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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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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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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8:37
  第六卷寧無義,漫山血  第四十八章 水蛭

     窗外傳來一陣少女的嬌笑聲,老族長的臉上瞬間就有了笑意,繼續從大塊的腊肉上面又割下來十幾條子,小心的穿好,整齊的擺在木盤裡,就帶著笑意給銅壺裡加滿了米酒,等著自家的門被那個調皮的小女子給推開。

    果然,在他剛剛坐回原地的時候,大門就被推開了,五六個穿的花枝招展的閨女就嘻嘻哈哈的衝了進來,也帶進來大股的霧氣。

    「老爺爺,有酒喝?還有肉吃嗎?」

    一個頭上梳滿了辮子的閨女解下自己的披風,乖乖的蹲在老祖宗長的面前仰起頭渴盼的看著他。其餘的姑娘也一窩蜂的圍在火爐邊上,嘰嘰喳喳的探出手烤火,剛才騎馬的時候霧氣把手都涼透了。

    蹲下來的小姑娘就是隗明公主,無憂無慮的生活如今徹底的改變了她,美麗的臉頰被寒風吹得紅紅的,拋開所有心思在享受自己的少女時光。

    老族長笑著從銅壺裡給閨女倒了一木碗米酒,隗明立刻就端起來喝,以前她喝酒吃飯都有一個不大的銀碗,是孫七指硬給她打造的,與之相配套的還有銀筷子和銀質的小刀。

    她用了幾天就徹底不用了,認為豆沙寨裡的人用的木碗或者陶碗就很不錯。

    孫七指和浪裡格把自己的丫鬟給娶走了,隗明開始還不知道,等到她發現兩個丫鬟的肚皮都莫名其妙的鼓起來之後才明白自己需要重新找侍女了。

    以前和腊肉在一起的時候隗明聽說過杏花樓這個奇怪的地方,也知道那裡的女人日子過的很慘。於是她就像雲崢一樣打算去杏花樓給自己找幾個像腊肉一樣聰慧的丫鬟。

    地獄就是地獄,那裡的環境並不因為老主簿倒臺之後有什麼變化,老鴇子還是那個女人,只不過杏花樓的主人從老主簿變成了劉知縣。

    看不慣那裡情形的隗明很自然的大鬧了杏花樓,將老鴇子吊起來拿鞭子抽了一頓,用一百兩銀子將杏花樓裡所有的僰人女子都買了下來,這點錢對隗明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

    於是,一座完全由女子組成的大宅院出現在豆沙寨,孫七指和浪裡格在宅院裡住了幾天之後就立刻搬出了宅院,正常的男人沒人能夠住在全是女人的環境裡。當然,皇帝這種特殊的人除外。

    在隗明的教導下,這些女人學會了騎馬,甚至有的還學會了射箭,她們已經成了豆沙關裡一道最奇特的風景。劉知縣見了她們都會立刻躲得遠遠的。這些女人可能心理有問題。對男人極度的仇視,一言不合就會掏刀子拚命…

    能進入那座著名的女人宅院的男人,整個豆沙縣不超過三個人。準確的來說只有三個人,孫七指和浪裡格自然能進,但是他們平日裡絕對不會踏進那座宅院一步。

    剩下的一個就是鬚髮皆白的老族長。

    瞅著隗明拿著一串子腊肉放在火上烤,老族長喝口酒笑道:「今年的蠶絲我們收的不夠多,梁家拿走的才是大頭,烤的牛肉乾也不如去年多,說來奇怪,今年在豆沙關聚集了無數的商賈,我聽說大理建昌府,也就是五尺道那一頭的大理人關閉了城關不讓大宋人進去,看樣子今年不可能給他們發放通關文書了。

    閨女,咱們今年的收成不好啊!」

    隗明沒心沒肺的道:「我們的東西又不送到大理國去賣,我們都是送到東京汴梁城的,那些人既然都留在豆沙關,我們在豆沙關的客棧還能多賺一點錢。」

    老族長也張著嘴大笑,豆沙寨的東西也是要送到成都去的,梁家的商隊一個半月來一遭,有多少東西都不夠他們往外運的。

    豆沙寨製作的傢俱越發的精美了,一些拿老藤和樹根製作的枴杖也不愁沒銷路,牛肉乾少了那是沒法子的事情,對面的吐蕃人都在打仗,牛羊都不夠自己吃的,哪有多餘的拿來換東西。

    老族長知道和吐蕃人做生意的人從賴八變成了那個叫做孫七指的人,不過山民為什麼會這麼老實他就想不通了,上一次雲大派了人過來,不知怎麼的就收繳了賴八的權,如今的賴八聽說已經搬到遙遠的夔州路去了。

    那些女子喝了一點米酒暖和了身子就幫著老族長收拾一下屋子,順便拿走一些需要縫補和換洗的衣衫,就推推搡搡的離開了房間。

    隗明坐在老族長的對面說:「其實呢,大理人閉關和雲崢還是有關係的,我聽孫七指說啊,雲崢領著大軍去了廣南平息那裡的叛亂。

    別人不知道武勝軍到底怎麼樣,孫七指和浪裡格是知道的,他說大軍過去一定會平息禍亂,但是武勝軍不拿到足夠多的錢糧,是不可能撤兵的,所以在剿滅叛亂之後,剩下的能搶劫的地方就不多了,只有交趾國,和大理國。

    既然大理國如此的緊張,看樣子雲崢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動手了,您去告訴那個縣官,這時候一定要小心,能把斥候派出去多遠就派出多遠,萬一大理國打過來,我們好早點跑路。」

    老族長捋著鬍鬚笑呵呵的道:「大理人從不過沫水,這是大宋太祖皇帝揮玉斧頭的地方,雲大當年給我講過這個道理,應該是不會錯的。」

    聽了老族長的話,隗明瞪大了眼睛道:「還有這樣的國家?雲崢在別的地方打他們,他們居然不乘機從五尺道這裡打我們?要是在西夏,早就騎著馬殺過來了。」

    老族長在隗明的腦袋上拍一下怒道:「誰讓你說西夏了,雲大的信裡說的清楚,不要你暴露自己是西夏人,想念祖宗了就刻一塊牌牌放在屋子裡祭拜一下,不許放在嘴上說。」

    隗明將老族長打亂的髮髻扶正怒道:「雲大,雲大,雲大,您一天到晚的將雲大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上,我都聽煩了,他又不是神仙。」

    老族長嘿嘿笑道:「我有時候也說雲二啊,傻女子,你說雲大不是神仙,其實在老漢看來,這娃娃就是神仙,以前豆沙寨子有多窮,你不知道,一年到頭能吃飽肚子就算是天神保佑了,現在這種日子老漢做夢都想不到。

    自從雲大開始想改變豆沙寨,這裡的一切就在短短的時間裡發生了大改變,速度快的誰都想不到,哼哼哼,比神仙降臨還快,這娃娃說他是神仙老漢都相信。」

    隗明忽然詭異的笑了一下靠近老族長的身邊道:「您說雲大是猛地掉到豆沙寨來的?」

    老族長樹皮一樣的老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對勁來,瞅了隗明一眼道:「胡說八道,雲大就是豆沙寨的娃娃,老漢從小看大的,從樹上摘桑葚的時候可能掉下來過。」

    隗明沒好氣的把身子重新坐正撅著嘴巴道:「那個人奇奇怪怪的,到處都冒著邪氣,我就是擔心被他猛地變成妖怪吃掉這才跑到豆沙關來,您還總是幫他說話,不幫我。」

    說完話就披上自己的披風,跺著腳蹬蹬的從老族長的家裡走出來。

    「閨女,把你的話跟梁家閨女說一說,看看我們是不是有好處可沾,不敢忘了!」

    老族長的話從房間裡傳出來,隗明撇撇嘴,抓過自己的馬,踩著瓦房門口的獸頭就上了馬背,抽一鞭子就向豆沙寨深處的那間大宅子跑去。

    老族長坐在窗前,轉頭看著青霧裡的雲家宅院,喃喃自語的道:「雲大就是豆沙寨的娃娃,他本來就是豆沙寨的娃娃,誰敢說不是,老漢會把他沉塘…」

    梁琪非常喜歡和隗明打交道,總覺得這個小女子身上有一股子別的女子沒有的氣度,沒錯,就是氣度,一口氣收攏了一百多個僰人女子,絲毫不顧及別人的看法,聽說杏花樓現在都買不到合適的女人了,因為別人想賣老婆或者閨女的時候都會先來問隗明要不要,自己從來都沒聽說過隗明拒絕過誰。

    想想也是,那個女人非常有錢,梁琪對隗明身上的一些首飾都非常的羨慕,梁家家大業大的也不容許她購置那樣昂貴的首飾。

    想到了首飾梁琪就會想起在成都見到的那支金鳳釵子,陸輕盈渾身上下素素的,從不戴什麼鐲子和珠串,烏黑的頭髮上就插著那根簪子。

    梁琪嘆息一口氣,有那根簪子就足夠了,不管什麼身份的婦人,見了那根簪子都是要行禮的,那可是真正的尊貴首飾,聽說是皇后娘娘親自從頭上拿下來包好賞賜給陸輕盈的。

    不知道今天隗明找自己做什麼,似乎很急切的樣子,她的那個會騎馬的侍女還說不清楚人話,真搞不懂隗明怎麼會要這樣的丫鬟,有那些錢不會買幾個好的?

    每回進隗明家,梁琪的腦袋就大,幾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拿著梭鏢站在大門口,還有一些女人背著弓箭拿著刀子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那裡有半點富貴人家的雍容。

    「什麼?你說雲崢他們正在攻打大理國?」梁琪一下子就從鋪著皮毛的椅子上跳了起來,頭上金燦燦的金步搖也跟著胡搖亂晃起來。

    隗明縮在皮毛堆裡打量著自己剛剛染過蔻丹的手指隨意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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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8:56
   第四十九章 惡鬼

    水蛭,在豆沙縣很常見,口腔內有三個顎,背面一個,側面各一個,顎上有角質縱脊,脊上各具一列細齒,如醫蛭在吸血時,用前吸盤緊吸宿主的皮膚,然後由顎上齒鋸開一個Y形的傷口,進行吸血,在吸血的同時,唾液腺會分泌一種擴張血管的麻醉劑,有抗凝血作用,可使宿主的傷口流血不止,方便他吸血,口腔下接咽,咽之後接短的食道,末端通入大的嗉囊,嗉囊共有11對,未對最長,因嗉囊容量大,故吸血量可超過其體重6倍,可供胃和腸幾個月的消化。

    這是一種陰毒而貪婪的的生物,為了吸血往往不顧自己的生死,一切的手段都以吸到鮮血為目的,一旦找到機會的手,不吸乾宿主的血決不甘休。

    梁琪已經忘掉了陸輕盈的那支簪子,也忘記了隗明是如何的富庶,臃腫的身子不斷在隗明的眼前晃動,一個懷孕五個月的女人,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趴在隗明的頭頂,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噴吐著狂熱的眼神一字一句的對隗明說:「這麼說豆沙關的那些商賈手裡的貨物豈不是地頭死?」

    隗明見梁琪那張紅豔豔的嘴唇距離自己只有一尺不到,艱難的把身子往後縮一下,聽說懷孕的女人都很不對勁,陸輕盈懷孕的時候就變得趾高氣揚,非常的不好伺候,這是臘肉告訴自己的,看樣子懷孕的梁琪也是這個模樣。

    梁琪不需要隗明的回答。發出一聲讓人寒毛直豎的笑聲道:「貨到地頭死,哈哈哈,貨到地頭死,那些人還在盼望著十天後大理國會開放城關,如今戰火一起,大理人永遠都不會開放城關了,除非戰事有了一個確實的結論。

    雲崢絕對是有目的的,他進攻大理國一定是有目的的,目的在哪裡呢?大理國的都城大理?這不合適,光是一個龍尾關就會讓武勝軍付出慘重的代價。那裡是段家的根本要地。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丟掉的。

    不去大理,不可能去大理,那裡太遠,路過於難走。那麼唯一能夠引起雲崢興趣的地方是哪?」梁琪又開始在地上轉圈子。

    轉著轉著。就把鞋子踢飛掉。一步就跨上隗明的軟榻,要自己的丫鬟將大理的商圖拿過來,沿著五尺道慢慢的向前推。等她的指頭慢慢推進到大理建昌府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商道在這裡一分為三,一條沿著哀牢山向北蜿蜒,一條順著大理古道向西遊走,一條順著無量山一路向南,她的手指在建昌府停頓了一下,就果斷的向南遊走,這一路穿過會川府,東川郡,石城郡最後來到了大宋廣南西路,重重的在特磨道點了幾下,兩隻手抱著自己的肚子發出一串極為慘烈的笑聲,慢慢的倒在隗明的身上。

    嘴巴貼著隗明的面頰道:「知道不?我們就要發財了啊,哈哈,如果能完全控制了五尺道,我們的子子孫孫都會有享用不盡的錢財,哈哈,多年以來,我都在等這樣的大變革,想不到今天終於等來了,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梁琪懷著孕,隗明不敢大力的推她,只好任由梁琪沉重的身子壓著自己,吃力的道:「你能不能先起來,要不然我就沒機會發財了。」

    梁琪幸福的再看一遍商圖,小心的把商圖揣進自己的懷裡,坐直了身子,將隗明軟榻上的皮毛蓋在自己的腿上幸福的對隗明說:「知道不?這個世上發財最快的方式就是發國難財,發大宋的國難財我爹爹,我哥哥,以及我那個迂腐的夫君都不會答應,估計雲崢會一刀砍死我。

    不過啊,發別的國家的國難財,他們就沒有意見了吧?

