以拿出這些錢來作為補償?”

    眾捕快看著他沒有說話,但是顯然默認了他的說法。

    葉小天又道:“你們是不是忽然覺得我這個官兒人還不錯,雖然做錯了事,可是能這樣補救,比縣衙裡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們要強許多,所以你們感恩戴德,覺得我這個官兒值得追隨,要向我道歉,大家以後一團和氣?”

    捕快們還是不說話,他們已經隱隱覺察到自己似乎誤會了什麼。

    葉小天的聲音提高了些,道:“周班頭去徐家抓人,是執法,是他身為捕快的職責,他吃的就是這碗飯,難道不該去?我是本縣典史,接到苦主報案,派他去抓人,我有什麼錯?我為什麼要內疚?

    他先是被徐家刁婦毆打,接著又被殺人兇手欺上門去,搗毀了他的家,把他打得臥床不起,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葫縣的歹徒比執法的捕快還要兇?你們有沒有想過其中的原因?

    你們的兄弟被人打成這樣,你們都沒起過一絲報仇的念頭?當然給了周班頭家一筆錢,你們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好啦,這下子周家的損失可以得到彌補了,周班頭的腿大概保住了,萬幸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大家開開心心地忍下這口鳥氣,繼續一團和氣地被鄉紳惡霸、地痞無賴們欺負?如果你們這些做捕快的都可以被人這麼欺負,你能指望本該受你們保護的葫縣百姓不受人欺負?

    為什麼百姓們不願意向官府納稅,哪怕是那些家裡有錢的人?為什麼你們每次下鄉,都被百姓們奚落嘲諷的抬不起頭來?為什麼你們每次走在十字大街上時,都被人像狗一樣笑話?

    你們是葫縣的捕快,你們的兒子、孫子、重孫子,總有一天要接你們的班,繼續在這做捕快,然後繼續被人欺負、被人嘲笑!

    不錯,這裡民風剽悍,可是那些剽悍的百姓,有沒有他們畏懼的人?他們在你們面前如狼似虎,可是在比他們更強悍的人面前卻比兔子還要溫順,你們呢,你們連兔子都不如!

    你們指望什麼呢?指望有朝一日朝廷派更多的官兵過​​來,指望有朝一日朝廷能遷來更多的漢人百姓,那時候你們的日子或者說你們的兒子、孫子、重孫子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如果你們什麼都不願承擔、什麼都不敢承擔,就這麼得過且過地過日子,即便有一天葫縣真正納入流官治下,即便這裡居住的人八成都成了漢人,這些漢人也會學那些山民一樣把你們當猴耍!

    你想有尊嚴地活著,你想一大早穿上捕快公服去縣衙的時候,街妨鄰居不是用輕蔑嘲諷的眼神兒看著你,而是尊敬地向你打招呼,這得你自己去爭取,而不是等著它從天上掉下來,它掉不下來! ”

    馬輝訕訕地道:“典史大人,齊大爺他……,況且,縣衙門的老爺們……”

    葉小天道:“齊大爺怎麼了?他在貴州可以一手遮天了?不要說安、宋、田、楊四大天王,就是八大金剛,甚至比八大金剛更低一些的土司老爺到了葫縣,他是不是也要像三孫子一樣畢恭畢敬,他有沒有怕的人,為什麼怕?

    縣衙的老爺們又怎麼了?為什麼縣衙的老爺們怕那些山民憤怒,怕齊大爺憤怒,怕縣城裡的百姓們憤怒,唯獨不怕被欺負得狗都不如的你們憤怒?因為你們根本沒有憤怒,你們沒有勇氣、沒有骨氣,一群窩囊廢,不欺負你欺負誰? ”

    眾捕快被罵的狗血淋頭,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小天轉身走去,高聲道:“我現在去徐家,我派出去的人被欺負了,我就要去為他討回公道!你們滾回縣衙那個狗窩,繼續心安理得地領你那每月二兩銀子的薪俸,開開心心陪老婆生孩子去吧!”

    馬輝、許浩然等捕快一個個臉脹得通紅,當葉小天走出近百步後,他們之中也不知道是誰先追了上去,緊接著所有的捕快便一起追了上去:“典史大人,我跟你去!”

    “對!跟典史大人走!”

    “這口鳥氣,老子早就忍夠了,咱們跟典史大人走!”

    葉小天大笑起來:“好!這才是條漢子!是個爺們!咱們走,為兄弟,討公道!”

    徐小雨叉腰站在院子裡,正對著隔壁院子指桑罵槐地罵人,隔壁院子就是郭家,隱隱傳來陣陣哭聲,徐小雨罵的正兇,院門“咣啷”一聲被人踢開了,一班捕快闖了進來。

    徐小雨大怒,張牙舞爪地撲上去,破口大罵道:“我日你……”

    一句話還沒罵完,迎面就飛來一拳,打得徐小雨一個趔趄,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門檻,硌得她屁股生疼。徐小雨像被激怒的野貓似的“嗷”地一聲跳將起來:“我日你……”

    一個相貌清秀、神情卻甚是猙獰的年輕人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揪住她衣領,正正反反就是一頓響亮的耳光:“我叫你日!我叫你日,我叫你他麼的日……,日舒服了嗎?”

    徐小雨被扇得腦袋跟撥浪鼓似的晃來晃去,只覺天旋地轉,聽到那人問話,徐小雨愣愣地點了點頭,那人用力一推,徐小雨倒退兩步,再次一跤墩坐在門檻上,凶狠年輕人厲聲問道:“你大哥呢?”

    徐小雨傻傻地往屋裡一指,年輕人就像一陣風似的從她身邊衝了進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14-8-20 03:40:42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縣尊,請升堂!


    徐林昨日去周班頭家鬧了一場,隨即便與一班狐朋狗友跑去喝酒了,大醉之後就宿在了娼家,直到今天上午才回來,回家之後徐林便蒙頭大睡。妹子雖在院中大罵隔壁郭家,因為徐林聽慣了她罵人的聲音,倒也不覺吵鬧。

    不想睡意正濃,忽聽妹子一聲尖叫,徐林被吵醒,心中好不氣惱,他惱火地跳下地,赤著雙腳,只穿一條犢鼻褲,氣勢洶洶地罵道:“吵什麼吵,可是郭家那群王八來搗亂了麼?

    徐林一面說一面往外走,剛剛走​​出幾步,門簾子被人一把扯掉,徐林頓時一驚,抬頭看時,就見一雙大腳迎面飛來,踹得他倒跌出去,一跤摔在地上,口中一股子土腥味兒,卻是大牙被踹掉了兩顆。

    “誰他娘的……”

    徐林大怒,一句話還沒罵完,葉小天鬆開扣住門框的雙手,跳下來猛撲過去,掄起帶鞘的腰刀,狠狠砍在徐林頭上,刀雖帶鞘,砍在頭上也是一股血噴了出來,淌了徐林一頭一臉。

    徐林被這人凶狠的模樣給嚇住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敢說話。

    葉小天把刀掛回腰間,喝道:“枷了,帶走!”

    捕快們出門隨身都帶著小枷的,當即上前把徐林枷了,徐林這才反應過來,大怒罵道:“你們好大的狗膽,竟然敢抓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齊大爺的兄弟。”

    葉小天從許浩然手中奪過戒尺,慢悠悠地踱到徐林身邊,凶狠地看著他道:“爺?還兄弟?你們家喜歡差著輩兒論交?”

    徐林道:“我……”

    不等他說完,葉小天就掄起戒尺,“啪”地一聲抽在他的嘴巴上,徐林悶吭一聲,滿嘴流血,再也說不出話來,看向葉小天的眼神兒便露出幾分畏懼。

    “帶走!”

    葉小天一聲吩咐,馬輝和許浩然就像拖死狗一般拖著徐林往外走,葉小天昂然走在頭面,到了院中見徐小雨正畏怯地站在那裡,葉小天凶狠的一眼瞪去,把徐小雨嚇得連退兩步,滿面慌張。

    葉小天冷哼一聲,踢開院門走出去,徐小雨呆呆地看著馬輝和許浩然把大哥拖走,已經看不到葉小天的背影了,這才尖聲大叫起來:“我要告你!你……你無故毆打良善百姓!我要告你……”

    “噓……”

    走在最後的許雲聰豎指於唇,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許雲聰嘴賤的毛病又犯了,陰陽怪氣地道:“小雨姑娘,我佛慈悲,大肚寬懷,可是臨時抱佛腳都不靈的,臨時抱官腳……你想想吧……”

    許雲聰走出兩步,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站定腳根,扭頭徐小雨微笑道:“聽我良言相勸,你可千萬別招惹他,我們這位典史大人是瘋的,瘋病發作起來六親不認,我都被他打的很慘。”

    徐小雨冷笑道:“瘋子還能當官?你唬我?”

    許雲聰攤攤手道:“誰說不是呢,可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不過呢……典史再小那也是官啊,是朝廷命官,知道什麼叫命官嗎?就是你想捋他的官,除非吏部行文,皇上照准,難道你想進京告御狀?你知道京城的大門朝哪邊開嗎?”

    徐小雨窒了一窒,許雲聰奚落夠了,哈哈一笑,顛著屁股就走了出去。忽然之間,他覺得跟著葉小天這麼個人也挺不錯的,起碼出門時不用總裝三孫子。

    ※※※※※※※※※※※※※※※※※※※※※※※

    華雲飛站在大街上,對面就是齊木的府邸,極豪華闊氣的一處所在,大門敞著,進進出出許多客人,大多一看就是性情豪爽的江湖客。華雲飛調整了一下獵弓的位置,退到了屋簷陰影下。

    華雲飛靜靜地站在那兒,冷靜地觀察著大門的情況,很快就再換一個地方,繼續冷眼觀察。他的父母雙親被一群**殺死了,他到葫縣是來殺**的,他是獵人,殺**自然要用獵人的方法。

    他狩獵的本領傳自父親,當他成為一個優秀的獵人之後,他和山裡的彝、苗等族高明獵人又常有切磋,現在他能赤手空拳地捉到鹿子、野雞等動物。

    他可以選一灌木叢蹲下,在身上做好偽裝,然後用一片竹葉或樹葉含在嘴裡,學懷春母鹿的叫聲引誘公鹿,學公鹿的叫聲引誘母鹿,當鹿被異性叫聲所吸引前來求歡時,就會被他突然出手,生擒活捉。

    他還在野雞出沒的地方,用雞骨頭做的小哨子學小雞的叫聲逮老雞,學母雞的叫聲逮公雞,學公雞的叫聲逮母雞。除此之外,他還會用“魚鉤釣法”、“雞誘子誘法”、“釦子勒法”、“網捕法”等各種辦法空手捕獲獵物。

    對於大型野獸,就是展現他勇武的時候了,他的刀用的很好,他的箭用的更好,他是最出色的獵人​​,可現在他要面對的是最兇猛的野獸,而且… …不只一隻。

    華雲飛沒想過試圖挑戰赫赫有名的齊大爺,他還能活著離開。他雖然是最出色的獵人​​,可他畢竟身單力孤,而齊木是葫縣最可怕的一隻大老虎。

    更何況,他要對付的不僅僅是齊木這一個人,除了齊木的大批保鏢、打手,還有直接下手對付他爹娘的那幾個人,他都要查出來,一個也不放過。

    如此一來,他就不能貿然動手,他需要先做好最充足的準備,至少先要查清楚當日出現在青山溝的人都有誰。

    獵人總是有耐心的,即便他是那麼想把獵物馬上抓到手。華雲飛耐心地調查起來,而齊木齊大老虎此時還絲毫沒有察覺他已經被一個可怕的獵手盯住。

    葉小天綁了徐林出門,馬上就叫人去郭家傳話,叫他們全家立即去縣衙。郭家人今兒一早就被徐小雨在隔壁指桑罵槐,辱罵不休,可是經由郭櫟楓被活活打死一事,郭家又怎敢再得罪徐家,一家人被罵得只能抱頭痛哭。

    等葉小天派人來傳喚,郭家人出來看見鼻青臉腫、腦袋跟血葫蘆似的徐林已經被捕快枷住,不由又驚又喜。葉小天押了徐林,帶了郭家一眾苦主這麼一走,登時吸引了整條街的人注意。

    昨日到徐林面前煽風點火的那個潑皮少年一見在他心目中威風不可一世的徐大哥這般狼狽,一雙眼睛不禁露出驚恐的神色。

    葉小天帶了徐林和郭家一眾苦主趕到縣衙,吩咐郭家人道:“擊鼓鳴冤吧!”

