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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藍晶] 夢幻泡影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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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5 18:24:48 |只看該作者
q01826 發表於 2014-9-5 18:23  
所有人都在忙碌,就連幾個大巫也用巫法抬著東西運往旁邊的峽谷。

這是一道很深、很窄的峽谷,有百余丈深 ...

《夢幻泡影17》

  為了實踐對三位苗疆大巫的諾言,謝小玉來到西方佛土婆娑大陸尋找煉製祕藥的方法,卻在過程中險些遭到佛門弟子的算計,但也由此得知佛門內的變異。而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修練方法,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奧祕?

【第一章】——雞犬升天
【第二章】——天下第一
【第三章】——婆娑
【第四章】——藥經
【第五章】——闍羅木



【第一章】雞犬升天

  「不!不對!不是這樣,這不是我要的。」

  低矮的竹樓內只聽到謝小玉的喃喃自語,還有他在竹地板上走來走去,踩得地板嘎吱嘎吱響。

  「我覺得很不錯了。」李福祿不停逗弄著腳邊的一隻小蜘蛛,這是他的土蜘蛛。

  十幾天前,這只土蜘蛛有西瓜般大小,表面坑坑窪窪,滿是黃黑相間的條紋,看起來有些猙獰;現在牠看起來卻秀氣許多,身體只有拳頭般大小,八隻腳纖細,而且渾身銀光閃閃,如果仔細看,還可以看到牠身上微微發藍,不時還會閃過一陣波光。

  這是金生水的徵兆,這也意味著之前謝小玉的推斷是正確的——蟲類和人類不同,想要五行圓滿,要求低得多。

  「為什麼牠沒有長大,反而縮小?妖獸不是會越變越大嗎?」青嵐也在一旁逗弄著土蜘蛛,一般女孩都不喜歡蟲子,她卻例外。

  「這是變異。」姜涵韻解釋道,她對青嵐很有好感,所以不知不覺中將她當自己的師妹對待。

  這幫人自顧自談笑著,而謝小玉看到沒人理他,歎了 一 口氣也走過來,蹲在地上摸著土蜘蛛——現在這東西已經不能叫土蜘蛛了。

  如果只看外表,這些蜘蛛的變異算是成功,但是謝小玉要的並不只是外表。

  土蜘蛛能夠在地底穿梭自如,土對牠們來說就像水,而且牠們軀體強悍,承受得住各種攻擊,力氣也大,這是標準的五行屬土的妖獸都有的特徵,可是現在牠已經多了金、水兩行。

  五行屬金,同樣有著軀體強悍的特徵,這點和土行妖獸一樣,差別是金行的妖獸還帶有鋒利的特性,攻擊力非常恐怖。

  五行屬水,應該會卸力馭勁,擅長以柔克剛,自我恢復的能力應該很強,而且精通水遁,可這幾隻蜘蛛雖然防禦力比以前強許多,卻沒達到應該有的程度,而且攻擊力根本沒有強化,更不會卸力馭勁。

  最讓謝小玉鬱悶的是,這些土蜘蛛完全不會金、水兩行的法術。

  「妖獸擁有的能力全都來自於天賦,牠們是土蜘蛛,天賦就只會在土中穿行,你讓牠們水遁,這怎麼可能?」靑嵐替土蜘蛛說話。

  「牠們已經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不懂得怎麼運用這種力量。」謝小玉搔了搔頭,畢竟換成貓狗之類的動物他還有辦法訓練,就算沒有開智,至少有點靈性,

  但土蜘蛛可沒有這個本事。

  「老蘇倒是進展順利。」綺羅說道,她的意思是謝小玉可以借鑒一下。

  「那是當然。他煉的是蠱,雖然都是蟲子,蠱卻被種下神識,雖然平時是蟲子,但是老蘇可以直接控制牠們,讓牠們做任何事。」謝小玉解釋道。

  蠱說穿了就是一個分身,蟲形的分身。

  事實上,巫蠱之道都是這樣,像莫倫老人養的鬼王應該也算是他的分身,而那頭鬼王幾乎沒有自我意識。

  巫門的這套做法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控制起來容易,壞處是這些東西不會自己修練,想讓牠們變得更厲害,只有靠人為的手段。

  道門也有養鬼之法,魔門、旁門更是如此,這三家養的鬼才是眞正的鬼,可以驅使鬼做事,卻沒辦法精細控制,還要當心鬼的反噬,但是也有好處,只要一直存在,就會變得越來越厲害。

  「叮鈴!叮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引起眾人的注意。

  「二子叔他們要出來了。」李福祿一下子跳起來。

  謝小玉也站起身,跟在李福祿的後面往樓下跑,其他人也連忙跟上去。

  這裡的竹樓和大棚的建造方式一樣,一根竹竿頂住兩側崖壁當作橫樑,所以這裡的竹樓造得很高,並有許多層,謝小玉他們這群人都住在一起。

  在這竹樓的最底層有一個形如蜂窩的東西,這玩意是謝小玉想出來的,陳元奇在回去後,讓璇璣派的人打造一個出來。

  房間的一角掛著一道帷幔,底下布一座挪移法陣,眾人的目光全都盯著帷幔。突然黃光一閃,一個人撩起帷幔走出來。

  第一個出來的人居然是戲子,他顯得年輕多了。

  原本戲子有些未老先衰,而且臉色發白發青,這是常年住在天寶州的人都有的特徵;可他現在看起來不過三十五、六歲左右,雖然有些清瘦,但是很有精神。

  「戲子叔,你變年輕了!」李福祿大聲叫道,突然他想起還在裡面沒有出來的老娘。

  戲子叔變年輕了,那老娘豈不是也能變得年輕許多?想到這裡,李福祿撲通一聲跪在謝小玉的面前,喊道:「大哥!我……我太感謝你了!」

  「都是自己人,何必說這樣的話?」謝小玉趕緊將李福祿拉起來。

  謝小玉和李福祿之間的感情沒話說,他是眞的將李福祿當兄弟看待,畢竟當初剛到天寶州,李福祿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幫他說話,這件事他永遠不會忘。

  「你怎麼做到的?」姜涵韻問道。

  「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告訴妳?」綺羅搶著開口,她和姜涵韻是冤家對頭。

  「這沒什麼。」謝小玉先安撫綺羅,這才解釋道:「我曾經看過一部書,上面說,人的身體從肌膚到毛髮都是一個個小得難以看清楚的生靈,它們平時都在沉睡,只有很小一部分清醒著。所謂的脫胎換骨,其實就是讓它們全都甦醒過來。佛道魔各家都有一套喚醒的法門,也有一些輔助的手段,比如用丹藥,或是借用願力。手段最多的要屬魔門,那眞是無所不用其極,也正因為如此,魔道入門較容易。」

  謝小玉沒有撒謊,那部書就是《奇技妙法百篇》。

  「你用的是魔門的辦法?」姜涵韻微微皺起眉頭。

  「也不能算。」謝小玉搖了搖頭,道:「我用金針過穴幫他們透穴、用體外洗煉的辦法幫他們煉血、用強行通入靈氣的辦法幫他們洗毛伐髓,這些應該不算魔門手段吧?至於無所不用其極……我已經和陳道君爭辯過一次了。」

  謝小玉沒有提脫胎換骨,因為他是用外科手術的方式幫這幾個人換掉一些骨頭,特別是那些受瘴毒污染嚴重的骨頭,這絕對是魔門的手法。

  「有必要爭論這些嗎?」洛文清連忙站出來阻止,此刻也就只有他能說這樣的話。

  「是啊,我看效果挺不錯的。」青嵐顯然站在謝小玉這邊。

  看到兩邊快吵起來,李福祿急中生智,大聲叫道:「你們猜下一個出來的人會是誰?」

  李福祿一開頭,那幫愣子也加入。

  「俺猜是超叔。」

  「俺覺得是長叔,因為長叔是老光棍。」

  「老光棍不代表元陽還在,俺打賭長叔有相好的。」

  一群人吵吵嚷嚷,頓時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這時帷幔嘩啦一展,又有一個人走出來。

  可讓眾人目瞪口呆的是,出來的居然是何叔。

  何叔仍舊是蒼老的模樣,畢竟上了年紀,不過卻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又乾又癟,現在卻紅光滿面、皺紋盡消,不過頭髮卻掉光了,變成大光頭。

  「礦頭,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李光宗連忙打了聲招呼。

  只見何叔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此刻他心中的喜悅恐怕只有當初謝小玉答應傳授他們道法時能夠相比。

  「練氣七重頂峰,差一步就到練氣八重,根基打得挺牢靠。」

  突然眾人身後響起陳元奇的聲音,他神出鬼沒,剛才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現在突然冒出來。

  「要是能一下子築基就好了。」李福祿有些貪心。

  「不可能的,突破後面幾重靠的不是積累,而是要看機緣。」青嵐說道。

  青嵐的話才剛說完,陳元奇就輕嗤一聲。

  「屁的機緣!他們的根基已經打得夠扎實,接下來只要一顆通天丹,肯定可以搞定。」

  身為道君,陳元奇對練氣層次的那點關卡自然不放在眼裡。

  「話不能這麼說,就算在大門派中,不也只有兩成的弟子能成為眞人,而八成的弟子會被卡在練氣境界,終生不得寸進。」

  說話的是莫倫老人,他和幾位大巫也得到消息,並連忙趕來。

  「那是因為沒有必要強求!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實力突破到眞人境界,還有什麼資格留在山門中?甚至這樣的人繼續修練下去根本是浪費資源。」陳元奇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可陳元奇說這番話,自然有他的道理。

  事實上,門派的大小看的不是弟子數量,不然天門派弟子最多,豈不成為最大的門派?

  一個大門派的地位高低,看的是門派中道君、地仙和天仙的數量,特別是道君,那是一個門派的中流砥柱,而地仙和天仙作用反而沒有那麼重要,因為他們受到天道壓制,根本不能隨意出來。

  既然低階弟子數量再多也沒用,各大門派就乾脆採取優勝劣汰的方式,將不合格的人全都刷下,甚至就算是弟子遇到瓶頸通常也不會幫忙,而是讓弟子自己想辦法。

  這不是狠心,而是為了門派的未來,哪怕八成的弟子都被淘汰,只要最終剩下的兩成弟子中有人能成為道君,那一切就都値得了。

  這和豪門世家的做法正好相反,豪門世家的子弟大多能修練到眞人境界,就是因為他們在練氣層次時得到的資源遠比各大門派的弟子多,但是要再往上就困難了。

  此刻,謝小玉的做法就和豪門世家沒有兩樣,這讓陳元奇打從心底反對,不過他卻對謝小玉的脫胎換骨法很感興趣。

  在陳元奇看來,戲子叔和何叔原本不可能修練有成,因為他們根骨太差,年紀又大,現在卻被謝小玉強行提升到練氣七重巔峰,將來至少可以達到眞人境界,這樣的手段實在讓人震撼。

  陳元奇並不是想讓普通人都能修練,他是想將這套辦法用到剛入門的那些弟子身上。

  雖然謝小玉的這套辦法有揠苗助長的嫌疑,但是如果在練氣最初的階段能將根基打得更扎實,讓體質變得更加純淨,對將來的修練絕對有很大的益處。

  其實陳元奇的內心很矛盾,但是大劫的逼近讓他略微傾向於揠苗助長。

  這時,帷幔不停被掀開,一個又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

  有開始出來的是和謝小玉相熟的那幾個人,包括李光宗和二子的老婆。

  這兩位婦人的年紀都大了,而且生育過,連天癸也已經枯竭,原本沒有修練的可能,所以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謝小玉乾脆不教她們修練。

  這兩位婦人也明白,所以別人修練時,她們只是羨慕卻沒有想太多,現在居然連她們都成功,這脫胎換骨的手段實在了不得。

  「好本事。」陳元奇酸溜溜地看了謝小玉一眼。

  「小哥,大恩不言謝。」李光宗激動得渾身發抖。

  李光宗曾有一度不想修練,就是因為即使他修練能夠長命百歲,他老婆卻做不到,但他不想扔下自己老婆,但現在他用不著擔心後半輩子孤單無依了。

  「大叔,我這樣做不只是為了你。」

  謝小玉說的是實話,他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歉疚,因為他等於是拿那兩位婦人做試驗,成功後他就會對家裡人這樣做。

  陳元奇看著那一個個原本不可能修練的人,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曾經批評過謝小玉無所不用其極,認為這樣的做法近乎於魔道,但是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拿來吧。」陳元奇長歎一聲,就朝著謝小玉伸出手。

  謝小玉當然知道陳元奇要什麼,他已經服輸了。

  謝小玉笑嘻嘻地指了指樓上,道:「我已經將紀錄全都整理好了,等一會兒就給你。」

  陳元奇是急性子,他抬頭看了樓上一眼,然後手一伸,穿透那幾層地板,隔著七、八丈的距離,直接將謝小玉放在案頭的一迭紙取過來。

  這些紙都是上好的錦紙,是陳元奇從璇璣派取來,他實在受不了苗人用的黃草紙,此刻這迭紙上密密麻麻寫滿文字。

  「是這個沒錯吧?」陳元奇翻了翻這些紙,最後再向謝小玉確認。

  謝小玉點了點頭。

  確認無誤後,陳元奇從口中吐出飛劍,將那迭紙往裡面一拍,那迭紙瞬間被塞進飛劍中,隨即飛劍破空而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劍痕。

  「我打算重新打造創世爐,原來那座有點問題。」謝小玉說道。

  之前謝小玉沒有提,但現在陳元奇拿了他的東西,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然拿了他的好處,自然要幫忙。

  果然,陳元奇沉默半晌,因為那座煉爐讓璇璣派三位最擅長造器的道君忙了好幾天才打造出來,現在謝小玉隨口一說就要重新再造煉爐,實在讓人鬱悶,但最後他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那個像蜂窩一樣的東西空了出來,眾人花了半天的工夫往裡面灌滿幻天幽火玄元極光,然後一個個跑進去,他們連一刻都不想耽誤,只希望大劫到來的時候實力越強越好。

  謝小玉當然也不例外,只是現在他已經用不著刻意壓制境界的提升,所以最後一個進去。

  一撩開那道帷幔,謝小玉頓時感覺到天旋地轉,同時四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打造這件法器的人根本沒用謝小玉他們的笨辦法,直接布一座法陣讓他們能漸漸適應裡面的壓力,用不著經過一座又一座封閉的密室,也用不著浪費空間。

  整整一刻鐘,裡面的壓力終於達到極限。

  此刻,謝小玉身處在一間完全封閉的密室內。

  這是一間六棱形的密室,裡面的空間很小,甚至沒辦法站起來,天花板離頭頂只有一尺的距離,前後左右也差不多,幸好謝小玉的個頭偏小,要是換成一個大塊頭恐怕已經塞滿這間密室。

  這間密室完全由金屬打造,只有底下的蒲團不是金屬,裡面充滿異常濃郁的幻天幽火玄元極光,有有部分極光甚至已經液化,順著四壁流淌著。

  謝小玉甚至還沒有調息吐納,體內的劍元就已經自動運轉起來。

  在這裡就算什麼都不做,境界也會漸漸提升。

  謝小玉並不急著修練,他先施法封閉四周,然後掏出那顆石頭放在正中央,下一瞬間,他的人消失了,進入芥子道場。

  「你這小子怎麼進來了?」洪倫海正在磨藥,看到謝小玉多少有些意外。

  「我爹他們還好嗎?」謝小玉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家人,他讓洪倫海待在這裡,

  一方面是讓他製藥煉丹,一方面是為了照顧謝家人。

  「好!有什麼不好?」洪倫海嘟囔一聲。

  「我有東西要給你。」謝小玉掏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石頭,這些石頭有點像水晶,只是不太透明。

  「你又拿這東西來!」洪倫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洪倫海當然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靈氣壓縮到極點後用秘法凝結而成的結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其中還有他的一分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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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5 18:25:33 |只看該作者
q01826 發表於 2014-9-5 18:24  
《夢幻泡影17》

  為了實踐對三位苗疆大巫的諾言,謝小玉來到西方佛土婆娑大陸尋找煉製祕藥的方法,卻 ...

 這些靈晶會緩慢揮發,恰好補充消耗的靈氣,讓裡面始終保持在靈氣異常濃鬱的狀態,而且靈壓也高,不過想製造這樣一堆晶體,就意味著有一條靈脈被徹底廢掉,也只有大劫將至的現在,大家才會這樣不顧一切。

  「那套脫胎換骨之法已經成功了,我打算用在我家人身上。」謝小玉說道,這才是他進來的目的。

  「這裡面有大部分是我的功勞。」

  洪倫海越想越不服氣,身為煉丹師,他當然也精通醫道。謝小玉只是提出一個概念,像金針過穴之類的技巧古已有之,倒也不算什麼,可體外煉血就不同了,那是謝小玉自己的設想,但是謝小玉只是粗通醫術,沒有能力將設想變成現實,最後那些具體的做法都是洪倫海想出來的。

  「好了,霍宗師,總有一天你會站到前面,到時候一切名聲都屬於你。」謝小玉只得安慰一番。

  與洪倫海相處的這段日子,謝小玉發現其實很容易應付洪倫海,因為洪倫海前半輩子聲名狼籍,所以現在對「名」格外在乎。

  果然,聽到謝小玉這麼一說,洪倫海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

  謝小玉在心底答道:你是。不過他嘴裡絕對不敢這麼說,而是笑道:「怎麼可能?你老兄一向低調。」

  謝小玉這番話說到洪倫海的心坎裡,他前半輩子活得像老鼠似的東躲西藏,就算有點名氣,那也都是臭名,想用好聽一點的字眼形容,只有說他低調。

  聽了好話後,洪倫海放下手中的工作,反正這些事什麼時候都可以做,他在芥子道場有的是時間。

  芥子道場分成上下兩層,上面一層是洪倫海用來煉丹的地方,兩邊用禁制隔絕開。

  謝小玉破開禁制後,就和洪倫海一起下去,底下空蕩蕩的。

  剛躲進這裡的時候,謝家人都感覺很新鮮,整天四處亂逛,或者是聚在一起閒聊;可時問都快過兩年了,什麼可聊的話題都沒了,加上裡面就這麼大,感覺

  和坐牢差不多,所以現在謝家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已經習慣修士的生活,沒事就打坐練功,以消磨時光。

  「爹、娘,我來看你們了。」謝小玉高聲喊道。

  過了片刻,謝小玉的家人紛紛從各自住的石洞走出來。

  「玉兒,你好久沒來了。」謝景閑有些抱怨。

  「老頭子說什麼話?孩子來了不就行了 !」謝小玉的母親輕斥道。

  「爹、娘,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現在已經可以讓你們和我一樣修練,哥哥、姐姐、嫂子、姐夫也一樣。」謝小玉先說來的目的,免得兩老再爭執。

  果然,謝小玉這話一說出口,謝景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這上面來。

  誰不想多活幾年?謝家人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修士圏,當初在普濟寺時,他們還和姜涵韻、慕容雪打過交道,聽她們提起眞人能有兩、三百年的壽命,眞君能活五百歲,道君更是壽過千年,對此皆是羨慕不已,此刻一聽到有望長生,自然各個高興。

  「爹,一直以來我都不敢讓你們出去,只能讓你們住在這裡,我也知道這感覺肯定不好。」謝小玉看到眾人情緒穩定下來,連忙又道。

  「我明白你是為我們好,怕我們出事。」謝景閑雖然不好受,卻沒有埋怨。

  「我擔心你們沒有自保的實力,但這下好了,只要能夠修練到眞人境界,就可以施展遁法,所以你們別的都不必練,只要能逃就行。」謝小玉早已經為自家人定好計畫。

  洪倫海看著謝小玉,覺得謝小玉這番話簡直是在嘲弄他,因為他當初除了 一手毒術之外,最厲害的就是逃遁。

  「爹、娘,我要取你們的一滴心頭精血,這可能有點痛苦,而且抽取精血後會有幾天感覺非常虛弱。」謝小玉說道。

  謝小玉取心血是為了煉製一道血引,有了血引,就可以將體內的血液引導出來,在體外煉製,除此之外,也是為了培養仙骨。

  所謂的仙骨,可不是從其他修士身上取下來的骨頭,否則就是入了魔道,會為世人所唾棄。

  謝小玉搞出來的這種仙骨,是取一株功德金蓮融合妖獸的骨頭,煉製成一層骨膜,只要將這層骨膜植入人骨中,骨膜就會緊緊黏合在骨頭上,成為一個整體,由於這層骨膜擁有驚人的活力,隨著新陳代謝會漸漸滲入附著的骨頭中,最終替換掉原本的骨頭,變成靈氣十足的新骨。

  這並不需要替換全部的骨頭,對修練來說,最重要的只有胸骨、脊骨和頭骨,也就是說只要製造三片骨膜就夠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是誰都能做到,因為主材料之一的功德金蓮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連天門裡都沒有,是由佛門培養,妖獸之骨也不好找,必須是要斷肢也能夠存活的妖獸,這類妖獸要不是洪荒異種,要不是大妖等級,都不容易弄。

  所以謝小玉這辦法雖然另闢蹊徑,前無古人,卻不可能推廣,畢竟條件實在太苛刻。

  在十萬里外,慶州東面的海上,一艘扁而狹長的飛行船正破開雲層,以驚人的速度飛行。

  這艘飛天船和謝小玉造出來的天劍舟很像,如果只看船體,簡直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差別只是這艘船中間有一排排扇輪,倒和謝小玉造出來的第二種飛天船——飛蜈舟有幾分相似。

  船艙內,一群老道正四處張望著,臉上全都充滿欣喜。

  這些老道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不是腰繫劍囊就是背後背劍,他們全都是劍修,是劍派聯盟的成員。

  之前在天門山上,陳元奇說出劍派聯盟試圖暗算各派弟子的事情,一時之間,劍派聯盟如同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各派內部也是人心惶惶,已經有了分崩離析的徵兆。可沒人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直在仿造的天劍舟居然成功了。