    哼哼哼,雲崢直接用搶的,那我就用商賈的手段再搜刮一遍,給我們留出一個完全空白的坊市,那樣的坊市裡,買什麼東西都會隨我們的意願走。

    剛才我還只想著謀算一下那些專門走大理國和吐蕃本部的商賈,只想著把他們已經死掉的貨物用最低的價格接過來,現在不同了。我要他們不但把貨物留下,還要把商道也給我留出來,雲崢的目的恐怕是要佔領整個建昌府,也就是說武勝軍會吞下整個建昌府,這才符合雲崢那個人的貪婪胃口,這也是我們最大的商機!」

    隗明想了一下道:「確實是這樣,梁姐姐,您說我們該怎麼做?你說要不要告訴陸輕盈姐姐?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接手生意,她現在一門心思的做人家的官家娘子。」

    梁琪臉上的笑容也沒了,懶懶的道:「陸輕盈現在當然不會插手生意,現在幫雲家賺錢的是臘肉和葛秋煙,聽說這位雲家的姨太太已經接手了雲家除掉臘肉手裡的繅絲作坊之外的所有生意,一個大姑娘硬是梳著婦人髮髻很不要臉!」

    隗明瞟了梁琪一眼道:「您和雲崢是青梅竹馬啊,和皇宮裡的淑妃娘娘也是髮小,您看看人家兩人,一個是叱姹風雲的大將軍,一個是皇宮裡受盡寵愛的淑妃娘娘,就你一個是商賈,還是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商賈!

    當初您走眼了吧?沒有抓住淑妃娘娘也就罷了,怎麼連雲崢這塊寶玉都沒有籠絡住?」

    梁琪聽了隗明的話哈哈大笑道:「你還是一個閨女知道什麼是情愛?雲崢根本就是一個混蛋,不是什麼良人,像他這樣的人遲早會封侯拜相的,一心想著幹些驚天動地的大事,誰嫁給他誰倒楣,就等著守空閨吧,你看看陸輕盈一年裡和自己夫君能相守幾天?

    我梁琪要的是自己做自己的主,我的夫君雖然弱些,卻天天守在我身邊,在豆沙縣我梁琪也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物,多少人要仰仗我吃飯,一句話交代下去,就能左右一地的民生,而且不用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香噴噴的去討好男人,哪怕這個人是皇帝我梁琪也不稀罕。

    小妮子,你自己喜歡雲崢,又不願意做小,這才跑到豆沙縣躲起來的吧?有什麼資格說我,至少姐姐我是明眼人。」

    隗明大笑著攀著梁琪的肩膀說:「不是那麼回事,雲崢這個人確實不錯,會打仗,會做飯,人又風趣,長相也不差,天上地下好像沒他不知道的。

    姐姐您是知道我的來歷的,當初在青塘,我身邊護衛的侍衛全部被青塘人殺了,只剩下我和兩個婢女瑟瑟發抖的等著最糟糕的命運降臨,那時候我就想著如果這時候有人能救我,不管他是什麼人我都會嫁給他,您知道的,我很怕死的。

    結果這時候雲崢來了,他手裡拎著一顆人頭,是我們西夏使節的人頭,見我腿軟沒法子走路,就把人頭夾在自己胳膊底下,用另外一隻手攙著我走出那個滿是屍體的大院子。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本來很想嫁給他的,尤其是我們躲在山裡的時候,我甚至盼著他晚上膽子大些自己鑽到我的帳篷裡來。

    可是沒有,姐姐你知道嗎?那個人的眼睛裡永遠看不見溫暖,真的,我觀察他好久了,哪怕是喝醉的時候他的眼底都是清明一片,可能是他不喜歡我的緣故吧,不知道他和陸姐姐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反正和我在一起讓我很不舒服。

    我們戈壁上的愛戀就要火辣辣的傳遞過來,他是內斂的,人冷靜的就像是一塊石頭。

    最讓我受不了的就是無論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會屍橫遍野,他什麼人都殺,青塘人,西夏人,宋人,僚人,羌人,契丹人,交趾人,大理人,我有時候覺得他會把這個天下人都給殺光。

    他和我們不是一類人,姐姐,絕對不是,哪怕是我叔父在殺自己仇人的時候,眼底也會有感情,或者是憎惡,或者是喜悅,雲崢不是的,他殺人就像砍倒了一棵樹,或者砸碎了一塊石頭。

    我來到豆沙寨不是因為我怕喜歡上他,而是因為我很怕他,真的很怕,我總覺得他有一天要是沒人可殺了,會順手把我殺掉。」

    梁琪仔細回憶了一下雲崢的事蹟,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還真是這樣的,這傢伙走到哪裡,哪裡就會是血雨腥風一片,大家都被他那張溫和的笑臉和隨和的性子給迷惑了。

    都說狼披著羊皮讓人迷惑,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索命惡鬼!

    梁琪進來的時候由於見不得煤煙味,就把大門敞開著,一縷青色的寒霧慢慢的飄進屋子,遇到屋子裡的熱氣之後就慢慢的消失不見,此時此地,倆人都心裡想著恐怖的場景,看到這一幕竟然一起尖叫一聲用毛皮將自己的頭緊緊裹住。

    侍女聽到尖叫聲一起衝進來,發現兩位尊貴的女主人正把腦袋埋在毛皮堆裡,撅著屁股在那裡瑟瑟發抖。

    倆人好不容易從困境裡走出來,喝了一些溫暖的湯水,圍在爐火邊上不好意思的相視一笑,都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很可笑。

    梁琪依舊雄心勃勃的去謀劃自己驚人的商業計畫,而隗明公主認為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太少了就對自己的女管家說:「你去看看還有誰家在賣自己的女人,咱家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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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9:13
   第五十章 不一樣的綏靖

     一隊大象踩著山間的枯枝敗葉慢悠悠的沿著淺淺的小河溯流而上,小河邊上的馬隊也馱著各種各樣的物資在軍卒的驅趕下貼著山壁艱難的向特磨道挺進。

    這條原始的道路原本就是大象踩出來的象道,後來被人工簡單的修整一下就成了特磨道和廣南之間的交通要道。

    這是武勝軍運往特磨道的最後一批物資,只要這批物資安全到達,狄青的大軍就可以連續作戰三個月而不用擔心後勤補給跟不上。

    狄青最欣賞武勝軍的一點不是他們的彪悍,而是武勝軍幾乎完美的後勤補給,從蜀中道廣南,武勝軍的路途最遠,道路最險惡,但是第一個到達廣南的恰恰就是武勝軍,而且是全軍到達。

    因為後勤補給強大,所以武勝軍不管從作戰還是到生活,他們的品質遠遠的高過了西軍,西軍之所以吃的很差,可用的東西很少,不是朝廷捨不得給這三萬人給豐富的食物和武器,而是因為後勤根本就無力承擔。

    不論文官們多麼的看不起武將,防備武將,在戰時他們的腦袋還是非常清醒的,說到剋扣禁軍戰時的糧餉,還沒有哪個文官敢伸手,一旦戰事不利追究起原因來,從皇帝到百姓沒有人會對伸手的人有半分的仁慈。

    大宋軍隊的補給稱之為「就食」所謂的「就食」就是軍隊按照軍令走到哪裡,就由當地的官府來負責,不足的部分再由朝廷補足,這樣的法子其實是對的,在大宋,如果把軍糧從東京運送到廣南。路上的耗損就要達到七成之多,遠不如就地供應來的方便和便宜,朝廷只需要將軍隊的補給算到地方府縣每年的賦稅額度裡面就好,這樣一來算是最簡潔有效的法子。

    世界上的大部分主意其實都是好的。可是一旦中間摻和進去了「人」這個東西。好主意就會迅速的蛻變成一個非常愚蠢的主意。

    人和人之間有很大的區別,有的人聰慧不說還機變百出。一點點軍事供應當然難不住他,不但伺候好了大軍,自己的衙門還能落下不菲的好處,所以就天天盼著大軍從自己管轄的地盤上路過。

    有的人除了會讀書之外什麼都不會。大軍來了,頓時就雞飛狗跳牆,自己不懂就把這樣重要的公務交代給了疍吏處置,於是,大宋著名的疍吏群就會像蝗蟲一樣的撲向軍事供應,反正出了事有主官頂著。於是,到了這裡的大軍就倒楣了…

    當大軍來到戰區,這才是最麻煩的,因為這裡沒有官府,他們又沒有自籌糧草的習慣。所以就會變得格外艱難,有時候會導致大軍寸步難行。

    武勝軍不同,天生就是需要自己找吃的,廂軍麼,地方官也不會將供應廂軍當成一回事,反正這些人到了戰區就是去送死的,或者是去賣苦力的,怎麼刻薄怎麼來就好。

    所以雲崢根本就沒有指望地方官府,也沒有那個時間去扯皮告狀,自己從蜀中出發的時候就帶足了糧食和裝備,再加上崔達帶著兩眼發綠的商賈團一路供應,自然沒有任何的麻煩,武勝軍和商賈已經結成了利益的紐帶,在那些商賈的眼裡,武勝軍就是來幫助自己開拓商道的,他們的戰利品也是自己商業利益中最豐厚的一塊,農忙的時候農家給大牲口都要餵幾口精料,更不要說武勝軍如今在前面打死打活的,因為如此,武勝軍中從來不缺少物資。

    這一次運送物資的軍侯是吳傑,英俊的少年郎早就被廣南的烈日曬成了一個鬍子拉碴的莽漢,叉著腿坐在一頭大象的腦袋上,嘴裡不停的嚼著檳榔,不時地吐一口紫紅色的口水。手邊就放著一張已經上好弦的強弩,隨著大象邁步前行,他的身子也跟著顛簸,現在已經到了僚人居住的區域,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唯恐那些不要命的僚人猛地衝出來搶劫。

    僚人的居住區已經走了一大半了,依舊沒有發現可能出現的襲擊,這很不正常,派出去的斥候在兩邊的山林裡不斷的傳來平安的鳥鳴聲,還是三聲,這就說明這地方一個僚人都沒有。

    他的副將褚大志從馬上下來,攀到大象背上對吳傑道:「不太對勁啊,我總覺得這裡安靜的讓人發慌,是不是僚人都堆在一起在前面等我們?一旦我們走出大山,他們哪來的機會和我們作戰?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啊?」