    郭家人自然遵從指示,隆隆鼓聲中,葉小天先行一步,昂然邁進縣衙大門。

    縣衙二堂,花知縣正坐在那裡無所事事,葫縣事情本來就不多,又都被孟縣丞和王主簿瓜分了,他這個知縣純屬擺設,可每天坐堂這個規矩又不能廢,如果廢了,他就更沒有存在感了。

    忽聽前衙傳來鼓聲,花知縣頓時一陣興奮,總算有人敲鼓了,能上堂露露臉兒也好啊,只是不知道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葫縣百姓早就對縣衙門絕望了,真有大事,要么就被強樑自己擺平了,要么那百姓也就忍氣吞聲了,是沒人到縣衙門來鳴冤告狀的。不過,萬一真是自己擺不平的大事呢……

    僅僅因為一個升堂,花知縣就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還沒鬥出個所以然,葉小天就疾步走了進來。葉小天拱手道:“縣尊大人,有人擊鼓,怎麼大老爺還不升堂?”

    花知縣神色一肅,擺手道:“本縣……本縣手頭正有一樁大事待決,且問問前衙何人擊鼓,何事鳴冤再說,免得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來麻煩本縣。”

    葉小天板著臉道:“下官正要與大人說起此事,外面擊鼓鳴冤的是郭家人,毆死人命的兇手徐林已被抓捕歸案,這可不是小事,而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大老爺可以升堂了。”

    花知縣變色道:“本官不是說過此案移交孟縣丞,不需你來處治嗎?”

    葉小天攤攤手道:“可是兇手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有苦主告狀,我們總不能裝沒看見吧?現如今兇手已經抓到,苦主正在鳴冤,大老爺,無論如何你得升堂問上一問才是。”

    花知縣沒有權柄在手時,一心巴望著掌握權柄,真的讓他掌權辦事時,卻又瞻前顧後,忐忑不安起來。他和齊木沒打過多少交道,可是對其人卻很了解,這個人他不敢得罪啊。

    花知縣暗惱葉小天多事,可外邊的鼓聲一聲聲彷彿催命,他又不能裝聾作啞,花知縣遲疑半晌,儘管葉小天再三催促,還是不肯上堂,就在這時,外面一聲清咳,孟縣丞沉著臉走了進來。

    孟縣丞一看葉小天正在這裡,馬上瞪著他道:“艾典史,誰准你抓人的?”

    葉小天心中惱火,沉聲道:“縣丞大人,下官職責所在,如何推辭?”

    孟縣丞喝道:“胡鬧,難道你忘了……”

    葉小天冷笑道:“我當然沒問,可是要我忘記自己的真正身份,認真做這個典史的人也是你!孟縣丞,下官現在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可是既然正做著和尚,這個鐘,我就一定要敲!”

    “嗵!嗵!嗵……”

    外邊鼓聲一聲接一聲,伴著葉小天擲地有聲的話語,震得孟縣丞一時說不出話來。

    花知縣六神無主地看著孟縣丞,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咱們就升一次堂?人家都敲響了鳴冤鼓,衙內衙外,人人皆聞,如果置之不理,實在說不過去,咱們縣衙也更沒人理會了。”

    孟縣丞剛要反對,轉念一想,又冷笑一聲,道:“縣尊大人,升不升堂,你自己斟酌吧,下官也不好置辭了。”

    他仰天怪笑兩聲,轉身就走,花知縣見他沒有明確反對,暗暗鬆了口氣,對葉小天道:“升堂,升堂,本縣這就升堂。來人吶,快取本官袍服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14-8-20 03:41:26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無青天、有霸道!


    “威……武……”

    堂威喊得參差不齊,站堂的皂隸們,精氣神兒比捕快們還差了一大截。平日裡很少升堂,大家都散漫慣了,而且今日上堂前就听說被抓的人是齊木齊大爺的人,大家對審判結果更不抱希望,是以毫無興致。

    花知縣站在屏風後面,聽到這樣的堂威卻也不惱,三年前剛到葫縣時他還整頓過一陣子,後來隨著認清了大權旁落的現實,心灰意冷之下,他也不在乎這些小地方了。

    花知縣正了正衣冠,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昂然走到碧海紅日圖下,拿起驚堂木“啪”地一拍,朗聲道:“何人擊鼓鳴冤,堂上說話!”

    當下就有人下去把郭家一門老小帶上了堂,葉小天是典史,如今大老爺問案,堂上卻是沒有他的位置,是以只在外面候著。郭家一門老少上了大堂,跪倒叩頭,道:“草民參見大老爺。”

    花知縣坐在公案之後,揚聲問道:“你等因何擊鼓,何事鳴冤,向本官一一道來。”

    郭櫟楓的老父親未語淚先流,哽咽道:“青天大老爺,草民冤枉啊……”

    老漢流著淚,把兒子被打死的經過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花知縣皺了皺眉,道:“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命,實是罪大惡極。不過,現在只是你一面之辭,真相如何,還待勘察。來啊,帶嫌犯徐林!”

    聲音遙遙傳出大堂,葉​​小天把手一擺,馬輝和許浩然便把徐林一推,喝道:“走!”

    徐林一頭一臉的血,此時都結成了血痂,他獰笑著盯了葉小天一眼,舉步向堂上走去。旁邊一個捕快遲疑了一下,湊到葉小天身邊,小聲道:“典史老爺,您覺著,咱們大老爺能秉公而斷麼?”

    葉小天道:“此案事實清楚,大老爺一問便知,人證、屍首俱在,都無需再查的。鐵案如山的東西,大老爺縱然想包庇,又如何枉法?”

    那捕快沉默半晌,才低聲道:“聽典史老爺這口音,想必在京城待過很長時間?”

    葉小天道:“不錯,那又如何?”

    那捕快喃喃地嘆了口氣,道:“那就難怪了,天子腳下,終究是不同的。”

    葉小天有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再說堂上,花晴知仔細詢問了控、辯雙方的供詞,又讓忤作把屍體抬上來,當堂驗看,再傳目擊證人一一詢問,那些證人們有的據實而言,有的畏懼徐林,便推說不曾看見,花晴風據此打起了太極拳,左推手、右推手,推來推去,正想宣布暫且把疑犯收押,容後再審,外面忽然走進一個人來。

    葉小天在堂下等候審判結果,花知縣在堂上大打太極拳,這趟推手耗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些,葉小天等了許久還不見審判結果,便起身方便去了,他剛走不久,就有一個人前呼後擁地闖進了縣衙。

    堂下聽審的捕快、皂隸、胥吏們頓時騷動起來,有人悄聲低語道:“是齊大爺,抓了他一個手下而已,他竟然親自來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艾典史呢?”

    “不知道,大概見機先溜了?”

    齊木,四十歲出頭,身材頎長,長眉斜飛入鬢,鼻如懸膽,大口若方,瞧來儀表堂堂,如果不是知道他惡名的人,誰也無法把這樣一個人想像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匪類。

    齊木旁若無人地走入縣衙,一路所遇衙役、胥吏們紛紛變色退避,來到大堂門口時,齊木哈哈一聲長笑,朗聲道:“你們候在這裡!”便大步流星,獨自闖進了大堂。

    大堂上,原告跪坐,被告跪右,旁邊又有屍首一具擱在長板上,花晴風拿起驚堂木,正要做出收監待查的判決,忽然看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背負雙手,昂然直入,不由驚在那裡。

    “吧嗒!”

    花晴風手中的驚堂木失手跌落,他茫然站起,有些失措地退到案旁,想要對齊木拱拱手,又覺得在公堂之上,自己身為一縣正印如此舉動未免不妥,是以僵在那裡進退失據。

    齊木從原告和被告中間昂然走過去,視兩旁拄杖而立的衙役們如空氣一般,徐林察覺大堂上氣氛突顯詭異,急忙回頭一看,不由大喜,急忙搶上兩步,跪下嗑頭:“小的見過齊大爺!”

    齊木站住身子,看了看他,淡淡地問道:“你就是徐林?”

    徐林忙不迭點頭,喜不自勝地道:“是是是,小的就是徐林。沒想到您老人家也知道小的賤名。”

    齊木冷哼一聲,道:“我的人,居然要上公堂,真是丟人現眼!滾到一邊兒去!”

    徐林忙道:“是是是!小的無能,小的給齊大爺您丟了臉,小的該死!”徐林一邊說,一邊抽起自己嘴巴,抽的還真用力,啪啪的響聲整個公堂上都聽得見。

    看見齊木竟然來了,郭家老小都有些畏懼,縮成一團不敢吱聲,齊木一直走到縣太爺的公案前面,這才停住,平靜地看著花晴風。

    花知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訕訕地道:“齊……齊先生……”

    齊木道:“縣太爺!”

    花晴風受寵若驚地哈下腰,道:“不敢當,不敢當。”

    齊木冷哼一聲,慢慢轉過公案,站到了公案之後,碧海紅日圖之下,將整個公堂環顧一周,突然衝著臉色難看的花晴風大聲咆哮起來:“姓花的,你他娘的給老子搞清楚,這葫縣,究竟是誰的天下!啊?”

    唾沫星子噴了花晴風一臉,花知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縮著脖子站在那兒,竟然不敢應聲。齊木突然一探手,將他的脖領子揪住,將他提的腳尖踮了起來:“你這個狗屁知縣,老子讓你當,你才能當!老子不讓你當,一句話就能讓你滾蛋,你敢審老子的人,啊?”

    花晴風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軟弱地道:“齊先生息怒,請息怒,你……你聽我解釋……”

    “聽你解釋個狗臭屁!”

    齊木一撒手,花晴風蹬蹬蹬連退了三步。

    齊木在縣太爺問案的椅子上大模大樣地坐下來,兩條腿往公案上一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好像剛才大聲咆哮的是另外一個人:“齊某剛從外縣回來,才進城就听說我的人被抓到你這兒來了,花知縣,你真出息了啊!成!你審吧,齊某作為本縣士紳,旁聽……總可以吧?”

    花晴風臉色蒼白,訕然道:“齊先生!”

    齊木乜了他一眼,道:“怎麼,不審了?”

    花晴風如釋重負,忙道:“不審了,不審了。”

    齊木一抽雙腿,從案後站起來,慢慢踱到郭家人面前,露出一個令人心悸的笑臉:“我聽說……你們家死了人?”

    郭家人瑟瑟發抖,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齊大爺竟然肯為徐林那麼一個地痞出頭,他們只聽說齊大爺隻手遮天,可是沒想到他竟可以囂張到如此地步,現在他們總算親眼見識到了,一家人嚇得魂飛魄散。

    齊木看著抱成一團的一家人,輕輕嘆了口氣,郭老漢臉上又是汗,又是淚,緊緊抱著小孫子,彷彿風中落葉般發著抖,根本不敢說話。

    齊木從袖中摸出一塊潔白的絲帕,輕輕伸出去,郭老漢身子抖了一下,沒敢躲,齊木就像給小孩子擦眼淚鼻涕似的,幫郭老漢擦了擦臉上的汗和淚,柔聲問道:“老人家,你兒子是怎麼死的呀?”

    郭老漢看著齊木笑微微的臉上那雙隱隱泛著寒光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根本沒有勇氣說出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福至心靈地答道:“病……病死的,他是病死的……”

    郭老漢說完,看一眼兒子的屍體,看到那張腫脹發紫、滿臉瘀傷的臉,禁不住悲從中來,伏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齊木又嘆了口氣,幽幽地道:“白髮人送黑髮人,令人心酸吶!”

    他看了看郭老漢的小孫子,對郭老漢安慰道:“兒子死了,好歹孫子還在,回去好好把孫子撫養成人吧。訛人這種事是不對的。不過看你一家這麼可憐,我這人心軟,也就不追究了。你看好不好?”

    “好……好……”

    郭老漢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聽著齊木恐嚇的話,緊張地抱起不懂事的小孫子,再也不敢撒開,只是連聲應好。徐林這時得意洋洋地踱過來,冷笑著道:“齊大爺這麼寬宏大量,你還不叩頭謝恩?”

    郭老漢緊緊咬著嘴唇,老淚縱橫,直到那嘴唇咬得沁出絲絲鮮血,他才放開小孫子,趴在齊木面前,砰砰地嗑起頭來:“謝謝齊大爺您寬宏大量,謝謝您齊大爺,謝謝……”

    齊木擺擺手,和氣地道:“去吧,去吧,不用謝了。”齊木看著郭家人抬起屍體,慌慌張張退下,轉身又走到公案旁,對花知縣道:“縣太爺,你看我這樣處理可好?”

