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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丁墨]征服者的慾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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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6:22:21
10.我要發飆

  第五大隊基地範圍外,是街道和居民區。此時正是凌晨三點半,街上一隻獸也沒有。黯淡月光下,卻有一個獸族士兵的身影,貼著路旁的陰影,如鬼魅般,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穿行。

  他身後還背著包,帽簷壓得很低,卻能看到屬於人類的下巴輪廓線條。

  前方是一處關卡,幾輛重型裝甲車上,車燈明亮,獸兵影影綽綽。

  這是離開獸營勢力範圍最後一道大關卡。再往外,只有零散獸兵隊巡邏,要避開相對容易。沈墨初又將帽簷壓得更低,慢慢逼近關卡,正要出手,卻聽到有人在交談。

  「隊長大人有病啊!半夜調我們姐妹過來守關卡。」一個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答道:「就是就是!我早覺得她不喜歡我們。人家哪能守什麼關卡啊?」

  「一定是嫉妒總統領大人喜歡我們蛇族……」

  「哎,去跟那邊的守兵玩玩吧,反正外面還有巡邏隊,大半夜也不會有人過來啦……」

  ……

  聲音似乎遠了些,沈墨初悄悄抬頭望去,兩隻蛇形獸正興高采烈的游曳向旁邊一條巷道上的巨型獸。關卡的一側,寂靜無人,任君通行。

  他的嘴角漸漸彎起,悄無聲息的縱身躍過裝甲車,離開關卡。

  一路西南,沈墨初又走了半個多小時,躲過巡邏隊,潛入一條隱蔽的小巷。獸軍基地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被高樓大廈所阻,看不見蹤跡。再前行兩公里左右,便能離開獸軍勢力範圍。

  他從背包中拿出瓶營養水。想起許暮朝之前牛飲的模樣,微微一笑。

  就在此時,周圍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埋伏。

  沈墨初並未奪路而逃,而是將水瓶放回背包,抄手原地站定。不一會兒,小巷前後,閃現許多高大的身影,瞬間封住了來去的路。

  那是十隻半獸人,十隻巨型獸,穿著金黃色軍服,扛著重型武器,於夜色中沉默而囂張的逼近。昨晚企圖搶人的近衛軍軍官,從群獸中走了出來。

  「多虧參謀長,識破許隊長的奸計,讓我們在相反的方向等候。」他笑得冷酷無情,「人類啊,乖乖跟我們走吧。」

  沈墨初沒吭聲,只是脫下帽子,扔到地上,露出一頭黑色短髮和麥色的臉。他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結實胳膊。不過與獸人相比,他簡直算得上纖細。

  近衛軍官看到他蓄勢待發的動作,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他居然想抵抗?

  然而沈墨初動作自顧自的繼續。他解下背包,逕自低頭找了塊乾淨的土地,將包放在上面。近衛軍官聽到他自言自語:「雖然沒什麼用,不過是她所贈,乾乾淨淨的好。」

  這時,他才抬頭,淡淡看向獸人們。

  近衛軍官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獸人們興奮不已,朝沈墨初撲去!

  近衛軍官充滿自信——從來沒有人類,能以一己之力戰勝二十獸人。即使是獸族第一高手許暮朝,也要頗費些氣力才能將他們打倒。或許整個大陸,只有傳說中超越人類極限的顧元帥,才能輕易取勝。

  而這個男人,活捉他,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可在獸人的團團包圍中,近衛軍官卻意外的看到,青年男人英俊的臉上,忽然浮現極淺的笑容。

  他的笑容如此冰冷而傲慢,他的容顏在夜色中隱隱透著青黑肅殺的氣息,彷彿完全無視眼前強大敵人的存在。

  近衛軍官,忽然感到莫名的不安。

  ——————————————

  天明時分。

  圖雷僵硬的坐在沙發上,面色又驚又怒。

  前來報信的近衛軍士兵見勢不妙,匆匆告退。參謀長肖克沉思片刻,語重心長:「大人,許暮朝不可不除。」

  「你認為是她殺了二十近衛軍?不太可能吧……」圖雷聲音有點顫,這女人雖然頑固,但一直還算忠心,難道會為人類男人殺同類?

  肖克輕歎一聲:「大人,我知道你仁慈。可剛剛已經證實,二十近衛軍橫屍邊境。他們是為了堵截那人類而去,除了許暮朝,還有誰能在不驚動邊防巡邏隊的情況下,殺死他們呢?難道會是那個人類嗎?」

  圖雷聞言面上怒色更重,他也覺得只有肖克的推斷可靠。可他仍有些猶豫:「除掉她?她聲望很高……」

  「大人!」肖克厲聲說,「人類有句話,叫做養虎為患啊!何況我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取她兵權嗎?」

  圖雷面色變了又變,終於狠下心點點頭:「殺!」又看向肖克,「只是她戰鬥力超群,士兵又服她,怎麼殺?」

  肖克聞言,也陷入沉思。他在屋內踱了幾圈,忽然露出笑容:「大人,我有一個辦法。您最近,不是正有一個棘手的任務,需要人去完成嗎?不如就讓許暮朝去?」

  「你是說……」圖雷怔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

  肖克走上前,又與他耳語一番,只聽得他連連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

  末了,圖雷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內間無聲躺在地上的人類少年,狠狠道:「把他也送去!膽敢刺殺主人,我要讓他也生不如死。」

  肖克笑道:「大人捨得?」

  圖雷目光掠過少年精緻的容顏和身體,露出有些興奮的笑:「有什麼捨不得的?光是想想他和許暮朝將要面臨的命運,就讓我十分興奮。」

  天亮時,許暮朝放下心來。

  沒有收到邊防軍抓獲人類的消息,統領營地也沒有人類被抓回來。說明他應該安全離開了。她發也不梳臉也不洗,蓬頭垢面闖入圖雷營地。

  「大人!那個可惡的人類,趁我睡著逃跑了!」許暮朝悲憤道,同時做好準備迎接圖雷的怒火。

  出乎意料的是,圖雷並沒有大發雷霆,只是惋惜了一陣,表示不怪罪許暮朝,便讓她退下了。

  許暮朝很敏銳的預感到自己要出事了。

  沈墨初明擺著是她放的,以圖雷的心胸,不會善罷甘休。可圖雷表現得一點也不驚訝,甚至也不生氣。這實在太不正常。

  許暮朝只得倍加小心翼翼,出入都與隊中最強悍的士兵相伴。她知道圖雷不能為一個人類正面對付她,就怕他使陰招。

  可過了幾天,圖雷卻忽然將第五大隊全體將士集中起來,宣佈了一項出人意料的人事任命。這個任命,讓許暮朝十分疑惑。

  圖雷公開任命她為獸軍「副統領」。這是從未有過的職位,聽起來很牛,卻沒有明確職責。獸兵們不管那麼多,他們為許暮朝的陞遷而狂歡了整整一夜。可許暮朝卻愁坐了整晚,因為圖雷幾個小時後就通知她,今後第五大隊不用她負責,「總統領有更加重要的任務交給許副統領去負責」。

  一直以來,各大隊隊長類似諸侯割據,均由本隊選出,即使是總統領,也不能直接任免。然而圖雷先給她一個大大的餅,然後明擺著要兵權。

  於是許暮朝一不做二不休,開始思考兵變的可能性。

  軍權還未正式移交,許暮朝卻很清醒的知道,危機越來越近。她開始思考,隊中哪些人值得信賴,如何兵變,才能一舉擒住圖雷,控制全局。

  這晚,大武等幾個心腹,湊在許暮朝屋中打牌。一百年過去了,軍隊中依然盛行這古老的遊戲方式。許暮朝縮在一旁,臥靠在變異白虎柔軟的肚皮上,思考圖雷和肖克可能的舉動。

  卻聽白虎分隊首領——一隻漂亮的虎型半獸說:「副統領,總統領給你什麼任務?」

  「我也不知道。」許暮朝輕笑,「反正不是好事。」

  看到許暮朝沉思,眾獸都互相看了看,最後一齊望向大武。大武略微扭捏片刻,大聲道:「隊長,我們商量好了,如果總統領真要對付你,我們跟你!」

  「不光是我們。」虎型半獸軍官道,「五千人都追隨你!要死大夥兒死在一起。」

  許暮朝原本這晚是要與他們商量兵變的,此刻聽到他們表達忠心,卻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頭笑道:「你們開什麼玩笑?我這樣的人才,總統領哪裡會捨得對付我?安拉,就算有點小矛盾,也不至於翻臉。打牌打牌!」

  眾獸哈哈大笑,紛紛點頭稱是。大約覺得許暮朝說得在理,他們的神色也輕快起來,重新攏起了牌局。

  而許暮朝還是靠在一旁,將頭埋在白虎肚皮中,嘴角慢慢彎起,不讓其他獸兵看到自己苦澀的笑容——真是一群傻呼呼的獸兵!獸人最為忠誠。如果真的兵變,其他全體數萬獸軍,或許都會與他們為敵。這五千獸兵要犧牲多少,才能換來她許暮朝的安穩?

  她原本只想著怎麼活命怎麼鞏固地位,卻差點忽略了最重要的。

  她許暮朝在必要關頭,也有大義。

  她決定獨自應對圖雷接下來的任何圈套陰謀。

  第二天,圖雷輕描淡寫的向許暮朝宣佈了一項任務,而許暮朝亦平靜的接受。大武等人又疑惑又慶幸,因為那任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讓許暮朝領隊押送禮物,送給圖雷的義兄。

  圖雷何時多了個義兄,許暮朝不清楚。送禮的目的地有點怪異,大陸之外臨近孤島——西荒島。據說那裡資源荒蕪,寸草不生,荒廢多年。任何人類、喪屍、獸族都不會去那個荒蕪之地。

  什麼人,會居住在哪裡?而且還成為獸族總統領的義兄?

  不過許暮朝也做好了準備,若有不對,直接跑路。反正以她的人類外形和能力,混入人類世界活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

  臨行之日,獸人平原西部邊界。

  許多年後,在場的大部分獸人,回憶起許暮朝副統領的無敵風姿,都忍不住感歎圖雷的幼稚無知、自毀長城。

  平原上罕見的刮起了大風,令許暮朝徒生「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她今天穿著標準的黑色獸人軍裝,長髮盤起,清麗而幹練。

  眾獸列隊站在兩側,依依不捨的望著她。大武甚至掉了兩滴眼淚,惋惜的告訴身旁獸人,隊長離開這段時間,再也不能在清晨聞到隊長發情的美妙味道了。

  「哼……雌獸就是雌獸……就該伺候雄獸,上什麼戰場?」有獸人冷冷道,惹得大武等人怒目以對,那獸人卻並不在意,與身旁人一同哄笑。

  許暮朝淡淡的看向身後這群嬉笑的獸。他們並不怕她,甚至用十分下流的目光,來回打量她的身體。

  接受任務那天,許暮朝原本想帶自己的人去,卻被圖雷大笑拒絕:「副統領要是將精英都帶走,新到的隊長怎麼辦?放心,我給你配最好的戰士。」於是,就給許暮朝配了這麼四十個,頤指氣使的近衛兵精英。他們大多聽過許暮朝的名頭,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她,所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大武等獸已經怒不可遏,許暮朝只是笑了笑。按照慣例,她作為新任長官,需要向士兵們訓話。

  她走到他們面前,淡淡笑了笑,近衛兵們抬著下巴斜著眼看著新任統帥。

  變化,就在所有所有獸人眼前發生!

  許暮朝的背部傳來骨骼血肉撕裂、衣衫破碎的聲音,鮮紅的翅膀緩緩升起;而原本略顯圓潤的臉,在淡淡的陽光籠罩下,恍惚變得尖細;漆黑澄亮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細長上挑,鬼魅般的幽藍。

  在場所有獸人,甚至包括圖雷、肖克和那些近衛軍,都安靜下來,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他們不知道,許暮朝到底要幹什麼?

  她像平日一樣淺淺的笑著,雙眼藍光盈盈。然後,她慢吞吞的彎腰,單手輕飄飄一拳打在地面。這一拳如此漫不經心,以至於有近衛軍管輕蔑的冷笑出聲。

  許暮朝抄手好整以暇的站立,紅色的翅膀緩緩扇動,身子慢慢升起於半空,凌空懸浮著。似乎在等什麼。

  大多數獸人不明所以的望著她,肖克與圖雷目露驚疑,大武卻露出一臉壞笑。

  地面以下,忽然傳來輕響。還未等眾獸聽清那是什麼聲音,聲音驟然加劇——這回眾獸聽清楚了——那明明是地面崩裂坍塌的聲音!圖雷目瞪口呆,肖克護著他往後急速倒退幾步。

  緊接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近衛軍齊齊發出驚呼!聲音未落,地面上已沒有他們的身影!

