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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婉清的表情被王后全看在眼裡,她眸子微瞇,臉上終於掛了絲淡淡的笑容,暗想,這個女子也不是傳說中那般的深沉,一點子心理全都寫在臉上了,心裡反而對婉清改了些看法,正要說話,卻見婉清抬起頭來,直視著她道:
  
  「婉清確實如王后娘娘您所想,有點倚仗世子對婉清的情份,但這不是婉清勇敢的真正原因,婉清不害怕,不恐懼的其實是因為,害怕只是一個人的情緒,對於現狀和事情都沒有半點幫助,反而會讓你的敵人看著高興,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讓敵人高興呢?」
  
  王后沒想到婉清竟然當著她的面直陳自己就是她的敵人,臉上的那抹笑容迅速抹去,沉著臉道:「你果然大膽,如此衝撞本宮,就不怕本宮殺了你嗎?」
  
  婉清不是傻大姐,也不是憤青,剛才那番言語正是迎合了王后的意思去的,對於一個深居後宮的女人,自己就是一個迷惑她孫子的狐媚子,胡人雖然禮教不若大周嚴苛,但堂堂王室嫡孫竟然堅決要娶一個已婚婦人作嫡妃,這必然讓王后討厭和憤怒,但孫子倔強得很,又是為國建立了大功勳的,正面反對會傷了孫子的心,所以,心裡的那股子火自然便都移到了那個狐媚子身上,認定這個女人必是心機狡詐,手段厲害的角色,婉清故意簡單直抒胸臆,就是為了減輕王后對自己的厭惡感。
  
  大戎人還是喜歡爽直女人的。
  
  「已經被俘虜過來了,死是遲早的事,致於是您殺了我,還是我自盡,結果都一樣,沒什麼分別。」婉清表情也是淡淡的,她不想在王后面前表現出一絲的軟弱來。
  
  王后聽得怔住,大驚道:「怪不得你不怕,原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你就那般看不起阿雲麼?本宮的阿雲又哪一點配不上你了?你不過是個嫁過人的婦人罷了,在你們大周,和離後的女人,根本就是遭人唾棄的。」
  
  婉清奇怪地看著眼前這位理直氣壯的老婦人,不由唇邊勾起一抹譏笑來,天下有這樣的家人麼?強搶了別人的老婆,還怪別人的老婆是嫁過人的?
  
  「原來王后娘娘也知道婉清是已嫁之女,婉清還以為大戎王室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呢,婉清是大周正正經經的已婚婦人,是雲世子強行將婉清擄掠來的,對於一個擄掠自己的強盜,婉清憑什麼要看得起他?」
  
  最終,大戎的王后成宮的被婉清激怒了,她冷笑一聲道:「好狂妄大膽的婦人,你既然如此瞧不上我的雲兒,我便讓你給我的雲兒為奴為婢,來人啊,把她送到雲世子的屋裡去,由她為雲兒鋪床疊被,做屋裡人。」
  
  慕容凌雲正在自己的屋裡看書,當宋嬤嬤傳達完王后娘娘的旨意時,他半晌也沒回過神來,等宋嬤嬤走遠後,他看著眼前目光清寒的婉清,無奈地苦笑道:
  
  「你非要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才心甘嗎?」
  
  婉清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站在一旁,默然無語,並不答他的話。
  
  「外面風大,進屋裡來吧。」慕容凌雲一身胡人紫色長袍,衣服上再也不見往日那朵騷包的金線大菊花,身材高大而修長,眉頭輕蹙的他,沒有了以往的張狂的肆意,倒顯出幾分憂鬱的俊美來,只是婉清沒什麼心情欣賞突然變身的憂鬱王子,冷冷道:
  
  「世子若沒有吩咐,便請讓人帶本夫人回住所吧。」
  
  慕容凌雲看她一副油鹽不進,非要與自己鬧僵的樣子,不由心火直冒,伸手便將她扯進屋裡,一揮手,讓屋裡的侍女都退了出去,邪笑道:「王后剛才的旨意你沒有聽到麼?如今你已經是本世子的屋裡,屋裡人是做什麼的,想來你應該很清楚,本世子就不相信阿離沒有幾個屋裡人在屋裡放著。」
  
  「阿離與我感情深厚,我曾經對他說過,他若想要屋裡人,就要先告訴我一聲,我給他騰地方,我的感情世界裡,只有唯一,沒有多項選擇,我的眼裡容不下半粒砂子,我既然這樣要求他,自然要先遵守,所以,我不管你口裡的屋裡人是什麼意思,除非你殺了我,我不是會屈服的。」婉清淡淡地回答道。
  
  慕容凌雲邪笑道:「是嗎?你放心,我也說過,我現在對你沒興趣了,我慕容凌雲雖然喜歡女人,但從來不強迫女人,想給我慕容凌雲當屋裡人的多了去了,我女何必在乎你這個嫁過人的,從現在開始,你就給我鋪床墊被,磨墨添香,服侍我。」
  
  說罷,他轉身坐回去看書,再也不看婉清一眼,到了婉清,婉清也不知道自己要睡到哪裡,慕容凌雲也沒強迫她真給自己鋪床墊被,卻是也不管她,看書到深夜後,當著婉清的面,衣服一脫,自己卷被子睡了,把婉清生生涼在一邊。
  
  婉清站了一下午,腰早就受不了,屋裡其他的侍女早得了令,沒有一個人進來,婉清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只好窩在椅子上抱成一團坐著,外面的雪下了一天,屋裡雖然燒了地龍,但窩在椅子裡仍然很冷,婉清無端覺得好生委屈,但路是自己選的,苦也就只能自己受,她給自己調整好一個舒服點的姿式,竟然抱著身子,窩在椅子上睡著了。
  
  昏暗的宮燈下,慕容凌雲隔著一層紗帳眼睛瞪得老大,狠狠地看著椅子上那個倔強的小女人,無奈的露出一絲苦笑。
  
  明明自己並沒有再逼著她嫁,她只要在王后面前說幾句軟話,不激怒王后,就能在大戎過得好多得,至少比現在這種情形要好,她偏偏要反道而行,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難道這樣,自己就會放了她回去麼?
  
