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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8:15:01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感動

程夫人看向楊茉,“大小姐,今天定要留在我們家,你就是要走,我也不能放了,”說著上前親切地拉起楊茉的手,“快,跟我去歇一歇。”

程夫人牢牢地握著她的手,楊茉不好拒絕,年紀小一些的程家五小姐站起身也來勸,“我也陪著楊姐姐說話。”

楊茉和程夫人、程家小姐出了院子。

程四小姐拉著姐姐的手,“姐,你心里可難過嗎?”

侯三奶奶搖搖頭,緊接著她怔愣片刻,想起這兩年在侯家的種種,又恍然點了點頭。

“姐姐,你真是剛強,若是換做我……我一定做不到……”

聽到妹妹這句話,侯三奶奶睜大了眼睛,蒼白的臉色兀然紅起來,程四小姐嚇了一跳以為有變,侯三奶奶忽然哭出聲,“只是一句話。”

程四小姐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侯三奶奶哭的更大聲,聲音卻更清楚,“只是一句話。”

“只是楊大小姐一句話,我就能活著了,”侯三奶奶盡量地哭著,聲音尖銳難聽,不是那種壓抑的嗚嗚咽咽的聲音,將程四小姐也嚇倒了,可是侯三奶奶哭的很放松,她哭的很舒服,哭好像對她來說是一件極享受的事,她哭著想說話,但是她說不出來,她將所有情感都用哭來發泄,“她替我說話,我多害怕,多害怕她不會替我說話。”

“你不知道那種害怕,你們不知道,你們可憐我,但是你們不知道。”

“你們不知道我多害怕,我不敢祈求,我怕求也沒有用。”

侯三奶奶喘不過氣來,可是她還要說。“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裂開嘴,她沒有了往日的優雅,沒有了鎮定,她只是咧著嘴,哭……

楊大小姐知道,什麼都知道,知道她不想死,知道她想要活著,于是楊大小姐幫著她活下來。

楊大小姐一句話也不說,就幫她活下來。

嗚嗚嗚。聲音很難聽,卻讓人覺得心酸。

程四小姐不停地點頭。

侯三奶奶的眼淚流進嘴里,但是她不覺得苦澀。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她不覺得辛苦,她這輩子最想要說的一句話,她一定要說出來,“我這輩子。我剩下的時間,我每日都要祈求,祈求上天讓楊大小姐永遠安康,多福多壽。”

程四小姐想要說話。

侯三奶奶抽噎著,認真地看向妹妹,“我是不是沒有說?我想和她說。可是我沒說,因為我怕一張口就會哭,我不想當著侯家人哭。”

“我是不是沒說?”

“我是不是沒說?”

程四小姐點頭。“姐姐有機會說,有機會說的。”

聽到這話,侯三奶奶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沒有了眼淚,只是氣息不停地抽動。程四小姐站起身摟住姐姐的肩膀。

程夫人和楊茉在花廳里坐下,左右沒人程夫人看向楊茉。“早就聽說楊大小姐的醫術……我從前沒有放在心上,我想一個十幾歲的小姐能怎麼樣,天底下就沒有十幾歲的神醫,還是嘉怡郡主將大小姐請來。”

“想想我就后怕,萬一沒有請楊大小姐,”程夫人擦擦眼睛,“不知道是什麼結果。”

楊茉道:“三奶奶信我,我也只是盡全力。”

盡全力這三個字說著簡單,但是做起來卻不容易。

程夫人笑道:“這可是我們程家大喜的日子,”說著看向下人,“快去準備飯菜,就讓做京菜的婆子將拿手的都做出來,楊大小姐生在京中,定是喜歡京里的口味。”

程五小姐從丫鬟手里端過茶奉給楊茉,楊茉笑著接了。

“楊大小姐平日里都讀寫什麼書啊,我家中也有醫書,可我就是看不明白。”

“你啊,”程夫人打趣地道,“不會別的,只會捧著書睡覺,也好意思和楊大小姐說。”

楊茉道:“其實我也喜歡捧著書睡覺,每晚都是丫鬟幫我將書收走,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就忘了晚上看的是哪一本。”

楊茉說到這里和程五小姐相視一笑。

到底是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是有話說,程夫人很是高興,不一會兒功夫下人道:“已經擺好了宴席。”

程夫人忙請了楊茉過去。

席間大家說說笑笑,面對程家兩位一心想要和她交好的小姐,楊茉覺得又回去了大學時代,回到古代之后,她一心治病救人,還沒有過這樣輕松的時候,在現代時她也是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醫院,好幾次同學聚會她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在工作上投入了太長時間,以至于身邊人什麼時候出軌的都不知曉。

楊茉想想就覺得好笑。

在現代得不到的東西,回到古代竟然還能得到?

吃過飯,程五小姐陪著楊茉逛園子,走到院子內的一處樓閣,程五小姐笑著道:“這是我們家祖傳下來的藏書閣,里面有很多書,祖輩傳下來,只有我爹爹和哥哥能進去,我哥哥說里面有很多醫書呢,都是先如今市面上沒有的,”說到這里,程五小姐左右看看,“若是楊大小姐想看就進去看看。”

市面上看不到的醫書,她當然想看,現代人對很多失傳的古代書籍都會很感興趣,若是別的倒還罷了,說起醫書真的戳在她心頭上,曾經看過無數的文獻對古代醫術的推論,現在可能有機會揭開這個答案。

“不是說外人不能進去看?”

程五小姐笑道:“我父親對祖上的家訓表面上萬分遵守,心中也是不能茍同,書這樣放爛了沒人去瞧是何道理,所以有件事我們家人都知曉,只要父親不知道,就不算違背了家訓,所以平日里都是母親瞞著父親,偶爾放我們進去。今天家中正好有客,父親不能顧及這里,楊大小姐便帶著下人進去,我在這里把風,若是有醫書能幫襯楊大小姐半點,我們也覺得幫上了忙。”

藏書閣沒有在內宅,而是在外院里。程五小姐道:“書閣門是鎖的,里面沒有旁人,楊大小姐進去就是。”

一個好機會,若是不看她會覺得心里遺憾。楊茉點點頭向程五小姐道謝,程五小姐打開藏書閣的鎖,梅香挑了燈籠和楊茉進去。

“醫書在二樓東側。”程五小姐輕聲囑咐。

楊茉點點頭。

書香門第家的藏書是家中最重要的財物。程五小姐輕描淡寫地說一番,是想要讓她更輕松地接受程家的好意,其實聽到古醫書三個字,她早就已經動心了。

藏書閣就像一個大書房,收拾的干凈整潔。里面除了藏書還有各種山水畫,為了怕蟲蛀書,特意放了許多的蕓香草,一股清香撲面而來,楊茉深深地吸了口氣。

書閣應該是每日都有人打掃,里面十分的明亮。楊茉拾階而上,徑直走向東邊。

梅香端著燈向東邊照去,楊茉目光盯著書架。然后看到一個“醫”字。

就是這里了。

梅香將手里的燈向上移,楊茉正不知道要將哪本書拿出來,梅香手忽然一抖,“啊!”地喊了一聲,硬生生地頓住。

楊茉轉過頭剛好順著梅香的目光看過去。

橫幅的山水畫下是一張黑漆三屏風式羅漢床。床上的矮幾上擺著盞燈,有人正安靜地靠在那里。頭上沒束小冠,長長的頭發散下來,手中握著本書,剛剛似是靠著睡著了,聽到梅香的聲音,睜開眼睛,目光中朦朧之意一閃而過。

楊茉嚇了一跳,看清楚前面的人,不由地恍惚。

明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可是那抹朦朧的目光,還是讓楊茉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一個人。

此時此刻不該想太多在現代的事,可是楊茉腦子里還是不客氣地將舊事從頭到尾思量了一遍。她醫院里神經內科里的一個顱內動脈瘤術后的病患,大多數時間是昏迷的,偶然睜開眼睛卻不能說話,她和一個神內的同事午休的時候在一起議論這個病例,有次同事不在,她自己去看那病患,那病患依稀開口說了話,她事后和同事說,同事卻否決了她,說她是幻聽。

最重要的是,她忘記了那病患說的是什麼。

就如同現在驚訝之中,四目相對,她頻繁地眨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耳邊一片安靜,明明是有什麼東西在腦子里,她卻弄不清楚。

這是程家的藏書閣,他怎麼在這里。

梅香的手僵了僵,不過總算是松口氣,突然遇到誰都不好,若是熟悉的人還算能放下心。

恍然過后,楊茉驚訝地看著周成陵,周成陵穿著一襲青袍,往日一個嚴肅沉穩的人,因為這樣的裝扮,難得顯出幾分少年的隨性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楊茉先開口問。

程家的藏書閣明明上著鎖,周成陵怎麼會進來。

周成陵直起身子,伸手整理身上的長袍,將手中的書合上,眼睛輕飄飄地看了看楊茉,一下子變得舉止自若,神情自然起來,仿佛剛才歪在旁邊打瞌睡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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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跳墻

即便是極力遮掩,在這樣突然的情形下,周成陵還是不能像平日里見到那麼泰然,他身上的長袍稍稍有些凌亂,雖然在一盞燈下看的不是很真切,卻依然能看到他臉頰有些發緊,周成陵伸出手來整理微微敞開的襟口,楊茉這才發現這人不止是衣袍凌亂,而是稍有些衣冠不整。

也怪不得,這藏書閣里放滿了書,讓人覺得有些熱。

楊茉琢磨著該轉身離開,可惜書還沒撈到一本,程家的醫書不止是多,是非常多,還有各種類似手抄本的東西,想來原本一定珍貴。

“程家人讓王爺來藏書閣里找書?”楊茉忍不住相問,程五小姐的模樣,不像是知道書閣里有人。

周成陵停頓了片刻,面皮還裝作繃得很緊,但是眼睛卻格外的亮,像是遮掩的時候欲蓋彌彰,“沒有,程老爺請我來吃酒。”

程老爺請來吃酒,他卻出現在書閣里,加之書閣外面的鎖沒被打開,如果程家人知曉,就不應該引她來,有些事她覺得疑惑,不問不快。

楊茉道:“王爺是怎麼進來的?”

周成陵看了看楊茉身后。

楊茉轉過頭看到了打開的窗子,窗子下面依稀就是程家的墻頭。

周成陵臉上一派認真,“程老爺醉倒了,左右無事,我就進來找些書看……”

楊茉一怔又翹腳眺望,“跳墻?”

周成陵看樣子是程家常客,這樣來來回回的跳來跳去,程老爺是睜只眼閉只眼,還是半點不知曉。

楊茉和周成陵這邊說話,那邊程老爺催促下人去尋程夫人。

“老爺說,貴客不見了。”

想到貴客經常去藏書閣,程夫人不禁心中一緊。她本是好心安排楊大小姐去看書,該不會就這樣遇到了吧!那可不得了。

管事媽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道:“夫人,楊大小姐沒有下樓,就應該是沒事吧!說不定貴客只是走了沒說一聲,這樣的事也是有的。”

宣王還不會靜悄悄的走,程夫人越想越覺得六神無主,都是她不好,沒想到這一節。

程夫人吩咐管事媽媽,“你讓人再去找找。我進去書閣里問一問。”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安排,若是貴客真的在那里,她也好接應楊大小姐出門。免得鬧出尷尬的事來。

程夫人想著就推開了藏書閣的門。

楊茉聽到下面傳來程夫人的聲音,“大小姐可找到想看的書?”