    吳傑搖搖頭道:「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僚人這一次死傷慘重,再被瘟疫荼毒一遍,我都不知道他們還能剩下多少,狄帥乃是名將,他老人家一路走過的地段按道理是安全的,這一次他們是在綏靖羈縻州,我認為狄帥已經把這一片地方綏靖好了。」

    褚大志驚愕的道:「你的意思是狄帥在故意的製造無人區?」

    吳傑翻了翻眼睛道:「咱們武勝軍的綏靖和人家狄帥的綏靖是兩回事,我們認為只有死掉的敵人才是好敵人,狄帥綏靖地方又不是第一次了。」

    褚大志怒道:「什麼是綏靖?不就是用姑息、犧牲的辦法以求地方安定,你覺得狄帥帶著三萬虎狼一樣的西軍是來委曲求全的?」

    吳傑吐一口檳榔水,褚大志噁心的轉過頭去,吳傑哈哈一笑張著滿是檳榔的血紅大嘴道:「狄帥是君子,咱麼武勝軍是小人,這兩者你一定要分清楚。

    既然是君子狄帥的綏靖之策當然是以苦口婆心的勸說為主,殺戮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東西當然為輔,狄帥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只要在軍中待得不高興了,把鎧甲一脫穿上青衫,誰敢說我們不是風度翩翩的士子?即使殺戮我們也能找出一千種理由為自己解脫,這就是先當士子再作軍漢的好處,不管是來文的,還是武的都能進退自如。

    狄帥他們就不一樣了,別看他現在風光,你沒聽說他的悍將被人家斬首的時候狄帥嚎啕大哭的慘狀?別給他找事了,遇到事情我們多擔待一點為好。」

    「你嚼檳榔的樣子真噁心!」褚大志笑駡一句就從大象身上溜了下去,重新帶著馬隊搜索前進,為首的軍卒不斷地在更換,走在第一位拿著刀子砍探到路上的樹枝很麻煩。

    小河變成了瀑布,山路一瞬間變得平坦了,卸掉大象背上的火藥,那些大象就飛快地鑽到瀑布底下沖涼,歡快的叫聲隔著好幾里都能聽見。

    小心謹慎的褚大志親自帶著斥候向前搜索了十五里,回來之後就滿臉愁容,前面是平原不假,可是到處都是沼澤,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路徑,根本就沒辦法前行,也不知道狄青的大軍是怎麼走過去的。

    褚大志將前面的情況講給吳傑聽,正在瀑布底下洗浴的吳傑穿好衣衫,笑著說:「人家三萬人都過去了,老褚你就沒發現點蛛絲馬跡?」

    褚大志點點頭說:「沼澤中間有一溜子白骨,都是被掛在架子上的人的白骨,估計是狄帥通過沼澤的時候殺掉的當地人,我不太喜歡從那條白骨道穿過,再說那裡已經被水淹了,咱們的大象太重恐怕也不適合走沼澤。」

    吳傑指著大堆的物資道:「我覺得我們其實已經到目的地了,狄帥不需要我們進入人家的軍營,一定會擔心我們把瘟疫傳過去,將主也說兩軍不適宜接觸,我們畢竟是從疫區過來的,只要在這裡點上三堆狼煙,自然有人過來接應,我們的任務完事了,把這批物資送到之後,朝廷的旨意也該下來了,到時候我們兩軍一個向北,一個向西,也沒工夫見面了。」

    褚大志這才吐了一口氣,見吳傑開始負責警戒了,自己也把衣衫脫掉開始沖涼,廣南的三月份就已經酷熱難當,真是見了鬼了。

    今天一絲風都沒有,三道黃裡泛黑的狼煙筆直的沖上雲霄,不大工夫,沼澤對面也升起了三道狼煙,吳傑站在高處手搭著涼棚盯著沼澤看,一隊人拖著什麼東西沿著沼澤專門走有白骨標識的地方慢慢走過來,等這些人上了岸,日頭已經偏西。

    馬金虎用火將自己的手叉子烤熱,將手叉子貼在腿上,不一會地上就掉了很多的螞蝗,看著螞蝗圓滾滾的身子,一腳下去就踩了一地血。

    見部下都處理完了水螞蝗,黃金虎呲著白牙笑著對吳傑說:「好兄弟隔著好幾百里送東西,哥哥我無以為報,就用自己的血當見面禮,兄弟們不會覺得我老馬失禮吧?」

    吳傑哈哈一笑,擰開酒壺,將裡面的烈酒倒在馬金虎的腿上消毒,馬金虎夾手奪過酒壺直接就往嘴裡灌,喝了好大一口才說:「別浪費了,明天回去還要挨一遭叮咬,還是喝到肚子裡舒坦,娘的,走沼澤還要拿塞子塞屁眼,拿竹管套傢伙,哥哥我想起來就想哭。」

    褚大志從自己的馬包裡取出兩條絲綢短褲拿給馬金虎道:「趕緊把那些噁心玩意扔了,去洗洗換上這樣的內褲,下沼澤的時候記得內褲褲腿和褲腰上的牛筋往緊裡收一下,牛筋在水裡泡的時間長了會變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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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19:32
第五十一章 奢華的軍備

   「兄弟,你告訴我你們為什麼不怕瘟疫啊。大帥打聽過了,廣源州死了一地的人了。」馬金虎往嘴裡刨著飯食還想打聽一些軍事機密。

    吳杰陪著他吃飯,聽他這麼問就嘆息一聲道:「其實很簡單,就是多洗澡,隔絕蚊蟲,身上不長蝨子跳蚤,不喝生水,不隨地方便,有一點苗頭就立刻隔離。」

    馬金虎抬頭驚愕的道:「就這?」

    吳杰肯定的回答道:「就這!只要做到,感染瘧疾的危險就幾乎沒有。」

    馬金虎把腦袋湊到吳杰身邊小聲說:「如果有什麼靈丹妙藥,你給哥哥我說,一定不會洩露出去,咱們都是親親的兄弟,我現在聽到瘟疫的名聲頭皮都麻。」

    吳杰朝一邊看看,順手採了一把黃花篙放在馬金虎的眼前道:「萬一有兄弟感染了瘟疫,立馬給他灌這種東西榨出來的水,喝了就好。」

    馬金虎仔放下飯碗仔細瞅瞅面前的植物皺著眉頭道:「這是臭蒿啊!」

    吳杰點點頭,小聲說:「就這東西,你不問我也會把這個事情告訴你們,我家將主還寫了專門的文章,讓我拿給狄帥看,一會吃完飯之後就拿給你。」

    馬金虎拿著那把子黃花蒿來到小河邊拿水涮涮,就強忍著刺鼻的味道把那一把子黃花蒿全部吃了下去,還吩咐自己的手下都去採這東西吃。

    吳杰覺得自己用不著告訴馬金虎提前吃黃花蒿一點用處都沒有,但是他明白什麼叫做安慰劑,這是將主說的話,這件事他曾經親自驗證過,非常的正確。

    反正黃花蒿也吃不死人。隨他們去吧!

    這些人來到沼澤這邊來接收物資,不知道心裡有多麼的恐慌,估計是沒什麼人有膽子接觸武勝軍,他們對疫區出來的人從內心有一種排斥感。

    否則上千人的運貨隊伍,就不會只有馬金虎敢吃武勝軍的飯菜了。

    吃了黃花蒿之後。馬金虎的部下終於敢和武勝軍說笑了,也敢吃武勝軍中豐盛的飯食,他們吃的都是自己帶來的飯糰子,大熱的天摀了好長時間已經有味道了。

    環州的軍隊和武勝軍很親,至少在廣南這地方雙方的關係最好,崆峒山一戰。讓雙方有了交集,武勝軍的軍陣其實就是出自環州軍,馬金虎帶回去的那些銅錢,更是解決了環州軍大麻煩,種諤不但給武勝軍留了好大一塊地方,還非常聰明的在那片地方緊挨著武勝軍的堡壘也建立了環州軍的一個堡壘。雖然不能像武勝軍一樣煉鐵,製作焦炭,但是作為武勝軍工業體系的上游,他們能挖煤,挖鐵礦,再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的賣給武勝軍。

    因為兩家的利益相同,所以很容易打成一片。

    「火藥彈能不能多給我們一點啊。這東西好使啊,見到僚人只要扔幾個過去,那些僚人就嗷嗷叫著跑了,很長時間都不敢靠近我們,據我們抓來的僚人說,他們認為我們會打雷是天軍,怪不得你們總能輕鬆地打贏別人。」

    馬金虎自從出了沼澤,那張嘴就沒閒著,身為將領,尤其是一個有責任的將領。作戰是一方面,更多的時候他們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把所有的子弟都安全的帶回家。

    上陣殺敵戰死那沒話說,為國捐軀這句話到哪都能說得通,可是無緣無故的死掉就很難交代了,西軍中大部分都是父子兵。兄弟兵,更講究情義,也更加的能抱團。

    吳杰指指遠處用油布包裹起來的木桶道:「火藥我帶給你們了,但是火藥彈武勝軍很需要,所以帶的少些,你把這些火藥裝在竹筒裡,捆成一捆,效果一樣很厲害。

    我們因為要穿越叢林,很可能十幾二十天都不見天日,帶火藥會受潮的,所以需要完整的火藥彈,對不住了。」

    馬金虎小聲道:「你們真的打算進攻交趾?交趾國的實力遠高於大理國,我聽大帥說交趾國的太子李日尊已經呈兵廣源州邊境,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交趾人不同大理國,他們建國時間並不長,所以武勇依舊在,你只要看人家的太子敢帶兵作戰就很說明問題了。」

    吳杰嘿嘿笑一聲道:「你還是操你們自己的心吧,武勝軍從不打無把握的仗,將主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說明我們能攻克昇龍府,到時候我們帶著金山銀海回去你可莫要眼紅。」

    馬金虎也學著吳杰的樣子吐一口血紅的唾沫道:「你以為我們進大理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財富?大帥說的好聽,說什麼西軍需要添置一些家當,怎麼添置,一個個窮的都要當褲子了,還不是在打大理國的主意,放心吧,西軍的搜刮手段也不是白給的,當年狄帥固守秦州青城的時候不也是把對面的西夏人搜刮的叫苦連天,他老人家的威名就是那時候闖出來的。」

    吳杰只是笑了一下並不反駁,軍卒去搜刮,畢竟是外行,哪裡會有商賈去搜刮來的專業,只要一想到軍營裡那些穿著鎧甲,眼睛冒著綠光的商賈,吳杰就會下意識地瞅一眼地上早就被太陽曬得乾癟的死螞蝗。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雙方交接完畢,馬金虎帶著物資重新下了沼澤,這一次他們的走路姿勢不再怪異,統統換上了武勝軍特製的內褲,準備接受新一輪的螞蝗叮咬。

    「都是好漢子啊!」褚大志看著在泥水裡拖著竹排踉蹌前行的馬金虎由衷的說。

    「打仗其實和帝王無關,和大臣無關,甚至和將軍無關,只要不上陣廝殺,戰爭和其他人都無關啊,唯一有關係的就是我們這些廝殺漢,勝利都是拿命堆出來的,拿小兵的命堆出來的,將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咱們武勝軍的命比較貴。

    說實話,將主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將軍,我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侯,我一直以為,只有浪里格和孫七指才算是合格的軍侯,狄帥,沒藏訛龐,角廝羅這些人才是合格的統帥,餘者皆不足論,將主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咱們武勝軍上下萬眾一心。

    一個人的力氣有限,一萬個人就能翻天覆地,一個水坑可以絆倒一個人,但是同樣的水坑絕對絆倒不了一個巨人。

    一力降十會,將主就是這個巨人的首腦,當我們的力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巨人的肌肉要比腦子管用,更何況我們的這個首腦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卻是一個極度聰明的人,這就足夠了,所以啊,老褚,我們以後想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為,就要將自己部下的心牢牢地牽絆住,形成一個個的小巨人,這樣才能有足夠的力氣去應對那些陰謀詭計。」

