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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6:46
  第299章 定時炸彈

  酒被蘇一一命名為勁酒,拍賣開始後便一浪高過一浪,最後一罈酒竟然開出了一千兩的天價。惹得劉孟海在台下不住地喃喃自語:「早知道我們開初就研究釀酒得了,又能自個兒喝,還這麼值錢。我們以前做的生意,也未免太虧了。」

  蘇一一罕見地沒有反唇相譏,若有所思地看著台上,眼尾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瞟向姬流夜。他身旁的壯漢躍躍欲試,看起來對這種烈酒也是情有獨鍾。姬流夜不止制止他一次,閃過去又交代了幾句,壯漢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他們始終未曾喊出價來。因此,他們這一席,倒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姬流夜的臉上塗著厚厚的易容藥物,他的動作,也還算符合一個中年文士的風流脾性。但蘇一一還是看得出來,他比分別的時候瘦了不止一圈。兩個肩膀的衣服,有點鬆垮,看起來這些日子也不好過。

  臉色倒看不出好與不好,清透的膚色,微微帶一點黯淡。看起來,倒有點像是被掏空了身子的模樣,帶著一點萎靡。

  可惜,那雙眼睛,是最容易洩露他身份的部位。蘇一一歎息了一聲,心裡想著,不能再讓他拋頭露面。演技再好,可他身上還有易容不了的地位。雪藏,還是一個最穩妥的法子。

  雖急於知道姬流夜最近的經歷,但蘇一一也知道,現在絕非追根究底的時候,因此強自按捺了自己的好奇心,看著尤七把事情料理結束。

  「一一,今天的酒賣出了個高價,看來我們明天賣的酒,還能再抬高一點價錢。」陸瑋也十分興奮,這是他自十歲以來,頭一回做正經事。

  雖然做生意,在北劉也一樣被認為是上不得檯面,有辱斯文之舉,但他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

  「不,明天不賣,押後十天再賣。」蘇一一搖頭,頭腦又活躍了起來。

  「為什麼?」陸瑋不解。

  蘇一一壓低了聲音笑道:「正因為今天賣的價錢太高了,咱們得給出一點讓他們炫耀的時間是不是?若不然,恐怕一個個都會氣得吐血。十天以後,炫耀完了,咱們再賣酒就不同了。」

  「一個願買一個願賣,他們管得著麼?」陸瑋十年的痞子,也不是假裝的,說出來的話,不免帶著無賴的色彩。

  「少結仇才是正理,能以這樣的高價拍下酒的,都是非富即貴,或者身後有著強硬的後台,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尤其是姬流夜到了北劉,蘇一一更不敢輕啟事端。萬一他的身份被發現,那可就是九死一生的命了。

  「何必……咱們也不怕他們」陸瑋不服氣。好勇鬥狠了十年,哪怕是裝的,也已經裝到了血液和骨髓裡。

  蘇一一瞪了他一眼:「陸瑋,別拿以前那套無賴氣行事。要知道,和氣生財,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門。別看尤七和我剛才表現得強硬,那也是為了殺雞敬猴還不是打量著有你和仇鸞當靠山,方權拿我沒辦法?」

  「那好吧,你是頭兒,我自然聽你的。」陸瑋不滿地嘀咕。

  「以後北劉這一攤子事是要由你挑起來的,我不過是囑咐你一句。有事多聽小青和佩蘿兩個,她們在南陳呆了這麼久,生意經已經熟了。」

  陸瑋失望:「你還是要回大周。」

  「那是當然。」蘇一一因為心事重重,沒有照顧到他的情緒,「看,輪到我們的花魁選人,這可是今晚的高-潮。」

  這下子,陸瑋也懷了重重的心事,只不過身為初當老闆的自覺,才把心思轉向了正事兒。

  幾位花魁身份不菲,尤其以白素貞與小青的扮演者,更是石榴裙下隨者甚眾。被選中的自然各各歡喜,沒有選中的,也因為品嚐了上品的佳釀,而平添了談資。再加上陸瑋和方權這兩個惡名昭彰的公子相繼出爐,更是覺得今日不虛此行,各自摟著挑上的或是被挑剩下的姑娘們,去了各自房裡找樂子去了。

  蘇一一覷準時機,打發了一一銷金樓裡的一個俏丫環,把姬流夜一行引至了某間不大起眼的香閨。

  「你怎麼會來北劉?」她一見他踏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

  姬流夜加快了腳步,一直走到蘇一一身前,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遍,雖然沒有心寬體胖,但也唇紅齒白,才鬆了口氣,摸著鼻子苦笑:「我跟你的境況不是一樣嗎?北、西、南三面都去不得,只能往北劉來了。幸好邊境處把守得不嚴,也就被我混進來了。」

  「我跟你能一樣嗎?」蘇一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是商人,來北劉可沒有什麼危險。你知不知道自上次你打敗了琉璃之後,北劉人把你視中眼中釘啊我估計若是有機會擒下你,他們什麼代價也肯付的。就算潛入夷人部落,那也比到北劉來強嘛」

  姬流夜卻像是沒有瞧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從容笑道:「在北劉不是有你嗎?我得到消息,就猜到你是往北劉來的,所以過來見你。咱們一同回大周,也好有個照應。」

  「那倒是,我得照應著你,背著一個天大的風險。」蘇一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位是誰?看起來倒不像是中原人。」

  「是我在逃亡的時候,交到的一個朋友,叫納加。他是狄人和大周人的後代,身手不錯,我把他帶到大周去。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會背叛我的。」

  納加憨憨一笑,露出赧然與感激的雙重神色。蘇一一不由得腹誹,姬流夜這人,收復人心的本事,還是一等一的好,輕易就得到了一個忠實的護衛。

  她點頭「哦」了一聲:「他倒是不妨事,就算是純種的狄人,北劉也不會太留難的。重要的是你,小心被人出賣了,下到大獄裡,還不知道會不會放了你呢就算北劉有意放歸,恐怕提出來的條件,也足夠讓你父皇望而卻步。」

  姬流夜看她急得一張臉變得有些青白,溫和地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麼胡鬧呢只要你一路往南,夷人那裡你不是和熟嗎?怎麼也比一頭撞進北劉來好吧?而且,你還不知死活到大大方方地跑到京城來」

  「因為……你在這裡。」姬流夜柔聲道,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幽遠,彷彿穿越了兩人近十年的糾葛離合,在她的身上縈繞如縷。

  蘇一一張了張嘴,只得無奈歎氣:「好吧,要把你弄回去,看來我又得死掉無數個腦細胞了。」

  「聽說你最近住在尚府,真想不到竟是找到了這麼一個靠山。」姬流夜露出了笑容,「看來我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只要跟著你,凡事就會化險為夷。」

  「別替我戴高帽子,你還是安安心心當你的嫖客吧,做得逼真一點,仇鸞還在京城呢」

  「他不是要回方莊了嗎?」姬流夜意外地問。

  蘇一一抬眸看他一眼:「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連我都不知道他確切的離開時間。原定於今天一早就走的,因為我的一一製藥開業,請他來坐鎮,所以延了一天起程。」

  姬流夜忍不住直冒酸氣:「看來你和他的關係不錯,居然讓他為你多留了一天。以前……琉璃也辦不到。」

  「那是因為琉璃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私事讓他耽誤返回邊關的時間,人家是軍人,我是小女子,是商人,凡事以自己的利益為先。早知道你來了京城,我哪會留他一天啊。」

  「沒關係,不就是一天嘛」姬流夜看她懊惱得連連歎氣,急忙安慰,「我這麼多的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還怕這個?放心,你就當我不存在,我自己有法子的。我當時來北劉的時候,也沒有想著能遇見你啊,對不對?就算你不在北劉,當時的情形,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來北劉。正因為別人想不到,所以才沒有危險。」

  這倒是實話,只不過蘇一一如果不在京城,他也不至於甘冒奇險,一路往京城而來,早就找了哪個不起眼的小鎮,先躲上一陣兒再說。

  蘇一一擔憂的倒並不僅僅是仇鸞,這個炸彈是定時的,眼見馬上就要走了。可還有一枚不定時的埋在身邊呢,陸瑋的精明不在仇鸞之下,又天天出入一一銷金樓,保不準就會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到時候愛國情緒大爆發,姬流夜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你要不還是住到一一製藥的後院裡去吧,那裡人少又清靜,這裡危險。」為了安全起見,蘇一一決定把姬流夜火速轉移。

  「人多才可混水摸魚,這裡魚龍混雜,就算露出一點馬腳,也不會有人刻意地注意到。這不是你的座右銘嗎?」姬流夜卻與她持相反意見。

  一般情況下,這個論調當然是沒錯的,但現在……

  「陸瑋天天在這裡,你被發現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姬流夜聽信了傳言,對陸瑋沒有引起高度警覺,頗帶著輕蔑,「不就是跟盧傳宗和方權差不多的貨色?外面傳得,可比他們倆還要更不堪些。一進這裡,怕是他的骨頭都酥成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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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7:08
  第300章 難得高調

  蘇一一正色道:「你小覷他了,這個人的才華不在仇鸞之下,功夫高,又心細如髮。你這樣的作派,不出三天就會被他發現。」

  姬流夜待要不信,但看蘇一一神色嚴肅,也就將信將疑了起來:「一個繡花的枕頭,有這麼厲害麼?」

  「枕套上是繡了花,但裡面裝的也是實打實的棉花。」蘇一一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輕敵,最後一準會吃虧。」

  聽到她如此推崇,姬流夜有點不樂意了:「是麼?他比我厲害?」

  蘇一一哪想得到以他的沉穩,也會有這種拈著酸氣的幼稚表現,只是咧了咧嘴,不大在意地回答:「就算比你差著一些,也不會差了多少。不過,你如今可是站在人家的地頭上,光是地利人和這兩項,他就佔盡了優勢。」

  「哼,那我也不怕。」姬流夜知道她說得有理,可是哪肯在她的面前,甘於承認自己不如別人?無論如何,嘴上還是不肯認輸的。

  「信不信由著你,我就白告訴你一聲兒罷了。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一一製藥那裡雖是清淨,但猛不丁地住兩個陌生人進去,更加觸目驚心。我替你去找定一間客棧,至少掛著個名兒在那裡,有人查問也能說出個去處。」

  「這個由你安排,我今天才進京城,就聽到一一製藥開張,忙不迭地趕來看,好容易從黃牛的手裡買到了一個席位。」姬流夜說著,便有些感慨。誰曾想到,那個當年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扶進閨房,又費了老大的勁兒把他捆紮得像一隻棕子的瘦弱小女孩兒,今天卻已經把生意做到了大陸三國?

  看著她吹彈得破的俏臉,姬流夜的感慨,讓他悚然而驚。什麼時候,他的心境變得如此蕭瑟?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行了,你就扮成一個迷戀佳人的登徒子好了,反正我們一一銷金樓這類男人最多。」蘇一一爽快地點頭,「你小心陸瑋,此人很精細的。」

  心裡也有些好笑,她的那些現代化詞彙,姬流夜似乎接受得很快。黃牛……看來一一銷金樓的名氣,已經從大周傳到了北劉,居然有人做黃年生意。

  「知道了。」姬流夜有點不滿她對陸瑋的再三提醒,光是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帶著三分火性兒。

  「難得碰到一個對手,你應該興奮才對,怎麼一副幽怨的模樣?」蘇一一湊近了他,臉上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現在是虎落平陽,你就欺負個夠吧」姬流夜想要退後兩步,又不捨得和她拉開距離,只得悶悶地回答。

  「我哪敢啊」蘇一一吐了吐舌頭,「你這種人翻身而起的機率實在太大,到時候翻著臉不認人,我可吃不消。對了,光顧著跟你探討應付的對策了,我還沒問你在右賢王那裡,又是怎麼一回事?你的那些侍衛呢,怎麼不見了?還有……」

  「你讓我一樣樣的回答吧」姬流夜急忙打斷了她層出不窮的問題,「我還是原原本本把我的遭遇告訴你一遍,從哪裡說起?」

  「當然是那天,你們腹背受敵啊」

  「對,那天得到敵蹤,又不見你回來,我快急瘋了。連著派著侍衛找你的下落,還沒開打,已經被我派了一半人出去。」

  蘇一一愀然色變:「你也太胡鬧了,大敵當前,你怎麼把自己的親信派出去了?」

  姬流夜沒好氣地瞪她:「還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嗎?你身邊只有五個人跟著,我能放得下心?」