萬一讓程夫人看到她和周成陵都在這里,那情形可就熱鬧了,恐怕要將程家上下都驚動,楊茉想著轉身就要向樓下走去。

周成陵卻站起身。將手里的書放回原處,“程夫人會留你在這里多坐一會兒。”

周成陵說著施施然從矮桌上拿起燈吹滅抱在懷里,徑直走到窗子下。

現在這種情形不是她走,就是周成陵消失,這樣才能算是風平浪靜,看周成陵的樣子。是準備先走一步了。

周成陵指指樓下,楊茉才想起來還沒有回程夫人的話,“書太多。還沒找到。”

樓下的程夫人頓時舒了口氣,看樣子楊大小姐應該沒有遇到那位貴客,這樣想著程夫人臉上露出笑容來,“我來幫楊大小姐找。”

楊茉應了一聲,轉頭看周成陵。周成陵從窗子中跨出一縱身跳到墻頭上,然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周成陵這樣溜走。讓楊茉心中覺得很爽快,她在他面前吃過虧,倉皇而逃也上演了兩次,而今總該風水輪流轉,讓她神清氣爽一次。

畢竟他是不速之客,她是被程夫人請進來的。

程夫人走上樓來,楊茉依稀還能看到窗外周成陵的影子。

梅香還在愣著,楊茉伸手拍了梅香的肩膀,梅香這才將燈提起來和楊茉一起去迎程夫人。

程夫人滿臉笑容,“這里暗了些,有些書就不好找了,好在這院子里平日里沒有旁人來,老爺今日又高興多喝了兩杯睡下了,我就來陪楊大小姐。”

楊茉點點頭,程夫人笑著介紹起程家的書來,劃分方法是從古到今一字排開,外面是尋常書籍,里面放著的就是難得一見的藏書了。

“就算是朝廷的書庫,也是從這里借抄。”

走到書架跟前去看,楊茉這才發現剛才周成陵拿著的也是醫書,楊茉好奇地將書打開,一張字條赫然映入她眼簾。

本來她沒當做什麼,可是將這字條看仔細。

頓時心臟一窒,停頓了片刻,然后又慌亂地跳起來,她全身的血液如同被燒開了般,灼的她出了一層的汗。

那字條寫的是:

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抑制導致意識障礙。

看第一遍驚呆,看第二遍,楊茉手一顫登時將書合上。

網狀上行激活系統,這樣的說法是現代才有的,不可能會在幾百年前的古代出現。

就算大周朝沒有閉關鎖國,西方的醫學術語說不得可以流傳過來,但是西方的醫術也沒有發展到這樣的程度。

不可能……

現代的術語用古代繁體字寫出來夾在古醫書中。

怎麼會有這種事。

驚訝過后楊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待解釋不清的事,先要試著用最簡單的方法解答,也許是她說過的,正好被周成陵記住了……她有沒有說過網狀上行激活系統,她有沒有提過,若是此時此刻能有一個人幫著她回憶那該多好。

自從在古代行醫,她接觸的病例已經幾十個不止,每次辨癥,她都小心翼翼,盡可能地用中醫語言講現代的西醫知識,不可能會直接說出一個術語。

要知道稍一失誤可能就會讓人握住把柄,若是有人就將這句話拿出來,讓她解釋,她如何能解釋的清楚。

所以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麼夢中呢,有沒有說過這樣的夢話,會不會因為思量周成陵的病,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即便是她說出來,又是誰寫出來?

程夫人沒有看清楚,只覺得楊大小姐眉梢帶著驚訝,神情低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像是被嚇到了。

程夫人試探著問,“有什麼不妥?”

楊茉搖頭,“我家也是世代行醫,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本醫書。”

那字條的紙有些皺,看不出是什麼時候的,上面的字稍稍顯得潦草,楊茉心中有許多疑問,一下子全都沖在頭頂,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程夫人笑道:“程家祖上在前朝編纂過各種書籍,家中長輩也是愛書如命,這才傳下來,雖說是平日里不給人看,不過組訓都是因那些居心叵測之人……”

言下之意,程家有時也默許信得過的人來看書。

所以進這個藏書閣的外人除了她和周成陵應該還有別人,這字條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就更加不好推論。

周成陵?她見過周成陵的字,絕不是這樣。

如果不是周成陵,那麼周成陵有沒有看到?楊茉思忖片刻,抬起頭看向程夫人,“夫人,我想仔細看看這本書。”

程夫人點點頭,轉身吩咐下人點一盞燈放在矮桌上。

楊茉趁著機會將書慢慢翻動,希望還能發現其他的蛛絲馬跡,卻除了這張字條,什麼也沒有。

簡單地將書看一遍,楊茉握著那張字條起身向程夫人告辭。

有了這一節,她已經無心留在這里看其他醫書。

從藏書閣里出來,程五小姐忙迎過來送楊茉,“改日能不能去楊家看姐姐。”

如今的楊家不過是小戶,但凡登門的都是求醫,想要過去做客的,程五小姐還是第一個。旁邊的程夫人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楊茉笑著頜首,“自然好。”

程五小姐笑彎了眼睛,“便是這樣一言為定,只要姐姐有空就讓下人來知會,我們姐妹是必定去的。”

程五小姐很爽朗,這樣的性子讓人覺得和她相處十分舒坦。

楊茉回到家中,程家除了奉上診金外,程家兩個小姐還各自送了楊茉香囊做禮物,陸姨娘見了心中高興,能有京中小姐願意和大小姐結交,大小姐的名聲也會好些。

“這麼說侯三奶奶的病完全好了?”陸姨娘已經聽到消息。

楊茉放下手里的茶,迎上陸姨娘的目光,“不好說完全好了,要看日后調理的怎麼樣,若是將來生育,恐怕還要費些周折。”

陸姨娘頗有感觸,“這樣已是不易,至少保住了程家的名聲。”

在古代為名聲而死的女子不在少數,前世楊茉蘭和陸姨娘又何嘗不是因此喪命。

梳洗過后,楊茉和陸姨娘坐在床邊說話。

陸姨娘很是擔心保合堂的事,“既然不讓收徒,不收也就是了,何必要較真。”

陸姨娘的性子太過軟弱,如果楊茉只是準備做個幕后的東家,從一開始她也不會鬧出這樣的動靜,眾人議論她收徒之事,一是當她是女子,二是根本沒有將她當做堂醫。

她若是就這樣因此退縮,將來又要如何?

楊茉看一眼跳躍的燈火,笑著道:“姨娘放心,我已經想到了法子,”說到這里頓了頓,“不是旁人不願意拜我為師,而是我不肯隨隨便便地收徒。”

陸姨娘不明白,這是又是什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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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題

楊茉躺在床上睡不著,一遍遍地將手里的紙條拿出來看。

外面傳來春和的聲音,“小姐,還沒有睡著?”

楊茉“嗯”了一聲,春和端著燈走進屋,端了杯茶遞給楊茉。

楊茉搖搖頭,“你去歇著吧,我看看書也就睡了。”

“小姐不要太勞累,這個家都要小姐撐著呢。”今天在府中聽姨娘和嬸太太說那些田產上的事,姨娘心性軟弱很多事不能拿主意,大小姐日后不知還要操多少心。

楊茉點點頭躺下來,春和吹滅了床頭的燈,然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寧靜下來,楊茉慢慢思量,會不會是這里還有一個穿越者?想一想卻覺得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她之前不會沒有發現一點的蛛絲馬跡,她用西醫的方法治病,古代人只覺得她驚世駭俗,現代人卻立即會發現其中的端倪,早應該有所表示。

如果不是穿越者留下的字條,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楊茉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對這樣的事,她除了自己找到答案,不能與任何人商量。

第二天一大早楊茉就去摸枕頭下的紙條,紙條還在,上面的字也十分的清晰,一時半刻她還想不明白,楊茉將紙條放在紫檀木匣子中。

春和、秋桐兩個進屋來伺候楊茉起身,陪著陸姨娘一起吃過早飯,陸姨娘將莊子上的情形說了一遍,“原本都是常家在管,莊頭不要說了,已經不是我們楊家從前用的,里面的佃戶和長工變化倒是不大,不知道大小姐要怎麼安排,是繼續用這些人。還是……”

楊茉道:“從前這些莊子也是祖母管的,我們不了解上面的情況,還是讓莊頭和莊上的管事過來家中,我們問問再說。”沒弄清楚之前,貿然換人並不是一個好選擇,尤其是佃戶和長工,本來都是附近的百姓,變不變東家對他們來說,沒有多大關系,他們真正在意的是一年辛苦下來有沒有收入。

“長工和佃戶的以前不能欠。別的可以慢慢來做。”

陸姨娘頜首。

楊茉道:“莊頭那邊好說,只要將近年來的賬目要來算一算,看看進項和支出。就知道這人堪不堪用。”有些人勤勤懇懇本分地做好手中的事,有些人手腳不干凈,喜歡在賬目上下功夫。

陸姨娘將楊茉吩咐的交代下去,然后將楊茉送上馬車。

楊茉徑直去了保合堂。

旁邊藥鋪的伙計,見到楊大小姐的馬車來了。都精神了幾分,楊大小姐收徒不成,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楊茉徑直走進藥鋪,然后寫好紙箋拿給白老先生看,“先生,您看看我寫的是否有誤。”

白老先生看向紙箋。上面寫著,病患五十歲,勞作、飽餐后發病。上腹疼痛三日加重就診,腹部平軟,胸口壓痛,叩診鼓音,肝腎區無叩擊痛。偶有惡心,畏寒。發熱,脈浮濡偏數重按不足,易怒,大便糖稀……

問,根據病情,本例病患可能的病有哪些。

再問,診病后應用什麼藥方。

更問,用藥后病情無緩解反而加重要如何處置。

白老先生看向楊茉,“大小姐這是要……”

楊茉道:“先生讓我想好要怎麼擇徒,從今天開始,每隔兩日我就會在藥鋪門前公布一個病例,能仔細診斷的人便能進藥鋪和我學習,不但要寫出病患可能有的疾病,還要寫出應對的單方。”

楊大小姐這病例看起來簡單,但是里面藏著不少的玄機,尤其是楊大小姐診斷的法子,那是普通醫者不會用的,這樣寫出來一定會引起激論,楊大小姐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白老先生捋著胡子頜首,“這脈案寫的清楚,依我看可行。”

只要白老先生支持,證明她現代和古代混用的診斷方法能站得住腳。楊茉將紙箋遞給旁邊的伙計,“讓掌櫃的騰寫下來,貼在藥鋪門口,廣為告知,想要進保合堂學習,先要答題辨診,經過篩選。”

伙計應一聲,忙將楊茉的話告訴江掌櫃。

江掌櫃不由地一怔,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明明隨便拜師都沒有人來,如今卻要設下條件,這可不比征郎中、伙計啊,憑的是百年老店的名氣和工錢,外面對大小姐本就議論紛紛,現在大小姐反而更這樣做法,那些人如何肯來辨癥。

江掌櫃這樣想卻想到大小姐的脾氣,看似軟弱卻很有主意,便接過伙計手里的紙箋,立即讓人去抄寫,不一會兒功夫,保合堂就將楊茉寫好的考題張貼出去。

“聽到沒有,楊大小姐收徒還有條件。”

“保合堂門口貼著脈案,讓大家去瞧呢,若是想要拜師,先要解出題目。”

不一會兒功夫,大家就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還從來沒見過哪位先生這樣收徒,更何況是一個女子。

“楊大小姐能寫出什麼題目。”

“要不要去看看?”

