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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殷揚]大漢帝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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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09:28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9-15 17:46 編輯

大漢帝國 作者:殷揚

內容簡介】:
    說強盛,必是漢與唐!
    漢朝是空前強盛的王朝,唐朝是讓人著迷的夢幻王朝,其強盛景象合稱“漢唐氣象”。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是漢朝雄風的最好寫照!
    漢武大帝擊破強橫的匈奴,收復百越之地,開啟“絲綢之路”,大漢帝國的聲威振于異域萬里之外,華夏文明遠達歐洲。
    漢朝的文治武功達于鼎盛,史稱“漢武盛世”。
    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座豐碑!
    這是一個巔峰存在!
    羅羽來到這個偉大的時代,他的到來會對歷史產生何種影響?著名的“漢武盛世”是否會更加輝煌?
    “單于夜遁逃”,“封狼居胥”的壯歌是否會再度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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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10:06
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一章 豪門公子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羅羽躺在床榻上,望著房頂上的斗拱,鬱結的嗥一嗓子。

    弓形的斗拱好似怒張的勁弓,古樸中透著大氣,有著力量的美感。可是,羅羽毫無欣賞的心情,只覺斗拱猙獰可怖,讓人生厭。

    天不下雨,天不打雷,天怎麼不把屋頂給掀了?

    不,天怎麼不把丞相府給轟了?

    丞相府就是羅羽難以忍受的牢籠!

    現在的羅羽已經不再是羅羽,是周陽。

    周陽,丞相周亞夫的小兒子,有著別人做夢都想擁有的崇高地位,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豪門公子生活。只要他願意,漂亮的使女可以一箸一箸的餵他進食;只要他願意,還可以占漂亮使女的便宜。

    出入,有車馬隨行,護衛成群,前呼後擁,威風凜凜,無人敢招惹,無論百姓還是世家子弟,都得退避三舍。偶爾相遇,他們只有乖覺的避於道旁,以示尊敬。

    更難得的是,周陽相貌不錯,面如傅粉,劍眉、星目,豐神雋秀,長安世家子弟譽為「小宋玉」。

    可是,這小子是個混蛋,淨做些生孩子沒屁眼的事兒。喜歡出入風花雪月之地,眠花宿柳,鬥雞走狗。周亞夫名重天下,權傾朝野,家裡有的是錢,他要是只做花錢買歡的事,也不至於有羅羽今日性命不保之虞。

    花錢買笑,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小愛好,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歡仗勢欺人,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事兒,無論王侯百姓,他都要插上一手。

    他做過的混帳事情有多少,沒人能說得清,就是他自己也不記得做了多少。不全是好事,也不全是壞事,行事的準則就是他的心情,他心情好,偶爾會有善舉,更多的卻是壞事惡事。

    有人稱他為俠客,有人稱他為惡少。究竟是惡少,還是俠客?以毀譽度來評判的話,若是讚譽為一,那麼詆毀就是一千,完全不成比例。

    前幾天,他經過一家漁鋪時,看見漁鋪的婦人長相不錯,而漁鋪的掌櫃相貌難看,醜陋不堪,他大起憐香惜玉之心,鮮花豈能插在牛糞上?這麼美的鮮花,應該侍奉名主,這名主捨他其誰?

    他下令強搶,漁鋪掌櫃死活不肯,抓住婦人不放手,他惱羞成怒,一腳把漁鋪掌櫃踹在地上,鬧出了人命。

    別看他欺負百姓的膽子大,卻是膽小如鼠,人命一出,當場就尿了,婦人也不要了,忙忙慌慌的躲回丞相府。

    苦主不肯罷休,向京兆府遞了狀子。京兆尹不敢惹周亞夫,把這事透露給周亞夫,周亞夫大怒,派人把他關起來。

    這小子膽子小,一關二關三關的,越想越害怕,顫顫兢兢中一命嗚呼,嚇死了!

    羅羽接管這具身體後,就成了背黑鍋的替罪羊,要給這小子償命。周亞夫派了人手,士卒把屋子圍得水洩不通,如臨大敵一般。瞧這情勢,周亞夫很有可能把他交出去,以正王法。

    真要如此的話,羅羽這冤就大了,穿越還不到一天,又要重蹈死亡覆轍。這種人命官司,按照漢律,是要押到菜市口,再加上一刀,這叫「棄市」,專為那些窮凶極惡、罪大惡極、讓人不齒的囚徒而設。

    棄市之後,連一個憐惜的人都沒有,還要背上罵名,羅羽之冤比竇娥還要冤,冤得太多!

    此番穿越真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驚人之作了!

    羅羽在現代社會,是一個成功人士,白手起家,創業成功的成功人士!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膽識、智計都不差。

    可是,處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又能做什麼呢?

    告訴周亞夫,殺人的是那個周陽,頂罪的是這個周陽,誰信?

    不要說羅羽,就是起姜太公於地下,也不見得能有辦法,羅羽心情之壞可想而知。此時此刻的羅羽,只覺天塌地陷才是最好的解脫!

    雪中送炭沒有人做,落井下石卻是大有人在,這就有那麼一個不識相的傢伙。

    「砰砰!」

    重重的敲門聲響起。

    「誰?」

    「公子,是我,陳尚。」聲音洪亮,好像打雷一般,震得羅羽耳朵嗡嗡作響。

    「知道你是人!沒人殺你,嗥什麼嗥?」羅羽心情極差,拿陳尚做出氣筒,罵他是豬。

    「公子恕罪,陳尚記住了。」陳尚一副認錯的好態度,聲音卻一點沒小:「公子,丞相要你過去。」

    該來的終於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周陽是一刀,羅羽還是那一刀,周陽就周陽吧!羅羽心情極度糟糕之下,有些破罐子破摔。

    周陽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子。這男子曲裾深衣,頭戴武冠,這是典型的漢代武人平常所穿服飾。腰間一口漢劍,鮮紅的絲絛微微晃動。

    往這裡一站,感覺那不是人,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冷峻峭拔,帶有一股讓人心悸的氣質,應該叫殺氣。

    他就是陳尚,周亞夫的死忠。周亞夫在細柳治軍時,他就跟著周亞夫了。後來跟隨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用人頭喂出一身的殺氣。

    在他面前,任何話語都是沒用的,他只認周亞夫的命令。周亞夫要他去死,他會毫不猶豫的滾刀山。最讓人可氣的是,陳尚最瞧不起膽小之人,即使是婦人尖叫一聲,他也會扯嘴角,就這麼一點膽,這也是人?

    周陽頭一昂,胸一挺,一副赳赳之慨,就是要死,也不能讓你看扁了,丟命不丟人!

    「公子,請!」陳尚側身相請。

    「陳尚是吧?你這副身板不錯,又高又大,要是雙手抱著頭,團團圓圓的,往地上一趴,會變成何物?」周陽一步跨出,大步而去。

    「毋曉得是何物?公子,你說話真繞……」陳尚明亮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隨即清澈如水,目光凌厲,如利劍一般望向周陽。可惜的是,只有周陽的後腦勺,說不定周陽正在譏笑他蠢得像豬。

    「生死間還能談笑自若,真丈夫!」陳尚在丞相府裡有著不低的地位,就是周亞夫對他也是禮讓三分,以前那個周陽見到他好像老鼠見到貓似的,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還把一個「滾」字送給他,這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他是戰場博殺出來的人,在死人堆裡睡個覺,在血水裡洗過澡,對周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把他繞進去一事,不僅沒有生氣,還大加讚賞。

    現在的周陽等於是給判了死刑,還能鎮靜自若,這需要什麼樣的心境?他最是明白。

    來到左廂,狹長的進深,屋裡擺著漢代傢俱,短案矮几。正中的矮几上跪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赳赳一丈夫,雙睛明亮,劍眉入鬢。身著華麗的朝服,曲裾深衣,頭戴三梁進賢冠,腰佩紫綬,正是周亞夫。

    周亞夫鐵青著一張臉,好似一頭發怒的猛獸,右手重重在短案上一拍:「哼!區區田舍翁,也想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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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10:27
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二章 大義?親情?

    周亞夫心情不好,這不是來觸霉頭?人走霉運,撒尿**都咬手,真夠晦氣!