  正想著,他看見椅子上的婉清不舒服的動了動身子,似乎是腳麻掉了,身子一動,差一點從椅子上載下來,他心中一緊,掀開被子就想躍起,卻見婉清迷糊地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後,又繼續歪著睡了。
  
  慕容凌雲氣得心一狠,掀了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她自討苦吃,就讓她受些苦也好。
  
  可睡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婉清臉上那抹清麗的苦笑像個磨影一樣的往他腦子裡鑽,婉清嫁給上官夜離後,過的日子他很清楚,曾經他暗暗發誓,只要她肯跟著自己,一定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委屈,可是現在呢,讓她受苦的好像就是自己,她以前跟著阿離,至少不挨凍,還是個正經的少奶奶吧,現在呢,祖母把她貶成了奴婢,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心裡哪會舒服?
  
  聽到椅子上那人並不通暢的呼吸聲,慕容凌雲歎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伸指點在婉清的昏睡穴上,輕輕將她抱起,放進自己睡得暖融融的床上,自己又去櫃子裡抱了床絨被來,就在床邊的榻上鋪開,睡下了,聽到床上的呼吸聲終於均勻綿長了,他也開睡有了睡意,感自己的呼吸與她的糾纏在一起,心也沒來由的覺得踏實安寧了起來,漸漸進入了夢鄉。
  
  早上婉清還是從椅子上醒來的,但奇怪的是,身上並不太冷,抬眼看去,慕容凌雲早就起來了,人也不知去向,婉清伸了伸並不太麻的雙腿,不由佩服自己超強的適應能力,起了身去耳房給自己打水,卻見慕容凌雲正在耳房裡洗臉,她忙又退了出來。一點屋裡人的自覺性也沒有。
  
  慕容凌雲看也沒看她一眼,洗完臉後,便逕自出去了,不久,亞娜兒進來了,看見婉清一身奴婢服飾,也沒怎麼驚訝,只是道:「華側妃請你過去。」
  
  婉清聽得詫異,哪個華側妃?
  
  被亞娜兒帶到一座華麗的院子裡,遠遠的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竟然是在大周常聽到的曲子,婉清垂頭跟著亞娜兒進去,抬眼便看到屋裡正在彈琴的女人正是在大周皇宮裡失蹤的華妃,她不由啞然失笑,壽昌伯對華妃倒有幾分真情,竟然還把她帶回大戎來了,看來,壽王爺果然不是大周皇帝的兒子,也不知道皇帝如今知道自己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心情如何。
  
  華妃一曲終了,抬眼便看到婉清眼裡的那一抹譏笑,頓時臉色一沉,對身邊的婆子看了一眼,那婆子上來對著婉表就是一巴掌,一旁的亞娜兒卻手腳飛快,纖細的手準確的捉住那婆子的手腕道:
  
  「顧夫人是雲世子的屋裡人,華側妃娘娘打不得。」
  
  華妃冷笑一聲道:「好大肚的奴才,她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罷了,本妃如何打她不得?」
  
  亞娜兒面無表情的說道:「側妃娘娘應該知道世子爺的脾氣。」
  
  華妃聽得氣結,卻也不再堅持,只是道:「你既然是雲兒的屋裡人,那我便是你的主母,過來,服侍本宮。」說著,便躺到軟榻上去了,婉清冷笑一聲,慢慢走過去,挽起衣袖,給華妃按摩,但第一下,但按在華妃的一處暗穴上,華妃痛得好一聲尖叫,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婉清臉上。
  
  婉清眼裡立即浮出委屈而屈辱的淚水,輕聲啜泣,亞娜兒離得有些遠,沒想到華妃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懲罰婉清,氣得小臉都紅了,拉起婉清就往外走。
  
  慕容凌雲身邊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如此對自己不敬,華妃終於火了,大聲道:「來人,將這兩個膽敢冒犯本宮的小賤人拖出去重重的打。」
  
  一時,幾個宮嬤衝了上去,將捉住婉清,婉清這才發現,亞娜兒的身手很強,幾個婆子根本就近不得身,反而還被她打在地上爬不起來,華妃回到大戎後,因為並非正宗的大戎人,很不得王后的喜歡,在大戎根本比不得她在大周皇宮裡風光得意,所以,心裡一直鬱鬱不歡,這會子連一個小丫頭也不將她放在眼裡,更加惱火,拔高了音便喊:
  
  「亞娜兒,你想造反嗎?來人,侍衛呢,來人,捉拿反賊。」
  
  外面的護衛沒有進來,進來的卻是赤顏,他一大早去宮裡找婉清,卻聽說王后娘娘把婉清賜給了慕容凌雲為奴婢,氣得火冒三丈,快馬架鞭就路到大王子府裡來找婉清,就聽見府裡鬧得凶。
  