  「可你……派了那些人出來,也一樣沒用啊……大隊的騎兵面前,單兵作戰的能力再強,也於事無補。」

  「我知道,只是想截住了你,讓你往北劉轍。誰知道你根本不用我教,自個兒就一頭撞過來了,我還是小瞧了你。」

  「當時情形緊急,我們原想去夷人部落的,就看到南邊的騎兵比西邊兒的還要多。」

  「我看到左賢王那邊領頭的,就知道要糟了。」

  蘇一一奇道:「為什麼?我要不是看到夷人的隊形整齊,還沒想到他們勾結了呢莫非……你認識左賢王那個領頭兒的麼?」

  「是啊,當然認識。」姬流夜點頭稱是,「那人與夷人的迦牙是過命的好兄弟,兩人之間雖是不同部屬,但向來同進同退。所以,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你們不能往南去。」

  「幸好我英明神武,當機立斷,要不然就是撞進羅網裡去了……」蘇一一心有餘悸。

  「可不是嗎?所以你可以知道,我當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偏生又想不出一個好主意。右賢王那裡也急,雖然那兩隊人的兵不多,但我們更防著北邊兒的人。事實上,我們的猜測也沒錯,重頭戲還是可汗的部隊。」

  「呀,那你們……不是腹背受敵嗎?」蘇一一駭然,「右賢王不會給滅了吧?」

  姬流夜傲然道:「你太小瞧我了,不過排了個小陣,就小有斬獲。然後擊退夷人,派出一小隊佯裝往南,吸引大部分的人以後,便掉頭北上。可汗和左賢王被打得措手不及,等到他們緩過神來,我們已經去得遠了,再想追也來不及。順手還挑了一個據點,才往蒼茫山去了。」

  蘇一一聽得熱血沸騰:「也只有你,難怪左賢王想不到。你們明明如喪家之犬,被追得四處逃躥,居然還敢主動出擊,換誰都會上個大當。但是……你不是和右賢王去蒼茫山了嗎?怎麼這會兒就到了北劉?」

  「挑過了那個營帳我就走了,沒跟著他們退往蒼茫山。」

  「啊?你就帶著幾個侍衛跑路?可是,周圍不全都是可汗和左賢王的部隊嗎?你怎麼逃得掉呀」

  姬流夜苦笑:「但是跟站他們去蒼茫山,那也是不成的。那裡易守難攻,準備在那裡熬上幾個月是沒問題。但若是都困在那兒,誰去分化可汗和左賢王,誰去聯絡八大部落?」

  「你不會……我說,你對右賢王也太盡心了吧?」蘇一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七公主的事兒,我們不是還有強行搶親這個辦法嗎?實在到了絕境,就乾脆讓她詐死而遁。」

  「也不光是為了七妹。」姬流夜淡淡地開口,「我與右賢王相交莫逆,這個忙能幫,一定會幫他的。何況,他取代了可汗,對我大周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弊,何樂而不為?」

  「你這是樂嗎?連命都快沒了你不會告訴我,你的那些侍衛,都被打殘了吧?」

  「那倒沒有……」姬流夜失笑,「我沒有帶進關來,是因為太惹眼了。他們仍潛在北劉,等我回了大周,狄人自然就會放鬆警惕,他們再穿過南部回大周,那就沒有什麼危險了。」

  「也是,主要是你。」蘇一一完全同意他的論斷,「只要你回去了,左賢王他們也不可能會關注你的那些侍衛。」

  姬流夜微有黯然:「不過,還是歿了一個。」

  「呃……」蘇一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明知道這樣險峻的形勢,死傷是難免的。姬流夜帶的人只死了一個,應該是個了不起的結果了,但看著他的臉色,還是說不出話。他身邊的這些侍衛,個個都忠心耿耿,而且從小就和他一同長大,說是主從,其實跟親兄弟也沒有什麼兩樣。在蘇一一看來,倒比姬流夜和他那幾個皇兄的關係,更親密些。

  「不過,我已經說服八大部落,只等回去說服父皇,相機攻劉,乘機混水摸魚,給狄人也來那麼一下子,到時候八大部落就會支援蒼茫山,右賢王便可反敗為勝,我們的打算,可就成了。」

  人說思念是一種美麗的孤獨,只有在思念的時候,孤獨才會顯得格外的美麗動人。蘇一一看著姬流夜寂寞的剪影,明明是貌不驚人的中年人形象,但是他的側臉,卻凝固著深沉的悲哀,讓她的心微微有些碎。

  「對不起,要不是我出的餿主意……」蘇一一吶吶。

  「不關你的事,你的主意我很贊同。就算不為七妹,這一仗也是勢在必行。我要得到右賢王的支持,但是如果他僅僅是右賢王,對於我來說是遠遠不夠的。你的建議,不過是讓我提前發動了而已。」

  蘇一一惻惻地點頭,默然不語。

  「對了,我的行蹤已經報告完畢,說說你的吧尤七到北劉來我是知道的,可不知道還弄了個這麼大的陣仗你不是一向主張初來乍到,低調行事的嗎?我看你這回,可高調得很啊」

  「當然是因為有了強有力的靠山,乾脆一步到位,來個先聲奪人。」蘇一一振作了精神,也開了句玩笑。

  「仇鸞還是陸瑋?」姬流夜問得有些遲疑。

  蘇一一笑道:「還不僅僅是他兩個呢,你估計猜不到的……」

  她把和仇鸞撞上,然後琉璃八百里行軍前來認親,再由仇鸞護送至京,尚子維一眼就把她當成女兒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姬流夜聽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合了上去:「怎麼感覺像是你編的那些戲呢」

  蘇一一掩嘴而樂:「所以你現在知道,我在北劉的後台,可比大周的還要硬。你說說,在這樣的形勢下,我有必要低調嗎?」

  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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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7:28
  第301章 露陷

  蘇一一果然置了一席早點,替仇鸞餞行。

  「你不會是為了省那幾兩銀子吧?午飯晚飯都不請,單請這一頓早點?也真正虧你做得出來,聽說昨天你的一一製藥人滿為患,還差點為了席位大打出手?」仇鸞倒了一杯茶,笑吟吟地問。

  「不是差點,就是大打出手了。」蘇一一掃蕩了半籠海鮮蒸餃後,才回答他的問話。

  「陸瑋和方權啊,這兩個可都是京城裡的重量級人物呢」

  蘇一一失笑:「你就直接說他們是京城二害得了,不用這麼婉轉。不過,昨天是方權沒事兒來鬧場子,陸瑋只不過把他請出去罷了。」

  「你和陸瑋最近關係很近啊」仇鸞有點不是滋味。

  「當然,我們是合夥人。」蘇一一咬著奶皇包,雖是平常點心,卻勝在做得小巧玲瓏,正好一個一口,讓她吃得極是省心,「可惜我們一一銷金樓不做早餐,不然就在自己的地盤兒請你了,也照顧自家生意是不是?」

  「我真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你和琉璃完全不一樣。」仇鸞搖頭歎氣,「三句不離生意,你還真當自己是生意人了。」

  蘇一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咦,難道我不是生意人?仇將軍,千萬別把我當成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那你注定是要失望的。我樂於做個生意人,而且我自認為可以做得很好。」

  「你的學問也做得很好。」

  「那一樣,又不能當飯吃,到得老來還是兩袖清風。你看君如玉,在南陳的地位算高了吧?可她那宅子,還沒我的一半兒大。瞧瞧我如今,想置幾個宅子都不會皺眉頭。」

  「讓尚大人替你置不就行了?」

  蘇一一正容:「別人的銀子終是別人的,用自己的銀子才叫舒心。請別再有這樣的提議,沒的打消了我的無窮樂趣。」

  「真是個怪人……」

  「正如你一樣啊,明明可以留在京裡,讓你母親替你鋪好錦繡前程。可你卻非要去邊關真刀實槍地幹架,又為了什麼呢?」

  「那不同」

  「別跟我說你的崇高理想,那只是你的。而我的理想,則是成為天下第一大商人。也許你瞧不起,但卻是我真正想要做的。」

  「也許……確實沒有什麼不同。」仇鸞認真地想過了以後,滿心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仇將軍,送你兩罈酒,跟昨天給你的那小半壇是一樣的。」蘇一一從身後取出兩個密封的酒罈子,帶著邀功的得意。

  「真的?你這麼大方聽說,這酒昨天可是拍到了一千兩銀子一壇呢」仇鸞見獵心喜,連帶著看蘇一一,也覺得順眼多了。

  「哈哈」蘇一一大笑,「這酒十天以後,就沒這麼值銀子了」

  「哦?」

  「我釀了一大批出來,不過現在怕那些高價買入的人心裡不舒服,所以才沒有拿出來賣罷了。十天以後,我們會在一一銷金樓推銷這種酒,到時候每壇的價格,也不過八十至一百兩罷了。」

  「那……你也太能賺了吧?一千兩到一百兩……」

  「先嘗為快了換作我,也認為值得的。」蘇一一不以為然,「畢竟大批量供應的話,再要千兒八百兩的,也太人眼皮子急了。」

  「八十兩,只比國酒貴了三十兩。」仇鸞沉吟。

  「不,八十兩是在一一銷金樓的價錢,若是在一一製藥的鋪子買的話,也只用五十兩。銷金樓那些地方嘛,不管什麼都會賣貴幾成的。反正都是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這樣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仇鸞放下了筷,凝神看她:「你賣這樣的價錢,不是逼得我經劉國酒,沒有了活路麼?人人都買你的勁酒,誰還花同樣的銀子,去買國酒喝」

  「它們可以降價。」蘇一一笑嘻嘻道。

  「降價?說得簡單,那他們還能賺什麼錢?」

  蘇一一看著他歎氣:「仇將軍,打仗你是一把好手,這我比不過你。但是你說的……做起生意來,你比我可是差遠了。你知道一罈酒的成本是多少?哪怕降到二十兩一壇,你們的國酒,還是有相當大的利潤空間。」

  仇鸞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你可以足足賺三十兩一壇,若是賣出一萬壇的話,你就能賺三十萬兩?」

  「是啊,按北劉喝酒的量,一萬壇大概一個月就銷掉了。」蘇一一看著仇鸞臉色大變,才悠然道,「不過你放心,我不可能無限量供應勁酒,所以你們的國酒還是有著相當大的生存空間。當然,跟以前,那是不能比了。不過,他們也可以再釀出一種酒,勝過我的勁酒,那不又是枯木逢春了嗎?」

  「什麼枯木逢春啊……」仇鸞哭笑不得,「你這比喻……」

  蘇一一心情愉快地送他出門:「一路順風啊,別忘了替我向琉璃姐姐問好。」

  「好。」仇鸞翻身上馬,托著酒罈子,還姿勢優美。眼看就要撒開蹄子走人,忽然他又回過了頭:「對了,忘了提醒你,昨天我看到你們一一銷金樓有個中年文士,身邊跟著一個狄劉的混血兒,這個人不大簡單。」

  「啊?」蘇一一頓時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什麼……」

  「你自己留意著就是了,恐怕他是去你那裡打探消息的,多個心眼兒不是壞事。」

  「是是是,謝謝仇將軍的提醒。」蘇一一急忙點頭如儀,冷汗頻出。

  「還有,別和陸瑋走得太近」仇鸞再度提醒。

  「哦。」蘇一一心情緊張,勉強應付。

  仇鸞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我不是對你的行為指手劃腳,你不喜歡這個,我知道。但是,我只是用哥哥的身份勸勸你罷了,陸瑋花天酒地的名聲,早就是京城人人有所聞。」

  「我明白的。」蘇一一乖乖地點頭答應,「我和他只是生意上的夥伴,他替我打點京城的官府人等,幫我打理一一製藥。你放心吧,我和他不會走得太近,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大周了。」

  「尚大人不會放你走的。」

  「但是我不弄清自己的身世,也永遠不會認他。」蘇一一平了平心,靜了靜氣,莞爾微笑,「所以,我想,他是會讓我離開的。」

  「等我和琉璃商量以後你再走,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若是有人知道你在北劉的經歷,恐怕就……」仇鸞因為擔憂,完全忘了中年文士的反常。

  「沒關係的,大不了我可以取道南陳。再說我又沒有認親,他們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不可能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信息,而對我怎麼樣吧?頂破天,就是把我召到京城,好酒好菜伺候著唄」

  「你在北劉不用擔心,尚大人的威信很高,只要他開口,沒有人動得了你。」仇鸞還想苦口婆心地相勸。

  「知道啦,你還不快走?仔細誤了吉時,又要責怪到我的頭上,那可如何是好?」蘇一一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馬頭,「一路順風。」

  仇鸞應了一聲:「保重。」

  一揚馬韁,駿馬知人意,撒開四蹄便「唏嚦嚦」地去了。留下蘇一一,半天才吐出一口長氣:「這人的眼睛真夠毒的,我感覺姬流夜的裝扮已經夠成功的了,這樣也能被看出來啊」

  劉孟海也深有同感:「是啊,難怪百戰百勝,那雙眼睛是夠毒的。幸好他會錯了意,把五公子當成了你的競爭對手。一個商人,這個身份倒也是個不錯的掩護。不如我們乾脆就讓五公子假扮成商人,來摸你的底。如果有必要,還可以對著幹上兩場不大的商業戰,到時候也可去了疑心。」