    「見過丞相!」陳尚上前,對周亞夫施禮。

    周亞夫抬起頭,沖陳尚微笑頷首,臉上泛起和煦的笑容:「陳尚,辛苦你了!」

    「為丞相效勞,陳尚敢不盡心竭力,不敢言辛苦!丞相,公子帶到。」陳尚覆命。

    「你先下去。」周亞夫臉上的笑容不變,沖陳尚揮揮手。

    「諾!」陳尚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周亞夫臉上如春天般溫暖的笑容陡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的冰冷,彷彿萬載玄冰般冷冽,右手重重拍在短案上,一張上好的短案碎裂,木塊紛飛,聲威駭人。

    「你這逆子,做的好事!」周亞夫咆哮起來。

    要是在以往,周亞夫發這麼大的火,周陽肯定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百般告饒。周陽苦笑,並沒有懼怕,哪怕是一點點。

    這事要說,是說不清的,周陽只能報以苦笑。周陽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周亞夫的火雖大,倒也不放在心上。

    周亞夫把周陽的反應看在眼裡,有些發懵,愣怔了一下:「逆子,還不跪下!」

    下跪?沒那習慣!周陽站著不動:「阿父,事兒都出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告饒、乞求沒有用,該來的還是會來,周陽很光棍。

    也許是周陽的鎮定發生了作用,周亞夫的怒氣小了些許:「不辦能行麼?連皇上都知道了,還在朝上問起。為父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了,你惹的禍事,用你的命去償!」

    景帝知道了?周陽很是意外。

    官家子弟犯法,盤根錯節的關係使得處理起來千難萬難。現代社會,一個小小的縣官,甚至小小的村官,他們的子弟犯了法,往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亞夫是名重天下的丞相,權傾天下,要護得周陽萬全不是問題。這才幾天時間,連景帝都知道了,這事透著蹊蹺。

    你這丞相當得也夠窩囊的,周陽在心裡腹誹周亞夫。

    「朝上,皇上要封王美人的長兄為侯,我給駁了。皇上就提起你的事,為父無言以對,受夠了羞辱。」周亞夫歎口氣,語氣中多了些柔情:「陽兒,並非為父不想護持你,是不能護持你,要護持也護持不了。」

    景帝一問起,周亞夫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護持周陽。無奈之下,周亞夫只有把周陽交出去法辦,換取一家人的平安。

    真要把周陽交出去的話,周亞夫儘管權傾天下,卻不能干預絲毫,周陽的生死只能聽天由命。欠債還錢,殺人抵命,天經地義,周陽必死無疑。

    這趟穿越真夠衰的,真夠霉的,那麼多的穿越者,怎麼就沒有如我這般倒霉的?

    周亞夫右手在腿上拍一下:「皇上派郅都為京兆尹,審理這案子。郅都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你別想有一點僥倖之心。郅都做齊國都尉時,用法不避貴戚,就是齊王的小舅子都給他法辦了,齊國官吏見了他就發抖。當皇上說派郅都為京兆尹,朝堂上當即嘩然,大臣們驚呼出聲。下朝之後,大臣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的只有一件事,回去好好管教他們的子弟、僕傭,不要惹出禍事。」

    一個官員能有如此威風,讓百官懼怕,真不簡單,周陽彷彿在聽英雄故事。

    周亞夫長歎一口氣:「他這人是出了名的清官,就是渭河裡的水也沒有他清廉,行賄也不行。你偏偏在這時候惹出人命官司,那不是不想活了麼?」

    刑罰不避貴戚,告饒、說情、權勢相壓、行賄都沒有用,周陽是霉到家了,苦笑搖頭,心情鬱結,連話都懶得說了。

    「為父知道,皇上如此做,還不是為父駁了王信封侯一事,皇上這是要借你這事給為父難堪。」周亞夫倒也是個明白人,要是景帝不插手,這事未必就不能洗脫,景帝一插手就成了御案,更別說還派郅都這個油鹽不進的酷吏來審理,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斷送了。

    不是給你難堪,而是周家從此走上家破人亡之路。周陽的歷史知識並不是太好,由於周亞夫的名氣大,特別留心過,知道王信封侯一事是周亞夫家破人亡的開端。

    別看現在的周亞夫風光無限,名重天下,就因為王信封侯一事,景帝對他失去信任,數年之後就會家破人亡。

    滅就滅吧!

    周陽對這個家沒有一絲留戀之情,家破人亡也好,還是延續下去,無所謂。

    要是沒有這事,周陽肯定會想方設法避免家破人亡。要是沒有這事,有周亞夫這個堅實的基石,周陽好生經營,在漢朝混得風生水起,出將入相,縱橫疆場,史冊留芳都有可能。

    問題是,周陽過得了眼前這個坎嗎?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性命與富貴不能共享,天意啊!

    「為父這就讓陳尚把你送到京兆府去。陳尚會打點一切,你在牢中會少吃些苦頭,為父只能做這麼多了!」周亞夫的心也不是鐵石做的,虎目中泛起了淚花。

    捨卻周陽這個庶子,換得一家人的平安,安安穩穩當丞相,享受榮華富貴,真是好算計!

    周陽冷冷的道:「不消!反正是一死,不如多享受些苦頭再死!死了以後,想吃苦也沒有機會了,就當苦中作樂!」

    周亞夫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吱呀!」

    門開了,一個中年美婦衝了進來,一把抱住周陽,通紅的眼裡湧出淚串兒:「陽兒,陽兒,苦命的陽兒!」

    她是周陽的生母,周亞夫的侍妾,許茹。一雙手不住在周陽臉上撫mo著,雙手的冰冷通過臉頰傳來,周陽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暖意。

    噗通!

    許茹跪在周亞夫面前,磕頭道:「丞相,妾身只有陽兒一個孩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求你救陽兒一命!」太過用力,細嫩的額頭上滲出了鮮血。

    「不是我不想護持,是護持不了。」周亞夫如木雕似的跪坐著,機械的看著許茹磕頭。

    「帶走吧!」周亞夫沖陳尚揮揮手。

    「諾!公子,請!」陳尚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旋即消失,好像沒有出現過似的。

    「陽兒,陽兒,你不能走,你不能走,阿母不能沒有你,不能沒有你呀!」許茹撲上來,抱住周陽的雙腿,死死抱著。

    許茹的傷心真真切切,具有撕人肺腑的力量,周陽冰冷的心田泛起陣陣溫暖,眼淚落了下來:「阿母,孩兒不孝,惹你傷心了!阿母,你要保重。」

    「陽兒,要是你出了事,阿母也不活了。阿母在世上沒照顧好你,到了地下,也要照顧好你!我們母子,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許茹聲音雖輕,卻是不容置疑。

    什麼是親娘?這就是親娘!不計生死,呵護自己的親娘!老子有這樣的娘,沒白來一回漢朝,周陽熱血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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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10:47
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三章 唯一的希望

    「阿母,孩兒聽長者說,人到甲子有溝通陰陽的本領,阿母一定要活下去,活到甲子之數,孩兒在九泉之下就可以和阿母說話了。」周陽聽得出,許茹尋死之心極是堅決,只能撒謊騙她。

    善意的謊言是允許的!

    「你毋騙阿母?」漢朝人對仙道、陰陽之事極是信奉,許茹將信將疑。

    周亞夫一臉的驚疑,看見周陽正望著他,心念一動,忙道:「你不消多疑,我聽劇孟說過,人到甲子確有這等通天本領。」

    「這逆子怎麼有如此靈活的心思?」周亞夫暗中稱奇。

    劇孟是周亞夫的好友,是當時名聞天下的俠客,許茹也見過,對他的風采為人極是信服,一聽這話,最後一點疑心也打消了:「陽兒,阿母等著你。陽兒,到了那邊,你要好好做人,阿母要聽你的好事兒。」在那邊,應該叫好生做鬼。

    一甲子就是六十歲,許茹現在剛過三十,還有二十多年可活。漢朝的生活水準遠不如現代,她能不能活到六十都成問題,只要現在不尋死,周陽的目的就達到了。

    可是,還有一件事得做,要不然,許茹沒有尋死的話,也會給砍了腦袋,這與周陽的初衷相違背。

    周陽臉色陡轉冰冷,與面對許茹時的熱切截然不同,望著周亞夫,嘴角一扯,下巴出現彎彎的弧度:「你這丞相真沒用,不能護持我不說,連錢糧獄訟之數都不清楚,說出去丟人!」

    「你……」周亞夫臉一沉,就要喝斥,心想周陽來日無多,心情不好,就讓他一回,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許茹生怕周亞夫責罰周陽,忙擋在周陽身前,至此方才稍為放心。

    陳尚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在他的記憶中,還沒有人敢與周亞夫如此說話,就是景帝對周亞夫也是禮敬三分,連重話都沒說過一句。

    怪事年年有,唯獨今兒最多,周亞夫給人鄙視了!