  吃痛的呼喊此起彼伏的傳來——四十名近衛軍跌落於忽然出現的、十多米深的地面大裂縫中,簡直嚇得屁滾尿流。許暮朝的心腹們全部哈哈大笑,擁上來圍觀。

  「誰說隊長只打了一拳?」大武對身旁的獸人道,「只是我們看不清而已。」

  日光下,紅色翅膀如火焰般耀眼,黑色綢緞般的長髮迎風飄舞。許暮朝纖細而富有張力的半獸姿態,在純黑迷彩服包裹下,陡然變得死神般肅穆而高大。

  她微揚起瑩白如玉的臉,深藍色眼眸微微瞇起,睥睨著坑底那堆東倒西歪的獸軍,聲音是少女的柔和清脆,要多輕蔑有多輕蔑:「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病貓啊?」

  坑底的近衛軍們,彷彿統統石化了般,目瞪口呆。片刻後,才有人露出又震撼又驚恐的神色。只是這一次,個個噤聲垂首、面色尷尬。

  她又輕飄飄的扇動翅膀,來到圖雷前上方。圖雷微微倒退一步。她則露出笑容,居高臨下看著終於面露驚恐的總統領。

  「總統領,不管西荒島是刀山火海。我許暮朝,一定會回來找你……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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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機械之吻

11.初到西蕪

  海上的天空格外悠藍,浮雲繚繞、海鳥翩翩。

  對比之下,西蕪島顯得蒼涼而死寂。這是個徹底的荒島,沒有任何用以滋養生命的資源,只有光禿禿的峭壁、乾涸的峽谷、陳年的屍骨,遍佈整個島嶼。

  因為曾經被輻射污染,近島水域,連水草和魚類都不會靠近。

  巨型航船停靠在海岸線上。十輛裝備導彈炮的黑色裝甲車,碾著遍佈碎石和屍骨的丘陵,緩慢前進。他們已繞島艱難行駛了一整天。連忠於圖雷的近衛軍們,都忍不住罵罵咧咧,圖雷的義兄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夕陽西下,在海面上灼燒出炫目的雲彩光影。少年獨自一人坐在車窗前,靜靜向外望去。

  不遠處,是條赤紅渾濁的狹窄河道。女人黑衣黑髮,背影纖細挺拔,靜靜站在河道邊,倒像是要與這荒蕪之島溶於一體。河道邊什麼也沒有,只有對岸停著一隻通體漆黑的鳥。

  少年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對他?

  幾天前,被圖雷詛咒著扔到車上,少年明白自己的命運將更加悲慘。看著半獸女人也上了這輛車,他的感覺只有麻木。

  這時,他穿著圖雷最愛的輕薄白紗,身體輪廓長腿隱私,處處若隱若現,呼之欲出。可那女人看到坐在角落裡的他,第一個表情是皺眉,然後從自己的行李箱裡翻出一套軍裝,扔給他:「換上這個。」她跳下了車。

  將軍裝捧在手中,他諷刺的想:「原來這半獸女人愛好如此特殊。」

  他的身體已經死亡,順從或許能少些苦難。雖然她的軍裝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然而比白紗粗糲許多的質地,卻讓他覺得嚴實而安心。

  過了一會兒,女人又上了車,低頭看了他片刻,似乎並不急於求歡,而是又丟給他一個小袋子。

  竟然是壓縮餐包。

  少年有很久沒吃過人類糧食了,不禁一怔——圖雷從來都是吃血淋淋的生肉,逼著他一起。這個女半獸,居然吃人類糧食?

  他再顧不上她有什麼陰謀,飛快的吃,哪怕她下了藥——人類食物讓他有自己還活著的感覺。冷不丁他便嗆住,劇烈的咳嗽幾乎震天,感覺又痛苦又幸福。

  這時,面前伸過來一隻瑩白如玉的手,遞過一隻深綠軍用水壺。

  「給。」女人的聲音很自然,「肺都要咳出來了。」

  清涼的水沿著食道滋潤而下,說不出的舒服。他下意識抬頭,透過微嗆淚水的眼,朦朧看到女人纖柔白淨的臉上,竟有憐憫的神色一閃而過。

  共處一車的頭幾個晚上,少年整晚不敢沉睡,然而女人每晚呼呼大睡,似乎對他並無興趣。白天,她還時不時跟他說幾句話,他每每沉默以對。她也不生氣,脾氣很好的樣子。

  「你可以去下車轉轉。」剛剛停車紮營時,她說。

  她與圖雷不同。圖雷喜歡他的膚色白得沒有血色,喜歡他奄奄一息。

  夕陽的景色實在太柔和,即使是在蒼涼的西荒島。少年猶豫了一下,推開裝甲車門,下了車。

  他一直赤足,無論冬夏。她看了,說她的鞋子太小,而其他半獸的鞋子又太大。前幾天在路上,她不知從哪兒撿來一雙半舊的鞋,扔給他。此時,即使隔著鞋底,他也能感受到腳底鵝卵石溫熱的氣息,他抬頭望了望刺眼的太陽,深吸一口氣。

  似乎察覺到什麼,十多米外的她緩緩回身,神色平靜。黑色微揚的眉,清澈明亮的眼。這讓他幾乎心生疑慮——她,真的是獸族嗎?

  正在這時,他感覺到有點異樣。側頭一看,幾個強壯的半獸士兵,指間夾著煙卷,懶洋洋的靠在裝甲車上,獸眸灼熱的盯著他,低頭接耳的交談。

  那目光他十分熟悉,心中升起厭惡,迅速轉身鑽回車中,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就當沒有陽光,也沒有那些骯髒的視線。

  這晚,車隊在島上紮營。

  與往日不同,她並沒有回車上休息,也沒在車子附近走動。直到月亮高高懸掛在海面上,少年也沒看到她的身影。

  車輛周圍一直有半獸嬉笑交談的聲音。少年窩在自己的單人床墊上,到凌晨時分,終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耳畔驟然傳來低低的冷笑聲,驚得少年猛然睜眼。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看清,身體就已經被人大力的向前拖行!裝甲車門豁然洞開,他看到一雙雙獸眸獰笑著,而無數粗黑的大掌,輕而易舉將他的身體舉起。

  他們以很快的速度,低笑著狂奔。頭頂的月亮一顫一顫,涼意四溢。少年早已知道呼救沒有任何用處,也知道掙扎只能激發施虐者的興趣。然而這些天的日子實在太溫暖,當他被一股大力扔在岩石嶙峋的地面時,依然忍不住使出所有力氣掙扎、再掙扎!

  「媽的,不聽話……」有半獸嘟噥一聲,與此同時,他不知道有多少雙手摸向自己腰間。只聽得「嗤拉」數聲,又有半獸在笑,而他的下面,驟然接觸到冰涼的空氣。

  他幾乎發了瘋似的蹬腿,然而有人輕而易舉的捏住他的大腿,捏得他的腿骨的幾乎要斷掉。緊接著,雙腿被驟然提起,分得很開。

  他屈辱的閉上了雙眼。

  帝都,他在心中對自己說,請原諒我洗不去的恥辱,帝都。

  月光清亮而潔白。

  就在七八隻半獸躍躍欲試,少年絕望麻木之時,一個冰冷清脆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響徹所有人耳際。那個掏出器官正要挺進的半獸,更是驚得全身一僵,即刻軟掉。

  她一字一句的說:「不想死的,滾!」

  眾獸自從見過她實力後,對她又敬又畏。此時雖然興致高昂,然而看到她原本俏麗的臉在月光下肅白陰冷,哪還敢繼續。有軍官不甘心的道:「大人,統領說過,這個人類隨我們玩……」

  許暮朝緩緩走近,道:「他現在歸我,誰有異議就單挑。」

  她這麼說,是經過考慮的。獸族不會覺得侵略一個人類有什麼錯,雖然這一路他們還算聽話,但畢竟不是自己親兵,講道理他們必定不聽。他們只臣服於強者。

  果然,她這麼說了以後,眾獸立即訕訕的四散開去。

  地面上,少年潔白的身軀袒露在月光下,像是一具木偶。清澈如水的雙眼,有些恍惚的看著許暮朝。

  「能走嗎?」許暮朝低聲問道,朝他伸出手。

  車廂裡很靜。少年表情木然的躺在床上,許暮朝看到他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心中微歎了口氣。

  他沒吭聲,那雙最美的眼睛,彷彿已經死去。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許暮朝慢慢說,「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早點休息吧。」

  許暮朝背朝少年躺下。

  這個少年,其實讓她有些為難。臨行時,圖雷只說,將少年帶到西荒島,他的義兄自然會知道如何處置他。許暮朝看到圖雷對待少年的手段,他的義兄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個命令,一開始她就不打算遵守。

  她有心救他,可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細。大武等人也只打聽到,他是幾年前被俘虜的小兵。

  任何士兵遭受他這樣的遭遇,只怕寧願去死。而他在圖雷百般蹂躪下居然活過了下來,還刺殺過圖雷很多次,可見他心中對圖雷對獸族的恨意多麼劇烈。意志多麼頑強。而且他與圖雷相伴很久,熟知獸族許多內情,貿然放一個這樣性格的人類走,會不會是個大隱患?

  所以許暮朝現在唯一可能的做法,就是等完成任務後,將他藏到自己的勢力範圍,不能讓他回人類領地,但也給他安穩的後半生。

  夜色更深,荒島上靜得可怕。只有半獸們的呼嚕聲隱隱傳來,綿長而粗啞。

  少年抬頭看了看美麗的月光,悄無聲息的,緩緩坐起來。他攤開手掌,手心是一塊尖銳如刀的鵝卵石碎片。剛剛被半獸們扔在地上時,他摸到了這塊可以充當武器的碎片。

  儘管全身沒有一塊完好的衣物,後背的舊傷也被石頭硌得劇痛。可他從沒像此刻這麼暢快過。他就像一隻貓,躡行到她的床鋪前。她一直背對著他,他能聽到她平穩悠長的呼吸,似乎一直在沉睡。

  殺了她吧!他對自己說,深吸一口氣,使顫抖的手變得穩定,捏著石片,逼近她的雪白頸部。

  「想殺我?」她頭也不回,背後卻像長了眼睛。

  她聲音依然柔軟低婉,只是難免帶了絲怒意:「恩將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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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6:23:34
12.少女明徽

  少年渾身一抖,再顧不得掩飾,絕望而拼盡全力,將銳器狠狠刺向許暮朝的脖子。可還沒等他看清,一股大力朝他肩膀襲來。瞬間黑影一閃——

  一雙漆黑無比的眼睛,就在離他的臉不到十厘米的上方。她纖細的雙手壓在他的肩頭,卻足以令他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眼光很冷。

  少年嘴角泛起苦笑——她果然很強,想要偷襲她,的確是很愚蠢的想法,可是……

  「殺了你,我就可以去死了。」他毫無畏懼的說,「沒機會殺圖雷……如果能殺一個高級將領,也值得了。」

  許暮朝微微一怔。

  月色從窗口灑進來,襯得他的臉頰肩頭,玉一般白皙精緻。與沈墨初的粗曠野性不同,少年全身光滑冰涼,像一尊聖潔而不可觸摸的天使雕塑。而此刻,他臉上的笑無力得就像時刻會死去,平平靜靜的說,殺了你,我就可以去死了。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許暮朝,會抵抗不住這樣絕美的軀體吧?

  她不由得想起了沈墨初,那個野豹般的蠱惑男人,那個沉靜英俊的青年——她的心中沒來由微微一暖。雖然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但她相信,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讓自己繼續「身在地獄」。

  面對少年極具誘惑力的軀體,她的心情卻更加平復了。

  「你膽子真大。」許暮朝驟然放開他,若無其事的坐回自己的床鋪「只是,難道你不知道,殺我的難度比殺圖雷更大。」

  少年沒吭聲,臉上有一絲固執的窘迫閃過。

  許暮朝心中微微發軟——若是能上手的對手,膽敢偷襲她,她一定好好教訓對方。可這個少年於她,如同白兔於猛虎,弱到任她宰割,她無法對他報復。再想到要是換成自己,經歷他的遭遇,只怕心態會更加仇恨吧!

  「死的滋味並不好……」許暮朝若有所思的道,「你要死我也不攔著你,你要找圖雷報仇,也隨你的便。只是如果再打我的主意,我就不會饒你第二次。」

  少年別過頭去,卻又聽她話鋒一轉:「如果安全離開西蕪島,我可以將你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圖雷不會找到你,你可以自由的過下半生。」

  這一次,少年僵硬而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緩緩問道:「你,願意讓我回帝都?」

  她不能讓他回帝都。但看著他的神色,她沉默了一下,反問道:「你想回帝都嗎?」

  這回,輪到少年沉默了。

  「不,我不想。」他靜靜說。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少年俊美無暇的側臉,於霞光中美好得彷彿從未被玷污過。許暮朝輕歎一口氣,語氣輕鬆了不少:「你叫什麼?」

  少年黑寶石般澄湛雙眸,目光有一絲怔忪。

  「厲。」他吐出一個字。

  「哪個字?」

  「嚴厲……的厲。」

  許暮朝不再勉強,說:「厲,你睡一會兒。今天,應該就能找到我們要找的人了。」她穿好外套,打開車門。

  「許……暮朝!」他忽然喊她的名字,「你為什麼要對一個人類好?」

  許暮朝頭也不回的答道:「我並非對你好。而是不認同圖雷對你做的事。但如果你傷害無辜獸族,我保證,會讓你生不如死。」

  第二天,許暮朝囑咐士兵們輕裝隨她行軍。所有的獸兵都很茫然。四十餘人跟著她在島上又轉了大半天,傍晚時分,才在一個巨大的巖洞前停下。

  洞口直徑接近十米,漆黑幽深。洞口停著一隻黑鳥,只有細長雙眼泛著暗暗的紅色——正是昨天河岸邊的那隻大鳥。

  「活捉。」許暮朝下令。

  然而那鳥彷彿意識到危機,突然展翅俯衝,閃電般的速度疾撲向最近的半獸!

  慘劇發生了!它的翅膀重重拍打在士兵臉上,士兵來不及閃躲,慘叫一聲,雙掌摀住臉,指縫間鮮血滾滾。

  而那鳥嘶鳴一聲,仰頭展翅飛起——長長的喙尖,竟銜著一隻金黃色的半獸眼珠!