  蘇一一眼前一亮,頓時捶了他一拳:「咦,真沒想到,你這莽夫,還會有這樣的好主意。不錯,既然他已經露了形藏,不如乾脆鬧得大一點兒,把別人的注意力往別的路上引。仇鸞沒有親至現場,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蹺。那陸瑋,恐怕心裡早就引起警覺了。」

  「看來,他還信不過你啊……」劉孟海幸災樂禍。

  「等著瞧吧,等會兒,到了下午他就該跟我說了。要知道,這人過慣了夜夜笙歌的,這會兒還沒起身呢就算想要告訴我,也得等用過了午飯啊」

  「這兩個,可都是人精。」劉孟海大覺頭疼,「我現在發現,陷在北劉京城,不是一個好主意啊」

  「別當事後諸葛亮了,現在說有什麼用」蘇一一沒好氣地甩了袖子,「走吧,我們去一一製藥看看,你悄悄地把咱們的計劃告訴五公子,讓他相機行事。」

  「好。」劉孟海答應了一聲,扶著她上了馬車,往一一製藥而去。尤七還不知道姬流夜的到來,正因為前一天的銷售而處於亢奮之中。

  「小姐,你知道嗎?我們昨天 ……」

  「知道啦,把賬理出來,讓我看看。」蘇一一笑道,「開了一個好頭,你再堅持一兩個月,待小青和佩蘿到了,你就可以回大周和芍娘團聚啦。我知道,您正等不及啦」

  尤七訕訕地不好意思:「小姐又笑話我了。不過,幸好是小姐來了,不然的話,一一製藥在北劉暫時還無法打開局面呢」

  「那倒是,我的運氣一向很好。」蘇一一笑道,「看來,前一陣子的霉運,終於讓我給走完了。但願以後一馬平川,別再遇到什麼倒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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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7:47
  第302章 將錯就錯

  果然,陸瑋在下午就和蘇一一說起了姬流夜的事兒:「你注意一下那個韋子矜……」

  韋子矜是姬流夜所用的化名,看來他的喬妝改扮,還真是一點都不成功啊

  「怎麼了?」她裝作懵懂的樣子。

  「那個人看起來不像是一般尋花問柳的,雖然臉色看起來有點色迷迷的,可是眼睛裡的神色卻很清澈,分明意不在此。」

  「這你也看得出來啊難怪人人都說你是歡場老手,就憑一個眼光就能瞧得出來,真正是厲害」蘇一一故意翹了翹大拇指,以表自己的崇拜之意。

  「你又來取笑我了吧?」陸瑋的臉微微地紅了一紅,才又肅容道,「我看,這人像是哪個商號裡派來打探咱們底細的。」

  蘇一一愕然,到底是姬流夜不小心露出的馬腳,還是他的裝扮太成功?她忍不住懷疑,也許這樣引起別人注意,正是姬流夜有意為之呢

  陸瑋看著她的神色,有些得意:「我一直以為你是萬能的,到底是女孩子,不知道這些嫖客們的心思吧?真嫖與假嫖,只看眼神兒就知道了。那個韋子矜一瞧就是目中清澈,等會兒你去問了一下小娟,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看來,讓你去管理一一銷金樓,還真是做對了。」蘇一一喃喃自語,「既然他要來套咱們的商業秘密,咱們也不要打草驚蛇,由著他去裝罷。」

  陸瑋替她擔心:「可是,若是我們的佈置被他們學去了,怎麼辦?」

  蘇一一笑道:「放心,一一製藥已經開了這麼多間的分店,也沒見人學過去什麼。其實讓人們學了去,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兒啊」

  「好事?」陸瑋不懂。

  「那當然。你想想,若是他們照搬照抄,誰會不來正宗的地兒,倒去仿冒的?若是他們另有新點子,咱們也正好拿來自用,改進我們的佈置,促進行業發展,對於整個商業大繁榮來說,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嗎?」

  陸瑋震動了一下:「你是這麼想的?」

  「對,我覺得哪怕在南陳,商人的地位也是很低的。你們都不明白,商業發展到了一定的階段,會有怎麼樣的魅力。」蘇一一悠然含笑,「陸瑋,你出身於官宦之家,想必從來不曾接觸過生意吧?你以後……等做得上手了,就會明白,生意也是學無止境的,它和做官做學問,沒有什麼本質的貴賤之分。」

  「這個……」陸瑋一時還轉不過彎來,有心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駁起。

  蘇一一淺眉微笑:「你現在肯定還不明白,只有你喜歡上了這一行,才會明白它的魅力。我才不跟你說教呢,到時候就算讓你別做生意,別賺銀子,恐怕你也不樂意呢」

  陸瑋默然良久,好看的眉微微蹙著,半晌才漸次地展開:「也許,會有那麼一天的。」

  蘇一一興高采烈:「那我們就真是志同道合啦,你都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堅持自己的行商理念有多麼的難」

  「我可以想像。」陸瑋欣然點頭,「反正我就是整一個敗家子,學文不成改學武,不過搏得瘋虎之名而已。若能在商業上成就一段功業,倒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上一遭。」

  「那你就是太妄自菲薄了,雖然你時文上頭確實手生,那也是因為你不上心的緣故。若是你真正用心,我想你至少可以進入三甲之內。」

  陸瑋失笑:「那你可就太瞧得起我了。」

  「我是認真的。」蘇一一肅容道。

  愣了一愣,陸瑋才緩緩露出了笑意:「好。」

  蘇一一心情暢快,自己的船上又多了一個重量級人物,可喜可賀,因此笑容滿面:「我去找找那位韋子矜,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可你不是說……別去打草驚蛇的麼?」

  「我不打草,只是去看看長得好不好而已。」蘇一一嘻嘻笑著,對著他擺了擺手,便自去了二樓小娟的閨房。

  小娟原是南陳名ji,因是賣藝不賣身,被老鴇打得遍體鱗傷,為蘇一一所救,才在一一銷金樓重豎艷幟。此刻,她正陪著姬流夜說話,見蘇一一叩門進來,急忙讓於一旁。

  「小姐。」

  「嗯,你去辦一個席面兒,咱們要好好斬一記五公子。」蘇一一笑吟吟道。

  小姐雖不知道姬流夜的身份,但看蘇一一和姬流夜熟稔的程度,又被交代過不許外洩姬流夜的身份,自然不會多事地在一旁偷聽,識趣地讓侍女自去準備席面,自己卻退至偏房。

  「依依,我等了你一天。」姬流夜看著劉氏兄弟也退了出去,知道他們必是站在門口,自然放心大膽。

  「現在還沒到一天呢」蘇一一白了他一眼,「為什麼不把你露眼的用意告訴我?害我聽到仇鸞和陸瑋相繼提起你的名字,嚇了好大的一跳。」

  姬流夜愕然:「難不成你還要他們提醒,才想到我的用意?」

  蘇一一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難道我還會懷疑起你不成?自然只想把你好好地雪藏,怎會想到你有這樣的用意」

  「哦。」姬流夜也不生氣,只是含笑看她,「你是關心則亂。」

  蘇一一隻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熱了起來,含糊地反駁:「你胡說八道……」但似乎沒有什麼說服力,只得低頭看著手裡的白瓷茶杯,恨恨不已。

  「依依,我就知道,你掛念著我呢我故意露出行藏,是想讓他們只把我想成是個欲竊取你秘密的商人,免得想到另一層上去。要知道,完全掩飾那是不可能的,倒不如乾脆讓別人抓住痛腳,是不是?」

  「那你也要跟我說個明白,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聰明」蘇一一羞怒交加。

  「我以為……以你的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白我的用意?」姬流夜苦笑,「若真不想引人注意,我一定不會帶迦牙來的,他的樣貌就夠惹人注意的了。」

  蘇一一回心一想也是,看來自己真是因為太關心他的安危,才會忽略了其他,悶頭喝茶。

  「事實證明,我很笨」她悻悻然地低頭喝茶,渾然不顧自己的「牛飲」,糟蹋了這幾兩銀子一錢的好茶葉。

  姬流夜凝神看她,只覺得她眉眼唇鼻,無一不美。夕陽西斜,落在她的身上,便如輕煙淡霞,洇然微籠。不過旬月不見,竟覺得她又長大了一分。

  「依依,我很開心。」他忽地探手握住了她的,聲音含醉,生像是朝陽下籠著輕紗的流泉,叮咚作響,清脆悅耳。

  「等我們安全回到大周,你再開心不遲。」蘇一一咕噥著,臉上卻更燙得厲害。喉嚨有點發癢,輕咳一聲,抬頭卻見姬流夜目光專注,凝在她的臉上。

  「只要和你在一起,便覺得此地就成了桃源。回不回大周,有什麼打緊?」姬流夜感覺她的手欲往回抽,急忙一把再度握住。因用了點力,讓蘇一一痛呼一聲,才急忙又鬆開。

  「我看,你扮登徒子,扮得很入戲啊」蘇一一趁機抽回柔荑,似羞還怨地嗔了他一句。

  姬流夜輕笑:「依依,我只在你面前,才能真扮作登徒子。要不信,你問問小娟我知道,她是你的人,總不會騙你,我對她可有什麼過火的行為?」

  「哦,原來你是因為知道她是我的人,所以才不敢有非份之想啊」蘇一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拈酸。抬起頭,果然看到姬流夜的嘴角露出謔笑的神情,忍不住哀歎一聲,十多年來的英明形象,在今日可真是毀於一旦了。

  「依依,你知道的,我的心原不在這上面。」姬流夜柔聲笑道。

  蘇一一隻覺得一陣冰水,從頭澆到了腳。是啊,她怎麼忘了,姬流夜原本就是志在天下,又豈會為兒女私情所困?自己於她,不過是一個絕好的合作夥伴而已。

  但是,她心裡隱隱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分明並不僅僅如此。只是,這時候,她卻把那冰涼的感覺,從四肢百骸流了出去,而不願意加以深思。

  「是的,我明白。」她淺淺一笑,神情頓時清明。那種淺嗔薄怨的風情,漸漸地消散無蹤。姬流夜不知道,自己表明心跡的一句話,怎麼會引起這樣的結果。心裡有些焦急,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

  「放心,那不僅僅是你的目標,也是我的目標啊」蘇一一的情緒調整得很快,調皮的笑容一如往昔,姬流夜卻在心裡失望地歎了口氣。

  那一刻,他以為他們可以再進一步的。

  「你什麼時候回大周?」姬流夜看她恢復了冷靜,只得問起了關鍵性的問題。

  蘇一一沉吟片刻:「我倒是不妨,只要安撫了尚大人就可以起程。但是你的話,我還要再作一些安排,方可起行。這回,我們會從北劉採購一些貨物,運往大周。我們恐怕還要再做幾場戲,至少要讓別人相信,你們都是生意人,這回跟著我順帶著去做一點生意。」

  姬流夜撫掌笑道:「此計大善。」

  可是他的聲音裡,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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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3章 又拐帶一個

  既然被仇鸞和陸瑋相繼起了疑心,蘇一一乾脆與姬流夜大大方方地來往。到最後,人人都知道一一銷金樓裡的韋子矜,有意與一一製藥合作。

  「他是做什麼生意的?」陸瑋不放心,忍不住追問。

  「你見過他那個長隨了吧?他有一半的血統是狄人,我們的合作,就是運來狄人的物資,比如牛角和藥材,運到南陳,可以賣個好價錢。」蘇一一說起狄人那裡的特產,頭頭是道,本來就已經做了差不多有一年的生意了,不怕陸瑋看出什麼蹊蹺來。

  一一銷金樓的對面,是一間綢緞鋪子。蘇一一做生意一向不喜歡斷人財路,所以她經營的幾乎都是輕薄的綢綃,因此對面的生意,受的影響倒並不很大。這鋪子也有些年頭,瓦簷下隱約可見燕子的窩,卻不知道是被風刮的還是人為破壞的,已經毀了一半。一隻燕子轉了兩圈,便飛去無蹤。

  「你的腦筋……竟是轉得這麼快」陸瑋對她可真算得上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還在想著要對這位韋子矜隱瞞這個,掩飾那個,你竟然脫出定規,乾脆要和他做起生意來了」

  「那是自然。若是把一一製藥藉機開到狄國去,那不是更妙嗎?」蘇一一笑意吟吟。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陸瑋很難得在蘇一一的面前有賣弄的機會,因此得意洋洋,「狄人沒有固定的聚居處,就是有也規模不大,你這麼大的規模恐怕根本沒有購買力來支撐。真要開過去了,估計是賠錢的命。」

