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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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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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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4:08
   第三十八章 潑皮!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選最危險的一條路?」趙崢平靜的問道,似乎邊州的數萬大軍這時候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郎坦撩起自己的袖子指著胳膊上斑駁的傷口道:「胳膊上有一些傷口,前胸也有一些,大腿上被儂智高的親軍拿著梭鏢刺了一下,至今還沒有長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宋很多年以來,國土都沒有增加過,大軍也沒有到別人的國家裡轉悠過,都監說這不是一個大國的常態,所謂的大國就是要不斷地從自己國土以外的地方找到最可口的吃食,唯有這樣才能養肥自己,也就是所謂的馬無夜草不肥。

    陛下打算為軍隊增添裝備要錢,賑濟災民要錢,想要重修一下運河也需要錢,黃河的河堤現在已經比開封的城牆高了,想要治河也需要錢。

    前段時間聽說有個人說,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這句話把我們都嚇著了,這個人連錢是從哪裡來的都沒有搞清楚,就說出這樣一句讓所有人膽戰心驚的話,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都監說果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都監聽說陛下準備將那個酒稅官的話當真,立刻就坐不住了,陛下現在到處都是窟窿,到處都需要錢來填充這個窟窿,與其讓那個人的話荼毒天下,不如就讓武勝軍替您將交趾的國庫搬回來,這樣穩妥的多。」

    郎坦說完這些話,就拜服在地上,將自己的腦袋杵在地上,一言不發。

    趙禎手抖得連茶杯都端不住了,噹啷一聲茶杯掉在金磚上。見郎坦趴在地上一言不發,長長的吸了兩口氣壓下怒火道:「王安石的話聽不得,難道你們都監的話就能聽的?」

    郎坦一句話都不說,依舊趴伏在那裡,但是手上暴起的青筋。充分說明了他這時候有多麼的憤怒,他是跟著雲崢學過經濟學的,自然之道王安石這句「民不加賦而國用足」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一個鍋就那麼大,不想著把鍋往大裡做,而是打算從別人的碗裡撈一些乾的倒進自己的碗裡。省錢之道,無非就是開源節流而已,拆東牆補西牆算怎回事?

    「武人懂什麼錢賦!」趙禎咬著牙說出這句話,他向來仁慈,而且面前的這人是替自己東征西討的功臣,所以他不願意懲罰。寧願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陛下謬矣,武勝軍兵將本來就不是純粹的武人,微臣等人自認上馬提槍可以為陛下膺服四野,下馬可以為陛下牧守四方,引軍征戰只是一時興起,歸京之日,就是微臣等人卸甲提筆參加大比之時。到了那時候,微臣很想見見那個說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的人,好好地論斷一下到底是他對,還是我們錯了!」

    趙禎怒極而笑:「你們還真的看得起自己啊!視天下英才如同無物。」

    郎坦伏在地上笑道:「雲都監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我們是帶刀的文人,如果嘴上說不過別人,還可以掄刀子上陣,把他打趴下了,再好好的和他說道理,微臣深以為然。」

    趙禎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半天才道:「這是無賴,流氓啊!」

    郎坦笑道:「這話微臣也對都監說過,都監說事實勝於雄辯,於是微臣就一路跟隨都監看他用這一套整軍,看他用這一套剿匪。看他用這一套作戰,結果微臣最後發現,我大宋吃虧就吃在正人君子太多,只懂得和別人講道理,而不懂得使用自己的武力征伐,所以我大宋才會處處防禦,而處處戰火不斷。

    都監此次準備趁著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全佔的有利時機將我大宋南方的戰火徹底的熄滅至少三十年,如今武勝軍在烏巢城下枕戈待旦,請陛下下令,微臣等人必將滿載而歸!」

    趙禎發現自己好像很難和武勝軍這些人發火,他已經有了一個結論,這群人就是一群聰明的地痞流氓,最可怕的是,他自己竟然非常的羨慕這群流氓。他們不在乎什麼軍權,也不在乎什麼官職,每一天都活的非常精彩,每一天都活的如此有成就感。

    他幾乎敢肯定,這些人即使回到成都成為白丁,也必然活的風生水起,毫無掛牽,能活的率性,能活的痛快,才不負到這人間走一遭。

    怪不得一個小兵就敢和自己這位皇帝做交易,上樑不正下樑歪啊,不過這些人即使去了交趾也不會吃什麼大虧吧?交趾多金,儂智高敬獻給李朝的一塊生金就有一百多兩重…如果真的能把交趾的國庫…

    「你先去館驛休息,朕自有決斷!」趙禎還是下了逐客令。

    郎坦重重的叩拜之後就被鄒同帶著出了垂拱殿,看著天邊的落日,這才覺得腹內空空,既然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此時正是見識一下京師繁華的好時候,那些混賬現在一定換好了衣衫在宮門外等候自己…

    郎坦走後,趙禎衝著屏風後面道:「怎麼樣?此人如何?你渴欲一見的武勝軍如何?」

    曹皇后懷裡抱著一個肥胖的嬰兒和林氏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道:「軍國大事可不是臣妾和淑妃妹妹能臧否的,您問了也是白問,能幫您拿主意的都在前殿吃喝呢。

    妾身是來看看曹榮說的是不是真的,武勝軍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彪悍,如今知道了,一個小小的都虞候都能在您面前侃侃而談,雲崢就更不用說了,曹榮雖然是個草包,依靠您這個做姐夫的養著,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他如果把事情辦壞了,您該怎麼教訓就怎教訓,但是這一回的舉薦之功您可不能忘懷。」

    趙禎從皇后懷裡抱過自己胖兒子,親暱地拿額頭蹭蹭孩子的光腦袋,見孩子張著嘴巴口水滴答的朝自己笑,剛才還非常鬱悶的心情轉瞬間就變好了。

    看看林氏鼓騰騰的胸口笑道:「看來啊,這孩子還是要自己養才成,這才多大,就有十來斤重了,抱在懷裡沉甸甸的。哈哈,皇兒滿月的時候你們沒看見濮王的那張老臉,呵呵,黑的跟墨汁一樣,那一天,朕只要看一眼濮王,胃口就大開,哈哈哈。」

    林藍藍羞紅了臉,將孩子從皇帝手裡要過來笑著說:「皇兒就是聰慧,剛才在娘娘懷裡可安靜了,知道您在商談國家大事,竟然一聲不吭,妾身還以為他會哭鬧幾聲呢。

    陛下,這個郎坦臣妾倒是知道他的名聲,早在蜀中的時候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蜀中名流舉辦的杏花會,桃花會他也是榜上有名的。」

    趙禎笑道:「好好地人才現在也被那個雲崢教成潑皮了,你們也聽見了,他說什麼,他們是帶刀的文人,如果嘴上說不過別人,還可以掄刀子上陣,把他打趴下了,再好好的和他說道理。這就是活脫脫的潑皮啊!」

    皇后曹氏笑道:「您倒是看看西夏,契丹,哪一個不是在您面前使潑皮手段,朝廷裡那些方正些的臣子,哪一回不是被人家弄得灰頭土臉的回來,這下正好,您的御下也出現了潑皮,還是些聰明的潑皮,再有這些難堪事就讓他們去應對,潑皮對潑皮,總會分出個高下來。」

    皇后從一個宦官拎來的食盒裡,取出幾樣什錦小菜,又端出一大碗餛飩放到趙禎的面前道:「這是淑妃妹妹親自給您包的餛飩,豬肉餡的,妾身也吃過了,味道真的很好,想不到這些低等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來。」

    趙禎點點頭,剛才郎坦的一番話已經讓他心裡有了計較,心頭的大石頭有了歸屬,這時心情很好,就著小菜吃起餛飩來。

    都說有子萬事足,趙禎一邊吃一邊偷看林氏給兒子餵奶,皇后故意擋住皇帝的視線嗤嗤的笑道:「您吃餛飩,其它的可是蜀王趙旭的與您無關。」

    趙禎抬起頭哈哈一笑,林氏嬌羞的抱著孩子側側身,還故意掩掩自己的衣襟,好遮蓋住自己裸露的胸膛。

    如今在宮中用飯是趙禎最大的享受,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去看看自己的兒子,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后的宮殿裡住宿,他對女色並不是非常的喜好,以前之所以不斷地納妃子是單純的從子嗣方面考慮的,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他就雄心勃勃的想要更多的兒子,主攻的目標就是皇后和林氏,以及宮裡已經成年的嬪妃…

    落日時分,垂拱殿裡重新開始議事,趙禎並沒有將狄青的那封密奏拿出來,而是引用了裡面的話對臣子說:「夫為將之道,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飢;軍火未然,將不言寒;軍幕未施,將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張蓋,與眾同也。狄青果然是我大宋名將,所思所慮無不是為國為民的良策。

    如今國事艱難,身為將軍自然要為國家分憂,打擊大理國,勢在必行,段思廉已經暗中邀請狄青入大理國,所以,朕擬同意狄青借道大理國自成都府歸國,不知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韓琦出班啟奏道:「狄青借道大理國,自然有理有據,卻不知武勝軍將何去何從,難道他們也打算借道大理國不成?」

    趙禎神秘的笑了一下道:「朕給武勝軍的上一道旨意說的明白,他們依舊便宜行事!」

    龐籍大駭道:「陛下,那些人都是虎狼之兵,焉能沒有約束!」皇帝的這句話立刻就把龐籍和韓琦施加在武勝軍頭上的約束全部去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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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坊市子

    朝堂上的紛爭還蔓延不到坊市子裡來,郎坦帶著一群土鱉出現在坊市上,放眼所見,到處是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飾華麗的轎車爭相停靠在大街旁,名貴矯健的寶馬縱情奔馳在御街上,鑲金疊翠耀人眼目,羅袖綺裳飄送芳香。

    目瞪口呆的欣賞新歌的旋律耳朵伸的老長偷聽美人的笑語,徒惹來人家的嘲笑迴盪在柳陰道上與花街巷口;簫管之音與琴弦之調,彈奏於茶坊雅聚與酒樓盛宴。全國各州郡之人都往京都匯集,就算自付見識淵博的郎坦都認不出多少話音來,跟不要說還有無數的胡人也在大街上自得其樂。

    雲崢說過開封府乃是世界第一繁華地,這裡調集了四海的珍品奇貨,都到京城的集市上進行貿易;薈萃齊九州的美味佳餚,都在京城的宴席上供人享受。花光鋪滿道路,不阻止任何百姓乘興春遊,還真的是這樣,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整個東京卻變活了。

    路過宣德樓前,這裡的絲竹之音震盪長空,又見有幾家豪門正開夜宴。奇特精湛的技藝表演使人耳目一新,奢侈享受的生活使人精神放鬆,委實是一個難得的好去處。

    明月街的香粉多,所以美人也多,郎坦帶著一大串土鱉部下莽牛一樣的從街市穿過,嘖嘖的讚嘆不已,開封府的仕女晚上都出來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這樣的話立刻就招來了一大群人的鄙視,卻不明說睜著眼睛看這些人出醜。

    站在人家仕女的後面努力的嗅人家的身上的香氣,孫三這麼做已經是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不過能一親香澤,挨一頓罵他認為是非值得的。

    怪就怪在這裡。他自認為在輕薄人家,人家仕女反而會撩開面紗嫣然一笑,甚至會悄悄地朝他招招手,那雙手非常白嫩。

    迷迷糊糊地就跟人家走了,去了一處幽暗的小巷子裡。仕女進了門,還給他留著門,孫三撓撓自己的後腦勺,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暗自想莫非老子的長相打動了這位小娘子?