一個弱女子能寫出什麼題目來為難人,想到這里很多人躍躍欲試,“走,去解出來為難為難楊大小姐,看她是否有正解。”

“就是,不就是辨癥嗎?我們也羞臊羞臊她。”

一個女子敢給男人們出題,也太膽大包天。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你們去了就是正中下懷,楊大小姐這樣做就是要你們去看脈案,這樣保合堂門前才會熱鬧,不管你們說對還是說錯,出名的是保合堂,楊大小姐不費吹灰之力就利用了你們。”

聽到這話,大家都覺得正是這個道理。

“都不去。”

“對,都不去,沒有人去辨癥,楊氏這出戲也就唱不下去,我們就在一旁看熱鬧。”

保合堂門前一片冷清,江掌櫃有些暗暗著急,大小姐這個法子到底能不能行。

一個時辰過去了。正當江掌櫃失望時,有個小孩子拿著一封書函送到江掌櫃手里,“讓我送信的人說不是要拜師,只是要和楊大小姐論癥。”

看來是有人要論癥卻不肯現身,借著孩子的手將書函送來。

江掌櫃將信函送進去,楊茉頭也不抬,“放在旁邊吧!”

就這樣放在旁邊看也不看?

江掌櫃忽然很佩服大小姐,大小姐每次都能這樣泰然處之,就是因為這樣才能讓別人慌亂。

一封封的書函送來,楊茉手邊積攢了五六封。

很多小郎中開始坐不住了。“是誰送的辨脈書函?”表面上都說不去辨癥,可是背地里卻將書函送去。

更多的人來保合堂門口打探情形,于是更多的人看楊大小姐開出的題目。

“叩診是什麼意思?”

“病患勞作、飽餐后發病。上腹疼痛三日加重就診,腹部平軟,胸口壓痛,叩診鼓音,肝腎區無叩擊痛。偶有惡心,畏寒,發熱,脈浮濡偏數重按不足,易怒,大便糖稀……”

這比平日里藥鋪里的脈案寫的要清楚。而且里面有很多大家不明白的說法。

“很多話都是為了擾亂視聽,什麼叩擊痛,誰聽說過。就看后面的脈象,膽脹者,脅下痛脹,口中苦,善太息。就是膽脹……”

這麼簡單?就是膽脹?既然是送去辨癥若是思慮不周,寫的太簡單。恐怕會讓人笑話,平日里大家互相較勁,現在有了機會,誰都想比別人高上一籌。

郎中們湊在一起說話,整條街開始熱鬧起來。

楊茉幫白老先生抄完了方子,才停下來歇著,梅香立即遞了杯茶過去,“小姐怎麼知道那些人定會坐不住。”

她就是知道,入這行時間久了,還能不知道這行人的心思,不要說大學時大家因為一個病例題討論的口沫橫飛,就是工作時也常見爭論的情形啊,若是沒有人送來書函則罷,有人送來,別人就會坐不住,起了心思要一較長短,誰也不願意輸給她一個女子。

只要有這樣的氣氛,她就不怕辨癥開展不下去,等她慢慢地將現代診斷學術語加進去,就會有人好奇,她那些別人沒用過的診斷方法,到底是不是那麼好用。

“大小姐,”江掌櫃高興地走進來,“有郎中自己送書函上門了。”

楊茉臉上露出笑容來,站起身去后院看陸贄的傷口。

陸贄已經能自己慢慢地在屋子里走動,適當的活動是防止腸黏連,楊茉吩咐梅香準備好了工具,消毒之后將陸贄的引流管撤下來。

陸贄每日依舊吃流食,看起來消瘦卻精神很好,楊茉檢查他的傷口,他的眼睛就隨著楊茉的動作挪動。

楊大小姐穿了天青色的褙子,頭上是景泰藍的蝴蝶發簪,哥哥打趣他說,沒有楊大小姐這樣天降的神醫,他早就走上了黃泉路,聽起來像是戲言,還不就是實情。

楊茉道:“按照我說的,回去依舊要吃流食,不能過分活動,免得傷口裂開,每天都要來換藥,七日之后就可以拆線了,”說到這里楊茉想起一件事,抬起頭看向陸贄,“武舉雖然快到了,傷好之前卻不能騎馬或是練習棍棒。”

被說中了心事,陸贄臉上不禁有些發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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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審

楊茉道:“來日方長,養不好傷口,日后武舉就更難了,得不償失。”

楊大小姐的話總是很有說服力,陸贄頜首,“我會好好養著。”

這樣就好,病人要回家,醫囑要寫清楚,填好陸贄的病案,楊茉遞給陸贄,故意繃著臉很是認真,“一定要按照我寫的做,保合堂的郎中每日都會上門看傷。”

陸贄點點頭,轉頭看看自己住了好幾日的屋子,在這里經過了次生死,這里的一切在他心里都留下些許牽掛,尤其是保合堂里的小郎中,大家見面都會打趣幾句,要不是楊大小姐是女子,他可能早就將她當做了兄弟般,想及這個陸贄不敢再抬頭看楊大小姐。

陸正重孝在身不能出門,陸家太太命下人抬來了肩輿接陸贄上轎回家,陸贄擺了擺手,“我自己走出去。”

在保合堂這麼長時間,他都聽到外面對楊大小姐的議論,楊大小姐是個女子無論做什麼都會引人非議,只因為千百年來沒有幾個女子能蓋過男人,女子不能主外而是要留在內宅三從四德,若不是來此治病,他也不會認同什麼巾幗英雄,想到這里便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淺薄。

他不能幫楊大小姐做什麼,他只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保合堂,走出這藥鋪一條街,讓那些醫者和郎中都看看,楊大小姐救活了他。

陸贄整理好身上的長袍,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管是藥鋪里的堂醫還是伙計、掌櫃,都紛紛停下來看陸贄。

陸贄雖然走的慢,卻步子平穩,臉上神情一如常態,提起袍子,一腿邁出了保合堂的門檻。

前來交書函的郎中聽到身邊人喊。“陸少爺。”

陸少爺,就是楊大小姐救治的那個被槍頭刺傷的陸少爺,小郎中覺得心臟豁然一跳,眼睜睜地看著陸少爺從眼前走過,半晌才想起來,“大家來看,楊大小姐治好的陸少爺自己走出來了。”

陸家接人的消息本就傳開了,被小郎中這樣一喊,大家更是紛紛出門向街上看去。

陸少爺,真的自己走了出來。

陸家人將轎簾掀開。陸贄卻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天空。

湛藍湛藍的天,深吸一口氣,雖然滿是草藥的香氣聞起來卻還是讓他覺得舒暢。他低下頭向旁邊的家人擺擺手,一步步向街上走去,他要走出這條街。

陸贄轉過身來,先鄭重地向保合堂躬身三拜,然后才慢慢地向前走去。陸家人抬著轎子在后面跟,本來吵鬧的街道這一刻無比的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陸贄身上。

陸家少爺當時明明已經快要死了,而今卻能站起身來行走,此時此刻不能不佩服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之前站在保合堂門口準備上交書函的小郎中喊了一聲。

藥鋪里的堂醫明面上仿佛不在意,卻仔細地聽著周圍的聲音。也有人特意讓弟子去看。

陸家少爺確實是一步步地向前走著。

楊大小姐的醫術確實高明,和濟子篆一起將這樣的外傷治好了。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陸家人開始附和起來。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

聲音此起彼伏,再也沒有人站出來反駁。

誰也不能反駁明擺著的事實。那些曾經有異議的人全都縮起了脖子,雖然誰也不願意承認醫術不如一個女子,可這就是事實。

陸贄覺得走得越來越輕快,他不但活著,還能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了保合堂和楊大小姐的醫術。

多虧他沒有死。他堅持下來了,他從心底里感激楊大小姐。

喧鬧聲中。有個人混在人群之中看熱鬧,他一雙眼睛好奇地向周圍張望,如同出籠的鳥兒,透著一股興致勃勃的表情。

他身邊的下人不停地彎腰勸著,“天……公子……回去吧!這亂哄哄的不安全啊。”

喬裝打扮的皇帝甩了甩袖子,很不屑地看著內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怕什麼,再說我帶著侍衛十三人,別說是外人,就算你個老狗也動不了我分毫。”

內侍忙彎腰,“您說的是……”眼睛不停地向周圍看,穿著便衣的侍衛忠實地分布在左右。

“這人是誰?”皇帝將手抄在袖子里,沖著陸贄努了努嘴。

內侍不知道怎麼接話,街上遇到的人,哪里能知曉的清清楚楚,不像是在宮中,隨便來一個貓三狗四,都能細數出祖宗來。

那人招招手很不耐煩,“為什麼大家都在看他?”

內侍忙吩咐人去打聽。

眼見陸贄走出了這條街,內侍才打聽清楚,“那人受了重傷別的郎中都覺得必死無疑,保合堂的楊氏卻將他治好了,如今大家都看他一步步走出這條街呢。”

“哪個楊氏?”

皇帝對不在意的事,一轉臉就能忘了,下人恭敬地道:“就是治好醇郡王世子爺的那個。”

“哦,那個楊氏……”皇帝很不在意,轉身看了看保合堂,“去看看門口貼的是什麼?”

內侍忙吩咐人去看。

片刻間就將消息帶回來,“是楊氏招徒出的題目。”

一個女人要招徒,皇帝覺得十分可笑,竟然還要鄭重其事的收徒,“楊氏真有那麼厲害?”

內侍道:“奴婢不知,不過醇郡王世子的病……總是讓楊氏治好的。”

皇帝點點頭,內侍上前道:“公子,該回去了,人多眼雜,說不得誰會看到公子……”

他是皇帝,誰敢在他耳邊啰嗦,皇帝皺起眉頭,一腳踩向內侍,內侍疼的眼淚也流下來,卻不敢聲張伸出手來捂住嘴。

皇帝唾棄,“你這個老狗。”

皇帝讓內侍和侍衛護送著回去宮中,立即在門口看到等在那里的馮閣老,馮閣老上前行禮,“皇上,您這是……去了哪里,若是出了差錯可怎麼得了。”

馮閣老哆哆嗦嗦,像是受了天大的驚嚇。

皇帝揮揮手,“朕不是三歲小孩,不過是出宮看看朕的江山,上有天師護佑,旁邊有人護衛,不過是一個時辰,能如何?”