  蘇一一笑道:「那你就錯了,他們確實居無定所,但左右賢王有各自的勢力範圍,他們的王帳卻是幾年不動。可汗就更不用說了,王庭那裡,應該也蠻繁華的。再說,入境隨俗的道理我也是懂得的,我不會像這裡,而是扎個帳篷,以物易物,恐怕所得更勝過銀錢交易呢」

  陸瑋聽得瞠目結舌:「你是想……也是,他們的物,被你砍下了價,而你的物,卻又抬高了價,橫豎你是不吃虧的。」

  「把我說得像奸商一樣……我不是這麼差勁兒的吧?」蘇一一嘀咕。

  「不是,我是太服氣你了,到現在才知道,做生意還能這樣的做法兒。」陸瑋感慨著又喝了一杯酒,想了想,歎口氣,接著再喝了一杯。

  蘇一一忍笑:「喂,你不用把我的話當下酒菜吧?這些酒還沒有敞開了供應呢,別都到了你自己的肚子裡」

  「我用內部價買下的……」陸瑋嘿嘿直笑,「其實我也是不會做生意,二十兩銀買下來,再賣出去的話,我可以至少賺上三十兩銀子。而且,現在還有價無市,這不賺大發了嗎?」

  「撲哧」蘇一一聽他學會了自己的口頭禪,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你還在乎賺這個小錢呢,咱們一一製藥的規矩大著呢,你新來乍到,又忙著開業,一時也沒來得及給你介紹。等明兒個,我讓七叔把我們的章程拿來,像這些倒賣的行徑,我們是不允許的。」

  陸瑋點頭稱是:「我想也是,若大家都這麼著,你就等於只賣了二十兩銀子。但是你既然允許大家用內部價買了自用,總有人為了求利,偷偷摸摸地往外賣吧?這裡面的利潤,就是我,想想也是很心動的。」

  「內部價也不是誰都可以買的,一般要做到管理人員才有這樣的權利。而為了這一點點蠅頭小利,失去了一一製藥的股子錢,你說他傻了還是瘋了,會這麼做?」

  「哦,原來你……有這樣的牽制,難怪這麼大方」陸瑋恍然,「不過,股子錢……」

  「主要是指紅利,每年的股子錢,分紅下去就是一個極可觀的數目。若是這種倒賣行為被發現的話,會在紅利裡扣五倍。」

  「五倍?你也太狠了吧?」

  「一一製藥平時的規矩是很寬容的,但有些事規定了不能做而要去做,罰得也厲害,總要讓人覺得去做不如不做,那才有令行禁止的效果,是不是?」

  「你倒把軍隊裡的那一套用上了……」陸瑋忽地湊到了她的面前,臉上帶著神秘,「聽說,尚子維很喜歡你,是要收你做義女還是當續絃啊?」

  蘇一一啐了他一口:「你能不能別想得這麼齷齪啊,真不知道人家怎麼傳的,以盛大小姐的絕世姿容,你覺得尚大人的眼裡還能看得上誰?我雖然不自卑,可也難及盛小姐的風華。不過是因為我與盛小姐有幾分相像,他老人家便格外憐惜,有意收作義女罷了。明明是件光明正大的好事兒,怎麼越傳越邪啊」

  「若是收作義女,這會兒也應該收了才是。可是尚府也沒個動靜,難怪別人都想入非非,就是我也覺得奇怪啊」

  蘇一一歎了口氣:「倒不是尚大人……是我不願意嘛若我成了琉璃將軍的義妹子,你說說看,大周那些人會怎麼看我?我可是有一大家子在大周呢,家族裡少說也有上百口人」

  「不過,如果有尚子維替你撐腰,你也不用擔心一一製藥會有人來鬧事了。」陸瑋自然要勸她留在大周的。

  「現在有你坐鎮,不也風平浪靜?再說,既然我做了青樓楚館,賭場娛樂的生意,便不怕與三教九流打交道。有些血,該出的還是得出。」

  「嗯,我懂得了。」陸瑋點了點頭,「你只是想得到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那些特權對於別人來說,並不公平。」

  「是的。」蘇一一欣然,「我想建立一個良好的商業環境,政治有國界,但是經濟,卻是沒有國界的。物資可以通過一些跨國公司……跨國的鋪子聯結起來,達到最有效的利用。」

  「但願能有這麼一天」陸瑋笑道,「說也奇怪,原先我跟你合股,是想氣氣我家那老頭子的,怎麼聽你三番五次的一解說,竟覺得自己做的,也是頂天立地的大事?」

  「當然是大事」蘇一一鼓勵,「陸瑋,也許有一天啊,這幾代幾代的皇帝,人們未必會記得,但是一一製藥作為一個龐然大物,也許會在幾千年以後的學院裡,成為商業課的典範,被文字反覆提起呢」

  「會嗎?」陸瑋還是懷疑的。

  蘇一一卻信心十足:「相信我,只要達到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開創新的跨國商舖的形式,我們的一一製藥,哪怕在幾代以後敗落,仍然會被萬千商業奇才銘記。」

  陸瑋熱血沸騰:「好,我們就一起開創一個新的時代」

  蘇一一伸出手掌,與他互擊。心裡暗暗得意,多好,又拐來一位熱血青年。加上突蘭的小王子,將來的事業,前途光明啊

  她與陸瑋道了別,別離開了一一銷金樓。也不坐車,帶著劉氏兄弟便邊看邊走,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尚府。

  「小姐可回來了」管家早就等在門口,一看到她就趕忙迎了上來。

  「怎麼了?」蘇一一納悶地問。她這幾天早出晚歸,也沒有見這管家這麼慇勤吧?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還沒有全部落山,今天她回得已經算夠早了。

  「我的好小姐啊,宮裡有旨,讓你去赴宴呢」管家引著她急急地往後院走,言語時的焦急讓蘇一一更加納悶。

  「宮裡?是皇宮嗎?」

  「除了皇宮,還有什麼別的宮不成?」

  看來這時代的武俠事業不太發達,什麼神水宮、逍遙宮的武林世家,還沒有萌生,所以就只能有一個皇宮了。

  「可是,我……只是一介民女,宮裡召我做什麼啊?」

  「還不是你那個什麼女狀元的名頭惹的禍麼?後宮裡的女人一聽說是你打敗了南陳那些書獃子,就立刻纏著皇后下了懿旨,讓你進宮去唄」尚子維沒好氣道,「我們尚家以武傳家,你去那個勞什子的盛典上出什麼風頭」

  蘇一一無辜已極:「我也不過去應個卯,誰知道陰差陽錯,那個第一就落到我頭上了呢?我也不是故意要去搶南陳人的狀元,弄得現在跑到哪裡都會讓人酸一把,你當我願意嗎?」

  「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你趕緊換身衣裳進宮去吧。我會讓人跟著你的,如果有什麼,你只管亮出我的招牌來。我尚子維的女兒,諒他們誰也不敢動」尚子維臉色一沉,大將軍的氣勢便驀地散發了出來。

  果然是老而彌堅啊,蘇一一心裡暗讚,臉上便露出了一個璨然的笑容:「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拿您的名字出來嚇唬他們」

  說是換衣服,其實蘇一一也只是重新挽了一個端莊的髻,再加件絲質的披風而已。

  「穿這麼素雅進宮?」連尚子維也覺得她太寒磣了點兒。

  「又不是去選秀女,素淡的才好,要不然就成了宮妃們的眼中釘了。那些女人啊,可不會願意看到有人比她們還貌美的。」蘇一一笑嘻嘻道,「就這樣已經不錯了,這衣服還是新的呢」

  尚子維哈哈大笑:「好,反正誰都知道,我尚家向來不修邊幅」

  第304章 北劉皇宮

  馬車是宮裡派來的,蘇一一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尚家的馬車太過寒酸,宮裡怕自己丟臉,所以才額外派了一輛馬車過來?

  青絲為帳,金線為簾,這輛馬車確實十分華麗,便是陸瑋和方權之流,也極少用這樣的奢華。在北劉,不似南陳講究衣輕,還保留著武將本色,多是與尚子維一樣,生活極其簡單。只有那些富二代富三代之流,才會鮮衣怒馬,招搖過市。

  馬車裡佈置得很舒服,但車廂內較小,大約與北劉人多騎馬少坐車有關。

  路旁的樺樹,分行佇立。挺拔的樹幹,不枝不蔓,直指雲霄,自有一種氣質,倒有些像武人風骨。夏日將過,枝頭的葉子彷彿格外的濃碧,藉著最後的機會,拼著全力,要綻放殘餘的綠意。

  「蘇小姐,已經到了。」蘇一一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見是宮門在望。按例,馬車是不能進宮的,於是換乘了轎子,一顛一顛地又再度穿門入戶。

  北劉的皇宮,與大周和南陳不同,鋪設並不鎏金刻銀,只是飛翹的簷角,算是多少與民居有了一點區別。窗格多不雕花,橫平豎直,少了精緻小巧,倒見大氣古拙。

  轎子停在一座宮殿之前,蘇一一才剛踏上實地,門口便擁出了不少宮女,雖是目光好奇,但還是很規矩地引了她一路迤邐行去。

  看來,再簡單的皇宮,禮儀還是很麻煩的。蘇一一有些不大耐煩,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是暗暗忖度,這位皇后請自己進宮的用意,還真值得好好揣摩啊

  「稟娘娘,蘇小姐到了。」前頭的宮女跪下行禮,蘇一一也只得跟著下跪。她雖然對北劉的禮節不甚相熟,但當年出入大周後宮,便按著大周的規矩行了禮。

  「快快扶蘇小姐起來。」皇后含笑,聲音溫和,令人極易起好感。

  蘇一一抬起頭,皇后年紀不過三十出頭,滿頭插了十二支金釵,正是天底下身份最貴重的女子該有的裝扮。衣服非絲非麻,竟是尋常的細棉布。洇染了大朵的牡丹,色彩卻偏於暗淡。

  「賜座罷。」皇后始終臉含微笑,滿目慈祥。

  「謝娘娘。」蘇一一婉聲道謝,依言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微垂螓首,打定主意不自惹話頭。言多必失,在這個最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她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每次遇到這種身不由己的境地,她對於商業帝國的龐大構架,便會多熱切那麼一分兩分。

  「聽聞大周才女蘇小姐寓居北劉,本宮真是不勝欣喜。宮裡的公主和妃嬪們,也都極想見見你呢」

  若非皇后言語溫婉,蘇一一還真覺得沒什麼好氣。見見?她又不是猴子,只一個口諭,便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抬了就走興許她有十萬火急的事呢?興許她貴體微恙呢?這些都不在當權者的考慮之內。想當初,她家產雖然被搶,但別人要想見她,也得提前打聲招呼呢

  「只是聽古人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對北劉風華十分傾慕,便起興北遊。依依只是一介民女,無官無職,完全是私人行為而已。」

  皇后微笑:「恐怕蘇小姐並非只是一遊而已吧?」

  蘇一一做賊心虛,心裡「咯登」一下,便提起了半顆心來:「娘娘說笑了,其實當是時去的是塞外部落,因見古詩裡風光壯美,才動興一遊。誰想迷了路,又吃不得那份苦,才就近進了關來。」

  「哦,原來如此」皇后抿嘴一笑,彷彿相信,又彷彿不信。

  「當初一是貪玩,二也想賺幾文銀子,卻不想輾轉到了北劉。」蘇一一想了想,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一一製藥的事,搞了這麼大的陣仗,誰也瞞不了。皇后縱在深宮,但北劉女子的地位比大周還要高,這位皇后端莊嫻淑,聽說也能上馬開弓的。

  皇后笑道:「你的一一製藥,本宮養在深宮,可也聽得如雷貫耳了。尤其是勁酒一出,北劉的國酒再也買不出去,這損失可就大了啊」

  蘇一一心中雪亮,想必國酒的銷售,對國庫不無小補,這位皇后才會把她召來,說什麼才女錦繡文章,倒不如說是找一一製藥的大老闆。

  緊拉著弦頓時一鬆,她只擔心姬流夜的事,至於生意上你來我往的談判,她經歷得多,自然不懼。

  「娘娘說笑了,勁酒釀製不易,每年的售賣都有嚴格的定量,哪及得上國酒?況且,勁酒廣銷三地,留在北劉的也不會太多,國酒的銷售絕對不會受到影響。而且,依我的拙見,目前銷售的滯澀只是暫時的,日後還會因為勁酒而銷路再漲。」

  「哦?」皇后大感興趣,「這是為何?」

  「勁酒一出,天下之酒無出其右,自然會有不少酒商來北劉要買勁酒。這麼一來,只略差一線的國酒,也會成為酒商們吹捧的對象。要知道,勁酒概不批發,只在一一製藥旗下各店零售,他們頂多也不過買上幾十壇,總不能白來一趟吧?所以,這北劉國酒,自然也會順帶幾車運回去了。」