    在武勝軍中別的習慣沒養成,倒是將膽子養大了。摸摸下巴上亂糟糟的小鬍子,上前一步推開了院門。

    沒看到美人兒,面前站著一個笑的跟花一樣的老婆子,也算有些見識的孫三立刻就明白,這裡是一家半掩門的娼寮,心裡踏實了。張著嘴嘿嘿一笑就對那個鴇子頭道:「就是剛才這位小娘子,大爺我看著就來勁…」

    郎坦搖著扇子在前面走,只是身後的人越來越少了,站在有些寒冷的大街上聽著遠處嬝娜的歌聲,暗自搖搖頭,這裡還真的是十里金粉地。

    回頭瞅一眼,呵呵一笑,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是老實些的部下,看樣子想要玩的痛快,就需要自己來安排了。招手喚過一個行客問道:「東京有那些好耍子的地方?」

    東京的行客不像成都的行客那樣嘴碎,客人不招,自己不來,見客人相招這才湊到跟前道:「客人若是囊中豐厚,樊樓是必去的,今晚那裡有沈家娘子的水秀舞,馬青眼的叉子戲。最難得的是從哪裡能看到大內去,前些時間官家不許樊樓開門,卻被御史言官擋了回來,聽說官家很生氣不知什麼時候樊樓就不開了,您要是現在去正得時候。

    如果您想聽幾首曲子。小的建議您去朱雀門外街巷,那裡燕瘦環肥的釵官兒應有盡有,哪怕是您口味奇特,想找一些胡人女子跳胡璇,小的也能將您安排的妥妥帖帖。」

    郎坦自然是囊中豐厚的那類人,不說話,一把錢兒已經灑了出去,這時候就見行客閑漢的手腕功底了,不等錢落地,那雙手已經把郎坦撒出去錢盡收囊中!

    牛大等人喝了一聲好,行客立刻弓腰謝賞,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殺向樊樓。

    樊樓郎坦聽都監說過,是東京第一號的去處,他砸吧嘴將那裡的陳設和歌舞說的頭頭是道,周同問他去過沒有,他卻把手一攤表示沒去過,郎坦這就打算去一回,回去之後好好地羞辱一下都監,讓他隨口瞎說。

    郎坦特意找了另一個閑漢要他在原地等著,一旦有自己的部下回來,就帶到樊樓去,一行人懷著最美的夢想坐著東京特有的一種驢子拉的板車到了樊樓。

    這樓好高啊,牛大頭頂那個用來裝斯文的帽子都掉了,才看清楚整座樓的樣子,閑漢丁六幫著牛大撿起來帽子,笑嘻嘻的道:「諸位爺,幸好您幾位點了小子的差,要不然這麼些人進了樊樓是找不到座位的,小的本來就是樊樓的索引子,諸位爺少待且看小子的手段。」

    郎坦看到確實有很多人站在門外等位子,於是非常利索的又扔出去一大把銅子,行客閑漢丁六再次表演了一手空中接錢的本事,張著嘴就朝樊樓走去,一邊走一邊呼喊相熟的伙計,告訴他自己帶來了一大波的豪客。

    郎坦多少覺得這樣的天氣裡搖折扇有些傻,正要收起來,卻看見幾位油頭粉面的傢伙搖著巨大的折扇從自己身邊走過去,最難得的是其中一位自己竟然認識,這人應該在蜀中待著才對,怎麼跑到東京來了。

    耳邊聽著這個傢伙正在向身邊的幾位同樣油頭粉面的傢伙吹噓:「哥哥我這次算是撈著了,知道不,哥哥我其實也是武勝軍的都虞候,不過哥哥我是不用上陣殺敵的都虞候,上陣的都是正牌的校尉,哥哥我就等著軍功落腦袋上升官呀!」

    「哎呀,高兄,這樣的門路您無論如何也要給咱們兄弟引介一下啊,武勝軍此次廣南大捷,聽說在他們一萬人在溫泉關就幹翻了儂智高的十萬人,陣斬就有四萬,更不要說武勝軍還在賓州城下大破儂智高的本陣。

    我聽我二叔說,儂智高的峽谷天塹也是武勝軍首日突破的,連戰象都奈何不了他們,我二叔說別的功勞可能作假,戰象這回事是沒法做假的,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勞。

    如今武勝軍的軍功多的計不過來,那些戰兵拿到功勞也沒多大的用處,朝廷無非是賞賜一些錢財,不如把軍功讓給我們,拿到手的錢財更多,這種實打實的軍功,小弟花多少錢也願意買啊,高兄,高兄…」

    郎坦黑著臉瞅瞅自己的部下,還以為這些傢伙會傷心生氣,想不到這些人的眼睛一個個都在發亮,牛大拽住郎坦的胳膊說:「軍侯,俺的戰功您能不能給俺賣個好價錢啊…」

    郎坦恨恨的甩開牛大的手,見丁六已經出來了,正站在門口招呼自己,就大踏步的隨著丁六指引的方向穿過了天井,眼睛瞅都不瞅站立在兩廂的好幾百名女姬。

    他能做到目不斜視,可是牛大這些人從眾香國穿過,早就口水滴答的,等郎坦到了座位,再回頭看,發現身後就剩下不到十個部下了。

    「奶奶的,要是將主帶著大軍從這裡穿過,老子敢保證,麾下還有三成兵力老子跟他的姓,怪不得京師的禁軍會那麼慫包,武勝軍到了這裡也會軍心渙散。」

    郎坦大馬金刀的坐在最中間,見丁六無比渴盼的等自己點菜,一個鎏金的盤子被送了上來,盤子上密密麻麻的刻著樊樓的招牌菜。

    郎坦大手一揮道:「你看著幫我們點,大家都餓著呢,不好吃別怪我拿盤子砸你!」

    丁六聽了之後大喜過望,今天是真的遇見豪客了,也不看那個鎏金的銀盤子,張嘴就對身後的伙計報出了一長串的菜名,郎坦也聽不明白,反正自己錢多,孫三把玉龍銜錢賣給了皇帝,說好了今晚的開銷全部從他的帳裡出,只是這混蛋在明月街就不見了蹤影。

    耳邊就聽得什麼百味羹、頭羹、新法鵪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蝦蕈、雞蕈、沙魚倆熟,白肉,湯骨頭,乳炊羊……好多東西聽都沒聽過,不過這算不得什麼,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吃掉五十貫錢。

    自從進了樊樓,郎坦就知道雲崢在吹牛皮,他說樊樓足足有五層高,純粹是扯淡,明明只有兩層好不好,說什麼可以看見皇宮內院,其實能看見的只有一片高大的紅牆而已。

    不大的功夫,伙計兩條胳膊就擔著無數的盤子碟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不用別人幫忙,流水般的將各色吃食擺了一桌子,菜量不多,只有小小的幾根,牛大正要抗議,就聽丁六笑著說:「爺,您別發火,別看菜少,可是式樣眾多,小的保證您今晚挺著肚子回去。」

    郎坦哈哈一笑,從腰裡拿出自己的水壺,水壺裡裝的全是自家的酒,牛大他們也一樣,這是出發的時候特意跟參軍要的酒,一路上再苦再累都捨不得喝,就留著今天撐門面。

    塞子一拔掉,酒香四溢,丁六原本想要介紹幾種東京的好酒,聞見這股酒香,就知道別的好酒恐怕也進不了這幾位的法眼,他很想知道這種酒到底是什麼酒。作為京城裡的第一酒樓,這樣的酒必須有。

    郎坦在杯子裡倒了一杯酒拿給丁六道:「辛苦你了,賞你一杯酒吃。」

    丁六小心的接過杯子,抿了一口,只覺得這酒性如烈火,一咬牙將這些酒一口喝乾,只覺得一道火線從喉嚨就流到了胃裡,剎那間頭暈目眩的晃了幾晃這才站穩,不由得驚道:「這是什麼酒,竟然性烈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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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鬥毆

   一隻鵪鶉被牛大塞進嘴裡,這傢伙連骨頭都不吐,嘴裡含糊不清的告訴別人這隻鵪鶉被烤的酥爛,連骨頭一起嚼味道最好。

    酒樓是好酒樓,菜是好菜,裝菜的都是銀盤子,周圍伺候的伙計也是乾乾淨淨的,丁六有氣無力的往嘴裡灌水醒酒,剛才的烈酒他喝了兩杯子。

    早就看出來了,這裡面只有為首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斯文人,其餘的人估計都是軍漢,好些傢伙額頭上都有金印,不過為首的那個人似乎還是一個官身,黑色的腰帶繫在腰間,垂下來一個驛館走動的腰牌,這很說明身份。

    能住在驛館裡,而不是住在客棧的都是官身,而京師種地的驛館也不是一般的官員能住進去的,丁六作為坊市子裡的明眼人看得分明,這些人和捧日軍的那些軍卒完全不同,不說別的,他們即使走路也會擺成一個很自然的雁翅陣,每個人的腰背都挺得筆直,但是不管如何修飾,他們習慣性的將手放在腰間,這是軍漢最明顯的特徵,而這個特徵只有世家的那些護衛身上才能看到,不過也奇怪,這些人好像非常的散漫,為首的官員好像並不去過多的約束他們,更多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無奈。

    嚴謹和散漫本身就是相衝突的,但是這些人不管是散漫還是嚴謹的時候,好像都保持著足夠的警覺,腰裡面鼓鼓囊囊的,裡面要是沒帶傢伙打死丁六都不相信。

    一般這種人都是吃霸王飯的,蠻不講理是常態,但是這些人似乎很講道理,只要拿了東西。吃了東西就會給錢,看著那些妓子眼神也會色咪咪的,但是那些到店裡來買行菜的小姑娘,或者良家,這些人眼睛裡就沒了那種猥瑣的神態。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啊?他們真有錢!這是丁六最直觀的認知。今天自己拿到的賞錢,已經超過自己十天的所得了,幹一次行當,能有十個大錢的賞賜就不錯了,現在口袋裡裝著最少一百枚銅子,沉甸甸的。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牛大看見一個小姑娘站在樓下,用脆生生的嗓音叫賣薑蝦和酒蟹,聲音叫的好聽,不由得探出頭去吼道:「小丫頭,給大爺來十份!」

    牛大生的醜陋,臉上還有金印。喝過酒之後,額頭上的金印變成了血紅色,模樣猙獰之極,小姑娘嚇得手一抖,籃子都差點扔掉。

    這樣的人不敢惹,只想著轉身就走,卻不防丁六從後面攆上來罵道:「跑什麼跑。你不打算做生意了,老子娘還等著你賺錢呢,那些人別看長得兇惡,卻是最講道理的一群人,趕緊上去把菜式布好,你今晚走運呢,一遭兒就把菜式都賣光了。」

    只要是街市上的丁六沒有不認識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對丁六說:「丁家哥哥,他們真的是好人?」

    丁六不耐煩的道:「你要是不願意上去我就喊別人了。」

    小姑娘瞅瞅自己的籃子,咬著牙還是走上了酒樓。小姑娘一上來,一個壯漢就對著牛大笑道:「還真是有眼光,這樣的小娘子確實是今晚看到最順眼的,你看看她的細腰…」

    平日裡這些話小姑娘沒少聽,比這過份的她都聽過。有時候為了多賣幾樣菜式,還會故意將自己的腰身顯擺一下,可是今天,她感覺自己就像進了狼群的羊羔,偷眼瞅一眼丁六,只見這傢伙也呲著白牙和這些人一起調笑自己。

    「臉蛋兒長得不錯,最主要的是柔嫩,捏一把就會出水信不信?」

    聽人家這麼說,小姑娘的臉都白了,不過還是強忍著眼淚布好了菜式,跪坐在一邊伺候這些人吃菜,喝酒。

    一把銅子拋了過來,小姑娘趕緊拿裙子的前擺兜住,卻不防一雙白生生的小腿露了出來,汴梁城的女子喜歡穿七間破的擺裙,這種裙子最是能顯露腰身,唯一的要求是不能穿褻褲,會顯得臃腫,這樣的東西是從紅阿姑那裡傳出來的,小姑娘的腿被一個眼尖的大漢瞅見了,立刻就大笑起來,於是,又一把銅子飛了過來,小姑娘接著拿裙子兜…