    花晴風滿頭冷汗,連聲道:“好……好……”

    齊木猛地抓起驚堂木用力一拍,咆哮道:“既然好,還不退堂?”

    花晴風嚇得一哆嗦,情不自禁地退了兩步,齊木向兩旁呆若木雞的皂隸們橫了一眼,猛地把驚堂木摔了出去:“退堂!”

    兩列衙役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往外就退,這時卻有一人站到了大堂門口,和身形有些單薄,聲音卻異常有力:“不能退堂!”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14-8-21 00:25:57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偶爾見見血


    齊木聽到這句話,微微瞇起眼睛看向大堂門口,就見一個人彷彿從陽光裡走出來,他的身材不及齊木魁梧高大,可是略顯單薄的身材,步伐卻異常沉穩有力。

    葉小天走進來,盯著齊木的眼睛,又有力地重複了一句:“不能退堂!”

    他剛方便回來,馬輝、許浩然等捕快就跑過去,如喪考妣地對他道:“典史大人,大事不好了,齊大爺……啊不,齊木來了!”

    葉小天略感意外,道:“這麼快,人呢?”

    馬輝往大堂上一指,葉小天驚訝地道:“他竟然直入公堂?”

    馬輝點了點頭,葉小天心頭一股火騰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他能上得公堂,老子就上不得公堂?”

    葉小天雙手一分,推開馬輝和許浩然,就在許多捕快、皂隸、胥吏以及齊木的手下注視下,大步流星地衝進了大堂。

    葉小天走上大堂的時候,恰好聽到齊木大聲咆哮退堂,兩列皂隸慌慌張張就要退下,葉小天立即大喝道:“不能退堂!”

    葉小天大步上前,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案子還沒審,何故退堂?”

    花晴風吱唔半晌,突然一指郭老丈,道:“他……他是原告,原告撤訴了!對!原告撤訴了,民不舉,官不究,本官自然要退堂。”

    葉小天看了看齊木,齊木負著雙手站在公案前,正歪著頭打量他,臉上笑微微的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大概是在葫縣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敢跟他唱反調。

    葉小天又看了看瑟瑟發抖的郭家人,已然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他走到郭老漢面前,彎腰把他扶起,緩聲道:“老人家,你看看他!”

    郭老丈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自己死去的兒子,就像被燙了似的,立即扭過頭。

    葉小天道:“躺在那裡的,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骨肉!殺子之仇,你不報了?你不要怕,惡人再惡,除非他立即扯旗造反!否則,無論如何也翻不了天去!”

    郭老丈看了眼笑微微的齊木,哪裡還敢相信葉小天的話。剛才大老爺是如何畏懼齊木,他都看在眼裡,他一個小老百姓,別的道理不明白,卻明白葉小天這個典史比花晴風那個縣令官兒小。

    官兒小的得聽官兒大的,而這官兒大的卻畏齊木如虎,齊木方才已經赤裸裸地拿他的小孫子相威脅了,兒子已經死了,郭家就剩下這一根苗,他老頭子不怕死,可是他敢拿孫子的命冒險嗎?

    郭老丈猶豫了一下,帶著哭腔道:“典史老爺,我兒子他……他真是病死的!是老頭子糊塗想訛人……”

    說到這裡,郭老丈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他突然掙脫葉小天的手,趴在地上哽咽道:“典史老爺,小民念您的恩情,可小民……實在無冤可訴、無狀可告,典史老爺,您……您就放過小民吧!”

    郭老丈說完,給葉小天“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爬起身來,含悲帶泣地對家人道:“走啦,回家去,回家……”

    郭老丈的聲音細細長長,就像馬上就要斷掉的游絲,聽得人心裡冷嗖嗖的,葉小天眼見郭家人如此模樣,再也無法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郭老丈抱起小孫子,家人抬起郭櫟楓的屍體,淒涼地向外走去。

    “這位……有點面生啊?”

    齊木背著手踱到葉小天面前,上下打量著他,笑吟吟地問花晴風:“新來的?”

    花晴風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新來的,新來的。呃……新來的本縣典史。”

    花晴風算是怕死齊木了,當年剛上任時,他也想跟齊木較量較量的,結果齊木一聲號令,驛路至葫縣就此斷絕,葫縣縣城各種案件每天以十倍的速度暴增,糧長保正們得到齊木警告,一點稅也收不上來,他的夫人蘇雅去上香,愣是被“山賊”給劫走了……

    要不是花晴風及時服軟低頭,他真不敢想像接下來會是個什麼情景,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才知道朝廷的勢力在貴州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真的不值幾文錢。雖說大明立國起,這塊版圖就劃入了大明疆域,可是幾番較量之下,控制這片土地的始終不是朝廷。從那以後他對齊木算是聞名色變,再不敢有絲毫違拗了。

    齊木點點頭,笑了,道:“那就難怪了。既然是新來的,不知者不罪,我就不追究了。”

    花晴風鬆了口氣,道:“齊先生寬宏。”

    齊木舉步就往外走,葉小天大喝一聲道:“站住!”

    花晴風急了,對葉小天道:“你還想怎麼樣啊?”

    葉小天氣極反笑,他指指公堂,質問花晴風道:“這是本來是什麼地方?現在成了什麼地方?大人反而質問我想幹什麼?”

    齊木緩緩轉過身,好奇地看著葉小天,道:“那麼,你想幹什麼呢?”

    葉小天盯著他的眼睛,毫不退縮:“這個案子,還沒審!”

    齊木“噗嗤“一聲笑了,忍俊不禁地道:“沒有原告,你怎麼審?”

    葉小天在天牢混了十多年,刑法一道不要說比齊木清楚,就是花晴風這個進士出身的知縣都沒他明白。

    葉小天冷笑道:“誰說沒有原告就不能審?你以為這是家長里短、鄰里糾紛?民不舉,官不究,指的可不是刑事案子,殺人,是刑事案子裡僅次於謀反、弒君的大罪,你說能審不能審?”

    齊木呆了一呆,他還真不清楚這個。

    葉小天又道:“這樁殺人命案,要審!我縣班頭周思宇,奉命拘提徐林到案時,先受其妹毆打,又遭徐林夥同一班無賴欺上門去,打斷了周班頭的腿,這樁案子,​​也要審!你想把徐林帶走?我不答應!”

    齊木不笑了,冷冷地看著葉小天:“你不答應?你是什麼東西?”

    葉小天一字一句地道:“葫縣典史,掌管緝捕、稽查獄囚!”

    齊木搖了搖頭,指著花晴風道:“你的好部下啊!這件事,你要給我一個交待!”

    花晴風眼見二人這番交鋒,額上汗水涔涔,聽到齊木這話,忙不迭點了點頭。齊木再不說話,更不多看葉小天一眼,邁步就向堂外走去。徐林看了葉小天一眼,冷笑一聲也追了上去。

    葉小天惱了,他的那股子驢勁兒犟起來,根本不理會原告是否還想告,他現在心裡就一個念頭:“徐林犯了死罪,必須依法嚴懲。”

    眼見徐林屁顛屁顛地跟在齊木後面向外走去,葉小天一咬牙,嗆啷一聲拔出了腰間佩刀,花晴風嚇了一跳,急道:“艾典史,你幹什麼!放下,快把刀放下!”

    葉小天理也不理,持刀衝出大堂,攔在齊木前面,厲聲道:“把人給我留下!你敢抗法,我就把你也抓起來。”

    齊木微微一笑,挺起胸道:“在葫縣,我就是天!我倒想看看,誰敢抓我!”

    齊木手下那班打手一擁而上,對葉小天虎視耽耽。葉小天掃了一眼大堂門口的捕快衙役們,喝道:“把徐林給我押回去。”

    馬輝、許浩然等人面面相覷,遲疑著沒敢動手。齊木正站在這兒呢,大老爺都奈何他不得,他們敢怎麼樣?

    眼見葉小天一聲令下,捕快們動都不動,齊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齊木一笑,他手下那班打手笑得更是猖狂。徐林聽葉小天下令抓他,先是有些恐懼,待見齊木一到,眾捕快就像麻了爪的老鼠,心中一寬,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轟笑聲令大堂前所有的捕快、胥吏、衙役們都低下了頭,無論如何,他們是一體的,典史大人尊嚴掃地,他們又能有什麼面子。

    徐林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眾打手的笑聲也漸漸停歇下來,就見葉小天提著刀,正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近。葉小刀攥著刀,冷冷地盯著徐林,沉聲道:“跟我回去,否則立斬你於刀下!”

    徐林本想嘲諷他兩句,可是看見他剛毅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麼就說不出來,他艱澀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表現太軟弱,忙又站住,卻不敢再口出不遜。

    齊木終於怒了,他此時才意識到,他眼中的那個小丑、那隻小螞蟻,真的敢挑釁他的權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挑釁他的權力。齊木用手一指葉小天,咬牙切齒地道:“叫他安份些!”

    眾打手們一擁而上,葉小天手中有刀,但這些打手們手中也有刀,而且葉小天不懂武功,只是片刻功夫,他的刀就被磕飛,打手們一湧而上,拳打腳踢地把葉小天的身影迅速淹沒。

    馬輝、許浩然等捕快胥吏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一個個臉色脹得發紫,額頭的青筋突突直顫,卻始終沒有勇氣拔刀。花晴風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堂上,聽著外面的聲音,他甚至沒有勇氣走出去看一看。

    拳腳中,葉小天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偶爾能在那滔天巨浪中打個轉兒,旋即又被怒濤吞沒,過了好半晌,打累了的打手們氣喘吁吁地退到一邊,只見葉小天軟軟地趴在地上,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

    馬輝咬了咬牙,突然衝過去,馬輝一動,許浩然等眾捕快也都動起來,他們衝到葉小天面前將他扶住,就見葉小天鼻青臉腫,口鼻流血,其慘狀比周班頭也強不了多少。

    一直逡巡在人堆後面的李雲聰也別著腳兒挪到葉小天身邊,見他如此淒慘,忍不住怯怯地道:“典史大人,你……你流血了。”

    葉小天扶著馬輝的肩膀,顫巍巍站定,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滿手都是殷紅的鮮血,葉小天道:“血管裡不流血,難道還流水嗎!”

    他把手上的血一甩,又啐出一口血沫子,忽然帶些痞氣地笑起來:“娘們儿每個月都流血,爺們儿該流血的時候也得流點兒血,那才叫爺們,你們說是不是?”

    齊木冷冷一笑,道:“我們走!”

    葉小天一把推開馬輝,再次站到了齊木面前:“他,有命案在身,不能走!你,毆打朝廷命官,也要留下!”

    齊木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人究竟怎麼回事兒,莫非他是瘋的?哈哈哈哈……”齊木大笑著,把食指向前輕輕一點,那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便衝了上去。

    他們一擁而上,葉小天也迎頭衝上去,但他只揮出一拳,剛剛打在一個打手的下巴上,就有兩隻拳頭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馬輝呆呆地站在旁邊,忽然感覺臉上一陣溫熱,伸手一抹,卻是葉小天濺出的鮮血。

    馬輝看著面前被無數​​拳腳淹沒,僅能看到一角衣袂的葉小天,突然野獸般嗥叫了一聲,掄起拳頭撲了上去。僅僅片刻功夫,他也被打倒了,和葉小天躺在一起,被無數拳腳淹沒。

    許浩然見狀,突然一聲吶喊,掄起鐵尺撲了上去。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所有捕快都撲了上去。皂隸、胥吏們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血都衝到了頭頂,頭皮麻酥酥的,臉脹得通紅,拳頭一緊一鬆,一顆心都要跳出了腔子。

    混戰中,就听李雲聰帶著哭音兒一聲吶喊:“我日你個娘哎!”就見這位只會舞文弄墨的葫縣戶科吏典像只懷著孩子的袋鼠似的笨拙地蹦了兩下,揮起一拳打在一個打手的後腦勺上。

    “老子想見血!”