  此刻,劍派聯盟有頭有臉的人全都聚集於此,目的非常明顯,就是安定人心,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所有人都圍攏著一個身材肥胖、手腳粗壯、方臉大耳的老頭,此老身上穿著道袍,但是袍袖全都紮緊,看起來像是個工匠。

  「魯道兄,你能夠造出這天劍舟眞是大功一件,這下子,我看璇璣派還憑什麼四處拉攏別人?」一個中年道人恭維道。

  「這東西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就是造一個輕又牢靠的骨架,然後將船身拉長,正面的輪廓盡可能搞得扁一些,減小阻力……還有就是使用小扇輪。」魯道人倒是挺謙虛,畢竟如果這東西是他發明的,他自然可以得意,可惜他是仿製,就算再好,也沒什麼了不起,更何況他造的這艘船還比不上眞正的天劍舟。

  「話不是這樣說,雖然簡單,也要想得到才行。就說用小扇輪吧,這是關鍵中的關鍵,但是誰能想到這一點?」另一個道人唉聲歎氣道,他也擅長造器,之前也在仿造天劍舟,可惜沒成功,就是因為忽略扇輪的大小,沒想到這是關鍵。

  「是啊,當初那小子用小扇輪,誰都以為是因為船小裝不下大扇輪,所以不得不這麼做,要不是魯道兄執意要試試,恐怕我們還不知道這小扇輪雖然力弱,但是轉得快,可以讓飛天船飛得更快。」又有一個道人歎息不已。

  這艘船一被仿造出來,其中的道理立刻就明白了。

  「可惜這艘船和天劍舟還是有些差別,聽說那天劍舟一日夜可以行進兩萬里,這艘船恐怕做不到吧?」一個正看著窗外的老道突然轉頭問道。

  「肯定沒有,大概在一萬兩千里左右,和空行巨舟差不多。」魯道人並不掩飾,之前他說自己仿造天劍舟成功已經有些臉上發燒,如果再撒謊,那就太說不過去。

  「夠了!這東西最要緊的是容易製造,甚至普通工匠都能打造,只有扇輪需要費點力氣,不過這也不算難,稍微學過點煉器的人都可以造出來。」中年道人連忙替魯道人說話,雖然是魯道人成功仿造天劍舟,可這件事是他提議的,也有他的一分功勞,否定魯道人的話就等於是否定他。

  「你難道打算弄一群人專門製造這東西?萬一有異族的奸細怎麼辦?那幾個門派掌握著天劍舟的製造方法秘而不宣,確實非常可惡,不過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個長得頗為威猛的道士皺眉言道。

  情況不同,自然想法不同,手中沒有技術的時候,當然巴不得別人公開技術.,但是掌握到技術後,就不希望更多人擁有,更何況這裡面還涉及到異族,如果大家都逃了,將中土大陸拱手讓給異族,到時候想打回來就難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算秘密洩露又怎麼樣?魔門或許有本事仿造,同樣是人,他們之中肯定也有擅長造器之輩,但是妖族和鬼族就不行了。而魔門、妖族和鬼族眞的會那麼團結嗎?我看未必。」中年道人贊成公開技術,自然有他的想法。

  肯定有人和中年道人的意見一致,所以他剛說完,另一個道人也跳出來說道:「現在的重點並不在於將好東西藏起來,而是要拉攏更多人。璇璣派前前後後拉攏多少人?如果有人能夠在這場大劫中存活下來,他們肯定在其中。」

  「是啊!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們現在的大敵不是異族,而是他們。」又有一個人說道。

  話說到這裡已經再明白不過,原本這艘船上的人都有些放不開,有些話不願意說,現在有人開先例,眾人也就沒有顧忌。

  「朝廷和璇璣派之間的關係也很緊張,而當今朝廷背後不是沒有靠山,我們絕對有必要拉攏。」立刻有人想到連橫合縱。

  「佛門呢?要不要拉攏佛門?」一個乾瘦的老道提出最敏感的問題。

  眾人頓時沉默不語,因為對要不要將佛門當自己人看待,聯盟內部意見並不統一。有人和佛門交好,自然為佛門說話,同樣也有人對佛門沒好感,自然認為應該將佛門拒之門外,不過大多數人認為佛門可以利用,但是不能走得太近,更要避免被佛門反過來利用。

  「佛門的實力比我們強,別到時候反客為主。」中年道人說出他最擔憂的一點。

  看到氣氛異常壓抑,魯道人哈哈一笑,故意說道:「老邢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丙火聚靈陣應該不會太難吧?不就是用陽燧鏡聚攏太陽眞火嗎?如果他那邊沒有進展,就算出海也沒用,沒辦法修練怎麼行?」

  這招確實有用,眾人的注意力全都轉移過來。

  比較清楚此事的還是那個中年道人,他猶豫一會兒,最後覺得有必要讓大家更有信心,就說道:「快了,他那邊大致已經成功,只是效率還差一些,其中肯定還有竅門,只是我們不明白罷了。」

  這番話果然讓眾人都鬆了 一 口氣,不過轉眼間又有了新的煩惱。

  一個老道愁眉不展的問道:「難不成以後所有的弟子都要轉成火修?這樣一來,我們還是劍派嗎?乾脆改成火修門派算了!」

  那名老道的憂慮也是其他人的憂慮,大部分的劍修五行屬金,金被火克,五行精氣中最不適合劍修的就是丙火精氣。

  「聽說璇璣派已經這麼做了,所有僕役一半轉修劍修,另外一半轉成火修。九曜、北燕山、碧連天、摩雲嶺、翠羽幾派還在猶豫不決。」

  中年修士也不知道答案,同樣為此而頭痛,璇璣派倒是給出答案,不過這個答案未必能借鑒,畢竟璇璣派不是純粹的劍修門派。

  眾人再次沉默。大劫將至,他們都憂急如焚,腦子裡卻偏偏如同漿糊般,對將來之事充滿茫然。

  而此刻對將來之事看得最清楚的莫過於璇璣派,因為璇璣派和劍宗傳人關係密切,這也是劍派聯盟最不甘心的地方。

  「最近他們毀掉不少靈脈,不知道在幹什麼?」一個道人輕聲說道。

  看不清楚未來,就只有盯著看得清楚的人,這是沒辦法的辦法,所以璇璣派的一舉一動時刻被人關注著。

  「想必又有什麼新花樣。當初在天寶州的時候,劍宗傳人沒少折騰,一轉眼已經過了好幾年,想必又有新東西要拿出來。」魯道人酸溜溜地說道,他好不容易才仿造出天劍舟,那邊卻又有新東西,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段日子以來,魯道人一直在想,若是得到傳承的人是他該有多好?那劍宗傳人心思太多,興趣太廣,又不擅長造器,如果換成他,創出來的東西恐怕是現在的百倍。

  魯道人心思單純,那名中年道人的心思就不單純,他也露出一絲羨慕之色,幽幽地說道:「這是人家的本事,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璇璣派的人搞出那麼大的動靜,難道我們無法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嗎?」剛才發話的那個人再次問道。

  「難!這一次他們對秘密守得更嚴,我們在九曜、碧連天的人都不知道內情,甚至連那些太上長老也大多對此一無所知,好像只有幾個掌門和曾經做過掌門的老傢伙知道。」中年道人早就得到消息,他也曾經動過念頭,可惜碰了 一鼻子灰。

  「那就麻煩了。」剛才詢問的那個人喃喃自語道。

  「還不是因為九曜的丁忘情讓他們有所戒備。」一個老道怒不可遏地說道。

  魯道人卻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腦子立刻轉起來,不過他想的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擅長煉器,自然是從這方面考慮,很快他就有了結論。

  「新造出來的東西應該不會很大,不需要那麼多人打造……毀掉靈脈肯定是和靈氣有關……難不成他們打算帶走靈氣?」

  此刻有資格登上這艘飛天船的全都是道君高人,而道君有大把的時間揮霍,所以精通造器的人不在少數,聽魯道人這麼一說,很多人開始動起腦筋。

  「這倒是有可能。摩雲嶺不是將那座磁山煉成幾顆玄磁珠嗎?或許那小子有辦法把靈脈也煉成類似的東西。如果換成在以前,這種法門沒什麼價値,但是現在卻不同了,反正都要走了,乾脆竭澤而漁。」一個道士若有所思地道。

  中年道人也想起一件事,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般的說道:「我聽過一件事——碧連天正琢磨著用類似丙火聚靈陣的方式,聚斂癸水和壬水兩種精氣,最近璇璣派也派人過去,好像要和他們一起硏究。」

  「這倒是可以理解,碧連天的法術都和水有關。俗話說:水火不容,丙火聚靈陣對他們一點用都沒有……不過這件事應該和劍宗傳人無關。」魯道人對謝小玉頗為關注,他發現謝小玉造出的東西都是對他自己有用的。

  「那倒是。劍修大多以庚金為主,研究丙火還有點道理,畢竟丙火克庚金,對先天大敵肯定要有瞭解,再說劍修大多擅長造器,也用得著火;水就不同了,大部分劍修對此並不感興趣。」中年道人原本以為又發現一條線索,此刻轉念再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肯定是那幾個門派不想被一個小子看笑話,所以打算搞出點東西,我還聽說璇璣和九曜兩派合作,在想辦法聚斂星光。」這幫道士各個耳目靈通,立刻有人證實這個猜想。

  「本來就應該這麼做,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沒有設計圖,不也將天劍舟造出來了嗎?如果能知道他們現在又弄出什麼東西,我們肯定也能仿造。」

  魯道人此刻正志得意滿,在仿造天劍舟的過程中,他已經發現謝小玉造的這些東西並不高深,只是從來沒人想過。

  魯道人自然豪氣萬丈,可在一旁的人就不敢開口,他們既沒有這個把握,不敢說劍宗傳人造出來的東西他們肯定能仿造出來,也沒這個門路,此刻連九曜派的太上長老都不知道璇璣派用那些靈脈幹什麼,知道的只有各派掌門,難道讓他們抓一位掌門來嚴刑逼供?

  中年道人的眼珠咕嚕亂轉,好半天,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我有個想法。璇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這些門派是用不著考慮了,肯定不會和我們合作,但是有一個門派卻未必……」說著,中年道人看了看四周。

  船上有不少聰明人,已經有人明白了,其中一個人搶著說道:「你是說太虛門?」

  「沒錯,太虛門一開始並不算在那幾個門派中,而且太虛門和那群人沒有任何關係。」中年道人解釋他為什麼敢這麼想。

  「我聽說劍宗傳人好像得過太虛道尊的一些秘傳。」剛才那個人有些不太肯定地說道。

  這個傳聞是從天寶州傳出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那是假的,我早就査過,那只不過是一個下賤蟊賊逃生保命的招數罷了。」中年道人嘿嘿一陣冷笑,他之所以敢肯定謝小玉和太虛門無關,這是最大的原因。

  想查清楚此事其實並不困難,當初謝小玉傳授給李福祿他們的招數很多人都看過,甚至還親身領教過.,之後大家各奔前程,那些人自然不會替謝小玉保密,只要有心去査,肯定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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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5 18:25  
 這些靈晶會緩慢揮發,恰好補充消耗的靈氣,讓裡面始終保持在靈氣異常濃鬱的狀態,而且靈壓也高,不過想 ...

【第二章】 天下第一

  中土並不在中間,從地理上說,其實是在東邊,之所以稱為中土,是因為這裡是玄門發源地。

  當今天下是玄門的天下,各個大陸起什麼名字自然是玄門說了算。

  在中土還有一個中州,這個中州和中土 一樣,從地理上來說也不是在中間,而是在東部偏北,在上古年間原本稱為月州,並不叫中州,之所以改成這個名字,是因為太虛門就在這裡——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因為李太虛選擇這裡建立山

  李太虛是萬年前的天下第一人,太虛門是天下第一門派,哪怕現在佛門完全壓倒道門,佛修遍佈天下,數量是道門修士的十倍,也不敢爭這個天下第一。

  中州方圓千里,又是中土腹地,絕對是一等一的繁華,不過這裡卻沒有衙門,也不受朝廷管轄。

  這是特例,唯一的特例。

  這是因為李太虛不喜歡朝廷,他早年曾經當過兵、拋頭顱灑熱血,結果卻被人陷害。

  這位太虛道尊心胸並不寬廣,在大劫之後,照他的本意,根本沒有打算設立朝廷,而是讓各道門管束,結果出了很多事,最後不得不設立朝廷,由世俗中人管理世俗世界。

  不過即便如此,李太虛還是有設立改朝換代的規矩,照他的話來說,朝廷只能是道門的孫子輩,朝廷能不能存在要看道門有沒有人,他更不想看到眼皮底下有朝廷,所以整個中州只受太虛門管轄,和朝廷無關,甚至是朝廷的禁地。

  和其他門派不同的是,太虛門並不在深山中,而是在城內。

  這座城很普通,和一般的城沒有兩樣,並不特別繁華,也不顯得荒涼,城內有座小山,或者說是土丘,高不過五十餘丈,從山腳到山頂的臺階正好一千九百九十九級,山上除了樹木茂密,並沒有特殊的地方,那些樹木也都是碗口般粗細的普通樹木,頂多只有百十年的時間,景色也只能稱得上秀麗,比起那些名山大川來絕對差得遠。

  太虛門就在這座小山頭上,沒有人能想像得到,鼎鼎大名的太虛門只是一座小道觀。

  這座道觀確實很小,前後只有三進,左右有兩座偏殿,大殿內也就十幾個道士,看起來全都像普通人,為首的是頭髮花白的老道。

  原本老道正在做法事,突然停了下來,隨手一招,立刻有個道士走過來,問道:「師父有什麼吩咐?」

  「外面有客人來了,你出去接一下吧。」老道放下手中的法鈴,轉身朝著偏殿而去。

  老道一走,其他道士也停下動作,去做各自的事情。

  此刻,在上山的臺階上,有三個人正拾級而上。

  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中年道士,不過這次並非以他為首,為首的是一個老道士,此老白髮白鬚,紅光滿面,皮膚光滑如嬰兒,穿著一件八卦仙衣,頭頂束髮紫金冠,手持一柄拂塵,行走時仙衣飄擺,拂塵搖逸,很有幾分出塵的味道。

  老道道號紫煌子,是天劍山的掌門,中年道士叫朱輝子,是老道的師弟。

  紫煌子三人降落在城外,並且一路用走的,別說遁法,連輕功都不敢用。

  當初陳元奇帶著謝小玉等人去九曜派的時候,也是遠遠降落,不過九曜派有派人迎接,而且至少還能用遁法,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太虛道尊和九曜道尊的差距。

  再說,這不只是敬畏的問題,因為李太虛當初立派的時候,就在山門四周布下禁制,一旦進入其中,什麼法術都不能用。

  那時這裡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禁制的範圍也不大,只有方圓十里,後來這裡的人漸漸多起來,變成一座城,這個禁制就籠罩住整座城,好在這點距離並不遠,這座山頭也不高,就算步行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

  還沒到山頂,紫煌子三人就看到道觀門口有個年輕道士垂手而立。

  那個年輕道士正是李道玄,四子七眞中的第一人。

  紫煌子對李道玄不敢以老賣老,走上前去,先是稽首一禮,然後說道:「道玄師侄,煩勞你稟報一聲,就說我等三人求見。」

  「師父已經知道三位來這裡,所以讓我在此相迎。師父他老人家在偏殿相候,三位請跟我來。」李道玄轉身在前面引路,紫煌子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掏出十文銅錢扔進門口的功德箱。

  這裡的一切都和普通的道觀沒有兩樣,門口都有這麼個功德箱,不過從太虛道尊在的時候就立下規矩,最多扔十文錢,多了沒必要,而且只會讓這裡的人反感。

  道觀的門開著,裡面沒有神像,只有一個個牌位,上面寫著星宿名稱,眞正的道門幾乎都是這樣。

  偏殿就在旁邊,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因為道觀很小,所以偏殿看起來像廂房,沒什麼氣勢。

  花白頭髮的老道就在偏殿的禪床上打坐,看到紫煌子三人進來,老道點了點頭,雖然有些托大,三人卻不敢說什麼,太虛門確實有資格驕傲。

  不過嚴格說來這不算驕傲,應該說是冷淡,太虛門從第一代掌門太虛道尊開始就很冷淡,對一切都很冷淡。

  這位老道姓李,太虛門歷代掌門都姓李,掌門弟子也是如此,想坐這個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改姓,而且和世俗徹底斬斷。

  老道法號素白。

  沒請紫煌子三人落座,李素白說道:「你們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能仿製出天劍舟是你們的造化,你們不打算敝帚自珍,也算是心懷天下,璇璣派在這一點不如你們。」

  這番話聽起來是讚賞,但是知道李素白為人或者知道太虛門風格的人都明白,這根本就是敷衍。

  「不敢,不敢,我等只是想為天下人盡一分心意。」紫煌子連聲說道,他才不管李素白是否敷衍,只當聽不出來。

  李素白微微一笑,他肯定不會將這番話當眞。之前在天門內,劍派聯盟那樣布置,簡直要將各大門派一網打盡,這難道是盡一分心意?既然說漂亮話,那就是乾脆比誰說得更漂亮。

  「佛道本是一家,之前璇璣派對佛門像是防賊似的,我其實不怎麼贊成,不過畢竟是他們先認識劍宗傳人,我也不好說什麼。既然你們已經仿造成功,又打算完全公開,那就不要再糾結於佛門和道門的區別。」李素白乾脆將了一軍。

  劍派聯盟的紫煌子三人頓時臉皮一陣抽動,其宵他們打算拿這當籌碼拉攏一些門派和璇璣派一較長短,現在卻被堵住嘴巴,如果不答應,豈不是顯得有私心?

  剛才那番大義凜然的話豈不是謊言?更糟糕的是他們會得罪普天下的佛門。

  之前佛門對璇璣派有怨氣,卻沒辦法說出口,畢竟璇璣派從一開始就挑明不會公開,雖然這麼做自私,但天經地義;再說劍宗傳人和九空山有仇,這件事人盡皆知,而九空山明為道門,實為佛門,在這件事上佛門確實做得不地道。有因有果,劍宗傳人創出來的東西就是不給佛門,佛門也無話可說。

  但是劍派聯盟不同,既然打算公開,如果再對佛門封鎖,那就是針對佛門,更何況他們和佛門本來就有勾結,現在卻反過頭來甩掉佛門,實在說不過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紫煌子只能答應下來,心裡卻在滴血,這本來是絕好的籌碼,現在徹底沒有用了。

  紫煌子越想越不甘心,但他不敢再東拉西扯,乾脆轉入主題。

  「師弟這次過來,是因為聽說璇璣派那邊又有新的動靜,不知道他們又創出什麼東西?」

  李素白毫不遲疑地回答道:「這件事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當初那群小子在天寶州的時候四處尋找靈眼,用五行靈物將靈眼轉化成五行精源,雖然靈氣這東西難以帶走,但是有了五行屬性後就不同了。璇璣派讓許多僕役轉成劍修,自然需要大量的庚金精氣,而庚金精氣恰好是能凝縮帶走。」

  這樣的解釋絕對說得過去,不過紫煌子絕對不會當眞,如果這麼簡單,璇璣派也用不著嚴格保密,再說靈眼是靈眼,靈脈是靈脈,前者用五行靈物確實能轉化成五行精元,後者卻很難轉化成五行精氣。

  當然,紫煌子也不排除一種可能,那就是劍宗傳人找到轉化的辦法,不過這不如找幾口靈眼加以轉化來得方便和有效。

  讓紫煌子頭痛的是,他沒辦法進一步問下去,因為對方已經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詳細,他如果再問,就表示他不相信剛才那番話,也表示他認為對方在撒謊,他可沒這個膽子。

  一想到白來一趟,紫煌子就感到異常鬱悶,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慢慢兜圏子。

  進退兩難的紫煌子只能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師兄商議,我打算聯合各大門派共同商議應付大劫之事,想請師兄主持大局。」

  其實在來之前,紫煌子並不打算現在就提此事,因為這其實是讓太虛門做選擇——放棄璇璣派那邊,轉而支持他們。

  原本紫煌子不想提,是因為他們還沒拉攏夠多的門派,太虛門肯定不會願意放棄那邊,畢竟那邊已經有璇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等十幾個道門大派,影響力之大,遠不是劍派聯盟能比。

  紫煌子本來想聯合朝廷和朝廷背後那幾個大派組成核心,然後再拉上二、三十個大派,等到聲勢蓋過璇璣派那邊後再提這件事,現在卻不得不提前。

  可讓紫煌子意想不到的是,李素白絲毫沒有猶豫,開口便回道:「這是應該的,不過此事不必操之過急,你還沒有公開建造天劍舟的辦法,卻早早提這件事,別人恐怕會有想法,覺得你們是以此要脅。這……不太好吧?」

  這番話頓時點中紫煌子的死穴,事實上不但現在不合適提,等到公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適合提,否則會給人感覺他們是在挾恩圖報,紫煌子頓時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

  紫煌子三人乘興而來,卻灰心喪氣地走了。

  李素白倒是客氣,讓自己的得意弟子一路送他們出門外。

  李道玄等到看不到紫煌子三人的背影後,這才回轉偏殿。

  一到偏殿,李道玄垂手問道:「師父,您為什麼拒絕他們?給他們一點希望,讓他們去鬧不是更好嗎?」

  「有意思嗎?」李素白搖了搖頭,很顯然他根本不看好劍派聯盟。

  突然李素白轉過頭來打量著李道玄,好半天才歎息一聲,說道:「道玄,以前沒有人能威脅到你,所以你的心境一向很淡然.,但是現在突然多了 一個劍宗傳人,隱然贏過你一籌,你的心裡多了這麼個人,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淡然了。」

  「弟子愚鈍。」李道玄一陣惶恐,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問,居然引起李素白對他的不滿,早知道這樣,他根本不會說剛才那番話。

