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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楓飄雪]一一製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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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 23:43:32
  第270章 商定大事

  「不錯,只要糧草充足,守上三年五載都不成問題。就算拖,也能把他們兩個給拖得離了心。」右賢王連連點頭,「不過,你們能保證我的物資嗎?」

  姬流夜自得志滿:「若是不能,我會替你出這個主意麼?」

  「我十五萬大軍每天的吃喝,可是個大數目。」右賢王極其嚴肅。

  「放心,財神爺在這兒呢,別說只有十五萬,便是五十萬,也一樣供應得起。不過,這些糧草,是要用你們的東西來換的。」

  「如今我這裡,哪裡有什麼東西?」右賢王苦笑,「你這不是為難我麼?」

  姬流夜與蘇一一交換了一個眼色,才笑道:「又不是要你馬上拿出來,等你把這一仗打贏了再談。」

  「如果我打輸了,你們的投入可就打了水漂。」右賢王性子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我相信你能贏的。」蘇一一嫣然而笑,「五公子可是我們大周的戰神,他說你有一戰之力,便不會輕易地輸了。」

  「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姬流夜驚訝。

  「劉大哥這麼說,我當然相信了。我是相信他的話,不是相信你。」蘇一一笑嘻嘻道,「不管怎麼說,右賢王,只要你把仗打下去,我就支持。」

  「你……」右賢王有些不大相信地看著她,「能行麼?」

  「放心,這一點我也可以打包票的。」姬流夜笑道,「你要打定主意,再打兩場漂亮的仗,加上一一製藥提供的大量珍貴禮物,不怕那些部落的頭人們不站在你的這邊。」

  「這麼著吧,今兒大夥兒打了勝仗高興,就讓他們好好樂呵樂呵。明日一早升帳,五公子你也來,聽聽我的部將們怎麼說」

  蘇一一有點失望,還要再討論……那可就懸了。看來右賢王看著雖是魯莽,其實心也細著呢,並不倉促做決定。

  姬流夜答應了下來:「我送依依回去,咱們回頭再細細商量。」

  「好。」右賢王點頭答應,「你也歇上一會兒,我先讓使者去各大部落探探口風。」

  「不是探口風,而是要擺明車馬表示要為父報仇,態度要強硬。」姬流夜截口。

  「好吧,等明天大夥兒討論了再派人去。」

  「那也行,不爭這一天半時的。」姬流夜笑著挽過了蘇一一的胳膊。

  他們兩人的帳篷是相鄰的,離王帳還有一段距離。一路走來,見到洋溢著笑容的臉,忍不住也感染了這樣的情緒。

  「姬流夜,你幫他們打了一個大勝仗,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蘇一一笑著側頭,注意到每一個士兵經過的時候,都忍不住對著姬流夜咧開了嘴。

  看來,一戰功成,姬流夜已經是這些狄人的英雄。

  「右賢王這一支受了不少打壓,這次若不是被欺到頭上,恐怕還會選擇繼續隱忍,慢慢壯大自己的實力。你別看他像個粗豪的漢子,其實心思很細膩。」姬流夜解釋道,伸手替她掀開了簾子。

  「嗯,看出來了。能忍的人,心思都不大光明磊落。」蘇一一順帶損了他一句,讓姬流夜哭笑不得。

  「就喜歡刺我兩句才高興」

  「那當然,要換個人,想求我刺一句,還不可得呢」

  姬流夜啼笑皆非:「難不成我有受虐的傾向?就愛湊過來聽你刺我呢」

  「那是自然。」蘇一一莞爾,「要不然,這趟差事本來就是我的,你怎麼會半路非要插上一腳?」

  「你呀單憑著銀子,是說服不了右賢王的。」姬流夜意味深長地歎氣,「畢竟,銀子不會迎風長成兵,右賢王的兵力不足,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本來就是打算讓這些銀子給他招兵買馬的啊」蘇一一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至於怎麼招怎麼買,那可不是我的強項。要買藥材牛角什麼的,我還能幫得上一些忙。」

  「如果沒有實力,銀子再多也是枉然。草原上的同盟,原本就不牢靠,他們崇尚的是強者。所以,在這裡,篡位不像我們大周那樣,會受到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勝者為王,在這裡司空見慣了。」

  「簡直像狼群的生存法則。」蘇一一喃喃自語。

  「狄人的圖騰,就是一匹白狼。」

  「啊?白狼?那是銀淵的寵物」

  「此白狼非彼白狼。」姬流夜失笑,「草原人的生活習性,有點類似於狼。」

  蘇一一反駁:「我看著可不像,狼終生只有一個配偶,我看右賢王身邊,就有好幾個女人呢」

  「那些是女奴,打了勝仗以後,就可以把對方的女人擄過來。能讓他看得順眼留下的,倒是她們的福氣,免得在軍營裡伺候那些如饑似渴的士兵。」

  「啊?你是說……」蘇一一悚然。這種形式,不類似於軍-ji嗎?

  「這很正常,所以我們總說狄人不開化,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不怎麼開化。」蘇一一哼了兩聲。

  「這是他們流傳下來的習俗,我們外人無法置評。」姬流夜搖頭,「這和他們這個民族女人的稀缺有關。」

  「稀缺?」蘇一一覺得這個說法很新鮮,「男女的生存比率,應該差不了多少吧?」

  「不,在狄人的部落,女人不太受重視,除非家裡有些地位的。不然的話,都是天生天長,夭折的女娃兒,要比男娃兒多得多。」

  「那女人應該很吃香啊……」蘇一一自言自語了兩句以後,眼睛又灼灼發光。

  姬流夜忍不住把身子往後靠了靠,這眼光,太讓人發麻了,莫不是她又想了個折磨人的主意麼?

  「我看,把一一銷金樓搬到這兒來,應該大受歡迎吧?說不定,利潤比南陳還要好。」

  「你可真是時時刻刻不忘你的一一製藥啊……」姬流夜無奈地苦笑。

  蘇一一抿唇而樂:「我們這次的運氣不錯,萬事開頭難,如今已經開了個好頭。左賢王這一仗打得好,我都想重謝他了。看來,上天都想要我們能成功啊」

  「那你謝我吧,要珍貴的東西我才要,一般的看不上」姬流夜好笑道,「你還真當是老天爺幫你呢」

  「難道不是?」蘇一一從他不屑的口氣裡聽出了一點道道,忍不住大感興趣,「真相如何,還不從實招來?」

  「我其實只比你晚出京城三天,然後日夜兼程。」

  「可你只比我早到了半天時間而已」蘇一一瞪視著他,「你到底利用這些時間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了?」

  姬流夜失笑:「你說見不得人……嘿,倒真是見不得人呢我自然是去了左賢王的駐地,耽擱了好幾天的功夫。」

  「你去左賢王……」蘇一一大吃一驚,「你真是瘋了,竟然敢羊入虎口若是左賢王知道你和右賢王的關係,恐怕會把你捆起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不是你一向掛在嘴邊說的嗎?要想得到超乎尋常的利益,我自然要付出異乎尋常的手段。」

  「我以為你老持成重,誰知道你這人有時候比我還要瘋狂……我好歹不過是想勸說右賢王,誘之以利,許之以益罷了。你倒好,乾脆隻身涉險,也不怕把小命兒給交代了。」

  「放心,我逃命的本事,可不比你差。」姬流夜笑道。

  蘇一一臉兒都黃了:「敢情我就只有逃命的本事啊」

  「也許有其他的本事,不過我暫時還沒有發現。」姬流夜取笑,「還好意思說呢,你師父明明是外家高手,可你盡跟著他學小巧騰挪功夫。要我是你師父,都不好意思承認你是我徒弟。」

  蘇一一白了他一眼:「當初還是被我師父騙過去的呢,要不是四哥特別崇拜他,我還懶得拜師呢」

  「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姬流夜睃了她一眼,卻毫無責備之意,反倒在晨曦裡生出幾許纏綿的意味來。

  「接下來的事情,我猜到了。」蘇一一被他看得臉頰發熱,急忙搶過話頭,「你必定是挑唆了左賢王,讓他以為右賢王已有反意,然後說動左賢王有了今晚的行動,是吧?哼,居然到最後關頭才把我叫起來,若是我稀里糊塗地就被左賢王的人給幹掉了,可不冤枉」

  姬流夜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當我是吃素的?為什麼要選擇你旁邊的帳篷啊,還不是為了及時能把你帶離險境?你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傷著」

  「那只是僥倖。」蘇一一不肯示弱。

  「不會有任何的意外,你沒看到我的人,今夜都撒出去了嗎?遠遠地就能得到消息,不會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好吧,算你說得有理。」蘇一一決定得饒人處且饒人,旋又好奇地問,「難道左賢王不認得你嗎?就算認不出你,可也知道你不是狄人吧?」

  姬流夜笑道:「我看你還真是傻了,難道非要我自己出面不成?我的侍衛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裝扮個狄人,有什麼稀奇?」

  「原來是這樣……不過,左賢王竟然能被輕易說動,可見不是右賢王的對手。」

  「這其中嘛,自然是有原因的。」姬流夜笑道,「利用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就算再精明一百倍的人, 也難免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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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 23:43:52
  第271章 有營難回

  翌日,姬流夜留在右賢王處,蘇一一則因為心裡煩悶,信馬由僵,在周圍轉了兩圈,漸行漸遠。硝煙方歇,劉伯韜緊緊護在她的身側,也不敢放她離得太遠。

  長風無聲,掠過蒼茫的大草原。深雪已融,夏草葳蕤繁茂,入眼便是一碧千里,竟是望不到邊際。

  「塞外風光,與南陳的纏綿不同,與在周也不相類。」蘇一一微微地瞇起了眼睛,「原先還以為狄人多是孔武有勇之輩,誰想右賢王的心思,竟也如此細密,我倒對他真有些信心了。想必假以時日,此子終能得可汗之位。只恨此子善於隱忍,遲遲不肯動手,也不知道姬流夜能否說服他們。」

  劉伯韜只是默然聽著,並不答話。劉孟海因離得遠,沒有聽全,自然也和她打不了口角官司,由得她一個人自怨自艾。

  蘇一一心裡微有煩躁,把馬鞭子拿在手裡把玩:「劉大哥,你說說看嘛這右賢王吧,答應也就答應了,明明已經被我說動了的,卻忽然來了一句要與手底下那些將軍商議若是七嘴八舌的,改了主意,我與姬流夜不是全做了無用功麼?我倒也罷了,不過白走了一趟,這一路也算悠閒,權當旅遊罷。可他卻是千里奔襲,在左賢王那裡冒了極大的險更何況,他也不比我是個自由之身,離宮都有些麻煩,而遑論去國了。」

  劉伯韜側首看她,想了想才篤定道:「不會。」

  「嗯?」蘇一一皺眉,「你是說右賢王不會改變主意?若是他手底下那些將軍,居安不思危……也不對,明明已經居危了,卻還抱以幻想,那可怎麼辦?」

  「五公子也在大帳裡。」劉伯韜安慰了她一句。

  「好吧,但願他的口才,足以說服那些人」蘇一一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揚起馬鞭,就想要抽下去,卻覺得鞭稍一窒,竟是被劉伯韜握住。

  「回了吧。」

  「他們還不定要爭論到什麼時候呢,這會兒會議一準兒沒散,回去也沒事幹,倒不如咱們來賽賽腳程?」蘇一一偏首笑問。

  「小姐別走得太遠。」劉孟海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策馬追了過來,「如今還在戰時,誰知道會遇見什麼情況?若是左賢王新敗之下,大不甘心,捲土重來,咱們可就遭了殃。」

  「哪有這麼巧的」蘇一一懊惱,「再說,左賢王在西邊兒,可汗在北邊兒,咱們往南去,又哪裡會遇著上?」

  劉孟海苦口婆心勸道:「南邊有夷人,他們慣愛打秋風,與狄人也頻有爭鬥。咱們雖有幾個侍衛,不至於逃不出來,但這茫茫草原,咱們路又不熟,誰知道會遇上什麼」

  劉伯韜雖然不說話,但看那表情,也是深以為然。

  蘇一一無奈,只得慢吞吞地往回走,方一抬頭,便隱隱見前面有一隊人影,不由得心裡微微一驚:「前面有人,不是狄人吧?」

  劉伯韜凝目看去,卻隔了一會兒才看到一隊騎兵,忍不住看向蘇一一,對她的目力,暗感駭然。

  「好像是狄人。」因離得近,蘇一一看得更是清晰,「但又不像是左賢王的人,難不成會是右賢王的人麼?啊,對了,那隊人從西北方來,興許是可汗的人」

  「快回營地,小心避開。」劉伯韜臉色嚴肅,輕喝一聲,便揚起了鞭子,卻是抽在蘇一一的座騎上。蘇一一猝不及防,幾乎被甩下馬背。

  「小心。」劉孟海也趕上來,伸出手臂挽住了她,與她並騎而行。

  「拜託你們動手之前,打個招呼行不行?」蘇一一穩住身形,忍不住幽怨地瞪了劉伯韜一眼。

  劉伯韜沒有理會她的抱怨,只是盯著前面的隊伍。看起來,規模不算太大,但也有五六百人的樣子。而他們一行連蘇一一在內,也不過六個人,要趕在他們之前,趕往右賢王的營地,頗有難度。

  蘇一一感覺到劉伯韜的緊張,很想開兩句玩笑,但是目測了一下自己到營地的距離,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我們繼續往南吧,如今要回營地,保不準要跟他們撞上。」蘇一一忽地勒住了馬韁。他們座下都是良駒,但對方的馬也都不差。而且人家土生土長,論到騎術,自然比他們更勝一籌。

  劉伯韜雖然不願,但眼看前面的那隊人馬,並非衝著自己來,看那情形,想是對著右賢王的營帳而去。若是由著這條路線繼續往前走的話,恐怕還真得撞上。

  他一手執韁,一手握住了腰畔的長劍。劉孟海與他心意相通,早已經與他一左一右,把蘇一一護在中間。

  蘇一一再回頭看去,遲疑半晌,咬了咬牙:「走,往南去」

  六騎如線,往南奔去。後面的軍隊遙遙地追來,馬蘇一一嚇了一大跳。難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但比較起來,似乎去抓住姬流夜,才會有更大的利益吧?