    周陽彷彿沒有看見周亞夫陰沉的臉色似的:「不知錢糧獄訟之數並不可恥,可問屬官。錢糧之數可咨大司農,獄訟可問廷尉。」

    接管這身體只一天,周陽畢竟是丞相的兒子,對漢朝的機構很是熟悉,說起來頭頭是道。

    「丞相協理陰陽,統率百官,輔佐天子,不必事必躬親,只要管好百官即可,連這都不知道,你這丞相當得好窩囊!」周陽譏嘲之意更濃,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

    周陽說得沒錯,周亞夫當了這麼久的丞相,於錢糧獄訟之事根本就不知道,臉色發赤,就要喝斥,周陽甩個後腦勺給他:「走!」

    陳尚沖周亞夫和許茹施禮後,快步跟上。

    周亞夫怔怔的望著周陽的背影,陷入沉思:周陽今天怎麼與以往大不相同呢?鎮定,笑對生死!數落得他沒脾氣!難道……周亞夫的心狠狠一抽搐。

    「陽兒,陽兒……」許茹的哭聲傳來,要不是給周亞夫拉住,早就追出來了。

    聽著她的哭聲,周陽心裡也不好受,暗歎一聲,希望自己留的一手能救她一命,不要給砍了腦袋。至於能不能成功,只有聽天由命了,周陽這是盡人事而已。

    這是周陽唯一能留的後手,再多也沒有了,歷史教科書上沒寫,歷史不太好的周陽所知不多。

    京兆府是漢朝長安的行政機關,又稱內史,右內史。地處尚冠前街,從丞相府出來往右走,很快就到尚冠前街,順著尚冠前街直走,不久就到了。

    丞相府西連未央宮,東接長樂宮,一出丞相府就是未央宮,就可以看見高聳的宮牆,櫛次鱗比的宮殿。周陽心情極差,無心觀瞧,跟著陳尚去京兆府。

    陳尚機警過人,身手極好,忠實的執行周亞夫的命令,周陽即使有心想逃,也逃不掉。他帶的人都是細柳營出身的健卒,全是周亞夫的死忠,身手不錯,每一個賊精賊精的,周陽認為,逃掉的可能性為零,也不去做徒費力氣之事。

    來到京兆府,陳尚一出示丞相府的印信,直入京兆府。郅都不在,京兆府屬官派人把周陽關入牢裡。

    坐牢這事,周陽兩世為人,還是第一遭遇到,心情很是鬱結,半躺半靠在牆上,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兩個時空的奇妙旅行,恍然如昨。剛脫離生死,又入生死之門,造化之奇妙,天意弄人,讓人哭笑不得。

    牢房裡的污穢、臭氣鑽鼻而入,處於悵然中的周*本就沒有聞到。

    「砰!」

    一聲巨響,把周陽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尋聲望去,原來是隔壁的獄友,中等個頭,頭髮鬍鬚攪在一起,不知道哪是鬍鬚,哪是頭髮,一腳踢在鐵柵上,望著周陽:「你犯的什麼事兒?花案?殺人?偷盜?」

    「你才犯花案呢!」周陽很沒好氣,用不著想得那麼卑鄙。

    「不是犯花案?」這人大是失望,一雙污濁的眼睛不住在周陽身上瞄來瞄去:「你小子不賴,白白淨淨的,俊俏。喂,小子,有沒有興趣玩花花?」

    「花花?」周陽對監獄裡的切口兩眼一抹黑。

    這人在屁股上重重一拍:「就是這個。你用我的,我用你的,我們兩個都可以做回神仙!」

    狗屁花花,是OOXX,周陽一陣惡寒,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回了那人一個中指:「罵那隔壁的!」

    「用這個也行。你的興致真廣泛!」這人一臉的喜色,豎起了中指:「你先,還是我先?」

    「滾遠點!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周陽再也沒有和這人說話的興趣,真想好好嘔一回,把噁心嘔出來。

    這人嘴裡說著亂七八糟的話,時而誇讚周陽長得俊俏,時而罵周陽不解風情,時而翹起屁股引誘周陽。

    周陽初時當沒聽到,哪裡想得到,他是不達目的誓不休,嘮叨了半天還沒完沒了,周陽火了,衝上去,右手一拳砸在他臉上。

    「沒吃飯呀,一點力氣也沒有,花花玩起來有屁的樂趣。要猛,要猛,你知道什麼叫猛?」這人蝟褻的嘲諷。

    「你不疼?」周陽有些難以置信,他這一拳的力氣不小,這人居然沒事似的。

    「疼個屁!跟個婦人似的!你就是婦人,婦人,快來,過來!」這人嘴裡亂七八糟的一通胡說。

    看著那人的不屑樣兒,周陽腦海裡靈光一閃:「不是踹死的!不是踹死的!」

    周陽是踢過那個漁鋪掌櫃一腳,那人也摔在地上,以周陽的力氣,不可能一腳踹死人。一腳踹死人,需要很大的力氣,周陽沒有練過武功,力氣不大,根本就不可能把人踹死。

    只要漁鋪掌櫃不是周陽踹死的,那周陽就有活命的希望。周陽開心的手舞足蹈起來,扯起嗓子暢快的嗥叫一陣,這才冷靜下來。

    接手這身體後,就面臨著人命官司,再加上告別現代社會,旅行到漢朝的鬱悶,讓周陽很是氣沮,根本就沒往這方面去想。可以肯定的是,漁鋪掌櫃不是周陽踹死的,這是大好事。

    問題是,這需要證據來證明。

    人不天鬥,民不與官鬥,賣魚的平頭百姓,有那膽與丞相鬥?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沒有這個膽。可是,就是把周陽給告了,這裡面有蹊蹺,找到證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陽就像落水的人剛剛浮出水面兒,又給人一拳打回水裡,無力的靠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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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11:09
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四章 要變天了

    得趕快把這個信息送出去,周陽雖然很不想借用周亞夫的權勢,但他並不是迂腐之輩,性命交關當口,顧不了許多。

    「來人,來人!」周陽抓住鐵柵,大吼起來。

    隔壁的囚犯一臉的吃驚:「吼什麼吼?我又沒把你怎麼樣?你別告密,我再也不敢了。」他還以為周陽是承受不了他的「xing騷擾」,要告密了,嚇得臉上變色。

    「吃了熊心豹子膽?」身著皂衣的獄卒快步過來,遠遠就沖周陽吼起來。

    獄卒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睛瞪得滾圓,盯著周陽,氣勢洶洶,隨時會一刀柄砸下來,隔壁的囚犯嚇得靠在牆上。而周陽卻是視而不見:「我要見丞相。」

    「丞相?」獄卒驚異的打量著周陽,彷彿想起了什麼:「哦,你就是丞相的小兒子?有什麼事?」

    有戲!周陽精神一振:「你到丞相府給我送個訊息,自有重賞。」

    「送迅息?我可沒那個膽!」獄卒一口回絕:「丞相的賞賜我也想要,可是,郅都大人的棍子我可受不了。錢是好,也要有命花用才行。」

    郅都真是個滾刀肉,連獄卒都怕成這樣,周陽甩了一串國罵給他,眼一瞪道:「我是冤枉的,你不給我送訊息,丞相饒不了你。」

    獄卒賠著笑臉:「公子,你放心好了。郅都大人說了,不管是誰的親戚,哪怕是皇上的小舅子,也不能送訊息。若是有人責罰,郅都大人頂著,輪不到我。郅都大人刑罰不避貴戚,就是皇親國戚也得懼七分,他說話算話,丞相權勢雖大,也罰不到我身上。」

    這個郅都還真不好對付,周陽閱人無數,就沒有遇到如此難以對付的人,大是頭疼。

    獄卒笑容滿臉:「來這裡的人,都說自己冤枉,就沒有人說自己有罪的,公子,你就安心呆在這裡吧。你真要沒罪,郅都大人自會還你清白。」

    也不等周陽說話,轉身就走。周陽望著獄卒的背影,想吼又吼不出聲,晦氣到家了!