  一抬眼,便看到婉清雪白的臉上,五個清晰的手指印,那火就直往頭上冒,妖艷的眸光冷厲刺骨,兩腳一踹,便將衝過來的侍衛踢倒在地,「小嫂子,你還是本分些的好,不然,讓母后知道你在府裡胡說八道,亂害府裡的舊人,只怕會很不高興。」
  
  亞娜兒可是大王子府裡的家生子,論起身份來,雖然也是奴婢,但地位卻並不太差,大戎王室的人,自然是寧原相信亞娜兒,也不會信華妃的。
  
  華妃知道自己只是空有個側妃的頭銜而已,大王子想繼承王位,自己這個漢族人的身份就跟本上不得檯面,大戎不可能會要一個被大周通緝著的大周人當王后的,所以,她的身份非常尷尬,兩邊不得意,兩個國家的人都看不起她,赤顏幾句簡單的話,卻正好觸到了她的痛處,向來暴燥的她,卻不得不強忍著心裡的怒火,不敢回半句。
  
  赤顏看她老實一些,也不想太給她沒臉,畢竟大王子壽昌伯對她還有些情宜,而且,她還是壽王的生母,便冷冷道:「以後本王若再看到有人欺負顧夫人,本王會讓她去本王的蛇盆裡過上一兩天好日子。」
  
  王殿下喜歡玩蛇,全大戎人都知道,華妃聽得一哆嗦,眼瞪眼都不敢了,垂眸禁聲不語。
  
  婉清被赤顏拖了出來,眼淚汪汪的像個受人欺負的孩子,赤顏心一軟,拿了手絹兒笨拙地給她拭淚:「莫哭,怎麼就被她打了?」
  
  亞娜兒在一旁把華妃打人的經過忿忿地說了一遍,赤顏越發的惱火道:「我這就去找母后,讓她把你送給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說著,便把赤顏往外拖,慕容凌雲冷冷地坐外面進府,正好就看到婉清淚流滿面地,溫順地跟在赤顏身後,被赤顏牽著手,心中立即像打翻了陳年的老壇酸菜,醋意橫飛,她不是說要對阿離堅貞不二麼?怎麼與赤顏就拉拉扯扯,暖昧不明瞭?原來所謂的堅貞只是拒絕自己的理由嗎?
  
  腦子一衝動,就失去了正確的判斷,他往前衝時,沒有看到婉清眼裡滑過的一絲狡黠。
  
  赤顏和慕容凌雲叔侄兩就在大王子府裡大打出手,兩個下手都狠,一點也不留情,亞娜兒在一旁急得不行了,忙使了人去叫大王爺,壽昌伯趕到時,慕容凌雲的嘴角已經掛了一絲血跡,而赤顏的臉上也是紅腫一片,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幾處,兩人都掛了彩,雖不是重傷,但看著也讓人生火。
  
  壽昌伯離開家時,赤顏還沒有生,赤顏的年紀比慕容凌雲還有小一歲,所以,他對壽昌伯並沒有什麼感情,但關於壽昌伯的事情他聽得卻多,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為大戎犧牲了很多,所以,對壽昌伯還是有幾分畏懼的,見壽昌伯臉色陰沉,忙縮到了一邊,卻是隱隱地站在婉清的前面,擋住壽昌伯那嗜血的眸光。
  
  「赤顏,回你自個兒的府裡去。」壽昌伯強忍心中的怒火道。
  
  赤顏拉起婉清就往外走,慕容凌雲哪裡肯,長臂一攔道:「小叔走就走,把我的人留下。」
  
  「我這就去跟母后討人,你看才一天,你就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今兒是來得巧,若是沒來,只怕她如今被人打得半死了。」赤顏蠻橫地說道。
  
  壽昌伯也看到了婉清臉上的傷痛,微閉了閉眼,不問也明白這是為什麼,他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道:「你跟我來。」
  
  亞娜兒扶著婉清跟在壽昌伯身後就走,慕容凌雲和赤顏兩個都露出擔憂之色,兩人同時跟在後頭,壽昌伯回頭冷冷地橫他們一眼,兩人同時都頓住了腳,慕容凌雲忍不住道:「爹爹,不怪她……」
  
  壽昌伯書房裡,壽昌伯讓亞娜兒出去了,看著站在面前楚楚可憐的婉清,壽昌伯不由好笑道:「在本王面前你就不要再裝了,華妃雖然暴燥,你若不惹她,以她現在的膽子,應該是不會打你的。」
  
  婉清聽了抬起頭直視著壽昌伯的眼睛,淡淡地問道:「王爺可是想清楚了?」
  
  壽昌伯皺了皺眉頭道:「你以為,以你之力能夠免去兩國戰爭,就憑這點子小伎倆也能讓我改變主意?」
  
  婉清輕輕一笑道:「王爺臥薪償膽多年,不就是想讓大戎強盛麼?既然不戰而能富國,又為何不同意呢?難道非要讓兩國百姓都飽受戰爭的痛苦,你才肯罷休麼?」
  
  她從容的走到壽昌伯對面的椅子上,逕直坐下,又道:「我這點子小聰明雖然算不得什麼,但是,王爺你不能殺了我,應為,你很在乎阿雲,你捨不得阿雲痛苦,所以,只要王爺一日不殺我,我便能讓這府弟,乃至大戎的後宮鬧騰起來,那些人,可都是王爺你的血親,後宮的傾扎血腥得很,想來王爺在大周也早就見識過了吧。我雖不屑,但是,如果真要玩陰謀,我也不介意玩一玩的。」
  