    郎坦黑著臉吼了一嗓子說:「一個個的都能做小閨女的爹了,還這麼不講究,喜歡小閨女就賞點錢財,莫要糟蹋人。」

    牛大哈哈笑道:「軍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甲子營的規矩,這會跟您來的都是甲子營的老弟兄,哪有混蛋啊,主要是看這個小閨女大冷的天連褻褲都沒有,爺幾個賞他幾文錢買褲子穿,才沒有糟蹋人。」

    小姑娘臊的滿臉通紅,兜著沉甸甸的一裙擺子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丁六笑著湊趣道:「幾位爺您可弄錯了,人家穿的可是七間破的裙子,這裙子不興穿褻褲,是專門顯露腰肢和小腿的,個中的趣味就在這裡。」

    郎坦愣住了,東京和成都的風氣差別太大了,牛大張著嘴大笑:「原來是這樣,小閨女接著,爺再賞你錢。」一大把銅子又丟了過來…

    小姑娘見這些人最多只是動動嘴,並不胡來,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備的心思,人家賞了好幾百文錢,就將籃子裡的蝦蟹全部拿來出來,還張嘴唱了一首柳永的《雨霖鈴》,雖然唱的沒有大家們好,牛大等人依舊給了滿堂彩。

    一群人坐在欄杆旁邊玩的熱火朝天,不管是郎坦他們,還是小姑娘和丁六,都覺得今晚是一個很好的日子,卻不知他們的喧鬧聲早就讓隔壁的一群人非常的不滿。

    一個穿著青袍的漢子走過來皺著眉頭對為首的郎坦拱手道:「這位軍侯,鴻臚寺正在接待西夏外藩,還請諸位安靜些,免得打擾我等說話。作為賠禮,今晚諸位的酒菜就算在在下的身上如何?」

    人家話說得客氣,郎坦自然會給這位官員一些面子,拱手道:「我等剛從邊州歸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這就收斂一下,至於酒菜之說,倒不用郎君破費。」

    青袍漢子見郎坦也是一個知禮的,笑著拱拱手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談話,卻不防一個西夏人猛地站起來指著牛大吼了一句西夏話,並且憤怒的衝過來要打人。

    在馬上作戰牛大自知不是人家的對手,但是在陸地上肉搏,讓他害怕的人不多,西夏人的話他可是聽懂了,竟然敢罵自己是野豬,不打他更待何時。

    嘴裡剛剛嚼了一隻螃蟹,小姑娘正坐在邊上教他怎麼吃螃蟹,螃蟹已經被他咬爛了半邊,張嘴就吐了出去,正好吐在那個西夏人的臉上,狂怒的西夏人根本就不聽背後其於西夏人的勸告,牤牛一般的衝了上來,三拳兩腳之後,兩個人就扭打成了一團。

    郎坦聽別的甲子營軍卒告訴了他原因,不由得將眉頭皺了起來,沒想到喝個酒吃個飯還能遇見西夏的仇人,這個西夏人八成就是西夏已經死掉的太子寧令哥的侍衛,要不然怎麼會從人堆裡將牛大這個參與襲擊太子府的人給認出來。

    青袍漢子幾次怒吼住手,地上不斷翻滾的兩個人卻沒有人聽他的,無奈之下向郎坦道:「這些都是西夏使者,鬧大了誰都不好收場!」

    郎坦瞅著牛大佔著上風笑著說:「這位郎君,他們這可是宿怨,一個把人家西夏太子的府邸給炸成廢墟,一個應該是西夏舊太子寧令哥的屬下,說不定就有親眷死在那場變故裡,這個架可不好拉,我們沒有摻乎進去已經是看在你的份上了。」

    青袍官員似乎沒聽明白郎坦在說做什麼,大宋一個普通軍卒怎麼可能和西夏使者有冤仇,想要拿出腰牌喝令郎坦約束部下,卻發現郎坦正在悄悄地將一個摔破的瓷碗踢到那個西夏人的身下,目眥欲裂之下大吼了一聲,就看見有血花從那個西夏人的身下淌了出來,轉瞬間鮮血就淌了一地,那個西夏人抽搐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後面的那些西夏人悲憤的大吼一聲,齊齊的向牛大撲了過去,郎坦把手一招,甲子營的眾人也跟著撲了上去…

    眼看著這群人在鬥毆,郎坦拿腳踢踢已經死掉的西夏人笑著對那個青袍人說:「最好的西夏人,其實就是死掉的西夏人,兄台以為如何?」

    青袍人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道:「你這是謀殺!」

    郎坦笑著道:「你會揭發我?」

    青袍人艱難的搖搖頭道:「還是按照意外處理比較好,等西夏人走了之後,我會和你們上官訴說此事,你們休想逃脫罪責。」

    郎坦嘿嘿笑道:「我家將主弄死了李元昊,弄死了寧令哥,弄死了西夏三成的官吏,弄得西夏大亂,到現在都元氣未復,好像沒人找他問罪,你要是想追究我們弄死西夏人這回事,我敢保證,你送過去的文書一定會被我家將主用來點火,或者擦屁股。」

    青袍人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指著郎坦道:「你是武勝軍的人?你們將主是雲崢!」

    郎坦瞅瞅那些從樓上打到樓下的漢子,笑道:「剛才是西夏人多,現在我的弟兄都來了,老子也要下去揍人,沒走一趟西夏京城,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說著話就從二樓跳了下去,一腳踢在一個悍勇的西夏人腦門上,順勢踩在這傢伙的肚子上,那個西夏人嘴裡剛剛吃下去的東西混著血水就噴了出來。

    沒等郎坦揍第二個人,十七八個西夏人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牛大手裡拎著一個矮凳擦拭一下嘴角的血道:「狗日的,在西夏老子都是橫著走的主,竟然敢在東京城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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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軍功的用處

    丁六從來沒見過打死西夏人還敢站在當地和樊樓的掌櫃的商量賠償事情的,他知道開封府的衙役馬上就會到來,想暗示這些人趕緊跑。一個漢子卻塞過來一把錢,告訴他很滿意他的伶俐伺候,下一次來東京還要找他伺候。

    丁六和小姑娘憂傷的看著自己最好的客人被衙役押著往外走,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是個滋味。小姑娘見那個最喜歡調笑自己的大鬍子路過門口的時候還朝自己笑一下,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儘管她腰上的錢袋裡裝滿了錢,她卻感受不到多少快樂,伺候這些人吃飯,把自家的菜賣給這些人是自己在瓦市子上最好的經歷。

    郎坦沒時間去看小姑娘的表情,作為官員,他受到的唯一優待就是手上沒有加鎖鏈,所以他就背著手走在最前面,部下依舊像來的時候跟在後面,形成整齊的雁翅陣型。

    大街上早就人山人海,叫好聲不絕於耳,郎坦臉上帶著微笑,覺得將主吹牛的話到底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上青樓,酒樓如果不打架算什麼熱鬧!

    開封府的大牢和開封府的夜市一樣也是日夜不休的,三十個軍漢被送了進來,官營和差伯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三十棍的殺威棒是必不可少的,差役已經做好準備了,官營這才得知這些人被關進來的原因。

    差伯壓低了聲音道:「這些都是武勝軍的殺才,為首的還剛剛被官家接見過,現在他們打殺了西夏人,這種事應該不是我們能管的,不如將他們關在一起了事。聽候上官發落就是了。」

    官營低聲道:「剛才高家的老三來過?」

    差伯點點頭道:「王家,石家。皇后的娘家也都有人過來說話。」

    官營點點頭,就下令將這三十人全部送到一個乾淨的大牢裡等候發落,自己付出的不過是一時的好意而已,費不了多大的勁。

    三十個人被塞進一個大間裡有些擠。不過大牢還算乾淨。郎坦檢查了一下牛大身上的傷,發現只是幾處淤青。也就放心的將麥草堆起來躺在上面準備睡覺。

    牛大坐在邊上擔心的問道:「軍侯,咱們這麼幹,會不會給將主帶來麻煩?」

    郎坦打個哈欠道:「能有什麼麻煩,我們就是打了架而已。現在這樣做就是在為將主進京做準備,前面在皇宮列陣,是在表現我們令行禁止的一面,晚上在樊樓打架是在告訴別人,武勝軍不是軟柿子,好鬥是我們的天性。

    來的時候將主就說,好名聲不如惡名聲來的雋永。寧讓人怕,不要人愛,我們本來就是上陣打仗的廝殺漢,要那麼多人喜歡做什麼。所有人離我們遠遠地才好。

    睡覺,明天過堂,下午回驛館,估計官家他們商量的差不多了,三兩天我們就要回廣南路,這次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去交趾,我總覺得將主早就打算進攻升龍府了,來的時候沒看見崔達,洞庭湖邊上的物資都要堆成山了。如果不是早就做了準備,這些物資沒可能準備的這麼快的,等我們拿到陛下的旨意,就快速趕回廣南,去不了升龍府才會讓人後悔一輩子。」

    牛大等人聽了軍侯的解說,也就放下心來,各自找了一個乾爽的地方和衣入睡。

    包拯聽完值夜司馬的稟告之後,就命下人在書房多點幾根蠟燭,仔細的翻閱了大宋的刑典,找到了處置這種事情的辦法之後,也就熄燈睡覺了。

    臨睡前對老妻哀嘆一聲道:「老夫這個權知開封府不好當嘍!」

    老妻笑道:「不好當您還當了足足六年,年歲大了,就不要想的太多,人的心思都是有數的,用的越多,留下來的就越少,妾身還指望和您回鄉多享幾年清福呢。」

    包拯苦笑道:「老夫一大半的名聲都是坐鎮開封府得來的,直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有學問的潑皮,這還只是三十個小潑皮,等那個最大的潑皮入京,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老夫還是早些交卸了差事為好,聽說歐陽修對權知開封府很有想法,留給他當吧。」

    老妻聽丈夫這麼說,笑著說:「總是離不開公事,您作好您的龍圖閣大學士不是挺好嗎?一個清貴官,又不沾因果多好的事情,閒暇時作作學問,老了,最大的希望就是延年益壽。

    妾身早就看出來了,從慶歷年間您就沒了往上走的心思,既然不願意做宰相,還不如徹底的抽身,妾身只要想到范文正的下場就為您擔憂。」

    包拯將被子往上拉拉,小聲的說:「睡吧,睡吧,一夢解千愁才好…」

    武勝軍只不過進入了京城一天,在天亮的時候,基本上就做到了人盡皆知,不過名聲不太好,昨天快馬進城已經將東京這座安靜的城市攪得雞飛狗跳牆,到了下午守衛東京的捧日軍就有三個都監人頭落地,聽說怒極的樞密使龐籍根本就不容人解說,人在皇宮,三道軍令就已經下達,這三道軍令立刻就要了三個人的命。

    想想也是,假如武勝軍是悍匪,這樣衝進東京城,他這個樞密使的人頭能不能保住還兩說呢,三十騎就能衝擊城關,守門的將校居然一哄而散,如果不是還有儒士敢拿著扁擔衝上去理論,東京城的顏面就會被丟光了。

    前唐時期為什麼會有無數的節度使叛亂,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節度使看穿了長安城外強中乾的本質,就在皇帝和郎坦單獨見面的時候,已經有御史在質問龐籍,為何在外征戰的都是猛虎野獸,而負責守衛大宋根本要地的卻是一些無用的肥豬?

    猛虎在外作戰倒也情有可原,可是守衛東京汴梁城的即使不是猛虎,至少要弄頭狗來吧?弄些肥豬守門,諾大的京城誰敢閉上眼睛睡覺?