    周陽靠在牆上,慢慢滑到地上,彷彿掉進冰窖裡,全身發冷,這個郅都,我記住你了。

    隔壁的囚犯離周陽遠遠的,再也不敢來騷擾周陽,他可惹不起丞相。

    「陽兒,陽兒!」

    許茹的呼喚聲把周陽喚醒,周陽一瞧,只見許茹雙眼通紅,一見周陽受苦,眼裡淚水就湧了出來,哭得跟淚人似的。

    「阿母!」周陽一見許茹,心田里流過一股暖流,握住許茹的手,一顆心這才定下來,訊息終於能傳出去了。

    「陽兒!嗚嗚!」許茹一邊流淚,一邊在周陽臉上撫mo,生怕失去寶貝似的。

    「阿母,你毋用傷心,我是冤枉的。」周陽安慰起來。

    「陽兒是冤枉的,阿母信!陽兒淘氣,愛玩兒,絕不會鬧出人命,定是有人陷害你。毋曉得是哪個沒良心的這般陷害陽兒!」許茹對周陽是無條件信任。

    雖是安慰的話,周陽聽在耳裡,暖在心頭:「阿母,當時我是踹過那人一腳,可是,阿母你想呀,我一腳能踹死人麼?我沒練過武藝,力氣小,我打這人一拳就跟搔癢一樣,怎麼會一腳就踹死人呢?阿母,你快回去給阿父說。阿父武藝高強,你一說,他就明白。」

    原本是來探監,沒想到有如此收穫,許茹眼裡放光,歡喜無限,眉梢兒綻放出一朵鮮花:「陽兒,阿母信你,阿母這就回去見丞相。陽兒,你休要胡思亂想,丞相一定能救你出去。這是阿母給你帶的吃食,你用點。」

    周陽接過食盒,許茹在周陽臉上撫mo一陣,萬分不捨的離去。望著許茹的背影,周陽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只要信息送了出去,以周亞夫的權勢,應該能查個水落石出。

    與此同時,未央宮,養心殿。

    景帝個頭高大,高顴突額,劍眉入鬢,雙睛明亮,身具天子的穆穆之威,身著皇袍,頭戴通天冠,坐在御座上,望著跪在地上的郅都。

    「郅都,你可拿人了?」景帝輕啟金口,聲音清越中帶著上位者才有的威嚴。

    「稟皇上,丞相已把周陽送到京兆府。」郅都忙回答。

    景帝穆穆威嚴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算他明事理。郅都,朕知道你刑罰不避貴戚,長安的王公貴族多有不法之事,就是他們的子弟,他們的僕傭也會仗勢欺人,沒少做傷天害理,欺壓百姓的事。朕把你從齊國召來,就是要你好好懲治懲治他們。」

    「諾!」

    「就是朕的子侄叔輩,他們犯法,也要與庶民同罪。」景帝右手指節在御案上輕輕叩擊:「丞相的兒子出了人命,就從這事著手,給百官一個表率。你去吧!」

    「諾!」

    郅都施禮告退,望著郅都的背影,景帝龍體後仰,靠在御座上,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周亞夫,周亞夫!」

    郅都退出養心殿,卻是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靜。達官顯貴,皇親國戚,不要說他們的子弟,就是他們的僕傭也是高人一等,仗勢欺人,欺壓百姓,鬧出人命根本就不算不了什麼,就是整得百姓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數。

    景帝真要想懲治貴族的不法之舉,用不著拿周亞夫動刀,比周亞夫爵位高的人還有,景帝偏偏拿周亞夫開刀,這是為何呢?

    難道是王信封侯一事?郅都細細回想起景帝在朝中提起王信封侯一事的情景,景帝一提起這事,周亞夫就反對,還用高祖白馬盟誓「非劉氏不得王,非功不得侯」,說王信本是一田舍翁,無尺寸之功,不能封侯。

    大臣們齊聲附和,王信封侯這事就給駁了。景帝立即提起周陽人命一事,說周亞夫治家不嚴,教子無方,有損國體,周亞夫只有謝罪的份。

    沒錯,是王信封侯這事引起的。問題是,景帝為何要咬住這事不放?

    景帝時期,後宮嬪妃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至於婕妤、娙娥、傛華、充依要到武帝時期才會設置,元帝再增昭儀,最終構成了漢宮嬪妃十四等的等級制度。

    美人是僅次於皇后的封號,王美人雖然很得景帝寵幸,偌大的後宮,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美人大有人在,栗姬、唐姬、程姬、曹姬……哪一個也不比王美人差。

    她們的家人不在少數,更不乏有才能者,景帝為何要封王美人的長兄為侯呢?周亞夫說得沒錯,這個王信真是個田舍翁,只會種田,沒有其他的才能,景帝偏偏就選中了他,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王美人的依仗又是什麼?她是很得景帝的寵幸,可是,以景帝的賢明,不可能憑此事就封王信為侯。對了,這個王美人有三女一子,難道……郅都的心狠狠一跳,心跳得如此劇烈,那是很遙遠的事了。

    周亞夫把周陽送到京兆府,看上去是大義滅親,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掘墳墓,一旦此案坐實,周亞夫將萬劫不復。

    轟隆隆!

    郅都仰首向天,天空雷鳴電閃,烏雲滾滾,水澹澹兮欲雨。

    「要變天了!」郅都的心又是猛烈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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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五章 山雨欲來

    丞相府,周亞夫埋頭處理公務,短案上堆著成堆的竹簡。

    許茹快步進來,沖周亞夫行禮:「妾身見過丞相。」

    「哦!」周亞夫抬起頭來,有些詫異:「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處理公務時,不許說家事。」

    許茹從牢裡興沖沖趕回來,沒想到卻是當頭一棒,強抑淚水:「丞相,妾身不敢打擾您處理國事。可是,此事太過緊急,有關陽兒的性命,還請丞相給妾身片刻之暇,容妾身盡言。」

    「說吧!」周亞夫想了想,實在不能拒絕。

    「謝丞相!」許茹強抑歡喜,盡可能把話說得平靜:「丞相,適才妾身去牢裡看了陽兒,陽兒的確是冤枉的……」

    「冤枉?」周亞夫嘴一扯,嘴角的紋理蜿蜒曲折,破口而入:「喝醉了的醉漢總是說自己沒醉,打了敗仗的將軍老是說沒敗,觸犯律漢的囚犯總是喊冤,這話,你也信?」

    許茹一窒,淚珠兒終於忍不住,掛在俏臉上,彷彿帶雨梨花,惹人憐:「丞相,您武藝高強,您是知道的,陽兒沒有練過武藝,他一腳能踹死人麼?」

    「沒練過武藝,就不能踹死人了?」周亞夫冷笑一聲:「就我所知,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氣,就有數十種置人於死地的法子。致命的地方,不要說用腳,就是一根手指頭也能要人命。」

    對武藝一事,許茹是一竅不通,無言反駁。

    周亞夫怒氣上湧:「逆子不成器,滿嘴胡話,他的話你也信?他踹上十腳八腳,他也只說是一腳。他身邊的那些人,能不為他說話?陳尚。」

    許茹隱隱覺得不妙,還沒有想明白哪裡不妙,板著一張臉的陳尚已經快步過來:「見過丞相。」

    「把她帶下去看管起來,沒有我的號令,不許她出府一步。」周亞夫下達了命令。

    「諾!」陳尚冰冷的臉上不帶絲毫感情:「主母,請!」

    「丞相,您要相信陽兒,他真的是冤枉的!」許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陳尚只認周亞夫的命令,既然他已經下令,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拖起許茹就往外走。許茹纖纖一弱女子,哪裡有反抗之力,唯有給拽走的份。

    望著遠去的許茹,周亞夫歎口氣,又埋頭竹簡中了。

    周陽在獄中,哪裡知道府裡發生的事情,還以為許茹此去,必能說得周亞夫出手,那麼,以周亞夫的能耐,要查明真相不是難事。別的不說,就說這個陳尚,雖是冷冰冰,卻是武藝高強,精明過人,有他出馬,這事很快就會查個水落石出。

    送走許茹後,周陽心情大好,打開食盒,食盒裡有鹿餔、炙肉這些漢朝主食、果干,還有一壺酒。最難以置信的是,還有十數盤檀香。這檀香了不得,還沒有點,只是一嗅,就香氣撲鼻,用在臭氣熏天的牢裡,真是暴殄天物!