  壽昌伯想起在大周時,正是這個女子,一舉破掉了自己與壽王差一點成功的計劃,害得自己不得不放棄大巫師的身份離開大周,而那時,阿雲也知道了自己大巫師的身份,那孩子竟然很久都沒有理睬自己。
  
  「本王很懷疑你的真正用心,你是大周人,怎麼會想著要讓大戎富強昌盛起來?」壽昌伯深吸了一口氣道。
  
  「不知迎姐兒如今在哪?」婉清沒有回答壽昌伯的話,突然問道。
  
  壽昌伯被婉清問得一滯,淡淡道:「不勞你關心,迎姐兒她……過得很好。」
  
  若真過得好,眼裡怎麼會滑過一絲痛意?婉容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幾個月,自己來了北疆,就一直沒有婉容的消息,想著眼前的人狠辣和狡猾,婉清的戒心又提高了幾分,真誠地說道:「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其實是想像迎姐兒這樣的孩子可以有個快樂無憂的童年,讓老人有幸福的晚年,不論是大周人,還是大戎人,於我來說,沒什麼兩樣,我希望這個世界和平安定,而我,這是往大裡說的道理,王爺可以說我虛偽,而我最終的目的便是,想堂堂正正的回到自己的相公身邊,想給自己和相公創造一個簡單的,安寧的生活空間。」
  
  「但是,你的相公怕是並不如你這般想,大周如今又集結了二十萬大軍,想要奪回大嶼關,而你的相公,正在大力製造摔炮,想轟開我大戎的國門。」壽昌伯譏誚地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歎了一口氣道:「那就請王爺允許我寫一封信給相公吧,他應該是太擔心我了。」
  
  壽昌伯不置可否,轉了話題:「你非要讓赤顏買那幾坐普通的山做什麼?」
  
  婉清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帶著他發財,不過,如今那幾坐山到了阿雲的名下,這個財自然就發不成了。」
  
  「明日你便和阿雲一同出府吧,那幾坐山既然讓人發財,你肯定想過去走走,考察一番的。」壽昌伯又道。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道:「王爺答應了麼?」
  
  第二天,婉清與慕容凌雲一起坐在馬車裡,婉清直拿眼瞪攤著腳,佔了大半個馬車的某人,自己縮在一邊角落裡。
  
  「男女授擻不清你不知道嗎?你一個大男人,窩在馬車裡做什麼,也不怕人笑話?」
  
  慕容凌雲雙眸半瞇,懶懶的半躺在車上:「你每天都在本世子屋裡過夜,你以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嗎?」
  
  「你胡說什麼,清者自清,我和你才沒什麼關係。」婉清實在是受不了慕容凌雲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男子氣息,這傢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很像前世的熏衣草的味道,讓她無端就產生了一股親切感,所以,她很想離他遠了點。
  
  「既然清者自清,你又擔心什麼,莫非你對我有非份之想,怕自己控制不住?」慕容凌雲睜開眼,無恥地說道。
  
  婉清扭過頭去不再看她,耳邊卻泛起一絲異樣的紅,這幾天早上起來,身上並無半點不適感,她也不是傻子,若真是窩在椅子上過一夜,早腰酸腿麻了,肯定是這傢伙對自己動了手腳,讓自己睡在床上了,難得這傢伙心細,做了也不顯露,給足了自己的面子,對自己的小彆扭小心的包容著,她不是鐵石心腸,慕容凌雲這樣的性子,能做到如此,也算是不錯了。
  
  馬車在路上走了兩五天後,在一坐大山前停了下來,大戎地廣人稀,這坐山遠離上京,人煙稀少,雖然住了些獵戶,但卻沒有幾個大莊子,所以,只能紮營露宿,慕容凌雲的侍衛早在前面探好了路,在山下的一個避風處紮好了營。
  
  慕容凌雲這一次連亞娜兒也沒帶來,自己路下馬車後,便伸手去扶婉清,婉清早被馬車顛麻了腿腳,雖然萬分不情願,卻還是只能扶著他的手下也馬車。
  
  侍衛就地取材,在山裡打了一隻獐子,架上火上,燒得油滋滋的,婉清坐在一旁早就口水直流,慕容凌雲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大堆的調料品來,割了塊獐肉,將調料灑在肉手抹勻,遞給婉清,婉清看他做得熟練,接過喝了一口,頓時眼都瞇了,很有前世的燒烤味啊,更重要的是,這可是正宗的野味。
  
  「你常野炊嗎?」婉清吃得毫無形像,一塊腿肉很快就被她吞入腹中。
  
  慕容凌雲手裡正在烤著第二塊,灑好調料後遞給婉清,看她連頭髮都吃到了嘴裡,不由露出一絲寵溺的笑,很自然的伸手拔開她唇邊的髮絲,「慢些吃,這山裡別的沒有,野味多的是,你以後天天都可以吃到的。」
  
  婉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火光映照下,慕容凌雲粗獷的五官英氣逼人,臉上的笑容卻溫潤而爽朗,婉清眨了眨眼,垂下頭繼續大口吃著。
  
  晚上,婉清死都不肯和慕容凌雲住一個帳篷,慕容凌雲也不強求,鑽進侍衛隊長的帳篷裡,把地方讓給了婉清。
  
  帳篷裡可比不得在王府,沒有地龍,雖然燒了一盆火,但被子冰冷如鐵,婉清抱成一團,怎麼也睡不著,到了半夜,山風吹得嗚嗚怪叫,婉清又冷又怕,以前在軍營裡頭時,因為身邊住著亞娜兒,所以,她並不害怕,如今只她一個人,倒底還是有些受不了的。
  