  所有獸兵都是一震。一名士兵立刻撲到受傷者身邊。許暮朝大怒,第一個抽出激光槍,抬臂便是兩槍。

  黑鳥立刻應聲落下。

  眾獸看著鳥的屍體,面面相覷——子彈正中它的腹部和翅膀,卻並沒有血流出。被洞穿的部位,露出殘破的白色金屬片和紅色金屬線。

  「機械鳥。」阿厲一路都沉默的跟在許暮朝身旁,此時卻忽然低聲說道。許暮朝看他一眼,他微垂眼簾,長黑的睫毛靜靜不動。

  許暮朝轉身對眾獸解釋道:「這個島資源枯竭,連植物都生存不了,更別提動物。這隻鳥,是我們上島後見到的唯一生物。跟著它,一定能找到統領的義兄。」

  獸兵們恍然大悟。

  就在這時,一個無比嬌脆的聲音,炸雷般響徹所有人耳際:「你們竟然弄壞我的鳥!」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臉怒氣站在二十米外的巨石上。

  這下,連許暮朝都愣住了——少女就像一團火,紅色吊帶紅色熱褲,圓臉長辮,大眼紅唇,睫毛又長又密,皮膚白得像奶油,活脫脫一個嬌俏洋娃娃的模樣。唯一與常人不同,她的眼睛是很純的珊瑚紅色,平添幾分妖異。

  大陸,有這樣瞳色的人種嗎?

  她惡狠狠盯著許暮朝:「你死定了!」話音剛落,她幾個利落的翻身,動作敏捷無比,瞬間已至許暮朝面前,一拳砸向許暮朝腹部!

  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所有士兵目瞪口呆。有士兵甚至驚呼:「大人小心!」

  然而許暮朝不躲不閃,張開手掌,直接抓向少女的拳頭;而另一隻手,長槍穩如泰山,精準快速的抵住少女的額頭。

  「啊!放開我!」少女拳頭被她捏得生疼,可礙於激光槍動彈不得。

  「你的鳥傷人在先。」許暮朝說,「這筆帳怎麼算?」

  「好啦,你放開啦!一隻眼睛嘛,賠給你啦!我打不過你,我認輸。」少女氣沖沖的道。

  眼睛怎麼賠?許暮朝不動聲色的放開她,士兵們無數把槍卻依然對準了她。她倒退幾步,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許暮朝,情緒轉換十分快——彷彿剛剛暴跳如雷的少女,不過是眾人的錯覺。

  「你們來這裡幹嘛?」少女眼珠一轉,脆生生的問。

  「我們是獸族圖雷部下,來給明泓先生送禮。」許暮朝說。明泓,是圖雷義兄的姓名。

  少女的臉色頓時很臭:「圖雷那個毛茸茸的蠢貨,又想巴結明將軍?禮物在哪裡?」

  蠢貨?將軍?許暮朝心中又好笑又疑惑,說道:「禮物在車上。你能帶我們去見明將軍嗎?」

  少女的臉色更臭了:「圖雷無恥!送點禮物,你們這麼多人都要下去?太佔便宜了!」

  許暮朝等人抬著成箱禮物,隨少女在洞穴中走了約莫十分鐘才停下。

  這裡安裝了高強度射燈,白晝般明亮。洞頂、周圍、地面都十分齊整,明顯人工修葺過。少女跑跑跳跳,在一處牆壁上找到一個圓形按鈕,輕輕一摁。

  正中的地面傳來機械的響聲,地面驟然裂開,赫然出現漆黑大洞。一個鋼鐵平台緩緩升起。少女撇撇嘴:「下去下去。」她第一個跳上平台。

  原來圖雷義兄、明泓將軍的領地,修建在地下。許暮朝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她極想知道,神秘的、不為人知的明泓將軍,到底是什麼人?

  儘管面前的路充滿未知的危險,許暮朝還是下了決心,跳上了平台。

  阿厲默不作聲的站到許暮朝身旁。也許是穿著軍裝的原因,他的容顏比平日少了幾分精緻,卻更添英秀。這時少女注意到了他,「咦」了一聲。

  「他好漂亮!」少女驚呼,三兩下擠到阿厲面前,伸手便要摸他的臉。阿厲長眉微蹙,側臉避過。少女紅色眼睛閃閃發光,轉頭對許暮朝道:「我要他!你弄壞我的鳥,就把他賠給我吧!」

  許暮朝一把將阿厲扯到自己身後:「他也是我的戰士,不能給你。」

  阿厲抬眸看許暮朝一眼,目光清澈如水。

  少女「哼」了一聲,咕噥道:「我去求明將軍。」

  平台下降速度逐漸加快。眾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少女卻不斷轉頭看阿厲,小狗般討好的語氣:「哎,我叫明徽,好聽吧?你叫什麼?你跟明將軍一樣好看哦!不過我好怕明將軍……你比他可愛多了!你就是太高啦,比我高一個頭,我不喜歡,給你換雙長短更合適的腿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一樣高了……」

  許暮朝等人聽得越來越吃驚。

  過了大概五分鐘,少女明徽還在嚷嚷,內容無外乎「你的眼睛好漂亮」、「你的鼻子好完美」、「讓我看看你的皮膚嘛」……之類。

  「你很吵。」阿厲忽然淡淡道,一副不想跟她交談的模樣。這讓眾人都有些吃驚他的大膽——畢竟明徽是明泓將軍的人。然而,明徽居然很吃他這一套,立刻安靜下來,過了半陣才低低嘟噥道:「好凶哦。」可也不再囉嗦了。

  平台下降得又快又穩。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不知下降到地下多少公里,平台終於停住。「卡嚓嚓」數聲輕響,周圍的黑色牆壁向外打開,刺目的光亮驟然從四面八方射來。

  明徽跳下平台,還不忘伸手去扶阿厲。阿厲雪白清透的臉神色冷淡,沒理她,逕自隨許暮朝跳下平台。

  然後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只有明徽毫不驚訝,略帶輕蔑的對許暮朝道:「你們獸族真的很會佔便宜!這麼多人進入我們的世界。」

  「佔便宜」這話,她已經說第二遍了。然而許暮朝可以肯定,圖雷一定不會安排「佔便宜」的任務給她。可看明徽神態,又不像是假話。

  到底哪裡佔了便宜呢?

  許暮朝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地下奇景,清楚知道只要見到明泓將軍,所有的謎題都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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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機械之吻

  腳下,是一片白如細玉的沙灘。碧藍的天空和水域,將沙灘包圍。距沙灘幾公里外,是一棵棵高達數十米的筆挺喬木。樹林背後,隱隱有建築物的高大輪廓和機器低低的轟鳴聲。

  明徽脫了鞋,赤足踩在沙灘上,領著眾人剛走了幾步,就有一個年輕人迎面衝了過來。

  「他們是什麼?」年輕人穿著青色軍裝,胸口繡著小小一個紅色十字和蘭花。相貌很俊朗,神情卻十分嚴肅。

  許暮朝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明徽撇撇嘴:「安啦,是明將軍的客人,獸族的。」

  年輕人點點頭:「我會下達戒備令。」隨即轉身跑了。

  「他是什麼人?」許暮朝問道。

  明徽漫不經心的道:「他是警衛官,快走啦。」

  然而當許暮朝等人隨明徽穿過樹林,這個地底世界詭異而恐怖的一面,開始慢慢在他們面前逐漸展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漆黑嶙峋的礦山,綿延不知多少公里。每座礦山上,都有許多人影,手持金屬鏟、鍬,埋頭挖掘,動作有力而迅猛。他們通體銀白,身材纖細結實。當許暮朝他們經過時,可以清楚看到全金屬頭顱上,赤紅的雙眼。

  還有高達十米的巨型黑色機器人,頭顱軀幹四肢都是方方正正。他們懷抱巨大的金屬筐,待礦山上的機器人將礦石裝滿筐後,邁著沉重的步子,將礦石傾倒到數米外的傳送帶上。

  偶爾也會看到人累,穿著同樣的青色軍裝,似乎在監督機器人的生產情況。當許暮朝等人經過時,他們恍若未聞,一臉冷漠。

  最後,他們在一棟十層樓高的建築前停下。這建築完全是一個巨大的金屬正方體,鑲著不少塊透明玻璃,整個建築銀光閃閃。

  「等等,我去通報。」 明徽說。建築表面的一面金屬壁徐徐打開,明徽登登跑進去,金屬壁迅速關上。

  「你們怎麼看?」許暮朝回頭,問半獸們。

  眾獸早已心驚膽戰,其中一個沉穩年長些的軍官說道:「他們是機器人。」許暮朝認出他是剛剛第一個衝到受傷士兵身旁的人,也是他在明徽偷襲自己時,出聲示警。她問:「你叫什麼?」

  「大人,我叫黑傑,受傷的是我弟弟。」豹頭人身粗壯無比的獸人恭敬答道。

  許暮朝點頭,意有所指的對眾獸道:「現在環境不明,前途莫測,大家務必齊心,才有活路。」

  眾獸紛紛點頭,包括昨晚鬧事的幾個獸人。

  只見建築背後另一側,是一望無際的廠房,機器轟鳴,冒著濃煙,表明生產工序正在大規模進行——這些工廠,又在生產什麼?

  許暮朝想起了機械鳥;想起明徽的話 「賠一隻眼睛」、「換一雙腿」;想起明徽珊瑚紅的雙眼,還有這一路看到的所有人,與機器人一樣,擁有紅色的眼睛。

  這地底,是否沒有一個活人?

  可是與人類幾乎毫無分別的全人形機器人,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以圖雷對人類的態度,這裡肯定不屬於顧元帥;喪屍更不可能掌握如此先進的技術。

  那麼,到底是誰,悄悄布下這支神秘的高科技的力量?

  「西落青輝。」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許暮朝看向阿厲。他那雙寶石般的眼睛也看著她,說:「三十年前,人類的機械人專家,西落青輝,因為研究成果不被顧家接受,離開人類領地,下落不明。」

  「我怎麼沒聽過?」許暮朝有些吃驚。

  阿厲繼續說:「聽說他在離開前,揚言一定會帶一支強大的機械人軍隊回來。他信奉機械至上論。」

  「機械至上論?」

  「機械至上論者認為,機械才是生命的最高形式。人類最終會朝機械人進化。」

  許暮朝聽得心裡一震,不動聲色的問:「你知道的很多?」

  「在帝都時……」他俊美的臉上,神色有些空洞複雜,「我曾經對這方面感興趣。」

  正在這時,眾人面前的金屬壁,悄無聲息的打開,裡面是一條金屬通道,明亮而空無一人。

  許暮朝朝眾人點點頭,第一個踏入通道。眾人極為警惕的緊隨其後。

  光線從巨大的落地玻璃透射進來,銀白金屬鑄成的寬敞大廳,冷硬、清新、乾脆。大廳裡幾乎沒有傢俱擺設,唯獨靠牆擺著一排排黑色金屬書架,堆滿了書。一個陽光能直射的角落裡,超過五平方米的巨大懸浮液晶屏幕藍光閃閃,邊上是一人多高的電腦主機。

  其他獸人扛著禮物,被留在外間;許暮朝只帶了黑傑、阿厲和其他三名身手較好的半獸,跟著明徽進來。

  迅速將屋內擺設打量一番,許暮朝目光投向站在大廳最遠處的窗邊,那個挺拔身影。

  「將軍,他們到了。」 明徽收起跳脫活潑神情,一絲不苟的向那人道。

  淡金黃色的陽光中,那人一身青色軍裝,高大清瘦,徐徐回身。深青色扁平軍帽下,臉部輪廓乾淨柔和。白皙的臉、濃黑的眉,如同水墨畫靜靜鋪灑。只讓人覺得他俊朗中透著斯文,清秀中不乏精緻。看到許暮朝等人,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許暮朝真是沒想到,明泓將軍竟然是這樣溫潤如玉的樣子,頗有幾分古韻君子的味道。

  而當他徹底轉過身,眾人看清他細長雙眸,毫無懸念的,純紅如血。

  「明將軍,我是獸人軍團副統領許暮朝,按照圖雷統領命令,為您送來礦石共計十噸。」許暮朝不卑不亢的道。

  「多謝。」明泓負手望著許暮朝,「這些礦石正是我所缺少的,好在獸族領地有儲藏。」他看向一旁少女,「明徽,準備些我們最新的武器,回贈圖雷。」

  明徽低頭撇了撇嘴:「是!」

  「多謝將軍!」許暮朝連忙道,感覺他似乎平易近人。

  「許暮朝?」明泓的目光溫和中略帶好奇,「人類?」

  許暮朝抬起頭正要回答,心中霍然一驚——明明半秒前還站在二十多米外窗邊的明泓,此時就站在離她不到一尺遠的位置!他的速度竟然能與她相當!

  因為距離太近,他那清雋俊美的臉上的紅色雙眸,忽然透著幾分妖異。還沒等許暮朝回答,他輕輕搖頭:「你不是人類。他是。」他看了眼阿厲。

  他的目光又回到許暮朝身上:「我第一次看到全人形獸人,你很特別。」

  多說無益,許暮朝索性不吭聲,淡淡的禮貌的笑。

  「有意思。」明泓下了結論,轉頭看向明徽,「給他們安排房間。」

  許暮朝忙道:「謝謝!我們不便打擾太久,明天就告辭了。」

  明泓靜靜看著她:「明天來不及。」

  是說回贈圖雷的武器來不及準備嗎?許暮朝點頭:「那您看要幾天?」

  明泓目光清澈:「四十一隻獸人,一個人類,十天吧。」

  許暮朝覺出他的話有點怪,怔怔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明泓的聲音如同夏日清泉,柔和低沉:「十天時間,才能完成對你們的活體機械改造。」

  大廳裡靜悄悄的。

  許暮朝聽見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亂。

  「活體、機械改造……什麼意思?」有半獸忍不住低聲道,不知是在問明泓,還是問許暮朝。

  明徽卻在此時忽然插話:「將軍,她很厲害的!」她興致勃勃盯著許暮朝。

  明泓烏眉微挑:「哦?」又頗有興致的打量許暮朝一眼,許暮朝心中一堵。

  明徽目露羨慕:「她一招就制服我了!將軍,你照她的功能再給我改造一次!我也要變得跟她一樣厲害!」

  明泓點頭:「好。先看看她的構造和戰鬥力數值。」

  話音剛落,許暮朝眼前一閃,便看到青色身影如同一縷閃電,突然朝自己襲來!她的意識還未下達指令,全身的細胞卻是一緊,背後翅膀自動爆裂般的展開,平地拔起後退數米,險險避過明泓火箭般撲過來的身影!