    一個先前提著風火棍從大堂上退出來的皂隸胸膛像風箱似地急劇起伏了幾下,突然一聲吼叫,掄起風火棍就衝進了戰場。

    “動手啊!老子也想見血!”所有的皂隸、胥吏、衙役們就像瘋了一樣,全部撲了上去。

    “這……這……”

    齊木再也笑不出了,眼前的一幕是如此陌生,他從未想到在他的積威之下,居然有人反抗他的暴戾,居然會有這麼多人膽敢反抗他的暴戾。

    齊木在兩個貼身保鏢的衛護下,慌慌張張地退向縣衙大門,眼前這一幕已完全失控,已經不再由他主導,也不再由泥胎木塑般站在大堂上的那位花知縣主導,主導這一切的人正躺在地上,正在流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14-8-21 00:26:48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誰怕誰!


    花知縣在空蕩蕩的大堂上站了許久,心裡亂七八糟的,千頭萬緒如同亂麻,一時間似乎想了許多許多東西,其實心裡又什麼都沒想,就那麼站著,彷彿泥胎木雕一般。

    等到後來外面叫罵吵嚷聲越來越大,根本不像一群人在圍毆一個人,花知縣皺了皺眉,這才趕出大堂。

    花晴風到了大堂門口就呆住了,只見整個大堂門前打成了一團,就連衙門裡負責灑掃清潔的臨時工老盧都掄起掃帚上了戰場,花晴風張口結舌,再度變成一具泥雕木塑。

    齊木手下那些人是很能打,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衙門裡這些吃閒飯的人也著實不少,一旦暴發起來戰鬥力倒也驚人,最後只逃走了幾個見機得快的打手,其他人一個不落,全都被捕快們按翻在地用枷鎖銬了。

    徐林也沒能逃走,輪到他時枷鎖不夠了,兩個胥吏解下腰帶,把他四足攢蹄一般倒著綁起,趴在地上來了個豬拱地。

    眾人氣血攻心,激憤下出了手,打得熱血沸騰,酣暢淋漓,可是等到塵埃落定,眼看縣衙裡一片狼籍,被綁住的齊家打手還在破口大罵,眾人又不禁茫然了。

    是啊,今天這口氣出得爽,可是之後呢?齊木可是葫縣的地頭蛇,三教九流,交遊廣闊,巡檢司的羅巡檢都是他的小兄弟,今天讓他栽了面子,明日他捲土重來,那時又該怎麼辦?

    眾人情不自禁地望向大堂門口,看見呆呆地站在那兒的花知縣,心更涼了半截。

    “大家很沮喪,也很害怕,是不是?”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就見葉小天由李雲聰和馬輝扶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嘴角還在淌著血,很狼狽,可是每一個看著他的人,眼中都露出了尊敬。

    葉小天道:“今天我去抓徐林的時候,罵過大傢伙兒,我罵你們不敢憤怒,我罵你們沒勇氣、沒志氣,是一群活該被人欺負的窩囊廢!我​​說如果你想贏得別人的尊重,你就得自己去爭。大家聽了我的話,跟著我去了徐家,把徐林給抓來了。”

    葉小天的目光徐徐掃過眾人,站在遠處的衙役、胥吏、皂隸們漸漸向他身邊圍攏過去,就連掃地的盧大爺都悄悄擱下打禿了的掃把,向他身邊走近了幾步。

    葉小天道:“可這就完了嗎?我當時就知道,沒完,絕對沒完!如果你只是憑著氣頭兒上的一股殺氣,沒用。我說要爭,什麼是爭?人家比你強大,那才叫爭,如果你比他們厲害還用爭嗎?

    爭,就是從不可能裡爭可能!爭,就是弱的一方去打強的一方!爭,是要流血的!如果,你只是稍受挫折就打起退堂鼓;如果,那股子熱血一退你就變回原形,那你是什麼?你還是窩囊廢,頂多算是個偶爾會發脾氣的窩囊廢!

    想一爭就到手,人家馬上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可能嗎?如果你的對手那麼容易對付,那他還算是對手嗎?我們今天把齊木打跑了,把他的手下抓了,齊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我們該怎麼辦? ”

    葉小天面前已經聚攏了黑壓壓一片人,只有花知縣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堂門口,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望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你們看看我,看我現在這副熊樣兒,有沒有可能我變戲法兒似的從懷裡蹭地一下摸出一張聖旨來,一下子就變成了微服私訪的八府巡按,腰裡還別著一把尚方寶劍?”

    扶著他的李雲聰突然“噗嗤”一笑,隨即發覺不妥,趕緊又繃住臉。

    葉小天又道:“要不然,我就是皇帝、大將軍,或者什麼土司老爺的私生子,突然就有一哨我爹派來的救兵從天而降,你們跟著我也馬上抖起來,咱們直奔齊木家,把體若篩糠的齊木當場砍頭?

    還是說,你們指望會有什麼路見不平的江湖奇俠拔刀相助,又或者咱們大傢伙兒一塊掉到山溝溝裡,撿到一本什麼仙籙寶典,嚼上一堆天材地寶,爬出山溝溝的時候就從慫包蛋變成了萬人敵,殺齊木一個落花流水? ”

    葉小天搖搖頭,大聲道:“都不可能!那是我在戲園子裡蹭戲的時候,看到的胡謅八扯的故事。我們今天贏了,這不算贏,要能一直贏,那才叫贏。想要一直贏,靠不了天、靠不了地、靠不了江湖奇俠土司皇帝,只能靠我們自己!”

    葉小天舉起一隻拳頭,用力向空中一揮:“都他麼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都他麼兩條大腿夾一嘟嚕,誰怕誰啊!”

    馬輝放開扶著葉小天的手,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典史大人說的對!誰怕誰啊!”

    眾人紛紛舉起雙臂,激動的歡呼聲已經衝到了嗓子眼兒,就見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葉小天兩眼一翻,咕咚一聲暈了過去。許雲聰站在葉小天另一側,高舉雙手,看著馬輝訕訕地道:“我以為你扶著呢……

    ※※※※※※※※※※※※※※※※※※※※※※※※※

    “混蛋!混蛋!我齊木近十年來還沒這麼狼狽過!”

    齊木把一只名貴的哥窯水丞摔得粉碎,仰面一躺,倒在羅漢榻上,氣咻咻的。

    孟縣丞站在一邊,連聲解勸:“齊兄息怒,息怒啊!”

    齊木霍地一下坐了起來:“息怒?我當然會息怒!等他死了,我就息怒了!”

    孟縣丞趕緊相攔:“齊兄,你就別說氣話了。你自然有辦法讓他死。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朝廷命官,齊兄你和他今天的過節,整個葫縣已是無人不知,如果他死了,大家都會知道是你下的手,你能保證整個葫縣這麼多人就沒一個往外說的?艾典史家裡的人一旦進京告御狀,這事兒可就是大麻煩,到時齊兄你也棘手不是?”

    齊木呼地吹出一口大氣,瞪著孟縣丞道:“你叫我忍?”

    孟縣丞陰陰笑道:“齊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吶!”

    齊木咆哮道:“十年?老子十天都等不了!我的人還在縣衙裡呢,那個瘋子要是真把我的人判刑入獄,老子還有臉出去見人麼?”

    孟縣丞道:“齊兄啊,你現在是什麼身份?跟他一般見識,就是跌了你的身份。升了堂就一定能判案?他是典史,典史是幹什麼的,掌管緝捕罪犯、稽查獄囚的,這定案問罪可是縣太爺的權力。”

    齊木神色一動,道:“你是說?”

    孟縣丞道:“他要審,那就審!只要咱們拿捏住了縣太爺,到時轟轟烈烈一審,卻是不了了之,你想,究竟是打了誰的臉啊?”

    齊木想了一想,轉怒為喜:“好!那這次我就不出手了。你去告訴花晴風,這個案子要是審得讓我不滿意,我就在葫縣可著勁兒的折騰,先折騰掉他的烏紗,然後……”

    齊木冷冷一笑,道:“我再送他一頂大大的綠帽子!哈哈哈哈……”

    孟縣丞向他深施一禮,道:“小弟遵命!”

    ……

    一家小酒館兒裡,幾條喝得醉醺醺的大漢正說起今天發生在縣衙裡的一幕,這幾個大漢都是齊木手下驛幫的人,對發生在徐林身上的事一清二楚。他們先是笑話徐林不開眼招惹了瘋典史,接著就說到了徐林向齊木敬獻的虎皮,言語之間還提到了祥哥等幾個人的名字。

    酒店一角,一個普通人打扮的年輕人聽他們說罷這些事開始講起葷腔,便會帳離開了。這個尋常百姓打扮的人正是華雲飛,他是從齊府開始跟踪這幾個人一路來此的。

    華雲飛原本打算從他們之中擄一個人嚴刑逼供,不想一路尾隨到小酒館兒,還不等他們之中有人落單,他們自己就說出了此事。這幾個大漢渾然不知一個殺星剛剛就從他們身邊走開。

    華雲飛牢牢記住了他們剛剛說及的那幾個人的名字,他要先找到這幾個人,如果不能找個好機會把這幾個人和齊木一網打盡,那麼他就要先解決這幾個害死他父母的雜碎,再去找齊木算帳。

    齊木家大業大,躲無可躲,只要抓不住他,齊木就永遠是他的靶子。可這幾個小混混卻不同,如果他先動手殺掉齊木,即便能全身而退,齊木一死,樹倒猢猻散,他再想找這幾個小混混,也就無異於大海撈針了。

    徐林和那班打手都被關進了大牢,經過先前這一戰,是不用指望獄卒們善待他們了,至少在明日審案前,他們都不可能會有飯吃。

    這案子是必須押到明天再審了,葉小天暈倒了,沒有葉小天這個主心骨,縱然大家的鬥志已經被激發出來,也依舊缺少一個夠威望的人來統一指揮。

    再者說郭家的人已經回去了,即便郭家不肯作為原告,他們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證人,此外還有其他許多相關人證都需要召來縣衙,這都需要時間。

    齊木雖然霸道,但是公然攻打監獄劫囚的可能卻不大,那樣性質與公堂發飆就截然不同了,可是儘管大家認為齊木不可能劫囚,馬輝、許浩然等捕快還是留在了監牢以加強防禦。

    昏迷不醒的葉小天被送回了家,很快本縣最有名的跌打郎中就被李雲聰帶人給架了來,這位郎中治慣了跌打損失,雖然看葉小天的傷勢挺嚇人的,這老郎中卻也不慌不忙。

    這郎中經驗老到,給葉小天裹傷敷藥快捷無比,包紮完畢​​後,老郎中對李雲聰道:“李先生不用擔心,這位典史老爺看著傷勢雖重,卻都是皮外傷,不打緊的。”

    李雲聰聽了慶幸道:“還算那幫小子識相,知道這是我們典史大人,不敢下死手。”

    老郎中微笑道:“這可未必,從​​典史老爺受的傷勢來看,他們可絲毫沒有留手。只不過這位典史老爺貌似對群毆很有經驗啊,要害全都被他護住了,要不然他就是不死,也得將養半年。”

    李雲聰聽了忍不住又破口罵道:“這些天殺的王八蛋!”

    兩人正說話間,葉小天甦醒過來。

    葉小天呻吟一聲,剛一睜眼,就見身旁躺著一人,頓時把他嚇了一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14-8-21 00:27:27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不一樣的兄弟

    紅袖添香夜讀書,那是很旖旎很香艷的場面,不只書生們嚮往,只要是個男人都嚮往,哪怕他不是看書的材料,可是用咱大亨的話來說,就算看春宮……也是看書嘛。

    如果你一睜開眼,看見身邊躺著一個肌膚賽雪、杏眼桃腮、一頭烏黑的秀髮鋪散在雪白身子下面的美人兒,那種溫香暖玉的滋味應該比紅袖添香更旖旎更香.艷吧?

    然而,如果你一睜眼,躺在你旁邊的是一個鬍子拉碴、嘴唇浮腫、鼻梁發青、兩眼腫成桃子的臭男人,你會是什麼感覺呢?葉小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看著躺在旁邊的周班頭,驚訝的連自己身上的痛都忘了。

    周班頭咳嗽一聲,道:“大人這麼看我,卑職會害羞的。”

    葉小天扭過頭,這才發現屋裡還有李雲聰和一個背著藥匣的老頭兒,他鬆了口氣,對周班頭道:“你怎麼在這裡?我住到你家了?”葉小天四下一打量,發現還是自己的住處。

    李雲聰見典史大人剛一甦醒就忙著跟病友交流,便向老郎中做了個請的姿勢,老郎中會意地往外邊走去,李雲聰從懷裡摸出些錢,便跟了出去。

    周班頭道:“卑職……聽說了大人的事,無論如何,我都要來看看大人。家人拗不過我,就把我抬來了。”

    葉小天苦笑道:“你自己都是這副樣子,還來看我做什麼?算了,你既來了,也別往回折騰了,等到堂審的時候,你既是證人也是苦主,住在我這兒還近些。對了,我昏了多久,什麼時候堂審?”