    有這樣感覺的不光是御史言官,東京城的百姓也這樣認為,有遠見卓識的會沿著地圖一路向北看,發現從幽州那裡抵達開封府竟然沒有任何的險阻可以依靠,這樣的地形是最方便契丹騎兵長驅直入的了…

    皇帝今日依舊召集了大臣繼續研討廣南戰事,現在已經不再討論儂智高了,在看到余靖從烏巢城送來的奏章之後,即使最謹慎的官員也把儂智高從敵人的名單上剔除掉了。

    廣南狄青部到底該如何行動,政事堂的宰相們已經有了論斷,龐籍在看到狄青密奏之後,也絕口不提這件事,狄青準備突然進攻大理國不給敵人半點的機會,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獲得最大的勝利,閃電般的穿越大理國五百餘里的山河最後從蜀中回來。如果可能,還會佔據整個大理建昌府,這是高智升的老巢,段思廉一定會同意的,對他來說,沒什麼比一個強大的高智升更加可怕的了。

    雲崢在龐籍和韓琦的眼中,就像是一匹遊走在朝堂之外的餓狼,不但陰險而且令人感到無限的恐怖,如果不能給這匹餓狼拴上鎖鏈,他們一天都沒有辦法安心睡覺。

    已經官居禮部侍郎的魯清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摸出一個紅泥茶壺輕啜一口,重新放到身邊的暖座上,皇帝還沒有來,所以大家都還有位子坐,等一會皇帝來了,這些座位就會被全部收走。

    太祖爺當年就是依靠收凳子這一招妥妥的將宰相的職權分化成了三種,也就是樞密使,參知政事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一個人被稱作宰相的時候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五六個人都可以被稱之為宰相的時候,那個位子也就不那麼耀眼了。

    魯清源知道自己的上官禮部侍郎劉度,以及參知政事韓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龐籍這些人在為什麼事情煩惱。

    自從昨天從陛下嘴裡迸出「武勝軍便宜行事」的口諭的時候,這些人就非常的擔心,臉色就再也沒變好過。

    昨日傍晚在接到那個軍侯給自己帶來的禮物,以及雲崢的親筆信之前,他也是憂心忡忡的,當他知道雲崢帶著自己的一大幫部下打算參加大比,請自己幫著理清考試障礙的時候,一顆懸著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

    他對雲崢還是非常瞭解的,東華門唱名一直是他的心願,相比之下,武勝軍不過是臨時拉起來的玩物而已,只要能換到足夠的利益,就算是解散武勝軍都不是什麼難事。

    那支軍隊裡的靈魂人物不外乎那些士子而已,只要籠絡好這些士子,想要什麼樣的軍隊沒有?武勝軍不過是一群流民組成的廂軍,他們都能調教成極度兇悍的強兵,那麼,只要把這些士子籠絡好之後文職武用,捧日軍的麻煩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看著自己對面坐著的那些將門在面紅耳赤的為捧日軍三個都監之死爭論,魯清源低下頭暗笑,這些人到現在還沒有發現替代他們的人物已經出現了嗎?

    當他聽到包拯說武勝軍的軍卒昨晚居然大鬧了樊樓,並且打死了一個西夏人,還有七八個西夏人生死不知這個消息,就再次確定了雲崢想要參加大比的決心。

    作為飽學的宿儒,這件事過一下腦子,就知道那些西夏人算是白死了,趙家王朝從來不殺有功之臣,即使有懲罰一般也會發配軍前效命,立功之後就會官復原職,這一點似乎訂立的非常詳細,是有確實的斬首數目的,是三級還是五級?

    魯清源才不會認為這些能赤手空拳活活的將兇悍的西夏人打死的傢伙會沒有幾顆腦袋的軍功,溫泉關前雖然只是殺了四萬僚人,也是實打實的軍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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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節外生枝

   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事情往往就會出紕漏,以為按照大宋律令就能全身而退的的郎坦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要接受西夏人的挑戰。

    死掉的那個西夏人是西夏太后沒藏氏的侄子,大宋朝堂上已經決定了的事情結果又出波瀾。西夏使節寧太古跪坐在宮門前,面前擺著一把刀子,命人將這把刀子獻給大宋的皇帝,同時附有一句話:「此刀若不能斬下兇手的頭顱,就請斬下我的頭顱!」

    語氣決絕,不容置疑。

    知道死者的身份之後,所有人都只能苦笑,大宋和西夏如今正在商討結盟的事情,雖然看起來丟人,這件事卻不容輕忽,西夏需要時間療傷,大宋這些年被連綿不斷的災害弄得也是遍體凌傷,也極度需要時間來安撫天下,所以此事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

    這一次西夏極有誠意,不但捉生軍再也沒有出現,就連保安軍,定邊軍對面的西夏嘉寧軍司,石州祥佑軍司,左廂神勇軍司也全部後退了兩百里,這中間捨棄了非常多的軍堡,大宋面臨的軍事壓力轉瞬間就輕鬆了不少。

    沒藏氏的侄兒此次到大宋其實是作為人質過來的,如今還沒有來得及當人質就意外身死,沒有一個交代恐怕說不過去。

    刑部侍郎,敷文閣學士邵東元將大宋的判決文書放到寧太古的面前時,寧太古縱聲長笑,生生的將那封用加厚硬紙書寫的判決書一塊塊的吃了下去,紅著眼睛道:「發配軍前效命?發配到哪裡?雲崢麾下?邵侍郎您認為這樣的判決對它們有效嗎?

    雲崢乃是無恥小人,老夫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他是我西夏君臣的死敵,這樣的判決只會增加他們的囂張氣焰。

    西夏軍既然能後退兩百里,也自然可以前進兩百里,我國現如今雖然疲避,但是只要老夫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如實上報。老夫相信,那些被雲崢欺騙過的將帥絕對會同仇敵愾,即使有再大的困難也會克服掉誓報此仇!」

    邵東元袖著手道:「使者以為如何處理才合適?這些人都是我大宋的功臣,殺不得的,你西夏也沒有動輒殺功臣的習慣吧?再說先動手的可是你口中的沒藏氏,廝打中被瓷器刺傷。這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啊!」

    寧太古將縮在袖子裡的手拿出來,手上有一本奏本遞給邵東元道:「既然大家都有道理,那就用血來證明誰到底是正確的。」

    邵東元接過來看了一遍,皺著眉頭道:」你打算出三十名武士和他們作戰?不是一對一的廝殺?」

    寧太古重新跪坐回去面無表情的道:「西夏的武士可以戰死,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三十人對三十人。如果我們敗了,老夫必定一言不發,按照先前和宋國的約定各守疆域,如果你們戰敗了,此仇此恨自然冰消瓦解。合約也自然如同先前約定的走。」

    邵東元點點頭道:「本官知道你的意願了,不知使者打算如何從自己的部下中挑選人手?如果你們選的都是精銳,武勝軍三十名專門跑來送信的軍卒如何是你們的對手?」

    寧太古嘿然笑道:「老夫此次帶來的隨從不多。只有一百八十餘人,不過他們都是黑山軍司的武士,你們可以隨意的挑選二十九人,而後由老夫指派一位隊官即可。」

    邵東元笑著離去,從西夏使節的話語裡能聽的出來他們對平息戰火的願望比大宋要強烈。既然於大局無損,不論如何合約都會簽訂,剩下的取捨並不難做,三十名兵卒而已,自有朝廷為他們決定命運。

    朝堂上爭論不休,龐籍作為軍隊的最高長官自然不同意這樣粗暴的解決問題。現在佔便宜的是大宋軍人,解決事情的辦法又出自大宋律令,這樣的解決方式很合適,用不著節外生枝,不管他喜不喜歡武勝軍。大宋的軍人犯錯自然要遵循大宋自己的律法,不用顧忌那些西夏人的意見。

    然宗正寺宗正趙允讓不以為然,認為名不正則言不順,一份合約的簽訂必須符合天時地利人和才能行之有效的遵守下去,否則,這樣的合約就不算是一份能夠讓兩方都心悅誠服的合約,既然武勝軍殺人在先,接受挑戰並非不能接受。

    趙禎看著自己的這位族兄面無表情的道:「既然意見不能統一,這件事就交給武勝軍自己處置,是戰,還是離開看他們的自願,退朝吧!」

    他是忍者怒火離開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看到這位族兄怒火就一發不可收拾,朝堂現在不可動盪,一切的恩怨都要等狄青和雲錚在交趾和大理國打出一個結果來之後才能處理,這一點隱忍之道趙禎還是能做到的,只要武勝軍的三十個人快速的離開京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用不著再議。

    拖字訣一向是趙禎最拿手的本事,否則也不會將朝廷的掄才大典一拖就是十二年。

    郎坦在監獄裡一覺睡到了中午時分,多日奔波帶來的疲憊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時候如果能洗一個暢快的熱水澡,吃一頓飽飯,那就別無所求了。

    拿腳將睡覺的部下一個個的踹起來,睡到中午就足夠了,睡的再多,會更加的疲倦,人的身體就像是一根牛筋,伸縮是有一定限度地,既不能繃得過緊,也不能放的太鬆,否則就會對身體有害,這一點可不是雲崢教他的,而是來自家訓。

    蹲大獄自然沒有熱水澡,其實連洗臉水都沒有,已經到中午了,獄卒也沒有送飯來,郎坦皺著眉頭想問,就聽牢獄的大門開了,包拯走進大獄將一封文書放在郎坦的手上對他說:「你們的判決老夫已經擬好了,估計你自己也能想到,那就是你們失手誤傷人命,雖不是大宋子民,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依然有罪,發配軍前效命,若無三轉之功,遇赦不赦,此為常例。爾等可曾心服?」

    郎坦笑道:「明公歷來公允,卑職焉能不知,卑職這就前去烏巢城下戴罪立功,此次是我等魯莽給明公添亂了。」

    包拯捋著鬍鬚道:「還有一件事原本不必告訴你,老夫認為此事還是由爾等自己決斷,西夏使節寧太古,哦,他的官職也是權知開封府,不過人家權知的西夏興慶府。你們打死的那個西夏人是西夏太后沒藏氏的侄兒,現在人家不肯罷休,那個寧太古提出要和你們決戰,三十人對陣三十人,還說時間地點由你們定,不過此事被樞密使拒絕了,宗正寺認為你們應該接受挑戰,陛下將決定權交到了你們自己的手上。

    如果不願意,文書以及發還你們將軍的印信都已經放在了驛館之中,離開開封府之後儘管帶著文書印信離去,不必理會西夏人的糾纏。」

    郎坦呵呵一笑躬身施禮,而後就帶著自己的部下去了驛館,查驗了自己需要帶回去的信,以及各種文書,這才看著那些不離自己左右的部下道:「怎麼?還真的想和西夏人作戰?」

    孫三湊到郎坦跟前說:「別人怕西夏人,甲子營可不怕,老子不是沒見過西夏人作戰,如果沒有火藥彈,我們八成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但是現在不同了,咱有連發弩箭,再加上火藥彈就不信幹不過西夏人,將主說過,裝備了火藥彈的甲子營應該是天下第一等的強軍。

    和交趾人廝殺,和儂智高廝殺,顯不出甲子營的威風來,軍侯,咱們當著東京人的面,衝一次陣,既然我們進東京是闖進來的,也不妨再闖出去,撈一個偌大的名頭出來也不錯。」

    牛大跟著道:「西夏人的騎兵就那麼幾招,老子不信他們到了大宋境內還會帶著強弩,咱們的裝備整齊,屬下剛才看了,陛下將我們的火藥彈也一併發還了,這種局勢下,是一個揚名立威的好時候。」

    見部下七嘴八舌的插話,郎坦笑道:「那就告訴西夏人我們日落時分出城,有膽量的就來西門攔截!我們練軍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西夏人,對付契丹人,檢驗一下也好!」

    見眾人起身叫好,郎坦道:「我們可以輕視敵軍,但是自身卻不能大意,你們也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物,萬萬不可有絲毫的麻痺大意,雖說我們武械佔優,但是西夏人的騎術和箭術依舊不能小覷,我建議兩幅甲胄全部穿上以防不測,這裡是京城我們不必在意消耗馬力,只要衝陣成功我們就揚長而去,西夏人必不敢追!」