    褚大志點點頭忽然笑道:「恐怕也只有我們的將主聽到你的這番話不會發怒吧?」

    吳杰瞅了一眼褚大志道:「你還不了解雲崢嗎?你認為他不會發怒?他惱羞成怒的時候還少了?只不過不會放到心裡去這是真的。」

    褚大志哈哈一笑,拍著吳杰的肩頭道:「回去的時候我打算騎著大象,你帶著馬隊,我準備了一個鞍子,可以在大象背上睡覺。」

    吳杰笑著點點頭就徑直去了馬隊,軍卒們已經準備好了行囊,大家都是輕裝,所以隊伍的氣氛也好了許多,吆喝一聲就原路返回…

    余靖坐在昏黃的燭光底下正在碎碎念:「老天爺啊,你們要走林莽?那可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啊,老夫聽說那裡面危機四伏,到處是瘴氣,毒蛇,猛獸以及各種毒蟲,要是毒蛇咬了戰馬可怎麼得了啊。」

    雲崢揉著太陽穴痛苦地對余靖道:「戰馬從來就不害怕毒蛇,再說了我們不是已經蒐集了一百多頭大象麼?有大象在,森林裡的蛇啊,猛獸啊,早就跑了,至於毒蟲,我們也有對付的法子,您知道我家就開著一家繅絲作坊,我這一次特意帶來了大量的綠色絲綢,準備給將士們以及戰馬身上穿衣服,戴面紗,只要有這樣的東西,就不擔心蟲子了。」

    「暴殄天物啊,絲綢是給人穿的,你給馬穿衣服算怎麼回事?怎麼穿?這需要多大的一筆錢財啊,雲崢啊,咱們還是不要打交趾的主意好不好,老夫怎麼覺得這麼危險呢?」

    雲崢從旁邊拿過來一件四條褲腿的衣服讓余靖看,余靖拿起來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不是給人穿的,還真的是給戰馬穿的衣服。

    「我這次可是下了大本錢,要是交趾國的國庫不能讓我滿意,我說不定就會破產,你說我辛辛苦苦的來到廣南,沒賺到錢財,反而賠了一大筆,回去怎麼給弟兄們交差啊?」

    余靖咬咬牙道:「老夫手裡還有你上繳的一些繳獲,不行的話你就拿這些繳獲去填窟窿。」

    雲崢搖搖頭道:「給您的繳獲,就是讓您拿去堵那些文官的嘴的,一場大戰下來,每個人都應該有好處,咱們大宋之所以文官看不起武將,很大的原因就是武將賺到了錢不給文官…」

    「放狗屁!」余靖怒不可遏,拿手點著雲崢的腦袋怒吼道:「平日裡看你也是一個聰明人,怎麼說出這麼混賬的話,你拿錢財去收買一下那些文官試試,人家不把你彈劾成篩子,罵成狗屎一堆才怪!」

    雲崢拿手搓搓臉笑道:「所以晚輩請您出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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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權利的秘密

    野叟這些天就生活在武勝軍營地裡,看得出來他對武勝軍的生活非常的羨慕,不過作為高棉族的聖人,雲崢很自然的將這種羨慕歸結為老和尚在為自己的族人羨慕。

    洗澡這回事老和尚幹的很勤快,一天雷打不動的三遍涼水澡,天冷的時候如此,天熱的時候依舊如此,他一年到頭只在腰裡圍一條麻布,精瘦如鐵的肌肉似乎能忍耐廣南所有的溫度,山裡面冷的讓雲崢想穿皮襖的時候,老和尚一臉鎮定的赤著腳,光著身子從雲崢身邊走過,三月的烈日當頭的時候,老和尚還是神情安詳的坐在太陽底下看書。

    雲崢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在大太陽底下看書,那樣對眼睛非常的不好,當雲崢問起來的時候,老和尚只是高深莫測的指指太陽告訴雲崢:「太陽下的智慧!」

    天知道太陽下的智慧會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有一點雲崢是一定要問清楚的,這個整天不穿衣服喜歡半裸著的野叟,他身上居然看不見一個被蚊蟲叮咬的包,皮膚雖然黝黑,但是卻如同緞子一般油光水滑。

    蟲子叮咬是森林中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如果老和尚能幫著武勝軍解決這個麻煩,雲崢不介意多給他一點交趾國的破銅爛鐵。

    「蘇馬來?這是什麼東西?」雲崢仔細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叢發青的植物,模樣古怪,氣味倒不難聞,不過這不是重點。黃花蒿同樣難以下嚥,卻是治療瘧疾的良藥。

    「吃三年就能不怕蚊蟲!」野叟伸出三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聽了野叟的話之後,雲崢基本上就沒了再問的興趣,武勝軍那裡有三年的時間吃草,不過自己吃了一口,發現這東西不錯,吃到嘴裡清香可口,當菜吃也不錯。

    野叟能感知到遠方大海的氣息,站在高高的懸崖上三天三夜之後,告訴雲崢再有十天。森林裡的洪水就會退去。大地就會變乾,正是大軍可以進入森林的時候。

    森林裡有洪水?這個問題雲崢不打算和野叟爭辯,一個幾乎沒去過熱帶雨林的人,和一個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雨林裡的人沒辦法說雨林的常識。

    既然已經可以進雨林了。武勝軍最後的準備工作就開始加緊進行。不論朝廷的旨意下不下來。雲崢都打算走一遭交趾升龍府。

    其實之前和余靖說的話是實話,武勝軍以及蜀中的官府,商賈。都對這次遠征充滿了渴望,龐大的胃口絕對不是一個小小的儂智高可以填滿的。

    蘇洵將高棉人對雨林的認識編成了小冊子,要求每一個軍卒都必須會背,為了不在雨林中迷失,雲崢甚至命令部下必須帶著笨重的司南。

    雖然說雲崢知道怎麼快速的辨別方向,比如把一根針燒紅之後快速的冷卻,再用頭髮吊起來就能辨別方向,或者把針在腦袋上蹭幾下,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不過這種法子打死雲崢都不敢用,稍微出一點偏差死的不是自己一個人,司南雖然很笨重,卻非常的精確。

    原本想製造幾隻真正的指南針,但是廣南這地方根本就找不到手藝精湛的匠人。很多時候人類的發明都和戰爭息息相關,只有戰爭才會把人送到一個極端的環境裡,想對抗這樣的環境,就需要很多新的器械,人自己本身擁有的能力還不足以對抗。

    野叟希望雲崢能把戰象的指揮權交給他們,卻被雲崢一口回絕,這絕對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戰象將是這次背負物資的主要力量,命脈之屬雲崢不容他人染指。

    野叟有些難過,畢竟高棉人驅趕大象才是行家裡手,作為智者他認為雲崢這是在做一件並不聰明的事情。

    雲崢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才對野叟道:「您的建議絕對是正確的,我的決定並不理智,如果我只是一個人去森林遊玩,您的話語絕對是金玉良言,而我一定會欣然接受。」

    野叟嘆口氣道:「為何您現在卻拒絕了,而且拒絕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那是因為我是將軍,將軍的思考方式和雲崢的思考方式孑然不同,作為將軍,我必須對整支軍隊擁有絕對的控制權,而這個控制權根本就不容任何人染指。

    在軍隊中,我們有時候必須用一些看起來非常蠢的辦法,不是將軍不知道有更好的選擇,而是將軍需要穩妥,愚蠢的法子雖然愚笨,但是同樣能夠到達目的地,在穩妥面前,作為將軍必然會放棄先進,除非這種先進擁有壓倒一切的力量。

    賢者,您是一個高潔的人,通過我們這段時間的接觸來看,您絕對是一位真正的賢者,但是請您記住,在我的軍隊裡我必須控制一切。

    當您的族人日後也擁有軍隊的時候,也請您牢記這一點,軍權絕對不可操控在別人的手中,一旦軍權旁落,我相信您的末日就會來臨,同時您的那些追隨者也會凋零。」

    野叟那雙如同嬰孩的眼睛裡充滿了痛苦,雲崢的道理非常的粗暴,這幾乎顛覆了他對人性的認知,雲崢似乎在說,只要別人拿到軍權就一定會對自己展開清洗,部族的殺戮也就會同時降臨,高棉族已經很多年沒有過自己的軍隊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雲崢的話。

    雲崢並不指望野叟會聽從自己的話,權力這東西只要拿在手裡,就很少有人能經受得住他的誘惑,作為權利中最粗暴的軍權,它本身就有摧毀一切的魔力,你根本就不能指望一個手裡握著巨錘的人去用別的方式去解決難題,它解決事情的方式就是一錘子砸爛。

    野叟這位還生活在理想國度裡的智者想要明白暴力和權力之間的聯繫估計很難,反正雲崢看到野叟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在冥想,一條蛇從他的膝蓋上攀援而上最後拿信子舔舐他的面頰,他的眼睛都沒有絲毫的閃動,只是抬起胳膊,在身體和石頭之間搭了一座橋樑,於是那條毒蛇就沿著他胳膊搭建的橋樑遊走到石頭上,而後就擺擺尾巴鑽進了草叢。

    「如果野叟成為一座橋樑如何?」野叟找到雲崢問得第一句話就是自己的頓悟所得。

    「過河拆橋的人何其多,權力有自然的排他性,您打算執掌神權,再以自己為橋樑設立一個王權是不是?您打算主導族人的精神世界,讓世俗的國王來統治族人,您可以試試,反正權利的征伐這種事情好像沒有解決的辦法,說不定您可以走通。」

    雲崢正在研究野叟拿來的森林密道的地圖,這一次賭注很大,一條道路用來進攻,一條道路用來撤退,想要保證兩條道路都可以通行,這就需要非常好的運氣,聽野叟說過森林裡竟然有洪水這麼奇葩的事情,道路毀壞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既然在煩惱這件事,所以對野叟的提問就有些敷衍了事。不過野叟似乎得到了啟發,或者說他根本就相信自己是正確的,他不是來問雲崢自己的想法對不對,而是來告訴雲崢自己的決定,瞅著走出帳幕的野叟,雲崢搖搖頭,或許這個世上的智者都是這幅德行,不撞南牆不回頭。可能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如果沒記錯的話,西方的世界如今正在因為神權和王權在大打出手,不知道打出結果來沒有,野叟的眼界還需要加強啊。

    崔達給武勝軍送來了海量的戰爭物資,這些物資要準確的安排在大象背上,馬背上,以及軍卒的背上,這是一門繁浩的工作,好在有蘇洵和崔達,他們日夜不休的工作,終於在所謂的森林洪水退去的時候準備完畢。

    烏巢城吹響進軍的號角的時候,廣源州原野上啃食屍體的野獸紛紛的向四處奔逃,大象的嘶鳴聲回蕩在四野,武勝軍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疲憊的笑林從廣源州的邊境趕了回來,李日尊的大軍已經在鳳凰原嚴陣以待,八萬大軍將廣源州封鎖的嚴嚴實實,飛鳥難度…

    郎坦跪在雲崢的面前講述自己在京師的遭遇,講述四位同袍如同猴子一樣死在了大宋的大樑門下,戰士不是任人觀賞的玩物,即使自己戰勝了西夏人,他依舊覺得這是自己平生的大恥辱。

    「我的大軍將要開始最艱難的征伐,我的大軍將要開始大宋五十年來最輝煌的戰役,那些人卻在將我無畏的勇士當成猴戲,好啊,我們會讓他看一場真正的猴戲,讓他們明白什麼是猴戲,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

    我死去的部下不是乞丐,他們的地位和身份不需要別人賞賜,我們會在這場光榮的戰爭裡證明我們的存在,證明大宋的男兒依舊有可以沸騰的熱血。

    哈哈,而後?而後這支軍隊就會消散無蹤,他們會如那些人的願望變成農夫,變成工匠,變成地主,變成一些可有可無的商賈…

  郎坦,我們走吧,到升龍府見證我們的榮光,這是最後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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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緊張

   「為了方便我們突襲昇龍府,狄帥的大軍會從特磨道轉道向西進攻大理國的最寧府,擺出從最寧府突進交趾的意圖,但是狄帥的大軍最多只會進軍到麻栗坡,調動高智升的大軍向西運動之後,他們就會在最寧府和大理國的軍隊決戰。