    周班頭道:“卑職趕到大人家裡時,大人就昏著,從那時起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吧。至於堂審一事,大人勿需著急,因為大人暈倒,堂審已經挪到明天,一眾人犯已經關進大牢了。”

    葉小天吁了口氣,道:“齊木沒有再來搗亂吧?”

    周班頭一聽興奮起來:“沒有!大人您……您真的把他給嚇跑了。”

    葉小天卻皺起了眉頭,心想:“如果他馬上回來,大不了再戰一場。他按兵不動,反倒麻煩了。只怕他正打著別的什麼主意,他是地頭蛇,人脈比我廣,卻不知在怎麼算計我。”

    葉小天心裡想著,卻不想讓周班頭擔心,是以也不說自己的憂慮,隨便嗯嗯了幾聲應付了事。周班頭以為葉小天剛剛甦醒,身子正乏,便也不再多說,只是陪他躺著,兩人睜著眼看房梁。

    看了半晌,周班頭輕輕吁出一口氣,道:“今天的事兒,卑職雖未親眼得見,但是聽兄弟們說了,聽得卑職熱血沸騰,真恨不得當時也在場,和大人您一起見見血兒!”

    葉小天笑了笑,沒說話,他現在真的是又痛又累。

    周班頭又道:“自從我從我大伯手裡接過捕快這個差使,一直熬到副班頭,卑職還是頭一回覺得當個捕快也挺威風的。以前……,被豪強欺負、被百姓奚落,就連死囚都戲弄我們……”

    葉小天扭過了頭,訝然道:“死囚?死囚總該在你們的掌握之中吧,怎麼也敢戲弄你們?”

    周班頭道:“因為看不起我們唄。”

    葉小天默然,周班頭笑了笑,道:“兩年前,本縣有一個人,也是跑驛路生意的,手底下匯聚了一班兄弟,雖然還不足以同齊木抗衡,可他自覺至少不必再對齊木俯首聽命,所以對齊木多有不恭。齊木就想了個辦法,製造了一起殺人案,栽在他的身上,把他逮進官府,判了死刑。”

    周班頭絲絲地吸著涼氣,因為鼻梁疼得厲害,又慢慢吐出,這才繼續道:“那時是我看管他的,秋決那天早上,他用撕下來的襯裡寫了幾個字,疊好了交給我,說死前有我送行,也算一場兄弟,送我一點東西,什麼時候混不下去了再打開。”

    葉小天眼睛一亮,脫口道:“藏寶圖!”

    周班頭聽了,神氣變得非常古怪,過了半晌,才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葉小天道:“難道不是?”

    周班頭道:“他說等我混不下去了再打開,可我哪裡等得急。再說我現在混的很好麼?所以,他前腳上了刑場,我後腳就把布片打開了,布片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葉小天道:“什麼?”

    周班頭道:“兄弟,混的不好就來找我。”

    葉小天呆住了,呆了半晌,突然放聲大笑,這一笑渾身都痛,跟散了架似的,可他又止不住笑聲。周班頭看他這樣子,忍不住也笑起來,兩個鼻青臉腫、包紮的跟木乃伊似的漢子,躺在榻上,笑得比娶了新媳婦還暢快。

    李雲聰恰於此時進了屋,見他二人笑成這副模樣,不覺有些吃驚。葉小天也顧不上和他打招呼,一邊氣喘吁吁地笑著,一邊道:“這人如果還活著,我倒想交他這個朋友。他娘的,臨死了還有心情作弄人,是條漢子。”

    周班頭笑道:“大人說的是,這些刀頭舔血的漢子,生死確是從不放在心上。”

    李雲聰在葉小天身邊小心地坐下,道:“大人何事笑得這麼開心?”

    葉小天看了看他的臉,李雲聰半邊臉烏青,脖子上還有一道血痕,葉小天的心中登時一暖,望著他道:“李吏典,你除了嘴損了點兒,其實人挺好的,上次……我對不住你了,你要是心裡有冤氣,就打回來,趁我現在還不了手。”

    李雲聰聽了葉小天的話,有些意外地看著葉小天,看了半晌,眼睛裡漸漸有淚光閃動。

    他急忙扭過頭去,抻起衣袖擦了擦,低聲道:“典史大人,那次……確是卑職的錯!卑職以前其實也不是這樣的,只是自從調到葫縣,眼看陞遷無望,便是在這個職位上,也只能在一些鼠竊之輩面前抖抖威風,漸漸的就看啥也不順眼了,不管逮著啥事兒,都想發發牢騷損損人,人家桃四娘不容易,我那麼說話,是喪良心。”

    他說著,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扭頭一看,就見葉小天握著他的手,微笑著緊了緊,道:“不管如何,總輪不到我那樣向你耍威風,別的不論,論歲數你也比我大不是?況且,你也不用叫我典史大人,其實你心裡明白……”

    李雲聰肅然道:“不!葫縣只有一個官,就是你!我只認你這一個官!”

    “我的媽呀,人家就離開你這麼小一會兒,你咋就被人揍了呢,真不讓我這當兄弟的省心。”

    院子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葉小天聽了就頭痛,他馬上兩手一攤,雙眼一閉,對李雲聰道:“就說我沒醒!”

    大亨跑進來,一看葉小天人事不省的樣子,大驚失色,一屁股就坐在炕沿上,把李雲聰擠到了一邊,大亨握住葉小天的手,擔心地道:“大哥啊,你怎麼就給人揍成這熊樣了哇!”

    “大哥啊,那齊木是好惹的麼,你咋就不聽勸呢?”

    “大哥啊,那個妞妞下午又回來了,她落了東西,回來取,我還跟她說了兩句話,可美死我了。”

    “大哥啊,你可不能兩腿一蹬就這麼去了啊,你要是死了,就算他齊木厲害,我也一定給你報仇!等我能做主以後,我家的生意全不給他齊家運了。”

    “大哥啊,我聯繫了人,準備把兩間小雜貨舖拆了,重新翻蓋一家大雜貨舖。”

    “大哥啊,等你醒了,你可得幫我拿拿主意啊!”

    “大哥啊,老百姓都在議論你這事兒呢,大家都誇你好呢!”

    “大哥啊……,咦!你醒啦?”

    葉小天乾巴巴地道:“是啊!剛醒,大亨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大亨道:“大哥啊,我都坐了好一陣了,大哥你醒了就好,你聽我說啊,那齊木不是好惹的,你咋就不聽勸呢?對了,下午那個妞妞又回來一趟,她拉下東西啦,回來取,我還跟她……”

    葉小天雙手一攤,兩眼一閉。

    羅大亨:“我的媽呀,大哥又暈啦……”

    ※※※※※※※※※※※※※※※※※※※※※※※※※

    縣衙三堂,花晴天愁眉苦臉地與夫人正說起今天發生在大堂的事,外邊丫環突然說道:“老爺,縣丞老爺求見。”

    話猶未了,孟縣丞已經昂然走了進來,蘇雅見狀,忙起身對丈夫道:“我迴避一下。”說完向孟縣丞頷首為禮,退向屏風後面。

    孟縣丞在她姣好迷人的背影上狠狠盯了一眼,看向花晴風,笑吟吟地道:“縣尊大人可是正為今日之事發愁?”

    花晴風點了點頭,嘆氣道:“可不是,此事若解決不好,葫縣再無寧日了。”

    花晴風說完便吩咐丫環上茶,孟縣丞也不客氣,不等人請,便一撩抱襟坐了,翹起二郎腿道:“此事其實一點不難,是縣尊大人你想複雜了。”

    花晴風神色一動,忙道:“孟縣丞有何高見?”

    孟縣丞道:“想要齊木息怒,卻也簡單。你以為齊木很在乎那個徐林麼?在齊木眼裡,徐林不過是一條狗,而且是不值幾文錢的賤狗,可是,他的狗他宰了都沒事,別人踢一腳,不成。”

    花晴風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孟縣丞道:“經我再三通融,齊木也考慮到了你的難處,總算做了讓步。葉小天不是想審嗎,那就審,只不過明日堂審時,你判一個證據不足,無罪開釋,齊木有了面子,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花晴風想了想,心中暗忖,這被百姓暗罵昏匱的名聲還不是要我來承擔?花晴風著實不願,猶豫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道:“這樣不妥,我倒有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孟縣丞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花知縣一眼,道:“願聽其詳。”

    花晴風道:“你看,葉小天根本就是咱們拿來抵充艾典史的,原本就打算近日找個機會結果他的。我們何不就趁機這個機會找人做了他,對外依舊宣稱水土不服而死,齊木那邊有了交待,此事也可不了了之了。”

    孟縣丞面無表情地看著花晴風,一言不發。

    花晴風滿臉希冀的笑容看著孟縣丞,看了半晌,笑容漸漸凝固,訕然道:“孟縣丞可是覺得不妥?”

    孟縣丞嘆了口氣,有些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花晴風訥訥地道:“孟縣丞?”

    孟縣丞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道:“齊夫人想邀請縣尊夫人一起去逛廟會呢。”

    花晴風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

    孟縣丞道:“此事已經被我婉拒了,但願齊夫人不會再次相邀。”

    孟縣丞說著,站起身道:“明日堂審之事,就按我說的做吧,大人你就不用費神多想了。”

    孟縣丞說完,就負起手搖著頭向外走去,看那樣子竟是懶得再跟花知縣多說一句。花知縣怔怔地看著孟縣丞的背影,困惑地自語道:“我的法子有什麼不妥?”

    蘇雅夫人站在屏風後面,心裡一陣難過:“唉!相公當真是讀書讀壞了腦子,怎麼就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14-8-23 08:34:00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逼上公堂


    花知縣始終沒弄明白,為什麼本是孟縣丞和王主簿出的主意,要讓葉小天冒充艾典史,再伺機辦他一個“水土不服而死”,從而避免朝廷諸公對葫縣現狀的不滿,如今葉小天把葫縣攪得天翻地覆無法收拾,孟縣丞反而不肯讓他死了。

    蘇雅已經明白,但她沒和丈夫說起這件事,不明白如何,明白又能如何?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志大才疏,讀書在行,做官卻不成,在葫縣三年,他早已被齊木、孟縣丞、王主簿,以及各族山民和朝廷交織而成的大網上壓下拱、左擠右頂,弄得心力憔悴,他是無力反抗的。

    第二天是個陰天,天氣陰得就像縣衙裡上下人等的心情一樣壓抑,所有人都期待著公審的到來,可這一刻真要來了,他們又緊張起來。齊木一直沒有動靜,齊木越是不出手,他們越是擔心,不知道齊木究竟會做什麼。

    “艾典史膽子真大!敢跟齊大爺做對。”

    “知道他為什麼膽子大嗎?”

    “為什麼?他有靠山?”

    “屁!聽說他有瘋病的。”

    街頭百姓議論紛紛,正由此經過的縣衙清潔工老盧不樂意了,站住腳步,沖那人吼道:“要是當官兒的都有這樣的瘋病,我們才有好日子過!”

    那人被震住了,訕訕地說不出話來。老盧冷哼一聲:“嚼舌根兒,小心下拔舌地獄!”說完背起手繼續往縣衙門走,原本有些佝僂的腰桿兒,似乎挺拔了許多。

    ……

    昨晚就有捕快到郭家通知,讓他們今日一早就去縣衙,屍首也不得掩埋,還要抬到縣衙為證。郭家人聽了心情惶惶,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沒多久就聽隔壁徐家妹子徐小雨指桑罵槐的又罵上了,只不過這回調門兒放得很小,說的話也不再肆無忌憚。

    郭家人想不好明天到了縣衙後究竟該怎麼說,是屈從齊木,任由親人枉死,還是站在官府一邊做證人,甚至……重新做原告。這一宿,郭家人都沒睡好,郭老漢守在側廂停放兒子屍首的房間裡,更是一宿沒睡。

    天亮的時候,郭家娘子到院子裡打水做飯,忽然發出一聲尖叫,郭老漢等人聞訊跑出來,卻並未見到有什麼人闖進來,只見郭家娘子呆呆地站在院中,身子簌簌發抖。

    郭老漢詫異地走過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臉就變得煞白。郭家娘子手裡拿著一個布偶,想必是昨晚被人拋進來的,布偶已經被血浸透了,血漬已乾,透著可怖的黑紅色。

    更加令人怵目驚心的是,那只布偶沒有頭,四肢也都被扭得脫離了身體,只剩下幾條線連著,軟綿綿地耷拉著。郭櫟楓的兒子走到爺爺身邊,不解地看著那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布偶,疑惑地道:“爺爺?”