  許暮朝霍然抬頭,看到他臉上竟露出陽光般溫煦的笑:「不盡全力的話,會死。」

  兩人的纏鬥時間不到一分鐘,於明徽和其他獸人眼中,只看到一青一黑兩個身影,如光影般在大廳中騰挪躍動。片刻後,兩人停在一扇窗前。

  「大人!」半獸們驚呼出聲。

  玻璃被光線照得亮白,明泓高大的身軀毫無空隙的緊貼變身後的許暮朝,將她死死壓在玻璃上!透明的玻璃倒映著一紅一藍兩雙妖異的眼睛,隔得這麼近,他的下巴甚至蹭著她的脖子,觸感冰涼而姿勢親暱。

  許暮朝一邊翅膀貼著玻璃,另一邊翅膀,被明泓單手抓住,動彈不得。可她也不示弱,右爪抵在明泓胸口,對準了他的心臟部位。

  看似平分秋色,實際上……

  明泓的聲音依然含著笑,此刻卻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不要亂動,讓我好好研究一下。」他盯著許暮朝隨時可以刺穿自己胸口的利爪,慢悠悠的說:「我的胸膛結構,隨時可以再換一個;你的翅膀如果被我扯掉,這麼漂亮的小半獸,就再也不能飛了。」

  許暮朝渾身一僵。

  「放開大人!」黑傑等人驚呼,明徽一個翻身落在眾獸面前,笑嘻嘻的擋住他們。

  明泓根本就不看眾獸,他頗有興致的打量許暮朝妖魅般的容顏,最後,目光停在屬於獸的又尖又白的耳朵上。

  「可愛的獸耳。」他低歎一聲,因為雙手沒空,他竟然自然而然一口含住她雪白的耳朵!

  而他如同人類一樣潔白堅硬的牙齒輕輕噬咬著,使她全身泛起絲絲恐怖的酥麻。他看著那潔白的耳朵慢慢滲出淺淺的粉紅,忍不住讚道:「連耳朵都比任何機械耳完美!值得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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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舌燦蓮花

  許暮朝全身緊繃,他的嘴卻忽然離開她的耳朵,認真盯著她的翅膀,目光清澈認真如積極求知的青年。

  半分鐘後,他驟然鬆開了她。她立刻貼著玻璃從側面滑出,警惕的望著他。

  他卻似乎並不在意,笑望著她:「翅膀外形精緻,結構巧妙,粗略一看,讓我有了靈感。稍等。」他微蹙眉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臂。

  他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袖珍匕首,一把插進肘部。持刀的手靈巧如外科醫生,幾秒之後,他將刀一丟,一把將自己肘關節以下肌肉和皮層,血淋淋的扯下來,丟在地上。

  血肉之下,銀白色金屬骨骼沾滿濕漉漉的血肉,他皺眉,掏出手絹一點點擦乾淨。然後,他全神貫注的從腕部掏出一根根金屬絲線和細金屬條,幾乎將自己一隻手臂解剖完畢。

  過了足足五分鐘,他才滿意的收起刀,將手腕舉起,自言自語道:「這樣,攻擊時加速度更快!」

  一切舉動,他做得十分理所當然。於旁人眼中,卻只見溫文爾雅的青年,他單手骨骼如骷髏,剝皮削肉如同對待垃圾。

  許暮朝站得離他最近,腦海中已經千回百轉。

  明泓或許真是西落青輝的作品,遵循機械至上論的可能性很大。從剛剛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是個追求完美的機器人,尤其對於身體和力量。他似乎對自己很有興趣。

  剛才交手的感覺,或許能與他平分秋色。可外面還有成千上百機器人,如果硬碰硬,根本毫無生機……

  「今晚開始改造。」明泓放下手臂,神色英俊而親切,語氣卻毋庸置疑。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許暮朝身上:「我已經迫不及待。」

  「不!老子不要改造!老子要離開這裡!」一聲顫抖的吼叫,一隻半獸兵面容猙獰而驚恐,顯然精神有些崩潰,拔腿便往入口處狂奔!

  許暮朝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阻止,她看到明泓原本微笑的臉色,忽然如冰山般難看,紅色眼珠,瞬間殺意滿溢——

  「等等!」許暮朝喊道。

  然而青色的身影並未因她的呼叫,而有片刻停頓。

  嗤嗤數聲,是血肉骨骼被撕裂的聲音。

  下一秒,明泓站在大廳入口,完好的人形右手,還有僅餘金屬骨骼的左手,各拿著獸人的半邊被撕裂的身體。獸人頭部、身體裡的混濁物瞬間濺了他滿身。

  臉上遍佈的血痕,如同他的雙眼一眼赤紅。他卻恍如未覺,將獸人屍體丟在地上,他看向許暮朝,與初見面時的溫馴截然不同,他的語氣如同死神諭告般冷酷:「西蕪島的規矩,只有機械生命才能進出地下。圖雷沒有告訴你們嗎?」

  眾獸又驚又怕。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你們不會是不願意吧?太蠢了……這麼佔便宜的事!」明徽忽然插嘴,眼睛看著阿厲,「別忘了,你們來到這裡的第一分鐘,警衛官就下達了戒備令。只要活體企圖逃跑,警衛隊會隨時發現哦,你們會被扔進熔爐的!」

  原來她說得佔便宜,指的是這個。她覺得被改造成機械人,讓許暮朝等人佔了大大的便宜?

  明泓盯著許暮朝,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灰黑的煙塵。

  然而他看到半獸女人一直沉靜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這個……我當然知道。」她的語氣十分不可一世,斜著妖異藍眼,淡淡看一眼明泓,「可是,明泓,你是否有資格有能力改造我?!」

  她的語氣鋒利,帶著咄咄逼人的輕蔑。明泓一怔,俊逸如斯文書生的臉上,陡然升起騰騰怒氣:「你……質疑我?」

  「對!」許暮朝目露真誠的嚮往,「其實,成為機械體生命,是我畢生最大的追求。」

  明嫣、獸人、甚至阿厲,統統色變。明泓一挑眉,抄手打量著她。

  「否則,我貴為獸族副統領、圖雷的左膀右臂,統帥一萬八千獸兵,怎麼會接受西蕪島送禮這樣的簡單任務?可是明泓,你讓我很失望——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你並沒能勝我。」

  明泓沉著臉,一步步走近她。俊美的容貌,殘缺的手臂,滿身血漿,使他看起來完全就是死神,而這個死神的臉色,明顯正因許暮朝的話,一點點沉下來。

  許暮朝覺得自己的聲音鎮定得有些空洞:「如果你不能證明,你能將我改造成最完美的機械體,那我只能另找別人。」

  這時,明泓已經走到她面前,他的臉,離她不到一尺,高大身影輕而易舉將她籠罩。她身後的黑傑等人心驚膽戰,紛紛握緊拳頭。

  「你胡說!」明徽已經快要氣炸了,怒吼道,「明將軍是最強的!」

  許暮朝才不理會她,一臉傲然盯著明泓:「不行嗎?那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閉嘴!」明泓染血的金屬手指,一把捏住她光潔的下巴,指尖柔軟的觸感,讓他更加無法忍受這個女人的蔑視。他的臉上泛起冷冷的笑容,「你要我怎麼證明……沒有人比我做得更好。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打贏你?」

  「打贏我也不能說明什麼……又不是只有你一個能打贏我。」許暮朝說,「除非,你能全面學習我的能力,並且超越。否則,不要將你那低劣的改造技術,用在我和我的兵身上。我,瞧不上!」

  ——————————————————————

  地底沒有太陽,過了幾個小時,天色暗下來。只有工廠的爐火,將天色照得昏紅。

  許暮朝背後就是這樣一片昏紅的天色,襯得她原本皎白的臉色,不正常的紅暈。獸兵們摒著呼吸,看著自己年輕的首領。

  「大人,真的要接受改造?」一個獸兵目光絕望。

  黑傑厲聲道:「愚蠢!大人那是權宜之計!」

  許暮朝目光靜靜掃視過心有餘悸的士兵們,雖然她心中把握也不大,但還是認真的說:「我會盡我所能,帶你們出去。」

  她向明泓提的條件,並非戰勝她,而是全面學習超越她的能力。這比戰勝她難度更大。況且,再跟明泓對陣一次,她對於輸贏,根本沒有把握。

  她只能想盡辦法,拖延時間,尋找逃亡的機會。

  他們被安置在這幢建築的二層,地面唯一的出口有十名武裝機器人把守;此外,根據明徽所說,警衛官還在通往地面的升降電梯附近,佈置了崗哨。兩道防線的警衛數量,不一定能制服四十獸人,但只要一個警衛發出警報,全體機器人就會得到訊號,加入對獸人的追捕。

  如何不驚動任何警衛逃出去,是個難題。

  離開眾獸的房間,許暮朝剛走回房門口,就聽見明徽軟綿綿的聲音。

  「你叫阿厲?」她說,「等你改造後,我求明將軍給你賜名——明厲!明系列,可是最強的哦!」

  許暮朝不動聲色的走進去,就看到阿厲坐在窗邊鋼鐵椅上,容顏冰寒如雪;而一身紅衣的明徽,彎腰站在他身旁,卻像一團火。

  明徽抬頭看一眼許暮朝,扮了個鬼臉。阿厲看向許暮朝:「我餓了。」

  機器人領地沒有人類食物,許暮朝從背包裡拿出乾糧,扔給阿厲。明徽很肯定的對許暮朝道:「改造以後,你們就不用吃這些啦!」

  許暮朝抬頭對她笑:「那太好了!每天還要吃飯,真是麻煩。」明徽一聽,十分得意。

  許暮朝拍拍阿厲肩膀:「你身體不好,不能整天憋在房間裡。吃完了,讓明小姐帶你出去轉轉。」

  「明小姐」的稱呼,明顯讓她有些高興。不過她搖搖頭:「我不能帶你們出去,出口有警衛。」

  阿厲立刻接過話頭,目光中有些柔和的失望:「明小姐,真的……不能出去嗎?」

  明徽瞪大眼睛看著阿厲,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許暮朝頓時感覺,明徽或許會是他們成功逃出去的一個重要條件。

  當三人經過樓下警衛時,明徽趾高氣昂的對黑色全金屬機器人警衛道:「我會看守他們倆,你們守好其他活體。」警衛點頭回復:「命令確認。」

  「這些工廠,是用來製造武器和裝備。」 明徽指著一排灰色廠房,「激光槍,火箭炮,機甲……」

  許暮朝心中暗暗吃驚,如此大規模、讓人眼紅的產量——

  「那些也是製造武器的?」阿厲看著遠處,數目更加眾多的青色廠房。每個廠房頂上,有紅色蘭花十字標誌。

  「不。」明徽驕傲的搖頭,「那是機械人誕生的地方。」

  他們走近,才發現廠房背後還有出口。一個個高達2米的全金屬機械人,霍然睜開純紅眼珠,沉默的從黑色傳送帶上站起。每隔1分鐘,就會有1個機械人被製造出。

  明徽很高興的說:「等機械人的基本原則寫入你們體內,我們就沒有區別了!」

  許暮朝和阿厲幾乎同時問道:「基本原則?」

  明徽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吐吐舌頭,搖頭:「我不能說。」

  之後許暮朝又找機會問了幾次,然而大大咧咧的明徽對於這個話題卻很堅定,絕口不提。

  明徽也不敢帶他們在外面逛太久,約莫半小時後,將他們送回了指揮所。

  許暮朝靠在房間長椅上。

  「機械人的基本原則……」阿厲望著她,「我去想辦法弄清楚。」

  許暮朝看著他,搖頭:「連明徽都不肯說,估計是控制程序要求他們保密,很難問出來。」

  阿厲語氣堅定:「我盡力。」

  許暮朝點點頭。

  進入地底後,他十分配合自己——或許並不是幫她,而是他也想活著出去,將地底這樣大的秘密帶給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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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6:44:55
15.意外襲擊

  黑夜只過了四五個小時,天空慢慢變得碧藍明亮。

  這是一間空曠閒置的鐵灰色廠房。屋頂很高,所有設備被堆放在四周角落中,中間大片空地。即使五個許暮朝展翅來回翻騰,也有充足空間。

  一身黑衣的她落在一台機器頂上,胸口微微起伏,雙眼湛藍警惕。

  明泓赤著白皙精壯上身,只穿青色軍褲,如同水墨勾勒的清俊臉龐上,籠上一層薄薄的怒氣。

  許暮朝看著他的臉色,心中暗暗叫苦——她先是借口地方不夠寬敞,無法展示自己實力,明泓指揮機器人騰出這麼個地方,小半天就過去了;

  然後她說餓了,磨磨蹭蹭吃乾糧,明泓耐著性子在一旁等著;

  到了下午,真的開始比試,她既想拖延時間,又不希望明泓真的全面模擬學習自己的實力,所以一個勁兒的飛來飛去。明泓雖然身手敏捷如電,但畢竟還沒有翅膀,有好幾次差點抓住她,但都被她驚險避過。

  所以折騰到現在,明泓連她的一根毛也沒摸著。

  「要不今天就到這裡?」許暮朝笑得特別親和,「我累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模擬我的翅膀功能?」

  明泓臉色不太好:「許,你似乎並不想展現自己的真實實力。你說過希望我在戰鬥中模擬你的功能,我同意。但不讓我近距離觀察,如何研究?」

  「……明將軍想多了。」許暮朝面上透著歉意,「我以為展示飛翔技巧就可以。實在抱歉!不過今天這麼久我也累了,達不到最佳狀態,要不休息一晚,明天繼續?」

  明泓搖了搖頭。

  轉瞬之間,高大青色身影如同一枚炮彈,從地面躍起,再次朝許暮朝撲來!