    最寧府和交趾接壤,狄帥兵進最寧府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威脅李日尊的後路,幫助我們威脅李日尊的後路只是順勢為之,狄帥的主要目的是要將高智升的軍隊調離已經建好的堅固防線,在最寧府的平原上利用西軍強大的騎兵力量一次將高智升徹底擊潰,為自己北進掃清障礙,決戰過後,狄帥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星夜突進石城郡,而後一路北上,再也無暇顧及我們。

    按照我們的估計,李日尊一定會嚴密的監視狄帥,對我們只要做出防禦的態勢就好,畢竟狄帥的盛名讓李日尊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而我們,只是一支廂軍而已,即使能征善戰,也不會被李日尊放在眼裡,如果不是廣源州如今是疫區,李日尊早就驅動大軍來收復廣源州了。

    在這樣的戰爭態勢之下,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穿越林莽,在敵人措手不及的情形下抵達昇龍府,李日尊想要從廣源州返回昇龍府,至少需要十五天,即使是他們最精銳的騎兵日夜出發,也需要三天時間,再加上消息傳遞的時間,我們至少有六天的時間來攻占昇龍府。

    一旦我們攻占昇龍府得手,就必須以用最快的速度肅清昇龍府所有的軍事力量,只留下商賈和他們的護衛搬空這座城市,武勝軍將會全體出城,在昇龍府以東的涼山阻截李日尊回援。如果可能在這裡大量的殺傷李日尊所部之後,立刻轉進交趾七源州,從永平寨回到大宋境內。

    此戰用時預計七十二天,行軍距離超過三千里,所以可以預見。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李日尊而是長途行軍,遲滯和殺傷李日尊所部的目的就在於為崔達率領的商賈爭取時間,直到崔達帶領的商賈全員回到大宋,我們的作戰計劃才算是圓滿成功。」

    周同拿著一根竹竿,指著桌子上的地圖,說的口沫橫飛。很有後世總參謀長的氣勢,不過這不怪他,雲崢的表現更加的差勁,面無表情的在那裡鼓掌讚嘆。

    這個作戰計劃是整個武勝軍智慧的結晶,將自己能用到的所有優勢都考慮到了,雲崢。蘇洵,周同,吳杰,褚大志等人為了這個計劃可以說是絞盡了腦汁,一群並不是專業軍事人員能把戰爭謀劃到這樣的程度,連狄青都大為讚嘆,這才有了狄青更改自己作戰計劃。配合雲崢調動李日尊的軍事行動。

    郎坦忽然道:「如果我是李日尊,明知道自己來不及救援昇龍府,我會即刻東進,進入廣源州,從烏巢城突進大宋境內,讓你不得不回師,然後再和你決戰。」

    蘇洵笑道:「不會的,昇龍府是交趾的根本要地,不容有失,一旦他聽到昇龍府失陷。一定會第一時間回師救援。

    且不說廣源州如今依舊是疫區,進軍廣源州並不明智,李日尊不得不回師還有其它的原因,那就是王位!

    李德政共有六個兒子,全部都被李德政分封在交趾各地。也都有自己的封地和軍隊,如果李日尊冒險進入大宋,其餘的王子一定會趁著我們離開的空擋重新佔領昇龍府,我相信,李日尊來到大宋容易,想回去就會難比登天,到時候他的那些弟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讓他這個最強勢的皇子留在大宋,甚至是全軍覆沒於大宋。」

    余靖桀桀笑道:「明允說的沒錯,說到軍事老夫不懂,但是說到對政事和王權的認知,這裡應當以老夫為尊。

    攘外必先安內,這是一個根本的次序,也是王者做事的一種手段。

    此語原本出處是張仲景《傷寒論,太陽病上》是一藥理,攘外安內。

    後為春秋齊桓公提出的口號「尊王攘夷」就是出處——先「安內」以「尊王」,「尊王」而後才能「攘外」,其時,葵丘會盟,成就霸業。

    西漢景帝的老師晁錯力主削藩「攘夷必先安內」,引起當時朝廷的激烈爭論,大多數人都不同意或認為時機還未到,以竇嬰為首的認為當時應一致對外,對付匈奴;晁錯說服漢景帝最後選擇繼續和匈奴和親,而將注意力集中到削藩上。結果,漢景帝的削藩除去了內憂,加強了中央集權,增強了國力,為武帝對匈奴動武、解決邊患創造了條件。

    大宋初年,宰相趙普給太宗的折子中說「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

    呵呵呵,李日尊不是一個莽夫,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根本所在,沒了交趾王位,他的生死都將不由他自己掌控,所以,回師平亂是必須的,說不定剿滅入侵的武勝軍都會成為次要的目標,如果武勝軍能在此時大量的削弱李日尊的力量,老夫以為,交趾國將會陷入持久的戰亂,四分五裂都有可能。」

    周同笑道:「既然野叟和尚在,我們不如請野叟和尚派高棉族人在我們進入昇龍府之後遊說李德政的部將和其他王子,就說我們的目標就是李日尊,與其他人無關,不知這樣會不會有好的效果,至少會避免我們四面皆敵的紛亂處境。」

    雲崢點點頭道:「你去和野叟說吧,相信那個聰明的老和尚會明白交趾越亂,高棉族人的處境就會越好的道理,他想重新建立水真臘國的希望就會更大。

    順便問問,他開拓的道路如今開拓的如何了,如果可能,請他盡量的將林莽中的道路加寬,我們回程的時候,一定要快速。

    萬一出現郎坦所說的情形,我們在坐的恐怕都逃不掉大宋律法的處置!此事出的紕漏越少越好,估計要不了多少時間,朝廷的天使就會抵達廣南。

    現在我們商討一下進軍的確切安排,必須做到環環相扣,還要有備用的軍略可供選擇,一旦有突發狀況,我們到底該如何應對…」

    軍侯以上的軍官在將主的帳篷裡已經商議了整整一天了,軍營裡的氣氛也跟著變得緊張起來,畢竟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作戰都不相同,是要深入到別的國家搶劫,武勝軍中的兵卒大部分都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只有一群人是例外,那就是身為隊正的甲子營老兵,他們有的在準備自己的行囊,有的在青石上磨自己的武器,顯得非常的淡定。

    「隊正,咱們這次能成嗎?」一個三十餘歲的武勝軍老兵悄悄地問隊正。

    隊正從自己的小酒葫蘆裡抿了一小口酒道:「把那個嗎字去掉,武勝軍沒有幹不成的事情,狗日的,小小的交趾就嚇破了你的膽子?老子當初隨將主去西夏國也沒你這麼慫,想發財還沒膽子,滾,別在老子面前礙眼。」

    「隊正,弟兄們就是嘀咕兩聲,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昇龍府什麼樣子,城牆高不高?」另一個軍卒湊了過來小聲的說。

    「高,聽說有七八丈高,全是大青石壘成的,八牛弩的弩槍都釘不進去,我還聽說交趾野人吃人呢,還是生吃,要是沒膽子去,老子把你們調到後勤營去,不敢打仗幫我們背鍋總成吧?」隊正斜睨了一眼那個湊過來的軍卒不屑的道。

    「吃人?」那個軍卒臉色發白的問道。

    「是啊,吃人,進到森林裡面,一大群拿著棒子和石頭的野人嗷嗷叫著衝過來,將你這種已經被嚇破膽子的膽小鬼抓住撕開胸膛,一把把你的心揪出來吃的滿嘴都是血…」

    一句話把那個軍卒說怒了,紅著臉說:「您說他們拿著石頭和木棒就能把俺抓住開膛破肚?難道俺手裡的強弩和鋼刀是吃素的?」

    隊正嘿嘿笑道:「放在別的弟兄身上當然不一樣,他們會砍瓜切菜一樣的把那些野人了,交趾人了都弄死,然後打開交趾的皇宮,把裡面的寶貝都搶光,發財之後回家,你已經被交趾人嚇破了膽子,別說拿著石頭和木棒,交趾女人叉開腿也會把你活活的嚇死,哈哈哈哈」

    「俺不怕,就是怕俺死了,家裡沒人照顧!」那個軍卒大聲說。

    隊正吐口唾沫道:「狗屁的家人沒人照顧,你的家人如今都在環州堡壘裡面打鐵,燒焦炭,賣蜂窩煤爐子過活,有你沒你人家都活的好好地,你他娘的值錢的就是這身肉,戰死了還能給家裡弄更多的錢,別把自己說的有多重要,娘的,膽子小就別找藉口!

    武勝軍裡大部分都是純爺們,滋泡尿都能把地衝出一個坑來,老子的麾下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慫包,滾到後勤營裡去背鍋,那裡安全些!」

    「你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發狂的軍卒被別的人硬是給架著往後退,毆打上官在武勝軍裡是重罪。

    隊正走到軍卒的跟前道:「給你一次機會,有本事戰場上見,如果你砍的人頭數比老子多,甚至不用多,有老子的一半,老子拼著被人恥笑,被軍侯處罰,當著全隊的面給你擺酒賠不是,要是你還是那副孬種像,別說老子把你弄到後勤營和那群老漢在一起是報復你。」

    「劉疙瘩,上了戰陣你給老子睜大了狗眼看著,看看老子是怎麼殺敵的,等回來了,老子把酒潑你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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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誹謗

    宦官鄒同端著一個朱漆盤子匆匆的行走在御花園的小徑上,幾處春花開的正豔,鄒同手上的木盤子裡放著一枝粉色的桃花,他身後緊緊跟隨的小太監,衣衫上有好幾處泥點子,腿一瘸一拐的,好像受傷不輕。

    鄒同穿行在花叢中,不時地回頭訓斥道:「小彬子啊,你可是我保舉你進淑妃娘娘的紫竹宮的,怎麼進宮都三個月了還是毛手毛腳的?

    淑妃娘娘給我這個老奴臉面,才答應你服侍旭皇子的,要知道這個差事可不是誰都能幹的,淑妃娘娘性子隨和,喜歡新晉的人手伺候,要不然就你這樣毛腳蛋怎麼可能一步登天。」

    小太監鄭彬疾走兩步小聲道:「小的走路不方便,下刀的地方總是疼,剛才爬樹的時候就是擔心那裡傷到,才從樹上掉下來的。」

    鄒同看看日頭,皇帝這時候還沒有下朝,就站在小路上恨鐵不成鋼的拿指節敲著小彬子的腦袋道:「你就是一個不安分的,淨身之後一個月裡頭見不得水,更不敢亂動,晚上睡覺要把雙腿綁起來才成,你倒好,我今早去看你的時候你綁腿了嗎?」

    小彬子低著頭囁喏的道:「綁上腿睡覺不舒坦。」

    鄒同怒道:「誰告訴你進宮就是來找舒坦來的?我們是奴婢,就是伺候人的,你是我的外侄,你母親見我穿金戴銀的以為進了宮裡就能享福,殊不知從你挨了那一刀之後,享福這種事就和你沒了緣分。

    我不同意她還以為我不願意幫你,現在好了,進了宮了。你也就沒了退路。

    小彬子啊,咱們做奴婢的都是看著主子的臉色活人呢,可不敢因為自己舒坦不舒坦的就耽誤了主子的事情。

    主子就算要扒了我們的皮,我們也要自己把皮乖乖地扒下來,疊好了。裝在盤子裡恭恭敬敬的給主子呈上去,這才是一個好奴婢。

    你運氣好,有族叔我照應少受了不少的罪,淑妃娘娘是新晉的妃子喜歡自己調教人手,所以你才能進紫竹宮,這裡以前叫做紫竹苑。淑妃娘娘擔心引起別的娘娘嫉妒,這才死活不進正式的後宮,你也算是紫竹宮的老人了,只要伺候好淑妃娘娘和旭皇子你家總會有發達的一天。

    族叔就交代到這裡,你端著桃花去見見淑妃娘娘,機靈著點。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族叔,官家就要下朝了,我要趕著去伺候。」

