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章 救他一救
莊無道微微搖頭,懶得搭理,也不願答話。想不通事已止此,莫法為何還不願放棄。苦苦糾纏,能有何益?
也用不著他開口,上方處的三法真人,已冷冷的斜視了莫法一眼,而後淡淡開口:“聶仙鈴餘壽仍有四十,也虧得是無道師侄醫道超絕,為她化解寒脈。才未使此女明珠蒙塵,早早凋謝。”
聲線低沉,帶著透骨寒意,使莫法的額前,瞬時滿布冷汗。
好在三法真人,也無當場發作之意,語氣一轉道:“我本待此女過道業天途之後,再做議論。可既然莫法師侄已提及,本座也就順便先將此事,提前議定。今日我三法,欲將此女收歸門下,諸位以為如何o”
似在問詢,其實已是不容置疑。
而語音落時,此間眾人卻紛紛把視線,看向了殘楓與宏法真人。目光怪異,有人怨責,有人失望,有人嘲諷,亦有人眼含同情之意。
無論是聶仙鈴,還是莊無道,這二人都本該是明翠峰門下,是可以支撐門戶數千年的樑柱。卻都由明翠峰門人,親手拒之於門外。
聶仙鈴身俱三寒陰脈,也還罷了,雖是由殘楓驅逐,其實並未有大錯。在場諸人,大半都會做出如此選擇。
真正的關鍵,還是莊無道。有此子在,聶仙鈴自然也在掌控之中,罪魁禍首,還是魏楓,還有出身明翠峰一脈的吳京道館真人風玄。
可追根究底,還是宏法真人,觀人有誤。常年任用私人,才將明翠峰崛起的契機,拱手相讓。
宏法的麵皮發紫,臉上已透著一層青意,雲台之下雖無人敢言,然而他又豈能不知諸人之意?
宏法強忍著怒氣,目視著台下右側。那葉涵立時會意,決然起身道:“三法師叔要收此女為徒?是否太獨斷了?此女已被莊無道開革,是為宣靈山棄奴,不屬二山七峰任何一脈。而門中元神真人,共有四位。其餘幾位首座真人,也都有資格收納秘傳弟子。為何定需拜在皇極峰門下?”
這句話,若由宏法開口,就是徹底撕破臉皮。可由葉涵代言,意蘊卻又是不同,彼此間依然還有轉圜餘地。
那邊赤靈子聞言,也是不惱不怒,麵含笑意:“既然葉師姐說我師尊獨斷專行。那就等待聶仙鈴越過道業天途之後,由她自擇如何?又或者,就由今日在場九脈金丹決議?”
葉涵頓時啞然,聶仙鈴最後會選擇哪一峰脈,不用想都能知道。
金丹大會,則更無勝算。
皺了皺眉,葉涵轉望另一側:“極法真人,你們翠雲山,難道就沒什麼要說的?”
翠雲山與宣靈山,互為依靠,是宣靈山最大的支撐。然而最大的好處,今日卻給皇極峰得去。翠雲山上下,豈能無怨?對於聶仙鈴,又豈無念想?