皇帝上了御輦,馮閣老提著官袍跟在下面小跑,皇帝看著馮閣老白發蒼蒼的模樣,喘著粗氣聲像要立即就斷氣般,心里覺得好笑,繃著臉有意催促宮人,“快些,朕要去更衣。”

宮人加緊了速度,馮閣老一時跟不上差點就摔倒在地,幸虧有內侍攙扶。

皇帝徑直去了上清院,換上一身的道服,逍遙自在地坐在蒲團上,馮閣老半天才讓內侍攙扶著走進大殿中,邊走邊從鼻孔里噴著聲音,狼狽的模樣讓皇帝想要捂嘴笑。

“皇上……”馮閣老說不出話來,“皇上……皇上……聽老臣一言……可要顧著安危……萬不能……萬不能……”雙腿不停地哆嗦。

皇帝因馮閣老勸諫的不快頓時去了干干凈凈,撐起手臂笑道:“閣老累了,下去歇著吧,朕要打坐了。”

馮閣老轉頭看向旁邊,已經有內侍拿了拂塵遞給皇帝,皇帝閉上眼睛,一副已經入定的模樣。

馮閣老忍不住一陣咳嗽,哆哆嗦嗦地跪下來,“皇上,老臣有一事稟告。”停下來抬起眼睛,卻不見皇帝臉上有半點的表情。

皇上不接口,馮閣老就這樣跪著,汗都掉在地上。

皇上半晌才長吐口氣掀開眼皮,“馮閣老,怎麼還沒走啊。”

馮閣老似是跟著睡著了,旁邊的內侍忙上前提醒,“閣老,閣老,皇上問您話呢。”

馮閣老這才回魂,忙趴在地上,“皇上,三法司會審童應甫,童應甫說到安慶府知府楊秉正的案子,三法司將奏折遞給聖上,聖上御批要繼續審,老臣就將曾任同知的王振廷傳進京,楊秉正的案子是王振廷舉報,只有王振廷能說個清楚,誰知王振廷沒有到京中反而失了蹤跡,老臣以為說不得是路途中出了差錯,昨日官差進京稟告,王振廷船上遇強盜,人恐怕已遭毒手。”

“官府的船,怎麼就遭了強盜,臣以為這案子有蹊蹺,眼見是已經審結的案子,何故被提起,如今人證又……那不成了死無對證,童應甫說楊秉正被冤枉,那就是被冤枉,不少御史上奏折替楊秉正鳴冤。”

皇帝聽得無奈心煩,“閣老說吧,到底要怎麼辦?”

馮閣老低頭道:“讓三法司將童應甫的案子定了,該處斬處斬,不要再牽扯別的事,免得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馮閣老的話剛說到這里,門口的宮人忽然一陣碎步進門,低頭向皇帝身邊的內侍稟告一番,內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閣老,然后將話說給了皇帝。

皇帝抬起眼睛,“馮閣老,”聲音在大殿里拖著長長的回音,“吏部稟告,王振廷已經到了京中,正等傳召。”

馮閣老臉上一變,“這……是老臣……疏忽。”

皇帝點點頭,“既然人來了,就讓三法司審清楚,”說著頓了頓,聲音微尖,“閣老還有何事?”

馮閣老粗著聲音,氣息微弱,“老臣無事了。”

皇帝擺擺手像是趕一只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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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名單

馮閣老行了禮,撐著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退下去。

皇帝看著馮閣老出去,這才從蒲團上站起身,如今周成陵被奪爵,老邁的馮國昌也對他俯首帖耳,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天子。

皇帝甩甩袖子,內侍上前來道:“天家這樣高興,何不去上清院里上柱香,說不得能解開讖語。”

皇帝本來想要休息,聽得這話睡意去了干干凈凈,贊賞地看向內侍,“不錯,正合朕意。”

內侍忙上前伺候,皇帝伸出手來理了理仙風道骨的長發,將手背在身后,吩咐,“不要去打擾道士們清修。”

內侍道:“奴婢去安排,不準下人通稟。”

皇帝滿意地點頭。

這個時辰,上清院十分的安靜,道士們早就進房打坐,只有煉丹爐所在的配殿尚自燈火通明。

道士劉忻看了看燒著的煉丹爐,旁邊的小道士打開食盒,將一盤盤菜端出來,“這是孝敬您的。”

劉忻閉上眼睛聞了聞香氣,本來尚自矜持,一杯酒下肚渾身卻熱絡起來,臉上也有了得意的笑容。

小道士諂媚地笑著,“師父皇上現在最信任的就是您了,這上清院上下全都交給您,丹爐也是由您看管,我聽內侍說,皇上不吃您煉的丹藥就食不知味,睡不安穩,這讖語也全都賴您一個人解,”說到這里看看周圍,“只是可惜,我們只是道士,不像那些顯貴,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聽得小道士的話,劉忻冷哼一聲,“你知道什麼就敢亂說,想當年肅宗登基還不是因為讖語。要說呼風喚雨,誰也比不上上清院,誰也逃不出這丹爐。”

小道士早就聽說過劉忻關于丹爐的話,這次就是想聽個清楚,“師父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忻眼睛一轉,拿起筷子去夾盤子里的肉。

皇帝上了上清院的臺階,正要順著燈光去煉丹的配殿,就有一個小道士從穿堂出來,慌慌張張地邊向后看邊往前走,正好和迎面過來的皇帝撞在一起。

小道士被撞的摔在地上。皇帝也是一個趔趄。

“什麼東西。”

皇帝沒發威旁邊的內侍先上前怒斥。

那小道士臉色蒼白急忙跪下來磕頭,這樣一來袖管里掉落封信函。

宮中禁止私下里傳遞文書,尤其是上清院這個地方。皇帝如今居住在此,院里的部署比乾清宮還要森嚴,進出人都有盤查。

小道士想要將書信拿起來卻被內侍一腳踩住,小道士頓時魂飛魄散,臉色青白。整個人癱在地上。

內侍將書信撿起來。

皇帝沉著臉看那道士和那封表面上沒有任何記好的信,“這是寫給誰的?”

小道士不停地搖頭,“是……是……家書……”

上清院的撞鐘聲在大殿各處響起來,皇帝本來愉悅的神情一點點地回落,片刻之間變成了陰鷙。

“打開,朕瞧瞧是什麼家書。”

內侍將書信打開。小道士哆嗦成一團。

全是人名,皇帝視線從書信上掠過,沒有任何話。只是一個個的人名,皇帝不說話,突然之間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不是那麼張狂,也不是那麼隨性。只是目光越來越陰沉。

皇帝向內侍用了眼色,內侍轉過身向侍衛擺擺手。兩個侍衛立即上前一個堵住小道士的嘴一個將小道士提起來,就這樣將人帶下去,沒發出半點聲音。

皇帝伸出手來要那封信,內侍忙將信函遞到皇帝手中,皇帝舒展好長袖,抬起頭接著向前走,走過大殿來到煉丹房內。

站在琉璃簾子后,立即聽到里面說笑的聲音,皇帝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

劉忻吃了塊肉,在小道士的期盼下,慢慢地道:“這丹爐里面都是些什麼?價值千金的藥材和奇物,這些東西在外面有什麼用?但是經過這丹爐,就是皇上每日都要取用的神藥。”

“你說外面那些文武百官,他們多長時間能見到皇上?我們卻能看到,皇上能見我們,聽我們說話,不是比那些所謂的達官顯貴強百倍。”

劉忻說完話抬起頭來,豁然發現面前的琉璃簾子后站著一個人,不禁心里一顫。

皇帝撩開簾子走進來。

劉忻慌亂中將面前的酒碗撞落在地。

“皇上,微臣該死,微臣該死,微臣貪嘴……”全真道教清規戒律,不能喝酒吃肉,從前掌管上清院的是全真道教,皇上就下令所有進上清院的道士一律要遵守戒律。

他這樣在丹房吃喝是犯了大忌。

他剛才說的對也不對,他們雖然能經常見到皇上,但是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劉忻的心臟要跳出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得意忘形,劉忻頓時萬念俱灰。

皇帝並沒有像劉忻想的那樣勃然大怒,而是甩甩袖讓劉忻起身,“朕知曉你入宮前是正一道,信的是張天師,朕也信張天師,不過朕有過法例,在上清院一日則不得飲酒違則杖五十,”皇帝說著看向內侍,“一會兒讓劉道長去領杖。”

劉忻跪拜,“微臣叩謝皇上不殺之恩。”

皇帝坐在軟座上,前傾著身子,臉上露出些笑容,“該怎麼樣就這麼樣,人人都說朕寵信道士,朕寵信你們,但是也不能讓你們為所欲為。”

劉忻忙叩頭下去,“臣惶恐,臣有罪。”

“起來吧,”皇帝看著煉丹爐,仿佛心情很好,伸出手來向劉忻要丹藥,“丹丸制好了嗎?”

“治好了,臣這就去取來。”劉忻慌忙不迭地起身彎著腰畢恭畢敬地從櫃子里捧出金丹來,這是他早就煉制好的,就等著將來萬一犯了罪,拿出來說不定能保住性命。

盒子打開,一股清香的味道立即散出來,藥丸在燈光下泛著金光。

皇帝似是被光晃得十分愉快,“好,朕當嘉獎愛卿。”

劉忻又跪下來。

皇帝道:“朕在殿外看到一個小道士,道士手里拿著一封信函,里面是何物?”

劉忻一怔,片刻間又緩過神來。

信函,什麼信函,定然是馮閣老拿給他,讓他在皇帝占卜說能殿試中前三甲的名單,在皇上面前不能行錯一步,否則就是萬劫不復,不但他在劫難逃,還要牽扯出馮閣老,讓皇上知曉馮閣老通過上清院控制皇上以左右朝政,那整個馮黨就完了。

劉忻忙撲在地上,“皇上,臣有罪,臣占卜了今科考生,確定這幾個人是文曲星高照,必定金榜題名。”

皇帝眼睛一亮,“果能算準?”

沒想到皇上就這樣信了,皇上這些年對讖語越來越篤信,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皇上都要來問上清院。

劉忻叩頭,“臣夜觀天象,才有這樣的結果,這些人必定有助大周江山。”

皇帝點點頭,“那這封信函朕就留著,等殿試一過,朕來看愛卿預測可準。”

劉忻心里一松,立即向皇帝跪拜。

皇帝將丹藥放進嘴里吃下,然后站起身來讓內侍跟著出了上清院的丹房,徑直回到后面的寢殿中。

內侍將宮人打發下去,皇帝坐在大殿中間的蒲團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內侍忙端了杯茶過去,皇帝伸出手來拿茶。

內侍低聲道:“天家服用新丹藥,可覺得神清氣爽?”

皇帝聽得這話將一盞茶拿起來摔在內侍腳下,將內侍嚇得立即跪下來,“天家息怒,天家息怒,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

“你們是該死,”皇帝豁然起身,“朕信道家,想要有一日得道成仙,但是朕不是傻子,朕還不至于糊涂到連今天的事也看不清楚。”

“你們是不是都認為朕是瘋子,可以隨便欺騙朕。”

“這江山是誰的江山?皇帝又是誰?”

皇帝一步步地走下來站在內侍面前,內侍道:“當然是天家的江山……天家這是怎麼了……天家……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皇帝冷笑,“馮國昌不止是要掌控朝政,他還要背地里稱帝,他將朕當傀儡,當傻子一樣耍弄,如果是劉忻推出能金榜題名的考生,小道士怎麼會將信函送進上清院,明明是馮國昌要借上清院掌握今科春闈,那個劉忻在煉丹房里喝酒吃肉,一直練不出的丹藥,朕說要治罪于他,他就拿了出來。”

皇帝看向內侍,嘴邊顯出奇異的笑容,“你,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在騙朕?瞞著朕?讓朕日夜防宣王,你們借此培植自己的黨羽,你不是也和馮國昌相熟,對他畢恭畢敬,朕的起居你是不是一字不漏地要向馮國昌稟告。”

內侍跪下來不停地叩頭,“奴婢效忠天家,絕無二心,天家明察……”

皇帝仔細地看著內侍,用很輕的聲音,嬉笑一聲,“諒你也不敢,起來吧。”

內侍顧不得擦臉上的鮮血,戰戰兢兢起身,“天家,日后可怎麼辦?如果連上清院都是為馮……馮國昌辦事,還有誰能相信?”