    鄒同說完就把木盤塞到小彬子的手裡,自己匆匆的向大殿走去。

    小彬子拿袖子擦一下眼角,長吸了一口氣就端著盤子向紫竹宮走去。

    藍藍靠在窗戶邊上在春日的陽光下繡花,這是一件很大的肚兜,皇帝最近肚子總是受涼。有一個肚兜戴說不定會好很多。

    她身前有一張很大毛很厚的毯子,趙旭正口水滴答的在毯子上爬,偶爾抓著毯子上的靠枕還能走幾步,剛走了兩步就摔倒了,張著嘴開始嚎哭,宮女們一窩蜂的想衝過去,卻被藍藍瞪了一眼,就沒有一個敢上去扶。

    皇后剛好走進來,看到這一幕道:「你這是何苦呢,旭兒還人事不懂。你不必這樣嚴厲。」

    藍藍起身施禮,扶著皇后坐在軟凳上道:「姐姐說的是,只是旭兒不同其他的孩子,他將來是要執掌我大宋朝綱的,一萬萬人都指望他吃飯呢。如果沒個堅毅的性子可不成。

    妹妹我是個沒見識的,只知道嚼得菜根百事可做,將來他還要跟著姐姐學著做人,跟著師傅們學著做學問,跟著陛下學習如何治理天下,這性子這一關就絕對不能軟弱。

    現在受點苦,將來好處多多。」

    曹皇后拉著藍藍的手笑著說:「就衝妹妹這些話,誰敢說妹妹是個沒見識的?這番道理雖然淺顯,可是在這皇宮裡面能說出來的不超過三個。

    這世上的道理不論淺顯還是深奧,其實都是相通的,不過是換了一種說法而已。

    世人都說蜀中乃是人才匱乏之地,我不這樣認為,妹妹賢良淑德,深明大義就不說了,雲崢蕩平儂智高如同割草,聽說他如今正在厲兵秣馬準備進攻交趾,邊關軍情一日三報,那裡的情形也一日三變,聽官家講,雲崢的應對之策,讓好多老將都深感汗顏。

    雲崢這個人你認識嗎?」

    藍藍抬起頭笑著說:「對他的認知,朝堂中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深了。小妹出身在蜀中豆沙關,這一點姐姐您是知道的,而雲崢也是豆沙寨人氏,像他這樣的人自小就頭角崢嶸,小妹和他是鄰居,焉能不知。」

    曹皇后點點頭道:「你們是同鄉,又是小時候的玩伴,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任誰也說不出個花花來,我聽說雲崢的妻室陸氏娘家是蜀中大族?」

    藍藍道:「確實如此,那陸氏小的時候被一個道人判為九陽傷官的命格,無人敢娶,但是雲崢在桃花會上卻一眼就看中了陸氏,還派了媒人上門求親,這一舉動當時在蜀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曹皇后皺眉道:「九陽傷官乃是婦人女子最差的命格,對男子最是不利,這個雲崢為了求娶高門大戶的女子,竟然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難道為了富貴連性命都不要了嗎?」

    藍藍咯咯笑道:「姐姐啊,您沒見過雲崢,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驕傲的人,平日裡您要是看見他的德行,恨不得拿腳踢一下才好。」

    曹皇后啊了一聲道:「我就說以妹妹的人才怎麼可能有人會放過,原來是你不喜歡那個雲崢才自願參加選秀的。」

    藍藍笑的更加厲害了,拍著自己高聳的胸脯道:「姐姐啊,您又錯了,雲崢這個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這一點您不用質疑,這個人不但學問好,還身負陶朱公的本事,一年多的時間就把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寨子變成蜀中有數的富裕寨子,至於他領兵打仗的本事您也見到了,妹妹我就不多說了。

    至於您說他會招來女子的喜歡…咯咯…咯咯。」

    曹皇后看著笑的前仰後合的藍藍不明所以,就在她的膝蓋上拍一把掌道:「有話好好說,笑什麼笑,知不知道已經有人傳你的閒話了。」

    藍藍這才忍住笑道:」如果傳別的閒話,妹妹一定會擔心,被人潑髒水不舒坦,但是她們傻乎乎的傳妾身和雲崢的閒話,只會讓妹妹我覺得好笑。」

    曹皇后疑惑的道:「難道這個雲崢長得其醜無比?我看他的官憑上寫著他面容娟秀,該是女子喜歡的那一類人才是。」

    「姐姐您還是別猜了,您越猜妹妹我就越是想笑,雲崢這個人只要安靜的站在那裡,絕對是無數深閨夢裡的良配,一旦他張嘴說話,只要是女子都想狠狠地扇他一記耳光。」

    說到這裡藍藍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又開始大笑。

    直到小太監小彬子端著一枝桃花走進來,藍藍這才止住笑聲,廢了好大力氣將桃花插進花瓶,指著桃花道:「妹妹就給你講一講雲崢和桃花的事情…」

    趙禎下朝以後,邁著輕快地步伐來紫竹宮看自己的胖兒子,這段時間他的興致非常的好,狄青三天時間三破大理雄關,出乎所有預料的是,他沒有直接去攻打面前的高智升,而是折返向西連破大理最寧府玉弄山部,舍子部,阿月部,轉瞬之間就將兵鋒對準了交趾李日尊部,目的非常的明顯,準備和雲崢前後夾攻李日尊。交趾國大駭。

    龐籍撫掌讚嘆道:「果然是我大宋名將,作戰不拘一格,李日尊這一次恐怕危險了。」

    既然自己的軍隊局面占優,趙禎剩下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兒子的身上,剛走近紫竹宮,就聽見皇后和淑妃歇斯底里的笑聲,不由得皺皺眉頭,想不出有什麼事能讓這兩個溫婉的女子如此的失態。

    「姐姐啊,您說說這樣的一個人豈是妹妹我的良配?鄉下有句話說的好啊,嫁雞隨雞,嫁隻猴子猴子滿山跑,妹妹我這一生只想平安喜樂,可沒有嫁給猴子滿山跑的興致,所以別人說什麼就去說,只要官家不這麼認為就好。」

    趙禎一頭霧水的走進來道:「笑什麼呢?嚇著了孩子,什麼是只要朕不這麼認為就好?」走進門的趙禎習慣性的將自己的兒子從毯子上抱起來,掏出手帕擦掉兒子嘴上的口水,看著皇后和淑妃等著她們回答。

    曹皇后拿手帕擦拭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沒什麼事情,就是一些不長眼的在嚼舌頭根子,說淑妃和雲崢既然是出自一地,必然關係不淺的謠言。

    淑妃妹子給我講述了你的心腹愛將雲崢的一些事情,妾身真是擔憂,一個猴子一樣的人您也能放心的讓他去替您征伐不臣之國?」

    趙禎皺著眉頭道:」出自一地就有關係?誰這麼胡說八道?給朕查出來杖斃,至於雲崢怎麼可能是什麼猴子,以後這種誹謗大臣的話不可說。」

    曹皇后道:「謠言這種事臣妾當然會徹查,只是臣妾一想到您說雲崢已經將好好地士子教成潑皮,臣妾如今再聽到些別的消息,說他是猴子有什麼不妥?」

    趙禎聽皇后這麼說,他自己也對雲崢好奇的緊,抱著兒子坐下道:「說說,給朕也說說,朕的將軍怎麼就成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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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安家

    皇帝和皇后走了,藍藍抱著趙旭送他們離開,讓宮女掩上門,剛才還滿面笑容,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刻笑容就消失了。

    趙旭安靜的躺在藍藍的懷裡睡的很安詳,藍藍將趙旭放在搖籃裡,摒退所有的宮女和宦官,自己坐在搖籃邊上輕柔的晃動著搖籃。

    搖了一陣,她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揉捏趙旭稚嫩的鼻子,這個孩子的相貌大部分都跟隨自己,只有這個扁平的鼻子和趙禎很像,她希望能夠通過這個動作,讓趙旭也長出一個和雲崢一樣筆挺的鼻子來。

    藍藍在皇宮裡最大的享受就是回憶,而在她的回憶裡面,最多的卻是關於雲崢的,那個壞傢伙明知道道路轉彎處有土堆也不說一聲,害的自己胳膊上蹭掉了好大一塊皮。

    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他會把所有人都照顧到,比如陸輕盈,比如雲二,比如蘇軾,蘇轍,比如臘肉,比如…我。

    也不知道他將包子放過來的時候心裡怎麼想…這樣的行為不但粗魯而且失禮,他卻能幹的理直氣壯的…

    藍藍自言自語道:「除了他,從來沒有人往我的盤子裡放過食物…我爹爹都沒有…」

    藍藍閉上眼睛思緒立刻就回到自己住在雲家的時候,三月三放風箏的時候,自己的風箏明明是飛的最高的,別人卻會說「看啊,雲家的風箏飛的好高…」

    如今又到了三月時分,放風箏的時間早就過了,宮女們或者還有心思在風箏上寫上思春的句子,希望自己被剪斷絲線的風箏能夠被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撿到,雖然看不見。卻能起相思。

    藍藍沒有放風箏的心思,即使有也只希望自己的風箏能夠飛躍千山萬水最後抵達遙遠的交趾,落在那個男子手裡,不用署名,他應該知道。

    只可惜風是從東方吹過來的。只能將風箏帶到遙遠的北方…

    雲大哥,我只願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藍藍在香爐裡上了一柱安神香,就跪坐在搖籃邊,輕輕地搖晃那個承載著自己所有希望的搖籃,雲崢說過。想要改變大宋,首先需要改變的就是大宋的皇帝!

    蜀中熱鬧極了,今天是祭拜蠶娘娘的日子,雲家作坊裡的女人們用七色的布帕包著頭,舉著一條用稻草紮好的龍敲著鑼鼓來到了雲家的大門前,頭上插著桑枝為龍角的龍頭。輕輕地在雲家大門上叩擊了三下,雲家的側門就打開了,管家老廖端著一盆白米走了出來,一揚手白花花的大米就落在這條草龍的身上,也落在那些舉著草龍的婦人身上。

    現場的氣氛立刻就熱鬧了起來,那些只能旁觀的男子抱著手笑呵呵的看婦人們舞龍,今年的桑葉長勢很好。比往年多抽了兩片葉子,所以今年的春蠶行情也好,大忙過後總是需要找些樂子的,龍的眼睛還沒有眼珠,只要在這裡舞夠半個時辰,主人家就會出來給草龍點睛。

    一炷香燒完,老廖端出來的裝滿銅錢的盤子是沒有辦法滿足這些婦人的胃口的,為首的胖大婦人喊一嗓子,那些婦人就接著舞龍,周邊的看熱鬧的漢子和婦人孩子也一邊倒的為這些舞草龍的婦人們上勁。老廖笑嘻嘻的又在香爐裡插了一炷香,只有這一炷香燒完之後,才會添加新的賞錢,這是規矩。

    婦人們舞龍舞的起勁,汗水早就濕透了布帕。卻沒有人喊累,今年的收成好,不管是蠶農,還是錦官城的織工,都收穫不菲,而且沒有出現往年只要一豐收,蠶絲的價格就回落的慘狀。

    去年的時候,成都府庫存的絲帛都被運走了,今年的絲帛蜀錦剛一面世,就被八方的客商搶購一空,官家不再禁止百姓身著絲綢了,明年還有更好的日子等著自己呢,試想她們怎能不高興,怎能不賣力的宣洩自己的歡樂。

    汗水飛濺中,第二柱香緩緩的熄滅了,不管是舞龍的婦人,還是圍在雲家大門看熱鬧的人都發出震天的吼聲,能親眼看到盛裝的官家夫人,對百姓來說每年只有這一次。

    雲家的大門被兩個家丁緩緩地打開,四個盛裝的丫鬟拿著笤帚和簸箕細心地將門軸上的灰塵清掃乾淨,便蹲身恭迎蠶娘娘進家門。

    草龍的腦袋探進了雲家的大門,三進三出之後就緩緩地落地,等官家夫人出來,臘肉是雲家最大的丫鬟,獨自站在門邊,今天的臘肉打扮的非常漂亮,讓那些平日裡見慣了穿著粗布衣衫臘肉的婦人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兩根金燦燦的金步搖,一朵拳頭大小的粉色宮花,立刻就把臘肉的身份給襯托了出來,那張經過修飾過的粉臉上全是笑意,她如今已經不太怕見大場面了。