  到了半夜,她大著膽子,悄悄爬起來,偷偷跑到離帳篷很遠的山邊,點燃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個信號彈,向天空發去。
  
  看著天空那的束燦爛的火花,婉清心中暗喜,這裡可比不得大戎軍營,慕容凌雲這一次只是帶了兩百人的護衛過來,自己能被救走的可能性真的大了很多,但願那些人,能看到自己的信號。
  
  一回頭,卻看到一雙黑亮亮的眼睛,閃著凶殘的光芒,婉清大驚,不會吧,熊瞎子不是都冬眠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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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那只熊應該是被自己的信號彈驚醒的,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閃著迷茫的光,婉清被嚇得雙腿發軟,就看到那只熊邁著笨重卻迅猛的步子向自己走來,婉清轉身就想跑,耳邊呼呼的傳來那只巨大的熊掌拍打過來的氣流,心中大駭,不會這麼倒霉,死在這個只掌下吧……
  
  好在她從來到北疆後,她勤於鍛煉身體,生死之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那強勁得足以拍碎巨石的一掌沾著她肩頭的衣襟而過,但她還是感覺肩頭一陣劇痛,一個踉蹌身子往前一傾,就要摔倒,而那只黑熊沉重的腳步似乎就在身邊,情況萬分危急,婉清心中升起一股絕望來,但下一秒,自己的身體便被憑空捲了起來,熏衣草的香氣撲入鼻間,婉清的心像是快要從嗓子裡蹦出來時,聞到這突然來的氣息,終於感覺又滑落進胸膛子裡。
  
  不用看,抬眼時,就看到慕容凌雲冷峻而緊張的臉孔,他一隻手攬著婉清,另一隻手劍已經刺向了那只黑熊,那只黑熊的肩頭也汩汩的冒著血,卻更激怒的它,那怒吼一聲,掄起那只厚厚的大掌擊向慕容凌雲的手臂,竟然讓慕容凌雲手中的劍奪手而出。
  
  暴怒下的黑熊動作也變得更加猛烈和迅猛起來,饒是慕容凌雲武功高強,輕功也卓絕,但抱著婉清的情況下,體重增加,還是退得稍遲了些,黑熊的掌風還是掃中了他的背部,粗黑的濃眉微微一皺,婉清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子明顯一僵。
  
  後面黑熊的大掌在遲疑的片刻中,又一掌擊過來,婉清大急,卻只能無力地看著,慕容凌雲抱著她就地一滾,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黑熊的一擊,黑熊眼前的目標突然失去,當它反應過來時,慕容凌雲已經抱著婉清滾出了一段距離,趁著這個空隙,慕容凌雲手中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絲弩箭,對著黑熊連發三箭,擊中黑熊的咽喉,終於黑熊支撐不住,高大而笨重的身體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婉清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的黑熊,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怎麼也有連弩?」
  
  兩人方才在草地裡連打了好幾個滾,慕容凌雲一直將婉清護在懷裡,雖然山坡上石草尖銳,婉清卻沒怎麼受傷,只是衣服被勾掛爛了些,慕容凌雲自己卻是狼狽得很,肩頭和臉頰上都有劃破的傷痕,臉色蒼白之中,聽到婉清的話,將她一把推開,起身就走,背對著婉清傲然道:
  
  「這是我的戰利品。」
  
  婉清看到他身上那件紫色的長袍下腰間開了個大口子,雪白的絲棉透著殷紅的血色,心裡微微有些內疚,起了身跟在他後面走,慕容凌雲並沒有回頭,但步子卻不快,婉清老實地跟著,卻仍忍不住道:
  
  「發脾氣給誰看呢,我只是覺得好奇罷了。」想著那支弩保不齊就是從上官夜離的部下手裡奪過來的,心裡一陣不舒服,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了,抬頭看了眼天際,那一閃而逝的信號彈早就沒有了痕跡,心裡微歎了口氣,但願上官夜離能快些過來救她。
  
  前面的身影果然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婉清一身酸痛無比,左肩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步子有點跟不上,但她仍咬牙跟著,也不願意叫痛,慕容凌雲突然轉過身來,黑眸裡怒火狂捲,一伸手,霸道的將她抱進懷裡,幾個起落便回到了營地裡,到了帳篷門口,婉清看他要進帳篷,心裡不由大急:
  
  「喂……」
  
  「閉嘴。」慕容凌雲的臉上能刮得下一層冰霜來,婉清竟然真的就老實地閉上了嘴。
  
  到了帳篷裡,好在那堆火還沒有滅,慕容凌雲伸手就去撕婉清肩上的衣服,婉清身子一縮,戒備地看著他道:「你做什麼?」
  
  慕容凌雲手指一點,婉清頓時整個身子都僵木了,心中大怒,這廝竟然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清亮的眼睛狠狠地瞪著眼前正如一頭發怒的野獸般的男人,張了張嘴,正要開罵,誰知他又是一點,結果說了半天,一個字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慕容凌雲瞪她一眼,自顧自的撕開她的衣襟,又燒了些熱水,手腳卻異常輕柔地幫她清洗著創傷,貼身的裡衣被熊掌擊碎,碎片粘在血肉裡,他粗手粗腳地想把那細小的碎片拈出來,卻又怕弄痛了她,越是如此,手指便越發的抖,這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男人,竟然面對如此小的一個傷口時,心慌意亂,額頭上汗珠細密,有幾顆竟然滑落在他長而黑的睫毛上,懸而欲滴,婉清滿腔的怒氣和屈辱在看到那一滴晶瑩的汗珠時,竟然全消散了,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笨手笨腳且有些膽怯小意的男人,眨巴了下眼睛。
  