  「你若是愚鈍,選上你當太虛門繼承人的我豈不是有眼無珠?」李素白的語氣顯得嚴厲起來。

  李道玄不敢再說什麼,他知道此刻說什麼都錯。

  李素白看到李道玄閉口不語,知道他還是沒有解開心結,因為如果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不會感到惶恐,該說什麼肯定會說。

  李素白有些無奈地歎道:「我知道你想成為第二個祖師爺,但是現在你發現這個位子另有其人,所以你的心亂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素白的眼睛緊盯著李道玄,想看李道玄的反應,如果李道玄否認,那他眞的會很失望。

  好在李道玄並沒否認,而是低頭言道: 「弟子不該心有雜念。」

  李素白頓時心中寬慰:至少徒弟還敢開口承認。

  「錯!本門從來不要求弟子心無雜念,只是不能被雜念所左右。你還記得祖師爺留下的那番話嗎?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應劫之人,別人這樣說,他不會有絲毫的高興;不這樣說,他也不會在意,他從來沒在乎過別人的看法。你總是拿自己和祖師爺比,可你這麼做已經落了下乘。」李素白直接來個當頭棒喝。

  「弟子明白了。」李道玄稍微一想,確實感覺到自己落了下乘。

  「你知道自己差在什麼地方?」李素白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和劍宗傳人一較短長,乾脆再幫一把。

  「弟子不知。」李道玄聽出李素白的意思,連忙豎起耳朵。

  「你一直以來都太順利,從來沒有遭遇過挫折,就像是一塊好鐵卻沒經歷過鍛打。我們的祖師爺卻經歷過太多磨難,他被人出賣過,出賣他的人中有他的長官、有他救過的人,還有他的至親之人。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早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但是我們的祖師爺沒有,他只是變得冷淡,卻仍繼續做他認為該做的事,而且他做這些不求回報,只求心安。」

  李素白的話有些老生常談,偏偏這些道理最容易讓人忽略。

  「不過你儘管放心,大劫一起,有的是你歷練的機會。你需要注意的只有兩件事—— 一是活下來,如果送了命,就什麼都談不上;二是時時刻刻保持一顆平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名利得失全都看淡,也別想爭什麼第一。」說完後李素白停下來,想等李道玄想明白。

  李道玄的資質不差,他很快就想明白,李素白的意思就是不要想,一想就落了下乘,最好他心裡連謝小玉這個人都沒有。

  看到李道玄若有所得,李素白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下禪床說道:「你去後殿,將這件事告知各位太上長老,我要出去走動走動。」

  李道玄領命離去。

  後殿就在大殿後面,也就是道觀最裡面那一進,中殿和後殿之間就一扇月洞門,門上沒有門板,平時都敞開著,兩邊相隔也就十幾丈遠。

  所謂的後殿就只是一排矮房,推門進去,裡面是一間狹長的屋子,中間一條通道,兩邊是兩排土炕,看起來就和販夫走卒晚上睡覺的客棧差不多,是大通鋪。

  這實在和太虛門的威名很不相符,其他門派的太上長老住的地方都是洞天,不但靈氣十足,還打理得如同仙境般,不過這也證明太虛門確實有過人之處,佛道、兩門中只要超越道君境界就只能躲進洞天內,只有這裡例外。

  這幫老人無一不是道君之上的人物,但是天道好像對他們視而不見,甚至只要他們願意,還可以在城裡蹓躂一圈,要住上幾天都沒關係,只要不出城,天道就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

  不只這樣,這幫老人的數量比其他門派還多,差不多有五、六十個。

  璇璣派算是大派,才十幾個太上長老,這就已經很多,一般所謂的大派也就只有幾個地仙或者天仙。

  看到李道玄進來,房間內頓時熱鬧起來,一群老人平時閑得沒事做,整天打坐修練,難得有個小輩可以和他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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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9 12:45  
【第二章】 天下第一

  中土並不在中間,從地理上說,其實是在東邊,之所以稱為中土,是因為這裡是玄 ...

「被你師父訓了?心裡特別窩囊吧?」

  「道玄,你師父也是為你好。」

  「你這小子記住,太虛門的精要就是『目中無人』這四個字。」

  這群老人開著玩笑。

  太虛門的風格就是冷淡,不過冷淡到極致就會物極必反,像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數的天仙、地仙全都變得異常平和,看起來對誰都很關切。

  「師父要我過來向各位太上長老稟報,劍派聯盟的盟主紫煌子剛剛來過……」李道玄一五一十將偏殿內的那番對答說了一遍。

  這其實是禮數,後殿和偏殿就這麼點距離,又沒有禁制隔絕,以這幫老人的耳力肯定全都聽到。

  等李道玄說完,一個老人笑著問道:「你可明白你師父真正的想法?」

  李道玄知道這是在考校他,他身為太虛門的掌門大弟子,和姜涵韻一樣,只要不出意外,將來肯定要接任掌門之職,所以他不但要有足夠的實力,腦子也要夠好。

  「略知二一。劍派聯盟只是一群跳樑小丑罷了,只會拾人牙慧,現在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等大劫一起大家都要拚眞本事的時候,他們就不行了。」

  平心而論,李道玄很看不起劍派聯盟,偷別人的東西還偷得理直氣壯,甚至偷上癮了,居然還想拉著太虛門一起偷。

  太虛門並不禁止偷竊,也不歧視偷竊,當年祖師爺就沒少做過這樣的事,但是偷了之後還沾沾自喜就太不入流了。

  「這話倒沒錯,只是太過空泛。」一個老頭點評道。

  李道玄連忙豎起耳朵,他知道李素白讓他過來稟報,其實是請這些太上長老指點他。

  果然,那個老頭繼續說道:「你師父對璇璣派的做法一向有意見,璇璣派擺明是讓別人頂在前面,自己抽身逃走,等到熬過大劫最艱難的時候再跑回來撿便宜。這想法沒什麼不對,問題是其他門派都不傻,誰願意頂在前面讓別人得好處?所以才會有現在這番紛爭。」

  李道玄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李素白居然有這樣的想法,他整天跟在李素白旁邊居然沒看出來。

  「可是……一旦公開這些東西,免不了會落到異族手中,我們豈不是失去優勢?」李道玄不由得問道。

  「優勢?人族和異族相比,優勢是我們人族有腦子,知道變通,就算這些被異族學去又怎麼樣?我們難道不能創出更好的東西?你看,只要有點想法,劍派聯盟也搞出天劍舟,這證明聰明人很多,既然有這麼多聰明腦袋可以利用,為什麼單單綁在一個劍宗傳人身上?」老頭又說道。

  旁邊的一個老頭也開口 :「是啊!你師父的想法,就是讓所有人都動一下腦子,想出各式各樣的辦法,其實劍宗傳人創出來的這些東西並不複雜,只是被人沒有想到罷了。」

  一扯上這個話題,這些老頭都變得異常起勁。

  「神道大劫後,大家的腦子確實變得有些僵硬,萬年過去,還在琢磨上古年間的那些東西。佛門還創出來大乘佛法,道門就不行了,別說沒辦法和道法之爭前比,連神道大劫前的高度都沒達到,可歎啊!」一個老禿子忿忿不平地說道,卻沒想到自己也屬於不爭氣的一分子。

  「說起來這場大劫也未必是壞事,就算人族最終滅絕,也好過這樣沉淪下去。」更激進的言語都冒出來。

  李道玄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打了 一個寒顫。

  「師父難道不打算走?難道打算和異族硬拚?」

  「當然要走!一開始肯定拚不過,畢竟那些異族已經準備幾萬年,我們才准備多久?再說異族對我們瞭若指掌,我們卻對異族一無所知,不走,難道等著被滅種?但肯定也要拚,如果不拚一把,怎麼可能知道異族的弱點?」剛才那位老人說到這裡,輕輕歎息一聲。

  在旁邊的老人接過話頭,說道:「歷次大劫,最後勝利的一方往往並不是因為勢大,關鍵是找到對方的弱點。神道大劫最清楚不過,神道的弱點就在於信眾,一旦將信眾殺個乾淨,缺少信念願力,所謂的神皇大軍只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組成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

  「道法之爭也一樣,重道一方之所以能贏,是因為一切法都來自於道,他們強行扭曲大道的軌跡,讓所有的法術都失靈,然後一舉奠定勝局。

  「佛魔之爭更是如此,佛門能贏是必然的,因為人都怕死。魔道之法進展神速,但是太過兇險,初入魔道或許會非常興奮,但是練得深了就會感到害怕,怕哪一天自己會灰飛煙滅。這時佛門大開方便之門,露出一條光明大道,不但修練安全,還有轉世重修這種好事,很多人就放棄魔道轉入佛門。其實魔門不是被佛門打敗,而是被他們自己打敗。

  「所以這次大劫降臨後,我們這些老傢伙會留下來和那些異族硬拚,盡可能弄清楚異族的弱點,而像你這樣的小傢伙就有多遠走多遠,等到你們有把握對付異族後在殺回來。」

  這話說的悲壯,可老人的語氣卻異常平淡,這就是太虛門的冷淡,對一切看得很輕,包括生死。

  李素白出了道觀的大門,下了山,信步而行。

  一路上,很多人都朝李素白點頭致意。

  這座城其實相當於太虛門的外山門,住在這裡的人有正式的弟子,也有家眷和僕役,當然大部分還是普通人,而且並不知道天下第一大派就在這裡。

  不只這座城如此,中州所有的城都一樣。

  這也是太虛門另外一個與眾不同之處,太虛門的弟子修練時絕對不能驚動到旁邊的人,甚至有時候兩家人做了幾輩子鄰居,卻不知道對方也屬於太虛門。

  此刻,朝著李素白點頭致意的人大多是太虛門門下,畢竟肯定要認識掌門,不過他們頂多也就這點表示,不會顯得太過殷勤。

  出了城,李素白往旁邊的樹林一鑽,等到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瞬間消失;等到他再次出現,早已經不知道離中州多遠。

  李素白出現的地方也是一片樹林,遠處是一座殘破的城,城在一座山的山腳下,那座山高不可見頂,半山腰已經鑽入雲層。

  那是天門山,此刻李素白就站在天門山的山腳,而這座城正是天門山下的那座小城。

  剛剛經歷一場浩劫,城內比當初看起來蕭條得多,仍住在城內的全都是沒地方可去的人,但凡有門路的都已經走了。

  因為人少,想重建這座城顯然不太可能,所以除了廢墟已經被清理過,其他地方仍舊保持原來的樣子。

  原本的城牆現在只剩下一角,仍留在這裡的人全都擠在這半座城,缺口的地方只是隨意築了 一圏籬笆。

  這裡是天門山,天門派的弟子經常會下山走動,這些人需要積攢功德,就算附近有盜匪、猛獸都已經被他們消滅,有這圏籬笆擋著倒也足夠。

  籬笆外有一些攤子,大多賣雜物、雜糧,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擺著一個算命攤。

  算命顯示已經有一把年紀,滿頭白髮,皺紋堆疊,人很清瘦,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鬍,給人的感覺有些猥瑣,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他的生意似乎不怎麼樣,所以乾脆趴在桌案上打著瞌睡。

  李素白走到桌案前輕輕敲了敲桌角,低聲喝道:「別裝睡了。」

  算命老者睜開朦矓的雙眼掃了李素白一眼,輕聲罵道:「你這個老雜毛,怎麼有空跑到我這裡來?」

  「我這不是有事嗎?想找你算一下。」李素白拉過一張長凳坐下來。

  「你算不出來的東西,我十有八九也算不出來。」算命老者搖了搖頭,又趴了下去,沒人比他更清楚太虛門的實力。

  「紫煌子剛跑來一趟,告訴我他們已經成功仿造出天劍舟,還想問我璇璣派那邊又搞出什麼。我沒辦法回答他,所以只能跑到你這裡來求援。」李素白任由算命老者裝睡,自顧自地說著來意。

  「你還不如直接去一趟璇璣派,我相信他們不敢瞞著你。」算命老者翻了一個白眼,一臉不相信。

  「去肯定會去,不過不是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那小子會不會再搞出什麼東西?」李素白說出他的來意。

  算命老者抬頭看了看李素白,彷佛明白什麼,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已經懷疑他的身分了?」

  「沒錯。」李素白承認道:「一開始大家都懷疑,只不過那座劍山的威力確實驚人,很多人都被唬住.,之後有了天劍舟,又有丙火聚靈陣,再加上那小子的實力增長太快,就沒人再懷疑。不過我從來沒相信過,因為我知道這小子不只是有劍宗傳人這個幌子,還曾經想攀扯上我太虛門,又造了一個圓盤,叫做天機盤,顯然想和天機門扯上關係。」

  李素白笑咪咪地看著算命老者,因為算命老者就是天機門的當代傳人。天機門很神秘,誰都不知道這個門派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個門派有多少人,但是這個秘密對太虛門的歷代掌門來說卻不是秘密。

  神秘莫測的天機門其實就藏在天門中,天門派相當於天機門週邊。而且天門派那獨有的功法就是天機門所提供,修練那種功法的天門派弟子就如同天機門傳人的無數分身。

   天機門傳人有一種秘法,可以和任意一個天門派弟子聯繫,那些天門派弟子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會被天機門傳人知道。

  天門派弟子人數眾多,遍佈五湖四海,一個個耳目靈通,正是因為這樣,每一代天機門傳人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不只是偷窺,天機門傳人還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控制那些天門派弟子,當初幫謝小玉的父親算命、讓他帶著全家逃跑的算命先生,其實就是被這位算命老者控制,才會給出那樣的指點。

  不僅如此,謝小玉尋找家人時也曾經找算命師算過,那前後兩個算命師也被這位算命老者控制,要不然和謝家有關的一切都被天機屛蔽,兩個普通的算命師怎麼可能算得出來?而這幾個算命師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他們也不會有這方面的記憶,一切都恍如夢中。

  事實上,這套秘法還是一種轉世之法。

  擅長卜卦占算的人全都為天所忌,和卜卦占算有關的功法修練速度都很慢,只有一世根本不可能修練成功,必須借鑒佛門之法一次又一次轉世,天機門也不例外。

  但是佛門轉世之法也有問題,那就是成功的機率難說得很,會碰到各式各樣的意外,很多人轉世後根本沒有覺醒,所以天機門的祖師爺發明出這種轉世之法。

  這套轉世之法其實脫胎於奪舍之法,如果他們想轉世,只要找一個懷孕的天門派女弟子,等到胎兒差不多成熟後和那個胎兒融合,這樣一來就可靠得多了。

  正因為有這套法門,天機門才能傳承那麼久。

  也因為用不著擔心傳承斷絕,所以天機門自古以來只有師徒兩個人,一個人轉世,另外一個人負責接引,一師一徒,轉世後徒弟成為師父,這樣輪流交替,直到其中一個人飛升,剩下的人才會再另外找一個徒弟。

  李素白知道這個秘密,所以他聽說謝小玉製造一個稀奇古怪的盤子命名為天機盤,立刻對謝小玉產生懷疑,再知道謝小玉曾經假借過太虛道尊的名義,他的疑心就更重了,以至於對劍宗傳人的身分也不相信。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那小子雖然搭上璇璣派的門路,卻沒辦法確定璇璣派會不會替他撐腰,只看九空山派人過去的時候璇璣派沒有阻止,就可以明白那時候璇璣派對他並不是很在意,至少沒有像後來那麼維護,所以他千方百計扯上幾杆大旗就完全可以理解。」李素白分析著謝小玉這麼做的意圖。

  「如果別人知道這件事,肯定下巴會驚得掉下來,這傢伙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都是靠自己。」算命老者歎道。

  算命老者這麼說,等於給了李素白一個準確的答案。

  「你好像對他很欣賞。」李素白略顯驚訝地說道。

  「那當然了!你家祖師爺已經很了不起,不過我覺得這小子最後會超過你家祖師爺。」算命老者呵呵一笑,乾脆拿謝小玉和太虛道尊比。

  「將來的事誰都說不上。」

  李素白相信算命老頭的話,但他畢竟是太虛門的傳人,怎麼可能承認自家祖師爺不如別人?

  突然李素白發現算命老者還沒回答自己一開始的問題,立刻催道:「我剛才問你的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用不著等將來,他現在已經可以稱宗道祖了。」算命老者等著看李素白的反應。

  「頂多開宗立派,絕對算不上稱宗道祖。」李素白很執著,他也知道自己有點昧著良心,別人不知道謝小玉創出的那些東西,他卻一清二楚,但是他不能鬆口,說到底就是事關太虛門的尊嚴。

  李素白的祖師爺太虛道尊雖然成就非凡,卻沒到稱宗道祖的地步,畢竟太虛門的那些東西還都在道門的範疇內。

  「別想繞開我的問題,我要知道的是他下一步會走多遠?」李素白知道金螺的事,璇璣派已經向他通報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李素白明白,憑那金螺,謝小玉已經夠資格稱宗道祖,而且這東西對道君以上的人也有用,還有六年的時間,如果也像天劍舟一樣公開,再配合丹藥,絕對可以讓一部分道君和地仙提升一個境界。

  不過這次李素白有點猶豫,因為金螺對妖族的用處更大。

  金螺的功能是縮短積累的時間,和人族相比,妖族花費在積累上的時間更多,

  妖族修煉動輒千萬年,換成人族都不知道過了多少代。

  「你的心亂了。」算命老者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神光。

  「亂了就亂了。」李素白並不在意,太虛門不講究心如止水,也不會刻意壓抑心情。

  「好吧,我告訴你。」算命老者只能妥協道:「他下一步可能是融合佛道魔三門。」

  李素白並不感到意外,並不是只有謝小玉想到這一點,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嘗試過。

  「你覺得他可能成功嗎?.」李素白隨口問道。

  李素白並沒有指望得到答案,恐怕也不會有答案。

  可讓李素白意外的是,算命老者居然很肯定地說道:「會成功。」

  「你這麼肯定?」李素白的心越發亂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過將佛道魔三門合一,其中甚至包括你們祖師爺,可惜都失敗了。」算命老者輕歎一聲,因為天機門的祖師爺也在其中。

  天機門和天門派的功法全都是佛道合流,其中還有一部分魔門的東西,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因為融合到一定程度,這三大體系本質的衝突就會顯露出來,最後只能是以其中一門為主,再融合另外兩門。

  「那小子有什麼特別嗎?」李素白奇道。

  李素白也很清楚佛道魔三門合一的問題在哪裡,可惜無解。

  「特別的地方就是別人都抬著頭,那小子卻低著頭。」算命老者打起了啞謎來。

  「抬頭?低頭?」李素白念了兩句,突然明白了。

  抬頭指的是大道,佛道魔三門最終涉及的都是大道,大道是一樣的;而低頭指的是術,術因為等級太低,所以沒有佛道魔的區別。

  「什麼融合三門?根本就是另外開闢一個術門。」李素白仍舊嘴硬。

  算命老者又翻了翻白眼,他懶得跟李素白爭辯。

  「對了,剛才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搞出來的,眞是這樣?」李素白突然想起剛才算命老者露出的口風。

  「以前你懷疑他根本沒有不得了的傳承,怎麼?現在你又懷疑他有傳承?」算命老者哈哈大笑起來。

  「這又有什麼奇怪的?」李素白臉皮極厚,根本不在乎,他這也是謹慎行事。

  「你覺得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算命老者問道。

  「明白了。」李素白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再懷疑的話,算命老者就要翻臉了。

  問得差不多,李素白正打算離開,突然心頭一動,想確定謝小玉的行蹤。

  「他現在是不是還在苗疆?」

  算命老者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可不容易回答,天門派的人確實五湖四海都有,但是苗疆卻沒有,更別說是在赤月侗。

  算命老者閉上眼睛,手指不停撥動著,不時還轉動桌上的羅盤。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算命老者的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推演天機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天底下最擅長此道的天機門也不敢說能看透天機,頂多只敢說能窺探到一絲痕跡。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算命老者才籲了 一 口氣,此刻他看起來彷佛虛脫般。

  「看出什麼來了?」李素白問道,他感覺沒那麼簡單。

  「他既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可惜我看不透他身邊的那幾個人。」算命老者仍舊用那套讓人聽不懂的方式說話。

  好在李素白不是一般人物,也知道這是天機門的習慣,不會給出確切的答案,只會給線索,能不能猜透其中的涵義全看得到這些線索的人的智慧。

  「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那就只有塞北、西域、海外和婆娑洲。」

  李素白其實已經猜到謝小玉的行蹤,十有八九是婆娑大陸。

  「聽說最近璇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洲,他們搞的一些東西遇上麻煩。」算命老者乾脆買一送一,又給了李素白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是占算出來,而是他透過某個特殊的管道得來。

  李素白倒是知道璇璣派最近在琢磨什麼。

  「他們在研究怎麼將一個大空間壓縮得盡可能小,可惜在空間之道方面,道門並不是很擅長,那是佛門的長處。」李素白投桃報李,也給算命老者一個消息。

  「那倒未必,道門的縮尺成寸簡單又實用,佛門有嗎?至於佛門擅長的掌上佛國,我道門中也有袖裡乾坤,未必比他們差,只不過擅長這東西的人沒他們多,再說,他們那點玩意兒還不是從魔門手中得來?」算命老者對佛門並不怎麼有好感。

  「算你說得有理,但是有一件事你不得不承認,除了縮尺成寸之外,在其他的空間運用上,佛門確實走在我們前面。」李素白不想抬杠,算命老者的話確實沒錯,他的話同樣也沒錯。

  到了至極的地步,涉及的全都是道。

  道門中研究空間之道的人雖然比佛門少,但是層次不比對方低,否則也不會有仙、佛兩界的存在。

  能破開虛空,將那麼多人遷移到仙界,道門對空間之道的掌握絕對不差,尷尬的是中間這一段。佛門有很多類似芥子道場的東西,道門卻少之又少,這就是差距。

  剛才算命老者提到璇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大陸,他其實也明白十有八九是為了空石。

  空石又稱為虛空之砂,和曼荼羅陣一樣都是西方的特產,它們大多是掌中佛國毀滅後留下的碎片,帶有空間大道的痕跡,如果想煉製空間類的法器,用這種東西最適合。

  「看來我也得走一趟了!我已經多少年沒去婆娑洲了?」李素白轉頭看了西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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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師父訓了?心裡特別窩囊吧?」