皇帝道:“不急,等我揪住他的尾巴,就連他連根都拔出來,”皇帝說完看向內侍,“讓人去查王振廷,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將手里的書函慢慢打開,第一個名字映入眼簾:順天府,常亦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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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診

楊茉吃過早飯就去程家,徑直進內院里幫侯三奶奶看了傷口,然后拆掉縫合線。

侯三奶奶這些日子一直吃消瘀化新的藥方,惡血已經排盡,楊茉按壓侯三奶奶的肚子,“還疼不疼?”

侯三奶奶穿著杏黃色梅花褙子,臉色又好了許多,搖搖頭,“比起從前已經不算疼了。”

這是向好的方向發展,楊茉點頭,“接下來還要按時服藥,七日后,我再來診脈。”

寫好了藥方,楊茉洗了手正要告辭,就聽外面傳來聲音道:“楊大小姐在哪里?快讓我老婆子瞧瞧。”

楊茉轉過頭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夫人讓程夫人攙扶著走進屋來。

程老夫人將目光停留在楊茉身上,眼睛里立即露出慈祥的笑容,“好一個標致的小姐,可比我們家的女兒要漂亮多了。”

楊茉上前給程老夫人行了禮。

程老夫人笑著道:“快過來坐坐,多虧了你,我們家孩子才能有一條生路。”

楊茉隨著程老夫人在內室里坐下,程夫人、侯三奶奶和程家兩位小姐作陪,程家的氣氛已經不像幾日前那麼愁云慘淡。

程老夫人道:“我們和侯家已經寫好了和離書,我們二丫頭也就回來娘家,再也不用在侯家受氣,二丫頭的嫁妝是一件也不能少,侯家的宅子買的時候我幫二丫頭做的紙,侯家沒錢,是用二丫頭的嫁妝墊的,侯太太說過將來侯家有錢定會還給二丫頭,這話我記得清清楚楚,又有保山作證,侯家想要賴賬沒那麼容易,我們不爭銀錢還要爭口氣。讓大家都認識認識侯家這群中山狼。”

程夫人聽得這話頜首,“有老夫人在族中周旋,我們二丫頭才能揚眉吐氣。”

程老夫人道:“別給我臉上貼金,我今天說這話的意思,不管是二丫頭還是你,都要記得能有今日都是托楊大小姐的福,我都聽說了楊大小姐給二丫頭治病,外面人說了些什麼,當年我娘家的太姑奶奶也是在京里女眷中行走,為何沒有許多閑言碎語?那是因為有我們姻家長輩做主。那些人這樣欺負楊大小姐。不過是看著楊家無人出來為楊大小姐說話。”

楊茉沒想到程老夫人會將這件事講得如此透徹。

程老夫人微笑著看楊茉,“楊大小姐放心,你這樣的好孩子將來定會名聲萬里。讓人敬佩。”

程老夫人娘家是大名鼎鼎的姻家,楊茉也是才知曉,聽得程老夫人說這些話,她心里覺得暖暖的。

程老夫人道:“那些男人就是看不起女子,要知道我們太姑奶奶那可是康王妃的先生。他們議論你,那是因為妒忌,男人常說女人心眼小,其實他們才是。”

這樣的話將楊茉也逗笑起來。

程夫人也跟著笑道:“還是老祖宗知曉這些道理。”

程老夫人看了眼侯三奶奶,“你要學著楊大小姐,堅強一些。萬事要向前看,不能就被人約束住了。”

說完話,程老夫人吩咐下人將帶來的小荷包分給楊茉和程家幾個小姐。荷包很是精致用雙面繡繡的牡丹,程老夫人道:“楊大小姐莫要嫌棄。”

這是楊茉收到最精致的荷包了,楊茉站起身向程老夫人福了福。

程夫人笑著誇楊茉,“端莊又大方。”

程老夫人道:“有一件正經事,讓你這樣打岔我倒是差點忘了。”說著看向身邊的媽媽。

管事媽媽忙端了托盤過來。盤子上是幾本醫書,“這是我家的藏書閣里的醫書。我讓人抄了給楊大小姐的,日后小姐過來看醫書,誰也不會再攔著。”

楊茉一怔,程家的藏書閣哪里是隨便誰都能進的,“老夫人這樣安排,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那些醫書我雖是很想看,可也別因此壞了規矩。”

“楊大小姐對我們二丫頭有恩,我們不是那種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家,不過是來看看書,又有什麼大不了。”

程老夫人這話說的輕松,不知怎麼才勸說程家長輩開了這個特例,楊茉站起身十分恭謹地向程老夫人行禮,“茉蘭謝老夫人這樣費心安排。”

程老夫人滿臉的笑意,伸出手來,“快別這樣客氣,我小時候就十分喜歡聽娘家太姑奶奶的事,沒想到老了卻遇到楊大小姐這樣的人才,說到底程家的這些醫書都是得益于我娘家太姑奶奶,現在楊大小姐過來看書,難道不算是一番緣分?”

程家的醫書是姻家給的?她看的那本書是出自姻家?

如果那字條是早就在書中的,難不成人人傳的姻語秋先生也是從現代而來?可是姻先生為何不是用現代的醫術來治病?

楊茉覺得怎麼也想不通,也許現在最該問的是周成陵,確定那張字條不是周成陵的留下的。

楊茉放下思緒,抬起頭看著程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上都是溫和的笑容,自然而然地答應下來。

程家小姐留下楊茉說了會兒話,又讓下人送了糕點大家一起吃。

看著楊大小姐和妹妹們高高興興的模樣,侯三奶奶心情也暢快起來,程五小姐拉著楊茉低聲道:“我聽祖母說了,將來會將姐姐再配去一個好人家,不能讓侯家害了姐姐一輩子。”

侯三奶奶能有這樣開通的長輩,是多大的福氣。

臨到天黑程家小姐才將楊茉送上馬車,叮囑楊茉,“定要常來。”

楊茉收獲了好幾盒各式的點心,還有一笸籮的香包、香囊等女紅飾物,回到楊家,楊茉還一個個拿出來看,荷包大大小小一連串掛在幔帳內很是漂亮。

陸姨娘不禁抿嘴笑,到底是小女兒心性,喜歡這些東西,“你父親常說夫人手巧,若是夫人在定能教你許多女紅,我……我手笨什麼也學不會。”

本來是隨隨便便一句話,現在聽來不禁有些凄然,陸姨娘道:“夫人真是很好的人,我生了小姐,夫人說要記在她身下,我心里不知多高興,小姐就該有夫人那樣的母親。”

楊茉伸手去拉陸姨娘,“姨娘別這樣說,姨娘生我是誰也比不上的。”現代人雖然只認生母,但是來到古代,楊茉蘭所有的情感都沖進她心里,她心里也很喜歡楊氏,佩服楊氏的性子,就像是很多人對生母、養母的感情不分伯仲。

“要是老爺和夫人活著,我們這個家該多好,不至于讓大小姐只會醫術,別的……都不在行。”

楊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陸姨娘,就將頭歪過去靠在陸姨娘肩膀上,“不一定要會女紅啊,我不會還有春和她們,我會醫術懂藥理還很多人不會呢,姨娘何必因此悲秋,每個人各做所長不是很好嗎?”

陸姨娘拉住楊茉的手,“大小姐說的也有道理。”

兩個人說著對視然后抿嘴一笑,楊茉靠著陸姨娘輕輕晃動。

這樣溫馨的氣氛倒讓楊茉想起了父親,她一廂情願地覺得父親沒有死,現在卻拿不出任何根據,也不知道有沒有父女團圓的一天。

臨睡前想的太多,楊茉迷迷糊糊做著夢,好像是到處都是吵鬧的聲音,還有人低聲喊她的名字,似是父親在喊,“囡囡,囡囡。”

楊茉豁然醒來,耳邊有人道:“大小姐,大小姐……”

是春和。

楊茉睜開眼睛看到端著燈的春和。

“怎麼了?”

春和低聲道:“小姐,有人來求診,姨娘讓我來問問小姐,小姐要不要去看一眼。”

楊茉轉頭看看窗子,天還沒有亮,這時候找上門定然是急癥。

說話間,陸姨娘穿了衣服進屋,快步走到楊茉床前,“要不然還是不要去看了,聽說敲了很多藥鋪的門,誰也沒給開,東邊的那家永濟堂看了,說是治不得。”

“有些病患我們也是會避開的,治不好病,費力不討好,又是深更半夜……”這樣的情況拒絕也很尋常。

楊茉起身穿上春和拿來的衣服,“姨娘讓人抬進來我瞧瞧,若是我治不得再去讓病患去另投醫。”

陸姨娘嘆口氣,看向身邊的媽媽,“就照小姐說的做。”

媽媽應了一聲,讓家人挑了燈籠去前院傳話。

楊茉穿好衣服帶著秋桐、春和過去看病患,剛走進前院,就聽有人道:“我家媳婦就要生了,一定要保母子平安啊。”

燈光的照射下,一個穿著褙子梳圓髻的老婦人焦急地向陸姨娘說著。

一陣咳嗽聲傳來,肩輿上坐著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子。

“這麼晚了,我們小姐也看不清楚啊,”旁邊的婆子道,“這可怎麼診。”

旁邊的老婦人跺了跺腳,雙手不停地拍大腿,“這要怎麼辦才好?”

在這里的確診不好,楊茉看向管事媽媽,“讓人將堂屋多擺幾盞燈,將病患抬去堂屋里。”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急忙去安排。

整個楊家一時都被調動起來,好不容易將病患抬去了堂屋,楊茉才借著燈火仔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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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剖腹

肩輿上的婦人呼吸急促,不停地咳嗽,額頭上都是冷汗。

旁邊的老婦人道:“可怎麼辦啊?突然就這樣起來,眼見就快要生產了,可不是要急死人。”

“現在有幾個月了?”楊茉看向老婦人。

老婦人微微一怔看向肩輿上的婦人。

楊茉不禁覺得奇怪,老婦人的樣子仿佛連這個也不知曉,這個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婦人咳嗽了一陣,才抬起臉來艱難地開口,“照之前算的,應該還有十幾日……”

還有十幾日就要臨產,這樣虛弱如何能將孩子順利生下來。

楊茉道:“平日里是否有些病癥?”

這一點那老婦人又不知曉,目光開始躲躲閃閃。

楊茉不動聲色,看向婦人,“還能不能坐起來些,我還要再檢查檢查。”

那婦人勉強點點頭。

楊茉吩咐下人將婦人扶起來,她靠近婦人的胸口仔細聽起來。

呼吸明顯異常,已經有了哮鳴音,哮鳴音或是呼吸道疾病的重要表現。

“平日有沒有過這樣的情形?比如胸口憋悶,覺得十分勞累。”

婦人說話困難,楊茉治好猜測著詢問。

婦人點點頭,“素來……身子不好……有了身孕更加嚴重。”

這種情況要排除很多病癥,其中包括急性的呼吸道感染,楊茉一時診斷不出來。

屋子里的所有的人都在看楊茉,等著楊茉安排。

“先將病患抬下來坐在軟椅上,”楊茉吩咐身邊的婆子,“要小心些。”

幾個婆子合力將婦人抬著坐在椅子上。

“這樣能不能行?”老婦人這時候開口,“我們家媳婦可是顛簸了很久,不歇歇豈不是要更加嚴重。”

“這樣坐著能讓病情稍稍緩解。”楊茉蹲下身來撩開婦人的褲腿去看腳腕,按下去就是一個坑窪。顯然是水腫的。

“先要用利尿消腫的藥方,”楊茉看向梅香,“去拿筆紙來,我寫好藥方立即讓人去藥鋪抓藥來熬。”

“這樣就能好?”老婦人低聲問。

楊茉搖頭,“這只是第一步,我還要仔細診治,再看下一步怎麼做才好。”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也不會治這病?”老婦人緊接著又道。

現在不是她會不會治,而是缺乏能夠確診的檢查工具,眼下按照急診來治,就是先要利尿。緩解病患水腫的情形,看看會不會好轉,楊茉道:“你們去別的藥鋪堂醫怎麼說?”