    點燃檀香,香氣繚繞,臭氣消退,周陽的感覺好受多了,心情更好。把食品、果干擺上,拿起酒壺,自斟自酌,這小日子過得優哉游哉,這哪裡是坐牢,純粹就是療養。

    有權有勢就是好,連坐牢都如此優待,周陽不知不覺中把一壺酒喝光,略有醉意。隔壁的囚犯看著食品,不住吞口水,礙於周陽是丞相的兒子,又不敢要,唯有乾瞪眼的份。

    此時的周陽心情極度之好,耍一回酷,拿起一塊炙肉,扔了過去:「本公子賞你的!」

    囚犯雙手接住,狠狠往嘴裡塞,不住沖周陽點頭致謝:「好吃,好吃,真好吃!」

    無所事事,周陽靠在牆上打起了瞌睡,不多久就與周公相會。周陽做了一個美夢,夢見自己洗雪冤屈,風風光光的回歸丞相府,周亞夫打躬作揖向自己認錯,請求自己原諒。

    周陽正眼也不瞧周亞夫一眼:「你現在才知道錯,已經晚了,等家破人亡吧!」

    這一天就在周陽的美夢中度過。

    翌日五鼓時分,未央宮,宣室殿,燈火通明。

    宣室殿是有漢一代日朝和大朝所在地。大臣一日一朝,稱為「日朝」。朔望之日,在長安百官無論品秩高低,都要趕到宣室殿朝覲天子,稱為「大朝」。

    宣室殿是處理國事的核心之地,從這裡發出的政令、軍令,傳遞到帝國各處。狹長的進深,佔地極廣,足以容納上千人。大殿上擺放著數百鋪著軟席的矮几,整整齊齊,橫成行,豎成列。

    大殿正中,是一條寬闊的通道,文武百官身著朝服,頭戴與品秩相應的進賢冠,手持玉笏,肅立當地,靜候景帝臨朝。

    周亞夫位高權重,站在最前面的中間。他左邊是太子太傅竇嬰,右邊是太尉、御史大夫。漢朝實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稱三公,位最尊,理應站在最前面。

    按理,竇嬰不能與三公並列,只是他這人不是一般的大臣,他是兩朝老臣,還是竇太后的侄子。更重要的是,他在平定七國之亂立有大功,景帝對他很是賞識,派他做了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劉榮學業,是以他的身份尊榮,完全能與三公並列。

    排在第二列的是「九卿」官員。太常、光祿勳、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合稱九卿,地位僅次於三公。

    「丞相,聽說你把小公子交出去了?這不智!」竇嬰在周亞夫耳邊輕聲提醒。

    平定七國之亂時,竇嬰坐鎮洛陽,籌措糧餉供應周亞夫。糧餉不缺,周亞夫才能放開手腳和吳楚叛軍大戰,周亞夫對竇嬰一直心懷感激,兩人的交情不錯。再者,竇嬰頗有政才,最難得的是他對景帝心思的把握很準,十猜九中,為周亞夫所信賴。

    一聽這話,周亞夫心頭一跳,輕聲問道:「為何?」

    「山雨欲來!」竇嬰壓低聲音,在周亞夫耳邊輕語。劉榮立為太子,周亞夫出過大力,若是周亞夫倒了,太子的勢力就會減弱很多,竇嬰絕對不願周亞夫出事。

    「朝堂之上,不得交頭接耳!」竇嬰說到關鍵之處,背後有人說話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廷尉張鷗。張鷗這人精通律法,斷案如有神助,他斷案無人不服。

    周亞夫和竇嬰交換眼神,不再言語。

    「皇上駕到!」

    太監尖細刺耳的聲音響起,景帝身著皇袍,頭戴通天冠,大袖飄飄,快步而來。景帝來到御座前停了下來,轉過身,輕啟金口:「平身!」

    「謝皇上!」

    群臣謝過恩,站起身,各歸班序,文官就文班,武官入武列,濟濟一堂,莊嚴肅穆。

    景帝的目光從群臣身上緩緩掃過,當掃到周亞夫時,眼裡光芒一閃,好似利劍一般。周亞夫的心彷彿給剜了一下,打個突,心中暗驚:「山雨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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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六章 急風驟雨

    景帝從隨身太監春舵手裡接過三捆竹簡,重重砸在御案上,臉色陰沉下來,上位者的威嚴突現,大殿中一冷,不少官員心頭一跳,暗道不妙。

    「朕這裡有三道邊關急報。匈奴入漁陽,殺戮無數,擄走百姓數千,偌大一個漁陽城已成空城。數千百姓軍民,無一人倖免,這是千古未有的殺戮!」景帝兩道劍眉擰得緊緊的,彷彿兩把出鞘的利劍,讓人心悸。

    自從漢朝創建以來,匈奴就在搔擾邊關,哪年沒有數萬十數萬百姓給屠戮擄掠的,這等邊關急報,官員們一年不知道要聽到多少,心情一鬆,暗道「不就這麼回事?」

    「你們是不是以為,數十年來,匈奴哪年哪月沒有滋擾邊關,習以為常了?」景帝的聲音突轉高亢,質問百官。

    百官心中一突,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景帝把另外兩捆竹簡一摔:「這是李廣和程不識送來的捷報。他們與匈奴作戰,李廣部斬首一百二十餘,程不識斬首近百。」

    「皇上聖明!漢軍威武!」

    群臣長舒一口氣,只要是勝仗,不論大小,景帝都會高興,大拍馬屁。

    然而,他們的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景帝右手重重拍在御案上:「匈奴一來,殺戮無數,區區一點斬首之數,就要報功邀賞,可恨!他們就不能越過長城,深入大漠與匈奴大戰一場?」

    自從平城之圍後,漢軍緊守城池,從來沒有越過長城與匈奴作戰的先例,這也是漢朝皇帝心中的痛!

    「朕即位之初,匈奴大舉滋擾邊關,朕拔劍而起,欲奮擊邊關。朕之師晁錯諫阻朕,當時國內諸侯尾大不調,不可出兵,朕抱劍而臥,晁錯送了一個忍字給朕。」景帝越說越激動,站了起來,手指著群臣:「心字頭上一把刀,就是忍字!忍字就是說,刀割你的心,你還得忍著,這種非人的折磨,你們知道嗎?」

    群臣大氣也不敢出,唯有低眉順眼的份兒。

    對景帝心思很是瞭解的竇嬰已經感覺到不妙了,這是暴風雨的前奏啊!

    「漢家兒郎,何時才能縱橫在大漠之上?」景帝右臂一揮,大聲疾呼。

    平城之圍後,漢朝奉行和親之策,凡有匈奴滋擾邊關之事,只要送個漂亮的女人就平安無事,群臣早就安之若素了,景帝的疾呼他們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周亞夫站起身,誰在扯我?一瞧之下,是竇嬰在扯他的衣裾,左眼向他一閃。

    「臣願率一支軍,與匈奴大戰!」周亞夫沒有明白竇嬰的用意,正式請命。

    「總算有一個沒給匈奴嚇破膽的!」景帝先是讚許,緊接著就是話鋒一轉:「周亞夫,你連家事都管不好,何以率軍大戰?你的小兒子周陽草菅人命,你身為丞相,妄圖包庇,何以為百官表率?」

    聲調極高,有些尖細刺耳。景帝前半句還在誇讚周亞夫,緊接著就是這般質問,這變化也太快了吧?天心難測,聖意難尋,伴君如伴虎,這話沒說錯。

    周陽人命案一事,讓周亞夫無話可說,唯有跪下謝罪的份:「皇上,臣知罪!臣教子無方,治家不嚴,請皇上治罪!」

    人命案一事,周亞夫這是第二次受辱,心中那個氣非筆墨所能形容,要是周陽在面前,不給扒了皮才怪。

    對景帝心思有所瞭解的竇嬰右手緊握成拳,用力過度,手背已經發青了。

    這種擔心很快就得到證實了:「周亞夫,你做丞相已經有幾年了,你可知錢糧獄訟之數?」

    景帝話音一落,跪坐在軟席上的周亞夫猛烈的顫抖了一下,這是周亞夫黔驢技窮的徵兆。

    「完了,完了!」竇嬰深知周亞夫的為人,他性粗直,對錢糧之事肯定不知道,景帝如此相問,必然是要他當場出醜。這可是大醜,群臣會認為周亞夫無能,不堪為相,周亞夫的相權就不保了。

    嗯,實在不得已,幫他解圍,誰叫他對太子那麼重要呢?

    如竇嬰這般想的人不在少數,許昌、莊青翟這些緊盯丞相之位的人更是心喜異常,只要給群眾造成周亞夫不堪勝任的印象,他們再興風作浪,周亞夫罷相就鐵定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亞夫卻是有板有眼的回答:「皇上欲知糧錢之數,可問大司農許昌;若皇上欲知獄訟之數,可咨廷尉張鷗。」

    「問屬官?」景帝眉頭一皺,深知景帝心思的竇嬰心頭一跳,很明顯,周亞夫如此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打亂了景帝的謀劃。

    「那要你這丞相做什麼?」景帝的聲音陡轉高亢,有些尖細了,真的是發火了。

    周亞夫不慌不忙的回答:「回皇上,丞相協助理陰陽,統率百官,輔佐天子,不必事必躬親,只要管好百官即可。」

    話音一落,大殿上一片死寂!