  「道玄,你師父也是為你好。」

【第三章】 婆娑

  「鐺....鐺....鐺....」

  一陣陣鐘聲在耳邊迴響,鐘聲並非從一處傳來,而是四面八方都是。

  謝小玉停下腳步,他聽著那此起彼伏的鐘聲,也聽著那夾雜在鐘聲中的梵音禪唱。

  不只是謝小玉駐步聆聽,周圍的人莫不如此,而且所有人都露出虔誠的神情。這就是婆娑大陸,西方佛土。

  不知道過了多久,鐘聲漸漸停下來,眾人開始做自己的事,謝小玉也繼續往前走。

  此刻謝小玉是赤腳走在路上,來到這片佛土後,他又恢復和尙的打扮,不過這次他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薄的僧袍,這是一件很寬鬆的僧袍,一側肩頭搭著,整條右臂連同肩膀都裸露在外。

  婆娑大陸的僧人都是這樣的打扮,因為這裡氣候炎熱,衣服多是用來遮羞,而不是為了保暖。

  謝小玉的樣子也變了,變得凸額深目,短髮全都打著碎鬈,皮膚又粗又黑,完全和當地人一個模樣。

  謝小玉小心地看著路。

  西方佛土被認為是人間淨土,不過來這裡有一段時間,謝小玉對這個「淨」字有些不敢恭維,因為這裡很髒,大街上到處都是牛走來走去,牛的糞便自然也隨處可見,風一吹,總有一股臭味鑽進鼻孔裡。

  最讓謝小玉受不了的是,這裡的僧人全都赤著腳,所以他也不得不這樣,但只要一想到可能踩到什麼髒東西,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現在謝小玉有些後悔來這裡,可他來婆娑大陸並不是為了空石,而是為了實現當初的諾言。

  當初謝小玉為了拉攏那三位大巫,曾經許下諾言讓他們至少多活兩、三百年,就算做不到,也讓他們能轉世重修。

  謝小玉想出來的解決辦法很麻煩——要先轉魔門,再轉佛門,最後轉入道門,不過這中間的每一步都有保命的辦法。

  現在三個大巫已經開始修練魔功,所以謝小玉也要兌現諾言,幫他們煉製魔門秘藥。

  之前在苗疆的時候,三個大巫問遍他們認識的魔道中人,結果一無所獲,那些魔道中人沒有人研究秘藥,也沒人有藥方,更別說《藥經》;最後,一個和羅老相熟的魔道中人提議讓他們來婆娑大陸看看,或許在佛門的典籍中可以找到一些與之有關的線索,所以他們來這裡。

  這座小城叫耶羅,站在這座城,稍微抬頭往遠處看一眼,就可以看到一片整齊的山嶺。

  這些山嶺彷佛被刀削般,不但側面是平的,連山脊都幾乎沒有起伏,這片山嶺綿延數萬里,中間被圍起來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盆地,這個盆地直徑一萬兩千餘里,被劃成八個邦。

  如此巨大的盆地並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為造成,製造出這個巨型盆地的正是佛魔之爭的最後一戰。

  這座盆地正中央的位置,曾經有一座氣勢恢弘的城市——三連城。

  傳說在建造三連城的時候,是先由人工堆砌出一座千余丈高的山,然後在山腳、山腰和山頂各建造一圈城牆。山腳就是最週邊的城牆,是用鐵澆鑄而成;山腰則是位在中間的城牆,是用白銀澆鑄而成.,最高也最裡面的城牆是用黃金鑄成。

  那時候有數千萬人居住在三連城,平民住在黑鐵城域,有錢、有地位的人住在白銀城域,修士和貴族住在黃金城域。在黃金城域,夜晚亮如白晝,住在那裡的人美酒佳餚、鶯歌燕舞,無時無刻不在享樂,那是眞正的人間樂土、極樂世界。

  如果說天門是太古妖都,這座三連城就是遠古魔都,可惜這一切已經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三連城在那一戰中化為廢墟,數十萬年的歲月滄桑甚至讓三連城連殘垣斷壁都沒有留下,大部分東西都被拆走,剩下的則抵擋不住歲月侵蝕,早已經化作流沙和塵埃。

  不過也有一些東西被保留下來,比如魔門的傳承。當然,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傳承,只能從各式各樣的佛門典籍找到痕跡。

  謝小玉所在的耶羅城就是一個佛門聖地,在攻打三連城的時候,佛門就是在這裡集結;三連城毀滅的時候,這座城收到波及被夷為平地,後來佛門重建這座城。

  耶羅城當然不能和難陀寺、天龍寺相比,不但名氣小得多,規模也差得遠,除了這裡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婆娑大陸的中心在北方,而這裡靠近南方,另一個原因是這裡的佛寺全都屬於早期教派,秉承最初那套佛門思想,在大乘佛法興起的現在早已經落伍。

  這裡的和尙大多是本地人,像謝小玉這種掛單的和尙很少,就算有,也都是對早期教義感興趣、認為佛門應該回歸本源的異類,其中大部分是苦修僧。

  謝小玉既然要裝,當然要裝得盡可能像,此刻他就是苦修僧,名叫僧伽羅,修的是閉口禪,不能和任何人說話,傳心術這類法門也不能用,這樣還能避免露馬腳。

  婆娑大陸的人說的是印地語,謝小玉可不會,好在身為和尙,更多是用梵文,他聽寫梵文都沒問題,不會露出破綻,但是不能開口,中土的梵文和婆娑大陸的梵文在咬字吐音上有些區別,所以他乾脆不說話。

  眼看著快要到城邊,遠處已經看得到成片農田,謝小玉往左一拐,走進旁邊的小巷,小巷很深,一群小孩在巷子中嬉戲打鬧,巷子的盡頭有一幢兩層房子。

  這是一家客棧,這裡的客棧差不多都是這樣,都建在巷子的深處,車馬並不通行,必須走進去,這類客棧就只住人。

  客棧的門面很小,只有一扇窄窄的小門,進去是一座筒子樓,中間有好大一座天井,四周是一圈房子,上下兩層,裡面還滿熱鬧。

  謝小玉停下來看了片刻,觀察著這裡的住客,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後,他上二樓往左一拐,走到第三間房間門口前敲了敲門。

  門打開了,開門的是莫倫老人,仍舊苗人打扮,不過換了 一身紅白相間的衣服。

  房間內不只莫倫老人一個人。天蛇老人正靠牆坐著,旁邊有個中年苗人抱著肩膀站在視窗,這個苗人叫敦昆,是瑪夷姆的女婿,之前對付朝廷派來的四位道君,他也有出手。

  對敦昆來說,他的壽命還長,用不著像羅老、莫倫和天蛇這樣著急,他之所以跑過來,完全是因為瑪夷姆信不過別人,偏偏她又走不開,只能讓自己女婿代她跑一趟。

  同樣,羅老放不下赤月侗,所以他也沒來,但和瑪夷姆相比,羅老的心胸寬廣多了,沒派人過來盯著。

  一看到謝小玉進來,不等莫倫老人關上門,天蛇老人就急不可耐地問道:「有結果了嗎?」

  天蛇老人比羅老年輕一點,但是之前為了對付那四位道君,他化身天地,壽命一下子縮減很多,此刻他甚至比莫倫老人更急。

  「哪裡有這麼快?這座城內總共有六十三座寺院,每座寺院的藏書少則十幾萬冊,多則百萬冊,這需要不少時間。」謝小玉並不是不想賣力,但他只有一個人兩隻眼睛,想快也快不起來。

  「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問別人。」莫倫老人的語氣不善,顯然他說問別人,指的不是普通的問法,而是抓一個人來捜魂。

  謝小玉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忙不迭地說道:「別生事,這裡畢竟是佛門聖地,厲害的佛修一大堆,一旦失手就有大麻煩了。」

  這幾天來,謝小玉已經在這座城轉了 一遍,大致瞭解城內的情況,此刻他總算明白佛門的勢力大到什麼程度。

  在道門中,道君絕對屬於鳳毛麟角的人物,像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也只有四十幾位道君,元辰派的道君更少;但是在耶羅城,謝小玉掛單的寺廟就有十幾位禪師,那還不是城內最大的寺院,整座耶羅城少說有兩、三百位禪師。

  道門是占山為王,佛門是群聚在城內,所以像耶羅城這樣的佛城,地位和道門中的大門派相當,正因為知道差距,謝小玉絕對不敢在這裡惹事。

  「就算得到藥方、煉成秘藥,如果你們沒有達到眞君境界一點用也沒有,所以我想問你們修練得怎麼樣?」

  這話是在轉移注意力,不過謝小玉說的也有道理。

  道門的靈丹只有道門中人能服食,因為服丹的同時需要眞氣流轉,將藥力轉移到需要的部位;魔門的秘藥也一樣,需要靠魔功調和藥力,否則那些秘藥不但不能讓人長壽,還會瞬間奪人性命。

  「這有什麼難?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萬變不離其宗。」天蛇老人很不以為然。

  天蛇老人修練的魔功名為軍荼利咒,又叫蛇王功,在遠古曾經盛行一時,那時候修練這種功法的人很多,現在很多佛門功法中也有它的影子。

  雖然才剛修練不久,天蛇老人卻已經喚醒力量本源,開啟所有脈輪;換成道門的說法,也就是他已經完成透穴和煉血,接下來就是洗毛伐髓、脫胎換骨,按照這樣的速度,頂多一個月就可以完成第一步。

  魔功並不講究溝通天地,這和佛、道兩門都不一樣,脫胎換骨後就要觀想本命靈神。

  玄門的核心是天地,魔門的核心是自我,這本命靈神就是自我化身,隨著境界提升,本命靈神會不停成長,神通也變得越來越強,等到將來某一天本命靈神能夠脫離肉體而存在,就可以將魂魄和它相融,到了這一步就可以長生不死。

  雖然天蛇老人連脫胎換骨這一步都沒有完成,但是卻已經有本命靈神,所以一旦脫胎換骨,他就可以連跳幾步直接跨入眞人境界,成為魔道眞人。

  而魔門中,眞人到眞君並不需要凝煉金丹,也沒舍利一說,而是要凝練眞形,讓本命靈神從無形無質變成有形有質。對天蛇老人來說,這一步同樣可以省去,因為他已經有本命靈神,如果全力苦修,頂多半年他就可以修練到眞君境界。

  「我也沒什麼問題。」敦昆在一旁說道。

  敦昆修練的是另外一種有名的魔功——大黑天,這種魔功練到高深之處,可以化為無盡的黑暗呑噬一切。

  當初創出這部魔功的人確信黑暗才是永恆存在的東西,有光明必然有黑暗,而沒有光明則意味著全都是黑暗,化身黑暗、融入黑暗,才可以得到眞正的永恆。

  這部魔功也和敦昆修練的巫法相近,因此和天蛇老人一樣,他也可以跳過很多地方,成就眞君絕對不在話下。

  沒有回答的,就只剩下莫倫老人。

  莫倫老人輕彈手指,只聽到「啪」的一聲輕響,房間內頓時響起一陣音樂聲,那聲音妙不可言,令人陶醉神往。

  謝小玉知道厲害,連忙收斂起心神。

  這是魔音貫腦,如果聽多就會不知不覺被控制,佛門中最有名、用的最多的梵音禪唱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和天蛇老人和敦昆不同,莫倫老人修練的並非是遠古魔功,而是後來出現的魔功。

  軍荼利咒和大黑天都注重於自身的修練,古魔門的功法很多都是這樣;而莫倫老人修練的「空無幻滅眞魔心經」卻是拘役魔頭,藉助外力的法門,也就是通常而言的魔功,當初謝小玉修練的就是這一類,天寶州土蠻修練的同樣也是。

  用不著多說,莫倫老人露了這麼一手,足以證明他的進展比天蛇老人和敦昆更快,這倒可以理解。

  魔門到了最後,一大半的人都走上這條路,原因就是這類法門進展神速,而且相對安全。像軍荼利咒和大黑天是用自己的身體冒險,一旦出了岔子,就有性命危險;可拘役魔頭、豢養神魔就不同了,只要小心神魔反噬,就用不著太在意其他地方,修練的時候有神魔之力相助,絕對事半功倍。

  不過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類法門有一個最大的問題——請神容易,送神難。隨著境界提升,魔頭也會變得越來越強,一旦被反噬,後果非常可怕,而且魔頭狡詐,一般時候不會反噬,但是當主人情況不佳的時候十有八九會落井下石,到時內外夾擊,兇險之處只有修練魔功的人自己明白。

  走這條路的人並不是不知道這個缺陷,只是人都有僥倖之心,總覺得有辦法避得過,但莫倫老人卻不在意,因為他本身實力就很強,又有一頭鬼王,足以鎭壓魔頭。

  看到三位大巫進展都不錯,謝小玉只得換問另一件事情:「佛法呢?.」

  為了節省時間,這幾位大巫魔功初步練成後就應該兼修佛法,謝小玉甚至連修什麼佛法都幫他們選好。

  「這比較麻煩,很多東西我們都看不懂,也聽不懂。」天蛇老人這次卻沒把握,他瞥了扔在角落的佛經一眼。

  謝小玉在耶羅城的一座座寺院尋找線索,天蛇老人三人就在這裡讀這些佛經,雖然他們都看得懂梵文,但是都看不懂意思。

  「不懂就問啊!城內有那麼多佛寺,我又給你們足夠的錢,隨便布施出去,難道還找不到人請教嗎?」謝小玉覺得這三位大巫的腦子不開竅。

  謝小玉不擔心沒人肯教,佛門這點就比道門好,沒有敝帚自珍的習慣,所謂大開方便之門,這話確實不假。

  「解釋也聽不懂,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天蛇老人抱怨道。

  「會不會那些和尙看你們是苗人,故意難為你們?」謝小玉婉轉地問道,但他眞正的意思是,他們有沒有找對人?

  「這不可能!我們說自己是阿布哲人、是克利班査的貴裔。佛門對阿布哲的貴裔最感興趣,他們一直都想讓阿布哲皈依佛門,不過要在阿布哲傳教很難,因為那裡的人全屬於一個個部族,絕對不允許外人進入,只有部族內的貴裔信佛,其他人才會也跟著信佛。佛門用了幾千年的時間才讓阿布哲南部的部族信佛,而克利班査是北部的邦,他們巴不得有人學佛,所以那些和尙在解釋時都很用心。」

  「我看他們自己也沒搞懂。」莫倫老人在旁邊嘟囔道。

  「為什麼這麼說?」謝小玉感到很稀奇。

  「有一次我們找了兩個和尙幫我們解釋,那兩個和尙有開始解釋得還行,但是解釋到後面他們卻吵了起來,然後又引來其他和尙,其他和尙又有自己的解釋。到了最後,他們將我們三個人扔在一旁,接著一大群和尙爭論不休。」莫倫老人解釋道。

  謝小玉有點明白了。

  這是辯法,謝小玉在萬佛山時就參與過一次辯法,其實別說這三位大巫,就算他也聽不懂。

  佛法博大精深,即便那些飛升佛界的高僧也未必敢說已經將佛法研究通透。謝小玉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他走到角落撿起一本佛經看了看,裡面果然都是和佛法有關的東西。

  「你們只要修練佛功就行了,我沒叫你們硏究佛法。」謝小玉歎道,他有些後悔之前沒問,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白白耽誤這麼多天。

  「不是我們要研究那些東西,是你給我們的這幾部功法中,也有很多讓人不明白的地方。」天蛇老人從懷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

  這是謝小玉幫天蛇老人挑選的佛功密錄——《軍荼利明王咒》。

  軍荼利明王咒和軍荼利咒一脈相承,很多地方一樣,只是細節上有些許差別。

  天蛇老人翻開小冊子,之間上面有很多用木炭畫的圈。

  「同樣的東西,魔門的比較簡單明瞭,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天蛇老人評論道。

  謝小玉隨手翻了翻小冊子,很快就感到頭大。

  其實天蛇老人圈出來的地方全都是很淺顯的東西,不過確實和佛法有關,謝小玉當然看得懂,卻沒想到這三位大巫居然看不懂,偏偏他又不能去掉這些東西,這些可不是廢話,而是一種指引。

  佛門很多東西都是從魔門轉化而來,所以路還是那條路,不同的是魔門那條路一片漆黑,兩邊全都是懸崖脊壁;佛門則放了很多燈,將路照得很亮,危險的地方也全都繞過去,路長了十倍卻安全許多,其中還有一些涉及到自我和天地的融合,這是魔門和玄門的最大區別,如果沒有這部分根本稱不上佛功,只能算是魔功,但是關於這一段的圈圏最多。

  這時,謝小玉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昏暗的大殿中,只有頭頂上懸著的一顆明珠發出微亮光芒,四周是一排排木架,上面整整齊齊放著許多長條形的東西。

  那是貝葉經文,用這種葉子記錄的典籍全是遠古時的東西,到了上古年間,中土發明紙張,就沒人再用貝葉抄寫經文。

  這幾天來,謝小玉一直在査找和秘藥有關的典籍,可惜他找到的大多是佛門整理後的煉藥典籍,雖然隱約還可見魔門傳承的影子,卻不能直接拿來用。

  佛門煉藥靠的是佛力加持,藥只是引子,這和魔門的做法完全不同,魔門煉藥反倒和道門煉丹更接近,都是以藥為主,充分發揮藥性。

  不過此刻謝小玉看的這些典籍卻和秘藥沒有任何關係,這些典籍記錄的全都是遠古之時的修持法門,裡面當然沒有《大夢眞訣》那樣的無上大法,都很普通,不過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謝小玉打算幫那幾個大巫重新選擇一套佛功,其中不能有深奧難懂的東西。

  佛門越到後期,功法就越繁複深奧,需要高深的佛法相輔才能修練,《六如法》就是這樣,謝小玉到現在還只參悟後面四決,「夢」「幻」兩決連個邊都還沒摸到。

  《六如法》是上古年間的佛功,而《大夢眞訣》卻一練就會,《大夢眞訣》是遠古之時的法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謝小玉正在翻找經文時,突然一個和尙走過來。

  這個和尙也是苦修僧,長著一張婆娑人常見的面孔,深目突額、凹眼鉤鼻。看到此人走近,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被別人打擾。

  那個和尙卻是自來熟,根本無視謝小玉不想讓人打擾的表示,異常殷勤地說道:「這位師兄,我看你這幾天來好像在尋找東西,我對這裡非常熟,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和尙說的是梵語,謝小玉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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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婆娑

  「鐺....鐺....鐺....」

謝小玉猶豫一會兒,最後覺得有人幫忙也不錯,如果拒絕反而有可能露馬腳,所以笑了笑,做了一個搗藥的手勢,又指了指手中的貝葉經書。

  那個和尙知道謝小玉是個「啞巴」,修閉口禪的人多得很,他知道如何和這些人交流。

  「原來師兄想找的是秘藥方面的典籍?有,這裡有很多,其中有一部藥師琉璃光——」

  那個和尙的記性不錯,果然是在這裡混了很久的人物,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小玉打斷。

  謝小玉連打幾個手勢,這次手勢有些複雜,和尙猜了半天,這才不太肯定地問道:「你要的不是那類典籍?想要更早期的?」

  謝小玉雙手合十,但沒有用點頭表示,因為這裡和中土的習慣正好相反,搖頭表示贊同,點頭表示否定,他為了防止自己下意識做出反應,在來這裡之前就替自己下了禁制,一旦要搖頭或點頭就立刻阻止。

  謝小玉又做了 一個將東西迭起來的動作,最後做了一個東西坍塌的動作。這次,和尙倒是一看就明白,道:「三連城毀滅?你要的是遠古之時的典籍?」

  謝小玉又雙手合十,拜了 一拜。

  「這可難辦了!遠古之時的典籍保存不易,並不放在這裡。」和尚搔了搔頭,一臉為難地說道。

  謝小玉頓時一陣愕然,他沒想到這裡根本沒他要的東西,現在他有些慶幸被這和尙打擾,否則他會浪費更多時間。

  和尙一直在注意謝小玉的神情變化,看到謝小玉愕然的樣子,立刻說道:「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我有很多熟人。」

  謝小玉自然是一個勁兒地拜謝,心裡卻暗自警戒。

  謝小玉的身分原本就敏感,這個和尙卻主動找上門來,不能不讓他懷疑是不是別有用心。

  「你等我的消息。」和尙招呼一聲,轉身就走了。

  謝小玉繼續翻看著那些經卷,不過他眼睛在看,腦子卻沒在記,他已經知道這裡的東西對他沒用,但此刻又沒地方可去,就這樣百無聊賴地消磨著時光。

  天漸漸暗淡下來,終於遠處傳來敲擊雲板的聲音,開飯的時間到了。

  謝小玉停下動作,將經書放回木架,他知道那個和尙如果還會來找他,肯定會是現在。

  果然,過了片刻,就看到那個和尙進了大殿朝他走過來,一走到他的面前,就無比熱情拉住他的手往齋堂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稍微打聽後,居然讓我打聽到有人和你想的一樣。他們比你早來三個多月,已經打聽到哪裡有他們要的東西,只是沒門路,而我恰好認識管那些東西的人。」

  謝小玉不知道眞假,不過並沒拒絕。

  此刻,滿寺的和尙都往齋堂走。

  佛門和道門不同,不講究辟穀,修為再高也要吃飯,當然,眞的到了危急關頭,那些修練有成的和尙不吃飯也行,只不過他們不會刻意這樣做。

  進了齋堂,和尙朝著左右張望一番,就指向一個角落,道:「他們在那裡。」

  只見角落裡坐著三個和尙,他們顯然不是這片大陸的土著,他們皮膚粗糙、兩腮發紅、鼓目低額,一看就知道是從高原上來的,穿著也和這裡的和尙不同,全都是一身絳紅色的僧衣,腰上繫著麻繩。