  他們策馬逛奔,好在對方只追出里許地,便又折而向北。蘇一一喘著氣抹了一把前額的汗,心有餘悸:「他們是想要偷襲右賢王」

  「放心,有五公子在,他們偷襲不了。」劉孟海滿不在乎,「我們乾脆再往南去,找個地方歇一歇腳。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一入夜,這裡的天氣就冷得讓人發顫。」

  「那不行,姬流夜要看不到我們回去,也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麼事。」蘇一一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了劉孟海的提議,「若是因此做出了錯誤的決策,那我們千里迢迢而來的初衷,就全都白費心了。」

  「你是要命還是要財?」劉孟海怒瞪著她,「鳥為食亡,像人就是為財死了。」

  蘇一一莞爾一笑:「要命,但也要財。」

  劉孟海氣結,劉伯韜卻忽地掉轉了馬頭:「我回去告訴五公子,你們護著蘇小姐往南邊夷人部落去。」

  「不行」蘇一一大吃一驚,不待他離開,就彎身握住了他的馬鞍,「你瘋了,現在往回趕的話,哪還有命在」

  「放心吧,我功夫好,又是單騎,不會有事的。」劉伯韜扯了扯唇角。

  蘇一一遲疑了一下,抬頭南望,卻見南部又起灰塵,忍不住吃驚地問:「那邊是什麼?」

  劉孟海以耳貼地,臉色頓變:「南面也有不少騎兵,至少在三百以上」

  「是夷人。」劉伯韜微一沉臉,「不能再往南去,恐怕左賢王和夷人早有默契。」

  「不會。」蘇一一冷靜地搖頭,「左賢王和可汗能夠吃下右賢王,不必再與夷人聯合。會不會是……右賢王?」

  劉伯韜搖頭:「不是。」

  「五公子和我們並非一路同來,興許他們先經夷人部落,遊說了他們的首領呢?三百騎兵不會是散兵游勇吧?」蘇一一懷著樂觀的希望。

  「沒有。」劉伯韜想了想,仍是搖頭,「若有此後著,五公子不會這麼急著讓右賢王北上。」

  「是。」蘇一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我們也不能往南去了。」

  「那去哪兒?往北,有左賢王,往南,又有夷人」劉孟海跺了跺腳,「再不決斷,夷人的騎兵恐怕要趕過來了。」

  蘇一一微微地瞇起了眼睛:「往東。」

  「那裡是北劉……」

  「我們只是商人。」蘇一一撥轉馬頭,「北南西三面,我們都無路可走。除了往東去,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即使遇到了北劉人,也比落在左賢王的手裡好。再敵對的國家,也要有物資交換不是?」

  「對,我們也不用去北劉,只要行去百里,自然與夷人和狄人交錯而過。到時候再回來,不就行了?也不過半日功夫而已」劉孟海樂觀地接口,一行六人便往東疾馳而去。

  「恐怕我們回不來了。」蘇一一搖頭。

  「為什麼?」

  蘇一一歎了口氣:「五公子都說了,左賢王要撤軍蒼茫山,這裡都是左賢王的勢力範圍。憑我們與右賢王的接觸,我就不信左賢王會不知道,能允許我們從容返回大周或者去蒼茫山與右賢王會合嗎?」

  「那怎麼辦」

  「乾脆的,咱們就去北劉了。」蘇一一高高揚起馬鞭,勁風吹過她的髮絲,在身後揚起一片濃黑的綢幕。

  「可我們就這樣不告而別嗎?總要有人去送個信兒。」劉孟海心事重重,回頭看去,三百騎兵如箭一般地往北而去,灰塵飛揚,馬蹄聲遠。

  「那有什麼辦法」蘇一一心裡更鬱悶,「我也不想的,好容易有了說服右賢王的機會,竟又冒出了一隊夷人,簡直是老天要看我的好戲嘛」

  風灌進了嘴裡,吹了一嘴的沙子。這一段話說出來,竟吐出半口沙,忍不住苦笑連連。再回頭,蒼茫萬里,難見人蹤。只看到遙遙一線,兩隊騎兵,奇異地以右賢王的大帳為中心。蘇一一的心忍不住提了起來:「如果他們真的聯了手,姬流夜能不能應付?」

  「應該是問,右賢王能不能應付,這可不是五公子的軍隊。」

  蘇一一奇道:「姬流夜他有軍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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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10:26
  第272章 回不去了

  劉孟海立刻閉上了嘴巴,只顧埋頭趕路。蘇一一暗暗嘀咕:「每次都是這樣,一碰到關鍵問題就跟我當蚌殼……看來,姬流夜的底牌還真夠多的,不時冒出一件兒來,也不肯乾脆讓人看個明白就知道玩神秘,若是換在了現代,就是個愛裝酷的主兒。」

  劉伯韜忽地勒住了馬頭,轉頭吩咐了一個侍衛。然後,一騎便朝著蘇一一行了個禮,便向他們的後方疾馳而去。

  「你讓他去幹什麼?」蘇一一驚怒,「難道……讓他回右賢王那裡去?你不知道那裡幾乎被封鎖了嗎?這麼著回去,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他會想辦法衝過去的。這個消息得傳給五公子,不然他無法正確判斷。」劉孟海簡單地回答,「我們不用停下,繼續往東走,這裡還是很危險。右賢王北轍,這裡就等於是拱手交給了左賢王。如果他知道我們與左賢王的瓜葛,恐怕會對我們動手。」

  「可是他能把消息傳過去嗎?那裡足有五六百騎,又在這大平原上,連遮掩的地形都沒有。這、這不是羊入虎口……」蘇一一嘀咕著。

  「別把他看得太沒用。」劉伯韜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頭也不會地甩了一記馬鞭,蘇一一的馬便「唏哩哩」地朝前奔了出去。

  「哎」蘇一一驚呼一聲,急忙握住馬韁。

  「這也沒有辦法,如果我們人手不少,會多派幾個人的,有人牽制著,總有人能闖進去遞消息。可惜……」劉孟海倒不為這個侍衛的安危擔憂,「現在只派了一個出去,還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信呢如今也只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蘇一一看那騎去得遠了,漸漸地只成了一個黑點,就算改變主意想要把他叫回來,也沒有了機會。也許,她也是希望他能去給姬流夜送信的吧?所以才會遲疑不定。

  在馬上發了一會兒呆,終於當機立斷,輕喝一聲「走」,不再回顧,迎著風往東疾馳。草原縱馬,別有一種凜冽的快感。風沙吹在臉上,硬硬地作痛。心裡彷彿燒了一團火,那點痛竟半點也不覺得。

  一路上幾人再沒有說話,既已定了方向和目標,沒有必要再去灌滿嘴的沙子。草原不過是這一方,緊接著是大片的荒地和戈壁。

  好容易到了傍晚,沿途也沒有見到牧人的帳篷。蘇一一心裡微沉,他們似乎在草原上迷了路。幸好不是沙漠,搭個帳篷什麼的,還能將就一宿。

  「再趕一程吧,我們出來得匆忙,只有一個帳篷,可不大好歇宿。這地方白天還好,一入夜便冷得什麼似的。」劉孟海皺著眉頭道。

  「那就再趕一程。」蘇一一點頭同意,「不過,也別太遠了,我們明天再往那邊打探一下消息。若是五公子他們還沒有走的話,還能和他會合。」

  「這個念頭可不要有」劉孟海冷哼一聲,「憑五公子的口才,肯定能說服右賢王。再加上這前後一夾擊,倒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促使右賢王下定決心了。」

  蘇一一苦著臉:「是啊,也害得我們亡命天涯。所以,在我看來,左賢王和可汗是過大於功的。」

  這話說得有些無賴,連不動聲色得彷彿戴了面具的劉伯韜,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不露齒。

  「就當去北劉旅遊一趟吧,小姐不是還沒有去過北劉嗎?趁著這個機會,到北劉去玩玩。再說,你反正日後要去北劉看看情況的,就當是提前……那個叫什麼來著?對,考察」劉孟海嘻皮笑臉道。

  蘇一一忍俊不禁,他的新詞倒學得快。

  「唉,想旅遊的時候吧,走不開身。如今我不想旅遊了呢,又被逼著非要從西往東,從南往北地去旅遊。但願姬流夜那裡,能夠順利吧,不然這些苦就白吃了,我頂不甘心。」

  「就怕五公子不見你回去,一意孤行地跑出來找我們,那就真的糟了。」劉孟海也不由得愁眉苦臉。蘇一一更愁,這可不是現代,幾個小時的飛機就完成了從南往北的路程。他們這一來一去,可足足走了十來天哪連出去遛個馬,也能出這樣的狀況。看來她還真要去求求神,拜拜佛什麼的,免得日後喝涼水也塞牙逢。

  「算了算了,再愁也沒有用,我們還是趕緊地走吧。」蘇一一趕緊地長歎,「往東偏南一點走吧,那兒有牧人的聚居地。只怕太大,若是把我們當成……奸細什麼的,可就麻煩了。」

  對於蘇一一的超強視力,劉伯韜雖然早有領教,還是微感吃驚。以他的目力,還是奔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隱約的帳篷。

  「小姐的目力,怎麼會這樣好?」劉孟海心有所惑,自然就問了出來。

  「那是,逃命的本領,我素來是不錯的。」蘇一一洋洋得意,「你也知道,我素來只在這上頭花心思。」

  「你可還真沒一點不好意思吧?只有天生怕死的人,才會專練這種算不上本事的本事。其實輕功真要練到曼妙無雙,還要用內力作輔。」

  「話是這麼說,可我天生體弱,幼年時更常年與藥為伴。」蘇一一搖了搖頭,「反正我也從來沒有想到要當什麼武林高手,這不有兩個護衛著我麼?」

  劉孟海哭笑不得:「也只有你,為自己的憊懶能夠找出個這麼『理直氣壯』的理由。」

  蘇一一滿不在乎道:「反正只要是理由,管它是歪理還是正理,能說服自己就行。我們是不是看看,別隨意敲開的帳篷,把咱們當成劫匪,大半夜的叫起來就糟糕透頂了。」

  「我們這一行人不算多,應該不會引起別人的警覺。一般的商隊,還不止咱們這些人呢再說,咱們個個長得眉清目秀,怎麼看也不像劫匪吧?」劉孟海說著,一騎當先。

  劉伯韜卻護在蘇一一的身側,離劉孟海足有五十步的距離。

  「這一帶水草豐美。」劉伯韜總是話說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蘇一一自己猜測。

  「嗯,所以有牧人暫時聚居,也不算反常。」

  劉孟海敲開了一頂看起來不大不小的帳篷,看著有點舊了,想必搭了不少時間。

  牧人們被驚動了起來,卻並無什麼不滿,熱情把一行五人迎進了帳篷。開口的,自然是蘇一一和劉孟海,兩人口才便給,對於夷狄一帶流行的通用語言,雖不十分流利,但也能勉強交談。

  劉伯韜聽兩人一吹一唱,把他們說成了在草原上遭劫的商隊。那神態,做得其情可憫,把一對牧人夫妻聽得唏噓不已,恨不能拿出家裡的老本兒,供幾個人吃喝。

  「多謝大娘。」蘇一一的嘴很甜,笑容滿臉,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越發顯出一臉天真的感激,「幸好馬匹上備有乾糧,這幾日倒並沒有餓著肚子。只是熱湯,卻是很久不曾喝得一口。半碗下去,心都被燙得熱了。」

  「那就多吃一點兒……可憐見兒的,你父母怎麼捨得放你出來呢瞧瞧,臉兒長得跟花骨朵似的,比咱們的阿塞還漂亮呢」

  那個叫阿塞的,大約是這一帶有名的美女吧?