    在有心人的傳播之下武勝軍三十兵將準備鑿穿三十名西夏騎兵組成的軍陣的事情短短的時間裡已經傳遍東京。

    大樑門附近的酒肆到了日暮時分已是一座難求,那些豪奢的酒樓更是垂下了簾幕,也不知裡面坐的都是誰。

    寧太古坐在大樑門的城門洞子裡,前面是三十名全身甲胄的騎兵,雪亮的長刀已經出鞘,斜插在背後,身畔的長兵刃已經掛在了得勝鉤上探手可得,如今手上持的卻是一張張的強弓。稍稍對弓箭了解一些的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手裡的強弓,就沒有少於三擔的。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黑甲首領,手上的強弓竟然達到了駭人的四擔,更讓人震驚的是他箭囊裡的長箭,都是三枝一組的。

    寒林臉色陰鬱的看到了這一細節,躬身對簾幕後面的趙禎說:「陛下,敵軍中有一人是射雕手,郎坦他們這一關並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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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火拼

   龐籍坐在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家小店鋪裡,這裡的窗戶被打開了,他端著一杯酒慢慢的啜飲,韓琦和文彥博就坐在他對面隔著一張不大的桌子也端著一杯溫熱的酒。

    酒不算好,甚至還有些濁,不過三人的意興都不在酒上,全部把目光投向了大樑門。

    魏國於西元前391年大敗楚軍於儀邑、榆關,魏國從此佔有了大樑地區。此後通過對楚國的戰爭,陸續佔有了黃河以南的廣闊土地,為後來遷都大樑打下了基礎。

    由於魏國的領土主要在今山西西南部的河東以及今河南北部、中部的河內一帶,東西兩部分呈啞鈴形。安邑在魏國西部,距東方太遠,經上黨通到東方,崎嶇多山,交通不便。因此,安邑不僅不便於控制東方諸侯,也不利於統治東部地區。如果再有像魏惠王元年公中緩作亂事件,韓、趙很容易攻佔上黨,截斷魏國東西兩部的聯繫,使安邑陷於韓、趙、秦四面包圍之中。另在西元前340年,公孫鞅曾趁魏國十萬大軍在馬陵中了孫臏的埋伏之際,親自率兵攻打魏國,一直打到魏國都城安邑,迫使魏國與秦國講和。

    在這樣的形勢下,魏惠王為了避強秦之鋒芒,維持和鞏固魏國的霸主地位,更為了便於統治東部地區,加強對東方諸侯的控制。因此,西元前364年夏四月初三日甲寅,魏惠王把都城從今山西南部的安邑,遷到今河南東部的大樑。也就是現在的開封城。

    不過大樑城已經被黃河帶來的泥沙深深地掩埋在底下,也掩埋掉了魏武卒最輝煌的時代,昔日朱亥,侯贏的鐵血剛烈。也如同大樑城一般都被歷史隨意的用黃沙掩埋掉了,只剩下大宋東京汴梁城的絕世繁華和才子佳人的低吟淺唱。

    韓琦歎息一聲道:「不成的,西夏鐵騎當屬今世第一,武勝軍成軍不過一年,就算是雲崢軍中的精銳甲子營成軍不過三年。他們雖然攻無不克,面對的卻是盜匪和相對虛弱的儂智高,正面衝陣,想要和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西夏鐵騎較量,未免不自量力了一些。」

    文彥博眼光流轉,看看雄踞馬上的西夏人問韓琦:「既然您早就知道結果。為何不加以阻攔?這些人能答應決戰就算是猛士,白白的犧牲豈不冤枉?」

    龐籍放下酒杯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氣可鼓不可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猛士也。

    猛士可以戰死,唯獨不能退讓,只要退讓一次,就會退讓無數次,此乃兩軍交鋒的要則也。」

    文彥博點頭道:「也是,要是都沒了血氣之勇,都如對面街市裡的那些人一般。也是大宋的災難,老夫現在至少知道一件事,武勝軍至少是一支敢戰之軍,將來可託大事!」

    韓琦痛苦地道:「邊陲朔風緊,大雪滿弓刀。好水川一戰,老夫戰敗辱國,當時西夏以鐵騎為前軍,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用鉤索絞聯。雖死馬上不墜。遇戰則先出鐵騎突陣,陣亂則衝擊之;步兵挾騎以進。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雲飛。每於平原馳騁之處遇敵。則多用重甲以為衝冒奔突之兵,悍將任福戰死,此戰令老夫痛徹心扉,夜半思及每每泣不能言。

    眼前這三十騎身著魚鱗甲戰馬也罩有重鎧,刀矢不能傷,武勝軍雖然悍勇,卻非鐵甲之敵,且容老夫背對戰場,免得心有所擾。」

    龐籍拿起勺子給韓琦添滿了酒道:「稚圭莫忘了雲崢以一人之力將西夏攪得天翻地覆,內部血戰不絕,大宋官員中若論對西夏的熟悉程度恐怕連生在環州的種諤都不能與之相比,老夫不信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會沒有教會部下如何與西夏鐵騎交戰?

    武勝軍的那個都虞候必然是雲崢麾下的心腹重將,唯有如此才能擔綱說服陛下允許他們進軍升龍府的重任,此人面對陛下侃侃而談條理清晰,斷然不是魯莽之輩,現如今就看雲崢如何應敵而已。」

    韓琦點頭稱善,勉強挪過身軀,面皮抽搐著準備親眼目睹一場生死鏖戰。

    趙禎站在窗前,瞅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太陽問護衛在身邊的寒林:「日頭已經半落,武勝軍為何還不來?莫非這是惑敵之計?」

    寒林搖頭道:「陛下,軍中無戲言!」他的耳朵忽然動了動對皇帝說:「來了!」

    趙禎向落日的方向看去,大街上並無騎兵出現,但是那個騎坐在馬上的射雕手「忽律」一聲吹響了口哨,三十名騎兵已經在緩緩地向前衝,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鋒矢陣,戰馬也從步行開始了慢跑,那名射雕手卻慢慢的落在後面,手裡大弓上已經搭上了三枝拇指粗的箭…

    趙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西夏人的戰陣,他對戰場非常的陌生,這樣的生死戰鬥距離他很遠,這是他最缺少的一課,如今他非常的想補上。

    茶杯裡的茶水漸漸的泛起漣漪,緊接著如雷的馬蹄聲就傳進了趙禎的耳朵,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兩隻拳頭緊緊地攥著,踮起腳尖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大樑門內街並不寬闊,長不到百丈,街道兩邊種滿了榆柳,榆樹的葉子早就落盡,只有柳樹上還有不多的葉子,如今也在悶雷般的馬蹄聲中飄落下來,就像相國寺撒花節時飄落的春花。

    郎坦手裡擎著一面不大的盾牌,兩隻腳站在馬鐙上,嘴裡不斷地狂喊著數字,當他喊到六的時候,西夏人的馬速也已經逐漸提升,那些人已經張弓開始射箭。

    三枝粗大的箭矢已經呼嘯著從西夏人戰陣的後方向為首的郎坦撲了過來,射雕手果然名不虛傳,此時兩軍相距尚有五十丈,還不到強弩的最佳射距,而四石的強弓卻能將威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眼看著三點寒星向自己撲過來,郎坦依舊大吼著數字五,卻把盾牌立在面前,箭矢瞬息即到,郎坦覺得自己胳膊就像是挨了三巨錘,強大的力道撞擊在盾牌上把盾牌生生的推了回來,如果不是他早把自己捆在馬背上說不定早就掉下戰馬,被後面的戰馬踩成肉泥了。

    孫三扣動了自己的強弩,與此同時其餘的同伴也同樣扣動了扳機,一矢三發,十五人十五把強弩射出的弩箭如同黃蜂一般的飛了出去,西夏人才射出手裡的箭,也立刻舉起了臂盾,人群裡傳來密集的弩箭入肉的聲音,但是受傷的卻不是人,而是戰馬,武勝軍強勁的三棱弩矢輕易地鑽透了戰馬的鏈甲,一匹眼睛中箭的戰馬轟然倒地,其餘的四五匹戰馬也隨著摔倒,馬上的騎士來不及站起來,就被後面的戰馬生生的踩死。

    孫三的咽喉上出現了一個血洞,那是箭矢穿過造成的撕裂性傷口,鮮血從後面的洞孔裡飆出來被風吹成了一片血雨。

    同時中箭的還有三個軍卒,其中一個並沒有被射中要害,但是他的左肩已經被那支箭生生的穿透了。

    「三。」郎坦怒吼一聲,將自己的戰馬生生的撥向一邊,左面的剩餘的軍卒也跟著一邊閃開,並且同時強力的勒住韁繩,讓馬速降下來。

    七八匹備用戰馬從人群的後面鑽出來,屁股上插著一把刀子,發瘋一樣的隨著已經戰死卻沒有從馬上掉下來的軍卒衝鋒,那個受傷的軍卒並沒有閃到一邊,而是帶著這群備用馬奮力的向敵軍靠近。

    西夏人似乎知道不妥,也想把戰馬撥到一邊無奈地上都是倒地的戰馬讓他們的馬速緩了一下,那個西夏射雕手大吼著再次射出了三支箭,全部牢牢地釘在那個受傷的軍卒身上竟然將他從馬上帶的飛起來,又被繩子拖拽住重重的掉在地上,隨著戰馬的奔跑,地上出現了一道粗大的血痕,發瘋的戰馬帶著他剛剛進入敵陣,一道寒光閃過,已經戰死的三個軍卒的人頭就飛了起來,尚未來得及凝固的血液泉水般的從脖腔裡流出來。

    戰馬背上有青煙冒出來,一朵小火苗竄了出來,緊接著一大團火光從人群裡升起,龐籍聽不到聲音,只感覺到一陣熱浪撲面而來,老僕死死地擋在他的身前,他眼睜睜的看著一條血淋淋的馬腿重重的砸在老僕的背上。

    韓琦一面用力的掏著耳朵,一面灰頭土臉的往外看,他很想看看那些西夏人是不是都已經被炸死了,武勝軍從來就沒打算和西夏人在馬上論輸贏,他們之所以狂飆,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將火藥彈送進敵人的戰陣裡…

    趙禎的覺得腦袋裡在開水陸道場,鐘兒,鐃兒,磬兒,鈴兒都在響,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覺得臉上濕乎乎的,拿手一抹,才發現那裡竟然有一片血跡。

    「陛下,是馬血,您沒有受傷。」寒林連忙解釋。

    趙禎愣愣的坐了片刻,尖著嗓子問道:「都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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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猴戲

    街面上的人很多,都在嚎叫著往後面跑,剛才這一聲恐怖的巨響,已經嚇破了他們的膽子,都是一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心血來潮想看看真正的殺伐戰陣,好些人還帶著自己的嬌妻美婢,打算一同觀賞難得一見的奇景,這時候卻顧不得那些已經昏倒的美人,只想快速的離開這片讓他魂飛魄散的地方…

    大街上煙塵繚繞,塵土飛揚,坐在城門洞子裡的甯太古已經完全傻掉了,甯令哥大婚的時候他在白馬軍司巡守,對那天罰之說根本就不信,也不在乎,如今親眼看到才知道自己的那些親友說的沒有半點的誇大,宋國竟然有這樣的武器!!