    郭老漢一把抱住孫子,用盡了全身氣力,好像只要一鬆手,小孫子就會不翼而飛似的……

    ……

    同一天晚上,周班頭家也有人去騷擾,但是縣衙的捕快們早就有了防備,當晚有六七個捕快住在周家,那些地痞剛剛扒上周家的牆頭,迎面就挨了一枷,急急落荒而逃。第二天周家人起來,只看見牆頭一灘血,倒沒留下什麼可怕的東西。

    ……

    縣衙三堂,花晴風穿戴整齊,舉步往前堂走,腳下沉重的像墜了鉛塊,當他走到二堂門口時,就見三班六房的胥吏、衙役們齊刷刷地站在那兒,看到大老爺出來,他們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大老爺!”

    花晴風站住,臉色難看地看著他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請大老家為郭家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周班頭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葫縣百姓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我葫縣衙門主持公道!”

    眾人異口同聲,說到最後一句時,很多人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下熱淚。

    花晴風沉默了片刻,擺擺手,一句話也沒說便向前走去,只是這一次他的腳步更加沉重,就像套了一副百十斤的腳鐐。當花晴風出現在大堂門口時,所有的捕快、皂隸就像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目光已經把他們想說的話喊了出來。

    天陰的厲害,連風都顯得有些沉悶,花晴風忽然感覺身上一陣噪熱,衣服粘在後背上,特別不舒服。

    葉小天和周班頭沒有讓人扶,他們拄著枴杖站在那裡,努力讓自己的身體站得更直。羅大亨今天沒去開店,挎著書包站在葉小天旁邊,彪乎乎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彆扭。

    孟縣丞沒有走過來,他遠遠的站在自己的籤押房的屋簷下,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他身邊赫然站著齊木。葉小天剛剛就看到他了,當時葉小天就想發作,但他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今天的目的是替郭家、周家主持公道,先把徐林一班人拿下,只要拿下這班人,齊木的氣焰就滅了一半,到時再對付他也不遲。這時節外生枝的話,只怕一場混亂之後,堂審又不成了。

    王主簿最近一直沒有露面,今天這樣的大場合,他難得地出現了,他也站在自己的籤押房門口,雙手攏在袖內,饒有興緻地遠遠地看著,臉上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郭家人、周家人乃至兩家一些當日目睹行兇的鄰居路人都被帶了來,至於徐林等齊家打手,乃至祥哥等潑皮流氓自然也被帶來,大堂門口人山人海,花知縣從那窄窄的人牆巷子裡走過去,就像是上刑場,還沒進大堂,額頭就見了汗。

    “威~~~武~~~~”

    今天的堂威,喊得皂隸們自己也是精神一振:“原來我也可以喊出如此莊嚴的聲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火棍敲在大堂的青磚地上,整齊、肅穆,彷彿鼓聲,一聲聲敲在人的心上。

    皂隸們偶爾才上一次堂,平時早就散漫慣了,堂威喊得稀稀落落,這水火大棍“敲山震虎”的儀式更是早就被他們遺忘了,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想了起來。

    起初,水火大棍頓在地上,節點還有些亂,僅僅片刻之後就整齊劃一了,一種有節奏、有韻律的敲擊聲,令大堂上一片肅穆,也令所有皂隸乃至堂外捕快們的血沸騰了起來,就連坐在公案旁小幾後拈著毛筆等待記錄的那個書吏,都不由自主地讓坐姿更嚴肅了些。

    然而,這讓花知縣不知多少次夢中才可以見到的公堂上的威風,此時卻讓他如坐針氈,他的心裡打著鼓,忐忑不安地咳嗽了一聲,虛弱地喊了一句:“升堂!”

    花晴風在案後坐下,這才想起忘了先拍驚堂木,他把驚堂木又拿起來,有心再補一下,又覺得不妥,只好訕訕地再度放下。

    花晴風張了張嘴,發覺嗓子沙啞,他用力咳嗽了兩聲,才喊道:“帶嫌犯!”

    ※※※※※※※※※※※※※※※※※※※※※※※※※

    “轟~~隆隆~~~”

    雷聲悶悶地從地面輾過,扶拐而立的葉小天忽然想起在天牢時曾聽一位官員說過的話,似乎很契闔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說道:“天雷震震,也發不平之音!”

    周思宇還沒輪到上堂,此時依舊站在他身邊,聞聲贊同道:“大人說的是!”

    大亨把書包往身後一甩,對葉小天道:“大哥,你可別逗了,最近有幾天不下雨啊?大大大前天下雨,大大前天下雨,大前天下雨,昨天沒下雨,今天……”

    葉小天瞪著羅大亨,沒好氣地道:“你對天氣這麼有研究,怎麼不去欽天監做事?太屈才了。”

    大亨喜道:“我能做官嗎?”

    葉小天氣得掉轉頭不再理他,周思宇對葉小天道:“今日公審,大人怎麼不上堂聽審?”

    葉小天沉默片刻,對周思宇笑了笑,道:“我說我有點怕,你信不信?”

    當然不信!怕?艾典史會怕?他可是連齊木都敢挑戰的人。

    周思宇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葉小天苦笑道:“真的,我真的有點怕。我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來要看縣令大人能不能抗得住孟縣丞的壓力和齊木的威脅,我能不怕麼?

    對你們,我可以擺出上官的架子來講大道理,對縣尊大人,我也能這樣?再說,即便我說了,他會聽麼?像他這樣的人,飽讀詩書,又怎麼可能聽得進我的說教,總要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羅大亨“嗤”道:“大哥,你就別替他遮羞了,他想什麼通啊?他什麼事兒不明白?他比你都明白,問題是,他沒勇氣。”

    葉小天道:“他畢竟是一縣父母官,今天又是公審,有這麼多的百姓看著,即便只是為了不遺人笑柄,風口浪尖兒上,他也該秉公而斷吧。”

    周思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自二堂至大堂,這一齣齣的,典史大人這是要把縣太爺逼上梁山?”

    周思宇書讀得少,成語用的不是很恰當,不過那意思倒也表達出來了。

    葉小天道:“也不能說是逼上梁山,只希望他也能一點男兒血性。他是一縣父母,按道理,這種場面下……”

    羅大亨把書包又挪到了前面,好像怎麼背都不得勁兒似的:“拉倒吧大哥,按道理?按道理的事多了,都能按道理辦嗎?狼怕老虎,狼多了咋就不怕了呢?按道理大臣見了皇帝該磕頭,可宋理宗非啥偏就哭著喊著要給賈似道磕頭呢?

    按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可宇文護作為臣子,為啥能一連殺了三個皇帝呢?按道理夫是妻綱,那得百依百順的,戚繼光幹嘛就怕老婆怕的天下皆知呢?

    按道理主人管奴僕,可惡奴欺主的事兒這天底下難道還少了?大哥啊,道理是道理,可這天下的事兒要是都能講道理,哪還有那麼多事。按道理?嘁!你跟誰說理去呀!”

    葉小天:“……”

    羅大亨看看葉小天的臉色,試探地問道:“大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葉小天道:“沒有。”

    羅大亨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葉小天沉著臉道:“所以尤其可恨!”

    “喀喇喇!”

    隨著葉小天這句話,適時響起一道震天響的驚雷,震得窗櫺一陣瑟瑟,羅大亨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叫道:“我的媽呀!這雷響的,嚇死人了!”

    醞釀許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14-8-24 08:29:46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公堂之上


  大雨傾盆,聽得人心煩意亂。其實葉小天很喜歡下雨,尤其是這樣的傾盆大雨,最好再伴以陣陣雷聲。他覺得這種感覺特別酣暢淋漓,每逢這樣的雨天,他絕對不會產生悲風愁雨的情緒,反而特別的興奮。

  於是,這樣的雨夜,他常常睡的更加踏實,而這樣的雨天,他則少不了跑到雨中追逐著雨花又笑又跳,但那已是童年時候的輕狂了,年紀漸長,終究要沉穩許多,但是每逢暴雨,他仍舊從心底裡感到暢快。

  然而今天不同,堂審的時間也不知持續了多久,裡邊沒有人出來,外邊也沒有人進去,站在廊下的葉小天心有所繫,難免有些煩亂起來。

  忽然,有衙役站到堂口,高聲呼周班頭上堂,周班頭向葉小天點點頭,拄著杖一步一挪地向堂上走去,與此同時,郭老丈一家人從大堂上走下來,與周班頭錯肩而過。

  周班頭停頓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郭老丈一家人淒惶哀婉、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便是一沉,但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猶豫,只是咬了咬牙,便以更快的速度,挺直了腰桿向大堂上走去。

  葉小天也看到了郭老丈一家人,但郭老丈一家看到他時躲閃的目光,讓他明白了什麼,他慢慢扭過頭,再不看郭家人一眼,只是抬頭看著串成了線的雨幕,心中極度抑鬱的心情恨不得和那雨水一齊傾瀉出去。

  過了片刻,羅大亨在一旁喚道:「大哥!」

  葉小天扭頭一看,這才明白羅大亨為何喚他,只見郭老丈一家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齊刷刷地跪在他的面前,不等說話,郭老丈便熱淚雙流,哽咽地道:「不論如何,典史老爺的恩德,我郭升一家,永誌不忘!」

  說罷,郭老丈便帶頭磕下頭去,葉小天沒有問,但他已經明白,郭老丈一家定是迫於齊木的威脅,沒敢在公堂上堅持追究凶手的權利。很可能,他們拿出的依舊是荒唐的病死的理由。

  哀其不幸,還是恨其不爭?葉小天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什麼都不想說,心中有憤懣,也有悲哀,他知道小人物的種種無奈,可他面對郭家人的軟弱與退縮,他心中還是說不出的失望。

  大亨把書包又甩到了身後,對葉小天說:「大哥,我爹說過一句話,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可憐之人也許可憐,值得同情,但不值得相助。」

  郭老丈聽了這句話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賤命一條,他未必不敢拚,可是為了小孫子的命……,這兒是齊木的天下,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執意與齊木對抗,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艾典史」拼盡一切,為他們一家創造了這樣的條件,雖然即便他們肯說出真相,那個無為縣令也未必敢秉公而斷,可是屈服於殺死兒子的凶手,他還是覺得太對不住「艾典史。」

  葉小天嘆了口氣,對郭老丈道:「你的頭,磕的太多了。」

  郭老丈一呆,抬起頭來,葉小天從他身邊一瘸一拐地扶杖而過,伴著鼓點般敲在他心頭的木杖觸地聲,飄來葉小天的一句話:「以後,別輕易給人下跪啦,有時候,求人……不如求己!」

  公堂上的審理十分混亂,那些街鄰作證的,有人堅持說看到了徐林當街暴打郭胖子,有人含糊其辭,有人則突然改口,反說是郭胖子主動挑釁,毆打徐林,徐林躲閃中失手一推,郭胖子跌倒撞中要害意外而死。

  等到郭老丈一家徬徨上堂,看到圍觀公審的百姓人群中有人拿出一個血染的布偶,獰笑著擰掉布偶的頭,郭老丈和他的兒媳徹底崩潰了,他們堅持了兒子是病死的說詞,這一來徐林最大的一樁罪就沒了。

  至於接下來妨礙司法、毆打周班頭一案,花知縣就鬆了口氣。雖說周班頭和全體作證的捕快都堅持真相,可這樣的案子算是多大的罪罰?想必隨意處置一下,既安撫了眾捕快,也給了齊大爺一個交待,那樣就成了。

  待周班頭說罷經過,幾名捕快上堂作證以後,花知縣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孟縣丞和齊木已經悄然走進來,就站在右側百姓人群中,靜靜地看著。齊木一臉的雲淡風輕,孟縣丞望向他的目光卻帶著一絲冷眼,提醒著他得罪齊大爺的下場。

  而王主簿居然也來了,悄然站在左側觀審百姓的後面,倚著一根堂柱,袖著雙手,臉上依舊是一副若有若無的笑容。

  吃吃喝喝、推諉扯皮時除外,真正需要展示自己的時候,他們幾個是很少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的,這是「王不見王」的官場規矩,也是虎狼的本能:在自己的領地裡,自己必須以王者的面目出現,而不應有一個更上位者搶了他的風頭。