    對那些婦人們議論她頸項間掛的那串明珠到底價值幾何的聲音充耳不聞,到現在她都沉浸在作坊裡織出合格蜀錦的巨大幸福之中。

    見陸輕盈走了過來,就微微的蹲身施禮。

    陸輕盈穿著全套的誥命服飾,在得知雲崢已經將儂智高斬首的消息之後,雲崢的封賞還沒有下來,但是雲家祖宗三代和陸輕盈的封誥已經到了成都府。

    陸輕盈頭上戴著金絲編織的鳳冠,上面綴滿了明珠流蘇,和宮花,唯有正中間一支顫巍巍似乎要展翅飛翔的鳳釵成為了唯一的裝飾,四品誥命的鳳冠本身只有明珠和流蘇,獲得皇后賞賜才會有宮花,想要插上金鳳,非一品誥命不可得,陸輕盈比較特殊,她的金鳳簪子是和皇后用戰馬換的。

    即便如此,一身褙子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逼人的富貴氣已經讓這些人全部都自覺地低下頭。

    就聽陸輕盈沉聲說道:「蒙蠶娘娘庇佑,托陛下洪福,今年桑蠶大收可喜可賀,蠶娘娘登門,雲家無以為敬,著官銀三十兩為蠶娘娘添妝。」

    老廖笑呵呵的端出來一盤子小小的銀錁子,每個銀錁子一兩,三十枚擺了一盤子,為首的胖大婦人連忙接過來,謝過陸輕盈之後,就奉上毛筆,請陸輕盈為草龍點睛。

    陸輕盈接過毛筆,在草龍的白眼仁上填上了兩團墨跡,才起身,鼓樂大作,婦人們繼續舞著草龍在雲家大門轉了三圈,形成盤龍繞門之勢,而後就被人群簇擁著向江邊走去,到了那裡也就是龍歸江河的時候了…

    雲家的正門緩緩的合上,這座大門是官家重新給修的,門口的兩座貔貅威風凜凜,代表著主人家是有官爵的人。

    回到房間的陸輕盈在小蟲和葛秋煙的伺候下解掉頭上的鳳冠和身上的褙子服,來到搖籃邊上看看熟睡的女兒,對跟進來的臘肉道:「吩咐下去,雲家從明日起閉門謝客。」

    葛秋煙道:「夫人咱家正逢大喜,家裡的老太爺祖太爺都受到了贈誥,成都府的官宦人家都遞了帖子打算登門祝賀,這時候閉門謝客恐怕不好吧?」

    陸輕盈坐在窗前看著遠山道:「夫君征戰交趾定然困難重重,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這樣的情形下,我那裡有什麼慶祝的心思。

    皇家的封誥和贈誥,不過是大將出征時的慣例,算不得榮耀,如果夫君大勝,我們再開門祝賀不遲,如果夫君戰敗,這些榮耀也就會被皇家無情的剝奪,我們甚至會有牢獄之災。還是閉門謝客吧,既然彭蠡先生帶著二叔他們去京師遊學,這樣也好,短時間回不來,有彭蠡先生庇佑,就算夫君戰敗官家問罪,他也會平安無事的。」

    葛秋煙點點頭道:「夫人您放心,夫君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蒼耳他們就守在府外,只要有風吹草動,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妾身的本事也不算差,護送咱們離開還是不成問題的。」

    說到這裡,葛秋煙噗嗤笑了一下說:「夫人您不知道,老爺當初將妾身活捉的時候說過一句話。」 他說「當盜匪其實才是他一生的心願。到時候您去當強盜夫人也不錯,能號令四方呢。」

    陸輕盈輕笑一聲,見閨女醒了,就將閨女抱起來把尿,埋怨道:「夫君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閨女都一歲了,也不好好的給起個名字,總不能肉蛋,肉蛋的叫著吧。哪裡像是一個大家閨秀的名字。」

    埋怨完了丈夫,陸輕盈又覺得心疼,眼看著家裡一個男人都沒有,不由得掉下淚來,正在暗自神傷的時候就聽老廖在院子裡高興地大叫:「夫人,夫人,老爺來信了,剛來的。」

    陸輕盈匆匆的拉開門,勤快的小蟲已經將信給拿了過來,陸輕盈顫抖著手拿刀挑開信箋,只看了第一句,眼淚就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輕盈吾妻,此信不是訣別書,更不是斷頭書,當然,也絕對不是什麼休書之類的東西,你大可笑著看。

    為夫馬上就要進林莽了,聽說那裡詭異無比,餘心嚮往之,早年間就有心走一遭原始林莽,想不到竟然在此時此刻心願得償,你當為我高興才是。

    給你說一聲,我除了被蟲子咬了兩個包之外別無大礙,最近騙了一個熟悉森林的老和尚當嚮導,此去定然無礙。

    別哭!我死不了,狄青去攻打大理國了,豆沙縣的位置就成了風水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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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林莽(1)

   雲崢張嘴吐掉嘴裡那口發澀的水,甩開身上的雨披問一同坐在大象背上的野叟:“大師,天上一片雲彩都沒有,為什麼森林裡還會下雨?”

    野叟指指高聳入雲的大樹道:“這場雨可不是老天下的,而是這些大樹在吐身體裡多餘的水,天氣越熱,吐的就越多。”

    猴子從腦袋上揪下一條一寸多長的蟲子道:“不光下雨,還下蟲子!”

    野叟笑著將猴子手裡的蟲子拿過來笑著塞進嘴裡吃的極為香甜,雲崢倒是知道交趾人有吃蟲子的習慣,所以還能保持鎮定,猴子驚駭的指著野叟,胃裡一陣翻湧。

    “走進了叢林,叢林才是主人,我們是客人,主人家給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佛祖是慈悲的,不會吝惜自己的仁慈,哪怕是窮山僻壤也會德澤廣布。”野叟吃完了蟲子盤膝坐在大象的頭上,真的有一些得道高僧的模樣。

    雲崢站在大象背上向前看去,百十頭大象揮舞著鼻子開路,還不時的叫一嗓子,沉重的腳步聲咚咚的傳出老遠,讓蛇蟲猛獸遠避。站在大象背上的甲士,揮舞著長刀將道路兩邊的藤蔓一一的砍掉,梁楫站在最前面,手持一架強弩,不斷地巡視著周邊的動靜,作為先鋒隊伍,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道路兩邊的叢林裡有赤身*的高棉人在兩邊縱躍如飛,猿猴一樣的攀著藤蔓在大樹間蕩來蕩去,每個人的後背上都背著一桶吹箭,聽說每枝箭上都塗滿了蛇毒,有見血封喉之效。這東西不但是他們戰鬥的工具,也是他們打獵吃飯的傢伙,在樹枝密佈的叢林裡,讓人防不勝防。

    象陣後面就是無數的馱馬和騾子,騎兵坐在馬上,手上拿著拂塵。不斷地幫戰馬驅趕叢林中密密麻麻的吸血蟲子,雖然這些馱馬和騾子身上都罩著紗衣,但是只要停下來,紗衣上就會爬滿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蟲子。

    周同親自押著後陣。他同時還要負責留下醒目的記號,好讓商隊在回程的時候不要迷路,雖然有高棉族人可以當嚮導,周同依舊對宋人之外的民族持懷疑態度。

    崔達帶著十一位蜀中大商家的掌櫃,緊緊地跟隨在大軍後面,這次跟著他們出來的夥計和掌櫃的都是每家最精明能幹的人手,同時他們還帶著人數龐大的護衛。

    行走在叢林的泥地裡,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掌櫃的竟然沒有一個人叫苦,眼看著自己巨大的投入就要得到收穫,他們寧願累死。也不願意放棄這場商賈的血腥盛宴。

    崔達沒有騎馬,六個高棉人扛著一座輕便的紗帳,他悠閒地坐在裡面,還有興致四處張望,欣賞一下熱帶雨林的奇觀。

    崔達不是軍人。所以他能坐在紗帳裡,這沒什麼,只要付給高棉人足夠的報酬,抬一個人穿越叢林並不算什麼問題。而崔達恰恰就是那個付得起價錢的人。

    商賈隊伍後面還有一支斷後的部隊,就是郎坦的部下,在剛剛和彭九交接完差事走過崔達的紗帳的時候,咬牙切齒的道:“老子用兩隻腳在泥水裡爬。你他娘的竟然可以躺在紗帳裡睡覺,這還有天理嗎?我看你就差帶丫鬟來伺候了。”

    崔達從紗帳裡拿過一串香蕉扔給郎坦道:“這是老子的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能上來,好好的大爺不做,非要去當丘八,累死活該。”

    “哈哈哈哈。老崔,你就酸吧。”郎坦抓住香蕉揪下來一支隨後就拋給後面的弟兄,自己剝了一支香蕉吃了一大口繼續說:“你當初是被你老娘拖回去的,老子雖然吃點苦,這一趟回去一準博個封妻蔭子。還丘八,你想當我們還不要你。”

    崔達收起笑容道:“老郎,你說我們這趟去升龍府能不能成啊?蜀中的大商行可是下了重注的,如果這一次不成功,蜀中的商業會受到重創,沒有三五年的功夫可緩不過來。”

    郎坦嘿嘿笑道:“我聽野叟大師說,升龍府最值錢的就是那座神木宮,整座宮殿都是上好的紫檀搭建而成的,你們要是有本事把那座宮殿拆掉帶回去,估計就夠你們付出的成本了。”

    崔達點點頭張嘴問前面騎著一頭騾子前行的花掌櫃:“老花,一張紫檀木製作的棋盤值多少錢?我聽說你們送給韓王一面,還大受讚歎啊!”

    精瘦的花掌櫃翻了一個白眼道:“不懂就少說,那叫做棋秤,修身養性的東西怎麼論價,不過你要是手頭有紫檀棋秤,我給你開價三百貫。”

    崔達笑了一聲道:“你等著,我給你弄幾千個紫檀的棋盤,到時候你不給我開這個價格,我跟你急。”

    花掌櫃道:“紫檀可以而不可求,你要是有本事弄幾千塊那麼大的料過來,老夫傾家蕩產也要,就怕你弄不來。”

    崔達打個哈哈就把這事遮掩過去,畢竟還沒有見到那座宮殿,做不得數。

    郎坦又從崔達的紗帳裡掏出一大把油炸的面葉子,一面吃一面問道:“老崔,咱們這一次出兵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覺得可能不少於十萬貫。”

    崔達苦笑一聲道:“十萬貫,你把十萬貫看得也太大了,大軍出動其實就是金山銀海,不算我們提供的各種器械,糧草,光是大軍從蜀中開拔到廣南,就花費了不下七萬貫錢,如果全部算上已經快二十萬貫了,所以啊,將主明知道這次進軍升龍府困難重重為了不讓蜀中商人破產,還是堅持走一遭,就是為了填補窟窿。”

    郎坦奇怪的道:“不對啊,難道儂智高手裡的財富不夠支付我們的軍費?溫泉關的繳獲就算了,光是賓州的繳獲恐怕就不少吧?莫非全部被你這個黑心鬼給貪墨了。”

    崔達摸摸下巴道:“當然足夠,不過也不太多,儂智高搜刮的都是窮苦人家,貴重物品不多,廣南的高門大戶在儂智高來之前就帶著細軟跑了,想把那些繳獲換成錢需要的時間多,我的哥哥啊,跟著大軍跑著做生意,沒有個十倍的利,誰跟你跑啊。”

    郎坦憤怒的朝崔達噴出一顆果核,和這樣的黑心鬼沒法說,弟兄們打生打死的才撈幾貫錢,好處全被這些人給拿走了。

    和黑心的商賈沒話說,打一聲呼哨,就帶著部下匆匆的向本陣走去。大軍是滾動式進軍,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軍隊時時刻刻處在警惕狀態。