  蘇一一想著,委屈地嘟了嘴:「出來的時候,我二哥拍著胸脯保證過的,說不會讓我少了一根汗毛兒,所以我爹爹和娘才把我交給了他。誰知道我二哥吹牛的毛病還沒改,如今可別說汗毛了,連皮都蹭破了好幾回。」

  兩個牧人便把不贊同的目光雙雙投向了劉孟海,讓他鬱悶得幾乎撞牆。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編造謊言的時候,居然還不忘陰他一回。

  「是是,回頭讓父親家法伺候。大不了,也就被抽上三十鞭子,打掉半條命罷了。誰讓我出門之前,打量著跟來的人多,總能護住妹子周全呢?」

  「哎呀呀,你們的一對爹娘都是什麼爹娘啊,怎麼下這樣的狠手?別說你們這些中原娃兒細皮嫩肉的,就是我們這裡皮粗肉厚,也受不了三十鞭子呀」牧**子忍不住大呼小叫地同情起了劉孟海。

  「我們的鞭子細,不比你們這裡的粗鞭子,聽著是嚇人的,其實抽上來並不很痛。也就是小時候,為了治我們的淘氣才整治出來的鞭子。」蘇一一笑著解釋,總算讓牧人夫婦的臉色,變得稍稍正常了起來。

  夫婦倆看著幾人大快朵頤,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蘇一一從袖子裡拿出了兩錠金元寶,牧人夫婦卻死活不肯收。

  「你們兄妹三個剛剛遭了難,一路上要用銀錢的地方多著呢,我看你們行李簡單,想是沒有帶多少盤纏罷?」

  蘇一一大是感慨,到底是草原人,這心胸可就是不一樣。

  「我們回到中原就有法子,不過大娘提醒得是,我們身邊湊起來,也沒有多少銀子。不如這樣吧,我把這支簪子留給大娘,到集市的時候再去換些銀子使罷。」蘇一一想了想,拔下了髻子上的一根金簪,硬是塞到了牧人的手裡。

  她往常只插玉的,因為出來時戴著的那根在途中跌得斷了,才隨便拿了一根金簪將就。在這裡,倒還是金子值錢,換銀子也方便些。看這對夫妻的經濟條件,也不算太好,總要留下些東西,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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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10:49
  第273章 心掛兩頭

  「哎喲,兩個懂禮的孩子啊,真是老天沒眼,怎麼讓你們遇到了那些強盜呢」夫妻倆嘮叨著,勉為其難地把金簪收了下來。

  「下回可不敢再出遠門了。」蘇一一苦著臉唉著歎氣,旋又好奇地問,「咦,大娘,你們的孩子不住在一起麼?」

  這兩人好歹也有五十好幾的模樣,不可能膝下空虛。便是孫子,也該有一兩個了吧?

  「都被徵兵了。」大娘歎了口氣,「我們這裡啊,雖是草豐水美,可日子過得也不大好呢但凡有壯丁,全都抽去當了兵,剩下的便是像我們這些老人,還有婦女孩子。」

  蘇一一皺眉:「原來你們這裡也要徵兵麼?」

  「閒時便回家,但近來卻一直留在營帳裡,可能最近便有戰事吧」牧人說著,歎了口氣,目中隱有憂色。

  「哦。」蘇一一摸了摸鼻子,「這裡應該是狄人右賢王的轄地吧?我在關內聽說過他的威名,聽說是老可汗的兒子呢」

  「可不是嗎?右賢王才該是正統可誰知如今的可汗,卻搶了他的可汗位」牧人義憤填膺地低聲喝罵。

  蘇一一呆了一呆:「啊?」

  她還以為草原上無所謂繼位正統與否,誰的拳頭硬,誰就當要汗呢

  夫婦倆收拾了東西自去歇下了,劉孟海才向蘇一一解釋:「這裡因為近漢人的聚居地,文化和思想上都受到了漢人的影響,所以才會有這種正統啊篡位啊這種想法。不過,右賢王想要成事,關鍵還在於那十幾部的頭人,是個如何態度。」

  「而他們的態度如何,想必是要看右賢王最近這幾仗如何了吧?」蘇一一悵然。姬流夜來北邊,至少有一半是為了自己,現在卻陷在右賢王處,自己只能望營興歎。

  「是的。」劉孟海聲音低沉。

  「成事在天吧」蘇一一點頭,「再過去就是北劉的地界兒了吧?」

  「對,明天再趕一天路,後天一早就可以入關了。」劉孟海心事沉重,下意識地又朝著西面看了一眼。

  「明天也不急著走,先過去看看情況。」蘇一一也不大想在這種時候去北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說服右賢王起兵。況且,姬流夜還在那兒呢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左賢王得了勢,這塊地方也會被劃歸左賢王。這裡的牧民是他們的族人,雖然無事,我們這些從中原來的,尤其是大周來的,一定會被捆去。到時候,咱們的身份被查探出來,那可就……」劉孟海搖頭反對。

  「總要知道了五公子的消息,才能走吧?」蘇一一心煩意亂,「如若他冒險出來尋我們,那可不是更加危險?」

  「明天,我會找這裡的牧人帶個信兒的,你不用擔心。那裡最樂觀的情況,也不過是全軍北轍。有五公子在,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也不會吃什麼虧的。」

  「如果他們打得不分勝負,那我們也許可以趁亂前去會合啊」蘇一一不解。

  「那不可能。」劉伯韜插嘴,「只能去北劉。」

  這一回,蘇一一沒能立刻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只能求助於劉孟海的翻譯。

  「我哥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們還在打,我們就更不可能去了。不分勝負的結果,必然是左賢王和可汗會繼續調兵,右賢王那裡的形勢就更不妙。」

  「哦。」蘇一一悵然答道,「也就是說,除了去北劉,別無他法了?」

  「是的。」劉伯韜的回答,把蘇一一最後一絲的奢望也扼殺了。

  「放心吧,五公子會知道我們行蹤的。他的消息來源比我們多,即使那名侍衛最終沒法把消息傳遞過去,他也一定能猜到我們的去向。」劉孟海安慰她。

  「但願如此吧。」蘇一一對姬流夜的智慧,評價一向很高,倒也信了六分,於是便緩緩放下了心,長吁一口氣。在劉氏兄弟的勸說下,沒有再堅持派人去看看。事實上,他們的人手本就不多,又怕派出去的人有去無歸。

  「走了。」劉伯韜翻身上馬,看著蘇一一執住了馬韁,才揚鞭而行。

  他們的馬都是大宛的名種,雖然經過了幾代的培育,血統不是很純,但腳力是沒有問題的。又因為不像昨天遲遲疑疑,心分兩頭,這日的行程便極快。請了牧人當嚮導帶路,很快就到了邊境,這時不過是薄暮初上。

  他們的行李極其簡單,隨身的武器也都平常,很快就進了關。找了間客棧,才算把兩天來一直吊在半空的心,稍稍地落了下去。蘇一一的心裡很沉,像是擱著什麼似的。

  北劉也屬漢地,風光與大周其實相類。客棧的佈置很清雅,空庭閒閣,落棠繽紛,倒很對蘇一一的脾胃。

  「我們在這裡等上幾日再走,好歹要知道他們的消息。」蘇一一推開房門,對著身後的劉氏兄弟道。

  「好。」劉孟海很爽快地答應,還不忘調侃兩句,「我還以為小姐急於去北劉京城,看看你一一製藥的籌備情況呢」

  「本來也沒有準備我親自過去,尤七辦事,我素來是放心的。不過這回順路,總是要去瞧瞧的。」蘇一一瞪他一眼,「行了,你別磨嘴皮子,叫人把席開上來罷。咱們飽餐一頓,便輪流好好歇著,這一路兼程,我可是腰酸背痛了。」

  「嬌氣。」劉孟海嘀咕了一聲。

  蘇一一隻是哂然一笑,幾個人也無心飲食,隨意用了些飯菜,便撤了殘席,安排好了輪值的侍衛,便倒頭大睡。

  北劉的夏天,要比大周來得晚些,這會兒海棠還不曾落盡,正是枝頭繁茂的極度榮華。

  蘇一一在房裡用了早餐,聽得外面有嘈雜的聲音,胡亂把窩頭塞進嘴裡。出來的時候看到劉伯韜和劉孟海一前一後地站在她的房間門口,臉上隱有警覺的意味。

  「怎麼了?」她走近劉伯韜,輕輕地問。

  「下面有人在鬧事,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咱們這兒。」回答她的,卻是離得稍遠些的劉孟海,「一會兒你莫管,只在房間裡歇著,我們會把人打發了的。」

  蘇一一知道他想不得已的時候動粗,忍不住輕皺了雙眉:「你別亂來,這可不是在大周,我們和北劉的關係一向緊張,還是別惹麻煩,置些閒氣也沒有什麼。」

  劉孟海忍不住挑了挑眉:「你不是向來不肯吃虧的麼?這閒氣,什麼時候居然也能受之若素了?」

  「那得看是什麼情況,能不吃閒氣的時候,自然是半點不肯吃。但如今咱們不是在人家的屋簷子底下麼?少不得得矮上兩三分,總比吃那無謂的虧要好。」蘇一一說得一點都沒有慚愧的意思。

  「看不出你還真識時務。」劉孟海笑著調侃。

  「那是當然,我是商人,自然愛在方方面面斤斤計較。」

  「平常看不出來你是個商人,只有你自己時時刻刻的強調,我們才會明白。」劉孟海的話似乎頗含深意,蘇一一來不及想明白,樓梯口已經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我們是良民,為什麼連這兒都要搜?」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我們是寧安王府的人」

  「好小子,你膽子不小,搜到老子頭上了啊?長公主殿下可是我家親戚,可不是遠親,只隔了兩三層。」

  …………

  七嘴八舌的議論,讓整個二樓都像是熱鬧時分的菜市場,讓蘇一一聽得有些好笑。

  看來,這間客棧的檔次不低,尤其是二樓的這些天字號房,住的全是有些身家有些背景的人。她頗有些看熱鬧的心思,可不知道這些搜索的人,該怎麼個收場呢

  誰想這位負責搜索的人,竟彷彿不懂得變通。對著這群彷彿後台相當硬的人,還是刻板地公事公辦。一個個詢問得清清楚楚,雖然對方叫囂著,十分跋扈的樣子,但仍然被套出了詞兒。其中還抓了兩三個人,又惹起了風波。

  劉孟海讓蘇一一進去,但她卻只是搖頭:「算了,一會兒還得被叫出來問話,進去出來,何必那麼麻煩?咱們不如就在這裡等便是,這才是待客之道。」

  她的聲音並不大,只是平常的音量,但那領頭的軍官,顯然聽到了,目光朝著她看過來。一時間,蘇一一隻覺得天光陡然地亮了一下,彷彿是室外的太陽,一下子就無遮無掩地照了進來。恍惚後才啞然失笑,這時代的客棧都用的紙窗,光線並不太透。何況,他們站在走廊裡,就算是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也還是有些光線黯淡。

  他的眼睛,真是太亮了。蘇一一歎息,才有餘暇去看他的五官。

  軍官真的很年輕,五官的輪廓顯得有些粗糙。那雙眼睛的形狀,卻很美,像是一件精雕細琢的工藝品,讓人看了那眼睛,根本來不及去注意他的五官。

  他的目光,隔著走廊上吵鬧的人群,落在她的眼上。四目相交,卻像是穿越了似水流年,就這麼凝在了此刻,竟讓蘇一一的腳像生了根似地粘在地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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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將軍風采

  「這軍官的膽子,倒是很大。」劉孟海嗤笑著,「這麼些人說辦就辦,誰的面子都不給寧安王的勢力,大得連太子都要忌憚三分,他居然也沒猶豫一下。看來,這人的身家背景,可也雄厚得很。這些人五人六的什麼勳貴之家的遠親近親,恐怕要倒大霉了。」

  「別是他要倒霉了吧?這人也真是不智,竟一氣兒地得罪了這麼些人。不過……」蘇一一不大肯定,「看起來,這人雖然不言不笑的時候有一種威赫的模樣,但我感覺並非那種不知道轉圜的人,許是後台還真是硬氣。。」

  「誰的後台會有這麼硬?就算是太子,他的勢力也不及這西部邊境。」劉孟海搖頭。

  「琉璃。」劉伯韜忽地插嘴。

  「他是琉璃將軍的人?」蘇一一正在想,這時代還沒見著琉璃首飾,劉孟海已經詫異地接了口,才明白此琉璃,非彼琉璃。

  「嗯。」劉伯韜輕輕應了一聲,身姿不動,佇立如松。

  「可她不是在南部嗎?」

  「西部也是她的勢力範圍,由她的得力親信坐鎮。雖說有位王爺掛著名,誰都知道,真正作主的還是琉璃。」很難得的,劉伯韜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串話。