  可是,他們沒有注意到,那些似乎都是平頭百姓的人群中還站著一個人,一個不是平頭姓的人。其實他們看到了也無所謂,因為他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土司之王的安氏,安家大公子----安南天。

  安南天純粹是閒極無聊,待在客棧裡和那隻母老虎相處又是一件苦差事才冒雨溜出來的,大白天的他也無心尋花問柳,正不知該去何處消磨,無意中聽說了這件轟動葫縣百姓的大案,於是跑到公堂聽審來了。

  花知縣看了孟縣丞一眼,抓起驚堂木拍了一下,清咳一聲道:「關於徐林毆死郭櫟楓一案,經本縣公開審理、詳細調查,取證了大量證人、證供,確認實屬訛傳。

  此案實是一樁普通鄰里糾紛,郭櫟楓主動挑釁,毆打鄰居,徐林躲閃之際推倒郭櫟楓,不巧要害磕中石子而死,即非故意殺人,又非過失殺人,實為躲避毆打、被動防衛。郭櫟楓之死,實屬偶然。不必加罪於徐林。」

  這話一出口,公堂上一片嘩然,不錯,郭老丈的確做出了兒子是病死的供詞,可是身體擺在那裡,難道官府不會驗傷?再者說,此案中也並非全無證人,而郭家此番又不是作為原告上堂,知縣老爺竟然罔顧事實真相,做出這樣的判決。

  花知縣抓起驚堂木,氣惱地拍了十多下,快把驚堂木拍爛了,才制止了大堂上的喧嘩聲,花知縣提高嗓門又道:「徐林毆打我縣班頭周思宇一案,事實清楚罪行屬實,判徐林當堂杖二十!」

  人群中又是一番騷動,不過杖二十雖然處治稍輕,卻也勉強可以接受了,何況……杖二十歸杖二十,由誰打、怎麼打,這裡邊大有學問,打得好了,二十杖能起到八十杖的作用,當堂把人打死,來一個受刑不過也是可能的。

  兩旁執杖的皂隸握緊水火大棍,紛紛上前一步,作出請纓姿態,但很快大家就自動退了下去,把位置讓給了膀大腰圓、身形最為魁梧的兩位。

  齊木臉色一沉,勃然道:「還要杖刑?這是打他的屁股,還是打我的臉?」

  孟縣丞趕緊道:「齊兄莫惱,且聽他判下去。」說完,孟縣丞向花知縣遞了個眼色。花知縣早在看他反應,一看就知道齊大爺這是不滿意了,花知縣心中電閃,語氣舒緩,很自然地就轉了過來。

  花知縣道:「然則考慮到徐林此番行為,實為友愛手足,罪無可恕,情有可原,故……免其杖刑,判為拘役三個月。」

  齊木沉著臉對孟縣丞道:「判拘役?不行!不管是讓他去幹什麼,那都是丟我的臉!」

  孟縣丞道:「齊兄,周班頭傷的那麼重,不判也不好的。至於拘役,拘不拘,役不役,那還不是在我一句話?到時候管教他什麼都不用干,只是待足三個月就成了。」

  齊木轉過臉,盯著他道:「我說……不行!」

  孟縣丞吞了口唾沫,又轉向花知縣,用更凶狠的目光瞪過去,花知縣暗暗叫苦:「這都不行,卻要本縣怎麼判?」

  花知縣轉念一想,又續道:「不過,徐林可以出銀自贖,如能出銀三兩,可免拘役之刑。」

  孟縣丞急忙看向齊木,齊木傲然一笑,道:「齊某別的沒有,就是有錢。那就贖銀吧。呵呵,三兩?打發叫花子呢,給他十兩!齊某夠大方吧?」

  這句話,齊木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顯然是接受了這個結果,又不想讓人認為他還是吃了鱉,所以有意示威。花知縣臊得臉上火辣辣的,卻只好當作沒聽見,咳嗽一聲道:「徐林,你可願交贖銀?」

  徐林已經聽到了齊木的話,把胸一挺,傲然道:「交!我們齊大爺不是都說過了嗎?」他輕蔑地看了眼氣得臉都發紫的周班頭,笑道:「怎麼說這也是本縣班頭啊,又不是打發叫花子,三兩少了些,給他十兩好了。」

  花知縣早已無地自容,強撐著抓起驚堂木一拍,喝道:「徐林當堂交割贖銀,便即釋放!退堂!」

  說罷,也不等皂隸再喊堂威,花知縣一轉身,便急急閃向座屏後面。

  公堂上此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哭的、笑的、罵的、叫嚷的,亂糟糟的好像菜市場。王主簿搖了搖頭,輕輕嘆一口氣,正想轉身離開,可身子只轉了一半,突然又站住了。

  大堂上,那些神色慘淡、徬徨無措的人們忽然也靜了一下,漸漸的,大堂上一片肅靜,所有人都發現了一個人,他拄著拐,靜靜地站在大堂門口,那單薄的身子,就像一座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14-8-25 00:46:06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永不妥協


  「大人!」

  周班頭望著葉小天,只喚了一聲大人,熱淚便滾滾而下。這一刻,他真的失望透了,對知縣、對官府、對朝廷。

  齊木看著葉小天一聲冷笑,順手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往公案上一拋,「噹」地一聲,打碎了硯台。

  齊木傲然道:「我們走!」

  齊木得意洋洋地走向大堂門口,徐林馬上像狗一樣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而葉小天依舊站在門口。

  齊木走到葉小天身邊,停住腳步,上下看他幾眼,向徐林問道:「這人是誰?」

  徐林心領神會地湊上去,涎著臉道:「小人也不認得,不過看模樣像是個小丑。」

  徐林笑道:「小丑好啊,大爺我就喜歡看小丑。來年爺再辦生日的時候,記得把這小丑找來,叫爺開開心。」

  徐林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小人記住了。一個小丑而已,應該比周班頭那身份便宜一些,大概……值三錢銀子?」

  徐林佯怒地瞪他一眼,道:「我齊家能那麼不大方?請他來演一天的堂會,怎麼也得給一兩銀子吧。」

  「哈哈哈哈……」

  徐林仰天大笑,舉步出了大堂,徐林趕緊搶前一步,從廊下拾起一把雨傘,打開,翹著屁股,把傘湊到齊木頭上向大雨中走去。一眾打手和只得到花知縣一番訓斥的祥哥等人一窩蜂地跟了上去。

  郭老丈帶著一家人,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門口,站在雨裡,淋得像落湯雞似的,齊木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不知何時,羞愧而去的花知縣又出現在大堂上,他像幽魂似的從屏風後面閃出來,看到葉小天,登時滿面懊惱、氣憤,他把自己所受的所有屈辱,都視同是葉小天加諸於他的。

  瞪著葉小天,花知縣怒氣衝衝地道:「不識時務、不知進退、不知輕重、不知所謂、不知天高地厚!你現在明白,葫縣究竟是什麼樣子了?被人笑為小丑,你很光彩,是不是?」

  「是!」

  葉小天很少和上司頂牛,在天牢三年,他就爬上了他老子一輩子都沒達到過的仕途高度----玄字一號監牢頭兒,應付上司是很有一套的,但這一刻,他毫不猶豫,對於觸犯他為人處事底線的事,他從不妥協!

  葉小天拄著拐,一步一步地走上大堂,郭老丈一家人本想冒雨離去,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拖著一身雨水跟進了大堂,儘管畏於齊木的威脅,他臨陣反水做了降兵,可是他還是想聽聽葉小天說什麼,也許緣於葉小天一直以來的決不妥協的作為,他本能地相信,葉小天不會就這樣承認失敗。

  「我很可笑嗎?」

  葉小天突然問出一句,沒有人回答。葉小天笑笑,轉向落湯雞似的郭老丈,緩緩地道:「郭老丈,看看你的小孫子,你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他父親是病死的!你能不能說出口?」

  郭老丈就像被雨淋久了在打擺子,身子不停地哆嗦,根本不敢看孫子一眼。

  葉小天又看向那些來做證人的周、徐兩家的鄰居,一瘸一拐地挪到屍體旁邊,把已經蓋上的濕淋淋的白布掀開,露出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對他們說道:「你們看看他,幾天前,他每早外出時還和你們親熱地打招呼,喊著大叔大嬸。你們看著他,告訴這公堂上的所有的人,說他是主動挑釁,咎由自取!」

  鄰居們紛紛低下了頭,有人忽然流下眼淚,痛恨自己的懦弱,卻鼓不起足夠的勇氣。

  葉小天又轉向滿臉氣憤的花知縣,指著他頭頂明鏡高懸的牌匾:「縣尊大人,請你看著你頭頂的那塊匾,捧起你那方七品正堂的官印,告訴所有人,葫縣官府的恥辱、葫縣百姓所受的冤屈,是因為不識時務的我而造成的!」

  花知縣的白臉再度脹紅了,忽然間,他開始後悔從屏風後面再走出來。

  葉小天突然又轉向人群中的孟縣丞,孟縣丞正在冷笑,但是當他對上葉小天的眼睛,他突然笑不出了,葉小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著他迴避躲閃的眼睛,說道:「孟縣丞,請你看看這些捕快、這些皂隸,他們都歸你管,你告訴他們,你領著朝廷的俸祿,其實做的是齊家的官,請你大聲告訴他們!」

  孟縣丞臉色發青,他很想斥責葉小天幾聲,可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葉小天慢慢站正,環顧著大堂上的所有人:「我從你們的眼睛裡面,看到有人失望、有人悲哀、有人憤怒,有那麻木不仁的一臉冷漠、有那毫無同情心的滿臉冷笑,如果……你還有一顆良心的話,請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我錯了!」

  大堂上一片壓抑,靜的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喀喇喇!」

  又是一道驚雷響過,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葉小天突然舉起枴杖,向大堂頂上用力一指,彷彿要刺破房頂指向天空:「案子,審完了!但案子,沒有完!葫縣討不來公道,還有提刑司,提刑司不成還有應天府,應天府不成還有順天府!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不認輸!」

  葉小天霍然轉過身,拄著枴杖一步一步挪到門口,羅大亨不知從哪兒鑽出來,攙住葉小天,大聲道:「大哥,需要盤纏儘管開口!要是我爹不給,大不了我答應他回縣學讀書去!」

  葉小天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扶著,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堂。捕快、胥吏、皂隸、證人、周家人,還有圍觀的百姓都默默地跟了出去,葉小天讓羅大亨扶著,冒雨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後邊突然傳來一聲吶喊:「典史大人!」

  葉小天回過頭,雨水匯成小溪,從他的頭上淌到臉上,又從臉上飛快地流過,他眯著眼睛,透過雨幕看去,就見所有的人都追進了大雨,跪倒在雨水裡,葉小天的鼻子忽然一酸,臉上淌過的雨水更多了,也不知是雨還是淚,亦或淚中有雨、雨中有淚。

  走過縣衙大門的時候,負責灑掃的老盧頭提著把雨傘跑過來,想給葉小天跪下,被他攔住了,於是老盧頭留下了傘,畢恭畢敬地退下。大亨撐起傘,發現那傘只遮蓋他那龐大的身軀都顯嬌小了些,於是毫不客氣地對老盧頭喊道:「這位大叔,再給找一把大點的傘唄。」

  也許是雨聲太大,老盧頭沒有聽見,他連頭都沒有回,大亨搖搖頭,對葉小天嘆息道:「大哥啊,這縣衙的人對我太不友好了。大哥啊,你真要去水西,上提刑司告狀啊?」

  葉小天道:「你什麼時候看我做事半途而廢過?不過,經由此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葫縣之惡首推齊木,齊木不倒,就是我扳倒一萬個潑皮無賴,葫縣之惡依舊無窮盡,所以,這一次我的目標要放在齊木身上,凶險很大,你怕了?」

  「哦!」

  大亨帶著一種沾沾自喜的表情撓撓頭,開始自言自語:「要是我為了兄弟義氣陪大哥去水西,那就不用做生意了吧,忽然發覺,開雜貨鋪還沒上學有意思。噯,這樣我就能解脫了……」

  葉小天沒再理他,這孩子的思維一向比較脫線。

  葉小天與大亨合打一柄傘,聊勝於無地走在傾盆大雨中,默默地想:「如果我是真的官,我就豁出去告上京城,可惜我是個見光死的假典史。如此一來,葫縣公堂找不到公道,我就只能用自己的辦法來討公道了!」