那極法輕笑,並不接茬,淡然搖頭:“宗門之內,能夠調教好此等良才美質的。除了節法師叔,也僅隻三法師叔一人。我翠雲山,不敢誤此稀世璞玉。
翠雲山也不是不心動,然而聶仙鈴此女,除了本身天資超絕,也更牽扯聶氏寶庫及海濤樓糾紛。也不是什麼人,都可接下。
翠雲山雖有十餘金丹,卻無元神坐鎮,是翠雲山最大弱點。
葉涵還欲再說什麼,視角餘光,卻望見了三法眼裏,那一閃而逝的譏誚之色。
頓時心內清明,聶仙鈴最終花落誰家,三法必定事前就與翠雲山有過協商默契。
也必定是付出不淺代價,讓翠雲山甘願將聶仙鈴,拱手相讓。
莊無道冷冷看著這一幕,事已至此,已經成了一場徹頭徹尾鬧劇。
此時葉涵的所作所為,與胡攪蠻纏何異?不止是皇極峰在場的十幾位金丹不滿,便是明翠峰一脈,也同樣有人,麵露不以為然之色。
“我敢打賭,今日之後,明翠峰內必定都紛爭不斷。”
司空宏眼觀四周,眼神幸災樂禍。
錯失莊無道,將這當今的穎才榜第一人,拱手讓於宣靈山。是宏法任明翠峰首座之後,最讓人詬病的一次失誤。明翠峰內,本就有許多不滿之音。隻因宏法的積威,才能勉強壓下。
然而近年明翠峰,承受的打擊,可謂是接踵而至。無名山大勝,卻隻明翠峰一家受損。蓋千城與東離寒等人之死,以及今次明翠峰遭遇的挫折。
聶仙鈴更將使明翠峰所有人的怨氣,達到極致,宏法也再難使明翠峰上下
皇級峰倒戈,這次明翠峰與岐陽峰可謂潰敗,短時間內,再無扳轉局麵的可能。甚至可能之後幾百年內,都不得翻身。
宏法才初晉元神不久,哪裏能壓得下這門內諸多矛盾。
“不止是雲法一係,今日之後,便是那吉明等人,亦要離心離德。宏法這次有難”
司空宏雖是以法力遮蔽聲線,隻有莊無道一人能夠聽聞。不過周圍但凡熟一些的,卻大約能猜到他說些什麼。
那明翠峰之人,都怒目而視。前麵的雲靈月,也看不下去。回過頭怒目瞪視,眼含警告之意。
葉涵依舊還在努力,這次卻是轉向素雲峰迴法真人:“素雲峰積弱已久,正需有扛鼎之才振興。離塵九脈共榮共辱,相互扶助才是道理。”
言下之意,是素雲峰若肯相助,明翠峰也可鼎立支持,將聶仙鈴歸入素雲峰門下。
這種交易,本該在桌麵之下商定。然而危局已近,任誰都能看出,聶仙鈴此時在道業天途上,雖是步履放緩,不再如之前那般的勢如破竹。然而行走之時,並不見吃力之色。魂識飽滿,顯然還有餘力。
回法聞言苦笑,葉涵這根本就是病急亂投醫。素雲峰聲勢太弱,根本就無法抵抗海濤樓的壓力,自問護不住那聶仙鈴。
即便有明翠峰的承諾,莊無道身為聶仙鈴恩主,此人的態度,也不能不使人顧忌。
且宣靈皇極翠雲三脈聯手,哪裏還需要其他?素雲峰六人,不過是添頭而已。
葉涵麵色蒼白,已不知該如何挽回。那莫法此時卻又凝聲道:“我還是之前那句,得三寒陰脈此症者,壽元不永。最多隻有三十載歲壽。此等人,不可入我離塵門牆”
那三法挑眉,再次往莫法看了過去。那鋒銳的目光,似要將人徹底結凍。
莫法不知為何,竟夷然不懼:“三法師叔,說那聶仙鈴餘壽仍有四十,不知是究竟出於何人之言?可能確定?”
“此言何意?”
三法雙目微瞇:“你是欲置疑本座?”
對這胡攪蠻纏,他已感不耐。
“事涉本山秘傳,不能不慎”
莫法振衣而行,踏前數步,言辭清朗:“我離塵宗的丹藥,法器,秘術,總不能讓一個壽元無幾的廢人得去三法師叔,莫非是欲以勢壓人?”
三法眼中的怒意分明已到極致,不過卻忽的眼神一動,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宏法一眼。而後語氣淡淡道:“東海道宮之主人選,不可久拖不絕,先議定如何?”
說話時,他已將手中的玉牌一揮,而那議輿盤上,便又現出了一條黑色魚紋。
赤靈子等人,亦是緊隨其後,而就在轉瞬之後。議輿盤中的黑色魚紋,就已增至六十條。
夜君權久久無語,半晌之後,才在殿內諸人目光逼迫下開口:“雲法有魚紋六十,殘楓道人有魚紋四十四,下任道宮之主,當是雲法師兄。”
那殘楓默默無語,雲法也殊無喜色,眉頭緊皺。
夜君權接著又道:“東海道宮之後,是北方江南道宮,不知四位真人,可有準備人選?”