  皇后聽聞,容色古怪:「你怎的能想出這法子……這說法,倒也新奇,仔細想來,倒也不無道理。看來,本宮的意思,你是明白了。」

  蘇一一笑道:「我自來做生意,總會給對手留下一線。若非主動惹上了我,一般來說,不會趕盡殺絕。事實上,同為商家,本該相互扶持。」

  「聽聽你說的這話,本宮便是有心責備,卻也說不得一個字了。來人,今兒留蘇小姐用晚膳罷,把公主和各宮的娘娘們都請來熱鬧熱鬧。大家都想看著五十年來不世出的大才女呢,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這番話說得極是活潑,完全沒有一點皇后的架子,讓蘇一一大奇。

  皇后似是看出了她心裡的疑惑,笑著替她解惑:「我北劉說話,不如南陳儒雅,也不如大周講究迂迴。那些端莊,是擺給外頭人看的,既與你熟了,便不必再裝模作樣。」

  蘇一一啞然失笑,對皇后這爽麗的性子,倒是極為喜歡。一時半會,鶯鶯燕燕便陸續到了,皇后的中宮,頓時明妍嬌麗,平添了幾許顏色。

  「哇,原來你這麼年輕」

  「快說說,怎麼把南陳那些夫子們打敗的?」

  「真是解氣兒,若你是我們北劉的,就更好啦」

  「就是就是」

  …………

  公主們固然活潑大方,就連嬪妃們,也一樣心直口快,一個個的問題甩出來,竟讓蘇一一有不及接口之虞。好在她應付這種場面也算有些經驗,很快鎮定下來,簡明扼要地把當時的場景說了一遍。

  她口才便給,雖是刪節版,但眾人仍然聽得津津有味。蘇一一看著她們一驚一乍,忍不住好笑。忽地想起在北劉遭遇的刺殺事件,心裡又暗自警惕。可不能小看了這些北劉人,看起來彷彿十分明快,做起背後的勾當來,也一樣不留餘地。

  不過,蘇一一對北劉後宮,還是頗具好感的。一般來說,後宮裡總是奢侈成風,畢竟皇帝只有一個,哪個后妃不一心想要承寵?自然要在衣服首飾上多下功夫,一個比一個穿得講究,一個比一個戴得珠光寶氣,也就在常理之中了。

  但北劉諸女卻不盡相同,自皇后以下,竟是不用綢緞。雖是多彩多姿,但布料一色俱是細棉布。更有甚者,還有葛布印染,直接裁衣的。

  「我北劉國庫空虛,皇家自然要率先厲行節約。永慶三年,皇上便下明旨,宮妃們不得穿綾羅綢緞,公主們除非出嫁,也只能用細棉布。蘇小姐,你來自富庶之鄉,恐怕對我們的這種做法,有些不以為然了。」皇后心細如髮,尤擅察言觀色,便適時替她解惑。

  蘇一一肅容道:「不,依依只有佩服。能以身作則,而不強求萬民者,君為明君,後為賢後,是北劉之福。」

  皇后臉色奇異,欣然道:「你的見識,果然與旁人不同。人人見了我後宮諸人,俱以北劉貧乏為笑,你竟說出這番話來,難怪南陳諸子,皆在你的詩文下俯首稱臣。」

  「我回來得晚了」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宮外傳來。皇后還不及發話,來人已經旋風一般地衝了進來。原來是個年輕的女子,身著紅裝,卻不是常衣,竟是一襲勁裝。

  「這是淑妃。」皇后笑著對蘇一一介紹,「因在湯山訓練宮中女兵,今兒方回。」

  蘇一一大感詫異,原來北劉的女將,並非琉璃一人。只是看這女子明麗不可方物,又是這樣心急火燎的性子,怎麼與跟淑妃的稱謂,對不上號啊

  「淑妃,這就是蘇才女。」

  淑妃爽朗地大笑:「我回來可不是為的見才女,而是想要見一見能釀出勁酒的奇女子。」

  蘇一一倒很喜歡眼前這堆女子,雖養在後宮,但朝氣蓬勃,竟不下於前世的那些女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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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8:32
  第305章 醉酒的背後

  北地女兒素來豪爽,皇后置酒,竟都喝得東倒西歪。蘇一一駭然,那皇帝可不知道去翻誰的牌子才好,竟個個雙頰嫣紅

  蘇一一也覺得有三分醉意,心裡卻還警醒著。偷眼睨向皇后,見她雖是彷彿不勝酒力,但一雙眸子卻依舊清亮,心中不由得一凜。想來這種宮中聚會是常有的,卻為何今日個個都喝得醉醺醺的?偏是這位作東的皇后,看似豪爽,其實入口的酒,不過十之一二

  她微垂雙睫,覺得頰上微有熱意,想必是紅霞滿臉,便索性裝出了十分,腦袋啄米似的點了兩點,趴到了桌子上。耳邊隱隱聽得皇后溫婉的聲音叫了兩次,她故作醉態可鞠,只不應聲。心裡卻在暗暗估算,也不知道皇后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可惜在皇宮裡沒有什麼眼線,可以幫她傳個消息。

  「娘娘,這麼些國酒下去,再大的酒量也該醉了。」蘇一一聽出來,這是皇后貼身宮女青葉的聲音。

  「看來是真醉了。」皇后歎息,「讓人把妃嬪們都各自送回殿去罷……」

  「是,娘娘。」青葉想來是皇后身邊極得力的人,脆生生地答應著便爽利地吩咐了人,報起主子和殿名來,倒有種百靈鳥似的清脆。

  「蘇小姐?蘇小姐?」皇后柔和的聲音,讓蘇一一心裡微寒,直覺這次進宮,不似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看這皇后煞費苦心地灌醉了自己,自己卻醉意全無,恐怕是早設下的圈套,等著自己上套兒呢

  「娘娘,蘇小姐早就醉死了。這樣的烈酒,別說她幼時便在大周,便是咱們北劉的男子,也泰半要醉了。」

  皇后「嗯」了一聲,又笑道:「也是。只是皇上太緊張了些吧?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兒,能有多少機心呢倒害得本宮,也跟著神神道道的,心裡有些不踏實。」

  竟是北劉皇帝的意思?蘇一一的心忍不住「怦怦」亂跳,更是拉緊了心弦。無論如何,她似乎和北劉皇帝的距離,應該很遠吧?

  莫非……她只想到了一個可能,自然是由於尚家父女。任是哪個皇帝的手裡,有著這樣一對百戰百勝的父女名將,都無法高枕而臥。古來功高震主的下場,無疑是極為淒慘的。無奈北劉名將雖然有那麼幾個,但誰也超不過尚家父女的威望。

  「奴婢扶蘇小姐去偏殿歇著罷」青葉乖巧地請示。

  「好,把四皇子叫過來。」皇后又吩咐了另一個宮女。

  四皇子?蘇一一滿頭霧水,就算姬流夜的身份被人懷疑,那也該是行五啊這四皇子,難不成是北劉的皇子麼?

  蘇一一隻作不勝酒力,嫣紅的雙頰,倒讓她沒有露餡兒。

  「小心著些,一會兒引了四皇子過來就成。」皇后又囑咐了一句。

  「為什麼是四皇子?」扶著蘇一一的宮女問出來的,正是蘇一一心裡的疑惑,頓時覺得這宮女,實在是善解人意得緊。

  青葉似乎很她很熟,笑罵道:「你笨啊,那是梅妃的兒子,自幼被皇后抱養的,雖說不是親生,但也跟嫡子似的。這位小姐,聽說在周陳兩國地位甚高,若是納為皇子妃……」

  「原來是這樣啊,可為什麼不讓太子……」

  「太子已經娶了妃,而這蘇小姐聽說是尚大人流落在外的女兒,那是一定要娶作正妃的。雖說現在趁著大家還沒有走過明面兒,不過日後尚家若是反悔起來,這個名份便可大做文章。若是皇子正妃,便是尚大人再有不滿,也找不出理由反對了不是?其實,四皇子娶了也一樣,他總是要保著他那太子哥哥的。」

  …………

  蘇一一從沒有一刻,感謝天底下的女人對八卦有著天然的愛好。若不然,她還不會明白這次進宮的原因,倒真以為是自己才女的名頭惹來的橫禍呢

  唉,尚子維和琉璃這番認親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以至於深宮內院,也知道了其中的關竅,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她還沒有打算認親呢,就先踩進了一池渾水,這世道啊……

  只是在北劉人生地不熟,唯一的靠山尚子維也在宮外,若是在四皇子進偏殿之前想不到法子的話,她還真的只能被「捉姦在床」。到時候,恐怕就算尚子維想要維護自己,也只得順水推舟了。畢竟,皇子妃的身份,也不算辱沒尚家,反倒是天恩浩蕩呢

  「你們兩個好好伺候著蘇小姐,萬不可怠慢了。待四皇子來時,有些眼色,躲在窗戶外邊兒聽著,有什麼動靜,及早來報。」

  「是,青葉姐姐。」留下的兩個宮女恭敬地答應了,「奴婢們一定盡心的。」

  青葉又低聲交代了一兩句,便自去服侍皇后。留下的兩個宮女,卻只管好奇地盯著蘇一一的臉看。

  「長得果然不錯,聽說尚夫人是咱們北劉的第一美女。以前尚且不信,這會兒看了,倒信了七分。」

  「可不是?這尚小姐不過及笄的年紀,身量兒還沒有完全長開呢,就有這樣的容色,想必那尚夫人當初果然是絕色傾城吧?」

  「哎,你說說,皇上會不會是因為當初尚夫人……才會對尚府……」

  「你作死啊這種話也能渾說的麼?你的腦袋也不想長了」一個宮女的聲音嚴厲了起來,另一個自知說錯了話,唯唯諾諾地不敢再提。

  蘇一一心念斗轉,看來這北劉的皇帝,與盛清華當年也有些小曖昧啊……興許是皇后有意要納入宮中,而盛清華……雖然她不知道這位大美人的為人,但看尚子維對過世夫人的情深一往,偶爾回憶的點點滴滴,聽得出來兩人的關係,那果真是如膠似膝的。想必當初盛清華中意的是尚子維,而不是皇帝吧?看來,自己被誘入宮裡,不光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還有那位皇帝陛下心裡不為人知的一些心理呢

  自己娶不到盛清華,便想讓兒子娶她的女兒,這算不算是移情作用?不過,這種手段也大失光明磊落,毫無一國之君的氣度,難怪當年盛清華選擇了尚子維呢

  她急速地轉著腦筋,微微睜開一線,見兩個宮女仍閒坐白話,話題自然已經跑遠到了十萬八千里。忍不住微蹙著眉頭,總要把這兩人給支走了,自己才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吧?

  「哎喲」她忽然慘叫了一聲,把宮女嚇得直朝她奔過來。

  「蘇小姐,可是有什麼不適?」

  這個不適可就大了蘇一一哀怨地想著,眼睛卻彷彿茫然而沒有集距,醉酒到十分,大約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我頭疼……我還要喝酒……我……」她零亂地提著要求,然後噘著嘴,上演野蠻小姐的戲碼,「你們給我拿酒來,現在就要」

  醉酒的人,總會說自己沒有醉,然後拚命地要酒。蘇一一語句零亂地說著,眼睛卻微瞇著打量兩個宮女。

  能在皇后中宮服侍的,自然長得很周正。年紀也不甚大,想來也不是宮裡的老人,看著就不似青葉那般老成,心裡便有了計較。

  「可是,酒已經喝完了。」宮女為難著輕聲軟語。

  若她真是醉了,可要好好謝謝皇后的善解人意吧?