    周亞夫的性子,群臣是知道的,都認為他不可能回答得出來,然而,周亞夫卻回答得有條有理,雖有詭辯之嫌,卻也成理,讓人無法反駁。

    景帝劍眉一擰,無喜無怒:「這麼說倒也成理!」

    「暴風雨總算過去了!」竇嬰暗中鬆口氣。

    許昌、莊青翟這些緊盯相位的人大失所望。

    周亞夫越想越心驚,要不是有周陽的話,他今天這跟斗就栽大了。接下來,朝中議事,周亞夫無心參與,如芒刺在背,直到天光放亮才退朝。

    出了宣室殿,烈日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周亞夫感受著冰火兩重天的不同,這才明白全身早就給冷汗浸濕了。

    竇嬰走到周亞夫身邊,大拇指一豎:「丞相,你深得為相之要,竇嬰佩服。」

    「魏其侯過獎了。」周亞夫背上一涼,這可是他視為逆子的周陽的功勞。魏其侯是竇嬰的封號。

    「丞相,說實話,你今天真是夠嚇人的!」竇嬰和周亞夫的交情極好,能說別人不能言的話:「你那一顫,我還以為丞相無辭以對,沒成想,是我多慮了,丞相深得為相之要,佩服!佩服!」

    「不敢當!不敢當!魏其侯,府中有急事,我先行一步!告辭!」周陽夫匆匆別過竇嬰,直奔丞相府。

    「陽兒!陽兒!」

    周亞夫的耳邊迴響著周陽的話「你這丞相真沒用,不能護持我不說,連錢糧獄訟之數都不清楚,說出去丟人」,一字一句彷彿巨槌一般砸在他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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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七章 周亞夫出手

    丞相府建於高祖時期,在未央宮東邊,就隔了一條街,出了未央宮就到了。

    周亞夫趕到丞相府,只見丞相府前車來人往,官員、吏員來回奔走,處理政事,一道道政令被送入丞相府,一道道政令又發往帝國各處。

    「見過丞相!」

    來往的官吏沖周亞夫行禮,周亞夫並沒有像往常那般問詢幾句,只略一揮手,匆匆進府。

    府中就更加忙碌了,丞相的屬官屬吏長史、司直、掾、屬、諸曹各司其職,丞相府政事雖多,卻有條不紊。

    「見過丞相!」司直曹奇向周亞夫行禮:「丞相,各地政務都整理好了,請丞相過目。」

    按照周亞夫的習慣,他日朝回來就要處理各地報上來的政事。司直就得在他回來之前準備好。下朝回來就處理政事,這是周亞夫的慣例,然而今天卻給破了:「你們先應付著,我還有事要先處理。」

    「丞相,這是邊關急報,匈奴突襲雁門,雁門太守馮敬請求調派援軍。雁門孤城,遭匈奴萬騎圍攻,若無援軍,遲則生變。」曹奇忙提醒一句。

    周亞夫只得暫耐性子,把條呈略一瀏覽:「雁門地處要害,決不能讓匈奴攻破。若雁門一破,匈奴將會長驅直入,擄掠腹地。傳令給李廣和程不識,要他二人星夜馳援。」

    「諾!」曹奇領命,又遞上條呈。

    周亞夫看了一眼:「此事不急,等會再處理也不遲。」

    不理曹奇的反應,匆匆而去。望著周亞夫的背影,曹奇愣怔了好一會:「丞相今日是怎麼了?以往,他可是不吃不睡的處理公務呀!」

    周亞夫召來陳尚,兩人進入屋裡,關上門,周亞夫問道:「陳尚,你說陽兒有沒有可能是冤枉的?」

    在周亞夫的嘴裡,周陽是逆子,如今成了「陽兒」,升格得太快了,陳尚不解其意:「丞相,恕我不明,還請丞相直言。」

    「陳尚,你從細柳時就跟著我了,跟隨我平定七國之亂。以你建立的功勳,完全可以做將軍。可是,你不願做將軍,寧願屈就我的侍衛,周亞夫這裡謝過了。」周亞夫抱拳施禮。

    「丞相大禮,愧煞陳尚。」陳尚忙還禮:「陳尚追隨丞相,是敬重丞相的為人。陳尚以渺渺之身,能追隨丞相,此生無憾!」

    周亞夫無比欣慰,在陳尚肩頭拍拍,把朝中之事一說,問道:「你以為,陽兒是不是冤枉呢?」

    陳尚濃眉一擰,略一沉吟:「丞相,請恕陳尚斗膽。我總覺得小公子這幾天變得與以往不同。以往的小公子,不過是一玩樂公子,喜歡鬥雞走狗,尋歡作樂,如今的小公子卻是有膽有識。好教丞相得知,昨日我去請小公子時,小公子可是罵了我兩回。一次是罵我是豬,一次是要我滾。」

    「胡鬧!他真夠大膽的!陳尚,周陽不懂事,多有得罪……」周亞夫就要致謙。

    卻給陳尚阻止:「丞相,我不會怪罪。我不僅不會怪罪,反倒是挺欣賞公子的說辭。他要我滾,沒有明說,而是要我抱住頭,團團圓圓,往地上一趴,問我會變成何物,跟我打了一個啞謎。我當時沒明白過來,想了一陣才明白。」

    「他還真能變法子繞人!」周亞夫先是讚一句,而後就臉一沉:「那也不行!要罰他!」

    「丞相,我的意思是說,如今的小公子與以往不一樣,我琢磨著,小公子有可能是給冤枉的!」陳尚沉思著道:「即使沒有冤枉,丞相也該查一查,這才能全父子之情。要是丞相不聞不問,萬一小公子真是冤枉的,豈不寒人心?」

    「陳尚,能有你這樣的生死之交,周亞夫幸甚!這事就有勞你了。」周亞夫很是感動:「這事得趕早,遲則不及。」

    「丞相放心,我這就去辦!」陳尚施禮後,飛快的退了出去。

    XXXXXX

     「周公子,周公子!」

    周陽好夢正酣,驚醒過來,只見兩個獄卒站在號間外面,已經把門打開了:「有事?」

    「郅都大人要提審公子,還請公子去公堂走一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獄卒雖然不能為周陽通風報訊,賠個笑臉卻是沒問題。

    不知周亞夫有沒有查明真相?周陽欣然站起身,道:「走吧。」

    「公子請!」兩個獄卒一左一右的把周陽擁在中間,出了牢房。

    仰首一望,日上三桿,時間不早了。

    牢房離公堂不遠,只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周陽一進公堂,只見數十個身著皂衣的公差站立兩廂,手中的殺威棍拄在地上,肅穆莊嚴,自始至終沒有象影視劇裡的獄卒那般叫「威」,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卻又肅殺凜然,好像一支列成陣勢的軍隊。

    公堂的盡頭擺有一幾一案,幾上鋪著軟席,上面跪坐一個人,四十來歲年紀,顴骨高突,濃眉星目,甚是俊朗。頭戴二梁進賢冠,身著朝服,曲裾深衣,腰佩組綬,正是新任京兆尹郅都。

    郅都身上有一種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雖是跪坐,卻給人高山一般的感覺,不可撼動。雙睛明亮,眼神賽似利劍,好似要剜心刨肝似的。

    這郅都非尋常人物,怪不得王公貴族對他畏之如虎,談之色變!周陽暗讚一句。

    「見過大人!」周亞夫拱拱手。

    「放肆!還不跪下!」獄卒齊聲吆喝起來,人數雖眾,卻像一個人在叫嚷,整齊劃一。

    「你雖是丞相的公子,也是囚犯,入得公堂,就得守公堂的規矩,為何不跪下?」郅都眼裡厲芒一閃,好像實質一般飛向周陽。

    周陽站著不動:「請問郅都大人,我哪裡不守公堂的規矩了?」

    「你入得公堂,就得向我跪下行禮,這就是規矩。」郅都臉一沉,冷凜嚇人,有些獄卒膽小,微微一抖。

    「哈哈!」周陽一笑:「這就是規矩?可笑!請問大人,你是審案,還是接受囚犯的跪拜大禮?若是皇上知道你為了一個跪拜禮節刁難人,會做何想法?」

    他審過的案太多,記錄案情的竹簡可以堆出一座山,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是就沒遇到過如周陽這般,鬧出了人命,還不向他大禮參見的人。郅都心裡暗叫奇怪,聽人說周陽是個草包,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公堂之上就這規矩,囚犯一進公堂就得行大禮,即使皇上知道了,也無可厚非。」郅都不是省油的燈,寸步不讓。

    倒不是他非要周陽向他行大禮,這是氣勢之戰,要是周陽不行大禮他在氣勢上就輸了,這案就不好審了。

    周陽抓住他話裡的語病反擊:「大人此言極是,囚犯才向大人施大禮,我不是囚犯,何須大禮?」

    郅都難以忍受,重重拍在短案上:「你鬧出人命,還不是囚犯?」

    周陽淡淡一笑:「大人此言差矣!我是踹過那人一腳,是不是我把他踹死,這得大人你審過了才能定論。此案還沒有審結之前,不能有定論,我是不是囚犯,眼下還是兩說。大人審案之多如過江之鯽,不會反對此言吧?」

    在現代社會,即使殺人犯給抓住了,還不能稱為罪犯,只能叫疑犯。只有法院審理完成,才能叫罪犯。漢朝雖沒有如此明確的法理界定,在審案過程中,還是暗合。

    對周陽這說法,郅都這個審案老手也無法反駁,眼睛猛的睜大,彷彿九天之上的驕陽一般眩目,在周陽身上好一打通打量:「你愛站,就站著住吧!」

    「這人還是傳言中的草包?」郅都不得不重新審視周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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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八章 破綻

    郅都一生,審理過的奇案大案無數,就沒有這樣破例。他要是用強的話,獄卒一擁而上,周陽不跪也得跪,他之所以如此做,倒不是懼怕周亞夫的權勢,而是周陽的話富有「法理」,他這個審案高手有一種聞道欣喜之感。

    到了現在,還不見一個丞相府的人,周陽的心涼了半截,不能指望周亞夫了,只能靠自己了。可是,這證據是那麼好找的嗎?