那陽法真人正欲開口說話,節法真人卻已先一步出言:“江南道宮之事,可以延後之議。以我之見,還是先定下掌教真人的人選。我離塵之規,掌教真人由諸峰輪值,八十一年為一期。然而若掌教不能稱職,則九脈法會時可由九脈金丹,共議掌教彈劾罷免推舉諸事。”
夜君權頓時麵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看著節法。全身上下,都彌漫著森森寒
宗門確有此規不錯,然而要彈劾掌教,卻需至少三分之二的金丹認同。
放在平時,根本無可能辦到。然而節法此時提出,卻飽含深意。這一屆的九脈法會,諸地職司更替,分明已徹底淪落到宣靈皇極翠雲三脈的掌控之中。其餘諸峰金丹,想要自己的門人弟子,能夠撈些職司好處,不被排擠,就不能不向節法低頭,任其擺布。
換而言之,他的掌教之位,已然搖搖欲墜。
夜君權正感心灰意冷之際,那莫法又悍不畏死般的插言:“弟子卻以為,那聶仙鈴之事,需先有定論本山秘傳,事不在掌教人選之下。三法師叔還未答我,說那聶仙鈴餘壽仍有四十,究竟出於何人之言?可能確定?”
三法眉頭皺成了個川字,與此人爭論答辯,無疑是自失身份。然而這糾纏不清,又不能就置之不理。
莫法看似竭斯底裏,然而一切皆有分寸,遵循議事之規,並未出格。
“是本座親自斷定,此女之壽,還有四十有餘——”
“可據我所知,師叔似不通醫道?此言難,三寒陰脈這等絕症,弟子以為,那聶仙鈴究竟壽元幾何,還是由名家來斷定才好。”
三法一聲輕哼,他大約明白這莫法的用意。赤靈子亦是麵露譏哂之意:“那麼以莫法師兄之意,我宗之內,也隻有似絕軒師兄與幻陽師兄這樣的醫道'名家,,才可斷定聶仙鈴壽元?”
“正是如此”
莫法昂首應是,而後轉望右側:“絕軒師兄,不知你以為,這聶仙鈴的三寒陰脈可已化解,還剩多少歲壽?”
那絕軒坐在右側角落,一陣怔然,想不通這件事,怎的就波及到了他身上
供奉金丹,本無資格參與金丹大會。然而他有外門秘傳的身份,故而可以列席於此。
此刻卻是一陣躊躇不定,要說聶仙鈴壽元不久,他有些厚不下這臉皮。卻又知自己的言語,可能至關重要。更搞不清楚,莫法這些言語,到底有何用意
正猶豫之時,絕軒卻見那宏法目光望來,飽含深意。頓時明悟,宏法莫法,要的都是拖延,要的是時間,隻需事有定論,就還有機會。
“三寒陰脈,確是絕症,無化解可能。強行修道,則壽元更短。觀此女氣色,確是氣血充盈,可未必不是施展了激發精元潛能之術,或者服用一些特異靈丹。具體情形,我需仔細看過之後,才能知曉——”
宏法緊繃的麵孔,正微微鬆緩。就見大殿之內,另有一人冷冷的開口。
“恬不知恥”
短短四字,就使那絕軒麵色潮紅,莊無道端坐原地,依然語如刀鋒:“名家,你也能配得上名家這二字?聶仙鈴她如何,你還無資格評斷。莫要在這裏丟人現眼”
說完之後,莊無道就轉望上首諸人:“三法師伯推斷,確並未有誤。聶仙鈴,確還有四十載歲壽。”
“豎子”絕軒大怒,朝莊無道怒目瞪去:“我絕軒不配,難道你這乳臭未於的小兒,就有資格?”
話音未落,那殿外大門,忽然一個人影穿入了進來。光影飛梭,變幻莫測,幾個在外的築基執事,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來不及攔阻。被那人影強行衝入,赫然正是那夜小妍。
殿內之人見狀都是一怔,陽法與夜君權更微微凝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那夜小妍,在四下裏掃望了一眼之後,就朝著莊無道的方向,盈盈拜倒。
“莊師弟,夜小妍求你,請救我宇文師兄一救”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那絕軒呼吸一窒,差點氣得倒仰。而陽法與宏法二位真人,更是徹底變了眼神。前者亦是怒氣填膺,可略一轉念之後,卻終是一言未發,隻一聲歎息。
而宏法則雙拳緊握,骨節處一陣陣爆響不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