  如果這還看不出他們的身分,那麼他們微微凹陷的腦門再明顯不過了,那是密宗的標誌。

  謝小玉的內心充滿驚奇,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密宗的弟子。

  密宗是佛門的分支,是神道大劫後興起的宗派,同樣屬於大乘佛法,可說是佛門中的新秀,而這裡則是佛門最古老的一支,兩者簡直是南轅北轍。

  那三個密宗和尙也看到謝小玉和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他們朝著這邊招了招手。

  謝小玉和那和尙拿著碗打好飯,就托著缽盂,走到那三個密宗和尙所在的角落坐下來。

  「這位是僧伽羅,和你們一樣,也對秘藥之學感興趣。」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剛一坐下,立刻介紹道。

  三個密宗和尙有些意外,看了看謝小玉,其中一個密宗和尙伸出手說道:「我叫丹桑闊吉,這兩個人是我的師弟藏丹嘉措和古日隆,我們都是大雪山紮布倫寺的弟子。」

  謝小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做了 一個不能開口的手勢。

  「我有個師兄也修練閉口禪。」丹桑闊吉立刻說道。

  謝小玉笑了笑,然後又打了 一連串手勢,他先比了 一個密宗的手印,又結了一個古佛宗的手印,然後做了 一個背道而馳的手勢。

  三個密宗和尙都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很多人看到他們都有同樣的疑惑。

  丹桑闊吉苦笑一聲,看了看左右,然後湊到謝小玉的面前,用很低的聲音說道:「師兄想必也知道,我密宗可以借用信眾願力,修練起來事半功倍,可大劫一起,那些信眾肯定會慘遭屠戮。因果相繫,我們的實力肯定會大受折損,當年神皇就是因此而敗,有前車之鑒,我們只能未雨綢繆。」

  這麼一說,謝小玉就明白了。

  成也神道,敗也神道,佛門因為神道之法而變得異常興盛,壓過道門,成為天下第一大教,但是現在大劫臨頭,最慌亂的也是他們。

  謝小玉也曾經借願力修練,一且發願的信眾被害,他的境界肯定會立刻跌落,好在他只有琉璃寶焰佛光是借助願力修練,其他功法都與此無關,即便《六如法》也不會受影響,因為他修練《六如法》時並沒有按照佛門的方式修練,走的是道門的路子,所以到時只有琉璃寶焰佛光的境界會跌落幾層境界,反正他可以用的手段很多,幾乎不會受到影響。

  這些密宗和尙就不同了,已經結成舍利還好說,境界再怎麼跌,也不可能連舍利也跌沒:可沒有達到這個境界的和尙就慘了,可能今天還是上人,明天就跌到練氣五、六重的境界,他們又走慣快捷方式,想重新修練回原來的境界就沒有那麼容易。

  謝小玉乾脆用手指在桌上寫起來:「你們是不是打算在大劫到來之前,靠秘藥重築根基?」

  「師兄猜得很准。」丹桑闊吉豎起拇指。

  謝小玉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這其實很好猜,願力是外力,秘藥也是外力,密宗的人來這裡,顯然是為了尋找替代品。

  「你們都在找秘藥方面的典籍,我已經有線索了,不過這類典籍被看守得很嚴。」將謝小玉拉過來的和尙說道。

  「眞不明白,有必要將這些東西看得那麼嚴嗎?」一個密宗和尙輕聲抱怨道。

  「是啊!就算怕損壞,讓人抄錄一份不就行了?」丹桑闊吉也說道。

  「師兄,你說得輕鬆。遠古、上古加起來有一百三十餘萬年,這中間有多少典籍,抄得過來嗎?如果只抄錄一部分,誰敢說哪些典籍重要,哪些典籍不重要?」拉謝小玉過來的和尙肯定要替自己人說話。

  「這倒是。」丹桑闊吉意識到這確實不可能,像他們紮布倫寺才六千年的歷史,在諸多佛寺中算是新的了,卻也有幾十萬部典籍,看都看不完,更別說抄錄。

  突然丹桑闊吉意識到什麼,轉過頭盯著那個和尙,滿臉堆笑地說道:「師兄既然來找我們,想必已經有門路,還請師兄指教,我等必然不會讓師兄白忙一場。」

  藏丹嘉措和古日隆也頓時醒悟過來。

  「幾位師兄,我為了你們的事可沒少操心。」那個和尙一副市儈的模樣。

  「勞煩師兄了。」丹桑闊吉笑著和那個和尙握了握手。

  等丹桑闊吉和那個和尙的手分開,那個和尙顯然將什麼東西收進懷裡。

  好處落袋,那個和尚終於正經起來,笑道:“大乘佛教的缺陷眾所周知,三位帥兄能想到秘藥這條路,我就不信那些上師、活佛想不到,所以我査了 一下最近有哪些高僧來耶羅寺掛單。耶羅城各個寺院中都有我的朋友,有人告訴我,在一年前就已經有人這麼做,甚至有一些人是從中土而來,還有一些人來自西域。這些人中境界最低的是禪師,再高就難說了,單單密宗就來五、六位活佛……」

  三個密宗和尙頓時倒抽一 口涼氣,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活佛的分量,這些活佛很少露面,平時總是待在自己的掌中佛國,他們會跑來這麼遠的地方,說明這裡確實有他們要的東西。

  三人頓時大喜過望,謝小玉也有些興奮起來。

  那個和尙看到眾人的反應,連忙說道:「我已經和那個朋友說好,等一會兒一起過去。說實話,我對那些秘藥也很感興趣,畢竟想在大劫中保住性命,至少要結出舍利才行,還有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那個和尙的後半句話絮絮叨叨,顯然是在解釋他為什麼這麼熱心幫忙。

  這個解釋絕對說得過去,不過謝小玉並不會因為這番解釋而放鬆警戒。

  防人之心不可無,當然如果這個和尙沒有撒謊,謝小玉也不介意拿一些好處出來。

  不就是想要藥嗎?一旦有了藥方,藥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等五個人走出齋堂,外面已經明月高掛,遠處傳來陣陣梵音禪唱,現在是晚課時間。

  「我們去多羅格寺。」那個和尙說道。

  此刻謝小玉已經知道這和尙叫亞魯,是本地人,怪不得對這裡的一切如此熟悉。

  亞魯在前面帶路,他沒用走的,而是身形飄飛,腳不沾地,顯然這不是為了跑得更快,而是不想沾上滿地的牛糞。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白天時他們不能這麼做,但到晚上就沒關係。

  「為什麼在那裡?那座寺很小。」丹桑闊吉對耶羅城也很熟悉,他已經來了三個多月,耶羅城大大小小的佛寺都已經轉了 一遍。

  「就因為小,所以方便。現在那座寺已經被騰出來,寺內的和尚全都掛在其他寺院,只留下十幾個人聽候那些活佛、阿羅漢和禪師們的召喚,我那個朋友就在這十幾個人中。」亞魯頭也不回,隨口解釋道。

  「他能帶我們進去?」丹桑闊吉問道,他並不認為一個聽候召喚的侍僧能有這樣的手段。

  佛門講究眾生平等,但也分高低上下,在那些高僧大德面前,他們這些小和尙可沒有地位。

  「我們用不著進去,我和我的朋友約好在寺院旁的一幢房子內等,他會出來找我們。」亞魯答道。

  謝小玉知道亞魯指的是什麼。

  耶羅是佛門聖地,經常會有人來禮佛朝拜,所以佛寺旁邊的房子都很搶手,

  租出去的話可以賺不少錢,而寺內的和尙往往也藉這個機會弄點錢花,亞魯所說的房子,恐怕就是多羅格寺那個和尙的產業。

  多羅格寺是在城西側的邊緣,這裡的房子又小又亂,很多房子根本就是見縫插針造起來,原來的小巷都被占掉,中間砌起牆頭直接隔成一間小房間,亞魯所說的房子居然是這種。

  亞魯當先領路,踩著磚頭登上矮牆,因為小巷沒了,想出入只有走牆頭,底下的空隙僅能踩下一隻腳,想雙腳併攏都做不到,這只有在這婆娑大陸能碰上。

  牆頭兩邊是微微傾斜的屋頂,這些傾斜的屋頂上全都鋪著一塊木板,那就是門板。

  走了百來步,亞魯終於停下來,用腳輕輕踩了踩旁邊的一塊門板。

  很快的,門打開了,底下是樓梯,樓梯下站著一個和尙。

  「我帶他們過來了。」亞魯說道,然後走下樓梯。

  謝小玉是最後一個下去,房間內的一股黴味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這片佛門淨土給謝小玉的印象很不好,甚至比南疆苗寨還不如,雖然南疆什麼都缺,至少苗人愛乾淨;這裡的人衣食無憂,但是髒得要命。

  這是一間很小的房間,寬不過六尺,長有兩丈,底下是一層架高的木地板,牆頭掛著一盞油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了。

  「這位就是拉吉夫侍僧。」亞魯介紹道。

  「這幾位師兄都對佛門秘藥之學感興趣?」那個叫拉吉夫的和尙問道。

  「麻煩師兄了。」丹桑闊吉再次伸出手,顯然很會做人。

  拿人手軟,拉吉夫得了好處,立刻變了 一副面孔,掏出一本厚厚的、明顯是手抄本的東西遞到丹桑闊吉的手裡,道:「我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麼,但我這裡有一部目錄,你們先看看再說。」

  三個密宗和尙看了看謝小玉。

  謝小玉連忙做了 一個「你們先請」的姿勢,他不想和別人爭,反正誰先誰後都一樣。

  「這位師兄不必謙讓,一起看吧。」丹桑闊吉很大方地說道。

  謝小玉正打算繼續謙讓,卻看到丹桑闊吉三人眼中都帶著一絲警戒,他頓時明白這三人和他一樣帶有一絲戒心,甚至對他都有所防備。

  此刻房間內有六個人,正好三對三,如果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將注意力放在書上,就成了二對三,一旦這邊暴起發難,他們就有危險,所以丹桑闊吉請謝小玉一起看。

  既然如此,那謝小玉就恭敬不如從命。

  謝小玉兩人盤腿趺坐,將手抄本放在一尺之外,恰好在他們中間。

  丹桑闊吉小心翻開第一頁,上面果然是一本本經書的名稱,底下還有這些經書中每一篇的篇名及裡面的大致內容。

  準備這冊子的人非常用心,內容簡明扼要,也夠詳細,至少讓人明白需要哪本典籍。

  只翻了十幾頁,謝小玉的臉上就露出笑意。

  在這份目錄中,排得越前面的書,成書時間越早,第一頁上的書全被標明是遠古初期,後面幾頁也大多是初期或中期,一直到十頁後才是遠古後期的書。

  謝小玉兩人看書的速度都很快,修士全都有一目十行的能力,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是脫胎換骨附帶的一個作用,所以只花半個時辰,兩人已經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你們要哪幾本經書就寫下來,我幫你們過去看看,如果有的話,我就想辦法拿出來。」拉吉夫說道,他早有準備,隨即從懷中掏出紙和炭筆。

  「有勞師兄了。」丹桑闊吉接過紙筆,迅速將記憶中對他有用的典籍名稱寫在紙上,一下子就寫了二十幾本,為的是以防萬一,或許其中幾本書有人正在看,多一些選擇也省得白跑一趟。

  謝小玉在一旁看著,從這些書名他大致可以猜到這三個密宗和尙的想法,也大致可以肯定他們沒問題,萬一出什麼事,倒是可以和他們聯手。

  謝小玉正這麼想著,丹桑闊吉已經停下來,將紙和炭筆遞給謝小玉。

  謝小玉在已經寫好的書名旁邊打了幾個勾,然後在底下又增加幾個書名,寫完後將紙遞還給拉吉夫。

  拉吉夫看了那些書名一眼,說道:「我去去就來。」說完,拉吉夫轉身就走。

  拉吉夫一走,丹桑闊吉立刻對著謝小玉豎起拇指,道:「師兄高明。看來師兄對秘藥之學很有研究,我們在這方面只能算剛入門,恐怕要請師兄多多幫忙。」

  丹桑闊吉會如此客氣,是因為謝小玉勾出的那幾部典籍正是他眞正想要的。

  丹桑闊吉也耍了一個心眼,在他列出的那些書中,有一部分並不重要,另外一部分更是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加上去的。

  丹桑闊吉說自己剛入門自然是謙虛之辭,密宗也有一套秘藥之學,他們三個就是專門研究這方面,否則他們不會琢磨以秘藥代替願力,不過他也承認謝小玉有眞材實料,只要有眞本事就値得拉攏。

  謝小玉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剛想起秘藥之學和煉丹之道的區別。

  丹道之術所用的原料大多來自陸地,這是因為中土之人對陸地感興趣,崇拜大地、崇拜山嶺,這從「仙」字就可以看出來,「仙」字就是由一個「山」及一個「人」組成。

  婆娑大陸正好相反,這裡的人崇拜海,認為一切生命都源自海洋,煉製秘藥所需的原料大部分來自海洋。

  這次大劫最安全的退路就是大海,到時煉丹的材料就難找了,只能依靠存貨,但是煉製秘藥的材料卻到處都是。

  這三個密宗和尙想拉攏謝小玉,謝小玉也盤算著要拐這三個密宗和尙上他的船。

  兩邊正互相算計想拉攏對付,拉吉夫回來了,只見他滿臉笑容,一下樓梯,

  立刻取出三部貝葉眞經。

  這三部經書全都顏色金黃,上面散發著浩瀚的佛力,正是靠佛力加持才得以保存至今,否則百萬年的歲月都足以讓石頭風化。

  「我沒辦法多拿,所以只挑了三部,你們先看著。」拉吉夫說道。

  謝小玉看了書名一眼,三部書都是丹桑闊吉要的,不過其中一部他也有勾到,倒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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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玉猶豫一會兒,最後覺得有人幫忙也不錯,如果拒絕反而有可能露馬腳,所以笑了笑,做了一個搗藥的手勢 ...

【第四章】 藥經


坐在油燈下,靠著昏暗的燈光,謝小玉翻著手中的經書。

這部經書寫成的時間應該是遠古初期,那時佛、道兩門還沒分家,甚至連玄門都還只有雛形,所以這裡面所記錄的秘藥之學基本上都屬於魔門,原汁原味,沒有改動過。

謝小玉暗自興奮,因為這正是他要的,從中他可以看到魔門秘藥之學的高深和奧妙,同時他也有些失望,因為裡面並沒有長生秘藥的藥方,只有一些零星的記載。

這倒不難理解,就如同珍稀丹方往往掌握在少數煉丹師手中一樣,長生秘藥的藥方肯定也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

遠古初期,婆娑大陸還是古魔門的天下,玄門的思想才剛西傳,還沒成氣候,想得到長生秘藥的藥方幾乎不怎麼可能。

太早也有太早的壞處,照謝小玉的估計,長生秘藥的藥方可能要在遠古後期的典籍中尋找。

謝小玉正皺眉思索,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他身旁的亞魯低聲問道:「師兄可找到你要的東西? 」

謝小玉抬起頭,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

「我倒是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丹桑闊吉滿臉微笑,顯得很開心。

謝小玉聞言,看了丹桑闊吉手中的那部經書一眼。

謝小玉知道那部經書大致的內容,剛才的清單上有,裡面的藥方很雜,有的是輔助修練用,也有一些能直接提升修為。

看到謝小玉探頭探腦,丹桑闊吉突然心頭一動,挪到謝小玉旁邊,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藥方讓謝小玉看。

「這些秘藥和我以前接觸的佛門秘藥完全不同,看起來更接近魔門的路子,有些難辦,不知道師兄有沒有把握煉製出來?」丹桑闊吉兩眼盯著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只看一眼就明白,這是一種補充法力的秘藥,初看和補氣丹好像是同樣的東西,可仔細再一琢磨卻完全不同。

補氣丹並不是直接補充靈氣,而是靠刺激和滋養身體,讓身體盡快生成更多法力;這種秘藥就不同了,所用的材料全都含有很多能量,這讓謝小玉有些懷疑,這種秘藥用火點著後會不會立刻爆炸。

正因為所含能量極多,所以服下去後可以直接轉化成法力,這種區別是因為魔門和玄門的理念不同。

玄門的力量來自天地,出手一擊,自己其實只用一分力量,另外九分都是從天地間借來;魔門注重自我,出手一擊,全都是自己的力量。

因為理念不同,魔門格外​​注重法力,魔門中人千方百計尋找解決的辦法,還眞讓他們找到,這些法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掠奪——掠奪他人的力量化為自己的力量。

謝小玉精神一振,他突然發現這對他也有用。

謝小玉是劍修,劍修絕對稱得上是玄門的叛逆,因為劍修和玄門的思想有所抵觸,劍修並不藉助天地之力,只憑一把飛劍縱橫天下,倒是和魔門的思路非常接近。

法力一向都是劍修的短處,所以劍修與人爭鬥時都盡可能速戰速決,一擊不中就全身而退,這是無數劍修用鮮血換來的經驗。

其實魔門也有類似的弱點,魔功同樣狂暴而猛惡,但是沒辦法持久,一旦時間拖得長就會後勁不足,這也是當初佛魔之爭時,佛門最後獲勝的原因之一。

這種秘藥能瞬間轉化成法力,可以讓魔門中人連續爆發,或許對劍修也有用。

此刻謝小玉早已經脫出佛、道兩門的藩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他的思想。

有了這個念頭,謝小玉立刻輕拍兩下手。

和點頭、搖頭不同,不管對什麼地方的人來說,拍手都表示贊成和肯定。

「師兄果然厲害。」丹桑闊吉先是一愣,原本他沒有期待謝小玉能辦到,那麼說只是為了試探,但隨即大喜過望。

丹桑闊吉剛才大致估計一下,他若要煉成此藥,各式各樣的手法就要學上一年,然後還要練手,少說也要一年,這還是最基礎的秘藥,想煉出高級秘藥,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如果有人指點,就可以大大縮短時間。

「這幾種藥方需要的材料並不難找,不如我們先試試再說?」藏丹嘉措立刻說道,他的想法和丹桑闊吉一樣。

謝小玉明白丹桑闊吉等人的想法,反正他不在意有人偷學,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先說在前頭。

謝小玉又打了一連串的手勢——先擺了一個喝藥的姿勢,然後又做了一個爆炸的動作,最後在地上用梵文寫了一個「魔」字。

「你是說這是魔門秘藥的藥方,沒有特殊的法門,吃下去根本無法承受?」丹桑闊吉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謝小玉連連拍手。

「沒關係,我修練的是孔雀明王咒。」丹桑闊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佛門中所謂的明王,其實就是那些皈依佛門的外道,而帶「明王」字眼的佛功全都是從魔功演化而來,之前謝小玉為天蛇老人挑選的軍荼利咒、為敦昆挑選的大黑天都是這樣,而佛門中同樣也有軍荼利明王咒和大黑天明尊普善咒。

這類佛功和本源的魔功很像,修練成功後法力深厚,出手剛猛又霸道,而且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很高。

謝小玉不再說什麼了。

見謝小玉答應,丹桑闊吉打鐵趁熱地說道:「這藥方總共需要一百七十六種藥材,其中一百二十九種都可以買到,另外四十七種都是妖獸內臟、精血之類的東西,我們現在分一下工。」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亞魯搶著說道。

「師兄帶我們過來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丹桑闊吉連忙說道,他其實是不放心亞魯。

「幫人也是幫己,我也有私心的。」亞魯咬定不鬆口。

丹桑闊吉沒辦法拒絕,畢竟亞魯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他總不能翻臉不認人,更何況,他還要拉吉夫幫忙弄來更多典籍,現在過河拆橋一腳踢開亞魯,那就太愚蠢了。

「既然這樣,師兄對這裡比較熟,那一百二十九種材料就麻煩你準備了,我們三個人分頭行動捕殺獵物。」丹桑闊吉只得派給亞魯一些事情。

這不只是分工,也是給好處,丹桑闊吉朝著身後兩個人使了一個眼色。

藏丹嘉措立刻從懷中掏出一隻拳頭般大小的皮口袋往亞魯面前一放,然後一下子拉開袋口。

只見袋內全是黃金,滿滿一袋黃金。

這只皮口袋和納物袋一樣,裡面的空間遠比外表看起來大得多,這一袋黃金恐怕有五、六百斤。

「這怎麼好意思?」亞魯一臉扭捏,手卻不慢,一把將袋子拿過去。

亞魯負責的材料雖然有一百多種,但是大部分都是便宜貨,他過一手就可以賺個盆滿缽滿。

謝小玉指了指自己,問自己要幹什麼。

丹桑闊吉雙手合十,非常誠懇地說道:「師兄,你就別動手了,等一會兒煉藥都是你的事。」

人都離開了,丹桑闊吉和古日隆去海邊,他們負責的是海中的妖獸;藏丹嘉措則去山上,他的目標好對付得多;亞魯也走了,他帶著那一袋黃金去買材料了。

房間內只剩下謝小玉一個人,他正好趁機會看另外兩本典籍。

謝小玉剛發現自己太專注於長生秘藥,以至於漏掉很多好東西,比如補充法力的秘藥他就沒注意,要不是丹桑闊吉臨時起意,說不定他就會錯過,好在亡羊補牢還不晚。

謝小玉正獨自一個人看著書,突然他聽到「嘎吱」一聲輕響,門打開了。

謝小玉以為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人回來,抬頭一看,進來的人原來是拉吉夫。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拉吉夫頗有些詫異。

謝小玉打了一連串手勢,還沒等他打完,拉吉夫擺了擺手,道:「算了,我看不懂,我又幫你們拿來幾部經書。」說著,拉吉夫從懷裡掏出六部經文,和之前的經文一樣,這些經書的顏色如黃金一般,上面也有佛力加持。

謝小玉頓時大喜,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經書,越多越好。

雙手合十朝著拉吉夫拜了一拜,謝小玉上前接過那些經書。

看到書名後,謝小玉越發興奮,最上面那部經書,用金水撰寫的梵文書名翻譯成漢文就是《藥經籍錄》。

在這片大陸上,只有一部書敢用《藥經》這個名字——那是遠古之時,古魔門各大門派聯合編纂的秘藥典籍,這部《藥經籍錄》可能是從那部典籍中摘抄下來的一部分。

將那六部典籍捧在手中,謝小玉甚至來不及放下就翻開最上面那部經書,剎那間,有道刺眼的閃光從書頁中射出來。

謝小玉的反應極快,完全是下意識地發動得自鳥妖的天賦神通,四周一切都變得一停一頓。

雖然眼睛仍被閃光晃得一片發白,但是謝小玉隱約還可以看到一些東西,比如對面打來的一拳。

謝小玉身體微側,左手一沉,擋住那拳頭,右手則食中二指併攏,化作劍指,反手疾刺而出。

一個劍修修練到高深之處,指、掌、肘、膝、腳都能化作劍鋒,舉手投足皆是劍招,這就是「人劍合一」。

其實謝小玉還沒到這樣的境界,甚至連劍意都沒領悟,但是他有超快的反應和足以和反應相匹配的身體,所以他能模擬人劍合一。

拉吉夫是有備而來,他用這招暗算很多人,從來沒有失手過,白光一起,他的後招跟著發出,一拳朝著謝小玉的胸口搗去。

拉吉夫用的是武技,在這種咫尺之間的距離,不管用法器還是法術都沒武技快,更沒武技靈活。

可拉吉夫失手了,他的拳頭被謝小玉的左手格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謝小玉的劍指就已經到了。

拉吉夫怒目圓睜,身上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

只聽到「當」的一聲輕響,那不是血肉之軀應該發出的聲音,更像兩塊金屬撞在一起。

只見謝小玉的劍指刺透拉吉夫的胸口,不過只挑破一點皮,拉吉夫彷彿是精鐵鑄成的鐵人般,皮膚肌肉異常堅硬。

一擊沒有得手,謝小玉閃身後退。

不過謝小玉剛退後兩步,就感覺到腳好像被人抓住了。

竟是地上有禁制!