  看來,這位琉璃將軍,在劉伯韜的眼裡,非同凡響。蘇一一想著,目光便在劉伯韜的臉上溜了一圈兒,眼睛很尖地發現,他的兩頰,果然微微有一些淡淡的霞色。

  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卻不知道落在有心人的眼裡,也一樣是燦爛生霞。

  那年輕的軍官似乎遲疑了一下,把那邊的嘈雜吵鬧全都處理完了,才邁步朝著他們走過來。他們的三間上房是連在一起的,三名侍衛住了邊上的那間,這時候也都走了出來,警覺地守在蘇一一的身側。

  「原來是仇鸞,難怪這麼拽,誰的仗都不賣」有人彷彿這時候才明白這位軍官的身份,倒抽了一口涼氣,被壓下去的嘈雜,只響了倏忽的那麼一秒鐘,便又湮沒了。

  這位叫做仇鸞的年輕軍官,看來身份不低啊……她正想著,劉孟海已經在她的耳側報告了這位的來歷:「原來竟是他難怪手段這麼強硬,是大長公主的兒子,聽說對琉璃將軍有意。奇了,他可不是琉璃的下屬,難道西部戰事,竟是由他總領不成?」

  「哦,原來名草有主了兒了呀,可惜。」蘇一一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才抬頭,就看到仇鸞眼裡的震驚。再偏頭,是劉孟海一臉的啼笑皆非。

  「你還真會調劑氣氛。」

  「不好意思,我好像得罪了將軍。」蘇一一吐了吐舌,做了個鬼臉,「不知者不罪,我以為琉璃將軍成名既久,應該年紀不小,才會脫口而出。這人可年輕得很啊,不會是像我三哥對君如玉的那種欣賞吧?」

  「琉璃今年二十六了,眼前這位比她要小著兩歲呢」劉孟海低聲提醒她,再這麼口沒遮攔的,可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麼惹禍的話來

  「原來如此。」蘇一一這回只是心知肚明地點了點頭。二十六歲之身還雲英未嫁,在這時代已經算是異數。

  「報上你們的名字和來歷。」開口的是一邊更文秀些的軍官,看起來像是負責文書一類的工作。不過,蘇一一注意到他的手掌心,有幾個薄繭,這可不是握筆造成的。不是聽說北劉民風悍正嗎?她還以為跟狄人的風氣相類呢

  抬起頭,她看向仇鸞,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削肩沉腰,看不出武夫赳赳的模樣。但也不像是書生,眉宇間英氣勃勃,尤其是那雙眼睛,不會讓人錯認為手無縛雞之力。

  「蘇一一,商人,這些都是我的護衛。」蘇一一毫不含糊地報上了名字。

  「商人?看著可不像。」仇鸞的臉上似笑非笑。目光一閃,便如流星劃過天際,讓人眼前覺得亮了一亮。再灰暗的空間,也像是生生地亮堂了那麼剎那的時光。

  蘇一一歎了口氣,攤開了手:「你不信也沒有辦法,不過我們並非是劉人,而是大周來的。一一製藥便是我家的產業,仇將軍可著人去劉地商人處問一問便知。這個身份,可不是隨便能假冒的,我再笨也不會捏造一個這種身份吧?」

  「哦?」仇鸞目光微閃,「聽說一一製藥的掌櫃極其年輕,可也沒聽聞是個女子之身,而且他姓梁才對。你可莫要跟我說是他妹妹,這種借口誰也不信。」

  別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說話倒也有趣。蘇一一興味盎然,無辜地聳了聳肩:「你要不說,我倒真想用這借口。無奈先前已經報了真名,這會兒借口便用不上了。我與他本是鄰居,自小一同長大的,感情上跟兄妹可沒有什麼不同,我也素來稱他為哥哥的。」

  「是麼?」仇鸞擺明了根本不相信,「你若是商人才怪了,身上可沒那等商人習氣。」

  蘇一一歎道:「原來你也跟我們大周的人一樣想,其實士農工商,原本便沒有什麼那樣徑渭分明罷?商人中也是儒商,難道非得有銅臭之氣不成?看來,下回出門,我倒是得把腰間的佩飾,換成銅錢或者元寶才成那將軍倒是說說,我更像是什麼樣兒的人?」

  仇鸞不笑,只是凝神看她,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失禮之處。身後的劉伯韜,手指已經搭上了腰畔的長劍。蘇一一隻是含笑做了個手勢,在前世的時候,明星們不知道要被多少個人盯著看呢她雖然不是明星,但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因為大大小小的獎,享受萬眾矚目的待遇,被仇鸞這麼目光灼灼地看著,卻也覺得有些不大自在。

  「現下兒,我倒有些相信你是個商人了。」仇鸞忽地大笑,這麼冷硬的人兒,這麼笑起來,卻彷彿並不突兀。

  「我本來就是個商人,將軍不信,只要找人打探便是了。在將軍眼裡,商人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身份,沒人會冒充吧?」

  「小姐是個奇人,明明有著另一重身份,卻又怎地不說?只不知名滿天下的才女蘇小姐,又怎麼會降尊迂貴來到我北劉呢?」

  蘇一一揚起眉,也像他一樣,目光灼灼地盯著仇鸞看了半晌。他迎著她的目光,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的樣子,眼睛裡隱隱含著笑意,彷彿頗有興味的模樣。

  「原來你知道我。」她笑著歎氣,「不過,我這次來,可是以商人的身份來的。什麼才女……那不過一時僥倖罷了,仇將軍這麼說,可讓我大不好意思了。」

  「你的氣質,可偏於文人。不過,又不像文人那麼酸,倒是跳達得很。」仇鸞含笑,還待再說下去,身邊的「文書」已經側頭,低聲說了幾句。

  仇鸞點頭:「事情你們自去處理了罷,該關的關,該放的放。也別讓人說了閒話,雷聲一定要大,但最後雨點上些倒是不妨。整一桌席面上來,算是……為蘇小姐接風洗塵。」

  一邊的軍官彎腰行禮,應著去了。

  蘇一一素來只知道北劉幾間大商號的情形,對於這位仇鸞,僅限於劉孟海剛剛介紹的那幾句,倒有大半的精神,放在他對琉璃將軍有意這件八卦上,因而也猜不出這位將軍在北劉的地位。

  只是看他滿身傲氣,對周圍的人,威懾力又十足,料來也不是紈褲子弟,應該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的那下屬下躬身應著去了,自從認出了他的身份以後,那些飛揚跋扈的王孫公子們的遠親,竟然灰溜溜地跟著去了,再不敢冒出什麼狠話。

  蘇一一心裡一悸,看來這位將軍的的手段,不是一般的狠啊當然,他是大長公主,也就是當今皇帝的姐姐,想必地位尊貴之至。

  仇鸞含笑揖客,蘇一一隻得無奈入席。劉伯韜心裡擔心,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與劉孟海一左一右護著蘇一一,不敢稍離半步。

  「我與小姐把酒言歡,你們都退出去罷。」仇鸞親執酒壺,替蘇一一倒了滿滿的一盞酒。周圍的侍衛行了禮,很快便走得一個不剩。

  蘇一一皺了皺眉,淡淡道:「你們也出去罷。」

  劉伯韜不動,仇鸞笑道:「看來,蘇小姐的侍衛可調教得不怎麼好啊」

  挑撥離間蘇一一瞪了他一眼,旋又吃吃笑道:「將軍可弄錯了,他們雖說名義上是我的侍衛,可實際上,就跟我哥哥似的。我可不像將軍那樣治軍有方,對於自己的家人,命令是行不通的。」

  「今兒我與你有些事要談,他們還是出去罷。」仇鸞的眸中奇異地一閃,蘇一一忍不住心中微跳。這人的眼睛,可真是亮得驚人。

  「劉大哥,劉二哥,你們先出去吧。這兒是北劉,仇將軍可是手握兵權的,若是他要治我的罪,你們也護不住我。」

  劉伯韜欲待不應,蘇一一已是使過來一個眼色,只得躬身退到了門外,卻與劉孟海一人守住了一邊。

  劉孟海苦笑:「看來,小姐說得沒錯,近兩年盡碰上些倒霉事兒。唉,她倒霉些不要緊,卻把我們兄弟也給牽累得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劉伯韜瞪了他一眼,劉孟海才聳了聳肩,不再說話。兩方的人馬隱隱各處守著房門的一半兒,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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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5章 接風洗塵

  房間裡卻是言笑晏晏,仇鸞一改臉沉如冰的形象,竟似滿面含春。

  「蘇小姐來北劉,怎麼也不吱一聲兒,也讓鄙國派人來迎候?」

  蘇一一笑道:「我這回來,不過是想借貴國的地兒,開一間分店罷了。商號往來,北劉該不會拒絕我在貴國做生意罷?」

  仇鸞笑道:「小姐的分店開了這麼多,還不歇著些兒呀?」

  「做生意這種事嘛,就像你們男人手裡握著的權力,總是想了還想要的。」蘇一一笑道,「所以,一一製藥的分店,自然也就越開越多。」

  「聽說南陳也有五間分店?」

  「仇將軍遠在北劉,消息竟也如此靈通」蘇一一沒有什麼誠意地讚道,「南陳商貿業本就發達,自然要多開幾間。」

  「哦?那在我北劉,你又要算開幾間呢?」

  「這要看北劉對我大周商人的態度了,自然是多多益善。每一間分店開下去,也會給我多賺幾兩銀子。對於仇公子這樣清高的人來說,自不在意。不過對於我等商人來說,銀子卻是天底下頂頂可愛的一件東西。」

  仇鸞不由為她的坦然直率而驚愕,竟是微微張了唇,半天沒有開腔。

  「能在這裡見到仇將軍,實是我三生有幸,借花獻佛,敬將軍一杯。」蘇一笑著舉杯,緩緩地仰頭。涼酒入喉,卻彷彿連胸腔都暖了起來,瞬間直達四肢百骸,彷彿浸在了溫泉裡,十分的受用。

  她微閉雙眼,細細品味了許久,方長歎一聲:「不想北劉竟釀有如此美酒……」

  虧得她還想發揚後世的釀酒技術,也泡製出一些茅台或五糧液出來呢這酒雖小有不如,但茅台酒也不是她隨隨便便就能釀出來的。與其自己釀酒,倒不如從北劉販賣些回去賣了。

  「這是宮廷釀方,我這回出來,便帶了三壇。」仇鸞笑道。

  「呀,只有三壇啊,可惜了。」蘇一一歎息。隨隨便便就能帶走三壇貢酒,這仇鸞在皇帝跟前的面子,可還真是大呀

  仇鸞莞爾:「蘇小姐若是喜歡,我送你兩壇便是。」

  蘇一一喜道:「當真麼?仇將軍可真是個豪爽人,出手竟如此大方。只是這麼一來,仇將軍在邊地,豈不是喝不著這酒了麼?」

  仇鸞慨然笑道:「寶劍贈英雄,美酒贈知己。若是蘇小姐喜歡,往後有機會常來北劉,仇某自當佇美酒以待。」

  「多謝將軍慷慨。」蘇一一莞爾一笑,心裡卻是大奇。就算自己真是「名滿天下」,可北劉尚武之風,猶在大周之上。這堂堂天皇貴胄,怎會對自己如此熱情?

  她一邊與仇鸞交談,一邊卻在心裡轉了無數個念頭。怪事年年有,今年卻似乎特別多。

  「蘇小姐不日可要去京城?」

  「是啊。」蘇一一隨口應道。

  「從大周赴劉,蘇小姐怎麼會走到西邊兒來的呢?」仇鸞忽地斂了笑容,目光微寒。

  「自然是迷了路。」蘇一一毫不遲疑地接話,「本想著在夷人那裡找些藥材來的,誰知道在沙漠裡迷了方向,竟一路往北去了。」

  「小姐出來的時候,應該跟了不少人罷?」

  「可不是麼不過如今都被殺散了,夷狄之地,民風悍樸,人人善鬥。」蘇一一苦惱地皺緊了眉頭,「其實我們也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的,原本我們準備一路南下,誰知道正遇上狄人的騎兵出來打秋風,才一路東逃。結果嘛……想來你也猜得到,我們很不幸地又一次迷了路,只剩下這幾個功夫還算紮實的。」

  「沒找當地的牧民當嚮導麼?」仇鸞意外地看著她。

  「誰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啊,別提有多倒霉了,我們根本沒能想到這一茬兒。」蘇一一做出一副懊惱的神色。因是真實心理,倒不虞仇鸞看出端睨。

  仇鸞忍笑:「是有些倒霉勁兒。」

  「可不是麼」蘇一一如酒逢知己一般,繼續敬酒。兩人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功夫,那一罈子的極品好酒,便平分秋色地進了彼此的肚子裡。

  酒的香氣,散發開來,留在唇齒間,竟令人回味無窮。

  「你們的釀酒術,可比我們大周要強得多了。」蘇一一讚賞不已,意猶未盡地伸出了空杯子。

  仇鸞直接拿起罈子,底朝天地晃了兩晃,一滴液體也沒能流得出來。蘇一一有些遺憾:「看來,今天是無法一醉方休的了。」

  「那還不簡單?讓掌櫃這裡再備幾瓶好酒就是。」

  「唉,嘗過了大內貢酒,哪裡還瞧得上帝的?算了,微醺薄醉,才是真正的境界。」蘇一一笑嘻嘻道,臉上因喝了酒而染上霞色。

  「此話深得我心。」仇鸞愣了愣,忽地笑出了聲。

  「撤了罷,如今酒也喝過了,餐也用過。如果仇將軍不打算輯捕我們的話,就放我們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覺如何?」

  仇鸞笑道:「輯捕自然不敢,在下又不是傻子,怎肯犯了眾怒?不過是仰慕小姐的文名,是以誠意邀小姐住在寒舍,可好?」

  他說得雖是極為謙遜有禮,可是那張冷臉,分明是半脅性質的,卻讓蘇一一如何拒絕?