“藥鋪不肯開門。有幾個還說不能治,”眼下能敲開門的就是楊家,老婦人頓了頓又道,“我們都聽說了京中楊大小姐是神醫,這才過來……”

楊茉點點頭。“這病確實不容易治,我也要試試才知道,明日天一亮就讓人去請我們藥鋪的白老先生一起診脈,如果還覺得不放心,可以請別家藥鋪的堂醫一起來診斷。”

老婦人拿不定主意。

婦人支撐著道:“不……不用了……小姐開藥方就是……不用再請旁人。”

楊茉去開了藥方,然后囑咐梅香。“讓下人快些熬藥,這是急癥,等不得。”

梅香忙點頭。

這樣一折騰天也漸亮了。陪著婦人的家人都在院子里昏昏欲睡,楊茉走進屋子,讓梅香將藥端給椅子上的病患白氏。

白氏靠在椅背上呼吸依舊深快,嘴唇發紫,一碗藥好半天才都喝下肚。

楊茉將藥碗交給梅香。

白氏睜大了眼睛看楊茉。“楊……大小姐,我……這病是不是不能好了……”

白氏端坐呼吸之后。憋氣的情況緩解,這是一種強迫體位,這是嚴重的心肺疾病才會有的表現。

不能楊茉說話,白氏又道:“我的孩子……能不能生下來,小姐將實情告訴我……無妨……”

楊茉搖頭,“現在不是生產的好時機,尤其是太太這樣的情況,真正生產會支持不住,母子都會有危險。”

白氏一雙眼睛頓時黯淡下去,可是她又不甘心,期望地看著楊茉,“大小姐……我們去求醫時聽說……您之前治好了不少人……”

不算多,現在葛太太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她只能盼著卵巢囊腫不會發生扭轉,葛家上下還是十分緊張,她讓藥鋪里的郎中每日都去詢問,不過這樣作為也不能防患于未然,到底是個禍患。

“太太按照我說的做,我會盡量治癥,希望能保得太太母子平安。”

白氏搖頭,“只要能讓我生下孩子,我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已經不求能平安。”早在她懷孕前就有堂醫進府診脈,說她不能有孕,就算懷上了也不會順利生下孩子,她就想著若是有了身孕,拼了性命也為老爺生下個一兒半女。

可沒想到臨產會面對這樣的情形。

“太太是京中人士?家中還有沒有旁人?”

那老婦人不像是白氏的婆婆,倒像是一個不相關的人,看似和白氏親熱,到底少了自然而然那種切近。

白氏道:“我們家中逢變已經沒有了別人,”說著思忖了片刻,抬起眼睛,神情很是堅定,“大小姐,我求……咳咳……求您一件事……能不能不顧我……的病……用催產的藥……讓我……將孩子生下來……讓我婆母……帶走我的孩子……”

白氏的意思是只要孩子,楊茉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做。”

白氏的肩膀垮下來,眼睛里閃爍著淚光,“大小姐,我已經是要死的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還是活著的啊,我每日都感覺到他在動,不能就這樣讓我一日日等著……等著他跟我一起……死……”

白氏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陣咳嗽過后,白色的帕子上都是粉紅色的血跡。

說話間白老先生進了院子,楊茉迎上去將白氏的病情說了,“已經用了利尿消腫的藥方。”

白老先生點點頭,帶著沈微言進屋子。

楊茉好幾日不見沈微言,沈微言穿著藍色的長袍面容溫和,和她第一次見的時候已經不一樣,臉上多了幾分的自信。

白老先生進屋仔細診脈,半晌才出來和楊茉說話。

“我看是正虛喘脫之癥,只怕是不好,”白老先生說著看向楊茉,“大小姐可有不同的診斷?”

楊茉點頭,“我怕是心水之癥。”也就是現代人說的心衰,心衰合並妊娠,在現代首先要治心衰,然后再終止妊娠。

心水之癥可是不能治的,白老先生道:“還是讓病患歸家吧,這病我們治不了,不管是正虛喘脫還是心水之癥,我們都不能治了。”

如果不治,就這樣讓病患自己回去,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屍兩命。

楊茉正想著,門外的婆子來道:“大小姐,程夫人來了,說給大小姐送東西。”

楊茉讓白老先生先去歇著,然后帶著下人去迎程家人。

程夫人和文正公董夫人帶著下人笑吟吟地看向楊茉,“明日就是中秋,我想著大小姐第一年自己過節,定是忙碌不開,我便送些東西應景,我們老夫人說,若是小姐明日肯來家中宴席,是最好不過的。”

原來都已經是中秋了,怪不得家中也上下忙碌,陸姨娘還給她準備了兩身新衣服。

楊茉上前給兩位夫人行禮,董夫人笑著將楊大小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真是奇怪,楊大小姐和她第一次見時不一樣了,如今眉眼舒展有幾分的清明秀麗含在其中。

董夫人道:“也是巧了,正好在路上遇到程夫人,程夫人就約我一起過來。”

程夫人笑著讓下人將東西抬進院子里,“這是我們老夫人讓拿來的,我們家的小姐都各有一份,楊大小姐也不要嫌棄才好。”

程家人平日里很是傲氣,並不大結交京中的權貴,沒想到程夫人會在中秋前親自給楊大小姐送禮物。

董夫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也很驚訝,這才一路跟著程夫人過來,程夫人見到楊大小姐一臉和藹的笑容,比平日里和她相處仿佛還親切些。

楊茉將程夫人、董夫人讓去二進院里坐,剛要過月亮門,只聽堂屋里傳來刺耳的驚叫聲,嘶聲裂肺,讓人覺得驚恐至極。

大家不禁停下腳步,臉色也跟著變了。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緊接著顫抖的聲音響起。

然后是一個婆子急匆匆的沖過來,見到楊茉也來不及行禮,“大小姐,不好了,那個病患……那個人……自己劃破肚子了。”

自己劃破肚子。程夫人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楊家還有病患在,更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情形,程夫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楊茉卻已經急著向前面的院子里走去。

整個楊家一下子嘈雜起來,好幾個下人急匆匆地向外跑,可是走到門口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梅香在院子里吩咐,“快……快去將小姐的藥箱拿來。”

“還有干凈的軟布,快去拿……止血的藥粉。”

楊茉一路吩咐,下人各自去行事。

程夫人和董夫人也跟著走過來,看到楊家下人在楊大小姐吩咐下有了章法,可見整個楊家確然都是靠楊大小姐一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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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命

白氏身體虛弱又擔心肚子里的孩子受傷就算用刀去劃肚子,想必也不會用很大的力氣,楊茉快走幾步進了門,陪在旁邊的老婦人嚇得怔愣在那里只是不停地喊,“快來人啊……快來人……”
楊茉看過去,秋桐正捂著白氏的肚子,布巾上有鮮血滲出來。

圍著白氏的下人臉色雖然難看卻還能支撐,楊茉心里微安,如果真的到了開腸破肚的地步,所有人都會魂飛魄散,這種情況應該只是皮肉之傷。

梅香將藥箱拿來,楊茉從秋桐手里接過布巾慢慢松開去看傷口,歪歪扭扭的一道刀傷,雖然沒有扎透腹壁卻也很深,向外翻著血肉模糊。

白氏不是在嚇唬人,是真的下定了決心,楊茉不由地皺起眉頭,看向梅香,“消毒水,止血藥。”

消毒水里雖然泡了麻藥,蟄在傷口上依舊很疼,白氏緊緊地咬住嘴唇不肯吭聲。

“怎麼樣?”旁邊的老婦人顫聲道。

大家都盯著楊茉的動作,尤其是凳子上的白氏,滿頭大汗手不出話,仿佛片刻之間就會暈厥過去。

這樣重的病癥又將肚子割開,還能不能活了,老婦人眼睛一轉有一種想要離開的沖動。

“大小姐……”白氏喘息著,“我聽說過有人剖腹取子,”說著看向旁邊的老婦人,“我拼著死也是要將孩子生下來,與旁人無關。”

那老婦人聽得這話臉上一紅,訕訕地低下頭,剛才她不過就說了一句,若是不能生就算了,之前說好了,生下孩子她抱走送去山東,到了山東才會給她銀錢。如果這孩子生不下來,她豈不是白費功夫,誰知道白氏是這樣的脾性,聽到這話就說,將肚子割開也會將孩子生下來。她是過來人,知道這里面的兇險,就不冷不熱頂了白氏一句,“哪有那麼簡單,割開肚子,誰能下得了手。太太不過是想的好罷了。”

她話音剛落,白氏就動了手,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多嘴。

楊茉看向白氏,白氏顯然是受了刺激手緊緊地握著一把刀子不肯放,鮮血浸濕了她的袖口。

那老婦人道:“我也只是問問,若是治不得了好想另外的法子,那知道太太這樣心急。連話也不讓人說。”

楊茉和老婦人對視一眼,“請您先出去,我要給太太治傷。”

楊大小姐雖然臉上沒有波動,但是一雙眼睛清澈,仿佛能看透所有的事,老婦人不禁縮縮頭。她還是順著楊大小姐的意思,免得節外生枝。

老婦人抿了抿嘴看向白氏,“太太千萬莫再糊涂了。這樣的事豈是你能做的。”

白氏聽得這話劇烈的咳嗽起來,喘息夾在咳嗽中,仿佛怎麼也緩不過來,嘴角溢出刺目的鮮血,然后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旁邊的楊茉頓時焦急。吩咐梅香,“快將針拿來。”

梅香慌忙去拿針包被凳子一絆差點摔個跟頭。

楊茉快速施了針唐醉。白氏卻沒有半點的反應,母親暈厥過去,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支撐五分鐘,一定要在五分鐘內讓白氏重新呼吸。

“大小姐,這邊又流血了。”梅香壓著白氏的肚子。

鮮血濕透了白布巾。

屋子里幾個下人不知道該怎麼幫忙,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人就過去了,難不成這樣就死了?