  「我還要,就要我又沒醉,還要喝嘛」她乾脆耍起了小孩子脾氣,珠淚漣漣,雙手捶著被面,彷彿歇斯底里。反正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知道她撒酒風的樣子

  「小姐喝點水罷……」宮女息事寧人,一邊讓還有一個跑去通知自家主子,「快去回稟皇后娘娘,尚小姐已經醒了。」

  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姓尚呢,人家就直接替她改了姓

  「好。」另一位宮女不敢怠慢,福了福身便轉身離去。

  蘇一一仍大吵大鬧,耳朵卻支楞著不敢放鬆。直到那宮女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暗中忖度自己這裡有些動靜,她也不大可能聽得到,纏住了剩下的那個宮女要這樣要那樣,趁其不備,卻舉手為掌,朝著她的頸動脈切過去。

  現代人都知道,頸動脈在人的身體裡佔有怎樣重要的地位。特警們對付暴徒的時候,朝著頸側動脈狠劈過去的一掌,早就成為警匪片裡的經典動作之一。

  宮女眼睛呆滯,神色迷惘,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蘇一一知道,這是因為她腦袋供血不足造成的。人類的大腦,原本就是一種十分嬌嫩的器官,即使在千年後的二十一世紀,仍然是醫學上最難解決的一個課題。

  「咚」宮女很不情願地閉眼倒地,蘇一一隻是伸手略略虛扶,替她緩解了下跌的衝力而已。她對自己的手勁十分放心,哪怕是殺人如麻的一代梟雄,被她猝不及防地擊中這處要害,一時半會也不能再有任何的攻擊能力。

  「暫時委屈你一下了。」蘇一一把她的宮女服飾扒了下來,迅速地套到了自己的身上。忽地又皺了皺眉,這樣一來,連傻子都知道是自己奪路而逃的了。雖然她對尚府的強大很有信心,卻不想替自己惹下無窮麻煩。於是在跳窗的瞬息,又改變了主意,把衣服還給宮女,把房間裡的傢俱稍稍弄亂了位置,被子自然也少不得弄得凌亂,猛看上去倒有點像是劫人的模樣。

  看看宮女似乎眼皮微顫,不敢再耽擱。她的行動已經快過了大腦的指揮,朝著窗外的黑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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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6章 夜逃

  這一場晚宴,持續的時間也足夠長。這時候,天色早已經黑沉了。蘇一一再度稱謝的是,北劉的皇宮實在是太節省了,走廊裡竟然不掛宮燈。

  「黑燈瞎火的,讓我往哪兒跑啊」蘇一一嘀咕了一句,腳下卻毫不遲疑,直接撲向了走廊旁邊的小徑。這裡林密草稀,倒是個不錯的躲藏地點。她提腳剛要離開,忽然心念一動,眼睛微微瞇起,小心地貓著腰,溜到了中宮後面的一個雜物間裡。這個雜物間,就在偏殿的隔壁,也不知道堆了多少新巧的玩意兒,卻已經落了滿滿的灰。

  這北劉皇后可真是個作秀的高手,多少價值連城的寶貝束在這房間裡,自己的中宮卻幾無裝飾。

  蘇一一摀住口鼻,盡量屏住呼吸,在一個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古董瓶子後面,半蹲了下來。地上的腳印,因為她提氣用了輕功而並不明顯,她悄悄地鬆了口氣,小心地呼吸,唯恐一個不小心大聲咳了出來,鬧得不可收拾。

  幸好,當初聞的味兒,比這個豐富得多了,這時候倒並不覺得充斥了灰塵的空氣難以忍受。漸漸地適應下來,也不至於會打噴嚏。心神微鬆,想了想,乾脆靠著一堆綢緞布匹,安安穩穩地席地而坐。

  「人呢?咦,白薇怎麼暈倒了?」

  「啊,蘇小姐不見了」

  「奇怪,她喝得醉醺醺,能去哪裡?」

  「是被劫走了吧?你看,這裡的東西很亂,似乎經過了一番打鬥。」

  「窗台上有個腳印,不像蘇小姐的,應該是個男人。」

  …………

  七嘴八舌的聲音,此起彼落,蘇一一很滿意她們得出的結果。看來,能在皇后身邊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枉她在匆忙間的佈置,竟猜出了一個「大概」。

  「好了,趕緊派人去找蘇小姐。她是本宮請來的客人,若是有什麼差池,仔細你們頸子上的腦袋把白薇用水潑醒,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好有些線索。」皇后處變不驚,鎮定地分派著各自的任務。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一個清朗的聲音,讓蘇一一精神一振。想當然耳,此人當是被皇后欽點來的四皇子。只聽這一副嗓音,便知道此人的皮相不會差。要知道,但凡能被選入宮中的妃子,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所以皇子們的長相,無一例外地都極養眼。

  優生優育的結果啊……歷代的皇帝,佔據了最有利的社會資源,王侯將相,誰說無種?

  蘇一一對這位四皇子有點好奇,聽起來此子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吧?比如,他的母妃是如何死的?他在皇后心裡,到底又是什麼地位?對太子的助力如何?……

  只是剎那之間,蘇一一便想到了無數的問題,覺得在此人身上,大有文章可做。只是若按著皇后的如意算盤,被抓奸在床,她到時候不想嫁,恐怕也得嫁了。蘇一一冷哼一聲,對皇后的好感,從此蕩然無存。近墨者黑,那個見鬼的什麼太子,恐怕也不是個好人。她扁了扁唇,決心以後在尚家父女面前,找機會給太子點點眼藥。就算報不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也不讓皇后母子倆好過。

  「飛奕啊,你素來喜歡吟詩誦詞的,母后今日邀請了大周才女蘇依依,想讓你來陪著說說話兒呢」

  石飛奕……蘇一一輕輕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決定往後可以和他多打打交道。喜歡詩詞麼?這還真就是她的強項呢連林振標這樣的大才子,都被她忽悠得連歎佩服,更何況是一個北劉的皇子?想讓我和四皇子湊作堆麼?若真有機會,我倒要離間他和太子的關係呢有些人,可不得隨便得罪的

  「真的?」石飛奕顯然十分欣喜,「早聽說母后今日置宴,竟是為了宴請她麼?母后若是早些兒說,兒臣也不去和皇兄比什麼騎射了。」

  「你們哥兒倆玩得高興才好,再說母后總要留蘇小姐住上幾日,你有的是機會呢不過現在她醉酒無力,怕是不能再與你相見,不如明日待她酒醒,再來母后宮裡如何?」

  「好。」石飛奕興奮地點頭,「多謝母后念著兒臣。」

  「那是當然,你自幼在本宮身邊長大,不就是跟本宮的兒子一樣?」皇后嗔道,「太子身邊有了你,本宮也放心多了。」

  聽起來,倒是母慈子孝的場面。如果不是知道了皇后心裡惡毒的打算,蘇一一興許認為這皇后母儀天下,值得尊敬呢對庶妃的兒子,能夠待之以親子,也算難得,原來卻只是為自己的兒子找一隻臂膀。

  皇后和四皇子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石飛奕便告辭而去。

  真是個天真的孩子,被皇后幾句話一忽悠便感恩戴德。看來,這位石飛奕,注定是要做皇后的棋子,替太子登基鋪路了。蘇一一有點可憐,但皇帝家的兒子女兒,又哪一個不可憐了?從姬流夜到七公主,看著再尊貴,背後也往往要掬一把辛酸淚。

  蘇一一換了一個姿勢,思考著自己出宮的辦法。若再等上幾個時辰,天色大白,她就更沒有機會了。

  她凝神傾聽,皇后果然不敢大張旗鼓,只是動用中宮裡的人手,四處搜尋而已。那些匆忙佈置下的腳印,自然把人都引了出去,偏殿頓時沉寂了下來,只留了一個宮女收拾殘局。

  「雖說現在留在中宮很安全,但出不了宮終是麻煩。」蘇一一皺緊了眉頭,卻無法可施。眉頭微皺,便悄悄地動了動手和腳,朝著夜色裡撲過去。

  蘇一一的輕功,是下過苦功的。雖然沒有深厚的內功作輔,但要避開幾個巡邏的守衛,還是小菜一碟。只是她走得十分小心,畢竟是皇宮內院,守衛格外的森嚴。每一隊的巡邏隊伍,都是十二人的小隊。所以,她十分謹慎地計算著巡邏隊往來的規律,終於覷了一個空隙,接連越過了幾道空隙。

  皇宮的牆很高,她仰著頭,想要找了個可供攀抓的大樹。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北劉的皇宮光禿得厲害,圍牆四周竟然沒有一點可遮可擋的地方。如果她強行衝上圍牆,身影就會暴露在巡邏隊的眼中。這些人裡,總有一雙甚至不止一雙眼睛能看到她。

  萬里長征,只差最後一步啊蘇一一犯難地仰起頭,看著高高的圍牆,和更高的蒼穹。夜幕下,如果她穿一身黑衣的話,也許還有一線希望離開。可是她自己穿的是月白色,,就算能找到太監的服飾,那顏色也是清淺的,怎麼看都是彷彿唯恐別人認不出來的顏色。

  她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突發奇想,興許白天更容易一些。只怕皇后派人守住了出宮的要道,就算自己能去剝上一身宮女服飾,恐怕也走不出去。據她的理解,宮女出宮,應該會有相當繁雜的手續。只要其中一道露了餡,她就不可能出去。所以,蘇一一放棄了這個想法,決定還是趁著夜色逃出去。只要衝過圍牆,也許她可以掠入民居。憑著自己青春可愛的無敵形象,再編一個纏綿悱惻的謊言,興許可以說服一對老夫婦幫助自己掩飾。

  當然,前提是,她掠進去的那個屋子裡,有這麼個人。她雙手合什,默默禱告。其實她既不信佛,也不信教,這時候只能隨便拉個神靈來許願。

  「東邊的西邊的,天上的地下的,各路神靈,聽到的千萬要保佑我,出了這段宮牆,就是民居。民居裡千萬不要是五大三粗的大漢,弄對老頭老太,或者柔弱女子的閨房,讓我金蟬脫殼了吧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保佑我蘇一一。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替你們重塑金身。」

  禱告「儀式」結束,她自覺沒有太大的誠心,有心想誠心誠意地再禱告一遍,又實在沒有多少對神靈的敬畏之心。她咬了咬牙,看著東邊黑沉的天空,知道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深吸了一口長氣,腰背微躬,整個人保持著蓄勢待發的狀態。

  只待下一班的巡邏隊伍走過,她就可以躍上圍牆,趕在放箭之前掠下圍牆。運氣好的話,興許真能逃脫吧?

  儘管是例行的巡視,但侍衛們仍然保持著相應的警惕。僅憑著這一點,蘇一一就能看出來,北劉的戰鬥力比大周要高。幸好北劉幅遠不闊,北部的大片冰原人口稀少。若是兵力再強盛個一倍兩倍的,大周和南陳的相繼覆滅,想必不是難事。

  她靜靜地等著,果然如她預計的一樣,一個十人對挑著宮燈巡邏了過來。人數不多,但個個都很彪悍,蘇一一屏息靜氣,看著他們從眼前挨次走了過去。

  「那邊有人」

  「放箭」

  「這邊也有一個」

  「不對,有三個呢」

  「趕緊吹號,你們五個去那邊,剩下的跟我走……」

  …………

  一陣嘈雜之後,為首的隊長指揮若定,很快就帶著人分散了開來。蘇一一呆若木雞,剛剛停擺的心臟終於再一次恢復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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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9:11
  第307章 損兵折將

  「這是什麼狀況?」她喃喃自語,可是動作卻絲毫不緩。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天賜良機想必是哪一路的神仙聽到了她的禱告,替她找到了這樣好的機會。

  她掠上圍牆的時候,居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一個輕巧的翻身,落到了皇城根下,這時候才聽到高牆裡紛亂的腳步聲。蘇一一頭也不回,往前急掠。黎明前的黑暗,連餛飩擔子都沒有一個,北劉的夜生活,比大周還不如。不過這樣也好,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提足輕功。

  心臟跳得厲害,她在岔路口微微頓住了腳步,發現身後根本沒有紛至沓來的腳步聲,自己的逃脫,竟適逢其會得讓人不敢置信遲疑了片刻,她抬腳朝左邊的巷子奔,尚府似乎就是在左手邊的吧?