  可惜,他只顧著直盯著她的傷口看,並沒有看到她對他的擠眉弄眼,似乎深吸了口氣,慕容凌雲拿著帕子沾上水,小心的清洗著那處傷口,想用水洗掉肉裡的爛布巾子,婉清痛得直咬牙,忍不住呲了一口氣,鼓著眼睛怒視著某個膽小的男人,丫的,文火煎油,痛死了,不過就是兩塊小碎布子,你丫就不能快點麼,越慢越痛啊。
  
  誰知那人呼見她的抽泣聲,手一抖,戳得婉清眉頭一皺,動又動不得,罵又罵不出,一扭頭,卻見地上滴滴答答的有水在滴,藉著屋裡的火光,看到了一攤殷紅,從慕容凌雲腰間滴下的鮮血落在那攤血水裡,泛出一圈圈的小漣碕,她突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微微歎了一口氣,大眼清亮亮的看著他,充滿鼓勵和安慰。
  
  不過治一個小小的肩傷,花一兩個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對兩個人,都是一場煎熬,給婉清上好藥後,慕容凌雲兩手一抄,又將她抱上了床,一模被子裡,冰冷如鐵,垂眸深深地看了這個倔強的小女人一眼,眉頭深皺,婉清趁機拚命地對他眨眼睛,嘴角扯了又扯,小臉做出平時打死也不會做的古怪樣子來,慕容凌雲突然放聲大笑,聲音爽朗而暢快,婉清又氣又急,卻也有些恍忽,第一次見這個人時,他的笑聲也是爽朗而暢快的吧,好像很久很久都沒見過這個男人笑得如此肆意張狂了。
  
  看著婉清眼裡悄悄流淌著的一絲柔軟,慕容凌雲身子一震,驟然止了笑,墨玉般的眸子裡竟然浮出一絲濕意來,伸手解了婉清的啞穴,聲音有些嘶啞:「……我去給你燒個暖爐來。」
  
  說罷,逃一般的向外頭跑去,婉清在後頭喊道:「不用了,我不冷。」她其實是想說,你有傷,先顧著自己吧,我沒關係,但慕容凌雲卻是聽得身子一僵,回頭自嘲的笑了笑,原本輕快的步子又變得沉重了起來,堅定的走了出去。
  
  沒多久,他又轉了回來,腰間的傷似乎草草處理了一下,婉清心中稍安,看他板著臉將一個自製的銅爐塞進她的被子裡,然後伸手解了她的其他穴道,默然的轉身出去。
  
  婉清忍不住道:「你是故意受傷的嗎?」
  
  慕容凌雲的眸子驟然變冷,凌厲的射向婉清,婉清身子得了自由,嘴巴也不能說話了,眼神也變得清冷了起來:「就算你受傷了,我也不會感激你,是你把我逼到這個危險的境地的,而且,你以後也不用再作秀給我看了,我不會被你感動的。」
  
  慕容凌雲的火起再一次被她挑起,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逼近,眼裡泛著嗜血的怒火。
  
  婉清毫不示弱的看著他道:「剛才的事發地離營地並不遠,你應該是在我一出營時就跟著我了,不然,也不可能趕去的那麼巧,再者就是,你的護衛對你忠心耿耿,看著你步入險境,怎麼可能不來救你,如何會睜眼看著你這位大戎的皇室嫡孫受傷而不現身?慕容世子,你的伎倆也不怎麼高明嘛。」
  
  慕容凌雲聽了不怒反笑,眼裡的怒火變得殘戾了起來,他邊走邊解著自己的風扣,動作迅速的脫著自己的衣服,唇邊噙著一絲譏笑:「原來,我在你眼裡是如此的陰險不堪,我倒是高看了自己一眼了,看來,我若不作出點實際的出來,不是太對不起你對我的這番定論了嗎?」
  
  厚厚的棉袍很快理脫掉,露出裡面薄薄的中衣,同時露出來的,同時露出來的還有中衣上的班班血跡,婉清終於有些緊張了起來,往床後退了退,腦子裡飛快地想著自救的法子,而慕容凌雲又伸了手去撕扯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的中衣,婉清掀開被子就想逃。
  
  慕容凌雲長臂一伸,像捉小雞一樣的把她拎在手裡往床上一扔,好在還記得她身上有傷,沒有亂摔。
  
  赤祼的而健壯的身軀在冰冷的冬衣毫無遮攔的展露在婉清面前,婉清卻無心欣賞男色,觸眼只看到他腰間那草草纏著的那條白色的,已經染得半紅的布條,聲音發顫:「那個……你和我都是傷員……」
  
  看著先前還像只小刺蝟一樣放著毒刺的小女人,這會子又可憐惜惜的說著並不算求饒的軟話,慕容凌雲的腳步一滯,隨即又狠了狠心,這個女人太沒良心了,她難道就不知道,自己那些跟來的護衛其實對她恨之入骨嗎?
  
  那些都是跟他出身入死的戰士,在戰場上殺敵時,眼都不眨一下,一回到營地,看到自己主帥心唸唸的女人竟然跟別的男人嘶混在一起,能不為自己生氣嗎?
  
  而且,這個笨女人,她竟然故意挑起自己與小叔之間鬧矛盾,小叔在大戎人的心裡,地位也是如同神子般的存在,她竟然讓兩位王室子孫為她而爭鬥,她不知道這會使得大戎的男人們都討厭她嗎?
  