真的是一屍兩命。

楊茉轉頭,“按住傷口不要放手。”

梅香慌忙不迭地點頭。

又是出血又是沒有了氣息的病患,梅香只覺得腦子一片麻木,沒見過這樣緊急情況的下人都害怕地退后幾步。

人沒有氣息直挺挺地躺下來,簡直太嚇人了。

陸姨娘在院子聽著消息,不禁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將人放進來,現在好了病患不但治不好,還讓大小姐為難。

陸姨娘正想著,楊名氏將程夫人、董夫人兩個請到內院里坐下,讓人奉上茶水。

“怎麼樣?”程夫人聽說那些話不禁也心中緊張。

楊名氏道:“我只聽說有很多血,病患已經暈厥過去,大小姐正在救人呢。”

“真的將肚子割開了?”董夫人也忍不住問。

楊名氏道:“是啊。”

“哪里來的刀子,怎麼那麼狠心。”

“早就藏著的刀,大小姐出去的功夫,她就自己……說是如果大小姐在,一定會救活她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知道楊大小姐醫術高明,才來這里冒險一試,為的就是孩子能立即獲救。

程夫人覺得很能理解這樣的舉動,如果能生下孩子豁上條性命也值得,當年她難產時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可這種事,就是聽天由命,能不能活不是她們能決定的,就像明媛這件事,如果不是碰到了楊大小姐,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她們哪里有的心情過節。

程夫人一時感慨萬千。

幾分鐘時間,楊茉的汗就濕透了衣襟,爭分奪秒的搶救白氏,成功了能活兩條性命,一旦過了時機,大人、孩子都沒救了。

耳邊嘈雜的聲音她已經聽不到,不停地按壓白氏的心臟。

“保持病患雙腿垂落。”楊茉轉過頭吩咐,卻發現身邊已經換成了沈微言。

沈微言力氣比梅香大,很快就按照楊茉的吩咐糾正了病患的體位。

楊茉不停地去摸白氏的頸部,終于頸動脈開始跳動。

白氏的嘴唇和牙床已經變成了紫色,楊茉邊將白氏扶著靠在床邊,盯著白氏的眼睛,希望她能慢慢睜開。

這一刻仿佛過了好久,白氏終于有了知覺。

楊茉松了口氣,看向沈微言,“拿我針線和持針器給病患縫合。”

沈微言去拿東西,白氏這邊伸出手去摸肚子,“孩兒……我的孩兒……”白氏聲音小,卻很刺耳骨尊。

所有人專注地看著白氏,白氏卻一心掛念著孩子,怪不得她會想要破腹取子。

楊茉拉起白氏的手放在肚腹旁邊,“不要著急,孩子也受了影響,一會兒說不得就會動了,慢慢來。”

白氏用手溫柔地摸著肚子,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孩子,本來暗淡下去的眼睛卻因為肚子里的孩子微微一動重新亮起來。

“大小姐……”白氏掙扎著道,“我每天都能感覺到他在動……我只要想想……不能讓孩子就跟著我一起等死,他……是該……好好活著……我到今日就是為了他……只要想著他能活下來……我就不怕去死……”

白氏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是真的想將他……生下來……”白氏眼淚流下來,“可是我……做不到……”她是做不到,她想豁出所有一切去救這個孩子,可是等到動手的時候她才知道,她做不到。

最悲哀的事莫過于此,她想要豁出性命去護著孩子,以為這就是最壞的結果,事到臨頭才發現,就算付出全部也換不來孩子的命。

難道這就是最終的結果,她不但要死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跟她一起死。

白氏這樣想只怕還會試第二次,這樣是很危險的,刀鋒可能會割傷孩子,再者白氏暈死過去,誰又能將孩子從肚腹中取出。

楊茉看著白氏仔細認真地道:“太太讓我來診治,就要聽我的,我會盡力救太太和太太肚里的孩子,太太要答應我不能再擅自做主,否則我只好讓人送太太出去。”

白氏喘息著只好點頭,現在她也沒有別的路可選擇,“……大小姐……”白氏拉住楊茉的手,“我該……怎麼辦……大小姐能不能答應我……我沒救了……就救我的孩子。”

楊茉在白氏注視下點頭,“我答應你,會盡力救你們母子,我只能答應你盡我所能。”她有她的原則,她不可能在這時候殺了白氏去救白氏的孩子。

白氏已經有心衰的病癥,沒有麻藥和一切醫療設施的情況下剖腹產子就是死路一條,她能擔保白氏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就會死。所以白氏提出要動刀將孩子拿出來,她不能答應,這是她的原則,她不可能在任何時候都滿足病患一切的要求,她是個醫生,不是劊子手,不能不顧一切去殺人。

看著白氏點頭,楊茉等沈微言走出去,動手開始為白氏縫合傷口。

那老婦人在門外焦急地張望,看樣子白氏是真的不行了,可是這件事又不能聲張,另外去找郎中,只要情形不好,她就要趕快脫身,免得被卷進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可不能為了銀錢就搭上一條性命,雖然說好了,只要家中出事她就會照顧白氏,將白氏的孩子撫養長大,可是眼下這個關節,她也是顧不得那麼多。

等到楊茉去和白老先生商議如何治病,老婦人重新回到屋內,“太太,不然讓人捎消息給老爺,讓老爺過來瞧瞧,眼下這樣……不好瞞著老爺,若是老爺能脫身沒有了太太和孩子,不知該如何傷悲。”

白氏疼的說不出話來,積足了力氣,好半天才搖頭,“若……若……是老爺……能安好,必定……按照約定尋我們……”眼下她不能成為老爺的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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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報應

楊茉和白老先生坐下來,將白氏的脈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照先生的經驗應該如何?”

白老先生捋著胡子慢慢地道:“從前我也遇到這樣的病患,”說著搖搖頭,“本來的病就不好治,又懷著身孕……現在看來只能先用藥穩住病情,捱到生產。”

楊茉點頭,她也覺得應該如此,只不過在這里沒有特效的藥來醫治白氏的病,只要白氏能將孩子生下來,身體少了負累,說不得病情還會稍稍緩解。

楊茉剛要去寫單方,外面的婆子來稟告,“大小姐,侯家人來門口鬧了。”

侯家人還真是沒有臉皮,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門來。

楊茉皺起眉頭,隨著下人去門口。

還沒出門就聽到外面傳來侯太太的喊叫聲,“都來瞧瞧啊,這可不就是程家的馬車,楊氏是收了程家的銀錢才會這樣謊稱程氏的病已經好了,楊氏是什麼人你們可知曉?她父親貪墨賑災的銀子被官府正法了,楊氏這樣的人竟然還有臉皮出來行醫。”

和離書官府這麼快就判了下來,對侯家人如同晴天霹靂,不但要將院子還給程家,還要給程家財物,侯家人本來是要去程家門口鬧個不停,誰知道遇到程夫人馬車,就一路來到楊家。

侯太太始終不明白,本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偏就被楊大小姐一句話推翻。

楊茉走到門前,看向侯太太,“太太怎麼來我家門前鬧起來了。”

侯太太一臉得意,“楊大小姐總算出來了,”說著向里面張望,“程夫人可在?今天秋闈發榜,我們老三考中了。”

原來是考中了就來這里張狂。恐怕是程家門前不好撒潑才跟著程夫人的馬車到這里,程家不好欺負就將污水潑在她頭上,這樣一來侯三爺再娶妻也好說並不是虧待之前的程氏,而是程家仗勢伙同她安給了侯家罪名。

“侯太太,三爺考中是好事啊,”楊茉看向侯太太道,“你家中應該擺上宴席慶賀一番,怎麼卻來我這里鬧起來。”

侯太太冷笑,“還不是因為你,你自己悔婚也就算了。還拉上旁人,我告訴你,今年解元是常亦寧。如果你不是忘恩負義想要另攀高枝,如今可就是解元太太了。”

楊茉不由地笑,“這麼說是我吃虧了,那太太應該解氣才是,為何卻來鬧起來。”

侯太太咬牙。“要不是,我家的宅子、土地……”

“住口,”楊茉十分不耐煩道,“你家宅子、土地不是我拿了,我不過是治病救人,你那些臟水不要潑在我頭上。沒理還要咬三分,太太家中也是要做官的人了,就不怕這樣胡攪蠻纏惹人笑話。誰腳底有泥走兩步別人就會知曉,用不著大張旗鼓的吵嚷。”

“你看看周圍人是在笑你還是在笑我。”

侯太太四處看去,周圍立即傳來一陣嘲笑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楊大小姐不過是治病,用得著這樣嗎?”

“是啊。真是欺負人。”

楊家搬來這里有一陣子了,誰都知道楊家的為人。保合堂的藥相比別的藥鋪藥好還要便宜些,達官顯貴們不知曉,周圍的人卻不少去保合堂抓過藥,現在聽侯太太這麼說,大家頓時覺得氣憤。

說話聲此起彼伏,“哎呦呦是不是走錯門了,這是楊家不是程家,來這里撒潑……”

“人家是舉人的娘,不能說是撒潑,小心一會兒啊去你家里鬧起來。”

哈哈哈,笑聲越來越大。

楊茉道:“是非曲直不用掛在嘴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醫,擔不起你說的那些事……”

楊茉聲音剛落,就聽到有個急匆匆的聲音,程夫人趕出來,“侯氏,你若是要論和我去程家,為何在這里叫嚷,這些年你們侯家吃用我們程家的,又要將我女兒往死路上逼,你就不怕有報應嗎?”

“以你的家境,哪有銀錢供三爺在京中待考,一待就是三年,如今考中了,你們倒忘恩負義地到處吵嚷,不過是個舉人,想要拼個光鮮還早著。”

礙著身份程夫人在墻內說話,外面人卻聽了清清楚楚。

侯太太被罵的就要拍腿撒潑,旁邊的婦人起哄道:“快來看看,舉人老爺的娘準備要哭了。”

白氏靠在椅子上喘息,老婦人在前院聽了吵嚷聲進門,“太太啊,要不然我們換一家藥鋪去看病癥,我看這個楊大小姐未必醫術好,門口還有人來鬧呢,說楊大小姐的父親是貪官,貪墨了賑災銀子,楊家因此沒落……”

要不是白氏的身子不行,他們早就離京了,現在冒著危險回來治病,名氣大的藥鋪不敢去,只是人說楊大小姐能診孕中病,又是女子方便行事,再者孤女無依無靠自己開藥鋪,想必身后沒有靠山,他們這才過來敲門。引路的人倒是說的繪聲繪色,楊大小姐能讓病患起死回生,現在看來也是誇大其詞。

白氏竭力抬起眼睛,“你將……話……再說……一遍。”

老婦人便將之前聽到的又說了。

白氏心里不禁一顫,楊家,貪墨了賑災的銀子,楊家,該不會那麼巧,真的是她想的那個楊家。

如果真的是那個楊家,她還有什麼臉面呆在這里,求楊大小姐救她性命。

白氏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楊家下人邊說話邊端了茶進來,白氏依稀聽到只言片語,“就不怕有報應……”

就不怕有報應。

白氏聽著自己喘息的聲音。

就不怕有報應,難道真是報應來了,白氏想要支持著起身,卻渾身癱軟不得動彈,她抬起頭看周圍,楊家的下人拿起軟布來擦白氏的額頭,白氏頓時心中生出一股愧疚,早知道她不該來這里。

侯太太在哄笑聲中紅了臉,額頭上已經出了汗,咬牙道:“楊氏這樣的家風,看以后誰會來找你看病,一個婦人能有什麼本事,你們都被她騙了,早晚知曉事情,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

侯太太正在吵嚷,只聽身后忽然暴喝一聲,“保合堂的楊氏可在這里?”