  「有人提供免費的食宿,我哪會拒絕?」蘇一一輕笑,「只怕有人會誤會了仇將軍呢雖說我不過蒲柳之姿,難與琉璃將軍媲美,卻畢竟是個年輕女子啊……」

  仇鸞失笑:「誰敢說蘇小姐是蒲柳姿容?可也忒謙了,一聽就知道假得很。至於琉璃,倒不必小姐操心,她可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蘇一一歎道:「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罪過。」

  於是一行五人,便開進了仇府。因是邊地,府中的陳設,也只是將就,並未特意佈置過。幾進的大院,倒也亭台樓閣,無一不備。雖不如江南小巧精緻,卻也勝在地闊簷高。

  「將軍,蘇小姐住在天雅閣可好?」管家迎上來,徵求仇鸞的意見。

  仇鸞想也不想便搖頭:「蘇小姐是我的貴客,自然要住最好的聽濤軒。去把那一處整理出來,好好招待。」

  管家微愕:「可是……」

  「下去佈置罷,琉璃一定也是願意的。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是將軍的妹妹麼?」管家這才看清了蘇一一,忍不住問。

  蘇一一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她是君如玉的師妹,已經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哪有機會再認一個將軍姐姐啊

  倒是仇鸞替她解了圍:「琉璃是家中獨女,孟叔糊塗了。」

  「啊,是,老糊塗了」管家拍了拍腦袋,半佝著背去了。

  仇鸞解釋道:「孟叔是家中的老人,以前跟過祖父。因是不放心我獨自在邊地,所以才非要跟來。」

  「家有老人是一寶。」蘇一一笑笑,心裡卻暗中奇怪,連這老管家都要顧忌琉璃,怎的這仇鸞卻似毫不在意?

  「聽濤軒是府裡最好的房子,但願小姐莫嫌簡陋。」仇鸞很客氣。

  蘇一一自然極謝他的盛情,一再表示住哪裡都無所謂。不過,那天雅閣,聽起來便有些風塵氣,她也不喜。

  說是收拾,其實並沒有讓他們等多久。他們的行李少得可憐,五個人拎著四個包袱,便佔據了一溜兒足有十幾間的聽濤軒。

  「這府裡可也真夠大的。」蘇一一感慨,「看來,仇鸞這廝,在北劉還頗有些地位嘛」

  劉孟海歎息:「我說小姐,你就不能關心一點國家大事?我估計你除了知道北劉有個琉璃將軍,怕是再不知道旁人的了。」

  「誰說的?」蘇一一神氣地挺了挺胸膛,「我還知道大劉四個商號的掌櫃呢連他們的賬房,都摸得一清二楚。」

  「你……」劉孟海哭笑不得,「就知道關心那些商號」

  「那當然,我不是準備在北劉開設分店麼……也不知道尤七叔到了沒有,咱們正好去北劉京城瞧瞧去,興許還能趕上開業呢」

  「你的心緒倒轉得快,前兩日還憂心著五公子,這會兒就拋諸腦後了。」劉孟海鬱悶地嘀咕了一句,神態不滿。

  「我也憂心,可是如今離得這麼遠,憂心也沒有用,只得做些有意義的事兒了。再說了,姬流夜這麼聰明的人,眼睛不用眨,就能出一百個主意,哪還用得著我擔心啊我擔心他,只是緣於七公主的事兒罷了。如今眼看是擔不上心了,自然把重點放在我的生意上了。」

  「這是琉璃將軍的住處。」劉伯韜把蘇一一住的廂房仔細搜索了一遍,忽然道。

  「那也沒有什麼,不是說他們是未婚夫妻嗎?」蘇一一不以為然。

  「不是未婚,只是大家都這麼說而已。事實上,能配得上琉璃將軍的,整個北劉,除去幾個皇子,也就這麼一個而已。」

  蘇一一訝然:「聽起來,這仇鸞倒還真是個人物?」

  「何止是個人物,他的名氣可不比琉璃小到哪兒」

  「是麼?說來聽聽,此人有些什麼豐功偉績?我今天倒想替他戴幾頂高帽子,可偏是不知道怎麼戴,你們快提供些素材來。」蘇一一大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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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6章 留客

  劉孟海正要說,門外卻傳來了說話聲。蘇一一出去看時,原來是管家領了一對侍女過來,負責日常的起居。

  蘇一一咕噥了一聲:「這仇鸞可也真小氣,只找了兩個人來服侍。想當初,我去林振標家裡的時候,他一口氣就撥了八個人。」

  她說得極輕,管家自然沒有聽到,卻仍然一臉謙遜地告罪:「因是邊地,急切間也找不著合適的侍女。我家將軍便把他身邊最得力的姐妹暫送給小姐,做些細緻活兒罷。」

  「多謝你家將軍。」蘇一一怔了怔,急忙表達了謝意。倒還真沒想到,仇鸞竟送了自己身邊的人給她,哪怕是意圖監視,也足感盛情的了。

  及至姐妹倆抬起頭來,原來是一對雙胞胎姐妹。看來,仇鸞明看著倒似乎極為律己的樣子,到底還是貴族公子作派,連身邊隨侍的人,竟也如此出色。

  緊接著,東西便一箱箱地送了過來,看得蘇一一發愣。

  「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送聘禮呢」劉孟海忍不住笑著調侃。

  「也對啊,這是琉璃將軍的故居,他若是送來也不是不成。估計啊,他是拿我當琉璃將軍來預演呢,只不道我該怎麼演?欣喜若狂還是羞澀拒絕?呀,不會是琉璃拒絕了他的君子好逑之意,吧?」蘇一一托著腮幫子笑問。

  兩姐妹幾乎同時開口:「我家公子和琉璃將軍可是清清白白的,就是外面的人嚼舌根罷了。」

  蘇一一摸了摸鼻子,咕噥道:「我也沒有說他們有什麼曖昧啊……不過,一個未嫁,一個未娶,想來是情投意合的了。」

  況且,這裡既然常備著琉璃的房間,想必兩人的交情的確很好。這琉璃倒是疏朗大方,也不避著人,光明正大地住進仇府,反讓人說不出話來。

  「打開瞧瞧罷,你家將軍送了些什麼來若是太貴重的,還得還回去。」

  她看著姐妹倆打個箱蓋,原來是綾羅綢緞。

  這一趟北劉倒也來得不虛,把這些東西拐帶回去,也能發筆小財了。

  「這些衣服倒是艷麗得緊啊,我還當琉璃將軍是個女中巾幗,不愛紅妝還武裝呢」蘇一一有些好笑。連衣服也成箱地送,當她在這裡常住麼?

  兩姐妹「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這是我家將軍送與小姐的,琉璃將軍素來不喜這些女兒家們的東西,平日只穿勁裝。」

  北劉的衣服,與大周略略不同。袖子收得極窄,倒是最肖現代的服飾。蘇一一沐浴更衣換上了一套鵝黃的,腰身收得窄窄,別有一種颯爽的英姿。

  「這大陸三國的衣服,倒有些意思。越往南,衣服越是寬鬆,袖子也是越來越大……」蘇一一的總結,讓雙胞胎姐妹倆忍不住捂了嘴偷樂。

  蘇一一與她們相處了半日,也沒有辦法分辨出來,哪一個是玲兒,哪一個是瓏兒。倒還真是應了她們的名字,做起事情來十分的玲瓏,竟是十分妥帖。蘇一一隻得再次感慨,這仇鸞比姬流夜還會享受生活。

  到底還是支使了玲瓏姐妹,然後聽劉孟海八一八仇鸞的「花邊新聞」。

  「小姐,這仇鸞是年輕一代裡的翹楚,不過二十四歲,便已是威名赫赫。別瞧他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其實手段極是毒辣。他初行弱冠禮,便奉旨監斬了三百人馬寇,連眼都沒眨一下。」

  白面書生?蘇一一可不這麼覺得。這人的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彷彿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裡。

  「看來這人是狠角色啊」蘇一一喃喃低語。

  「不錯,如今他已經是驍騎將軍,只比琉璃將軍低了一品。想必兩年之後,他的品秩該追上她了。」

  「要等兩年啊」蘇一一眨了眨眼睛搖頭,「我看很快就要追上她了。皇帝總不能把琉璃賜婚給一個品秩不如她的人吧?至少也得平起平坐,才能名正言順。我瞧那仇鸞,也是個極其驕傲的人,哪裡肯屈居自己的夫人以下?玲瓏姐妹不是說麼,他們之間還是清清白白的,想必一日不與琉璃同階,這仇鸞便一日不會遣媒。哎,這琉璃可就慘了,日後若是軍功,還不能居於自己的丈夫之上,立個功還要揣摸揣摸,可憐。」

  「可那也……升得未免太快了些。」劉孟海躊躇不語,「武將不比文官,沒有軍功,那可是一級也升不上的。」

  「要軍功還不簡單?皇帝只消派他去剿些馬賊流盜之類的,這種軍功可拿得輕輕鬆鬆。」蘇一一扁了扁嘴,又搖頭,「不過,以仇鸞那種驕傲的性子,想必是不屑拿這種軍功的。可他守在這邊地,最近狄人也沒空來找他的麻煩,這軍功啊……可能皇帝要給他挪挪位置才行。」

  「那是自然,別人的軍功或許有水份,他的軍功可是實打實的,每一場仗,都是打的硬仗。你別看此人是公主之子,但平時能與士兵同甘共苦,殺敵時又身先士卒,極得官兵的愛戴。」

  「哦?我看他倒像是個極愛享受的主兒,竟還能吃得這份苦,真不簡單……」蘇一一皺眉,「果然是個狠角色啊……只是我還是沒有明白,他一介武將,把我迎到府中算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跟我探討詩詞歌賦麼?」

  劉孟海大笑:「小姐啊小姐,你可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難道你竟是不知道,這位仇鸞仇大將軍,還是北劉有名的邊塞詩人麼?」

  「啊?」蘇一一跳了起來,「怎麼現在的男人,都流行允文允武?都像他們這樣,還有沒有別人出風頭的機會啊這年頭,十項全能的人也太多了點兒吧?」

  「還有誰?」

  「自然是你們家的五公子了,還一個個長得又帥又酷,讓人一見就溺斃在裡面。」蘇一一誇張地勾起了唇,眨了眨眼睛。

  這兩人都長得太好看,而且文武全才得讓人嫉妒都無從嫉妒起。

  劉伯韜眉眼微微一跳,劉孟海已經狐疑地接了口:「小姐,你不會是又轉彎抹角地往自己臉上貼金吧?」

  「這次我沒找到金子。原本也算是社會精英分子,可跟這兩人一比,就變成了大眾化的狗尾巴草了。唉,有點自卑了啊」

  劉孟海忍俊不禁:「你也太謙虛了點兒。」

  蘇一一教訓他:「謙虛是美德。要是我尾巴稍稍翹一點兒,你一准就會來打擊我,倒不如我自己先低到塵埃裡,讓你無話可說。」

  連劉伯韜也忍俊不禁。

  仇府的床鋪很軟,蘇一一睡得十分滿意。一大早起來,便神清氣爽,逗著小香豬玩。已經養了五六年的香香,如今還是當初初迷你的模樣。如果用尺精準地量一下,才會發現比當初,似乎是長了那麼兩三厘米的樣子。

  玲兒和瓏兒十分喜歡小香豬,拿出了王府裡無數的好東西逗小香豬玩。可惜這些美味佳餚,在小香豬看起來比雞肋還不如,自然愛理不理。可是這對姐妹,卻偏生喜歡得緊,絞盡腦汁地把食物一樣樣地試過來。

  仇鸞送來的東西裡,還有些燕窩。玲兒拿去煮粥的時候,被蘇一一截了下來。結果,當然是進了小香豬的肚子。它吃得心滿意足,討好地舔了舔蘇一一的手背,看得玲瓏姐妹目瞪口呆。終於明白,這位蘇小姐,比自家的主子還要奢侈。