  ※※※※※※※※※※※※※※※※※※※※※

  縣衙對面的街道比較寬,而且適逢大雨,沒有行人,很難找到藏身的所在。下雨天獵弓又不宜使用,所以華雲飛只帶了一口短刀,扮作一個避雨人,躲在縣衙對過一戶人家的房山牆處。

  房山牆處搭了一個小棚子,用來儲放劈柴等物的,旁邊還有一個雞窩,華雲飛就躲在棚下,盯著對面的動靜。

  齊木還沒到大門口,保鏢就先跑出去,叫過了車子,馬車往縣衙門前一橫,阻斷了華雲飛的視線。片刻之後,一群保鏢打手的簇擁下,馬車離開了縣衙大門,而徐林、祥哥兒等幾個地痞,則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們自然沒資格陪齊木回家的,齊木也不會給他們擺一席壓驚宴。但齊木不擺宴,他們自己卻可以,潑皮們今天在縣衙威風無比,雖說是狐假虎威,依舊興奮異常,恭送齊大爺車駕離開後,他們便往一家酒樓方向大聲說笑著走去。

  華雲飛經過短暫的分析與判斷,悄悄地、狼一般向他們躡了上去。

  徐林幾個人冒雨來到一家大酒店,意外地發現酒店正在停業裝修,他們這幾天因為官司的原因沒到這一帶走動,不想這家酒店就歇了業。四周都是腳手架,因為下雨已經停工,酒樓旁邊還搭著棚子,棚子下邊放著各種建築材料,棚子旁邊有一口和泥和石灰的大坑,已經積了半坑雨水。

  幾個人淋得落湯雞一般,剛剛走出縣衙時的興奮勁兒已經過去,往棚下一站,冷風一吹,身上冷嗖嗖的,再去另一家酒店又得鑽進雨幕,幾人不願再冒雨前往,不免大呼晦氣。

  幾個人正罵罵咧咧的打算進酒店看看店主是否在,如果在,先隨便給他們拾掇幾道小菜下酒,華雲飛就出現了,他頂著傾盆大雨,一步一步地向這些人避雨的棚子逼近。

  幾個潑皮一開始看到華雲飛時還沒注意,只當也是來避雨的,一個潑皮還厭惡地罵了一句:「滾開!離大爺遠……」

  「點兒」兩字還沒出口,華雲飛就像一頭復仇的獵豹,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向他猛撲過去。

  「遠」字出口,嘴唇微張,一串雨點便激射入喉。華雲飛刀未至,刀上激彈而起的雨水已經濺至,旋即刀鋒便從他微張的嘴縫剌進去,直刺至柄,刀尖帶著絲絲血線從後腦破體而出。

  「不好,快……」

  站在旁邊的另一個潑皮大驚,一邊向兄弟們示警,一邊掉頭欲逃,可是那截刺血的刀尖已經從他嘴巴裡冒出來。徐林、祥哥等潑皮大驚,急急撿起一些大棒木棍,凶狠地向華雲飛撲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14-8-26 00:54:18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雨後風波蕩


  這是一場真正的暴雨,雖然小城倚山而建,半山半地,傾斜的地面很容易排水,但是大雨過後城中積水一時來不及排出,仍然有及膝深。

  酒店掌櫃的牽掛著只施工到一半的酒店,不知道大雨是否會毀壞酒樓尚未完工的部分建築,所以大雨剛停就領著兩個夥計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酒樓走。快到酒樓的時候,掌櫃的發現及膝的雨水變成了乳白色,不免有些好奇。

  一個夥計道:「掌櫃的,別是咱們家的石灰讓水泡了吧?」

  掌櫃的罵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咱們家的石灰放在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怎麼可能被水泡了?哎喲,別是棚子被雨給沖垮了吧?」

  掌櫃的趕緊加快了腳步,越往前去,雨水的顏色越白,而且水溫也有了暖意,一路趟水過來,本已有些發涼的雙腿浸在裡邊感覺尤其明顯,很舒服。

  「掌櫃的,小心著點兒,前邊就到大坑了。」

  小夥計忙著提醒掌櫃的,同時感覺自己挽起褲腿的小腿癢癢的,還以為又是樹枝什麼的,不耐煩地撩起一腳,卻不想從渾濁的雨水中挑起的並不是一截樹枝,而是一條手臂。

  小夥計「嗷」地一嗓子叫了出來,把走在前邊的老掌櫃嚇得一哆嗦,他沒好氣地正要回頭罵小夥計,突然兩眼發直,就見前邊有幾具好像人體似的東西或沉或浮,順著水勢向他這邊緩緩飄來,等那東西飄得更近了,看清那東西的樣子,掌櫃的猛一轉身,彎腰嘔吐起來……

  徐林死了,祥哥死了,當日在公堂上被釋還的那幾個潑皮無一例外都死了。其中有四個人是中了刀傷,刀或直穿後腦,或正中心口,全都是一擊斃命,而徐林和祥哥特三個潑皮頭子死得尤其悽慘,他們被煮爛了。

  據忤作分析,應該是有人制住這三個人後,把他們丟進了酒店旁邊的大坑,當時雨水還未灌滿,隨即兇手就把棚下儲放的十幾袋石灰全部灑進了水坑,雖然坑很大,水量也多,可是十六、七袋石灰足以把那坑中雨水變成沸水,三個人被活活煮熟了。

  知道徐林、祥哥等人在青山溝做下血案的人極少,基本上都是齊木手下的人,市井間的百姓並不知道他們與青山溝華家的恩怨,所以本能地把這件事和葉小天聯繫起來。

  有人說,其實艾典史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因為葫縣官匪勾結,不能為民申冤,所以憤而出手,懲治奸惡。不過,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一個武林高手的社會地位其實並不高,而且總是要被人歸納為鷹犬之類。

  深受葫縣百姓愛戴的「艾典史」怎麼可能是那麼沒有技術含量的身份?於是第二種說法迅速產生,並且成了流傳在葫縣的最主流的傳說:傳說,「艾典史」是兩榜進士出身的大才子,是欽差大臣,是八府巡按。

  因為葫縣官場與豪強勾結,漁肉鄉里,所以八府巡按大人奉皇上旨意特意來此調查。欽差大人當然不能沒有護衛,所以欽差大人身邊有五大高手,其配置基本上就照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以及御貓展昭了。

  這些高手高手高高手們隱在暗處,專門奉欽差大人的命令鏟奸除惡,於是就有聯想力更加豐富的人想到了羅大亨,莫非這個總是黏在欽差大人身邊的大亨就是御貓展昭那種貼身大高手?雖說羅大亨是本地人,他們一直就認識,可萬一這死胖子深藏不露呢?

  深藏不露的大高手羅大亨這些日子一直在經營他的雜貨舖,因為葉小天要養好傷才離開葫縣去水西向提刑司告狀,在傷勢養好之前,羅大亨沒有藉口逃避,所以只好繼續經營他的雜貨舖。

  洪百川自那日交待兒子做生意後,好像真的對他不聞不問了,聽由他折騰,並不過問他經營的任何步驟,於是羅大亨可著三千兩銀子折騰,五天之後,妞妞娘帶著妞妞逛十字大街時,就找不到自己經營了十多年的那家雜貨舖了。整個雜貨舖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妞妞娘根本認不出來。

  而一直藏在暗處的華雲飛作為一個傑出的獵手,在一擊成功之後,他沒有再留在葫縣,而是迅速遠遁,離開了葫縣。一個優秀的獵人是不會蠢到在一擊之後還待在原地等著逃脫的獵物反撲的。

  他可以走,但他篤定齊木不會走,也無法走,齊木家大業大,這就是齊木背上的殼,背著這麼重的殼,這隻蝸牛怎麼可能走掉。

  齊木作為青山溝血案的始作俑者,他當然清楚徐林、祥哥這些人因何而死,所以他很清楚是誰來尋仇了。

  此時,齊木正在家裡罵娘:「他娘的,剛把那不識時務的艾典史踢了個跟頭,又冒出個華雲飛!給我找,他不會殺了徐林、祥哥等人就罷休的,他一定會來找我,把他給我揪出來!」

  一個打手誠惶誠恐地稟報:「大爺,兄弟們已經把葫縣翻地三尺了,就是陰溝裡的一隻耗子都別想逃出我們的眼睛,可是……沒有華雲飛的消息,一點都沒有。」

  「那就去找!」

  華雲飛冷森森地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把他給我找出來!」

  「是!」

  打手倉惶退下。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又湊上來:「大爺,青山溝一事的真相,現在正在城裡悄然留傳,怕是三天之內,整個葫縣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齊木一怔,道:「怎麼會?那個姓艾的混蛋正想再找我的碴兒,此事傳開,不是給了他藉口嗎?」

  齊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說這句話,其實就等於是承認了葉小天可以給他製造麻煩,雖然還沒到令他畏懼的地步,但這樣的態度在一向目中無人的齊木來說已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且,很顯然在他心裡,葉小天比使用暴力的華雲飛更讓他頭痛。他本就是利用暴力起家,華雲飛雖然機警驍勇,但是對熟諳如何使用暴力並且有大量打手、走狗的齊木來說不足為懼,真正讓他覺得麻煩的還是這個有官身的艾典史。

  齊木不悅地道:「華雲飛不會去官府告狀的,此事是怎麼傳出來的?」

  那師爺道:「據說是有山民進城賣山貨時,聽說了酒樓血案,才說出此事,並且一口咬定這一定是老華的兒子替他父親報仇來了。」

  齊木霍然轉身,看向一旁的孟縣丞:「這件事你來解決。」

  孟縣丞皺起眉頭,道:「齊兄在青山溝做了什麼?」

  齊木冷冷地道:「也沒甚麼,宰了兩個不識相的老豬狗。」

  孟縣丞無奈地道:「那齊兄想讓小弟做什麼呢?」

  齊木道:「那個華雲飛雖不足為懼,可他躲在暗處,終究是個麻煩,我得盡快把他揪出來,艾典史這邊現在不能再生是非了,此案必須盡快了結,只要案子結了,姓艾的不就無法做文章了?」

  孟縣丞蹙眉道:「華雲飛前來尋仇,殺了許多人,身負多條人命在身,他是不可能再往官府告狀了,齊兄擔心什麼。」

  齊木沒好氣地道:「廢話!那個姓艾的不是說過,這種大案沒有原告也可以審麼,你先把這個案子了了,我不想再跟那個姓艾的混蛋對簿公堂。」

  孟縣丞道:「那……我就以聽聞此事為由,親自往青山溝走一遭,斷他個華氏夫婦遭野獸侵害而死,盡快了結此案。華雲飛這個苦主不在,那些山民也不會多事,艾典史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不!」

  齊木冷笑:「這樣豈不顯得我怕了他們?你就斷他個夫婦二人攪拌石灰,失足落入坑中,將自己煮死好了。」

  孟縣丞愕然道:「這樣,豈不招人猜疑?哪有兩夫婦同時跌落石灰坑,而且連爬出來的機會都沒有的道理,說不通啊。」

  齊木道:「對啊!我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承認我殺了人,可我還得讓人人都知道是我殺了人,你明白?」

  孟縣丞心頭一陣火起,倒不是因為齊木對他的難為,而是感覺齊木的思維有些不正常,這幾年齊木生意上順風順水,在葫縣漸成一家獨大之勢,似乎有點忘乎所以了。

  可是孟縣丞早就和他成了一條線上的蜢蚱,而且習慣了對他的服首貼耳,如何敢反駁,孟縣丞忍了忍,只能道:「齊兄,這樣一來,難說那艾典史會不會再做文章啊。」

  齊木眼珠一轉,冷笑道:「那就給他找點事兒,先停了他的職再說。」

  孟縣丞一怔,道:「他在本縣如今聲望如日中天,找什麼理由停他的職?」

  齊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他執意要辦徐林那些人,結果那些人一被釋放馬上就被殺了,難道他就沒有嫌疑?」

  孟縣丞怔怔地道:「啊……啊……,齊兄,高明哇!」

  孟縣丞向齊木拱了拱手,道:「齊兄,那小弟這就回去,馬上辦理此事。」

  齊木微微頷首,孟慶唯便快步走了出去。

  此時,葉小天在周班頭的陪同下,剛剛來到一幢三進的院落前面,兩個人都拄著拐,一個拄左拐一個拄右拐,同樣的鼻青臉腫,典型的難兄難弟。葉小天抬頭看看那齊齊整整,雖不奢華卻也素雅的院舍,沉聲道:「上前叫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9 00:5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