侯太太被嚇得在人前狠命地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轉過頭來,看到幾個穿著官服打扮的人,不禁心中瑟縮,片刻之間反應過來,這里是楊家,官員來也是沖著楊氏和她無關,她害怕什麼。

瞧瞧楊氏的報應來了,官員定是來抓人了,想及這個侯太太心里立時愉悅了幾分。

侯太太忙道:“是……是……是楊氏家。”一連串的答應如同楊家應門的下人。

官員不明就里徑直看向侯太太,“去將楊氏叫來。”

侯太太高興地向旁邊走兩步,伸著脖子道:“楊氏……聽到沒有……官爺要找楊氏。”

楊茉本來要回去院子里,聽到這聲音停下腳步。

官員已經走進來,女眷們回避,楊茉迎上前去,“民女楊氏。”

楊家里外頓時安靜下來,侯太太向院子里看去,生怕錯過好戲,官員上門誰都知道沒有好事,兒子回家說過楊氏得罪了太醫院,太醫院不會善罷甘休……

其中一個官員板著臉道:“聖諭,召楊氏進宮診治,楊氏立即和我走。”

進宮診治,楊茉有些吃驚,沒想到會讓她進宮診病,按理說她和太醫院鬧到這個地步,太醫院絕不會舉薦她。

里里外外的人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楊茉蹲身道:“民女拿了藥箱就隨大人們走。”

官員點點頭,楊茉帶著人走進內院,“梅香準備我的工具,秋桐去拿我們楊家的成藥,再準備些干凈的布巾。”

吩咐好了,楊茉去見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和沈微言還沒有聽到消息,聽楊茉一說,白老先生神情嚴肅起來,“進宮診治可不是小事,老夫也進宮為太妃看過脈,師父囑咐過不能完全逆著太醫院的意思,開的方子寧可碌碌無為也不能冒險,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不能眼看著病患死,我就用了正確的藥方,雖然沒有責怪下來,往后我也沒有再被傳喚入宮。”

在古代這樣的環境要明哲保身,不能一門心思的救人,這個道理人人知曉,但是到用的時候,如果放著人不去救,總有一種殺人的感覺。

楊茉點點頭。

“白氏就交給先生。”她已經讓人去找濟子篆,濟子篆能妥善治白氏肚子上的傷口,她再將梅香留下換藥,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妥善的安排。

收拾好了,楊茉帶著秋桐上了馬車,馬車在宮門外停下來,來傳聖諭的官員將楊茉帶進宮中。

內侍在前面帶路,一道道宮門走進去,內侍止住腳步,楊茉抬起頭一看,是養心殿,讓她診治的不是嬪妃也不是太妃,難不成是皇上有疾?

不可能,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她不過是一個民間郎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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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進宮診斷

楊茉讓內侍領著進了殿內等候,大殿里正有人說話,楊茉聽的清清楚楚。

“皇上,楊秉正貪墨之罪證據確鑿無疑。”

楊茉聽得這話心里一顫。

竟然是說父親的案子,按理說這樣的話不該讓她聽到,卻不知為何內侍要將她領到這里,和里面只有一門之隔。

楊茉抬起頭來看內侍,內侍的目光卻早就落在殿內的皇帝身上。

皇帝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留給下面的臣工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

站在下面的官員王廷和恭敬地向皇帝行禮,“臣食朝廷俸祿,一心為朝廷辦事,當年楊秉正案臣是據實向朝廷稟告,沒有所謂的誣陷之說。”

王廷和秘奏楊秉正貪墨,這一點皇帝沒有仔細查過,只是聽馮閣老稟告整件事始末,楊秉正沒有進京就畏罪自戕,這也是無法再查證的事,現在都察院將楊秉正的案子重新提起來,皇帝本來不予理會,但是出了上清院的事,皇帝決心要查一查,看看馮國昌到底瞞著他做了多少的“大事”。

皇帝背著手不說話,半晌才道:“安慶府通判韓季也有一封密折,說你在做安慶府同知時,陷害上峰,楊秉正貪墨賑災糧之事子虛烏有,安慶府的糧倉一直都是空的,只是在朝廷欽差盤查前一日進了一艘糧船,將糧倉填補成糟米,韓季將何時進糧,進了多少說的清清楚楚,並將多年來安慶府糧倉保管糧食的日志附上,從來沒有糧食在幾月內糟爛如此的情形,韓季是主管糧運之官,更握著確鑿的證據,你要如何狡辯?”

馮閣老悄悄地將頭抬起來,莫非皇上真的要查安慶府的案子。皇上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心情。

馮閣老心里思量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半閉著眼睛似是在養神。

“皇上,”王廷和一臉的大義凜然,“皇上臣揭發上司是為了朝廷,絕無二心。”

王廷和彈劾上司,如今的韓季是王廷和的下屬,也向王廷和一樣時時刻刻要尋上司的錯處。

看樣子像是安慶府官員狗咬狗,其實這里面牽扯的事大家都清楚,是賑災糧,如果楊秉正是被冤枉了。那麼朝廷每年撥下的賑災糧去了哪里?被誰貪墨了。

皇帝甩甩袖子,“讓王廷和來對質,王廷和不是有奏本嗎?不是能背下安慶府丟失的糧食賬目。”

話音剛落。太醫院的御醫上殿來道:“皇上,韓季病重,說不出話來了。”

剛才還能自己走進宮中,現在竟然就說不出話。

“可能治?”皇帝轉過頭來,臉上不見喜怒。徑直問太醫院。

太醫院的御醫道:“微臣只能盡力一試。”

“試,”皇帝伸出手來,“快治好他,讓他起來給朕說明白,這密折到底是怎麼回事?讓都察院早日結案,”說著皺起眉頭。“朕辛辛苦苦在這里為國祈福,你們卻三天兩頭來折騰朕,讓朕無奈心煩。現在朕給你們機會,立即將事說清楚,否則,朕不管真真假假,一律一起治辦。”

說到這里。殿上的臣工都下跪行禮。

皇帝揮揮手,“楊氏呢?讓楊氏來。楊氏在民間不是一直都有名聲,讓她協助太醫院診治韓季的病,讓韓季快點開口說話。”

楊茉在殿外聽了心里一悸,韓季是替父親伸冤,現在讓她來治,對皇帝來說也許有更深的思量,對她來說卻是很好的機會。

內侍走出來道:“傳楊氏覲見。”

楊茉低頭跟著內侍進了大殿。

光可鑒人的地磚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子,大殿兩旁站著不少的宮人,大家都低著頭等著楊茉上前給皇帝磕頭行禮。

皇帝轉身懶懶地靠坐在御座上,手細捻著拂塵,似是沒有看到楊茉行禮,大殿上的眾人誰也不敢吭聲,皇帝眼睛微闔,半晌才又睜開,“平身,”目光卻也沒有向楊茉身上掃一眼,而是打了個哈欠,看向太醫院新上任的院使,“帶楊氏去看韓季。”

太醫院御醫道:“楊氏隨我來吧!”

“馮閣老。”皇帝抬起眼睛喊道。

馮閣老正站得腳底發晃,聽得這話慌忙抬起頭來,“老臣在……”說著撩開衣襟下跪,由于腿腳不便半天沒有摸到地磚。

皇帝抬抬眼角,“閣老起來吧!”

從前馮閣老老邁笨拙的模樣會讓他覺得好笑,現在他更像指著鼻子罵馮國昌是個老狗,這個老狗竟然敢在他的上清院里動手腳,上清院那是他清修的地方,容不得別人染指,宣王雖然可惡,卻沒有到這個地步。

風吹過皇帝的頭發,皇帝忽然有一種猛獸嘶吼的聲音從心底響起,他要讓這些人看看什麼是天威。

王廷和看向楊氏的背影,皇上平日里相信道士,沒想到現在又找了一個十幾歲的丫頭來和太醫院一起診治,楊秉正的醫術學的不過是皮毛,他的女兒能如何,但願韓季病重而亡。

只要韓季一死,他就可以化險為夷。

楊茉走出養心殿到了后面的罩房,

屋子里站著兩三個太醫,大家在交頭接耳說病征,聽到腳步聲一起轉過身來,視線都落在楊茉身上。

楊氏真的被帶進宮來和他們一起診治。

一個十幾歲的丫頭,真的將自己當做國醫聖手。

“怎麼樣?可診出結果?”新任的太醫院院使是從前退任的老御醫,一頭花白的頭發,臉上長著不少褐色的斑塊,說起話來十分緩慢,尤其是繃著一張臉格外有氣勢,徑直地走進屋子內,將楊茉扔在門口。

御醫們看向楊茉。

陳院使道:“這麼長時間莫非連病癥也沒有診治出來,諸位要怎麼向皇上稟告。”

其中一個御醫忙道:“有了些結果,院使大人請這邊看我們的單方。”

楊茉看著躺在炕上的病患,慢慢走過去。

宮人正將濕潤的帕子放在病患頭上,病患睜著眼睛,臉上滿是黃豆粒般大的汗珠,看樣子病患神志清楚,楊茉低聲道:“韓大人可能聽到民女說話?”

聽到楊茉的聲音,御醫們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看癥應該先診脈,楊大小姐而是徑直去問病患。

他們明明已經稟告過了,病患現在不能開口說話。

韓季似是要說話,嘴角卻一彎沒有張開嘴。

如果韓季不能開口就不會進宮,顯然是在宮中病情進一步發展才有現在的情形。

楊茉轉過身來向太醫們行禮,“大人們可知曉韓大人之前有什麼病癥?有沒有受過傷。”

陳院使翻看著手中的脈案,抬起頭來,“韓大人進京前就有些不適,用過治傷寒的單方。”

用過治傷寒的方子卻不見好轉,可想而知不是傷寒。

“院使大人,可看到韓大人頭頂的傷口?”楊茉伸出手來將韓季的發跡提起看到其中隱藏的一塊傷口。

這些脈案里沒有提起這個,陳院使眉頭聳起,將脈案捏在手里站起身來,走去韓季身邊去看。

剛才他已經診了脈,卻沒有注意到韓季頭上的傷。

旁邊的太醫聽得這話也上前查看,傷口明顯已經愈合,看來傷了有些時候,“傷已愈,韓大人的病癥應該和傷口無關。”

傷口是一期愈合,應該傷了不久。楊茉也不能斷定韓季的病和傷口有沒有關系,但是既然診治就要將所有的情形都考慮進去,韓季如果不是故意不說話,現在意識清醒卻說不出話來,很可能是和腦部感染有關。

楊茉坐下來給韓季診脈,脈搏約是一百次每分鐘。

高熱,呼吸急促,脈搏加快,楊茉心里默默念著這些病癥,看起來仿佛所有感染都會造成這樣的癥狀。

要看韓大人還有沒有某些疾病典型癥狀。

韓季的病雖說看起來很重,恐怕還沒有到嚴重的時候,很多病征沒有表現出來,就因為這般才要更快的診斷,免得任由病情發展最后無法治療。

楊茉看向秋桐,“將紙筆拿出來寫脈案。”

聽到楊大小姐要寫脈案,旁邊的太醫都住了嘴靜靜地聽過去。

“病患行動困難,不能張口說話,神志清楚,精神不振。”楊茉說著側頭向韓季胸口貼過去。

周圍質疑的聲音還沒有響起。

楊茉已經道:“呼吸音清。”

呼吸音是什麼意思?還要聽呼吸音?大家都聽說楊氏的診治方法不一般現在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楊茉說完伸出手去觸摸韓季的腹部。

“腹部平軟,未見包塊,”按下去韓季也沒有痛苦的面容,“和壓痛。”

“身熱,心跳快,脈玄數。”

楊茉一口氣說出來,本來板著臉的陳院使也抬起頭,正式將目光落在楊茉身上,楊氏雖然年紀小不是沒有一點的本事,她所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和尋常不同,卻仔細想起來經得起推敲,而且診的細致,將病患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

想到這里陳院使又搖了搖頭,楊氏切脈終究不太仔細,將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外表上,這樣的診病未免花哨不實用。

想到這里,陳院使道:“楊大小姐可診出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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