  人家吃燕窩,一隻可以熬一小鍋呢。她倒好,眉頭也不眨一下,直接餵了自己的寵物。這寵物也真是絕了,沒有熬過的燕窩,居然吃得眉開眼笑。

  「我們吃白粥吧」蘇一一看著玲瓏姐妹的呆樣,也忍不住訕訕。

  姐妹倆回過神來,才勉強笑道:「奴婢們再去領一隻便是。」

  「不必了,我吃不慣燕窩的味兒。要不然,你們以為這隻小香豬怎麼會奢食燕窩?就是因為我小時候不喜歡,所以才偷偷地給香香吃了。到如今,竟吃上了癮,品質也越吃越好,等閒的還瞧不上眼呢」

  「這……這……」姐妹倆互視一眼,臉有驚容,「難怪聽人說大周富庶,原來果真如此。」

  「大周富?富庶的是南陳才對吧」蘇一一糾正了她們的錯誤觀念。

  姐妹心靈相通,各各腹誹:不富庶,還能拿燕窩餵豬麼?天物暴殮,也不是這麼個殮的吧?仇鸞聽了也不由怔住,他雖是出身大富之家,從小都深得皇帝舅舅的喜愛,珍貴之物也賞下了不少,可還沒有闊氣到拿燕窩餵豬的地步。

  不過,那隻小豬倒真是可愛。

  「既如此,那就仍配每日一隻燕窩罷」

  「是不是拿那些不大用的……」

  「不行,蘇小姐自己就是做藥材生意的,一雙眼睛不知有多毒,萬不可存心欺瞞。更何況,她不也說了麼?那隻小豬,等閒的還瞧不上呢」

  於是,兩小姐妹只得心痛萬分地拿了上等燕窩,準備回頭給蘇一一去餵「豬」。相比較起來,琉璃說自家公子窮奢極侈,簡直只是小兒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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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7章 留客

  仇鸞果然不愧被譽為北劉文武雙全的第一青年才俊,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每日裡早中兩餐,是各自吃的。但晚餐的時候,總是置一席,兩個人說得十分投機。

  「難怪人家都說,仇將軍能文允武,果然不凡。」蘇一一對於不用花銀子的高帽子,素來是很捨得替別人戴的。

  「也有人詬病我的詞,有時候因為隨手作來,有些字便脫了平仄。也有詞的韻,會偏了旁的一部。」仇鸞笑道,「這評價我也承認,可有時若是落了那平仄押韻,有些字便不好用,全詩失了氣勢,反為不美。」

  蘇一一擊節歎道:「我倒是覺得詞以境界為最上,有了境界自成高格。隨手拈來,便是名句。有時候轉韻,未必就使不得。古來偉大的詩人,便極懂造境,且合乎自然。若是為了求那平仄合韻而強求遣詞,便是落了下乘。」

  仇鸞眉心微動,喜不自勝:「你當真如此想麼?」

  「那是自然。」蘇一一白了他一眼,「難不成你以為我為了討好你,甘冒天下文人之大不韙麼?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似乎也沒有必要吧?」

  「自然不需。如今你蘇小姐說的放,便可為人著書立說了。」仇鸞大笑,「可惜那南陳盛典,我竟不得去。若早知有小姐這等人才,再忙的軍務,也是要摞一摞的。」

  蘇一一笑道:「你不會。因為你骨子裡是一個軍人,怎會為了附庸那等風雅,置戰事於不了?」

  仇鸞收了笑容,凝神看她,半晌才歎:「知我者,竟是大周才女」

  正說得興起,管家進來稟報:「公子,是曹公子幾位過來拜訪公子,見是不見?」

  聽聞有客人來訪,蘇一一很知機地告辭,仇鸞卻笑著留住了她:「一起見見吧,都是喜歡舞文弄墨的人。」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些玩著文墨的人,在北劉都是有名的文人,因在附近,便過來拜訪。蘇一一很鬱悶,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人當了一回猴子。

  也許是因為對她的年輕感到驚訝,整個半天,蘇一一就收穫了無數道的目光。雖然她不介意被當成明星,但是別人看她,卻又並不像在看明星,倒彷彿是在看什麼好戲。

  納悶了一整個晚上,才散了席。臨走前,那幾位年輕或不年輕的公子,竟是無一例在她的臉上注目。

  「我臉上有什麼嗎?」她納悶地問。

  「沒有。」劉孟海疑惑地搖頭。

  「那今天怎麼那些人一直朝著我瞧呢?」

  「你年輕貌羨,別人多看兩眼也很正常,你不是一向因此沾沾自喜嗎?」劉孟海受不了似地一拍額頭,「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要向我顯擺,你受人注目的程度。」

  蘇一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把臉轉向劉伯韜。雖然其人惜字如金,但從不打誑語。

  他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也許是琉璃將軍有關。」

  「我和琉璃應該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吧?我是大周人,她是北劉威名赫赫的大將軍,我就算出了點虛名,那也是文名。況且,我又從未上過戰場,就算是算計了一回右賢王,也沒動北劉的主意啊」蘇一一奇道,「難道就因為我住了琉璃的房間,所以被人認為鵲占鳩巢?唔,興許有那麼一點道理,他們一定崇拜琉璃,才會對我隱隱有些敵意吧?」

  可是那些目光,倒是好奇的居多,並沒有看出什麼敵意來。蘇一一對著銅鏡前前後後照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值得別人特別關注的地方。眉還是柳葉眉,眼還是杏仁眼,皮膚上連顆青人痘都沒有,橫看豎看,也沒看出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再三注目的地方,只能鬱悶地把疑惑埋在心底。

  「有沒有五公子的消息?」每天第一件事,蘇一一就是問劉氏兄弟。一一製藥在北劉完全沒有消息來源,她只能求助於劉氏兄弟,會有一些特殊的渠道。她隱隱覺得,姬流夜的勢力,並不像他表現出現的那樣稀缺。既然大周與北劉注定要打一場你死我活的仗,他必定不會全無準備。

  但令人失望的是,姬流夜彷彿是泥沉大海似的,連零星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沒有。」劉孟海回答了兩個字,「北劉與狄人的關係,也並不好,很多消息傳不過來。何況,五公子這次是秘密赴北的,他的身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蘇一一無奈,只能困守愁城。她之所以心安理得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為這裡離狄境最近,若是有消息,也該是第一時間傳到這裡。

  「我們不能總住在這兒,還是去北劉京城吧。」蘇一一歎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

  「好。」劉氏兄弟沒有意見,這聲回應幾乎異口同聲。畢竟,他們在仇府也呆了不少時間,雖然仇鸞待他們極客氣,但總是無功不受祿,何況他們幾個人心裡多少有點鬼。

  邊境暫時無戰事,所以仇鸞出去巡了一趟邊,兩天後才回來。打聽得他回府,蘇一一覺得人家要沐浴休息,倒也不好馬上去找他。捱了一個時辰,探聽他去了書房,才施施然地去找人。

  她被獲准進入書房,看到仇鸞神色專注,正懸腕習字。他的字與他的人並不像,人如一把出鞘的寶劍,字卻很圓潤。漂亮的館閣體,字字如璣珠,看著就十分舒服。

  「好字。」她由衷地讚歎。

  「成年以後棄文從武,丟下了很久。」仇鸞把毛筆放在筆架上,一邊眉清目秀的書僮已經替他收起了筆墨紙硯。蘇一一發現,他身邊的人,無一例外都長得十分秀氣。

  看來,這人和她一樣,比較注重皮囊。蘇一一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了一個深深的笑容。

  「笑什麼?」仇鸞伸手輯客,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

  「你今年才多大,說放便老氣橫秋的,不免讓人覺好笑。」蘇一一笑道。

  「我已經二十有四,比你大了足足八歲。」仇鸞搖頭歎息,「我才剛回來,這幾天你在這裡過得還習慣麼?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必是找我有事兒?」

  蘇一一遲疑了一下,不知怎麼的,有點捨不得離開。主要是住在仇府,就跟住自己大宅似的,服務堪比五星級酒店,除了家具有點舊,而且以安全為名,不讓他們離府外,幾乎稱得上是盡善盡美。不過,拿人家的手軟,蘇一一不大喜歡欠人情。

  雖然心底裡還想留兩天,打探姬流夜的消息,卻因為幾天的失望,有點失去了信心。正如劉孟海說的,那傢伙精明著呢,哪裡會這麼容易掛掉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叨擾了這麼幾天,實在很感謝。」

  「能夠招待蘇小姐,寒舍早就蓬蓽生輝了,是我的榮幸。」仇鸞面無表情,聽起來像是客氣話,有點疏離。可是他向來不是這樣客氣的人,蘇一一倒有點把握不到他的意思。

  「有機會你來大周的話,我負責招待。」最終,她還是覺得禮尚往來,雖然作為北劉的大將軍,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大周,但意思還是要表達清楚的,也顯得她蘇一一大方懂禮不是?

  「好啊,有你這句話,一定要去大周瞧瞧。不過,你來了這幾天,還沒有帶你游遊方莊,還是緩兩天再離開罷。」

  「不用了,多謝款待。」蘇一一搖頭拒絕。這幾天,她可是整天都待在仇府裡,那兩個雙胞胎不就是用來監視她的嗎?

  仇鸞似乎沉吟了一下,方開口道:「再留兩天罷,琉璃要過來。」

  蘇一一詫異地看向他,不明白大名鼎鼎的琉璃將軍要過來,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就算要找借口,也不用找得這麼牽強吧?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經清楚明瞭,蘇一一覺得他應該沒有理由要軟禁自己才是。

  「雖然我很是仰慕琉璃將軍,但是跟她沒有什麼交情,恐怕她瞧見我住在你的府裡,尤其是搶了她的聽濤軒,怕是要動雷霆之怒呢」蘇一一聳了聳肩,開了句玩笑,「我還以為琉璃將來要來,你應該忙不迭地把我請出府去呢」

  「怎麼可能」仇鸞反駁,「琉璃是個大方的女子,她見了你只會高興。」

  「高興?」蘇一一更加糊塗。據她這幾天打探來的消息,這位琉璃將軍,可是不折不扣的巾幗不讓鬚眉。雖然偶爾也會寫幾句詩,但文才比起仇鸞來,差得遠了。總不會是想與她來評詞論詩吧?

  仇鸞的眉峰微微皺起:「等她來了,你就會明白。」

  蘇一一迷惑:「我不明白……這個……琉璃將軍在北劉如同軍神,但我這人渾然不懂軍務,只知道做做生意,賺賺銀子,偶爾附庸風雅,跟琉璃將軍似乎沒有什麼交集吧?」

  「再留兩天,讓我盡盡地主之誼。這兩天軍務不忙,明兒個我陪你去外面走走。」仇鸞的樣子,真像是個慇勤的主人。可是蘇一一自問與他之間完全談不上交情,雖然每天會談論一些詩詞文章,但也不過投機二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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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8章 琉璃要見我?

  「你懷疑我是大周的奸細?我對當間諜沒興趣的,而且我這個人馬虎得很,比俗稱的馬大哈還要馬虎兩分。要做這一行的話,肯定說不了兩句話就會被拆穿了。」蘇一一小心翼翼地解釋了兩句。

  興許那琉璃將軍不如仇鸞這麼好說話,到時候俏臉一板,把她就地給處決了,那可就糟之又糟。轉念一想,仇鸞邀了附近的文人來這裡聚過,誰都知道她逗留在仇府,生命危險應該是沒有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奸細。」仇鸞顯得比她還要詫異,「看你寫的詩就知道了,對於朝廷政治一點都不敏感。」

  「那為什麼要我留下?」

  「是琉璃想見你,她在邊境軍務繁忙,一時走不脫。我這幾天派了人過去暫時接替防務,她才有暇過來的。大約還有兩天,她便能過來了,無論如何,你見了見她再走。」

  蘇一一更是一頭霧水,她有什麼值得那位琉璃連邊關也不顧來見她的?