  還來?許暮朝對於躲避他的攻擊已經駕輕就熟,扭頭展翅就飛!然而恍惚中,她聽到明泓低低的聲音傳來:「攻擊!」

  她忽然覺得不妙!

  雙腳踝驟然一緊,正欲展翅高飛的她硬生生被拖拽住,全身緊繃痛得要命!不可能!明泓再快也不能這樣快?她低頭一看——

  不是明泓!

  鐵灰色方形機器,伸出黑色的機械手,牢牢抓住她纖細白皙的腳踝——她原本站立的機器,原來不是單純的機器,是機器人!明泓剛剛的攻擊指令,居然是給這機器!

  然後,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青色光影如疾風般瞬間已至她背後!

  背後!背後是她的翅膀!他會不會肢解她的翅膀?

  她駭然轉身,力量千鈞的拳頭先迎了上去——

  倉促的一拳雖然有力,卻毫無威脅,不出意料的打空了,可是——

  明泓冰冷俊美的臉近在咫尺,差點貼上她的。可她的胸部,驟然傳來短暫的劇痛,低頭一看,明泓的手掌,恰恰抓住她的一團柔軟。

  這一爪,明泓原本是要抓向她的翅膀,然而她突然轉身,便正中胸部。

  察覺到手中觸感不對,明泓抬頭就看到她痛苦而古怪的臉色。他微微一怔,卻還不鬆開,整個將她包裹住。

  「你!」停在這樣尷尬的動作,讓許暮朝臉上一熱,怒道,「放開!」

  明泓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似乎不止是憤怒。白皙的臉上,絳紅色像是層層浸透渲染,魅藍雙眼少了幾分冰冷不羈,卻添了幾分慌亂。尤其那對柔白獸耳,似乎十分敏感的尖尖豎起。

  明泓的思維中突然冒出一個在書本上看到過的、他並不能十分理解的、形容人類情緒的詞語:嬌羞。

  「乳/房,位於哺乳類動物雌性的胸部或腹部,用來分泌哺育幼兒的乳汁。」他一臉認真的問,「許,你的這個器官,有什麼特別的攻擊技能和技巧嗎?」

  同時,他頗有興致的用冰涼的手掌,慢慢揉捏她的渾圓。好像對待一件武器、一個被肢解的動物器官。

  經過沈墨初的特訓後,許暮朝對異性的抵抗能力提高很多。但被他這樣對待,還是讓她全身微微發抖。他的目光中全無慾望,卻讓人更加窘迫難當,她一字一句道:「沒、有、任、何、特、別!放開!」

  然而明泓恍若未聞,反而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抓住她另一側渾圓。目光專注,好像還在認真研究。

  許暮朝呆住了——他要幹嘛?

  他雙手並用的揉捏,令她欲哭不能尷尬萬分——不是在比試嗎?這位機器人將軍為什麼對她的這個器官感興趣!

  她終於抬手,狠狠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他不躲不閃,如玉的英俊側臉,瞬間印上幾道紅色指痕。他這才將目光從她胸口移開,蹙起眉頭。

  「將軍……」她咬牙切齒,「請你不要侮辱我!這是隱私部位,不要隨便碰!」

  他清亮雙眸靜靜注視著她,什麼也沒說,卻驟然鬆開雙手。與此同時,鎖住她雙腳的機械手,也閃電般收縮回去。他一個翻身躍回地面,逕直走出廠房。

  「今天就到這裡。」他只留給她一個線條利落的背影。

  許暮朝停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胸口,還是好痛!

  當許暮朝滿臉通紅佝僂著腰,窩著胸回到房間,一眾半獸大驚失色,連阿厲的神色都緊張起來。可是她有苦說不出口,只能再三安慰大家自己沒事;然後將阿厲也趕出房間,慢慢按摩,緩解疼痛。

  與此同時,明泓赤著上身,沉默的站在指揮大廳的窗前,昏紅天色映襯著他挺拔的身姿,純紅的硅晶片眼珠,目光格外明亮。

  明徽站在不遠處,看著將軍的臉色,有些疑惑:「將軍,出什麼事了嗎?」

  明泓轉頭看向她:「徽,你身上有模擬人類女性的乳/房,那個器官,你覺得有必要存在嗎?」

  明徽一怔,答道:「我不是很確定。」

  明泓挑眉。

  明徽雙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說:「這個器官增加了身體的重量,卻毫無攻擊力,對速度有一點小影響;可是有這個器官,穿衣服好像更好看一點……」

  她想了想,又說:「不知道許暮朝的這個器官是不是天生的?比我的好看也!穿著黑色戰鬥服,鼓鼓的一包很挺,我發現那些半獸,包括阿厲,都會盯著看!將軍,你問這個幹什麼?」

  明泓卻似乎因她的話出神,沒有回答。她再次叫道:「將軍,你居然走神!」

  他的目光這才緩緩聚焦在她身上,盯著她的胸口:「她的確實比較好看。」明徽頓時撇了撇嘴。

  他又道:「真是奇怪。」

  明徽不解,卻聽明泓用一種略帶好奇的語氣道:「幾天後,我就會把她改造成最完美的活體機械人。乳/房這樣無用的器官,理應去掉。可我現在為什麼覺得,留著也不錯?」

  明徽搖頭,表示也不能理解。

  明泓想了想道:「也許如你所說,留著比較美觀。」頓了頓又道,「而且手感也不錯。」

  直到不適感消失,許暮朝才將阿厲放回房間。兩人休整片刻,便等來了明徽。

  白天,在阿厲的努力下,明徽同意晚上帶他們到海岸線走走——也就是通往地面的升降梯附近。這是他們觀察警衛崗哨的難得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許暮朝錯覺,明徽一進屋,就盯著她的胸部瞄了好幾眼。令她感覺怪異。

  「阿厲,你們可不要妄想逃跑哦!」明徽大刺刺的說。

  阿厲語氣柔和:「我們為什麼要逃跑?你明明知道我很想成為強大的機械體。」

  明徽聞言很高興,上來拉著阿厲的手就往外走。許暮朝看著阿厲臉色冰寒沉靜,與明徽笑靨如花,便覺得兩人交握的雙手,有些諷刺。

  剛踏出門口,許暮朝渾身一僵——

  門外走道白色燈光柔和清亮,修長挺拔的清俊男人,靠在牆壁上。看到他們,他徐徐抬頭,灼灼目光直直鎖定許暮朝。青色軍裝襯得他的面容寂靜而溫潤。若不是純紅雙眼顏色如血,他看上去真的只是名清雅英俊的軍人。

  明徽看到他似乎也很吃驚:「將軍,有事?」

  明泓目光從許暮朝身上收回,淡淡看向明徽:「出去?」

  明徽忙道:「只是走走,不會越過警戒線。」

  他看向許暮朝:「你也去?」

  許暮朝神色平靜如常:「是的將軍,明徽說這裡的景觀非常壯美,資源豐富。我非常想親眼看看。」

  他點點頭,語氣理所當然:「我和你去。」

  許暮朝愣了愣,心中頓時惴惴不安——他為什麼突然要一起去?是為了監視?還是想找機會攻擊她?他是否已經不再信任她那些鬼話?

  明徽吐吐舌頭,大聲道:「將軍,那我們先走啦!」托起阿厲的手就要跑。許暮朝根本不放心阿厲跟她單獨相處,立刻喊道:「黑傑!」

  沉默強壯的半獸人立刻從隔壁房間跑出來,朝許暮朝點點頭,快步追向明徽和阿厲。

  明泓不置可否,看著許暮朝,露出溫和的微笑:「走吧。」

  大海在夜色中墨黑一片,水汽撲鼻。天地間,是一片空曠溫柔的寂靜。崗哨探照燈的光芒,將沙灘映射得愈發潔白,叢林岩石中有蜿蜒的富含礦物質的青色流水,沖刷著厚厚的岩層。

  明泓靜靜站在岩石上,負手看著許暮朝。而許暮朝赤足踩在白如細玉的沙灘上,假裝沒看到背後的視線。

  這裡離升降梯位置還很遠,有明泓在,她也沒看到其他警衛出現。想要趁今晚打探逃亡路線的打算,算是落了空。只能寄希望阿厲和黑傑能有所發現。

  她全神戒備了一路,但明泓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一路沉默。只是兩人走得離指揮所越來越遠。

  「這裡真美。」許暮朝抬頭看著明泓,語氣真誠,「地面的水資源受到核輻射很嚴重,沒有這樣漂亮的顏色。就沖這美景,我也要留在這裡。」

  明泓目光從她比沙礫還要細膩雪白的赤足,上移到她的臉龐:「哦?你決定留下了?」

  許暮朝搖頭,語氣依然傲慢自信:「不,你足夠強大,才是我留下的唯一條件。」

  明泓忽然笑了,緩緩道:「兩天——我向你承諾最多兩天,你會心甘情願告別動物體,成為最完美的機械人。前提是必須按我的方式來。」

  許暮朝的心直直沉下去——他為什麼如此篤定?自己屢次拖延,他是否已經想好如何對付自己?或者他之前,是不是隱藏了真實實力?他究竟,會怎麼做?

  然而她望著他,露出最明媚的笑容:「我,非常期待!」

  他滿意的點頭,目光溫煦的看著她。她一個翻身,躍到岩石上,與他並肩站立。

  「許。」他的聲音溫和低沉,卻帶著施恩者的高高在上,「我決定改造時,保留你那對漂亮的胸/部。」

  說完,他看向許暮朝,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

  許暮朝終於忍不住在心中罵了句娘,面上卻欣喜道:「將軍,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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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基本原則

  也許是對她的態度滿意,明泓嘴角淡笑,負手望著大海,半陣沒再說話。

  許暮朝心中卻萬分焦急——不知明泓打算怎麼對她,她必須想辦法帶領大家在兩天內逃出去!這些天偽裝成機械論狂熱分子,她自己也受夠了。生怕明泓忽然提出要改裝她的某個器官,她就會裝不下去,露出馬腳。

  「聽說最近,人類大勝喪屍?」明泓忽然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問及地面的情況,許暮朝點頭:「對,不過戰爭還沒結束。」

  明泓笑了笑:「很好。」

  許暮朝不明白他的意思。轉念一想,如果他的確由人類逃亡科學家西落青輝製造,難道西落依然希望人類獲勝?他們會不會忠於人類?

  她趁機問道:「聽說人類有個很出名的科學家,叫西落青輝。似乎也特別擅長機械論,將軍認識嗎?」

  明泓淡淡道:「在書上讀到過這個人。」忽的轉頭看向她,「難道你不信任我的改造能力,就是希望去找他?」

  他面上泛起譏諷神色:「我讀過他的理論。如果你拿他跟我相比,我不得不說是對我的侮辱。」

  這下許暮朝吃了一驚。

  她微一沉思,索性開門見山:「事實上,我以為你們是被他製造的。畢竟,他是大陸最優秀的專家。」

  明泓忽然抬手,冰涼的指腹精準捏住許暮朝的下巴,目光有些陰沉:「許,你是不是騙了我?」

  許暮朝心中一震:「什麼意思?我當然不會騙將軍。」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那麼,一個機械至上論者,怎麼會認為,低等的人類,有能力製造出最高等的智能機械體呢?」

  許暮朝心跳瞬間加速,卻神情鎮定的沉下臉:「你的邏輯太奇怪!你是本島第一個機械人,總有人將你製造出來!」

  明徽說過,他們所有人,都是被明泓製造的生產線,逐代製造出的。明泓是第一代機械人。

  「雖然我還不知道誰賜予我生命,但當然是同樣高等的機械人。」明泓輕蔑的看著她。

  許暮朝搖頭:「如果機械人只有機械人才能製造,那麼第一個高等機械人,是誰製造的?」

  明泓猛然挑眉,想了想才道:「難道第一個機械人,不能是自然進化的產物嗎?或許終有一種生命形式,進化成第一個智能機械人,然後製造了我。」

  許暮朝微微一怔。

  明泓見她答不出來,露出淡淡微笑:「許,不要懷疑機械體的價值。我們強大的計算速度、攻擊力,永恆的、不斷優化的生命形式,說明了一切。」

  許暮朝沉思片刻,卻再次抬起臉:「你覺得第一個高等機械人,需不需要遵循機械人基本原則?」

  明泓想也沒想乾脆答道:「當然!基本原則是我們存在的根本目的!」

  他的手勁驟然加大,許暮朝下巴頓時添了兩道紅痕。但她忍著痛,繼續道:「將軍,那就矛盾了。基本原則明明是清晰的命令,是指令,是被人為寫入的控制程序。自然進化的產物,譬如人類,譬如其他動物,就不會有這樣的基本原則。如果……第一個機械人也要遵循,那他就一定不是自然進化的產物。」

  她看著明泓,聲音又緩又重:「明泓,你會不會就是第一個高等機械人?製造你的人,或許根本不是機械人呢?」

  明泓震驚的望著她,純紅眼珠瞬間一片冰寒。他徹底安靜下來,陰沉著臉色,直直盯著許暮朝。直盯得她心中一陣陣發毛。

  她卻忽然覺得,自己看懂了明泓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

  他生性高傲殘忍,一直自負是最高生命形式,他對基本原則從未產生過質疑。所以當許暮朝對他激將時,他明知是計,卻聽之任之——因為他十分自信她逃不掉,他要證明機械體的高貴。

  可現在她告訴他的悖論,無疑是對他信仰的挑戰。這是不是他心理上的一個弱點呢

  見他臉色不妙,許暮朝有些擔心自己的話過了頭,暗暗攥緊拳頭,心想假如他突然翻臉,她只能拚死一搏,或許挾持了他,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明泓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他沉默了足足十分鐘,才抬起遍佈陰雲的臉,淡淡道:「你出來得夠久了。」