    「帶苦主!」郅都一聲令下,腳步聲中,四個獄卒帶上兩個人。

    一個是婦人,另一個是個小子。婦人約莫二十餘歲,模樣兒嬌俏,雖是布衣素裙,釵橫發亂,卻難掩成熟女人的媚惑。

    怪不得那個周陽會有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慨,硬要摘這朵鮮花,還真有值得紈褲子弟動手的誘惑。

    那個小子約莫十**歲,長得眉清目秀,面如傅粉,要不是周陽知道他是漁鋪的奔走廝兒,一定會把他當作哪個世家子弟的貴公子。

    周陽硬摘鮮花時,這小廝兒也在場,叫嚷得特別凶,大有不惜性命護持婦人的意思。

    不等郅都說話,二人乖覺的跪下叩頭。婦人額頭觸在地上:「民婦見過大人!」

    小子雙手扶地,極是恭敬:「草民見過大人!」

    兩人的恭敬與周陽適才的表現截然不同,郅都卻是眉頭一皺,不經意的瞄了周陽一眼,還是這種人的傲慢讓人覺得新鮮。

    「你可是喬娣兒?」郅都開始問案了。

    婦人忙回答:「民婦正是喬娣兒。」

    「你是喬岸偉?」

    「草民是喬岸偉。」小子忙肯定。

    郅都問道:「他姓喬,可是你的親戚?」

    「回大人,他是民婦的侄子。夫君開漁鋪,需人手打理,這侄兒手腳麻利,就把他雇了來。」喬娣兒小心的回答,生怕出錯似的。

    喬岸偉瞄著喬娣兒,眼裡頗有點溫柔之色。

    郅都朝周陽一指:「你可識得此人?」

    「大人,民婦識得,識得。他是惡人,嗚嗚……」喬娣兒眼淚鼻濞齊下,哭得很是傷心,好像她給周陽強暴了一百回。

    喬岸偉望著周陽的眼神極是不善,好像一隻餓狗爭搶骨頭似的。

    周陽看在眼裡,頗有些奇怪:「她是你姑姑,你維護她也用不著用這種眼神吧?」在喬岸偉身上瞄著,除了他右手握住左手,侷促不安以外,沒有可疑之處。

    「公堂之上,不許啼哭,違者重責十棍!」郅都臉一沉,厲喝一聲,宛如打了個炸雷。

    喬娣兒的哭泣聲彷彿剪刀剪斷似的,戛然而止,香肩抽*動,還在低低飲泣。

    「從實招來!」

    郅都的話音一落,喬娣兒顧不得哭泣,忙著訴說起當日經過:「民婦當日在漁鋪賣魚,這惡人路過,硬要民婦隨他去。夫君攔住民婦,與這惡人說理,惡人凶性大發,指使惡奴毆打夫君。這惡人趁夫君摔在地上,狠踢一陣,他再也沒有站起來過,捨民婦而去了。嗚嗚!」

    是踹了一腳,怎麼又是狠踢一陣?根本就沒叫下人動手,這事邪門了。周陽暗道詭異。

    「周陽,你可有話說?」郅都盯著周陽。

    周陽略一抱拳:「大人,我有話要說。喬娣兒所言不實。當日,我帶著幾個僕傭經過漁鋪時,此婦與她的丈夫口角,哭哭啼啼。她的丈夫相貌醜陋,不堪入目,我一時感慨,鮮花豈能插在牛糞上,她如此美麗的人兒,應該伴我這樣的佳公子才不虧了她。」

    以前那個周陽是個混蛋,愛說瞎話,他可以騙周亞夫,可以騙許茹,卻不可能騙自己,周陽這是依照他留下的記憶來說話,不會有假。

    「我本是一句戲言,哪裡想得到,她的丈夫好像火燒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衝我就是一拳,砸在我的腮上。我疼痛難受之下,踹了他一腳。他就摔在地上,沒有了動靜。我給嚇破了膽,帶著人回去了。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周陽心裡升起老大一個疑問,一腳真能踹死一個大活人?

    「他說謊!」一直沒有說話的喬岸偉指著周陽,怒氣沖沖的道:「姑夫摔在地上,他還狠踢一陣,他的惡奴打得姑夫死去活來。」

    喬岸偉右手指著周陽,左手背上的一道傷痕露了出來,像是抓傷,剛結疤,受傷不久。

    郅都盯著周陽:「周陽,韓當醜的屍身已經檢驗過了,身上有不少青瘀,實為拳腳所傷。可是你所傷?」

    郅都的話不會有假,他說有傷肯定有傷,周陽大是詫異,按照以前周陽的記憶,的的確確是只踹了一腳,怎麼可能會有不少傷痕,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我說的是實話,我只踹過他一腳,我的僕傭更沒有動手。」周陽指著喬岸偉:「他抱著我,我想再補上幾腳也沒機會。」

    「胡說!」喬岸偉急了:「明明是你的惡奴架住了我,就是你狠踢姑夫一陣,姑夫才身死!嗚嗚!可憐的姑夫!」

    周陽還待再說,郅都已經喝斥起來:「大膽周陽,你盡敢信口雌黃!我已查明,你對韓當丑拳打腳踢,以致殞命,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人證?物證?」周陽指著喬岸偉道:「大人,若是你僅憑他一人之言就定我之罪,如何讓人心服?」

    「取證詞!」郅都一聲令下,曹屬抱來一大捆竹簡放在短案上。

    郅都取出一捆,砸在周陽腳邊:「你自己看!這些都是當時圍觀人的證詞。我郅都斷案,公正無私,不會僅憑喬岸偉一人之語定你的罪。」

    周陽撿起竹簡,展開一瞧,只覺天眩地轉,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和喬娣兒所說經過一模一樣。末了,證詞上還有手印,具了名字的,這是鐵證。

    一連看了幾捆,都是一般無二。周陽越看越驚心,這證詞是假的,這些人被人收買了,才做假證。喬娣兒告的是丞相周亞夫的小兒子,這些證人不會不好好思量的,正常情況下,借給他們豹子膽他們也不敢出來作證。

    然而,他們卻是眾口一詞的證明周陽打人致死。這得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他們不顧忌丞相的權勢來作證呢?

    景帝?這不太可能。他是皇帝,罷相也罷,誅滅周家也罷,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情,犯不著用這種歪門邪道。

    連丞相都不放在眼裡的人,會是誰?周陽還真是想不到是誰會有如此通天手段。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斷定的,這人是沖周亞夫來的。此案一旦坐實,這人就會興風作浪,周亞夫的相權能不能保住很成問題。周陽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真他娘的冤!

    「周陽,你可認罪?」郅都準備結案了。

    周陽頭一昂,胸一挺:「我不認罪!」

    「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你不認罪。來啊,要他劃押!」郅都右手一揮,曹屬帶著竹簡、筆墨過來。

    XXXXXX

     丞相府,周亞夫一臉的陰沉:「陳尚,你所說屬實?」

    「丞相,我也不想信這是真的,可全是真的。」陳尚歎口氣,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惋惜之色:「他們眾口一詞的說是小公子打死了人,我要不信也不行。」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周陽是我的小兒子,他們要是誣陷好人,我不會饒過他們。」周亞夫右手一握拳,眼睛猛的瞪大。

    「丞相,我說過了。他們說,他們說的是真話,還有人指天誓日的發誓,這能假麼?」

    周亞夫沉默了,有了朝上一事,他一心想把周陽解救出來,可是,陳尚探查的情形與他所想相差太遠。周陽真要是鬧出人命的話,他雖想救人卻也救不了,畢竟是景帝盯上的案子。

    「丞相,我們現在怎麼辦?」陳尚討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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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1 23:12:42
第一卷 世家子弟 第九章 周陽破案

    周陽是氣不打一處來,那麼大的破綻,可是,以前的周陽名聲太壞,說出去無人相信,明明是冤案,還百口莫辯。

    「郅都,你可知道,我是丞相的兒子,告我就是給丞相難堪,憑這些升斗小民,他們有膽作證麼?」已到生死時刻,周陽強迫自己冷靜,此時萬萬不能出錯。

    郅都卻不以為然:「丞相明事理的人,斷不會挾私報復。這些人是我親自堪問的,所說絕無虛假。我郅都斷案無數,還沒有一樁冤案,還沒有冤枉一個好人!事實俱在,由不得你不認罪!」真夠自戀了!