  說了好半天,仇鸞仍堅持請她留下。至於原因,他更是推脫得滴水不漏:「等琉璃來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

  蘇一一撐著下巴,一臉疑惑地看著劉氏兄弟。三個人猜來猜去,始終沒有猜到原因。仇府的下人們,對他們一行十分細緻周到,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若說是對自己不利,仇鸞似乎沒有必要有這樣的作派。

  「而且,仇鸞也沒讓我們搬出仇府,甚至讓你住在琉璃住過的房間,這算是什麼意思?」劉孟海也覺得糊塗,拿眼看向劉伯韜。

  「琉璃認識你嗎?」

  蘇一一急忙搖頭:「怎麼可能會認識我足跡未履北劉,琉璃將軍想來也不會踏入大周,我們怎麼會見過面?況且,她出武將世家,我們蘇家可是文官傳世,到了我們這一輩兒,才出了我四哥這個異數。」

  「聽仇鸞的口氣,似乎是琉璃想來見你,他留你,是因為要等琉璃來。奇了,以琉璃在北劉的地位,要見個人,只要說一聲,把你捆過去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人家憐香惜玉,哪像你就懂得辣手催花。」蘇一一白了他一眼,「算了,還是等琉璃來了再說罷,咱們猜來猜去,怎麼也接近不了答案。」

  仇鸞果是信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親自接了他們一行去遊湖。

  還真會附庸風雅蘇一一腹誹著,不過遊玩的時候還是興致極高。與仇鸞兩個對對子,玩詩句接龍,倒也覺得棋逢對手。

  「仇將軍如此文才,怎麼會棄文從武呢?」蘇一一好奇地看向他,「按理說,做個文官,怕是升得還要快些。」

  仇鸞還沒有答話,蘇一一便恍然地自己接了口:「哦,我明白了,是為了琉璃將軍,對嗎?她是將軍,你自然也要當將軍了,不然哪有共同語言?」

  「不是。」仇鸞苦笑,「我進入軍隊的時候,不過十六歲,那時與琉璃不過見了幾面罷了。」

  「那是為什麼呢?」蘇一一好奇地問。

  「做文官,天天處理事務,有什麼意思?」仇鸞反問。

  「是沒什麼意思,不過有人喜歡。」蘇一一聳了聳肩,她三哥就做得十分有趣味,在嘉慶幹得似乎不想挪地方了。

  大周境內有不少名湖,南陳更多,但與北劉的這微湖,卻又截然不同。南方的湖,是嫵媚多姿的少女。這北劉的湖,卻又是一種清泠的蒼勁。這時節,南陳的荷花大約已經是開了滿池,但微湖裡的荷,卻只是冒了一個花骨朵兒。荷葉招展,卻也娉婷有姿。

  「此湖盛產烏鱧,味道鮮美,一會兒讓人釣幾條上來,咱們晚上就吃烏鱧湯。」仇鸞興致極高,剛想吩咐跟來的侍衛,蘇一一已經興致勃勃地打斷了他的話。

  「魚要自己釣的,才有意思。這烏鱧,倒是什麼魚?我似乎沒有聽說過呢」

  「此魚的體色暗黑,體側有黑色花斑,背鰭臀鰭及尾鰭上都有黑色的條紋……」

  「哦,一會兒釣上來再看。」蘇一一興致勃勃,她以前也釣過魚。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女同學家裡承包的魚塘,那會兒正流行釣魚呢,於是兩宿舍的人,便浩浩蕩蕩地開拔了過去。結果實在很差強人意,總共八個人,只釣上來一條稍稍大點兒的,其他都是極小的鯽魚。到最後,女同學的父親一網兜下去,給他們網了幾條大的,才帶了回去。

  仇鸞吩咐人拿來了釣竿,這年頭的釣魚竿十分簡陋,她只用過那種可以收放的,看到這麼長一個竹竽子,便有些呆愣。

  「你有沒有釣過魚?」仇鸞納悶地看她。

  「當然釣過。」蘇一一當仁不讓道,「我以為還釣到過一條二斤重的草魚呢今天看我釣一條烏鱧上來,晚上咱們就做湯喝。」

  「二斤重……」仇鸞有些無語,這麼輕的魚也敢拿出來顯擺,看來還得讓侍衛去弄幾條大的來,免得到時候一條小貓魚,也得熬上一大鍋湯,估計魚腥味都吃不出來。

  事實證明,這微湖裡的魚,比養殖的那些鯽魚寶寶們難釣多了。而且,釣竽也是最最原始的那種,不能伸縮,拿在手裡也覺得有些怪。

  仇鸞似乎並不是第一回釣魚,在蘇一一還沒有開張的時候,就釣上來了兩條。只是個頭小了點兒,他把魚從鉤子上取下,就扔回了河裡。但不管怎麼說,也比自己扔下了魚餌卻半天沒有動靜要好。

  蘇一一極端鬱悶,好不容易釣了一條,卻剛離水就被魚脫鉤逃了去,讓她氣得幾乎想把魚竽隨手給扔進湖裡。這破魚,也太難上鉤了吧?

  「好好的一條大魚,竟然中途逃跑,也忒沒骨氣了點兒吧?」

  聽著她的咕噥聲,仇鸞忍不住好笑:「它不逃跑,就成了我們桌上的美味佳餚。若是換了我,也是寧可逃跑的。」

  「唉,咱們釣了這半天,難道就兩手空空地回去?你那兩條魚也不該扔回去嘛,做個湯也是好的。」蘇一一抱怨著,又恨又歎,臉上的表情無比生動,讓仇鸞看得竟有些呆了。

  重新放了魚餌扔下去,蘇一一憤怒地瞪著湖面:「天靈靈,地靈靈,那個什麼烏鱧的魚兒,趕快上鉤吧要不然,特特地拿了釣魚竽兒過來,卻一條魚都釣不到,那多丟人啊好歹給我個面子,釣條回去做湯啊。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做得香香嫩嫩,鮮鮮滑滑……」

  仇鸞聽得好笑,好容易把勾起的唇收回原位:「你這麼一說,哪條魚也不敢上鉤啊」

  蘇一一笑道:「反正它們也聽不懂……」

  「可是聲音卻能聽得到的。你這麼嘟嘟囔囔地說話,魚兒再怎麼貪吃,也不肯上鉤的。」

  「好吧,我就當啞巴。」蘇一一閉上了嘴,隔了只一小會兒,又歎道,「這釣魚,可真是件折磨人的活兒。」

  「釣魚的時候,心要靜,手不能抖,更不能說話。有了聲音,魚兒全被嚇跑了,怎麼還會上鉤呢?」

  「早知道……」蘇一一想,那次他們一幫人去魚塘時釣魚,嘻嘻哈哈了半天,難怪很少有魚上釵呢。這還虧是在養殖的魚塘裡,才能有幾條上鉤來。想著以前一班好友瘋玩的場景,不由得浮起了緬懷的神情。

  仇鸞聽她說了三個字便沒有了下文,側頭看時,見她神色怔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陽光斜斜地落在她的鬢上,更襯得她的頭髮烏黑油亮。

  蘇一一忽然歎了口氣,側過頭來,卻正撞上仇鸞的目光。

  「早知道什麼?」仇鸞問。

  「帶個話本子過來多好,我保證不說話也可以呆上半天。」

  仇鸞愣了愣,方笑道:「那可好,魚兒可以悠然自得地把魚餌吃完了再游開。」

  蘇一一隻能歎氣,很奇怪當初在突蘭境內,倒可以平心靜氣。這會兒,總是心神不寧,竟是怎麼也坐不住,心浮氣躁地總想到那個滯留在狄人部落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去蒼茫山,若是一耽擱便是一年半載的,他怎麼對大周的皇帝陛下交代?她有些後悔,這件事原本就是她的主意,不該把姬流夜也扯進來。

  仇鸞很快又釣了兩條,為免空著桶回去,便聽了蘇一一的話,不再把魚放生。蘇一一也終於釣到了一條,比仇鸞的還大些。

  「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一下就釣了條烏鱧上來。」

  「你說,這就是烏鱧?」蘇一一指著自己釣上來的那條尺把長的黑魚,驚愕地問。

  「對,此魚性情兇猛,極喜歡吞食魚類。」

  蘇一一大是失望:「這不就是黑魚嗎?」

  還以為可以吃到一種新型的魚類,搞了半天就是黑魚啊據說,黑魚因以別的魚為食,所以在魚塘裡,是最不受歡迎的魚類。

  「黑魚?我們這裡都叫烏鱧的。」

  「大概是兩國的叫法不同,害我還期待了很久。」蘇一一嘟噥著,失去了釣魚的興趣,「既然有了成果,咱們這就回吧」

  最終,還是侍衛拿了叉子,去叉了好幾條烏鱧。這倒跟前世的那次「撈魚」,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這耐心二字,還有待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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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 失散的妹妹

  兩天時間,蘇一一放開了心事,過得很是得意,跟著仇鸞玩遍了方莊。雖說是邊地,倒也是百業待興。大街上的鋪子,都有了些年頭。也不知道是這裡的百姓神經堅韌,還是對琉璃和仇鸞信心十足,竟然對於時常爆發的戰爭,抱以漠然的態度。

  「如果換作我,肯定是隨時準備搬家的。」蘇一一不解地自言自語。

  仇鸞歎息:「這裡是他們的家鄉,不得萬不得已,誰肯離鄉背進?」

  蘇一一默然。在這時代的人看來,自己興許是個異數。所謂的家鄉,對於她來說,並沒有十足的留戀。看著街頭林立的商肆,物品豐饒,便打算著採買著哪些東西運回大周,這中間又是層利。

  「琉璃已經在趕來的途中,想必傍晚就能到了。」仇鸞微瞇著眼睛,看向城門的方向。初夏的風拂過他的臉龐,有一縷發落下來,輕柔地拍的著面頰,讓他清冷的氣質,竟生出一種柔和。

  「那……不如我們出門迎著?」蘇一一轉了轉眼珠子道。

  仇鸞似乎出了一會兒神,才想到回答:「不用,我身為主將,出城的話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咱們還是在府裡。」

  「那多不好意思,對琉璃將軍,我可是久仰盛名了。」蘇一一笑道,「不如你留在府裡,我去城外迎著?」

  仇鸞失笑:「我倒是怕啊……最後琉璃是來了,可你又不見了。」

  「我是那種沒信用的人嗎?」蘇一一佯怒,暗地裡把仇鸞腹誹了無數句,方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人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一點可乘之機都不留給別人。

  所以,在城門口轉了一小圈,蘇一一也只能望門興歎,然後打道回府。她憂愁地想,要是琉璃誤會自己是仇鸞金屋藏嬌怎麼辦?女人再大方,也不可能對佔據自己房間的另一個女人有好臉色吧?

  但是她幾度提出搬離那個房間,全被仇鸞否決了。有時候,蘇一一懷疑,仇鸞真像傳說中那樣,對琉璃有意思麼?該不會利用自己,把琉璃氣跑了吧?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終於等到了琉璃。

  那時候,她正在吃著點心,批評著仇府的廚子:「這個小籠包的餡兒,不該是這麼乾巴巴的呀,要有滷汁。呶,這麼一吸,那才是真正的好滋味。做的時候,這肉不能全用精的,還得有點兒肥的……」

  「不想蘇小姐倒真是多才多藝,對食物也有研究?」

  蘇一一皺著眉,秉承著不隨意浪費的原則,把小籠包勉為其難地嚥了下去,方才回答:「我哪裡是有研究,只不過一一製藥也兼營著酒樓罷了。你也知道的,凡是生意上的事兒,我總是很上心。」

  仇鸞凝神看她,直看得她臉色微霞。心裡暗地裡責怪,這人看起人來,也不管男人女人,就這麼盯著,誰受得了啊若是定力差些的,怕是春心蕩漾,不能自己了。

  「你明明並非純粹的商人,為什麼言裡言外,卻總像是怕別人忘記了似的?」仇鸞終於轉開目光,慢吞吞地問。

  「還不是因為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提醒我,把我當成純粹的文人。可我明明不是的,所以也只得不厭其煩地提醒別人一句罷了。」蘇一一無奈歎息。

  「你真是個怪人。」

  「我哪裡怪了?」

  「換個人,怕是唯恐被人知道自己是商人,你卻像是巴不得詔告天下似的。」

  蘇一一擱下了筷子,撐住自己的下巴:「你可是說錯了,其實在大周,我也不願意讓人知道的。要不然,光是聽我大伯和族裡那裡長輩們的嘮叨,我這日子就別想過了。這也是在你們北劉,我怕麻煩,所以才暴露了自己商人的身份。反正這些話傳到大周,也只是傳言。」

  「既有了傳言,還怕查不到?」

  「現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給家裡人打著預防針呢。到最後,即使真相大白,他們也有個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蘇家也是大戶人家,你有必要行商賺這個錢嗎?」仇鸞是真有些迷惑了,「在永樂,好說不說,那也是個世代的書香門第,我簡直想不出來,你怎麼會動經商這個念頭的。」

  蘇一一愣了愣,聽起來,仇鸞對蘇家似乎很熟?可是他作為一個軍人,蘇家還真沒有出過什麼武將,有必要把情報收集得這麼齊全嗎?

  雖然心裡疑惑著,但並不耽誤她的回答:「是麼?可我父親是庶子,早早兒就被打發出來單立門戶了。我小時候底子也不好,七病六災的,整一個藥罐子,天天斷不得藥。蘇家沒有一個人伸手幫持著一把,還是我那個商人舅舅,倒是仗義替我父母盤了一間店面,才支撐著過來。別以為我從小就錦衣玉食,為了替我弄頓好吃的,我父母要省吃儉用多少天呢」

  「你……」仇鸞似是震動了一下,臉上透出憐惜的神色,「小時候過得這麼清苦麼?」

  「我跟你非親非故的,像我這樣的人家,不是多著麼?你擺出那副表情,我心裡發毛。」蘇一一驚訝地看著仇鸞的神色,那分明並非作偽。但自己跟他似乎並不沾親帶故,就算是同情,也不至於表現得這麼徹心徹肺吧?