    文彥博勉強坐直,擦拭掉鼻子裡流出來的血,根本不理會鬍鬚上沾染的血跡,站在韓琦的後面緊張的朝大街上看。

    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哢哢的從塵霧中傳出來,一支小小的只有十五人的重鎧甲士不急不緩的出現,一人多高的大盾將自己的身體護的嚴嚴實實,五面巨盾連在一起就像是一堵移動的鋼牆,一丈長的長矛從鋼牆的間隙裡露出很少的一部分,義無反顧的向遍地屍骸的西夏陣地衝鋒。

    一陣風從城門洞子裡吹進來,帶走了那些擾人視線的塵土和硝煙,西夏人衝鋒的地方用人間地獄已經不足以形容,遍地都是撕碎的戰馬和人的屍體,道路邊上的榆樹上還掛著好多花花綠綠的腸子和內臟,幾個僥倖沒死的西夏人呆滯的坐在血肉模糊的戰場中間。木訥的看著周圍,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兩個眼珠子吊在眼眶外面的西夏人伸出手胡亂的向外摸索,這種聽不見,看不見的狀態讓他們迫切的想要抓到一個可以依靠的東西。

    郎坦和剩下的武勝軍軍卒帶著獰笑在安撫自己的戰馬,如果不是因為戰馬受驚,他們早就衝殺過去了,不過讓牛大帶著甲士前進也不錯。

    一隻血糊糊的大手掀翻了一匹死掉的戰馬,西夏射雕手渾身糊滿了戰馬的血肉,勉力的站起來,他手上的巨弓已經折斷了。所以他拋掉手裡的巨弓。撿起一把西夏長刀,步履蹣跚的繼續向大宋甲士衝鋒,那一聲巨響已經嚴重的破壞了他的平衡能力,明知必死他也想死在衝鋒的道路上。嗡的一聲。五杆破甲錐從盾陣的後面飛了過來。他勉強格飛了兩杆,其餘的三杆破甲錐輕易地撕開他破爛不堪的甲葉,從他的身體穿了過去。牢牢地插在地上。

    盾陣分開一條縫隙,牛大的腳從縫隙裡露了出來,一腳就把那個射雕手猶自不倒的屍體踹飛,盾陣繼續向前。

    寧太古老淚縱橫嘶聲道:「我們認輸!」

    而盾陣依舊如同一堵移動的鋼牆繼續向前進發。

    長槍刺進呆坐在地上的那些西夏人的胸口,而後長槍一挑,屍體就會飛到一邊,武勝軍甲士的鐵靴踩在粉紅色的腸子上發出奇怪的聲音,鐵靴過後,肝腸寸斷!

    韓琦挑著眉毛看西夏人飛起的頭顱可謂意興思飛,龐籍搖著依舊嗡嗡作響的頭顱也是笑容滿面,文彥博一會睜開眼睛,一會又閉上,最後強迫自己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趙禎在嘔吐,鄒同腦袋上纏著一個染血的布帕端著銅盆伺候皇帝嘔吐,小聲的勸皇帝早點離開這片血肉磨坊。

    趙禎一邊嘔吐,一邊搖頭,嘔吐完之後來不及擦嘴就接著看戰場,然後再接著嘔吐…

    甲士筆直的向城門洞子走過去,龐籍現在只希望寧太古不要死在這些已經完全變成殺人機器的軍卒手裡,還好,盾陣裡伸出一隻大腳重重的踢在寧太古的臉上將他踢到一邊,那些甲士頭也不回的向城外走去。

    郎坦呼哨一聲,武勝軍剩餘的戰馬都圍攏過來,西夏人的戰馬也隨著一起走過來加入了馬隊,兩輛無人駕馭的大車緩緩地從街道盡頭走過來,郎坦和部下將戰死的四位軍卒放到馬車上,再把武勝軍的軍旗插在車頭,自己親自駕馭著第一輛馬車也向城門駛去,他是最後走出城門的人,在走出城門的那一瞬間,他暴怒的敲打著自己的胸甲吼道:「武勝軍,萬勝!」

    郎坦走了,直奔他要去戴罪立功的地方,身後留下一大片被鮮血染紅的大地…

    直到郎坦走的不見蹤影,龐籍這才長出一口氣道:「漢唐雄風多年未見,想不到竟然雄壯如斯!」

    韓琦嘆了口氣道:「火器之威原來如此霸道!老夫先前小覷了這東西,曾公亮曾言今後能左右軍陣戰事的唯有火藥,老夫還以為這是誇大之言,如今親眼目睹之下,確非人力所能敵。武勝軍之所以打算強攻升龍府,狄青之所以借道大理國,依仗者火器也。」

    文彥博擦拭著自己的美髯道:「那也看掌握在哪支軍隊的手裡,如果掌握在捧日軍手裡,今日的惡戰依舊是西夏人大勝,諸位信是不信?」 趙禎終於停止了嘔吐,若有所思的看著黑洞洞的城門洞子,吩咐擺駕回宮。

    皇后送來的蓮子羹只喝了一口又開始嘔吐,驚得皇后以為自己煮的羹湯出了岔子,連忙喝了一口,奇怪的看著皇帝,羹湯沒問題。

    趙禎痛苦地擺擺手道:「不是羹湯的問題,是朕自己的問題,今天看到了一場真正的生死搏殺,場面太過殘酷,胸中似乎總有一股子血腥氣未散,吃什麼吐什麼。」

    皇后猶豫一下問道:「戰事如何?」

    趙禎坐直了身子道:「武勝軍大勝!只是勝的過於殘酷了,四名將士當場戰死,西夏人全軍覆沒,包括一位傳說中的射雕手。

    寧太古竟然敢把射雕手帶進東京,看來他本身就心存不軌,實在是大膽!你去問問密諜司,為何沒有查出西夏人中有射雕手!幸好已經被武勝軍斬首,否則朕能不能安穩都有問題。」

    皇后聽皇帝這麼說才拍著胸脯說:「臣妾在宮裡聽到一聲巨響,跟悶雷似得此為何故?」

    趙禎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血色,得意的道:「那就是火藥彈炸開的聲響,皇后有所不知,火藥彈炸開之後,果然有霹靂之威,那些兇悍的西夏人頃刻間就被撕成了碎片,腸子都掛在街邊的榆樹上了…皇后,你怎麼了?」

    趙禎笑眯眯的看著皇后捂著嘴奔逃出去,清秀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一些不正常的紅暈自言自語道:「武勝軍強悍到了如此地步?而捧日軍卻過於衰弱了。祖宗留下來的家法早有明證,只能是強幹弱枝,強弱之分豈能本末倒置!現在動不得啊,還是等武勝軍歸來之後再作計較,朕一定讓你們榮耀無比!」

    走出京城十五裡,郎坦這才下令紮營,皇帝的旨意是即刻出行,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離京十五裡才算是遵從了皇帝的命令。

    一直默默地跟在後面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呂公著命人將早就備好的棺木抬了過來,自然有仵作幫著死去的孫三等人收斂屍體。

    郎坦一屁股坐在土堆上,看著漫天的星光,只覺得心中似乎有無數的冤屈和怒火要傾訴,這些好漢子沒有死在廣南的戰陣上,沒想到來到大宋的京城還要和最兇惡的敵人作戰,這到底是為了什麼?牛大等人嚎啕大哭,昨日還在一起飲酒作樂,想不到現在卻天人永隔,雖說見慣了生死,但是這些兄弟死的真是沒道理啊。

    呂公著眼看著四座墳堆被建起來走到郎坦的身邊道:「頭七之後官府會重修墳墓,戰死的將士官進三十八節武節郎!」

    郎坦慘笑一聲道:「卻不知我若戰死又會有什麼樣的封賞?」

    呂公著抬頭看著星空道:「生時死祭而已,你會有道場和法事,官進十九節武略大夫!你的母親會有封誥,你的妻子稱夫人!蔭一子。」

    郎坦點點頭道:「確實不算薄待,我該知足才是!」

    呂公著從袖子裡拿出幾封文書遞給郎坦道:「這裡是四封空白的告身,你填上戰死者的姓名和軍職,我回去之後自然會辦理後事。」

    郎坦流著淚將孫三四人的姓名填上去,交到呂公著手上,呂公著收入袖中忽然道:「本官職司兵部職方司,曾經給無數人辦理過告身哀榮事,唯有這一次,本官是心甘情願的辦差,否則,你還要付出不少的紅差才能辦到,放心,這一次絕對不會有絲毫的剋扣。」

    郎坦看看身邊的四座新墳,又看看遠去的呂公著,牙齒咬得咯吱吱道:「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打著什麼樣的盤算,想要將我武勝軍當做炮灰來使,做你們的大頭夢去吧,老子可以戌邊,可以殺敵,唯獨不受你們的窩囊氣。若有外敵入侵,老子第一個輪刀子上,想要我們去給你們當看門狗,你們看錯了!」

    牛大抹一把眼淚道:「軍侯,我們攻破升龍府就回去,老子不稀罕他們的什麼破武節郎,寧願去將主家裡作家丁,也不去當官。娘的,京城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來一趟四個親親的弟兄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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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談判的誠意

   看起來似乎誰都不欠誰的,武勝軍拼命,朝廷給榮光兩不相欠,牛大不明白更深層次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弟兄拿命去換狗屁的武節郎好像吃虧了,自己弟兄們拼死作戰想要的好像並不是那個武官三十八節的武節郎,這樣的賞賜似乎和自己作戰之初的意願完全不一樣。

    雲崢非常的煩惱,溫泉關成為一座臭氣熏天的城關之後,烏巢城也變成了那個模樣,只有無數的豬羊大模大樣的在城門裡進出之外,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

    好在這裡距離廣州不太遠,余靖運來了大量的火油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投石機將火油投進城關,再將火種投進去,烏巢城就變成了一座燃燒的城市…

    大火燃燒了整整六天,才在一場濛濛細雨中逐漸熄滅,率先進城的是甲子營,他們就像幽靈一般全身白衣白褲小心的進入了城池,整座城池已經變成了焦炭,只是地上多了很多還沒有完全被燃燒乾淨的白骨。

    吊橋已經被完全燒斷了,亂糟糟的垂在懸崖的另一邊,甲子營找遍了城池沒有找到任何活著的生物,再將沒有燒透的物事重新拿火燒了一遍,經過這樣的一場大火之後,烏巢城就算是還有病菌,也不會對人造成任何損傷了。

    武勝軍開始重新建造那座吊橋,不過他們建造的吊橋要比儂智高建造的藤橋要堅固的太多了,鐵鍊和扣件已經成了武勝軍的標配。所以不到半天的功夫,懸崖上就出現了一座由十二條鐵鍊形成的吊橋,上面只要鋪設上木板,這樣的一座橋就足夠武勝軍全軍通過了。

    別人都在忙碌,只有雲崢在和那些大象嬉戲,這些已經被僚人訓練的很好的大象,果然非常的聰明,在雲崢各種美食的誘惑下,已經可以被武勝軍中的馬夫操控著幹些簡單的活計,雖然它們身上的傷痕依舊沒有長好。完全不耽誤它們大口的吞咽各種果子和糧食。

    大象對於甘蔗的誘惑沒有絲毫的抵抗力。為了得到一根甘蔗,它們寧願去用自己的鼻子卷著粗大的木材來往於樹林和工地之間。

    活著的大象只有二十一頭,這樣的數量讓雲崢非常的滿意,即使經過火藥的肆虐之後。不管它們外表受的傷有多麼的嚴重。都迅速的痊癒了。死去的大象大多數都是內臟受傷和耳膜受傷的大象,瞅著那些耳朵裡流出膿液死去的大象,雲崢非常的惋惜。

    小象還剩下十二頭。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這些受傷的大象,在能夠活下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撫育剩下的小象,也因為有了這些小象的存在,大象驚恐的情緒很快就得到了安撫。

    大象在雲崢的作戰計畫中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想要穿越一些早就被藤蔓遮蓋的森林小路,沒有大象在前面開路那是不可想像的。

    交趾郡王李德政之所以敢明目張膽的支持儂智高,並且派遣自己的弟弟去大宋境內耀武揚威橫加勒索,其倚仗的就是廣源州和升龍府之間有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

    自從漢代開始,中央王朝就對交趾開始了統治,經過多年的整治,森林中已經出現了四條能夠讓大軍通行的道路,但是這些道路需要不斷的休整,剪除叢生的藤蔓才能被稱之為道路,自從李德政執政以來,就下令關閉了這些道路中的三條,只留下其中一條對交趾防守最有利的道路,其餘的三條道路已經被叢林在最快的時間裡吞沒了。