  「這邊。」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的側後方傳來。

  蘇一一大喜過望,急忙回頭:「姬流夜,你怎麼來了?」

  來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如今蘇一一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古代沒有發明出迷彩服。這兒的夜,可真夠黑的,姬流夜從遠處走來,根本就混入了夜色。儘管看著不近,便他只是連跨了幾步,就到了她的近前,看著她一臉的又驚又喜,外加劫後餘生的慶幸望著他。

  「走。」姬流夜握住她的手,溫暖而乾燥,帶著她朝右急掠。只一刻功夫,就掠到了他暫時寄身的客棧。兩人從窗戶裡進去,才謹慎地在門窗檢視了一遍,兩兩相對。

  「你怎麼會到皇宮那裡去的?剛才那個動靜,是你鬧出來的吧?」蘇一一悄聲問。看到姬流夜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不是她的運氣好到了急點,而是姬流夜帶了人來闖皇宮。

  「哼,知道有人打你的主意,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闖。」姬流夜滿臉不悅,「現在你知道了吧?並不是外表看上去爽快的,就是好人」

  蘇一一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可你怎麼會知道,北劉皇宮……你……有人在裡面?」

  「他地位很低,消息只是一知半解,但我也猜得大不離。」姬流夜臉色如鐵,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

  窗外高大的樺樹,枝繁葉藏,潛了一點光線進來。落在他的臉上,更顯得神色冷峻。

  「啊,剛剛我聽到侍衛說三個人,是不是劉氏兄弟也去了?」

  「那當然,這種事怎麼可以不讓他們兩個摻上一腳?我的侍衛都留在北劉邊境以外,只能讓他兩個出手。」

  「可你不是身邊還有一個嗎?」

  「對,所以才會有三個,我躲在一邊準備伺機潛進皇宮的。」姬流夜很是惱怒,「你的手腕上出血了,讓我瞧瞧」

  蘇一一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這一點傷,不礙事兒,只是擦破了一點皮。」

  「你像個女孩子嗎?」姬流夜痛心疾首,二話不說地撕開了自己的長袍下擺,「我替你包紮一下,回頭再灑金創藥。」

  「他們呢?你怎麼知道我在圍牆邊等待機會出來?」蘇一一奇怪地問,「你也太神了吧?連這個都能猜得到啊」

  「心有靈犀一點通唄」姬流夜笑嘻嘻道。

  「我跟你……靈犀得起來嗎?」蘇一一不信,「你還說在宮裡的眼線地位很低?我想一定是皇后身邊的什麼人,你才會這麼快就得到消息。」

  「瞞不過你。」姬流夜沒有否認,「其實我早就帶著他們來了,原本只是想偷偷溜進去,可是這些北劉的巡邏侍衛,手底下都有著兩下子,一時沒能下手。後來,我才想到,你那千杯不醉的酒量,哪那麼容易醉倒?就知道你一定另有打算,不管怎麼說,吸引點火力總是不錯的,你以前不是說過嗎?混水才能摸魚,所以我想替你製造一點機會,看看你能不能趁著宮廷大亂做點兒什麼。結果就看到你飛掠出來,趕緊過來接應。」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蘇一一心裡感動,看著他專注地一圈又一圈替她纏著布條,眼看著將成一隻小粽子了,忍不住哭笑不得,「你有必要這樣誇張嗎?胳膊上只是被樹枝刮到了而已,根本不用包紮的。」

  「換個男人自然不需要,但你是個女孩子,細皮嫩肉的,萬一留個疤,那可有多難看」

  「那有什麼關係?到時候我穿長袖……呃,反正是在袖子裡,又看不見。」蘇一一說到一半,才想起這時代,可沒有什麼清涼裝,不管什麼款式的衣服,都是從頭到腳包得嚴來實實的。若是不舉起胳膊,根本就不可能露出前臂來。

  「等回去以後再塗藥膏,大內的藥去疤痕的。」姬流夜小心地在她的左前臂上打了一個結,小巧玲瓏,蘇一一認為比自己打的蝴蝶結耐看那麼一點點。

  「你忘了,我自家是做什麼生意的?」蘇一一白了他一眼,「現擺著有一一製藥的分店在這裡,還用得著趕回大周嗎?等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我一時沒想到。」姬流夜愣了愣,才啞然失笑,「把你看成我那些妹妹們了,她們什麼都不會,有一點點小傷,都要忙著叫太醫,恨不能立刻暈過去。」

  「哪有這麼誇張」蘇一一反駁,「七公主也在磕了碰了的時候,我也沒見她一迭聲地喊太醫吧?那只是身邊服侍的人大驚小怪罷了,也就是怕當主子的怪罪下來。在宮裡,人命可不值錢,說沒也就沒了。」

  「我說的是其他的妹妹。」姬流夜辯解。

  「那也是龍生九女,女女不同唄別說是公主,就是皇子,也有被一條蟲嚇得哇哇大哭的呢」蘇一一不滿地嘀咕。

  姬流夜知道她說的是自己的九弟,今年不過六歲,生得跟小女孩子似的,性格也是。有一次蘇一一興致大起,捉了條蚯蚓去池塘釣魚,把九皇子駭得大哭。又一次,她想亡羊補牢,特意抓了一條漂亮的毛毛蟲,結果九皇子竟然直接去向皇帝告狀。要不是她好歹有個虛名在身上,恐怕直接就給喀嚓了。唉,皇子們都不大好哄啊。

  「你還好意思說好好一個女孩子家,拿條毛毛蟲去嚇他」

  「我以為小孩子都喜歡玩蟲啊鳥啊什麼的,我是想要討好他誰知道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對著我號喪,害我手忙腳亂,哄都哄不住。把身邊的宮女,嚇得臉無人色,還以為我怎麼個欺負他了呢話說我哪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欺負龍子鳳孫啊……我這人膽兒賊小,尤其擅長溜鬚拍馬,偏是拍到了馬腳上。」

  姬流夜仰天長歎:「你從哪兒知道,小孩子喜歡玩那個噁心的東西?」

  「噁心嗎?我不覺得啊,很可愛的。尤其是將來變成了蝴蝶,那就更好看了。我上次抓的那只毛毛蟲很漂亮,長大了一定是個鳳尾蝶。」

  「等它長成蝴蝶,你再拿去給小孩子,也許會比較喜歡一點。」姬流夜無奈,「等你日後自己有了孩子,我都懷疑會不會被你嚇成白癡。」

  「放心,我自己的女兒啊,一定是膽大包天的。在我的調教之下,絕對是巾幗不讓鬚眉。」

  姬流夜錯愕:「為什麼不是兒子?」

  「因為我自己是女人啊,兒子跟著父親比較好,才有陽剛氣。」蘇一一很順大地回答,「怎麼他們還沒有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五公子」劉孟海一頭撞進客棧,當然撞的是窗戶。

  姬流夜聽他聲音微變,忍不住一改閒適,站了起來。蘇一一也覺出不對,見他隻身一人,血腥氣撲鼻而來,頓時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待要扶時,姬流夜後發先至,先一步將劉孟海的身子扶住。

  「怎麼回事?」

  「劉大哥呢?」

  兩人的聲音,幾乎不分先後。

  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有默契了?蘇一一納悶地看了一眼姬流夜,見他的側臉如玉刻般的精緻,卻毫無表情。她心裡擔憂劉伯韜,此人雖是不大言語,但向來對自己十分維護,因此立刻又轉頭看向劉孟海。

  「我和大哥分頭走的,不知道有沒有……」劉孟海喘了口氣,「迦牙被箭射中了,我看到被人捕進了皇宮,也不知是死是活。」

  蘇一一「啊」了一聲,六神無主,求助地看向姬流夜。

  「嗯,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夜,先下去歇著罷。」某人的氣度實在不一般,竟毫不動容,彷彿只是聽人回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姬流夜,迦牙是為了我……」

  「既然他選擇了向我盡忠,這些結果本就是他應能預料到的。」姬流夜面無表情,「你的傷要緊嗎?先下去歇著,現在我身邊人手不夠,保持巔峰狀態。」

  「是。」劉孟海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了看蘇一一,嘴唇翕動之後,終於還是施了一禮便退下了。

  「等等。」蘇一一急忙開口,「你受傷了,跟我回尚府吧,香香留在尚府呢你的傷看著挺重,我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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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9:33
  第308章 生死不明

  姬流夜不滿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現在事情還沒有結,你又是被光明正大接去皇宮的,這時候回去,還不是讓宮裡又有新的說辭?就算是劫人,也不會這麼一會半刻的就解救出來吧?做戲,還是要做全套的好,你排戲排到現在,竟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她怎會不懂?只是劉氏兄弟自從跟了她以後,也不知道為她擋了多少次事端,在她心裡,就把他們也當作是極親近的人似的,看劉孟海受傷,自然是想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

  劉孟海目光微閃,卻平心靜氣:「小姐,五公子說得對,你如今不能回尚府。我這點傷,都是外傷,又沒有喂毒,看著出了不少血,其實根本不礙事,自己上點金創藥就好了。」

  「但是……」

  「讓他好好去休息吧。」姬流夜攔住了她的話頭,劉孟海默然地退了出去,自往旁邊迦牙的房間療傷去了。

  「他的傷不重麼?我看衣服濕了半幅……」蘇一一的目光擔憂地看向門口,沒注意到姬流夜的目光微微地黯了一黯。

  「他說話中氣很足,應該確實只是外傷。我知道你擔心,但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是劉伯韜。迦牙已經失了手,他……你在這裡別亂動,我出去接應。」

  蘇一一聽他說得有理,忍不住對自己的小雞肚腸感到愧疚。原以為他也是個不顧屬下死活的主兒,這時候竟能開口親自去接應劉伯韜,自己倒真是誤會了。

  「我也去」

  「不用,你輕功雖好,卻因內力之故不能耐久。真碰上了……氣力易衰,不如在這裡守著劉孟海。房間是相鄰的,那邊的動靜這裡也聽得到。」

  「可……那你千萬小心。」蘇一一雖然掛念,但聽他說得有理,也只得勉強應了。

  姬流夜唇角微微勾起,眼睛裡彷彿含了一點笑意:「放心吧,劉伯韜的功夫比劉孟海還要強上一分,而且處事沉穩,應該沒事的。」

  蘇一一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目送著他的身影沒入黑暗。心掛三頭,竟是坐臥不寧,只管在房間裡踱步。有心想跟去看看情況,又怕劉孟海這裡出了什麼狀況。

  「算了,劉大哥那裡的事反正我也幫不上忙,憑我這手三腳貓的功夫,到時候只怕會連累了他們。」想了半天,她終於洩氣地靠牆坐下。雖然姬流夜的分析有些道理,但有時候,並不是武功高就可以不受傷的。善泳者溺於水,這也是常事。

  她把耳朵貼向牆壁,隱約聽到劉孟海的呼吸,心裡不由得一緊。以劉孟海的功夫,她隔著牆根本就不應該聽得到。看來,他的傷勢,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輕吧?

  皺著眉,乾脆推開窗戶,看著了隔壁的窗台,輕身縱了過去。反正這時代的房子,頂破了天也就是個兩層的小樓,就算她沒有輕功,摔下去也死不了人,蘇一一倒是放心得很。

  她知道劉孟海十分警醒,若是被他當成是敵人下了狠手,那可真是冤哉枉也了,因此自己的動作一萬分的小心。她也不敢在窗戶上戳個洞,這樣的動靜肯定瞞不了劉孟海。好在客棧的窗戶紙,用的是薄棉紙,影影綽綽還能看得出一個盤膝而坐的人影。窗戶有道縫隙,蘇一一瞇起眼睛,驀然發現黑燈瞎火裡的劉孟海,臉色跟宣紙似的白。

  這絕對不僅僅是外傷了吧?蘇一一心裡「咯登」了一下,終於輕輕地敲了敲窗戶:「劉二哥,是我。」

  劉孟海第一反應,就是抓住身畔的劍。及至聽出是蘇一一的聲音,才舒了口長氣。蘇一一也不待他起來開窗,就使了點力,用一個巧勁,把插銷震開,輕輕鬆鬆地就掠進了他的房間。

  這一手,玩得也太熟了點吧?劉孟海再度相信,這種事情,看來她當年在國子監的時候,沒少玩過這把戲。

  「我沒事。」看著她擔憂的眼眸,劉孟海不待她說話,就自我撇清。

  蘇一一皺眉:「你這樣像是沒事兒的樣子嗎?是不是受了內傷啊你有自保能力不?我回一趟尚府,把小香豬帶來吧。」

  「不用。」劉孟海想也不想地搖頭,「你回去太危險了,那尚府的守衛雖然不如皇宮多,但那些侍衛全是在戰場上以一當百的猛將,警覺性怕是比沒上過戰場大內侍衛還要高。而且,你要應付的,還不只是尚府的人呢」

  「這跟皇宮不一樣,尚……他對我很寵愛的,發現了我的身份也沒有關係。」

  「但是傳到皇宮裡就不同了。」劉孟海嚴肅地盯著她,「小姐,我這傷不妨事的,我剛含了半支參,現在已經好多了。」

  「我看你氣色差多了才是吧」

  「剛才一口淤血堵在喉嚨口,我剛吐了出來。別看我現在臉色有點不好,但身上比剛才還鬆散些。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是擔心……」

  「我知道,你擔心劉大哥。」蘇一一更加憂心忡忡。

  劉孟海黯然點頭:「是啊,你不知道,那些大內侍衛的手底下,都有真功夫的。而且,追往大哥那邊的人,好像比追我的人多。而且,我逃脫以後,他那邊的壓力就更重了。早知道,我應該和他會合一處的。」

  蘇一一安慰道:「這事兒誰也不知道,再說你也當他早回來了,怎麼可能在那裡再打鬥下去呢?姬流夜既然去了,應該沒什麼事吧?那人眼珠不轉,就會有一百個主意的。」

  「這話說的,是贊是罵啊」劉孟海苦笑,精神萎靡。

  「那我回隔壁去,你好好休息。等劉大哥回來,我再來叫你。」

  「好。」劉孟海點頭,看她又要去爬窗,忍不住哭笑不得,「有著現成的門不走,非得爬高上低的?我們大大方方地住店,有什麼好避諱的」

  「也對啊……我以前偷偷摸摸習慣了,所以一時沒想到走正門兒。」蘇一一笑道,讓劉孟海徹底無語。看著她隨手合上門,唇角卻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蘇一一以手托腮,雙耳直豎,一邊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一邊關注著窗外的天空漸漸地露出了魚肚白。如果天亮了,劉伯韜和姬流夜那一身夜行衣,可就等於是靶子了。