  「興許咱們還真是親戚呢」仇鸞回過神來,淡淡地笑。

  「怎麼可能」蘇一一笑道,「我是大周人,又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若換個小老百姓,興許還能有個什麼棄嬰的橋段兒呢我父母俱有出處,可不會是你們大劉走失的某位公子或小姐。」

  「你父母當然不是走失的,那你呢?」

  蘇一一駭笑:「你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大了吧?那怎麼可能呢我的身世,也是再明白不過的了。家裡自祖母、大伯、三伯以下,可是一大家子呢」

  仇鸞笑而不語,讓蘇一一的心裡再度發毛。

  自己的身世,不會真有什麼內情吧?正要動問,又覺得不可能,只是呆呆地看著仇鸞出神。

  好在琉璃適時趕到,管家剛進來通報,她就已經闖了進來,竟是連讓他們出去迎接的機會也不給。

  「我還想給琉璃將軍一個好印象呢,誰知道獻慇勤也沒有機會……」蘇一一喃喃低語,讓仇鸞聽得又好笑又好氣。

  「你就是……」琉璃風風火火,紅色的披風把她襯得像一隻火鳳凰。修眉長眼,分明是個美女。卻因為一臉的風塵,平白添了兩分憔悴。可是那雙眼睛,明亮得像是能把人給燒化了,灼灼地盯著蘇一一。

  「你是……」蘇一一有些呆愣,模糊裡有點明白,為什麼仇鸞第一眼就盯著自己看。而那些文人墨客,也個個都露著奇怪的神色。

  因為她和琉璃,長得實在有三四分相像。不過,她眉宇間的英氣,卻不是她的柔婉所能替代的。但人與人之間只這麼一點兒想像,也實在算不了什麼吧?

  「對,我是琉璃。」琉璃有些激動,深吸了一口氣,才與仇鸞打招呼,「阿鸞,幸好你把她留住,我還怕趕不及呢,中途連著換了三次馬。」

  仇鸞笑笑,長身而起,攜了琉璃的手,竟是把她安排在蘇一一的身邊。這情形,實在有點兒古怪。蘇一一驚訝過後,迅速恢復了正常。人有相似,也不過平常。難不成他們就因為這個原因,對自己青眼有加不成?只是這仇鸞也真是奇了,看他二人如此親密的模樣,看來傳言非虛,分明早就是情侶了。卻不把琉璃安排在自己身邊,可以隨時吃吃豆腐,竟讓她坐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身邊。

  難怪久不能抱得美人歸,真是不開竅啊

  心裡鄙夷著,臉上卻露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疏離笑容:「琉璃將軍,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氣質非同尋常。」

  琉璃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我不喜歡聽這些客套話兒的。」

  蘇一一暗地裡嘀咕,她也不喜歡聽啊。可是兩個陌生人相見,不說這些客套話,難道盤問祖宗八代不成?

  事實上,琉璃還真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居然真的上來就開始盤問她的家世。若非人在屋簷下,蘇一一怕是忍不住要翻臉了。

  「家父是永樂蘇家第四子,庶出,因此早早就分了家獨住。家母的家世也是平常,是永樂鎮上的商人之女田氏,做姑娘的時候也是被嬌養著的,是以才得以嫁入蘇家。」

  「是麼?」琉璃蹙著眉的樣子很好看,那個撐著腮幫子的動作,簡直就像是自己的拷貝。

  「嗯,我們家也是永樂的大家族,琉璃將軍若是不信,可以使人去察探,一問便知。」蘇一一心裡也覺得怪異,但仔細回想,自己穿越以來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你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嗎?」琉璃小心地問。

  「有一點,不過將軍英姿颯爽,我卻只是憊懶貨罷了。只眉眼裡,依稀有些相似,這也不算什麼。」蘇一一笑著和她撇清了關係。雖說她認個姐姐倒無所謂,但再攀上些更複雜的關係,那可有點不妥。

  琉璃失笑:「這是在戰場上歷練的,若是養在深閨,那也不會這樣。興許,就跟你似的,柔中帶剛,剛中帶柔。」

  蘇一一愕然,看來她倒真想把自己當成妹妹呢難不成……她小心翼翼地問:「將軍不會是家裡走失了個……小妹妹吧?」

  琉璃不過二十六歲,就算這時代再早婚早育,也不可能生出自己這麼大的女兒,所以蘇一一臨時改了口。

  仇鸞歎息:「確實如此,你不知道,琉璃的妹妹從生下來,就被別人抱走了。」

  原來還真有個流落在外的妹妹,難怪琉璃這麼緊張

  蘇一一釋然笑道:「可惜,我不可能是將軍的妹妹。將軍今年二十六,我才十五,咱們差了整整十一歲呢。」

  琉璃眼中異芒微閃:「我妹妹,正是十五年前被丟失了的。我父親獨身十載以後,才續娶了繼室,姐妹之間正是相差了十一歲。」

  「這只是巧合。」蘇一一乾笑了一聲,「將軍想想,你們家在北劉,我們蘇家卻世代在周,這兩地連年征戰,不可能你妹妹會流落到大周去吧?」

  「為什麼不能?當初邊境的兩國之民,原本就是混雜居處。別說當初,就是現在,我北劉還有不少人滯留大周呢至於你大周,留在我北劉的人,可也不少。要不然,你怎麼解釋我們之間的巧合?」琉璃似乎認定了蘇一一是她的小妹妹,言辭之間,激動萬分。

  蘇一一無奈:「那個……將軍,你冷靜地想一想啊,別說咱們只像三四分而已,便是像了八九分,也只是種巧合罷了。面貌相似者,不知凡幾。況我父母都是可考的,根本沒有什麼可存疑的地方。」

  「阿鸞,你這裡能走開麼?」琉璃瞪視她半晌,忽然轉頭問仇鸞。

  「你要我陪她回去見你父親?」仇鸞含笑問。他的眉眼自見到琉璃之後,便變得溫潤如水起來。蘇一一很難想像,這個清冷的人兒,還會有這樣溫柔多情的一面。

  不過,男俊女靚,都一樣英氣逼人,還真是養眼得很。唉,一個二十四,一個二十六,在這個時代不婚不嫁的,可也真是少見得很了。既然他們兩情相悅,為什麼卻一直這麼曖昧著呢?

  琉璃點頭:「是的,見了我父親……」

  蘇一一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自說自話:「喂,你們兩個不用急著商量誰陪我去見將軍的父親吧?我才是那個當事人,至少也得徵求我的同意啊」

  「你見了父親,就會明白的。」琉璃熱切道,「自從你失蹤以後,我們一直在尋找,也是因為沒有想到會在大周,所以才一直沒有找到線索。」

  仇鸞也在一邊幫腔:「是啊,先去見了你們的父親,興許還有更多的線索呢這些年,琉璃雖然一直在征戰,可從來也沒有忘記搜尋你的下落。只是以為你已經……不過,總想著萬一老天有眼,還是存著希望。」

  蘇一一乾笑兩聲,想打馬虎眼含糊過去。可是偏偏左右分坐著的兩人,卻默契地拿眼看她。那些玩笑話,便再說不出來了。

  她的笑容漸漸地掩了,把自己穿越以來的經歷再細細地想了一遍,又打量了一下琉璃的臉,自我比較過後,才極度誠懇道:「我看……也太牽強了吧?我從小兒就出生在永樂,要不是十歲那年進京,興許現在還在永樂呢,怎麼可能是琉璃將軍的妹妹北劉留在大周的人,是不少,但都在京城以北,也不會跑到永樂去,是不是?雖說我頂喜歡高攀人家,若是借了琉璃將軍的勢,在北劉再開間一一製藥的分店,可不是順風順水?但這父母親,可不是能隨便認的。」

  琉璃燦亮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一下。

  「還有,你也說了,若真懷疑你妹妹流落到了大周,想必當年就會在大周境內尋找,而不是僅僅在北劉私下裡搜尋了。想必,什麼流落大周之語,也並不可能。」

  「當時……情況比較複雜。」琉璃皺眉,「但你……」

  仇鸞看了她一眼,轉向蘇一一道:「不管是真是假,事關你的身世,還是由我陪著你回一趟尚家罷。」

  原來琉璃姓尚。這個姓,似乎很耳熟啊……

  「我不覺得尚跟我會有什麼關係……」蘇一一想了一會兒,沒有絲毫印象,大概是因為北劉的大姓,只能苦笑,「就去了,那也是白去,不過讓老人覺得失望,反倒不如不去。」

  「不,我不會看錯的,你跟你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琉璃搖頭,滿臉勢切。

  「我娘?」蘇一一微微吃驚,才記起琉璃說過,她那小妹妹的母親,是尚父的繼室。

  琉璃熱切地點頭,眸子再度麗光四射,彷彿是現代她蘇家客廳裡的那盞水晶燈,瀲灩生波:「我讓阿鸞送你因京城,在父親的書房裡,有一幅你母親的畫作,你看過就會知道,你不可能不是我的小妹妹。」

  「果真這麼相像?」蘇一一倒真是好奇了。

  仇鸞笑道:「當年我見到盛大小姐的時候,還只八九歲的模樣。可是那樣的風姿,卻是經年不忘。那時候,盛大小姐也有二十出頭了吧?只是比你成熟些,但眉目之間,還真是一樣的。」

  琉璃的目光,迅速地朝他看了一眼。仇鸞面色坦然,只是抿唇含笑。蘇一一笑意吟吟地朝他看去,還說什麼琉璃有多麼大方,可即使是誇那位已經過世的盛大小姐,這位以剛毅果決聞名的女將軍,也不由吃了味兒。

  「盛大小姐……就是你的母親,她是前太傅的獨女,當年有北劉第一美女之稱。但凡見到她的,即使時隔多年,也不能或望。」琉璃解釋道。

  「是麼?」蘇一一遺憾地想,若是生在現代,那一定是個歌影視的三棲明星,而且大紅大紫到發黑。可惜生不逢時,不過給人做個填房。不過,以那樣的丰姿,竟然也肯給人做繼室,想來那位尚大人,也真是個人物吧?

  「那倒是真的。」琉璃歎息,「當年她嫁進尚家的時候,當時整個京城都萬人空巷。即使車駕出城進香,也會被堵到水洩不通。」

  「哇,不用演技就能大紅……」蘇一一咕噥了一聲,收到兩道疑惑的目光以後,才尷尬地笑道,「不過,這麼說來,那就更不可能了。雖然我也自認是個小美女,但要達到那樣的傾城風姿,那可是不成。」

  「你如今還沒有真正長成呢,才剛剛及笄。」琉璃替她辯解。

  「女孩子及笄,便是成年了呀」

  琉璃凝神看著她,似乎在記憶裡搜尋著繼母當年的模樣:「你若是打扮起來,想必也不見得會差到哪裡。」

  她悵惘的神情,讓蘇一一脫口而出:「你的繼母,一定對你很好。」

  「是啊,她自入尚家,把我當親閨女一樣的疼。我母親去世得早,其實我記憶裡倒沒有母親的印象,反倒是盛姨,對我來說,亦姐亦母。其實,你真是很像你母親的,只眉毛略粗了一線。」

  「將軍抬舉。」蘇一一努力擠出微笑。怎麼這兩人竟是紅口白牙地要把自己定義為尚家的女兒呢?她的概念裡,可是一點這樣的自覺都沒有。如今的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麼逍遙,這樣的變數,她可不想要。

  「阿鸞,我帶她去好好打扮一番,你再看看是不是盛姨的模樣兒。」琉璃忽然站起了身,「當年盛姨最喜作蘭花妝……」

  蘇一一嚇了一跳:「別……我可不想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再說,你們倆原本就是一條心,你說是一,難道他還敢說二不成?我說大將軍啊,你這麼做不過是掩耳盜鈴啊」

  琉璃哭笑不得:「那你說,要怎麼樣才肯信我?」

  這是相信與否的問題嗎?蘇一一撫額輕歎:「我明明是父母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會又冒出一段離奇的身世呢?要知道,我父親和母親都是本份人,根本很少離開永樂,更別提是遠至北劉了。就算是人販子,也不可能把一個小嬰兒從北帶到南邊兒吧?再說,我嬰兒時候的事情,如今鄰居們可還記著呢你也說了,你那妹妹可是剛出生,就失去了的。除非正好我爹娘就在附近,不然的話,經過人販子轉兩道手,到了永樂,早就能說話了。」

  六歲以前的記憶不是自己,她當然不記得。可是看父母對自己近乎溺愛的態度,想必也不可能不是親生。

  琉璃失望地歎了口氣:「父親近年身體漸漸地垮下去,念念不忘的,便是心愛女兒的唯一骨血,竟不知流落到哪裡。你就忍心看著父親生活在悔恨裡嗎?當年若非政敵動手,盛姨又豈會難產之後,香消玉殞,連唯一的女兒都無法保全?他總是責備著自己沒有照顧好盛姨,才會釀成這出慘劇。每逢盛姨的生辰和忌日,他便一整天不飲不食,在書房裡枯坐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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