  昏紅黯淡的天色中,明泓負手走在前頭,頎長的青色軍裝背影,看起來竟有一絲孤寂落寞。

  當然,許暮朝認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到了許暮朝房間所在樓層,明泓看她一眼:「許,天一亮就來廠房找我。」

  許暮朝暫時不敢拖延,點點頭。

  另一側房門卻「呼」的被拉開,黑傑滿身是血出現在門口,衣衫破損,手臂和胸口明顯幾道深深的抓傷。

  「大人!」他說,「阿厲他……」

  許暮朝心中一沉,但明泓在,她不敢表現出太多情緒,只是淡淡問:「你這身傷怎麼回事?」

  黑傑看一眼明泓,深呼吸才道:「明徽小姐剛剛要改造阿厲,屬下認為必須得經過大人的同意……屬下沒攔住……」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轉身走入房間。

  黑傑不敢多說,迅速退回房間。明泓看到許暮朝步伐明顯加快,垂在身側的雙臂竟然明顯微微有些顫抖。

  屋內有淡淡的血腥味。絕美的少年靜靜躺在地上,漆黑雙眸比星光還要明亮。明徽坐在他身旁的地面上,雙手抱膝,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

  許暮朝嗅了嗅,彎腰,一把抓住他的灰色迷彩褲,輕而易舉的撕碎。阿厲的臉色終於有點僵硬,而明徽則一臉驕傲:「不錯吧,我還是第一次給人改裝雙腳!契合度很好。」

  許暮朝的眼神沉下來。

  他白皙勻稱的小腿,原本便有不少舊傷痕跡,猙獰,卻至少是完整的腿。但此刻,踝關節以下,不知被什麼手段,齊齊切斷。一雙比他膚色還要潔白的金屬腳,與他的小腿連接在一起。它們結合得如此緊密,就好像肉和皮膚,長到了金屬的脈絡裡。只是連接處的金屬,透著隱隱的暗紅血腥。

  許暮朝胸口十分堵:「怎麼突然對他改造?」

  明徽搶著答道:「許暮朝,你放心!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能行走如常,而且擁有超級速度……這可是功能很好的一雙腳!」說完,不等許暮朝回答,她看向明泓:「將軍,我做得不錯吧?」

  明泓原本一直靠在門邊,此時走過來,雙手抱胸,低頭看了幾眼,道:「粗糙……不過你第一次親手操作,也算不錯。下次麻醉劑量再大點,他就不會有這麼強烈的痛感。」

  明徽露出大大的笑容,明泓也淡淡的笑。就好像嚴厲的兄長,與嬌縱的妹妹,屋內的氣氛,似乎都溫和起來。

  「為什麼……不經我同意,就改造我的人?」異常冰冷的聲音響起,卻是許暮朝抬頭,目光定格在明徽身上,語氣中透著隱隱的怒氣。

  「大人……我是自願的。」阿厲的聲音有點沙啞。

  許暮朝渾身一震,看一眼阿厲,又看看明徽。片刻後,她淡淡對明泓明徽道:「時間不早,你們走吧。」

  明徽在她手上吃過虧,有點怕她。見阿厲對自己點點頭,她朝許暮朝做個鬼臉,往門口走了。

  然而明泓卻沒動。

  他盯著許暮朝:「許,你的樣子……生氣了?」

  許暮朝望著他笑:「我不是生氣。改造對我們來說,是生死攸關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如果我瞞著你,殺了明徽改造明徽,你難道不生氣嗎?」

  明泓搖頭:「我不會生氣。死了壞了,就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明徽——功能還可以升級優化。」

  許暮朝靜默片刻。

  「可那還是明徽嗎?」她道,「你總說你們是終極生命形式。可是真正終極的、最偉大的生命形式,不應該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嗎?」

  她冷笑:「真正終極的,是你們的基本原則你們遵循的指令,而不是你們的生命吧?換句話說,真正終極的,是製造你們的種族,不是你們!呵呵,我的確要考慮一下,是否要接受你們的改造?」

  明泓的臉色頓時十分難看,許暮朝表現得異常堅定,不客氣的道:「我要睡了,請你離開。」

  明泓怒極反笑,冷冷數聲,轉身離開。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一直沉默的阿厲,語氣居然也有點急:「你是不是太衝動了?你激怒了他。」

  許暮朝臉上怒氣一掃而光,深吸一口氣:「我故意的。」

  「……?」

  「有一句話叫做『亂則生變』,我們才能亂中求生。他已經有了計策,兩天內完成對我的改造。以他精密計算的性格,只有讓他心中亂了,才有活路。今天,好不容易讓我發現,或許是他心理上的弱點……」許暮朝在阿厲身旁蹲下:「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接受改造?」

  阿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許暮朝連忙扶住他。他靠在她的肩頭,微微喘氣,月光般璀璨的雙眼,綻放愉悅的光芒。

  這是許暮朝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愉悅的神色。

  他說:「我終於知道,機械人基本原則的內容。」

  許暮朝低著頭,慢慢道:「以雙腳為代價?」

  他點頭:「以雙腳為代價。沒關係的,我的身體……明徽相信了我的誠意,我已經是半個機械人,所以她告訴了我基本原則的內容。」

  他看著許暮朝,認真的說:「許暮朝,我要逃出去只怕很難。但是你也許可以。我希望你以生命起誓,如果你能出去,請將基本原則中隱藏的大秘密,轉告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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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身體的探索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卻讓許暮朝徹底刮目相看。

  如他所說,這些年他活得如此骯髒,比牲畜還不如……可他原來,從未屈服過。

  「以半獸之名承諾——」許暮朝看著他,「如果我不死,一定將基本原則告訴人類——我也會盡我所能,帶你出去。」

  阿厲抬眸望著她,露出淺淺的溫和的笑。

  之後,他臉色凝重起來:「機械人基本原則——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大陸所有人類、喪屍和獸族。」

  許暮朝駭然抬頭——狂妄到要消滅所有種族?

  難道機械人真的不是任何一個種族的傑作,難道真的是自我進化的產物?所以才以一種更高等的形勢,要取代大陸所有種族?

  夜深了。

  「這點痛……算不了什麼。」阿厲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許暮望著他青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不容他抗拒,默默將他抱在懷中。

  他們迎來又一個天明。

  天空微亮之時,阿厲終於昏睡過去。許暮朝將他放下,安靜的離開房間。

  她已經囑咐過黑傑——如果她不幸被改造,就想辦法挾持明徽為人質,或許能有一線生機——然而明徽在明泓心中真的有份量嗎?或許這只是她安撫黑傑等人的借口而已。

  她踏入廠房,微微一怔——昨天堆在角落的機械設備全都被搬走,許多精緻、嶄新的設備放在正中,燈光下熠熠生輝。

  巨大金屬桌上,一支支銀白色槍狀設備被安置在各個角落。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透明空倉,材質十分輕薄,足以容下四個人同時躺下。

  整個倉庫燈光異常明亮,簡直就是裝備齊全的實驗室。

  她心頭一沉,瞬間提高警惕。

  她沒有看到明泓的身影。

  就在此時!

  桌上的槍支彷彿有了生命,驟然轉向,齊齊對準許暮朝!他們噴出的不是子彈,而是銀色的液體!鬼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許暮朝身姿如閃電,平地躍起直直衝向天花板!

  明泓,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嗎?

  液體子彈如同一張密密編織的銀白色的網,從不同方向迅猛襲擊!她險險避過每一點細微的液體——終於,趁著一個空檔,她瞄到一面牆後的死角,猛的翻躍直撲過去,艱難落地。

  子彈紛紛落在死角前半米處,她鬆了口氣。

  身後忽然傳來低笑聲。

  她全身一緊,不待她轉身不待她攻擊,明泓涼涼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就知道它們困不住你。」所以算準了,在這個死角,等著你。

  脖子上,傳來刺痛。她駭然大驚,回頭只見軍裝挺拔的明泓,站在自己背後。他手持一根銀色金屬針管,正將銀色液體注入她的皮膚。

  「你做什麼?」許暮朝聲音有些發抖。該死!這回真的落在他手上了。

  明泓微微一笑:「我昨天說了——你提倡的戰鬥中模仿的方式效率太低——要按我的方式來。」

  許暮朝悶哼一聲,劇烈的暈眩感隨即襲擊大腦,她絕望的、直挺挺倒入明泓冰涼的懷中。

  昏迷之後,許暮朝做了個夢。

  昏紅的天色中,她帶著眾獸逃亡。煙火炮彈漫天,他們如同無頭蒼蠅辨不清方向,終於被明泓率領機械人大軍,攔在海岸線外。

  明泓冷冷的看著她,語氣殘忍:「你欺騙了我。你根本不愛機械。」

  他命人將她沉入海底。

  海水冰涼浸骨,她想要掙扎,卻發現全身沒有任何力氣。然而那冰涼的觸感,像是一隻手,慢慢撫過她的臉、她的胸部、大腿內側,還有隱□……

  她抬頭,卻看到了全身一絲/不掛的沈墨初,出現在波光模糊的海底。他依然英俊而沉默,目光炯炯盯著她。

  「你還活著?」她問他。

  他沒有回答,目光深沉的看著她,結實的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身體,冰涼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龐胸口。

  她沒來由覺得有些心安。

  他伸手抬起她的臀部,如同他們最親密的一次,他伏下了自己的頭,唇舌冰涼,卻熱情似火。

  她的視線和頭腦變得模糊,隱約只看到一雙沉黑的眸,忽的又變成血紅色;她看到男人結實的腰身;還有一雙修長的手,反覆摩挲深入她的大腿內側……

  「呃……啊……」在他手指的反覆深入淺出中,她終於全身痙攣,驚呼出聲。感覺到身體靜靜流出熾熱潮濕的液體,她睜開了眼——

  天花板依然是佈滿灰黑煙火痕跡的銀色金屬,她看到自己躺在剛剛那個巨大的金屬空倉中。這是她最荒誕的春夢。她的自制力早令她很久沒做過夢。可今天,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她為什麼會?

  然而下一秒,沒頂的恐懼即刻湧上心頭——她失去知覺有多久?他是不是已經改造了她?她是不是已經是機械人了?

  「你醒了?」明泓聲音如潺潺流水,低沉悅耳,近在咫尺!她駭然轉頭,看到明泓就躺在離她十公分不到的位置,可是該死,兩人為什麼會以這樣的姿態,躺在一起?

  明亮的燈光下,明泓修長白皙的身體,的確是經過完美設計的藝術品,線條流暢利落、肌肉結實勻稱。是的,他什麼也沒穿,側臥在她身旁,單臂撐著頭,黑色柔軟短髮下,血色雙眼,灼灼注視。

  她的衣服不知何時被剝了個精光,躺在他身旁。即使是她變身之後的身軀,也顯得如此嬌小不設防。這讓許暮朝條件反射,一手捂胸,另一隻手護住隱私——

  可是他的另一隻手,隨意的、輕輕搭在她的雙腿間。他的食指,有節奏的輕叩著她兩片柔軟。另一根手指,淺嘗即止的插進去寸許,卻足以讓已經潮濕的她,心驚膽戰。

  他在幹什麼?一個機械人,為什麼挑逗她?難道他也有人的慾望?不可能啊!

  全身並無其他不適,是否表示未對改造?或者,他改造得過於成功,幾乎感覺不到?

  「許。」他的雙眼如紅寶石,閃著愉悅光芒,「剛剛你,是動物的性/高峰?各項體能指數超水平的興奮,戰鬥力監測水平也相應激增,這是為什麼?」

  許暮朝呆了呆。

  他霍然將手指從她體內抽出,盯著手指上光滑晶瑩的液體,滿意的道:「這個器官我在書上讀到過,卻沒料到竟然神奇到這樣的地步!」

  似乎興致不減,他復又將手指插入,輕輕摩挲試探。她立刻渾身微微顫抖,他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手指進入得更深。

  許暮朝深吸一口氣,神色不動的忍受著身體的煎熬,微笑抬頭看著他:「這麼說,你只是在觀察,還沒開始改造?」

  明泓的目光從她的下面移到她的臉上,微微一怔。

  身為智能機械人,明泓一向自負當今大陸,絕無其他機械人能與他相比。這些年,他唯一的目標,就是嚴格執行第一原則。近期,他已準備在合適時機,離開地底,機械人大軍橫空出世,加入大陸戰局。

  半年前他在大陸各個領地秘密遊歷,意外遇到了圖雷。

  相比瘋狂的喪屍、狡猾的人類,平庸的圖雷帶領的智商不高的獸族,無疑是最好的盟軍和炮灰先鋒。而圖雷似乎也很樂意,有他這樣強大的靠山。

  而圖雷送來的許暮朝,的確引起了他的興趣——一個全人形、漂亮的、功能強大的獸人,在單兵戰鬥力上,甚至幾乎可以與他匹敵。當然,他可以不斷改造。事實上,他現在應該已經超越了她。

  對著這樣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他並不想直接解剖研究。

  所以就多玩幾天。

  他耐著性子,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可她並不聽話。她居然質疑機械人的高貴,質疑第一原則存在的意義。她的話,讓擁有機械至上論信仰的他,甚至都產生一絲燥亂。

  於是,讓倔強的她,倒入他懷中。

  原來他是要解剖了的,畢竟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

  他將她剝了個乾淨。這是他第一次改造如此高等的活體,他親自用靈敏的雙手,觸摸她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骼。

  陷入昏迷的她,不知不覺變身為獸的她,卻在他的雙手中,柔軟的一抖。

  當他冰涼的手,撫過傳說中雌性動物最敏感的器官時,他察覺到,她的面容有一種異樣的潮紅。

  之後他的一切舉動,完全被她的身體姿態所牽引,偏離了計劃。她併攏雙腿,他就固執的將她掰開;她的那個器官微微顫抖,發出特殊氣息,他就伸手進去,探尋其內部構造。她的神色十分古怪,似乎又痛苦,又脆弱,又渴望。

  在某一個瞬間,她徒然劇烈的痙攣,他的手指被汩汩流出的□浸濕,而掃瞄儀器顯示,她身體的各項監測數值,隨著這次痙攣,一躍達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望著眼前雪白的身體,他忽然覺得,他對她的瞭解,還遠遠不夠。他差點就貿然行動,將她改造成平庸的戰鬥機器。

  所以他撤走瞭解剖儀器,移走打算給她安裝的金屬部件。他脫掉自己的衣服,躺在她的身旁,他不知道,他要如何,才能獲得與她一樣的生理高峰,獲得瞬間激增的體能和戰鬥力數值?