  她以為,真的就憑一兩個故事,就能消除大戎士兵對她的敵意嗎?
  
  在大周時,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看似柔弱,其實內心強大,而且也並不安於做一個深宅婦人,他知道,只要給她一方天地,她能暴發出很大的,讓人出其不意的能力來,所以,他依著她的意思,給她這一方天地,給她一個功成名就的機會,這是在大周不可能得到的機會。
  
  可她卻不知好歹,她不知道那些士兵對她的客氣全是被自己壓著的,從入夜起,他就知道她會有小動作,所以,他狠心將自己的部下都迷昏了,讓他們睡個好覺,自己來擔任營地的護衛,他害怕有野獸入侵,雖然只有兩百多人的營地,但他要圍著走一圈,還是要費些時間的,一個不留神,她果然就溜了,等他找到她時,她正處於危機,這個沒良心的竟然說是他眼睜睜看著她進入險境,然後再伺機去救,就是為了讓她感激……
  
  竟然說自己身上的傷也是為了討她好感的……
  
  「是啊,我就是特意讓那熊瞎子打傷你,然後再表演一場英雄救美的,不過,我如今卻覺得你長得真的很一般呢。」慕容凌雲走到床上,將被子粗暴地掀開,高大的身子真的就躺在了床上,婉清手指一揚,一把細粉灑向慕容凌雲的臉上,慕容凌雲大手一揮,迅速而準確地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啞聲道:「你這點把戲我早就看穿了,玩點新鮮的吧。」說罷,傷重的身體猛然向婉清附去,薄唇很快捉住了婉清柔嫩的唇瓣,霸道的,蠻橫的一隻手捉住他的雙手,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粗暴的吻住了她。
  
  婉清拚命掙扎著,無奈這傢伙的蠻力太大,根本就掙脫不開,牙關咬得死緊,任慕容凌雲在外面撕磨卻不得門而入,慕容凌雲皺了皺眉,牙關一咬,婉清吃痛之下,終於張開了嘴,他的舌帶著他的怒火如一條狂肆的暴龍一般捲了進來,很快便纏住了她的,讓她呼吸沉重而壓抑,婉清想要咬他,卻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只能隨著他的節奏而動,根本就無法抗拒,身邊的男人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婉清沒想到一直對她還算守禮的慕容凌雲會化身色魔,真的不顧她的想法而強迫她,一股屈辱而悲哀由心底而升,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慕容凌雲狂吻著懷裡的人兒,天知道,這個吻他等了有多長和時間,自己喜歡上這個女人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女色,一直臆想過她的美好,果然,她的甜美讓他心醉不已,所有的思念,傷痛都在這一吻裡融化,在這一個吻裡交融,他的身體很快就有了反應,血行也飛快的運轉起來,他感覺一股灼火燒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神迷志昏之間,一滴鹹鹹的,微苦的液體流進了嘴裡,他的心驟然一涼,睜開眼來,近在咫尺的那雙迷人的,讓他無數個夜裡思念著的眼睛正無聲的流著淚水,吻,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他緩緩放開了她,身體雖然還叫囂著另一種慾望,心卻透涼。
  
  他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又將她身上的衣服扯好,拉過被子將兩人同時蓋住,轉過身去冷冷道:「睡吧。」
  
  竟然再不說話。
  
  婉清無聲的哭泣著,小心的退到床裡面去,盡量不讓自己挨著身邊泛著血氣的男人。
  
  慕容凌雲心頭又是一陣火起,蠻橫的將她往懷裡一抱道:「你若不怕我將你就地正法,就老實點睡在我懷裡。」
  
  婉清果然不敢再惹怒他了,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但是,他年輕健壯的身體像一個天然的火爐一樣,她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到後來,竟然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感覺身子僵木酸痛,正要翻身,就感覺身後有股灼熱感,她心中一顫,以為某人又要發獸慾,忙翻身坐起,卻見慕容凌雲仍然睡著,臉上有著異樣的紅色,薄唇也有些乾裂,婉清心中一凜,這傢伙不會是發燒了吧,伸手一探,果然有些發燙。
  
  想著昨夜後來雖然被他一直抱著,但他卻還算規矩,並沒有進一步過激的動作,心頭稍微一鬆,她也不是現代那些貞烈的女子,前世與男同學在一起玩鬧時,這種親密的動作也不是沒有過,更不會因此就要尋死覓活,有的事情不是在自己的意願下發生的,發生了就發生了,生活還要繼續,所以,沒必要為過去的,後果並不太嚴重的事情糾結。
  
  婉清很認命的下床,準備找點冷水來給這個討厭的傢伙作冷敷,誰知才要下床,身邊的人就驟然睜大了眼睛,片刻的迷茫過後,聲音陰冷:「你想作什麼?又要逃嗎?阿離就算要來,也還得有三天的路程。」
  
  婉清沒理他,下了床給他找了塊布巾子來敷在額頭上,掀開被子,看他半裸的上身,慕容凌雲的眼神立即又有些發飄,聲音也有些不自在:「你……你作什麼?」
  
  婉清對他翻了個白眼,一桿快生銹了的舊槍,裝什麼清純呢?昨晚還像個大色狼呢。
  
  伸手解了他腰間的那塊布帶子,看見那塊皮肉綻開的傷口果然有些發紅,不由皺了皺眉道:「我去打點鹽水來幫你清洗清洗,再給你找些降火的藥,不然,傷口要發炎了。」
  
  說著,給自己草草理了理頭髮,穿戴好手,走出帳篷,卻發現帳外圍著好多士兵,一個一個用暖昧的眼神看著她,婉清先是有些莫明,隨即想到昨夜與慕容凌去的糾纏,加上某人不要臉的在她帳裡過了一夜,至今還躺在床上,不由臉一紅,心中哀歎,這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
  