  漸漸的,客棧裡有些要遠行的客人,已經起了身。勤快的店小二招呼著客人,結賬的,招呼牲口的,半夜的寧靜,一下子被撕得粉碎。

  「怎麼還沒有回來……」蘇一一握著拳,心揪成了一團,「該不會賠了一個劉伯韜,還要饒上個姬流夜吧?這次可真是虧大了,出來了我一個,賠進了個迦牙也就罷了,劉二哥受傷,劉大哥還不知是生是死……」

  什麼叫做熱鍋上的螞蟻,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恐怕那螞蟻,還沒她這麼急得團團轉呢

  「唷,客官,這麼早就出門兒啊」店小二熱情的招呼,讓人覺得賓至如歸。若是這套招睞客人的手段,用到一一銷金樓,興許生意還能再好上一成……

  「啪」蘇一一猛地拍了一下額頭,又輕「嘶」了一聲。這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在想著改進自家店舖的服務問題。難怪劉孟海總把自己看成一個財迷,多有不屑。

  「是啊……昨兒他鄉遇故知,喝得酩酊大醉,也才剛酒醒。看看你們這北劉京城的風物,倒是很有意思。」

  蘇一一激動得幾乎跳起來,這是姬流夜的聲音他沒事……劉伯韜應該也沒有什麼事吧?只差了一點點,她就要拉開門往下衝。好容易深呼吸了兩回,才把一顆狂跳的心安撫了下來,耐住性子站在房間的門口等候。

  姬流夜可真是個平易近人的皇子,和店小二閒侃了好幾句,才溫和道:「你那些有生意要照顧,不用招呼我了。我把這朋友扶進去,一會兒送碗醒酒湯上來就成。」

  「好咧」店小二答得十分輕快。

  蘇一一的心,卻又提了起來。劉伯韜居然需要姬流夜扶著,看來傷得不輕啊悄悄地打開一條門縫,見隔壁的門縫,也同時開了一線天。

  然後,是兩顆腦袋,目光撞到一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濃的擔憂。劉伯韜若不是傷重得難以支持,恐怕不會允許自己讓姬流夜攙扶的。但蘇一一還是勉強安慰著自己,至少人還活著就沒事,有一口氣在,就能讓小香豬給救回來。只可惜那株火蓮沒有帶在身邊,要不然底氣就更足了。

  樓梯「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他們選擇的客棧,並不起眼。不管從裡子還是從外表,都顯不出什麼特色。最重要的是,客棧有好些年頭了,不會成為官差們重點盤查的對象。看來,姬流夜當初選擇客棧的時候,也很謹慎。

  相鄰的一間上房,聽起來也有了動靜。蘇一一和劉孟海急忙「嗤溜」一聲,都縮回了腦袋。樓梯上的聲音,漸漸地離得更近,蘇一一的手握住了門把,側耳傾聽,作好了配合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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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39:58
  第309章 勇士勳章

  耳邊聽著姬流夜的腳步聲到了門前,蘇一一把握時機,半開了門。姬流夜扶著劉伯韜閃了進來,蘇一一看著他們的臉色,幾乎要哭出來。

  幸好她經歷的事兒也多了,雖然心中慌亂,倒並沒有亂了手腳。依然把門細細地關了,才幫著姬流夜把劉伯韜扶住榻上。一抬頭,看到姬流夜不大贊同的目光,才想到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一隻手很自然地扶在劉伯韜的腋下。作為一個現代人,這樣的動作可算是再平常不過,但看在姬流夜的眼裡,卻另有一種滋味。

  「事急從權,快看看劉大哥的傷。」蘇一一平靜地解釋。

  「好啊。」姬流夜雖然臉色不虞,但動作卻絲毫沒有含糊。

  劉伯韜被姬流夜扶著躺倒,臉色雪白如紙,連呼吸都輕薄得幾乎聽不清。「怎麼……傷得這麼重?」蘇一一顫聲問,「會不會……」

  雖然她是個無神論者,但看著劉伯韜奄奄一息的模樣,那個「死」字,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只是卡著喉嚨,求助般地看向姬流夜。

  「放心,他的底子好,有我護住他的心脈,應該不會有事。」

  「哦。」蘇一一鬆了口氣,才覺得胸口有些疼痛。

  姬流夜看她一眼:「你轉過臉去。」

  蘇一一愕然;「為什麼?」

  「我替他剪開衣服,把傷口包紮一下。」姬流夜沒好氣道。

  「那我幫你啊。」蘇一一話音剛落,還來不及強調自己曾經有過被當成「臨時」護士的經驗,就看到姬流夜陰沉的臉色。她不解地看向他,好半天才從迷惘狀態裡脫離出來,臉色頓時微微一紅,卻是依言轉過了頭,「你要什麼東西,我背著身遞給你就是。」

  其實,就算劉伯韜被剝光了放在她的眼前,她也不應該覺得難為情。想當初,部隊裡的那些戰友,偶爾會看到赤luo著上身在營房裡活動。再說,游泳池裡,這種程度的裸露,也不過是小兒科而已。也許是入鄉隨俗的關係,也許是這個身體還有著一些本來的感覺,她竟覺得羞澀。

  姬流夜看她羞紅了臉,終於臉上微有笑意。這才像是正常的反應吧?她雖然聰明,可有時候,感覺也太遲鈍了些。

  蘇一一紅著耳根,只憑耳朵聽姬流夜替劉伯韜處理傷處。因為陷入昏迷,劉伯韜始終沒有發出聲音,倒讓她心裡再度擔憂萬分。這時代可沒有什麼上好的消炎藥,若是傷口感染,實在是個麻煩。

  「好了。」姬流夜略帶疲憊的聲音,讓蘇一一恍覺,他也累了一天。

  「五公子。」門口傳來劉孟海輕沉的嗓音,「好了麼?」

  「嗯,可以進來了。」劉孟海推門而入,臉上的焦急似乎經過了發酵。

  「剛才有人過來麼?」

  「除了兩個小二,其他便沒人了。有一個在樓梯口探了探腦袋,也不知又有什麼事,重又轉身下去了。」劉孟海輕聲回答。

  蘇一一這才知道,劉孟海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闖進來,是為了替他們在門外把風呢

  「應該不妨事,掌櫃那裡打點過,只要客人沒有來找麻煩,我們的身份盡可以瞞住的。」姬流夜拿過帕子,拭了拭汗,「傷勢是穩定下來了,恐怕醒來還要兩個時辰。孟海,你若是不妨事的話,就看顧著你哥哥罷。」

  「當然不妨事。」劉孟海急忙點頭答應。

  「我看,還是去一趟尚府,把香香帶出來的好。看劉大哥這傷……夠嚴重的。若是傷勢惡化,那……」蘇一一猶豫半晌,還是咬了咬牙齒,「尚府不會留難我的,只要我撒兩次嬌,便是天大的事,尚……他也會替我擺平。」

  「只怕鬧將出來,不光是你,就是尚子維也被盯上了。而且,皇后既知你和尚府關係匪淺,恐怕還沒進府門呢,就被攔了下來。」姬流夜還是堅持己見,「伯韜的傷雖然凶險些,但沒有生命之憂。我擔心的,倒是迦牙。」

  蘇一一這才醒悟,還有一個人被逮住了呢

  「不知道他會不會受苦……」

  「我只怕他跟我的日子不久,說了不該說的。」姬流夜苦笑,「罷了,擔心也無用,這裡若真有事,掌櫃的會提前通知我的。」

  蘇一一有些心寒,原來他擔心迦牙,只是擔心他的出賣,而不是他的安危。果然是皇族中人,說起人命來,牙根從來不會打顫的。

  「我看那人是個漢子……」蘇一一不由自主地替迦牙辯白。雖說她與迦牙之間沒有什麼交情,好話總要說幾句的。

  「嗯,我知道。」姬流夜一笑,「我先打個盹。」

  蘇一一忙不迭地點頭:「那行,你們仨在這裡歇著,我去隔壁。」

  姬流夜面色古怪:「你讓我……」到底沒有說出來,只是笑著點頭。劉孟海只顧著照顧乃兄,根本沒有注意聽他們的一問一答。

  因此,直到在隔壁簡單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想著掌櫃的既是姬流夜的人,安危方面不必事事躬親,便朦朧裡有了睡衣,卻忽然想起來,以姬流夜的身份,怎麼也該住單人房的

  「事急從權……」她咕噥了一聲,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姬流夜低人一等,很安穩地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敲開隔壁房間的門,卻見一桌席面已經只剩下了殘羹冷炙,忍不住把眼睛瞪得圓滾滾的。這幾個人,居然連開飯都不打一聲招呼?

  劉伯韜剛剛甦醒,雙眼無神,唇瓣灰敗,臉色蒼白,半靠在被子上。劉孟海端了一碗薄粥還是參湯,正在餵他。想必實在傷得重,像劉伯韜這種剛硬的男人,但凡有一分力氣,也要掙扎著自己吃的。

  蘇一一因為歉疚,便忘了興師問罪,看著他訥訥地道歉:「對不起,劉大哥。若不是我在京城裡弄出這麼大的事兒來,也不至於會得罪皇后。早知道,一一製藥就不這麼大張旗鼓,還是悄悄地低調些的好。」

  「我又沒什麼……」劉伯韜氣息虛弱,卻還不忘安慰。

  「命都快沒了半條,還說沒什麼呢」蘇一一心裡難受。

  「沒事。」劉孟海雖然心切兄長的傷勢,但看到他只是極度虛弱,而沒有生命危險,反倒安慰起了蘇一一,「男人的傷疤,是勇士的勳章。」

  蘇一一嗔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好意,也就點了點頭,眼圈兒卻微微了紅了,低下頭不再說話。

  劉孟海笑道:「這倒不關小姐的事,恐怕皇后拿下你,並不是為的一一製藥的事兒。」

  「總是我帶累了你們。」蘇一一自我檢討。

  劉伯韜有些急,想要說話,卻被粥嗆了一口。蘇一一奪過劉孟海的碗:「行了行了,一個大男人,就是不會照顧人。還是我來吧……」

  劉孟海哪敢讓她親手喂自己哥哥?雖說沒有夯實,可誰不知道,她是姬流夜看中的女人?也許一個衝動,便是正妃的位置。

  「小姐,你這毛躁的性子,要論服侍病人,怕是還不如我呢再說,五公子那裡,也要人服侍,你倒不如去服侍他罷。」

  「他只受了一點皮外傷,早不礙事了。」蘇一一瞟了一眼姬流夜,見他正慢條斯理地在繫著帶子,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

  不過,對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還是沒有人敢掉以輕心。他是劉氏兄弟的主子,身份尊貴,但她也不是個能服侍人的呀

  「我餓死了,吃飯皇帝大,殘羹冷炙也比餓死好。」想了想,蘇一一也沒走過去,乾脆一屁股地坐下,開始大啖特啖。

  「我們都吃了剩下的,讓小二再整一席過來罷。」姬流夜看她狼吞虎嚥,想她也擔驚受怕了一路,有些心疼。

  「不用了,這個就很好。」蘇一一的嘴裡塞滿了食物,「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費是最要不得的行為。」

  因為吃得太快,被噎了一口。姬流夜歎了口氣,走近前來,熟練地替她拍了拍背:「慢些吃,不夠還有呢,急什麼」

  「怕一會兒還有什麼事,沒有胃口用餐。」蘇一一「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碗湯,才舒出一口長氣,「現在我們這裡病的病,傷的傷,除了我,沒有一個是完好無缺的,我當然要保持巔峰狀態了。」

  「你?」姬流夜不屑,「就你啊,就算是全盛狀態,也頂不了什麼事。」

  「這話說的……也太傷人面子了吧……」蘇一一咕噥著,萬分不滿。這小孩子一點都不可愛,也不知道跟誰學得這麼尖酸刻薄

  她心虛地嚥了一口羹,才想到這種口氣,活脫脫是自己的翻版。

  原來罪魁禍首是自己……但至少,比那些皇子們說了半天,卻沒有說到實質的話要有營養得多,也算是自己的一大貢獻吧?她替自己貼完了金子,才心安理得地繼續享用她的午餐。當然,身後還有一個御用的傭人,當然姬流夜是絕對不肯承認的。儘管他做的事,遞湯舀水,跟傭人似乎沒有什麼兩樣。

  劉伯韜目光微偏,卻只是艱難地用著薄粥。劉孟海只作未見,反正姬流夜一碰到蘇一一,被克得死死的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他也見怪不怪了。

  「我們現在做的,除了等待二字,還有什麼嗎?劉大哥的傷勢不輕,總要叫個大夫來好好調養。還有藥材方面,去一一製藥的櫃上取便是。」

  「你少操一點心吧,現在去一一製藥,那無異於把我們跟一一製藥劃上等號。本來藏得很深,這一下就被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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