在進來之前,謝小玉曾經確認過沒有禁製或陣法之類的東西,當時他還感到意外,現在看來是他的見識不夠,沒能看透對方的佈置。

這間房子是一個陷阱,一個非常高明的陷阱。

「你逃不掉的。」拉吉夫滿臉猙獰。

一直以來拉吉夫等人都很順利,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他雖擋住謝小玉那一指,但絕對不好受,那一指不但犀利而鋒銳,還帶有一股很強的暗勁,即使他擋住指鋒,卻擋不住那股暗勁,雖然看起來沒受傷,內裡卻傷得不輕。

拉吉夫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會輕易殺掉謝小玉,而是要生擒活捉,然後慢慢折磨至死。

拉吉夫正想到得意處,突然感覺渾身冰涼,緊接著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你這小子太不小心了吧!」房間內響起莫倫老人嘲諷的聲音。

只到撲通一聲,拉吉夫就倒在地上,接著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從他體內冒出來,那是莫倫老人豢養的鬼王,剛才就是鬼王占據拉吉夫的肉身。

謝小玉敢深入虎穴,跑到這個詭異的地方,就是因為有三位大巫可以倚仗,特別是莫倫老人,鬼王可是時時刻刻都守在他身邊。

「這傢伙肯定有同夥,別耽誤時間了,直接抽取記憶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謝小玉連聲催促道。

此刻,謝小玉大致可以確定那三個密宗和尚沒什麼問題,但是亞魯就難說了。

「還用你說?」鬼王化作莫倫老人的模樣,不以為然地回道,然後朝著拉吉夫的額頭點了一指,剎那間,一大堆記憶從腦子裡冒出來,全都是拉吉夫的記憶,非常完整的記憶。

謝小玉的神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有一絲驚詫、有一絲駭然,更多的卻是迷茫。

躺在地上的拉吉夫果然已經墜入魔道,而且不只他,城內還有一大批這樣的人,不過他們入魔卻和普通的入魔有些不一樣。

拉吉夫修練的還是原來的佛門功法,對參悟佛法也沒有絲毫懈怠,只不過他觀想的本尊起了變化,不再是佛,而是諸天神魔。

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拉吉夫不認為那是魔,他認為那是佛的化身、是佛憤怒而狂暴的一面,所以他覺得自己修的還是佛法,是和密宗一樣的佛門旁支。

謝小玉不太明白這算什麼,因為說是魔,佛門的教義沒變;說是佛,怎麼看怎麼不像。

更讓謝小玉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拉吉夫接受那套東西的理由,理由倒是簡單——能轉世重修是佛門曾經最吸引人的地方,這一世不成就轉世再來,有朝一日總能成功。

神道大劫之後,轉世之法更發展到頂峰,出現密宗這樣極端的宗派。

密宗的最終目的並不是飛升,也不嚮往佛界,密宗的活佛只要能轉世就足夠了,他們覺得一直輪迴轉世也是一種永恆之法,比起虛無飄渺的永恆不滅,這種輪迴重生看得見、摸得著,顯然可靠得多。

但是拉吉夫顯然另有想法,他希望的是今生成就,覺得輪迴太難以控制,稍微出點岔子就可能永墜沉淪。

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東西同時有著佛魔兩門的優點,它走的也是快捷方式,也大量藉助外力,同樣帶有掠奪的特性,還有不少神道的痕跡,但它又有佛門求穩的特點,在修練途中也設置許多指引;不同的地方是,正統的佛門在危險的地方會選擇繞路,以求盡可能安全;但是這套佛不佛、魔不魔的東西卻不是,它的做法是添加類似扶欄之類的東西,讓人不容易掉落懸崖。

謝小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但是他一點都不陌生,因為他正創制的那套體系和這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謝小玉本來沒有多想要怎麼對付這兩個佛不佛、魔不魔的傢伙,但是此刻他動了心思,對這兩個傢伙所屬的組織產生濃厚的興趣。

謝小玉蹲下身子,一隻手貼在拉吉夫的心口。

「放心,他沒死。」莫倫老人不知道謝小玉想幹什麼。

「你能控制他嗎?」謝小玉抬頭問道。

「可以,但是這裡到處都是和尚,實力強橫的不在少數,我可沒把握不被別人看破。」莫倫老人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對自己也有自信,所以只說看破不說破解。

聽莫倫老人這麼說,謝小玉不敢冒險了。

沉吟半晌,謝小玉又問道:「那麼你有沒有辦法讓他把我當成自己人?」

「這沒問題,稍微修改一下記憶就可以了。」莫倫老人這次信心十足,只動這麼點手腳,他根本不擔心會被人看破。

拉吉夫從地上爬起來,眼神有些呆滯,過了片刻才恢復過來,不過他已經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根本沒有和謝小玉交過手。

「那三個傻鳥還沒回來嗎?」拉吉夫已經將謝小玉看作同夥。

謝小玉知道拉他進來的亞魯和拉吉夫是一伙的,他們分工合作,已經幹掉十幾個和尚,這麼幹已經有三年多,挑選的目標全都是從外地來的掛單和尚,而且這樣的組合還有很多,幾乎每座寺院都有。

拉吉夫的記憶中沒有其他城市的情況,所以謝小玉無從得知耶羅城是不是特例,但如果整座婆娑大陸都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意味著佛門已經被徹底滲透,不知道中土佛門有沒有受到影響?

「你能不能再幫我拿點經書來​​?趁著他們還沒回來,我想多看一些東西。」謝小玉對敵人從來不客氣,自然能利用就利用。

「我馬上去拿。」拉吉夫連聲說道,轉身就往樓梯走。

莫倫老人在篡改拉吉夫記憶的同時,也種入必須服從的念頭,所以謝小玉的要求對他來說就是命令。

快到門口的時候,拉吉夫這才想起一件事,轉頭又道:「師兄,其實這些東西全都源自於《藥經》,你看正本不就行了?」

謝小玉差點跳起來,這絕對是意外之喜,他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欣喜,連聲催促道:「也對,去拿、去拿。」

拉吉夫看到建議被採納,高興地快步出門。

拉吉夫一走,莫倫老人的鬼王立刻從地底下冒出來,重新化作主人的模樣。

莫倫老人顯然很興奮,喃喃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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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藥經

「最好別出什麼紕漏,另外還有一個人也必須搞定。」謝小玉提醒道。

「放心好了,交給我們三個人。我早就在那個傢伙身上放了一隻蠱,他就算知道這裡出事,也別想逃得出我們的手掌心。」

莫倫老人年老成精,之前亞魯平白無故湊過來早就引起他們的懷疑,用不著謝小玉開口,他們就預先有所防範。

「還是那句話,這裡到處都是高僧大德,小心被人看破。」謝小玉再次提醒道。

「放心!我未必對付得了這裡的和尚,但是我做的手腳,那些和尚也別想看破。」莫倫老人身為大巫,自然有他的驕傲。

巫門秘術詭異神秘,和其他的修練體系完全不同,外人根本不熟,只要莫倫老人動的手腳不太大,就不需要擔心被人看破。

不過謝小玉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道:「你們別忘了,我中的那種黑巫詛咒,異族那邊很可能也懂得巫術。」

「黑巫是黑巫,不能混為一談,像巫門中也是各管各的,我就不懂天蛇的把戲,天蛇同樣也破不了我的巫術……不過,被看破倒是有可能。」莫倫老人不再堅持,他現在有些後悔放了那隻追蹤蠱。

看到莫倫老人已經明白,謝小玉也就不多說什麼,這幾位畢竟是大巫,有他們的尊嚴。

「算了,保護你的事讓天蛇來做,我立刻跑一趟搞定那個傢伙,順便拿回那只蠱,省得出意外。」莫倫老人從善如流。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只見拉吉夫滿臉諂媚走下樓梯,手裡捧著一本黑漆漆的書,小心翼翼地遞給謝小玉。

這是一本很厚的書,中間根本就不是紙,而是一種類似皮膜的東西,這些皮膜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書的正面沒有書名,只畫了一個月亮。

「月神蘇摩。」謝小玉輕輕撫摸著那個標誌。

在魔門中,蘇摩一脈掌管醫藥,也是擅長醸酒的魔神,在諸天神魔中並不算強大,卻很有名,這是除了《十方道藏》之外,謝小玉看過第二部成套的典籍。

其實像這類秘典已經不能用無上等級定義,絕對比無上等級高得多。

「師兄,這想必是你要的吧?」拉吉夫獻殷勤地問道。

「你怎麼有這東西?」謝小玉隨手翻開書頁,裡面的字很小,一個個形如芝麻。

這也沒辦法,《藥經》和《十方道藏》一樣有幾千卷、十幾億文字,這本書雖然很厚,卻塞不下那麼多內容,除了刪減一部分之外,字也盡可能縮小。

「我換來的。」拉吉夫輕描淡寫地說道。

「換?這東西也能換到?」謝小玉大吃一驚。

謝小玉這番話其實已經露餡,不過拉吉夫被種下服從的印記,對如此明顯的破綻根本視而不見,反而理所當然地回道:「遠古之時,這部《藥經》或許是了不得的東西,但是現在也就一般,要不是看它名頭響亮,我恐怕未必會換它。」

謝小玉愣了半天,仔細想了想就明白了。

有件東西珍稀與否,看的是需求。

遠古之時魔門昌盛,整座婆娑大陸一大半是魔道中人;但是現在,魔門就算死灰復燃,但是和佛、道兩門一比畢竟是少數,而煉藥又屬於偏門,未必有幾個魔道中人願意花心思在這上面,但是秘藥對魔門又非常重要,所以魔門肯定會費盡心機培養這方面的人才,別說拿東西換,恐怕白送都行。

知道這部《藥經》的來歷,謝小玉不再多問,隨即急不可耐地翻開書。

這部《藥經》絕對不是遠古之時的樣子,因為裡面有目錄,目錄這東西是後來才出現的,顯然這部《藥經》經過修訂。

最前面是煉藥之法,之前謝小玉已經從那些佛門典籍中知道煉藥的手法,不過這部《藥經》完整得多,也詳細得多。

煉藥之法佔據二十多頁,後面全都是藥方,長生類秘藥在很前面的地方,稍微一翻就找到了。

謝小玉看到這裡,心中頓時定了下來,因為總算可以實現諾言。

長生類秘藥有十幾種,藥效最強的自然是傳說中的不死甘露,不過這顯然只存在於傳說中,上面雖然有不死甘露的名字,底下卻是空白。

並不是沒有不死甘露的藥方,隨便拉一個人,哪怕是田裡的農夫也可以說出煉不死藥的故事,裡面就有藥方。

不過傳說肯定不可靠,謝小玉眞正在意的是後面的幾種藥方,特別是最後一排在越後面的藥方,效力就越差,不過有資格被記錄在這上面的藥方沒一個簡單,最差的也可以讓人增壽百年,對那幾位大巫來說這已經足夠。

很快,謝小玉就將藥方記在腦子中。

這張藥方需要用到的材料有三千多種,謝小玉一開始還嚇了一跳,但等到將所有的材料都看一遍,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大部分材料都很容易弄到,這就是魔門秘藥的好處。

魔門已經消失幾十萬年,煉藥所用的材料又大多是獸類,特別是以海獸居多,佛門則不允許殺生,不過像煉丹所用的靈藥幾乎已經被採挖殆盡。

當然,這張藥方中有些材料已經沒了,主要是一些植物,不過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唯獨兩樣東西讓謝小玉感到困難——一樣是闍羅木,另一樣是優曇花,這兩味還是主藥。

謝小玉翻了翻前面的藥方,想看看有沒有不需要這兩種材料的藥方,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全都有。

闍羅木和優曇花都不是眞正的花草,傳說它們是由婆羅賀摩天的意志創造出的靈物,從虛無中生出,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可能生長在任何東西上,而且轉瞬即逝。

要到哪裡弄這兩樣東西?謝小玉正為此煩惱,突然外面傳來落地聲,緊接著門打開了,就見三個密宗和尙各拎著一隻大皮囊走下來。

看到丹桑闊吉三人回來,謝小玉連忙收好《藥經》,再次裝成「啞巴」。

「師兄,我們這邊的東西全都找來了。」丹桑闊吉將大皮囊放在地上,搓著手,興奮地說道。

謝小玉笑了笑,一連做了幾個手勢,分別是切、燒、搗、磨。

「我明白了,這些東西都要處理過。」丹桑闊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後的師弟,道:「我們都可以幫忙,工具也有,就在寺內。」

石臼、搗藥杵、碾子、繃刀。

這三個密宗和尙沒撒謊,他們的工具確實一應倶全,而且都是最好的,石臼是琉璃的、搗藥杵是白玉的、碾子是青金石的、鰂刀是燦銀的,他們也確實懂得怎麼煉藥,至少處理起那些材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丹桑闊吉顯然對處理活物特別有心得,那些活物內臟之類的東西全是由他處理。

丹桑闊吉用的是一把三寸長的小刀,和刮鬍子用的刀差不多,其薄如紙,只見他運刀如飛,刀刃在肌理間遊走,沒有絲毫滯澀。

看著丹桑闊吉舉重若輕的模樣,謝小玉不由得想起庖丁解牛,覺得他肯定沒少干這類事。

謝小玉一把拉住古日隆,隨手在台上寫道:「密宗允許殺生?」

古日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左右,然後低聲說道:「我們住的地方太高,天氣冷,不吃肉受不了,所以戒酒不戒葷,只要不是隨意殺生,在我們那裡是允許的……其實我們學的那套煉藥之法,所用的材料和這些藥方上的材料差不多,不過步驟簡單一點,因為我們也用佛法加持。 」

謝小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他以前對密宗沒有太多認識。

密宗在西域很盛行,但是在中土沒有太大影響力,所以謝小玉沒想到密宗居然不戒殺生,而且傳承的秘藥之學和魔門很相似,似乎又走上回頭路。

可這或許也是一種輪迴。

曾幾何時,佛門繼承並延續魔門的東西,並捨棄一部分,留下另一部分變成自己的東西;等到佛門昌盛後,那些原本屬於魔門的東西被漸漸冷落,不再像以前重視,所有帶「明王」字眼的功法全是下乘佛功,前期進展神速,越往後越後勁不足。沒想到現在又走上回頭路,連當初捨棄的那部分東西也都找回來。

如果密宗只是特例,那還罷了;如果不是特例,恐怕就算沒有這場大劫,到了最後佛、魔兩門也會合流。

謝小玉想著心事,三個密宗和尙已經將一樣樣材料整理出來,並放在托盤上。

「師兄,這些材料處理得還行嗎?」丹桑闊吉笑著問道。

謝小玉知道這是在催他動手,顯然丹桑闊吉三人對他煉藥的能力還有些不相信,想考校他一番。

魔門煉藥非常複雜,單單處理就有兩個步驟,此刻丹桑闊吉完成的只是第一步,這些材料還都是生材,必須將它們加工成熟材才行。

謝小玉沒有把握,他裝作沉思,實際上意識已經進入芥子道場找洪倫海。

此刻,洪倫海也在擺弄一堆瓶瓶罐罐,那都是煉藥用的工具,剛到這裡的時

候就買好了,一直放在芥子道場。

「你行不行啊?不要到時候出醜,丟臉的可是我。」謝小玉一見到洪倫海,立刻問道。

「你居然懷疑我!別忘了我可是宗師!」洪倫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般,一下子跳起來,別人可以質疑他的人品,卻不能質疑他煉丹製藥方面的能力。

但謝小玉才不在乎這些,毫不留情地說道:「你是丹道宗師,對魔門秘藥只能算門外漢。」

「我絕對不是門外漢!最近這段日子我一直在煉藥,對那套東西已經有些瞭解,其實道理差不多。」洪倫海爭辯道。

謝小玉根本不關心什麼道理,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煉出秘藥,冷著臉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放心,那個藥方很簡單。他們三個恐怕不太相信你的實力,所以特意挑了一個最簡單的藥方。」洪倫海有些避重就輕,他嘴裡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也沒把握,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動手。

「我知道簡單,恐怕這也是因為他們實力有限,太高級的藥那個傢伙根本承受不住。」謝小玉說道。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我相信他們肯定會讓你當著他們的面煉藥,你有辦法拒絕嗎?」洪倫海反將一軍。

謝小玉皺起眉頭思索著,覺得如果實在不行,他就找理由讓丹桑闊吉三人回避,不過這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突然謝小玉想到一個主意。

「你告訴我每一份材料需要多少分量,我拿的時候取一倍,偷偷給你一半,然後你幫我煉好,我再調換過來。」謝小玉說道。

「這不是變戲法嗎?你這小子太厲害了!」洪倫海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誇獎,不過他並沒拒絕,反正演戲的是謝小玉。

「你現在已經可以動作了。看到那邊的眼珠嗎?那是折羅康魚的眼球,拿四顆過來,然後給我兩顆。」洪倫海乾脆催促謝小玉開工。

這麼多天來,洪倫海一直在看書,記了一腦袋的理論,早巴不得能找個藥方練練手。

「你只要說你需要​​幾個就可以了。」謝小玉的意識已經回到外面。

「好!旁邊綠色的腦子讓他們搗碎,拿二兩一錢給我,旁邊金色的精血取一兩三錢……」洪倫海也不客氣地說道。

「慢慢慢!你說的全是中土的度量,我如果這樣要的話絕對會露餡。」謝小玉頓時急了,他有點懷疑洪倫海是故意想看他的笑話。

「我熟啊,這樣不容易出錯。」洪倫海感到很冤枉,不管是煉丹還是煉藥都是精細活,一毫一厘都不能有差錯,讓他用不熟悉的度量絕對會出問題。

謝小玉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不過緊接著他又想到另一件事,道:「不對,那藥方上用的可不是中土的度量……你這傢伙是故意的,你已經換算成中土的度量。」

謝小玉想起藥方上那兩種材料的用量,如果換算成斤兩,確實是二兩一錢和一兩三錢,怪不得沒有一個是整數。

「你懂什麼?我當然要換算成斤兩錢分,這樣我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材料、這些材料怎麼搭配。」洪倫海爭辯道。

「你得幫我換算回來,這邊稱量的用具上沒有斤兩,你至少得讓我能抓藥才行。」謝小玉嘆息一聲,只能妥協。

「你不會自己換算嗎? 」洪倫海怒道,他見過懶人,卻沒見過像謝小玉這麼懶的人。

「我哪有你熟?」謝小玉訕訕地說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對斤兩之類的東西異常敏感?如果要我算就得用紙筆,甚至還要加上算籌才行。」

洪倫海被捧了一下,心中得意,正打算妥協,突然想起一樣東西。

「你這小子騙人!你不是有天機盤嗎?用那玩意算東西瞬間就能得到答案。」洪倫海看過也用過天機盤,之前他還羨慕過。

「那東西也在裡面,我人在外面,想用那東西還不得靠你幫忙?」謝小玉嘆道。

不過謝小玉的腦子裡已經產生一個念頭——他打算將天機盤重新改造一番,讓他在外面也能控制。

「算你有道理。」洪倫海不再多說。

謝小玉鬆了一口氣,並開始照著藥方抓藥,每一次都是一式兩份,其中一份偷偷送進芥子道場,另外一份則放進藥鍋中,裝模作樣地煉著。

謝小玉這份藥材倒沒浪費,這幾天他也一直在看書,同樣裝了一腦子煉製秘藥的知識,雖然以前沒練過,但是他懂煉丹,而且洪倫海沒說錯,兩者是相通的。

一開始,謝小玉的成功率的確不高,十份材料中只能煉出兩、三份,可漸漸地,他越來越熟練,十份中往往有一半都能煉製成功。

不過謝小玉每一次打開藥鍋,全都是煉製成功的成品,這些全都是洪倫海處理的藥材,他沒用自己的,就算煉製成功也不用,因為他處理的材料和洪倫海處理的材料絕對天差地遠。

這個戲法是當著三雙眼睛前變的,謝小玉用的是水浴法,鍋子裡還有一口鍋子,鍋蓋一打開,立刻會有蒸氣冒出來,那一瞬間夠讓他連里面的小鍋子一起換掉。

謝小玉正表演得起勁,就聽到外面傳來亞魯的聲音:「我沒回來晚吧?」

下一瞬間,謝小玉的耳邊響起莫倫老人的低語:「已經搞定了。」

謝小玉這才徹底放心。

亞魯背著一隻黃布袋進門,然後立刻將袋子放在地上,然後一包接著一包往外掏東西。

三個密宗和尚也顧不上謝小玉這邊,全都跑過去幫忙整理那些材料。此刻他們已經放心,知道謝小玉確實有本事,處理那些材料居然一次都沒失敗過,而且處理出來的東西全都是上品。

眾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謝小玉仍在變戲法,並沒有因為旁邊沒人而放鬆警戒。

突然謝小玉聽到洪倫海輕聲言道:「裡面有幾包東西被做了手腳,你最好小心點。」

謝小玉微微一愣,過了片刻,他朝著左右看了看,然後低頭朝著腳下的地面傳音:「莫倫大巫,你有沒有看到他做過什麼事?」

莫倫老人的鬼王就隱藏在地底下,時刻保護著謝小玉。

「沒有,絕對沒有,這傢伙不可能逃過我的眼睛。」莫倫老人連忙回道。

謝小玉頓時明白,恐怕魔門中人對亞魯也不放心,所以又準備一招。

謝小玉不清楚裡面有什麼,但是他知道一件事——身為煉藥人,他必須先嘗一 口,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魔門煉藥和道門煉丹不同,煉丹如果失敗,一看就知道,出來的只會是廢丹;魔門的秘藥卻​​不是這樣,秘藥都有毒,總有些東西除不乾淨。就拿傳說中的不死甘露來說,它既是天下最神奇的藥,也帶有天下最恐怖的劇毒,甚至連封印都做不到,最後是三大魔祖之一的大自在天強行呑下劇毒,用強橫的法力鎭壓,正因如此,煉藥之人嚐一口藥就成為天經地義的事。

「裡面被動了什麼手腳?」謝小玉向洪倫海問道。

「我又不是神仙,要測過才​​知道。」洪倫海沒好氣地回答道。

「這容易,告訴我哪件東西被做了手腳?」謝小玉離開藥鍋,朝著亞魯走過去。

「那顆金色的珠子上就有。」洪倫海指點道。

走到亞魯面前,謝小玉蹲下身子,將洪倫海所說的那顆珠子拿在手裡,轉眼間就收進芥子道場,但是他卻攥著拳頭,好像將珠子捏在掌心中。

三個密宗和尚都注意著手頭上的事,亞魯則將謝小玉當成自己人,所有人全都沒有在意。

只過了片刻,謝小玉就得到答案。

「是毒,很厲害的毒,一旦服下就會滲透進骨髓,不過這東西不會立刻發作,好像可以憑外力控制。」洪倫海被稱為毒手丹王,毒正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這麼說來,被下這種毒的人豈不是會任由那些魔道中人宰割?」謝小玉已經明白魔門的打算。

「應該是這樣,看來玩這花樣的人也不希望你們死。」洪倫海開著玩笑,因為知道裡面是毒,他也就不在意,如果連這東西都搞不定,豈不是削了他毒手丹王的名頭?