    在密林中行軍極為艱難,尤其是體力消耗更是恐怖,大軍不過才走了兩個時辰,就不得不停下來找一片乾燥的露天的地方休息。

    原以為叢林裡會到處都是水,進來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的,這裡確實有很多的水,只可惜能喝的水非常非常的少。

    只要看看倒斃在水潭邊上的野獸屍體,就知道這裡的水有毒,而且山巒重疊、林莽如海、樹林裡沼澤綿延不斷、河谷山大林密、豺狼猛獸橫行、瘴癘瘧疾蔓延,是被認為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野人山的蚊蟲、毒蛇、瘴氣,讓人防不勝防,而每一擊都是致命的創傷。

    武勝軍行走的道路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條林間小路,最早的時候就是大象踩出來的,後來被人不斷地拓寬,這才有了這些道路。

    雲崢很慶倖有野叟大師和高棉人的幫助,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就算是想找一出乾淨的水源都難,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恐怕只有真的和李日尊拼命才能進入交趾,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已經不是簡單的利益結合那麼簡單了。沒有高棉人,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如今既然能繞過那些雄關,出現在升龍府城下,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才進入林莽不到六天,將士們的腳就已經被水泡的發脹,如果不趕緊烘烤曬乾,用不了多長時間,這雙腳就會爛掉。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大片能夠供大軍紮營的地方,雲崢下令全軍休息,在這裡休整兩天之後再繼續上路。

    “野叟大師,將林子裡探路的族人喊出來吧,他們也應該休息,只要留下足夠多的人手境界就行,我們的路還長,經不起折損。”

    雲崢這幾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大軍不過病倒了一些人,情形並不嚴重,再加上和大象走在一起,雖然會遭受蚊蟲的襲擊,但是,還沒有遇到過毒蛇和猛獸。

    而那些在道路兩邊呼號奔走的高棉人,遇到的危險是最高的,雲崢親眼看見一條巨大的蟒蛇吃的肚子鼓鼓的躺在路邊無法動彈,命人殺死這條蟒蛇,破開肚子之後發現,這條蟒蛇的肚子裡居然有三具高棉人的屍體還沒被消化掉……

    “這是高棉人的誠意,將軍,我們幾乎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如今,我們把生命奉獻出來,請求將軍能幫助高棉人從蒙昧的世界裡走出來,建立自己的國家,只有這樣,我們的犧牲才會有意義。”

    野叟大師見族人的屍體被放在柴堆上焚化,悲憫的看著雲崢,提出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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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00:21:19
第五十七章 林莽(2)

    成功沒有僥倖的,哪怕你靠運氣成功,那也是實力的一種,雲崢一直這麼認為。

    高棉人堪稱一無所有的典範,全家人能擁有一間尖頂的破房子,和兩塊可以圍在腰間的麻布就算不錯的人家了,更多的人除了自己身上背著的吹箭之外,就什麼都沒有。

    雲崢之前接觸的是高棉人的高層,比如野叟這樣的智者,當他進入叢林開始接觸高棉人底層民眾的時候,才知道野叟為什麼會不顧一切的想要依靠大宋軍隊來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了。

    野叟今年只有三十二歲,他的外形看起來更像七十二歲人的外形,長年累月生活在林莽中缺衣少食,讓他的部族百姓很少有活過二十五歲的人。更可怕的是這些人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他們祖先輝煌的歷史也僅存在野叟這些智者的手中,剩下的人全部都在叢林中艱難的度日。

    野叟對雲崢說起雨季來臨時的慘狀時,見雲崢不相信,笑著說:「非常歡迎您三個月後來到林莽做客,到了那時,您會發現大宋境內最殘酷的地獄到了林莽中,也好比人間天堂。大宋的子民是受到佛祖眷顧的人群,您應該滿足,我的將軍。」

    雲崢搖搖頭道:「野叟大師,我們會心安理得的享受我們擁有的一切,因為那些是我們的祖先給我們留下來的豐厚遺產。

    在數千年前,我的祖先和現在的高棉人一樣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他們也需要在莽荒中為一口食物和強大的猛獸作戰,為獲得一點糧食的豐收兢兢業業的守護。

    我的祖先在艱難的環境中活下來了,他們改造自己的生存環境,拓展自己的生存環境,最後才有了富庶的大宋。

    大師,你們還需要努力啊,不為你們自己。光是為了自己的子孫後代,你們也要加把勁才行,我們就好比是有一個強大而且富裕的父親的孩子,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努力成為那個強大而且富裕的父親。」

    野叟點點頭。晃動一下自己的手杖道:「這次大戰之後,我想帶著族人去中原看看,將軍能否幫助我們成行?」

    雲崢笑道:「自然可以,你們還能成為朝覲的使節,只要對我們的皇帝恭敬一點,隨便弄點禮物上去,就能獲得大批的賞賜,估計那些賞賜換成糧食夠你們全族吃半年的。」

    野叟怔怔的看著雲崢道:「有這種好事?」

    雲崢痛苦地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的皇帝其實很好騙的,已經有無數的人騙過他了。他依舊樂此不疲,喜歡被騙啊,這沒辦法,與其讓那些我不認識的傢伙去騙皇帝,不如你們去騙比較好。至少你們和大宋是朋友。」

    「我聽說大宋朝堂上的人都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就像將軍您一樣啊…」

    雲崢擺手制止了野叟的吹捧敲著腦袋說:「他們確實很聰明,可是到了這種事情上,根本就看不見半點智慧的影子。野叟大師,你要感恩,這種事情除了你我從沒告訴過別人。」

    野叟放下手裡的木碗,雙手合十誠心的感謝了雲崢。這才繼續吃飯。

    雲崢帶著猴子開始巡視自己的隊伍,跑去看野人吃飯的憨牛跑過來對雲崢說:「少爺,少爺,那些人在吃骨頭和蟲子。」

    雲崢皺皺眉頭道:「參軍沒有給他們分發炒米?」

    憨牛道:「發了,我看見後勤營在給他們發糧食,他們就聞聞。然後就裝到一個密封的竹筒裡去了,然後就去撿弟兄們扔掉的骨頭…」

    這就沒辦法了,估計是那些人將糧食存起來了,高棉人和大宋軍人想的不一樣,現在既然能夠用骨頭和蟲子填飽肚子。估計不願意浪費那些珍貴的糧食。

    雲崢在紮營之前就發現這片空地出現的非常的奇怪,按理說林莽中不該有這樣的一大片空地,看樣子更像是人為改造過的。

    找了一柄長槍挑開地面,結果在不到一尺深的地方就發現了石灰,石灰的下面又是厚厚的碳層,或許是這兩樣東西隔絕了植物的生長,只有一些粗大的藤蔓根莖從地裡鑽出來,覆蓋在岩石上。

    挑開藤蔓,發現那些岩石並非天然生成的,而是一尊尊石像,石像雕刻的非常古樸,長臉大眼,看不出特別的標示,既不是佛像,也不是大宋境內的道教造像,完全是按照當地人的樣子雕刻的,早就問過野叟了,他居然也不知道。

    這裡應該是一個森林中的國度才對,一般的部族沒有這麼強大的實力在森林中進行如此浩大的工程,邊緣處還有殘破的城牆存在,只是石頭縫隙里長出無數的榕樹。

    這裡應該是建設前進基地的好地方,作為中轉站,應該是極好的,那些商賈已經開始派人砍伐樹木準備在這裡建造房子,倉庫,一旦從升龍府得手,就可以迅速的將貨物轉移到這裡來,然後用接力的法子迅速的將貨物轉移到大宋境內。

    雲崢探查這裡的地勢,不是為了研究考古,而是為了看看這裡是否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事堡壘,萬一戰事不利,自己還有一個且戰且退的去處,狡兔三窟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算多。

    看著將士們全部赤身裸體的躺在岩石上曬太陽,雲崢不好苛責,連續多日的行軍,他們的雙腳和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潰爛的地方,而陽光無疑就是最好的治療良藥。

    人一多氣味就重,雲崢看到城牆邊上蠕動著一些花花綠綠的蟒蛇,火藥彈不時地發出一聲轟鳴,哪裡有響聲,哪裡就會有被炸的破破爛爛的蟒蛇被高棉人歡天喜地分成一截截的肉段扛回來,怪不得高棉人不捨得吃炒米,這些蛇肉就夠他們飽餐一頓的了。

    那些高棉人幾乎什麼都吃,憨牛說的骨頭他們也不肯放過,拿石頭砸的粉碎,然後在仰著脖子吞下去,蠕動的喉結,就像蟒蛇在吞噬食物。

    甲子營的醫官在人群裡漫步,看著這些曬太陽的武勝軍就像在看自己的收成,要求這些人必須將自己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曬到,尤其是胯下,這裡是最容易被感染的區域。

    還有一些醫官在給那些野人治療,他們的皮膚不像武勝軍的皮膚那樣容易潰爛,受到的傷大部分都是擦傷,以及撕裂性傷口,好多人都需要醫官將傷口縫起來。

    他們對自己的傷口處理的很簡單,一些綠色的葉子在嘴裡嚼嚼,直到嚼成糊糊這才拿樹葉子包在自己的傷口上,那些醫官已經採了很多的那種葉子打算回去之後就開始研究,因為那東西的療效好像很好,貼上之後就會立刻止血,尤其是樹葉被那些人的髒嘴巴嚼過之後貼在傷口上竟然沒有炎症,在這樣悶熱的天氣裡,也不見炎症,這就太難得了。

    開會議的時候,雲錚聽完各部的彙報之後長出了一口氣,減員的情況並不嚴重,自己在出發前做的那些準備都起到了很好的防護作用。路程已經走了三成,死亡和重傷的將士還沒有出現,著實給了雲崢極大地信心。

    蜀中人到底和西北邊軍不同,武勝軍常年駐紮在溫暖潮濕的蜀中,對這裡的氣候還算是適應,狄青的軍隊裡因為水土不服減員的情況很嚴重,最大的麻煩依舊是皮膚潰爛,所以狄青才會選擇速戰速決。

    作為疑兵存在的余靖,也不知道能矇騙李日尊多久,此時此刻狄青必然已經掉頭背上準備迎戰高智升大軍了,雲崢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自己一走出林莽面對的就是李日尊大軍的狙擊。

    將士們如今都在渴盼著早日進入升龍府好結束自己漫長的行軍,只有進入升龍府自己的萬里跋涉才是有意義的,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才會徹底結束。

    第二天天氣好的讓人感動,太陽像個碩大的紅果,在綿亙林際噴薄。朝敦燦然,山脈的弧線,林海的輪廓都被金光融蝕。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早起的時候下雨的痕跡已被熱帶雨林無窮的生機輕而易舉地抹平。這龐大的生命部族領受了洗禮,更是一派欣榮。繁茂枝葉掛滿隔夜雨珠,怡然地吸吮晨光,蔭翳處洩下百鳥無憂無慮的歌聲瀑布。

    醫官強烈建議再休息一天,再有一天時間,將士潰爛的皮膚就會結痂,人體對自然有一個熟悉的過程,等這個過程結束之後皮膚就很難再潰爛了。

    雲崢接受了這個建議,他本來就打算休整兩天的,既然老天給面子,那就多留一天。

    早餐吃鱷魚,這是野叟的建議,那種令人恐怖的生物被幾個高棉人輕而易舉的從泥潭裡弄出來,問宋人借了鋒利的匕首將它開膛破肚,聽說他們沒有鋒利的刀子的時候,都是拿石刀從鱷魚的嘴開始下手的。

    切成小塊的鱷魚肉被扔進了大鍋,不大的功夫就煮熟了,對於野叟特意剜出來的敬獻給尊貴客人的鱷魚眼珠,雲崢實在是吃不下去,不得不落荒而逃去老老實實地吃自己小米粥,因為這事情,雲崢被野叟埋怨了好幾個月,認為這是對他最大的不敬。

    即使不敬也不吃鱷魚眼珠子,自己不是梁楫,和笑林,他們兩個一人一口就吞掉了那東西,還告訴雲崢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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