    「我要驗看韓當醜的屍身。」周陽只踢過韓當丑一腳,他身上的傷是別人打的,說不定能看出端倪,找到破綻。不到最後時刻,周陽是不會放棄的。

    郅都臉一沉:「韓當醜的屍身我親自勘驗過了,一身的瘀傷,別無可疑之處。已經入殮,你別妄動心思,驚動亡魂。」

    漢朝喪葬習俗,死者入棺稱為「斂」,又叫「殮」。要勘驗韓當醜的屍身,就得開棺,這是對韓當丑大為不敬。

    要不是事逼於此,周陽也不會有驚動死者的想法,實在是這事透著古怪,疑點不少,不得已而為之:「郅都,儘管你不信,本案確有很多疑點,若不勘驗屍身,無法驗明,此案就會成為冤案。若是開棺驗屍,能得此案真相,韓當丑泉下有知,也當含笑。」

    「我斷案無數,此案鐵證如山,你能翻得了?」郅都嘴角掠過一抹冷笑。斷案是他最拿手的事兒,周陽在此事上質疑,由不得不激起他的傲氣。

    圍觀人眾口一詞咬定周陽打死人,要他們說出真相,除非周亞夫出面,到現在還不見周亞夫的人影,已經沒有希望了。能不能找到證據,只有韓當醜的屍身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周陽哪會放棄:「郅都,若是讓我勘驗屍身,有疑點也好,沒有疑點也罷,我才能死心。若是你不允,我心中有冤屈,你如何當得公正無私之語?」

    無論漢朝,還是現代,不讓人心中有冤屈,這是斷案的鐵則,郅都一時語塞,略一沉吟道:「你既有心,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去把韓當醜的棺槨抬來。」

    差役領命而去,審案暫停。韓當醜的屍骨沒在京兆府,需要點時間。時間在無聲中流逝。

    正等間,周亞夫帶著陳尚大步而來。周陽看見周亞夫,心中一暖。雖然周亞夫把他交出去了,讓人很傷心,他現在能出現,算得上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查明了真相。

    「見過丞相!」郅都離席起身,迎上來向周亞夫施禮。

    周亞夫還禮:「見過大人!」

    快步來到周陽身邊,把周陽一打量,還好沒出什麼問題:「陽兒,委屈你了。都是為父不是,為父不能救你。」

    周陽心中咯登一下,周亞夫接著道:「為父查過了,那人的確是你打死的,人證物證俱在。為父此來,雖無法救你,卻能全父子之情。陽兒,你放心,你母我會善加看待。」說著說著,虎目中湧出了淚水。

    這是交待後事,周陽僵立當場,原本以為周亞夫能查出真相,沒想到他也沒有查出來,凶多吉少了。能不能脫卻此難,就要看能不能從韓當醜的屍身上找到疑點。

    「謝阿父!」周陽苦澀之極,勉力笑笑。

    周亞夫踱到喬引娣面前,略一打量,暗歎一口氣,如此美貌的人兒,怪不得性喜漁色的周陽會動心:「周陽雖是我兒,他觸犯大漢律法,我自會還你公道。若是你們蓄意而為,誣陷好人,休怪我無情!」

    聲音平靜,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勢,讓人心悸,喬娣兒結巴:「丞相、放心,絕無冤屈!民婦所言,俱是事實!」

    周亞夫木然的走到一旁,跪坐在郅都為他準備好的矮几上。陳尚站到他身後。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幾個差役抬著棺槨而來,放在地上,不等郅都吩咐,撬了開來。郅都離席起身,走到棺槨旁站定:「周陽,你不信,自來看得真切!」

    周陽、周亞夫、陳尚走到棺槨旁站定。周陽一望,韓當裡不愧有個「丑」字,還真是長得不敢恭維,大耳、塌鼻子、小眼睛,短下巴,粗糙的面容好似老樹之根,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郅都挽起袖子,潔白的手臂露了出來,揭起韓當醜的深衣,指著身上的傷痕:「這裡,這裡,一共十四道瘀傷,周陽,你可有話說?」

    周亞夫虎目一掃:「他死不瞑目。」

    「丞相所言極是,如此情形,任誰都會死不瞑目。」郅都附和一句:「丞相可看出破綻?」

    打仗,周亞夫得心應手,要他驗屍就是用拙了,歎口氣沒有說話。陳尚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惋惜,屍身沒有破綻,周陽的罪名就坐實了。

    周陽握住韓當醜的右手,入手冰涼,略一檢視,沖喬岸偉道:「你過來!」

    喬岸偉有些驚懼,不僅沒有過來,還向後退。

    郅都眼裡精芒一閃:「周公子發現了什麼?」

    周陽沒有回答他,而是厲喝一聲道:「喬岸偉,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要是你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何以不敢過來?」

    喬岸偉略一遲疑,在周陽的瞪視中,顫顫兢兢的走了過來。

    「喬岸偉,我曾得高人傳授溝通陰陽之術,我馬上施法,與韓當丑溝通。誰殺死他,他自會告訴我,你可有膽一試?」周陽冰冷的聲音響起,彷彿玄冰在撞擊,讓人心頭生寒。

    「我我我……」喬岸偉結巴了。

    「要是你沒做虧心事就敢試,你做了虧心事就不敢試。」周陽拿話僵住他。

    喬岸偉和喬娣兒對視一眼:「你試吧,我不怕!」說是不怕,卻是顫顫兢兢,大有隨時後退的打算。

    郅都眼裡的光芒不住閃動,在韓當醜的屍身上打量一陣,又在喬岸偉身上打量,最後打量周陽,卻找不到頭緒,不明所以。

    周陽和陳尚對視一眼,劍眉一挑,虎目猛的瞪大了。

    「喬岸偉,我在閻羅王那裡告了你一狀,閻羅王要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煉化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周陽突然之間好像一尊傀儡,機械的說話。

    這聲音一入喬岸偉之耳,彷彿火燒了屁股一般:「姑夫!姑夫!」

    「你,沒死?」喬娣兒眼珠子都快砸到地上了。

    這聲音像極了韓當丑,二人乍聽之下,哪有不心驚膽跳的。

    周陽雙臂伸直,好像殭屍一般,抓住喬岸偉:「我死了,我的魂魄附在周陽身上,向你討回公道。喬岸偉,十八層地獄煉獄,一千兩百條毒蛇把你的心一口一口的吃掉,再長出來,再吃掉。你會給折磨一萬年,一萬年吶,也不能贖你之罪。」

    漢朝人對陰陽神鬼之事極是信仰,周陽的表演到位,聲音多變,給人陰森森的感覺,彷彿身處森羅殿似的,公堂之上人雖眾,卻是個個身上發毛。

    「喬岸偉,你欺心繞舌,毒蛇噬心只是一個小小的懲戒,還要拔你的舌頭。拔一次,長一次,再拔一次,折磨你一萬年。」韓當醜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人莫作虧心事,做了虧心事,在陽間不受懲處,到了陰間懲處歹毒一萬倍。」

    公堂上一片陰森恐怖,個個牙關相擊,彷彿惡鬼附身。喬岸偉就更慘了,渾身篩糠,一個勁的道:「姑夫,姑夫,我,我,我……」

    漢朝人對神鬼之事極是信奉,卻神鬼傳說極少,周陽充分發揮後世的神鬼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公堂上的人個個心驚不已,就是郅都、周亞夫、陳尚這些膽量極豪之人也打了一個激靈。

    「說!」

    周陽大喝一聲,彷彿焦雷轟於九地之下,聲勢駭人之極,就是周亞夫這等馳騁疆場之上的人物也是眉頭一挑。

    「我……」喬岸偉不知所措。

    周陽猛的抓住他的左手,右手握住韓當醜的右手食指,對著喬岸偉手背上的傷痕就抓了下去。

    「不要!」一聲賽過了殺豬的尖叫聲響起,喬岸偉委頓在地上,好似一攤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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