「那是當然!四個對秘藥感興趣的人,對現在的魔門來說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別忘了,那些妖族過不來,魔門恐怕也一樣,而魔門沒有秘藥的話根本就是三板斧。」謝小玉完全能理解魔門的打算。

「既然是毒藥,那就是你的事,你得想辦法解毒。」謝小玉肯定不會忘記洪倫海毒手丹王的名頭。

「為什麼是我的事?你不是擅長玩戲法嗎?隨便變個戲法,讓​​人以為你將藥喝下去不就行了?」洪倫海心中得意,但是他喜歡擺架子,偏要刁難一下。

「你當別人都是白痴?」謝小玉怒道:「別給我嘰嘰歪歪,趕快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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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9 12:48  
「最好別出什麼紕漏,另外還有一個人也必須搞定。」謝小玉提醒道。

「放心好了,交給我們三個人。我早就 ...

【第五章】 闍羅木

亮閃閃、篆刻著精美花紋的銀碗內盛滿血紅色漿液,並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謝小玉不明白這玩意憑什麼稱為「乳藥」?明明就是漿糊,而且是難以下嚥的漿糊。

魔門的秘藥幾乎都是這樣,謝小玉是捏著鼻子喝下的,喝完後就拚命灌水。
好在這玩意並不是只有謝小玉一個人獨享,和他一樣倒霉的人還有很多,他掛單的寺裡有三個密宗和尚和亞魯,偶爾拉吉夫也會過來。

那天謝小玉第一次煉藥成功後,三個密宗和尚待他就像待親爹一樣,而且不只寺院有人等著喝他的藥,客棧裡還有三個藥罐子,現在謝小玉就是送藥過來。

「這是什麼玩意?」天蛇老人皺著眉頭問道,明顯對這黏糊糊的東西也沒有好感。

「換血藥。巫門沒有脫胎換骨一說,雖然你們修練已久,但是身子骨未必有佛道魔三門中的練氣弟子強。」謝小玉解釋道。

相對而言,敦昆就沒有那麼囉嗦,他二話不說地拿起碗一口灌下去。

只是片刻工夫,敦昆就感覺渾身發熱,身上頓時冒出一陣白氣,那是毛孔噴出的水氣。

「你這小子現在像煮熟的蝦米般通紅……厲害。」天蛇老人讚嘆道,然後他看了看手中的銀碗,也一口喝下去。

此刻敦昆早已經說不出話,他的身體劈裡啪啦直響,汗液不停往外湧出,帶著一股酸臭的味道,看起來和油脂差不多,而且顏色發黑。

「魔門的秘藥果然霸道。」洪倫海的一絲分魂就藏在謝小玉的紫府中,所以他也看到這一幕。

這種藥藥力太強,那三個密宗和尚根本受不了,所以此刻是第一次驗證功效。

「丹藥好像也做得到。」謝小玉說道。

「丹藥是滋養和補益身體,不可能修練的人給他們再好的藥也沒用.,魔門秘藥就不一樣,是強行改變身體構造,和你之前搞出來的那套東西很像……我明白了,這就是魔門和玄門的區別。」洪倫海突然間心有感觸。

「你快說。」謝小玉急問道。

「太古之時,先人觀察天地萬物,從斗轉星移和日月交替中學會陣法,從風雨雷電和霜雪霧雹中學會法術,又從妖族的身上學會修練,但因為側重點不同,所以才有玄門和魔門的區別。玄門是學,是師法自然?,魔門是奪,直接掠奪他人的精華,丹道好像也一樣。妖身上的東西不也是煉丹的好材料嗎?」謝小玉仍舊不明白。

「那不一樣,丹只是一顆種子,給你無限潛能,卻沒有哪種丹能讓你直接成仙得道,即便是提升境界都做不到.,魔門的秘藥可不同,拿這種藥來說,如果他們連著服下十劑,脫胎換骨這一​​層不練自成。」洪倫海現在對魔門秘藥越來越感興越。

謝小玉卻不認為秘藥有那麼神奇,道:「那是因為他們三個老傢伙原本實力就強,一般人哪裡承受得住這樣的藥力?不活活燒死才怪!就算那三個密宗和尚也做不到。能承受住這樣的藥力,恐怕早已經脫胎換骨,這藥根本就是狗屁。」

洪倫海連連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我猜測這種秘藥應該循序漸進,先稀釋十倍,然後一點一點加重分量。魔門的秘藥就這點好處,分量可以酌情加減。」

「你知道怎麼稀釋?」謝小玉眼睛一亮。

原來的藥力太過恐怖,就算煉出秘藥也沒用,除了這些大巫,沒人能承受得住,如果眞的能夠稀釋,用途就廣得多。

自從謝小玉知道這世上又新出一種佛不佛、魔不魔的教派,他就有了一些想法。

本來在謝小玉的計劃中,這幾位大巫應該先修魔,再修佛,現在都用不著,可以直接走這條路,既不是佛,又不是魔,同樣也意味著既是佛又是魔,更何況他還發現魔和道之間也有一條暗中連通的路,那就是劍修之道,這樣或許用不著轉來轉去,就可以直接融會貫通。

一旦佛道魔融合為一,魔門的秘藥、道門的靈丹就可以同時使用,前者強化身體,後者滋養補益,修練的速度就會比現在快許多倍,也安全得多。

謝小玉正琢磨著,突然一道佛光從天而降,這是佛門信符,他掃一眼就明白,那是亞魯所發。

謝小玉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發生什麼急事,居然讓亞魯慌慌張張地找他。

「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弄過來? 」莫倫老人轉頭問道。

「那是最好。」謝小玉點頭應道,亞魯已經被莫倫老人篡改記憶,還種下服從的念頭,絕對不會洩漏這裡的消息。

莫倫老人隨手一抓,房間內頓時多了一道人影。

這一手絕對漂亮,連陳元奇那樣的道君都做不到,這是巫門獨有的法門,不屬於天道掌控的三千大道的範疇。

「師兄,原來你在這裡,你之前讓我幫你打探的闍羅木和優曇花總算有眉目了。」一出現在房間,亞魯立刻滿臉諂媚地說道。

話音落下,幾隻手同時往亞魯身上抓。

莫倫和天蛇兩位大巫最緊張的就是壽命,敦昆雖然年輕,卻也很在意這件事,聽到這話,皆不由得激動起來。

「如果你不想被他們扯碎,那就快點說吧!」謝小玉也很在意,他不想聽亞魯廢話,立刻催促道。

亞魯慌了,因為搭在他身上的手全都非常有力,他有一種快被撕碎的感覺。

「這裡的人每年都有個聚會,不過時間從來不確定,我剛得到消息,聚會就在三天後。」亞魯連忙說出來意。

「三天之後?」謝小玉對這日期有些印象,他稍微想了想,立刻恍然大悟地道:「三天後不就是浴佛節嗎?」

這是佛門最大的節日之一,整個婆娑大陸的人全都會慶祝,也是這裡最大的集會,每戶人家都會拿東西出來賣,賣得很便宜,這不只是互相討個喜氣,也可以為家裡添一些平時捨不得買的東西,晚上更會聚在一起大吃一頓,所以這一天特別熱鬧。

「你們倒眞會挑日子。」謝小玉苦笑道。

「在什麼地方?」莫倫老人根本沒心情開玩笑,他急著得到闍羅木和優曇花,這樣就可以煉成長生秘藥。

「鐵壁城。」亞魯這次學聰明了,連忙回答道。

謝小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知道鐵壁城,那是離三連城廢墟最近的城市,之所以叫鐵壁城,是因為在建造這座城的時候是直接從三連城的廢墟上搬材 料——三連城最外圈的鐵圍牆——只要有殘留下來,全被搬過去。

謝小玉朝著莫倫老人使了 一個眼色。

莫倫老人頓時心領神會,暗地將鬼王召出來。

鬼王猛地撲向亞魯的身上,撲通一聲,亞魯倒在地上,過了片刻,鬼王從他背後冒出來。

「他沒騙我們。」莫倫老人點了點頭,他已經捜過亞魯的記憶。

「這也可能是圏套,別忘記他弄來的那些材料全被人做過手腳。」天蛇老人提醒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得準備一下。」謝小玉思索著:去肯定要去,問題是怎麼去。

好半天,謝小玉才抬起頭,說道:「天蛇大巫,你在我們身上全都種上追蹤的印記,然後你留在外面,另外兩位跟我一起進去。」

原本謝小玉還想讓莫倫老人留下,不過考慮到敦昆未必願意,所以最終他放棄這個念頭。

三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在這三天,謝小玉一直在做準備。

反正有人提供材料,謝小玉自然拚命要求洪倫海煉藥,而他自己也有煉藥,權當是練手,煉出來的藥一部分自己用,另外一部分他打算用來交換東西,因為拉吉夫告訴他,那部《藥經》就是在兩年前的聚會上買來的。

三天后,謝小玉和拉吉夫、亞魯一大清早就離開寺院。

此刻天剛微微亮,耶羅城已經熱鬧非常,這裡的人同樣會慶祝浴佛節,大街上到處都是人,路旁和郊外全是攤子。

謝小玉三人好不容易隨著人流出城,穿過一片樹林後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這才各自施展起拿手的遁法。

謝小玉當然是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隱去身體,然後御劍飛行,那速度絕對不是另外兩個和尚能比,更厲害的是他的劍遁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不過謝小玉並沒有全力催動,一來他要等兩個和尚,二來他也想看看他們的遁法如何,可這一看之下,他大吃一驚。


亞魯的遁法非常特別,居然沒辦法高飛,只能貼地而行,不過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間就遁出數十里遠。

拉吉夫正好相反,一下子筆直地沖天而起,架勢又急又猛,然後劃出一道弧線朝著遠處而去。

這兩種遁法謝小玉都未曾見過,甚至沒聽說過,應該是新出現的遁法。

謝小玉對一切新的東西都很在意,因為大劫到來之時,他的敵人用的就會是這些手段。

看了片刻,謝小玉對這兩種遁法終於有一些心得。

這兩種遁法都有缺點,第一種遁法不能高飛,只能貼地飛掠,如果碰到樹林就麻煩了;第二種遁法則很笨拙,整個人彷彿是用拋石機扔出去般,只能直來直去,根本沒辦法調轉方向。但是這兩種遁法都有同樣的優勢——速度極快,消耗卻極少。

說到速度,謝小玉認識的人中,恐怕只有洛文清、肖寒、青嵐的遁法能夠勝過這兩個和尚一籌,洛文清、肖寒、青嵐都是道門中年輕一輩的頂尖人物,這兩個和尚卻只是佛門中不受重視的角色,根本沒辦法比。

至於消耗就更不能比了,這兩種遁法的原理都很簡單,貼地飛掠的遁法類似於滑冰,整個人躲在一個空氣罩內,阻力極小,又因為離地面近,可以輕鬆借力;另一種遁法則類似於弓弩,在沖天而起的階段中一直加速,飛到高空時的速度就已經很快,這時候再化直為橫,接下來就只要維持那速度,花費的力量要小得多,
這是兩種非常實用的遁法。

謝小玉的心頭一動,覺得這兩種遁法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他也可以創出類似的東西。

不只是謝小玉,洛文清、肖寒他們肯定也行,甚至連青嵐、慕容雪、綺羅都做得到,需要的只不過是思路罷了,這讓謝小玉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

不過謝小玉只敢這樣想,並不敢這樣做,因為他還沒弄到闍羅木和優曇花,不但那三位大巫不會放棄,回去後對羅​​老和瑪夷姆也不好交代。

從耶羅城到鐵壁城有六千餘里,謝小玉三人的遁術極​​快,在到達鐵壁城的時候,太陽才剛升起。

從天上俯瞰,此刻鐵壁城已經人山人海,郊外稍微好點,不過也全都是攢動的人頭。

作為一座世俗城市,鐵壁城比耶羅熱鬧許多,耶羅的佛寺眾多,和尚的數量超過普通人的數量.,鐵壁城就不同了,這裡住的大多是普通人,雖然也有佛寺,卻只有三座,而且都散佈在城外,離鐵壁城還有段不近的距離。

這時,謝小玉有些明白魔門會選擇在這裡聚會的原因,這裡確實比耶羅安全許多。

因為是世俗城市,謝小玉三人沒有什麼顧忌,徑直飛入城內。

在一條無人小巷落下後,亞魯突然說道:「師兄,我等還是裝成普通人更合適。」說著,亞魯從懷裡取出三套衣服,他居然早就準備好了。

謝小玉拿過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這三套衣服都寬大蓬鬆,穿脫起來容易得很。

等到換好裝束,謝小玉摸了摸那頭短鬈髮,問道:「頭髮怎麼辦?」

「沒關係。這里人人信佛、家家吃齋,天氣又熱,很多人都將頭剃得和我們一樣。」亞魯連忙說道。

「那倒是。」謝小玉剛剛想起這裡的和尚都不燙戒疤,用不著擔心被人認出來。

「東西拿出來。」拉吉夫突然說道。

原本謝小玉沒有聽懂拉吉夫的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明白。

只見拉吉夫拿出一條又破又舊的厚毯子,亞魯則拿出一隻鼓鼓囊囊的布袋,裡面顯然裝了很多東西,那隻布袋絕對不是法器,只是普通的布袋。

謝小玉頓時明白,既然要裝成普通人,肯定不能從納物袋內掏東西,就算只是為了裝樣子,也要拿一隻袋子。

「還有袋子嗎?也給我一隻。」謝小玉拍了拍亞魯的肩膀。

亞魯果然準備充分,隨手遞了一隻袋子給謝小玉。

謝小玉將事先準備拿來交換的瓶瓶罐罐全倒出來,他也考慮到要掩人耳目,所以用來裝藥的全是普通的瓦罐和瓷缸。

收拾妥當後,謝小玉三人互相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破綻後,這才走出小巷。

鐵壁城人口大概有五、六萬名,比耶羅多得多,但是城的規模極小,因為這裡是世俗之城,四周有城牆圍著,不過這城牆是鐵鑄的,也是一絕。

謝小玉三人落下的地方靠近城的邊緣,所以出了小巷就看到城牆。

城牆果然是鐵鑄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碎鐵塊,中間再用鐵水澆鑄讓它們連成一體。

謝小玉快步走上前,伸出右手輕輕搭在城牆上。

這原本是三連城的有部分,三連城是遠古中期建造,距現在已經有一百多萬年,歲月滄桑,繁華不再,只有這些冷冰冰的鐵塊還存在。

莫名地,謝小玉的心頭湧起一絲悲涼之感。

「師兄,我們快走吧,這東西沒看頭。」亞魯在一旁催促道。

謝小玉這才想起現在不是發楞的時候,他這樣實在太容易露出馬腳,更何況他還有正事要辦。

「你們帶路吧。」謝小玉收回手。

亞魯答應一聲,走在最前面,他對鐵壁城顯然很熟,幾乎不走大路,全都是從這條小巷穿進那條小巷。

作為一座世俗城市,這裡有官府管理,所以不像耶羅那麼亂,大街小巷倒是整整齊齊,不至於為了造房子連小巷都封了;也不像耶羅那樣髒,至少街上看不到牛糞,而且這裡的房子不只一層,因為人口太多,地方有限,只有往上發展。

在迷宮般的小巷繞來繞去,不知道繞了多久,兩個和尚終於帶著謝小玉拐進一家店鋪。

這是一家賣乾貨的店鋪,滿屋子掛著乾菜、乾筍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魚乾和臘肉曬在架子上,所以味道很重,謝小玉一開始很不習慣,差一點被熏出去,好半天他才明白這是故意的,為的是不讓別人發現裡面的秘密。

這裡氣味太重,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受得了且探頭探腦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這股氣味沾在身上就是一種記號,不會引起懷疑。

謝小玉暗自點頭,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兩個和尚背後的組織確實不簡單。

亞魯朝著店舖的伙計打了聲招呼,那個伙計顯然認識他,所以並沒在意,只是看了謝小玉半天。

「放心,這位是北地來的師兄。」亞魯連忙解釋道。

伙計沒有多說什麼,低​​頭做自己的事。

兩個和尚帶著謝小玉往後走,穿過門廊,眼前豁然開朗,只見門廊後面居然是郊外,可見門廊有著類似挪移陣的作用。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這手玩得漂亮。」謝小玉暗自讚道,他絕對想不到聯絡處弄得那麼隱秘,眞正交易的地方居然是在光天化日下。

謝小玉看了看四周,實在看不出這些人誰是魔道中人,誰又是普通人。

「那裡有個空地。」亞魯喊道,然後抖開夾在腋下的毯子。

「就在這裡了。」拉吉夫也朝著那邊跑去。

將毯子舖在地上後,亞魯稀里嘩啦將袋內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師兄,你那些東西呢?」拉吉夫朝謝小玉問道,他不清楚謝小玉打算一個人擺攤還是由他們代勞。

「我對這裡不熟悉,麻煩你們了。」謝小玉乾脆將手中的袋子放在亞魯兩人面前。

「你打算換點什麼?」亞魯問道。

「不是說這裡會有闍羅木、優曇花嗎?我就要這個。」謝小玉的目標明確。

「我幫你問問,不過這些東西可換不來那兩樣神物。」亞魯有些為難。

「只要知道誰手中有就可以了。」謝小玉拍了拍亞魯的肩膀。

「師兄不會是想……」亞魯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魔門講究自我,魔道中人一切都為自己,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殺人越貨是常有的事。

「如果能想辦法換到手,那是再好不過,實在不行……」謝小玉沒有說下去。

這一次謝小玉帶了三位大巫過來,一位潛伏在遠處,兩位就在他身旁,為的就是闍羅木和優曇花,他們勢在必得。

「有那兩樣東西的人,絕對不容易對付。」亞魯低聲提醒道。

「放心,我另有準備。 」謝小玉使了 一個眼色。

亞魯頓時明白了,他見過那幾位大巫。

「我打算四處走走看看,你們對這裡熟,有什麼建議嗎?」謝小玉並不打算待在這邊,守攤子是最無趣的事。

「你要什麼?」亞魯問道。

謝小玉被問倒了,他確實沒想過。

謝小玉已經得到《藥經》,他還從這兩個和尙手中得到不少魔門典籍,不過那都和《藥經》差不多,屬於雜學之類的典籍,並沒有功法。

謝小玉聽兩個和尚說過,組織對功法控制得很嚴,他們修練的仍是原來的那套佛功,只是被教中一位高人指點過,變成現在亦佛亦魔的模樣,除此之外,就只學了幾種法術,其中包括他們剛才用的遁法。

「要不然,我們找那位高人讓他也指點你一番?」亞魯一心想拍馬屁。

「用不著。」謝小玉當然不同意,他也有類似的本事,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就有這樣的妙用。

謝小玉甚至懷疑魔門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體系,可以衍化萬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就帶有這種能力,那位高人可能練成與之相似的魔功。

謝小玉對其他東西都沒有興趣,首先他不缺錢,也不缺天材地寶,至於魔器……他手上的那把刀輪還沒搞定,一個六欲天魔的分身投影就弄得他欲仙欲死,他哪裡敢再請一個來?