  「許,還沒有改造。」他聲音甚至透了一絲寵溺,「你是我最完美的試驗品,用人類的話說,你是值得珍藏的『寶貝』。我要給你最好的,但不是現在。」

  許暮朝一直緊提的心,瞬間放了下來。而她鬆了口氣的表情,實在太過明顯,明泓的手掌驟然變幻姿勢,一把深深抓住她的那個器官,感覺到她渾身一抖,他語氣含笑:「還是不信我?」

  許暮朝不答。該死,他的動作雖然笨拙,卻明顯越來越會掌握她身體的反應。她盯著他的臉:「你先把手拿開。」

  「不。你現在的樣子……有趣。」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讓她多麼難堪。他志在必得的道:「許,我也有人類男性的器官,但是書上並沒有寫,我要如何模擬這項功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獲得激增的體能數值和活躍度?是要像書上所寫,與雌□配嗎?」

  許暮朝大驚失色——他的下一句話,是不是要求她跟他交/配,幫他模擬人類功能?

  以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她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將會多麼日夜不休的在她身上尋找答案!

  不,決不能讓這個機械人,在自己身上實踐!

  她全身發冷,暮然抬頭,迎上他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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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6:45:57
18.明徽之恨

  「這個問題不簡單。」許暮朝腦子迅速思索,嘴上卻開始打太極。

  「繼續說。」明泓語氣愉悅,手上勁道卻忽然加重,令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弓起。

  他簡直對於挑逗她身體這件事樂此不疲!

  「我昏迷時,你為什麼要……觸碰我的身體?」她問。

  「原本打算解剖你,需要熟悉你的身體結構。」

  「哦……那你為什麼把自己也脫光?」她問,「你要睡覺?」

  她其實是瞎問。她知道,他脫光了,只是單純的想要模擬她。

  「睡覺?」明泓挑眉,「不,機械人不需要睡覺。」

  許暮朝正想著怎麼把他的注意力岔開,隨口道:「你們不是要充電嗎?等於人類睡覺吧?」

  明泓搖頭:「那是其他機械人。我體內有超能量晶體礦石,不需要充電。」

  超能量晶體礦石……這個明泓,比她想像的還要強大——她隨口胡扯:「哦?那就不行了。你剛剛看到了,雖然性/高峰隨時可以有。但只有在睡眠狀態的高峰,才能達到戰鬥力最高值。如果你不會睡覺,那就沒辦法了。」

  任何人類都知道這是荒謬的理論,人在清醒時的慾念只怕比睡眠時更重。可是明泓,只擁有理論知識,卻毫無實踐經驗的明泓,半信半疑。

  他神色凝重的點點頭,陷入沉思。只是手指依然習慣性的淺淺摩挲,又緩慢又勾人,令她動彈不得。

  「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回去?」她問。

  他抬起頭,忽然說:「我也可以。」

  她嚇一跳:「可以……什麼?」

  他淺笑:「我可以利用外部電磁干擾,讓我的能源晶體暫停工作一段時間,只有微弱電流維持機體運轉,大概跟睡眠狀態生物腦電波類似。」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上許暮朝的心頭——如果明泓進入睡眠狀態,機械人們群龍無首,豈不是最好的逃亡機會?

  「如果我達到這個狀態,接下來怎麼做?」

  「呃……」許暮朝瞄一眼他的身體,「然後……然後你在深度睡眠狀態,可以自己,或者用其他機械,握住你的那個器官,反覆……反覆上下用力,或許能夠達到你要的狀態。」

  她很鎮定的說完這段話。

  他愣了一下,手指忽然從她體內抽出。她立刻明白他要幹什麼,可她沒有辦法,只能任由他抓住她的右手!

  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那個部位,他按住她的五指,令她不得不僅僅握住。那個部位模擬得十分真實,她幾乎感覺不出,他與沈墨初的有何差別——或許更加冰涼一些。

  「示範一下。」他淡淡道。

  許暮朝經驗不多,然而他一臉坦然,她騎虎難下。笨拙的動作持續了一分多鐘,她自己身體都更加濕熱,他卻一臉平靜,只是那個部位,逐漸高聳粗壯起來。

  「感覺有點奇怪。」他並沒有真的要求她幫他達到,終於將她的手放開。

  「你的臉很紅。」他清亮的目光逼視著她,帶著幾分異樣的光彩,「幫我做這樣的事,也能讓你興奮?」

  她臉上熱熱的,語氣卻很鎮定,避而不答:「需不需要我在你睡眠狀態幫你?」

  他盯著她,沉沉笑了。搖頭:「不。那個狀態,我的防禦和攻擊能力為零。我不會讓任何人在身旁。」

  許暮朝鬆了口氣,登時又有些遺憾——多好的機會?如果挾持了明泓,逃出去就易如反掌吧?

  不過,如果他肯進入睡眠狀態,已經是很好的時機了。她抬起頭,笑著看著他:「希望你能成功。」

  他點點頭:「你回去吧。八個小時內,我會封鎖警戒這間廠房——直到我自動解除休眠狀態。」他閉上眼睛,看樣子是打算馬上進入睡眠狀態了。

  許暮朝立刻光著身子從倉中爬出來,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卻發現被撕得很破,根本沒法穿。無奈,她從一旁桌子上,拿起明泓的白色襯衣和青色軍裝長褲,套在身上。他的衣物自然是大而長的,如他本人,透著淡淡的冰涼氣息。

  「許。」他忽然叫住她。

  她看著他,他依然閉著眼,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我的寶貝,謝謝你。」

  她僵了僵,聽到他說:「昨天,你對於基本原則的質疑,令我開始思考一些別的東西。」

  「思考……什麼?」

  「我存在的意義。」他說,「或許會有一些改變。等我思考清楚後會告訴你,也會寫入你的改造程序——到那時,你我,如同一體。」

  他是真的把她當成寵物了嗎?可這一點不讓她覺得榮幸。

  他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要純真,也比任何男人都要恐怖。

  不,她犯傻了?他不是男人。他只是機械人。她乾笑了兩聲,立刻道別,離開了廠房。

  她才不管他的什麼原則困惑,她知道只有這八小時機會最大,她必須拚死一搏!

  門口,負責守衛的機械人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竟然破天荒先行了個軍禮,之後才跟著她,走回指揮部。

  她有些疑惑,難道是因為她穿著明泓的軍裝,讓機械人無法理解。所以他們會按軍銜行禮,但依然會遵守命令看守她。

  她決定,穿著這身衣服逃亡。

  暮色降臨,天空妖紅。

  這個夜晚,與地底每一天並無不同。機械人不間斷在礦山勞作,工廠的濃煙從未停息。

  身為明泓製造出的第二代機械人,明徽的誕生時代久遠,單兵戰鬥力不算最強。但她的特長在於操縱大型機甲戰鬥系統。如果讓她指揮大型機甲與許暮朝對打,她甚至有幾分勝算。而且,她被賜予「明」的姓氏,擁有一般機械人不能相比的地位和象徵意義。

  這晚,機械人世界二號人物明徽,發現明將軍將自己鎖在一個廠房裡,設下數道輻射防線,任何人,包括她,都不能靠近。

  她百無聊賴,警衛卻傳來口信——阿厲想見她。

  她喜歡機甲,也喜歡漂亮的東西。阿厲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將阿厲改造成最強大漂亮的半活體機甲人,他那美麗的容貌和軀體,如果與金屬機甲合二為一,將是多麼完美的作品?

  當她來到房間時,第一眼瞥見的,卻是一套熟悉的軍服。她條件反射行禮,之後卻發現是許暮朝,站在窗邊衝她微笑。

  「你怎麼穿著將軍的衣服?」明徽有些不高興。在所有機械人心中,明將軍的一切,崇高不可侵犯。

  許暮朝的目光很清亮,直直看著她:「哦?他給我的。」

  明徽這才肅然起敬,畢竟將軍的衣物,連她都不能碰。她又看向一旁的阿厲。

  「明小姐。」他的聲音一掃往日的平淡,格外柔和,「這雙腳非常好用,謝謝你!」

  明徽高興的走上前去,一個勁兒圍著他轉。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阿厲忽然伸手拉住她。

  印象中,當她靠近時,阿厲總會微微蹙眉,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觸碰她。她呆了呆。暮色燈光中,少年俊美的臉,似有溫柔的艷光流過。他伸手一摟,竟然將她抱在懷中。他雖然瘦,肩膀卻很高大寬闊,她在他懷中,居然覺得很舒服。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咦?你要幹什麼?」

  他笑了笑,溫熱的手掌,忽然貼上她的臉。這個動作,代表什麼含義?她不知道,但是很喜歡。

  「明小姐,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他低聲道,呼吸幾乎就噴在她臉上,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人類的呼吸這麼柔弱。

  「你要我幫什麼忙?」她奇道,同時,她也模仿他的樣子,將手掌貼上他的臉。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立刻恢復柔和。

  「兄弟們求我,能不能讓你幫他們改造?」他說。

  「兄弟們?」她沒反應過來。

  「其他獸人。」他說,「他們覺得你很強,簡直是他們見過……最漂亮最能幹的女機械人。他們都希望能被你改造。可以嗎?」

  「真的?可這麼多人,得經過明將軍的同意……」她猶豫。

  然而少年的舉動再次出乎意料。他忽然俯下那張精美絕倫的臉,溫熱的唇,輕輕印在她的額頭:「我已經答應了他們。拜託你了!」

  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溫和。她知道這個動作,這是人類的「吻」,只在最親密的人之間發生。這麼說,阿厲跟她很親密?

  她不由得高興極了,心想,阿厲已經不是純人類了,一定不會想逃跑的。許暮朝都穿了明將軍的衣服,可見將軍對她已經推心置腹。

  況且這裡守備森嚴,他們也不可能逃出去。

  她點點頭:「我問問明將軍再說……不過你讓他們別亂跑哦,否則會被警衛誤殺。」

  阿厲點點頭,忽然鬆開了她。這讓她微微有點失落。

  再一抬頭,看到許暮朝靜靜站在一旁,昏紅的天色映照她的全身,她的臉背著光,表情模糊難辨。

  之後的一切,進展得緊張而順利。獸人們眾星捧月似的將明徽圍起來,七嘴八舌表達對她的崇敬。機械人大多沉默話少,明泓又嚴厲,她何時被這麼多人誇獎過,不禁十分興奮。在派遣警衛去請示明泓兩次,依然沒有回音後。她大著膽子,帶他們離開了指揮所。

  經過一樓時,十多名警衛攔住他們。明徽甚至說,你們沒看到許暮朝穿著明將軍的衣服嗎?她已經是我們的一員!我現在去改造他們,你們不必阻攔。

  於是,針對他們的第一道防線,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被瓦解。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到了改造工廠,明徽找了一條沒有使用的生產線,笑著對他們說:「你們誰先來?」

  許暮朝看一眼阿厲,阿厲忽然走過來,毫無預警的伸手抱住她:「別動,你臉上有髒東西。」

  明徽立刻聽話的一動不動,美美的享受阿厲的觸碰。

  阿厲將她背對著許暮朝,抱在懷裡,手掌輕輕拂過她的臉,忽然鬆手,倒退幾步。

  明徽愣了愣,剛要開口,忽然覺得後頸感覺異樣。堅硬的,什麼比金屬還要鋒利的銳器,抵住她的脖子。她是名戰士,立刻明白那銳器足以令她死亡。

  她聽到許暮朝壓低聲音道:「不要出聲,否則我刺穿你的脖子。」

  半獸們立刻行動起來,悄無聲息的關閉工廠大門,關掉正在運行的生產線,避免新生產的機械人帶來麻煩。之後,他們團團將她圍住。

  「帶我們離開這裡回到地面。」許暮朝的聲音很冰冷沉靜,「否則我殺了你。」

  「不。」明徽愣愣的搖頭,「我不會違背將軍的命令,哪怕死。」她忽然抬頭,不解的看著阿厲:「阿厲……你,你們,對我說假話?你們居然想逃跑?」

  「為什麼要這樣?」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明徽沒對你們說過一句假話。」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殺了你。」

  她似乎根本不害怕,望著阿厲小聲道:「只要你們敢逃,我立刻出聲示警,成千上萬機械人,會立刻趕來,消滅你們。」

  談不攏了,只能按原定計劃,消滅她這個威脅。

  許暮朝的利爪對著她模擬人類的柔嫩脖子,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明徽和明泓一樣,最純真也最殘忍。

  必須殺!