    或許有人不信,熱帶叢林裡的藤蔓一日一夜之間可以生長一米有餘,只要道路超過一個月沒人拿著砍刀走過,那條道路就會變得和森林其它地方別無二致。

    大宋的官方檔中只標明了一條道路,但是在崔達的商業往來交通圖中,那片林莽中間有三條黑色的粗線。

    無論李德政的政令多麼的冷酷無情也無法阻擋交趾商人想和大宋進行交易,並且不願意繳稅的熱情,雲崢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甚至用不到他出面,崔達已經將這三條道路整齊的標注在了雲崢的行軍地圖上。

    如今的崔達已經沒有了肥胖的身材,站在雲崢身後已經是一個幹練的商賈了。瞅著雲崢拿甘蔗喂大象笑道:「將主,你真的打算用這些大象在林莽中開路不成?」

    雲崢將最後一根甘蔗塞進一隻只有半顆牙的母象嘴裡道:「相比於人,我更加的相信大象,大象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我給它甘蔗,它就會幫著我幹活,幹一次活一根甘蔗童叟無欺,如今它們已經習慣了幹活之後討要屬於自己的甘蔗,我也習慣它們在幹活之後向我討要甘蔗,這樣的合作很好,不管是大象,還是我都非常的滿意。

    你說的那些高棉族人,他們要求的太多,我很難答應他們的條件,甚至我幾乎沒有資格答應他們的條件。

    真臘國已經消亡,他們依舊不死心的想要重現真臘的輝煌,這樣其實是非常愚蠢的,為什麼一定要打出真臘王朝的旗子,讓李德政對他們深惡痛絕呢?要知道只要關係到國家的更替,政權的交接,往往就沒有任何共生的機會了,除非一方徹底消失,才會出現新的平衡。」

    崔達幫著雲崢從飼料倉搬來了一捆甘蔗,用自己的腰刀將這些甘蔗砍成一小節,一小節的,現在過來準備吃甘蔗的都是小象。

    雲崢在餵過所有小象之後,見身邊還有兩截甘蔗,就遞給了崔達一截,倆人一邊削著甘蔗一邊說話。

    「將主,既然高棉族人願意給我們帶路,願意幫我們對付李德政,您為何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呢?反正我們大可全部答應,而後再推翻就是了。」

    雲崢笑著搖搖頭,咬著甘蔗吃了一口,甘蔗不錯糖分很足,直到將嘴裡的渣滓吐掉之後才看著崔達道:「你覺得高棉族的人是傻子?你能想到的主意他們會想不到?崔達啊,難道你在做生意的時候也經常不守信用麼?」

    崔達笑道:「自然是守信用的,不守信用我還怎麼和人家做回頭生意。但是這些高棉族人是不同的。」

    雲崢歎息一聲道:「一樣的,崔達,你記住了,都是一樣的,自從上蒼給了我們一顆同樣的腦袋之後,我們的差別就不太大。

    你去告訴高棉族長老,將廣源州給他們這不可能,沒有半點可能,這裡已經是大宋的土地,他們不能染指,幫他們建立一支軍隊也不可能,這是在給大宋找麻煩,你還要告訴他,升龍府攻破之後,城裡的財富都是我們的,他們也不能染指,但是我不介意他們組成軍隊去攻略升龍府旁邊的城市。」

    崔達為難的道:「這樣的回答一定會一拍兩散的,高棉族沒有足夠的好處不可能幫著我們通過三百里林莽的。」

    雲崢詭異的笑了一下道:「你又不是高棉族的長老僧人,你憑什麼幫他們做決定?給你說件事,我的條件開的越苛刻,高棉族的人約會認真的和我們商討,不信?你去問問那些僧人就知道了,反正高棉人的首腦都是僧人,說不定人家會喜歡這樣的回答。」

    崔達憤憤不平的將自己已經削好的甘蔗拍進雲崢的手裡,氣呼呼的向峽谷走去,高棉人的首領長老如今正在不遠處的峽谷等候消息。

    一頭小象甩著軟塌塌的鼻子湊到雲崢的身邊發出稚嫩的聲音,它對鼻子的使用似乎還非常的不熟練,雲崢不止一次的看到這傢伙被自己的鼻子絆倒。

    見它終於學會了笨拙的使用鼻子,雲崢就把崔達削好的甘蔗當做獎勵放進它長大的嘴巴,新長出來乳牙還咬不動沒削皮的甘蔗。

    遠處的大象悠閒地用鼻子採擷著食物,折斷的樹枝被它塞進嘴裡,不大工夫那裡的樹木就被摧殘的遍體鱗傷。

    小象吃完了自己的甘蔗,居然盯著雲崢手裡剩下的半截,嘴裡嘟嘟的叫喚著,眼睛裡全是對美味的渴望,那邊正在吃樹葉的母象警惕的朝這邊看,雲崢無奈的將手裡的甘蔗塞進小象的嘴裡,那傢伙才搖著肥碩的屁股向自己的母親身邊走去。

    崔達的效率很高,晚飯的時候又來到了軍帳,跟看鬼一樣的看著雲崢道:「你說的很對,那些高棉族人似乎鬆了一口氣,答應我說一切都好商量,總會談出一個大家都歡喜的結果來的。」

    雲崢也鬆了一口氣道:「我現在比較相信高棉族人真的很想通過我們去獲取他們自己的利益了,這才是一個商量事情的態度,如果他們敢再次提出將廣源州交給他們治理的話,我就想把他們全部幹掉,直到我掃清這片土地上的高棉族人之後才會向升龍府進軍。

    你去告訴高棉人,明日我會在峽谷口會見他們,同時這件事情必須保密,如果事情洩露出去,我可能會非常的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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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有勞了

     用不著和崔達說裡面的道理,這和人的天性有關,人天生就是多疑的,你給他太多,他就會懷疑你的初衷和誠意。

    自己通過艱難的奮鬥得來的東西就會無比的珍惜,並且把這些成功的例子當做自己處身立世的原則,當一個地位低下者向一位高位者索取或者談判的時候,高位者只需要給他們創造一些困難,最後再將低位者的要求打個二三折表示同意,低位者就會心滿意足,因為他本身的期望就沒有那麼高,之所以開出高條件,是因為那些無理的條件就是等著被高位者砍掉的。

    從來沒有人給過高棉人甚麼承諾,儂智高的投誠要求都沒有被高傲的大宋王朝接受,更不要說高棉人這些傳說中的野人了。

    所以高棉人也從來沒有指望自己的那些要求被雲崢採納,他們自己也知道不現實,如果雲崢一口答應,毫無疑問的這是在欺騙自己,那些高棉人絕對會在叢林中坑大宋軍隊一把。

    如果雲崢真的考慮過他們的要求,並且發現其中有好多不合理的地方,再說出自己的條件,這就說明大宋軍隊確實在考慮給他們一些利益,不管雲崢提出的條件是什麼,這都是一個好的開始,說明大宋軍隊是有誠意和自己合作的。

    崔達做慣了商賈,習慣性的想維持一團和氣的場面,他唯一忘記的就是高棉人真的想從大宋得到一些切實的幫助,而且這樣的願望還非常的強烈。

    一個黝黑的如同黑炭的和尚盤膝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全身上下只在腰間裹著一塊白色的棉布,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腰肋,和兩條精瘦的雙腿。那雙眼睛卻如同幼兒的眼睛一般清澈無瑕,一張口卻是一口地道的宋音。

    「將軍同意親自和和野叟會面,高棉族會記住這一幕的。」

    雲崢皺著眉頭道:「你是智者,應該看得出來,這一次我們確實需要高棉族的幫助。你們是森林的子孫,進入森林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而我們卻是地地道道的外人,如果不是交趾李德政犯下天條,我們不會有進軍森林的想法。」

    和尚點頭笑道:「野叟知曉其中的道理,當初貴國太祖皇帝在大渡河邊揮動玉斧說。朕的江山到此為止,野叟就明白大宋不是一個對別國疆土有野心的國家。

    將軍,李德政殘暴無道,森林的子民都對他非常的憤怒,所以將軍準備討伐殘暴的國王,森林的子民無不歡欣鼓舞。如果可能,請將軍同意高棉族戰士為將軍前驅。」

    猴子在石頭上放好一張桌子,擺好一些點心和茶具之後就悄然退下。

    雲崢坐到和尚對面,親自給和尚倒了一杯茶說道:「我本來想問大師的名號,見了大師之後我覺得已經沒了必要,一個睿智的人用不著用名字來區別,一個野叟智者就足矣代表你了。說句冒犯的話,我以前認為森林裡的人大多都是野蠻人,想不到大師給我上了一課,山野間自有遺賢,明道理,知進退這兩條就能讓雲崢肅然起敬,借香茗一杯聊表敬意。」

    和尚笑道:「僧人本名就叫野叟,久聞大宋香茗乃是靜心妙悟的神物,野叟從崔先生那裡也品嚐過妙味,聽說沖飲之法還出自將軍之手。不可不嘗。」

    雲崢笑而不答,兩人喝乾杯中茶水,野叟就開始給雲崢講述高棉族的來歷。高棉人很早以前就是湄公河三角洲地區的主人。早在300年前,這塊土地屬於真臘國。真臘國的疆域遼闊,綿延數千里的國土曾經強悍於一時。只是後來真臘分裂成了陸真臘,和水真臘,再後來的吳哥王朝統一了真臘,但是卻失去了很多的土地,其中就包括交趾國富庶的南方。

    高棉族人就是水真臘的後裔,只是後來陸真臘統一水真臘之後,他們的苗裔就被逐出真臘國,他們日思夜想的就想奪回祖宗安眠的土地。

    「大宋此次征伐交趾不為滅國,而在於懲罰,大宋不允許安靜的南方遭到任何勢力的染指,儂智高是交趾的部屬,既然敢入侵大宋,交趾就要做好接受大宋報復的準備。

    儂智高死了,這不足以平息大宋將士的怒火,所以才會有這一次遠征交趾的作戰計劃,高棉人既然想恢復祖先的榮耀,大宋樂見其成,但是你們提出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不管是我,還是廣南安撫使余靖都沒有這個權利來答應你們提出的條件。」

    野叟又喝了一杯茶道:「非是我高棉人脅迫將軍,在叢林中搜尋出兩條已經被廢棄了快二十年的道路我高棉族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些道路也是高棉族和大宋通商的秘密渠道,是我高棉族立身的根本,非長老不能知曉。

    將軍一旦從這些道路突襲昇龍府,不出十天就能來到昇龍城下,不但可以避開沿途的關隘,也能打李德政一個措手不及,將軍更可以建立無上武勳,如此便捷的條件下將軍有所付出難道不應該麼?」

    雲崢點點頭道:「應該!非常應該,但是你們要量力而行,不能獅子大張嘴,比如廣源州的地位就不容染指,大宋更不可能讓你們在廣源州建立真臘國。

    真臘國如今三年就朝覲一次我大宋皇帝,非常的恭敬,我們不可能不顧及真臘國王的意見,更何況,真臘所在的占城,是我大宋非常重要的海上交易對象,所以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野叟似乎很了解大宋官場,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不能給我們一片容身之地,難道就不能給我們護衛自己的武力嗎?」

    雲崢嘆口氣道:「大師,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不同於商賈之間的關係,我敢肯定你們並沒有做好立國的準備。

    如果我不是想得到高棉人誠心誠意的幫助,我會一口答應你們提出來的條件,並且會在勝利的時候完成自己的承諾。

    我們假設一下,大宋准許你們在廣源州建國,你們想過建國後準備幹些什麼嗎?一旦建國就是完全性的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你們那點武力能夠保護你們永久的生存下去嗎?如果想把自己國家的安全託付給大宋,我保證你們付出的代價會非常的高昂,高昂到你們完全無法承受。