「你們自己看著辦。 」謝小玉乾脆不費這個心思。

「沒問題,這邊就交給我們。」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很乾脆,立刻走到旁邊的攤子,蹲下身子看起來。

那個攤子賣水果,攤主是一個中年人,也是一頭極短的頭髮。

看到謝小玉對自己的攤子感興趣,那攤主立刻賊眉鼠眼地對謝小玉低聲說道:「我這紅果絕對是最好的,不信切開看看。」

謝小玉頓時明白這位想必是「自己人」,把他也當做「自己人」了。

攤子上什麼水果都有,只有角落放著一籮筐紅果,看起來很不起眼,有些甚至已經壓爛。

謝小玉拿了一顆紅果,稍微用點力,喀嚓一聲掰開一顆紅果,裡面頓時掉出一顆龍眼般大小、半透明的珠子。

這是舍利。

謝小玉看了那一籃紅果一眼,少說有兩百多顆紅果,如果每一顆紅果內都有一顆舍利,這攤主就實在太缺德了,不管是殺人得來的還是挖墳得來,都很喪盡天良。

不過謝小玉確實很心動,畢竟舍利是好東西,一顆舍利不但代表精純的佛力,裡面還有傳承。

謝小玉並不在意佛力,現在有了金螺,境界提升根本不是難事,那點佛力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他也不缺功法,他在意的是舍利中那分感悟和對大道的理解。

「這些紅果都是什麼味道?」謝小玉問道。反正這裡沒有別人,他就算開口也沒關係,至於他的口音和婆娑人不同也沒關係,在這裡擺攤的人全都見不得光,誰都不可能告發誰。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咧嘴笑道:「反正這都是好東西,你自己看吧。」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毛,他原本想有的放矢,挑幾種對他有用的傳承,但是現在不可能了,他不知道這個人是眞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猶豫片刻,他將手伸進籃子。

謝小玉正打算隨意挑幾顆紅果,突然他感覺到其中一顆紅果深深吸引著他,就拿起那顆紅果,剎那間他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顆紅果中的傳承竟和謝小玉體內的琉璃寶焰佛光產生共鳴,他不知道這是該有的反應,還是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過他現在沒空研究其中的奧妙。

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紅果上,感應變得越來越清晰,謝小玉看到一團火焰,一團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火焰,氤氳流轉的火光中隱約可見八種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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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闍羅木

亮閃閃、篆刻著精美花紋的銀碗內盛滿血紅色漿液,並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謝小玉從九空山眞君身上得到的傳承只有七色,這顆紅果的傳承更強一點,不過強得不多。

謝小玉猶豫一會兒,最後將那顆紅果放在旁邊,又伸手到紅果堆裡翻找起來。

七色、七色、八色、九色……一顆又一顆紅果被謝小玉放在旁邊,修練琉璃寶焰佛光的人不少,沒多久,謝小玉已經挑出六顆紅果。

突然謝小玉心頭一震,在他右手邊的一顆紅果散發著極其微弱的感應。

這情況太奇怪了,能留下舍利的至少是上師級的人物,所以謝小玉要不沒感應,意味著舍利的傳承並不是琉璃寶焰佛光,要不就有很強的感應。

謝小玉用力掰開紅果,露出裡面的舍利,發現這顆舍利很通透,就像一顆水晶珠子,要非常仔細看才能看出裡面隱隱約約有些淡淡的顏色。

謝小玉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當然表面上肯定不會顯露出來。

謝小玉又偷偷看了看手中的舍利,那顏色很淡,但還是有,如果仔細看還能夠分辨出顏色。

謝小玉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因為他看到一點黑色。

琉璃寶焰佛光最初是七種顏色,也就是紅、橙、黃、綠、青、藍、紫,這又稱為彩虹七色,或者七彩虹光.,而這七色合一就是白色,也就是第八種顏色,所以修練琉璃寶焰佛光,八重是一道關卡;而第九種並不是顏色,而是反光,能夠反射所有的光,也就是銀光。

由光轉為反光這是一道大關卡,所以琉璃寶焰佛光有「八重好練,九重難修」的說法。

第十種更難,仍舊是反光,能反射單一顏色的光,也就是金光。

嚴格說來,金光並非只有一種,紅、橙、黃、綠、青、藍、紫全都有各自對應的金光,所以金光千變萬化,數不勝數。

修練到這裡,就已經稱得上是圓滿。

第十一種是灰,物極必反,陽極陰生,光明的背後是黑暗。

最後一種是黑色,代表著光明的終極,同樣也代表著寂滅,修練到這個地步被稱作為大圓滿。

這顆舍利十有八九是佛門大能飛升時所留下,這位大能修練的琉璃寶焰佛光已經到大圓滿的境界,離返璞歸眞、化盡入無也只有咫尺的距離。

「這顆紅果怎麼賣?」謝小玉問道。

那攤主想了想,然後嘿嘿一笑,說道:「閣下倒是會挑……」

謝小玉連忙打斷那攤主的話,因為這明顯是想抬高價錢,他如果知道這顆舍利的珍貴之處,絕對不可能拿出來賣。

「你用不著唬我,大家有來有去,你給我便宜,我也給你便宜。」謝小玉回頭看了自己的攤子一眼。

「是啊!今天是浴佛節,大家沾個喜氣。」亞魯也幫著謝小玉說話。

那攤主顯然認識亞魯,或許說不上名字,不過在以前的聚會上見過面。

那攤主想了想,然後欠身在謝小玉三人的攤子上翻找起來,一會兒拿起這只罐子聞一聞,一會兒拿起那隻瓶子嗅一嗅,最後他拿起三隻罐子朝著謝小玉揚了揚。

「你這傢伙太喜歡佔便宜了!」亞魯感到肉痛,那都是提升修為的秘藥,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舍利內蘊含佛力,同樣可以提升修為,不過頂多提升到上人境界,相對於道門,就是眞人境界,再往上,舍利內的佛力就只能用來補充消耗,不能用來提升修為;可這些秘藥不一樣,任何境界都有用。

「算了,給他吧,反正也就一次交易。」謝小玉冷冷地說道,他當然不能表現出佔了便宜的模樣,只能悶聲大發財。

有了這麼大的收穫,謝小玉站起身就走,做人可不能太貪,再說剩下那些舍利他根本就沒感應,誰知道裡面有什麼?

太陽升到頭頂,婆娑大陸本來就熱,此刻更是熱得人難受,不過眾人的熱情超過天氣的熱度,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多起來。

謝小玉仍四處亂逛,他已經將那邊的攤子全都逛了一遍,然而他再也沒找到看得上眼的東西,無聊之下,他乾脆逛到其他地方。

「師兄!僧伽羅師兄。」遠處傳來亞魯的叫喊聲。

謝小玉轉頭,只見亞魯急匆匆地朝著這邊趕來,他連忙迎上前,問道:「賣花和木頭的人來了?」

「來了!不過沒花,只有木頭。」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眞是一件麻煩事,沒有優曇花,就算得到闍羅木也沒用,不過這種東西全都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出現,肯定是拿到手再說。

「他有沒有說想換什麼?」謝小玉問道。

「那人不換,他好像要找人幫他煉製東西。」亞魯有些為難,怕謝小玉怪他沒有盡力。

謝小玉根本沒注意亞魯的語氣,反而興奮地問道:「他也想煉長生秘藥?」

在謝小玉想來,那個人肯定是看到攤子上各種秘藥才找上門來,然後亞魯就來找他。

「不是,他好像是要煉一件法器。」亞魯連忙說道。

謝小玉頓時大失所望,同時他的腦子裡閃過三件魔寶——闍羅遮犁珠、闍羅剎帝空滅輪和闍羅魔焰地獄。

闍羅木是無中生有之物,又是從虛空中幻化而成,能夠虛實相生、能夠在有無間變幻,還帶有一絲空間特性。

闍羅木可以煉製很多種法寶,但是這三種最為強悍。

闍羅遮犁珠是一件空間類的魔寶,擁有類似於虛空無定曼荼羅的能力,可以在虛空中穿行,能夠出入各界。

闍羅剎帝空滅輪是一件攻伐魔寶,擁有的能力和闍羅遮犁珠正好相反,能夠破滅虛空,讓一切重化虛無。

闍羅魔焰地獄則是一件​​既有空間特性又能用於攻擊的魔寶,效果和巫門禁法化身天地有幾分相似,可以把人拉入一個充滿魔火邪焰的空間中。

嚴格說來,這才是闍羅木眞正的用途,用來煉製長生秘藥絕對是浪費。

謝小玉正在思索,耳邊突然響起莫倫老人的聲音:「目標出現了?」

「你們在哪裡?」謝小玉不答反問。他和兩位大巫並不是一起來的。

「我們在城內。」莫倫老人有些不悅,他現在急著知道闍羅木的下落。

下一瞬間,謝小玉就看到一座小閣樓,那是一座很小的閣樓,四周全是屋頂,閣樓很小,只能擠下一個人,所以莫倫老人在裡面,敦昆則躺在天窗外的屋頂上。

這是莫倫老人傳過來的影像,讓謝小玉知道他們的藏身處,萬一出了什麼事,互相能有個照應。

「你們倒是會找地方。」謝小玉說道。

「別廢話!有闍羅木的那個人出現了?」莫倫老人顯得異常嚴肅。

「那人打算煉製一件魔寶,看來不可能和我們交換了。」謝小玉嘆道,不過他並沒有感到失落,畢竟就算對方願意換,他也拿不出價値相等的東西,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搶。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傢伙。 」莫倫老人說道。

莫倫老人的意思是讓他的鬼王附在謝小玉身上,他本人是不會冒險的。

「我也去。」敦昆懶洋洋地爬起來。

「用不著,我絕對不會在城內動手。」謝小玉不打算讓兩位大巫露面,這樣太顯眼了。

「萬一那個人跑了怎麼辦?」莫倫老人心裡焦急,自然就往壞處想。

「先在他身上種下印記,你說過的,巫門的印記佛門沒辦法消除。」謝小玉提起莫倫老人曾經說過的大話。

這下子莫倫老人沒辦法堅持,他總不能說那番話是吹牛。

下一瞬間,謝小玉打了一個寒顫,感到身上涼颼颼,鬼王已經附在他的身上。

莫倫老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讓鬼王附在他身上,謝小玉知道莫倫老人這是在報復,好在謝小玉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鬼附身,以前洪倫海就經常躲在他的紫府中,即便現在洪倫海有肉身,也放了一縷分魂在他身上,更別說他手上戴著的戒指還附著一頭六欲天魔的分身投影,這比鬼要猛多了。

「我們回去。」謝小玉轉頭對亞魯說道。

那個人就在原來的區域,離他們賣藥的攤子有點遠,大概有百餘丈的距離。

「就是那個人!三角眼、魔鉤鼻、尖下巴,身上穿著一件灑金長袍。」亞魯站得遠遠的,他知道謝小玉肯定會出手搶奪,身為一個聰明人,他不想參與其中。

謝小玉也明白亞魯的想法,如果他強行命令,亞魯肯定會服從,不過沒必要。

說眞的,亞魯雖然是魔道中人,一開始對謝小玉也沒安好心眼,不過相處下來還算融洽,他為人殷勤,做事也妥帖,絕對是個很不錯的手下。

謝小玉喜歡收手下,從天寶州開始他就收了一大堆手下,要不是兩邊立場不同,他或許眞的會收下亞魯和拉吉夫。

讓亞魯留下,謝小玉徑直走向那人。

那是個賣雜物的攤子,實際上賣的是各類法器。

佛門的法器與眾不同,因為煉器之法也是得自魔門,而魔門煉器很多是用血肉骨骸,這讓佛門中人難以接受,不過他們也沒捨棄,改成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煉製法器,而且因為是用自己的血肉煉成,所以佛門法器全都極有靈性。

別人得到佛器,能不能用要看緣分,如果有緣,即便是肉身凡胎,也能運用自如;如果沒有緣分,就只能強行抹去法器中的靈性,不過這樣一來,雖然能用,神效卻會大減。

佛門法器是賭運氣的東西,所以謝小玉並不感興趣,但是現在他不感興趣也得感興趣了。

裝作閒逛的樣子,謝小玉蹓躂到那個攤子前,隨手翻著攤上的東西。

三角眼正在和攤主說著什麼,好像是討價還價,不過謝小玉並不會當眞,因為稍微重要的交談都會用上傳音之術,或者乾脆用傳心術,絕對不會發出聲音。

突然,謝小玉耳邊響起莫倫老人的聲音:「好像已經有人比我們先下手,這個傢伙的身上被下了很多印記,少說有十幾個。」

「十幾個印記?」謝小玉皺起眉頭,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看得出這傢伙的境界嗎?」謝小玉問道。

「看不出來,他好像有什麼特殊的法門,可以將氣息都收斂起來,不過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危險。」莫倫老人回道。

謝小玉若有所思,不會給莫倫老人危險的感覺只有兩種可能——要不此人的實力太高,已經遠遠超出莫倫老人能夠感應的境界;要不就是比莫倫老人差得多,只是上人或者上師。

謝小玉突然想起像闍羅木這樣珍貴的東西被一個上師得到,只有傻子才會到處宣揚,讓所有人都知道,要不然就是另有圖謀。

「你覺得這是一個圈套?」莫倫老人立刻猜到謝小玉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圈套,先給這個傢伙種下印記再說,反正他身上已經有那麼多印記,也不缺我們這個印記。」敦昆不知道什麼時候插進來。

謝小玉並不感到驚訝,這三位大巫之間肯定有某種特殊的聯絡方式。

「也好。」莫倫老人對長生秘藥太過急切,明知這樣做有風險,還是一口答應。

謝小玉想阻止莫倫老人已經來不及,一道微不可查的神念落在三角眼身上。

三角眼好像毫無所覺,但是謝小玉總覺得此人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他不敢動,只能裝出在攤子上翻找的模樣。

這一翻,還眞讓謝小玉發現一件有趣的東西,在攤子一角放著一枚鏽跡斑斑的薄鐵環,這玩意應該是一枚刀輪。

刀輪是婆娑大陸獨有的兵刃,後來傳到中土,因為用法和飛劍一樣,所以大家也把它歸入飛刀、飛劍中。

謝小玉輕輕拿起鐵環,這東西是一件佛器,正面印著一圏火焰紋,火焰中隱約可見許多細小的梵文,背面是毗沙門天咒,雖然生鏽得厲害,那些符文卻非常清晰。

「這東西多少錢?」謝小玉問道。

謝小玉是眞的想買,因為剛才拿起刀輪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另外一枚刀輪突然躁動起來,那枚刀輪內潛伏著六欲天魔分身投影,幾年來很少有反應,但是每一次有反應的結果都很不得了。

「你隨便扔點什麼就可以了。」攤主根本顧不得搭理謝小玉,這邊才是大生意。

謝小玉能撿便宜自然高興,他隨手放了補血生肌的藥膏,拿起那枚刀輪就走。

鐵壁城中央有一座異常華美的宮殿,四周渾圓,頂部尖銳,如同蔥頭般的巨大圓頂,四周那繁複的華麗裝飾和那略帶粉紅的大理石外表全都充滿婆娑大陸獨有的風味。

鐵壁城屬於巴恰爾邦,這座宮殿是巴恰爾邦的土邦王莫斯塔法的行宮,不過此刻聚集在這裡的卻是一群和尚,為首者是看起來和莫倫一樣老邁、滿臉壽斑的老和尚。

這個老和尚上身赤裸,身上幾乎沒肉,完全是皮包骨,他緊閉著雙眼,卻彷佛能看見般,此刻他正站在窗口眺望著遠方。

「魔門實在太肆無忌憚了!我們只扔了一點餌下去,就引來這麼多魚,這已經是第幾條了?十五還是十六?」老和尚自言自語道。

「可惜只是一些小魚,眞正的大魚根本不會上鉤。」在旁邊一位身披七寶袈裟的大和尚顯然看不上眼。

「有大魚!剛才那條小魚可不簡單,他身上好像藏著什麼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我卻感到很棘手。」老和尚感應能力驚人,這已經不是法術那麼簡單,而是涉及道。

「連您都感覺棘手?」

「看來眞的有大魚出現了!」

「不過魚再大也沒用,這次可不只有我們動手。」

所有和尚全都圍攏過來,湊到窗口前眺望著遠方。

佛門有五感神通,這些和尚全都是禪師境界,肯定已經修成五感神通,光憑這一點,佛門就比道門佔優勢。

「那個人有點特別。」其中一個和尚看出破綻。

「確實很特別,這個人刻意掩蓋住外貌,應該不是我們這裡的人。」老和尚雖然閉著眼睛,卻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這個人的來歷被徹底掩蓋,我什麼都占不出來。」身披七寶袈裟的大和尚一臉愕然。

此人一開口,原本暗中占算謝小玉來歷的人全都不再白費心思,整個婆娑大陸可沒幾個人敢說在這方面能和這個大和尚相比。

「當初如果通知中土那邊,或許會好一點。」老和尚輩分高、面子大,所以他能說這樣的話,並不擔心那個大和尚會不滿。

論實力,佛門已經超過道門;但是說到占卜凶吉、推演天機,佛門就比不上道門,這就和道門在空間秘法方面比不上佛門一樣。

就因為差了一籌,所以對於即將到來的大劫,道門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經知道,佛門卻是在天寶州發生變故後,這才知道大劫臨近。

「能撥亂天機,讓剛索禪師的占卜失效……這人會不會來自中土?魔門應該沒有這樣的本事。」站在外圈的一個和尚提醒道。

「那可未必,並非只有道門可以讓我的占卜失效,別忘記還有巫門,那幫人的手段詭異莫名,所用的力量我們都不熟悉。據我所知,最近好像有不少巫門的人跑到我們這裡來。」大和尚覺得有點不同,他沒感應到有人擾亂天機,而是天機不顯,這不是道門的手段。

因為認定那是魔門中人,所以在場這麼多高僧,居然沒有一個人往應劫之人上想。

「這倒有可能,不過……沒有證據的話,我們暫時不能動他們。」老和尚長嘆一聲,有大巫捲進這件事讓他感到束手束腳。

巫門不同於妖族、鬼族和魔門,因為沒發生過轟轟烈烈的大戰,也沒有巫界,所以大家都不在意巫門,結果最後巫門反倒成為佛、道兩門之外最強的一方勢力。

整個蠻荒都是巫門的天下,更有一個國家阿布哲有好幾千萬人口;在北方諸國,巫門的勢力也不小,那裡的人明著皈依佛門,暗地裡仍相信巫術,各個部落都有巫師,而且權力極大,所以兩邊沒有正式敵對之前只能爭取,絕對不能將對方趕到敵人那邊。

「眞是讓人煩悶,明知道可能是個禍害卻不能碰。」一位年輕和尚輕聲嘀咕道。

「這些巫門的人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大和尙轉頭問道:「你們有人知道嗎?」

「也是為大劫而來,他們大部分是從阿布哲來,也有一些是從北方的塔丹、納爾眞來的,這些人的身分都不低,所以各位宗主不許我們碰他們。」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顯然負責這類事,所以知道得非常清楚。

突然這和尚想起什麼,又說道:「好像有幾個大巫來求取佛法……我記得他們是住在耶羅,之前有人提到他們到處找人解釋佛經,結果還是弄不懂。」

「想必那幾個大巫年紀都大了吧?」老和尚一下子就猜到其中的奧妙。

「都已經是大巫,還能轉得過來嗎?我沒聽說有人成功過。」

「是啊!巫門為天道所唾棄,雖然佛門廣大,卻也不是人人可度。想入我佛門,他們得先散去一身巫法,恐怕不等他們修成佛法,壽命就已經到頭了。 」

眾和尚當然猜得出老和尙的意思,卻都不相信。

「有人成功過。」老和尚淡淡地說道。

「怎麼辦到的?」大和尚頓時來了興趣。

「先修魔,然後由魔轉佛。」老和尚說出的答案,和謝小玉琢磨出來的辦法一模一樣。

眾人頓時明白了,老和尚想告訴他們,那幾個大巫十有八九是魔道中人。

一想到可能要對上三位大巫,眾和尚都感到頭痛起來。

大巫如果拚命的話,絕對可以一命換一命,哪怕是修成阿羅漢位的大德,也擋不住大巫拚死發出的詛咒。

和尚一般都不怕死,因為佛門有轉世重修之法,死只不過是重入輪迴罷了,而且如果是為大義而死,因果報應,來世絕對會得到善報;可一旦被大巫拚死詛咒,就沒辦法轉世,甚至有可能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老和尚也猜到眾人的反應,他輕嘆一聲,說道:「但願那三位大巫不會和我等為難,萬一不幸……他們就交給我吧!」

老和尚一臉決絕,旁邊那些和尚全都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這才是眞正的超脫!在場的全都是禪師,對佛法領悟精深,平時說法時都能說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萬妙紛呈,隨口一句偈語都能直指本心,但是眞的要他們面對寂滅空無,他們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其實他們什麼都放不下。

「阿彌陀佛。」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神情中多了一絲憂慮,他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憂慮,他擔憂的是佛門。

這萬年來,佛門順風順水,已經超越道門成為天下第一,這自然是好事,卻也隱伏危機。

佛門有轉世的法門,修行有佛法指引,又不用分心修法術,境界到了,神通自生,大乘教派就更不用說,還有信念願力可以藉用,修練起來輕鬆無比.,反觀道門,靈氣越來越稀薄,築基用的天地精氣越來越難得,對天地的感應越來越微弱,修練起來異常艱難,卻又不肯走神道之路,所以越來越勢弱。

原本佛門中人都覺得這樣不錯,但現在看來佛門的選擇根本就是錯誤。

修練太過容易讓佛門中人產生惰性,對佛法的理解也浮於表面,老和尚身邊的這些人就是最好的證明,過了今天,這些人肯定會修為停滯,因為他們的信念已經有所動搖。

老和尚的心情異常沉重,此刻他對佛門的輝煌產生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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