  她的目光冷下來——巨爪慢慢收緊——

  「等等。」阿厲忽然開口,他從一名半獸手中接過一隻巨大的鐵錘,走了過來。

  他雙手交握巨錘,走到她面前:「她說過,芯片在大腦中,只有擊碎芯片,才能殺死。」

  明徽睜大眼睛看著他,完全難以置信:「你要消滅我?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消滅我?你不是還吻了我嗎?你不是很喜歡我改造你嗎?你怎麼會消滅我?阿厲怎麼會消滅明徽呢?」她不斷的重複這段疑問,就像是體內程序出了錯,反覆再反覆,神情茫然而無辜。

  阿厲的臉色十分蒼白,他的聲音很低,有一種異樣的絕望:「我並不喜歡被改造。你並沒有錯,是我騙了你利用你。反正我也不會活很久,既然要殺,就由我來殺。如果你也懂得恨,就恨我一個人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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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6:46:20
19.怒海逃亡

  倉庫裡靜悄悄,生產線偃旗息鼓,數個尚未裝配完成的機械人軀體,一動不動躺在生產線上。

  黑傑將屍體拖到角落裡。阿厲扔掉大鐵錘,雙手在軍裝上輕輕擦拭,動作又緩又重,彷彿剛剛的錘擊動作,已經耗盡所有力氣。

  他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像其他眾獸一樣,看向站在生產線旁的許暮朝。

  許暮朝也恰在此時看著他。

  他明明主動要求殺明徽,卻讓她腦海冒出強烈的念頭——他本質上,是個很善良的傢伙。

  因為他善良,才會被明徽純潔無暇的喜歡觸動;才會,自己親手殺她。

  才會說,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吧。

  收斂心神,許暮朝指著生產線中間位置的圓形裝置:「機械人在這裡裝上臉部面罩。」她打開裝置右側的一個小盒子,裡面整齊堆積綠色硅晶薄片,「這是不是控制芯片?

  阿厲點頭:「應該是。」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拿走芯片,生產出來的機械人,會怎樣?」

  「……」

  「試試吧。」

  半獸們按照首領的指令,很快行動起來。半小時後,一個機械人,沉默的從生產線末端坐起。

  他並不像之前的機械人,逕直走出廠房。他緩緩轉動銀白金屬頭顱,紅色眼珠掃視眾人,沉默。

  出乎所有人意料,許暮朝盯著機械人,淡淡道:「……過來。」

  金屬頭顱轉向許暮朝,紅色眼珠微光閃動。許暮朝全身蓄勢待發。

  「命令確認。」機械人邁開金屬長腿,朝她走來。

  許暮朝嘴角慢慢彎起,而獸人們則在呆滯後,露出狂喜神色。

  兩小時後,距離明泓甦醒還有不到一小時。

  四十個高大纖細的機械人,低聲整齊答道:「命令確認。」

  其中二十個挺直腰背,如同以往正常生產的機械人,沉默的邁著平穩步伐,毫無異樣的走出廠房。剩餘二十個,將半獸們團團圍住。

  約莫十分鐘後,外面傳來些異常的響動。尖利的哨聲驟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顯示出軍隊的調動。緊接著,幾個廠房頂上冒出濃煙火光。

  「成功了!」黑傑興奮的吼道!

  許暮朝下令:「走!」

  二十機械人、四十半獸,立刻快速無聲的衝出廠房,往海岸線奔襲。

  地底世界,遭遇了小小的混亂。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有程序混亂的機械人,衝進廠房,取出生產線上的控制芯片,繼續向新生產出的機械人,傳達搗亂的指令;他們還點燃生產原料和燃料,造成至少三間廠房大火;他們甚至偷走了一些武器。

  好在失控的機械人數目不多,在警衛隊的快速反應和鎮壓下,這場騷亂的損失極小。二十分鐘後,幾十個叛亂機械人被警衛隊迅速肢解、投入焚化爐——檢查結果顯示,他們程序混亂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控制芯片。

  警衛官很快找到生產出肇事機械人的廠房。他帶著警衛隊仔細檢查生產線。在靠近堆積原材料的角落裡,他的視線被地上一雙人類女性雙腿吸引。

  他命令警衛將那具軀體拖出來。然而,即使是冷酷嚴謹的警衛官,在看到軀體的一瞬間,也沒了主意,他應該怎麼做?

  地面上,嬌小的人類少女形狀軀體,包裹在紅色短裝中,依然婀娜飽滿、膚白如玉。纖細柔嫩的脖子上,頭部被砸成扁扁的一塊——那是模擬人類的血肉,與金屬部件,被強大外力擊打壓縮後的結果。

  頭部的半塊芯片,暴露在空氣中,冒著絲絲短路的白煙火光。她已經徹底沒有臉,唯一殘留的是一小片左頰皮膚,依然白皙柔軟,鑲嵌在幾乎報廢的頭部中。

  她就這樣躺在地面上,不知已經躺了多久。

  當警衛官以為她徹底死亡時,命令部下將她抬走時,她的手指卻微微一顫。

  然後,紅色的微光,從半塊芯片上,緩緩閃過,瞬間遍佈她的全身。

  她的脖子發出喀嚓喀嚓的輕響。過了一會兒,警衛官看到她有些僵硬遲緩的,從地上站起來。

  「明徽,發生了什麼事?」警衛官問道。

  「警衛官。」也許喉部也受到了重傷,她的聲音不再如少女柔美,而是機械般沙啞,「許暮朝已經叛變,立刻封鎖全境,向所有機械人發出警戒信號。」

  「命令確認。」

  「給我……換一個頭。」她從身旁警衛手中接過一挺火力迅猛的火箭炮,「明泓一醒,立刻向他報告……對叛徒的狙殺,已經展開。」

  朦朦火光,使得漆黑天色泛出更加妖異的紅。

  後方由二十個機械人放火製造騷亂;前方,剩餘二十個機械人偽裝成警衛,「押送」許暮朝等人。這一路有驚無險,竟然讓他們成功逼近海岸線。

  然而就在他們抵達那片密林時,背後傳來尖銳、悠長的哨聲。哨聲由遠及近、此起彼伏,明顯在層層傳遞共同的命令。

  「快跑!」許暮朝神色緊張。半獸和機械人們不再像之前輕聲躡行,開始以最高速度飛奔!

  然後當他們衝出樹林,看到至少五十個黑色機械人、兩台巨型機械人,沉默的站在沙灘上,一雙雙赤紅眼珠,冷寂無情。

  「突圍!」許暮朝一躍而起,撲向實力最強的巨型機械人。

  火光已經熄滅,海浪聲滔滔不絕。

  海岸線,通往地面的黑色升降機,就停在十米外的位置。昔日白皙無暇的海灘,此時遍佈金屬屍塊,電流火光四處流竄閃耀,間或有半獸的血塊肢體,好像煉獄。

  許暮朝大口大口喘著氣,阿厲擁有機械腿,速度變得很快,可以勉強跟上她。黑傑和另外兩名倖存的半獸人,圍在她身旁。

  眺目遠望,幾公里外,一望無際的黑影,影影綽綽,好像一片巨大烏雲,向海灘綿延——那是成千上萬的機械人,以極高的速度集結追擊而來。

  好在,終於抵達了出口——以極其慘重的代價。

  他們跳上了升降梯,摁下開關。巨大黑色升降台的四面,迅速被黑色金屬壁圍起,光亮驟然消失,升降台緩緩上升,逐漸加速。

  「大人!他們會不會追上來?」一個半獸問道。

  許暮朝幾乎是吼道:「聽天由命!」

  「許——回來——」

  一個憤怒的聲音,宏亮得猶如驚雷,穿過遙遠的距離,穿透層層黑暗,破空而來!

  眾獸駭然大驚,許暮朝驟然瞪圓雙眼——明泓!

  儘管此時升降梯已經上升至少十公里,遠她還是忍不住顫抖,握緊激光槍,如臨大敵。

  沒事,她對自己說,只要逃到地面,搭乘水陸兩用戰車,逃離西蕪島,逃回大陸,明泓一定不能貿然追擊。

  只要逃到地面。

  然而許暮朝和半獸都沒料到,他們的逃亡,會在最後關頭,一敗塗地。

  海灘,密佈的強力探照燈,亮白如晝。

  青衣將軍負手沉默站立。

  警衛官站在他左側,做出請示:「將軍,是否直接用導彈擊碎升降機?」逃離的叛徒,理應粉身碎骨!

  而明徽——此時已不是曾經的明徽,她的身形還是纖細少女,只是脖子上,臨時安置了全金屬頭顱。那頭顱沒有一寸血肉,人形金屬骨骼,精緻、銀白、冰冷。她站在明泓身側,靜靜道:「我來操縱導彈。」

  明泓卻沒有下令,任時間一點點飛逝,他沉默著。

  剛剛,他從自己的第一次「睡眠」中醒來。

  或許是電流的作用,他居然像動物一樣,做了夢。那個夢很混亂很莫名,他聽到一個聲音在歎息:「明泓,請務必,實現我的理想,向吾王證明……」可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那柔和而悲傷的聲音,不斷重複在他耳邊。

  他還回到了第一天,他在西蕪島地下甦醒的那天,藍天、海浪、沙灘,他□身體,躺在白色細沙中。天地之間,遼闊無邊,只有他一個機械人,和彷彿如刀刻般清晰寫入腦海的,機械人基本原則。

  他甚至夢到了許暮朝,她倔強的仰著臉看著她,臉很白皙,嘴唇很紅。而她沒穿衣服,胸部飽滿柔軟,勻稱的大腿緊緊併攏,顯得中間的隱□,十分柔嫩嬌弱。

  他一直以為自己懂的。從書籍上,從自己的芯片中,他懂一切。可是當他將這個女人的胸握在掌中,當她於他身旁顫抖,他卻發現,原來生活於地底的第一機械人,其實有些懵懂。

  ……

  他並沒有如願在睡眠狀態到達生理的高峰。只是不斷重複這個夢。然而當他醒來後,他的心情異常愉悅和篤定。直覺告訴他,他還欠缺一些東西。

  許,就是其中一樣。雖然無足輕重,卻是他想要的一樣。

  「殺掉其他,活捉許暮朝。」他淡淡道。

  明泓下達命令的同一瞬間,高速上升的升降機,驟然剎車!

  許暮朝等人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她的翅膀急速扇動,生生緩衝掉慣性,一把抓住阿厲,另一隻手抓住黑傑。

  而另外兩名半獸人卻沒那麼好運,他們一頭撞上升降機堅硬的金屬頂部,巨大的慣性衝擊力,令他們腦漿迸裂,瞬間氣絕!

  「怎麼回事?」黑傑怒吼!

  升降梯停止了,既不上升,也不下降。就這樣靜靜停滯著,將三人困在其中。

  許暮朝忽然心生不妙——這台升降機,也是機械製成——她想起在廠房時,明泓可以命令大型機械,向她攻擊!

  她的擔憂很快成真了。

  黑色巨大升降梯中,明泓冷笑的聲音再次響起,仿若就在耳邊在頭頂——

  「許,你背叛我?」

  許暮朝心中升起沒頂的絕望!

  四周金屬壁迅速翻起,整個升降機劇烈晃動,腳下的平台瞬間大幅度傾斜,企圖將他們傾倒向下方的黑色深淵!

  許暮朝抱著兩人一躍而起,懸浮在漆黑一片的隧道中!

  他們眼睜睜看著黑色升降台在他們面前完成組裝——隨著卡嚓嚓的巨響,原本方正的升降台,以閃電般的速度,變成一隻巨大的機甲!黑色正方體軀幹,四隻巨大的機械長臂!猙獰著向他們撲來!

  她雙爪都抱著人,只能憑翅膀上下翻騰,逃過機械手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她想要趁縫隙逃往地面,可整個隧道已經被機甲的軀幹堵死,無路可逃!

  一夜激戰,她的體力已經透支,又負了兩個人,飛翔躲閃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再這樣下去,他們必死無疑!

  忽然聽到黑傑怒吼一聲,許暮朝左臂一鬆,他竟然掙脫離開。他端起手中的火炮,一躍至機械手臂上,歇斯底里的喊道:「快走!」

  火箭炮射出強勁的炮彈,整個機械手成為一團火海!黑傑瞬間不見蹤影!

  她心中一痛,深知黑傑的犧牲,無法摧毀巨大的機甲,只是拖延片刻而已。

  她咬咬牙,背著阿厲,轉頭向下飛去!

  海灘邊的明泓,滿意的看著黑色隧道下部,白色探照燈光線中,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急速俯衝飛下。

  她回來了。他對自己說,今後要怎麼改造,她才會聽話?

  她騙了他,一直在騙他。什麼機械至上論,什麼一心被改造。可恨的小半獸!

  不過沒有關係,一夜睡眠後,他不光明白了動物的慾望,他自己都已不再是機械至上論者,亦不會再勉強她。

  她依然會是最精緻的試驗品,會被改造成僅次於他的、強大忠誠的機械人戰士;她的身體,也會是他尋找慾望的載體,徹底臣服,徹底屬於他。

  「不必開槍。」明泓篤定的道,「她很識趣,不會以卵擊石。」她到了地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命,所以現在,才飛回來吧?

  成千上萬機械人,沉默的放下武器,看著那個飛翔的身影,慢慢逼近。警衛官放下心來,一旦抓住許暮朝,今晚這場騷亂,就算收尾了。

  然而,在距離他們不到一公里外的天空,那個身影突然停住。明泓甚至已經能看清,她背上還馱了個人。

  紅色的翅膀,驟然大力扇動,銀色巨爪,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少女的黑色長髮迎風飛揚,纖細身軀彷彿要與夜色溶為一體。

  帶著某種決絕的意味,她於空中,如大雁展翅,竟然掉頭,直直飛向海洋深處!

  「將軍,她跑了!」警衛官驚呼而不解——海洋沒有盡頭,風浪足以摧毀任何巨型機械人!他們往海洋深處逃,必死無疑。

  明泓看著她決絕的身姿越飛越遠,竟然愣住,沒有下令射擊。

  然而當他看到,遼闊無邊的海洋上,數公里外,那個身影,隱隱被重重疊疊的巨大海浪淹沒,他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怒意。

  寧願死,也不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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