    而恢復國力的交趾也會在第一時間討伐你們,所以啊,現在建國對你們來說是一種奢求,沒有哪一個國家是輕輕鬆鬆的建立起來的,必須經歷無數的艱難困苦才能最後生根發芽。

    人只能靠自己,國家更是如此,我幫助你們建立起來的軍隊那還是你們自己的軍隊嗎?軍隊是什麼?是一支有靈魂的戰鬥體,我將大宋的靈魂注進你們的軍隊中,你覺得合適嗎?」

    野叟和尚痛苦地閉上眼睛,好半天才說:「您的話是對的,可是您不知道李德政施加在高棉族身上的痛苦,我們沒有土地,不能識字,不能做官,不能吃美味的稻米,甚至我們的女兒也不能嫁給心愛的男子,她們從一生下來,就注定要成為京族人的女奴,這樣的痛苦我們已經無法忍受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們的祖廟也會消失在大江邊上。」

    雲崢笑道:「我不能給你們土地,也不能給你們軍隊,但是,我可以給你們武器,大量的武器,至於如何戰鬥,如何向李德政討回自己的權利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如果我們真的能夠做到突襲昇龍府,你們要對付的恐怕就會變成另外一個皇帝,李德政不管生死,他都需要走一遭東京汴梁城給我國陛下一個交代!」

    野叟睜開那雙清澈無暇的眼睛看著雲崢一字一句的道:「您願意武裝我們?」

    雲崢大笑一聲,敲著桌子道:「不算是武裝,我只是看不上交趾人的武器,不打算拿走,至於是誰拿走了那些武器就不關我的事情。」

    野叟站起來再次確認道:「您說的是真的?」

    雲崢點點頭說:「我們要把運力留出來轉載昇龍府的金珠寶貝,沒有多餘的空間轉載那些無用的武器,所以啊,你只要帶著你的人幫我們開路,大宋軍隊擊潰敵軍之後,那些遺留的武器都會是你們的,你們有多大的本事就武裝多少自己人。

    派一些聰明人站在我的軍陣裡,看我們的將校是如何指揮的,能學多少算多少,我們不會刻意的去講解,全看個人的悟性。

    賢者,有了武器,你們就擁有了武力,至於如何將這些武力變成軍隊,是你們高棉人自己的事情,想不通過戰陣廝殺就想獲得一支軍隊,沒有任何的可能,你們自身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野叟也跟著笑了,重新坐在雲崢前面道:「我們能派出一千人跟隨您撿拾那些您不要的武器嗎?」

    雲崢笑道:「只要你們能給大軍開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你可以帶著全族人一起去昇龍府,除了官倉和皇宮,你們能搶到的任何東西,都是你們自己的。」

    野叟起身施禮道:「化外野人這就去召集族人,為大將軍開路!」

    雲崢舉杯笑道:「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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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8:11
  第四十七章 風雲動

     余靖很擔心雲崢會在這場和外族人接洽的過程中犯錯,種世衡身為大儒種放之子,在和羌人打交道的過程中都必須依靠守信這個大前提才能把剩下的事情進行下去,雲崢自己私自接見外藩,本身就是非常讓朝廷忌諱的事情。

    作為廣源州的最高軍事和地方長官,他不得不謹小慎微。

    一面是武勝軍正在積極的為進軍交趾做準備,另一方面武勝軍也在廣源州進剿儂智高的殘餘勢力,阿儂作為僚人的老祖母,抓不住的話,隱患依舊會存在。

    瘧疾這種可怕的疾病正在廣源州蔓延,雲崢原以為只要天氣再寒冷一點,蚊蟲徹底消失之後,這種疾病就會慢慢地消失,可惜,事與願違,好多的僚人村莊都變成了空無一人的死地,僅剩的活人全部鑽進了大山向自己的神布羅陀求救,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逃過一劫。

    交趾郡王的軍隊其實早就來到了廣源州邊地,主帥是交趾郡王的世子李日尊,他非常的願意在儂智高死後接收廣源州,他也是一直這樣做的。

    聽聞大宋軍隊在銜尾追殺儂智高,他改變了策略,沒有繼續進軍廣源州,而是給了儂智高最大的支持,從武械到糧食,他甚至體貼的說動了勿惡洞的洞主帶著戰象來幫助儂智高作戰。

    如果儂智高能和大宋做到兩敗俱傷,是他最喜歡看到的場景。聽聞儂智高戰敗之後,他的兩萬大軍就應該挺進烏巢城。只可惜一場瓢潑大雨讓他不得不停止自己前行的腳步,等到大雨結束之後,他不過往前走了百里,就聽說了關於瘟疫的傳說,驚惶之下,急急地逃回交趾本境,命令大軍固守關隘,不許任何僚人進入交趾。

    隨著瘟疫的進一步傳播,廣源州的消息也從中斷絕,在他想來。宋軍此時此刻也一定是損傷慘重。作為交趾國未來的國王,他一向以長遠的目光稱著於世。

    在他看來,大宋和儂智高之間的戰爭,不論勝負。雙方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再經歷一場恐怖的令人絕望的瘟疫之後。唯一沒有受到瘟疫騷擾的交趾就該是這場戰爭的最大勝利者,原本屬於交趾羈縻州的廣源州應該回到交趾的直接統治之下,疲憊的宋人也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能平息交趾郡王的怒火。

    所以,兩萬交趾精銳,迅速的就變成了五萬,來自升龍府的支援日夜不絕,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待這場瘟疫過去,只要瘟疫過去,交趾的大軍就該再次沿著儂智高入侵的步伐再走一遍,理由都是現成的,交趾的親王被宋軍無理的殺害了。

    狄青看著特磨道對面的大理石城郡笑著對楊文廣道:「高智升已經做好了作戰的準備,石城郡如今也是大軍雲集啊,你看看落伊河對面,那裡的旗幟恐怕不下三十面,也就是說高智升至少湊齊了三十個部落的人來對抗我們。」

    楊文廣笑道:「段思廉到底沒有給他真正和大宋開戰的權利,或者這是高智升給自己找的一條退路。」

    如京副使賈逵此人從不輕易發話,如今見兩軍交鋒已經成為定局這才說道:「三萬大軍如今要攻破對面的七八萬人,還要一路北上攻佔石城郡,會川府,東川郡,最後徹底攻佔建昌府,如此高烈度的作戰,不知將士能否吃得消?

    再者,容屬下放肆問一句,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回頭嗎?雲崢在瘟疫地帶活的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們難道就不能再回去?」

    張玉獰笑道:「回去?這怎麼可能,如今不要說後面有瘟疫,就算沒有瘟疫我們也回不了頭了,將士們的心已經煽動起來了,我們需要戰功,將士們需要錢財,這一切都需要從大理國收取,如果現在回頭,你讓我如何向那些早就摩拳擦掌的將士交代?」

    西京左藏庫副使孫節小聲的說:「這次出征我們已經大勝,雲崢那裡傳來消息說儂智高已經授首,如果回京,我們自然會有無數的封賞,官家仁慈也必定不會薄待了將士們。」

    馬金虎甕聲甕氣的接面道:「將軍沒有感受過殺入敵國的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末將就曾經有過,如今思及渾身依舊戰慄不已,末將寧願死也想再嘗試一次那種讓我永生難忘的感覺!

    雲崢就是因為在西夏嘗試過,所以才會處心積慮的要進入交趾,末將敢肯定,這一次他比在西夏的時候強大的太多了,交趾的戰況一定會更加的慘烈。

    諸位,只要想想就能明白,到了敵國,所有的禮法全部都不存在了,只有手裡的武器,身邊的夥伴才是最堅實的依靠,不用考慮禦史言官的彈劾,不用考慮史官的口誅筆伐,只要聽從軍令,肆意胡為也無妨!」

    狄青奇怪的看著馬金虎道:「你血脈裡的胡人性子是不是爆發了?什麼叫做肆意胡為?你進入大理國敢肆意胡為一下給我試試!

    進入敵國殺戮是必須的,威嚇是必須的,我就很好奇你還打算幹什麼?雲崢的軍營中濫殺和姦淫這兩條乃是厲禁,你以為老夫的軍營中就能容忍?」

    剛才還說的慷慨激昂的馬金虎立刻面紅耳赤的拱手認罪,嘴巴閉得緊緊地,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再說了,只有心裡在嘀咕,老實人說老實話都不成啊。

    狄青見馬金虎閉上了嘴,就指著落伊河對面的高智升的營盤道:「烏巢城變成了疫區,老夫絕對不會冒險走回頭路,雲崢此人奇奇怪怪的,聽聞他乃是異人之徒,有些我們不知道的防疫方式並不奇怪,我們的道路就在前方。

    高智升手上的兵力其實就是大理東方三郡的兵力,我們只要鑿開這個硬殼子,裡面肥美的嫩肉還不是任由我們大快朵頤?

    哈哈哈,說句實在話,如果對面的七八萬人是西夏兵,老夫一定會帶著大家固守營盤,絕對不會如此的冒險,如果對面是契丹兵,我會想辦法找到他們的弱點一擊而勝。

    哈哈哈,現在面對的是大理兵馬,這就是吾輩建功立業的好時機了,雲崢將儂智高的財富一口吞了下去,還告訴老夫說有我們的一份。

    我呸!老夫帶著大宋雄兵,難道給自己的部下弄不到好處?建昌府歷來都有小天府之稱,更是大宋和大理,乃至吐蕃通商的要道關口,高智升就是憑藉建昌府的財富才能夠和段思廉抗衡多年而不落下風,如今,老夫欲將建昌府納入大宋版圖,諸位以為如何?」

    賈逵躬身道:「生死君王事,大帥既然要為大宋開疆拓土,下官必定生死相隨!」

    狄青見賈逵和孫節這些人的意見已經統一,從袖子裡拿出一封文書道:「這是我給陛下的密奏副件,你們都看看,此次北征乃是本帥一力主張,與爾等無關,若有差池狄青以死謝罪而已…」

    到了此時,賈逵,孫節這才鬆了一口氣,不論戰事如何自己都不會有麻煩了,如果這時候能見到陛下的回執,那一定會更加的美妙。

    落伊河的上游就是富源河,這條河不但劈開了大理國的高山,最難得的就是在建昌府營造出一片難得的平原來,這裡原本是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的蠻荒地帶,一條五尺道將他變成大理國最繁華的所在。

    如果沿著五尺道一路向東走,遲早會走到一個叫做豆沙縣的小地方,這裡是雲崢的第二故鄉,寒冬時分的豆沙寨永遠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青霧之中。

    老族長拿拳頭捶著自己的胸膛,劇烈的咳嗽著從青霧裡走出來,來到雲崢家的瓦房跟前,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沒發現那裡有什麼不妥,這才背著手回到自家的瓦房跟前,欣賞一會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瓦房要比竹樓暖和的太多了,一個簡陋的蜂窩煤爐子上架著一個不大的銅壺,銅壺裡燒的是米酒,雖說雲崢和蒼耳送來的好酒還在,老族長卻更喜歡在大冷天熱熱的喝一口滾燙的米酒。

    老婆子沒福氣,上個月就死了,富貴了這麼些年還能因為吃多了不消化活活的撐死,這樣的死法讓老族長都沒法子跟雲崢和蒼耳說。

    「丟人喲!」老族長喝一口就咒駡一遍。

    老族長抿一口米酒,滿意的哈一口氣,從梁上吊著的臘肉條子上拿刀子切下來薄薄的一條子,拿籤子穿了,放在火上烤,蜂窩煤爐子的火很旺,煤煙都隨著房頂特意留出來的出氣孔排出去了,有些發黃的火焰舔舐著老族長手上的肉籤子,不大工夫,臘肉裡的油脂就被大火烤了出來,油脂吱吱的煎熬著臘肉,房間裡香氣四溢…

    「丟人喲!」老族長見臘肉已經烤好了,美美的吃了一口,就朝老太婆的靈位訓斥了一句,以前家裡從來都沒有靈牌,自從雲崢家裡出現了一面雲氏先祖的靈位牌牌之後,老族長家也就多了一塊蒼家先祖的靈位牌牌,如今又多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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