  那群士兵卻是意外的對她比以前要客氣和恭敬多了,見婉清拿著一個盆,立即就有人搶了過去,主動道:「夫人先歇著吧,這些事去小的去做就好。」
  
  婉清也沒拒絕,她的肩頭還沒好,有點痛呢,好在這裡雖是荒山,草地裡倒裡找些草藥根來,她找了幾種簡單常見的挖了回來,給慕容凌雲煎了。
  
  接下來的兩天,慕容凌雲就住在她的帳篷裡,兩人難得沒吵也沒鬧,安靜的養著傷,只是晚上睡覺時,婉清又要了一床被子來,雖是同床,還是隔著一床被子要安全一些。
  
  到了第四天上,慕容凌雲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婉清就想請杉菜罵道明寺的那句話,某人的恢復能力真的比狗快呢。
  
  找煤礦是婉清到這座山來的最初目的,慕容凌雲傷好後,婉清便提議帶著士兵進山。
  
  「你究竟要找什麼?」慕容凌雲這幾天心情很愉快,因為某個小女人再也沒拿敵意的目光看他,而且難得表現的溫婉賢淑起來,除了晚上非要與他保持一被之間的距離外,他差點以為她的心終於開始軟化了,有改變的跡像。
  
  「找一種能源,能替代柴火的東西。」婉清回道。
  
  「就這種東西,能讓大戎變得富強起來?」慕容凌雲明顯並不太相信。
  
  婉清不由又翻了個白眼,這傢伙是不知道,自己的前世,為了搶奪能源,國與國之間的戰鬥到了什麼程度,她難得耐心地說道:「你大世子爺是沒有做過家務活,如果有一種東西,只是一小塊,就能燒熱一鍋水,既不用添柴,也沒有討厭的煙,你還能用這種東西來取暖,既可以節約人力,也能節約物力,為什麼不找出來呢?」
  
  慕容凌雲將信將疑的跟著婉清往山裡找,找了兩個時辰,婉清就在一處碎石旁發現了一塊黑得發亮的煤塊,她高興的讓侍衛拿了東西來挖,兩個時辰過去,果然在這座山頭裡發現有海量的煤礦,婉清喜不自勝,高興的讓慕容凌去使人搬了一些回到營地去,她把煤塊敲得粉碎,再挖了些泥用水和在一起,作成煤團曬著,好在這幾天天氣還算睛朗,煤塊很快就曬乾了,她又做了個泥爐子,撿了些野牛糞當引火柴,架在泥爐上,很快便把煤塊燒著了,看著泥爐裡冒著藍色火焰,燒得火紅的煤,慕容凌雲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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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想一想,這一座山有多大,這座山裡蘊藏的煤有多少,而且,你看到的,還只是地表的,地下還會有豐富的礦藏,這才是真真的巨大的寶藏啊,你們大戎國抱著這麼大的一個聚寶盆不用,偏要去搶別的人東西,何苦來哉?」婉清興奮的看著小泥煤裡燒得紅通通的火,苦口婆心地勸道。
  
  慕容凌雲眼眸湛湛的看著婉清,「你叫它什麼?」
  
  「煤啊,火旁一個某字。」婉清拿著火剪拔動著泥爐裡的煤球,讓煤燃燒得更充分一些。
  
  「三妹妹,這種煤應該不只是用來當作柴火這麼簡單吧。」慕容凌雲也看著那燒紅的火爐問道,心情裡像打翻了五味雜瓶,複雜得很,他知道,她是特別的,聽父親說過,她是天魂血脈,所以,她身上有很多異於常人的能力,所以,父親沒有反對自己把她擄過來。
  
  但他擄她的初衷很簡單,他只是單純的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不管她是天魂血脈還是顧家的庶出女兒,既使她如今已經嫁給上官夜離為妻,他也想要她。
  
  他其實是不希望她會用自己的能力為大戎出力的,因為這樣會讓他覺得褻瀆了自己對她的的感情。
  
  然兒,慕容凌雲畢竟是大戎人,是大戎王室,富國強民是每一個王室成員努力奮鬥的目標,如果婉清是因為愛他,而為他奉獻自己的力量,那麼,他會很開心的接受,可是……
  
  「那當然,有了煤,就能解決能源問題,能讓百姓大大改善生活,而且,煤還是很多工業製作的基礎,有了煤就有了動力,能夠做很多的……」婉清高興的娓娓而談,說到一半時,突然想到自己並非工科高材生,腦子裡所知的東西著實不太多,雖然她也想發明點驚世駭俗,能改善生產力的東西,但是,好像很難呢。
  
  比如說,肥皂,玻璃,織布,汗,這些東西她會用,卻從沒有見過如何製作,而且,光有煤,就算用熱能作動力解決了能源,但是,蒸汽機呢?自己會嗎?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早就沒有蒸汽機了……
  
  想到此處,她微微歎了口氣道:「是可以做很多,可惜,條件太苛刻,很難實現啊。」
  
  想了想,她突然又眼睛一亮道:「燒窯作瓷器不就需要大量的柴炭嗎?如果用煤來替代,那可以省很多人力物力,也能減少生產成本,你們可以把煤賣給臨國啊,尤其是大周,大周的陶瓷是最發達的,這筆生意肯定能做得成。」
  
  這點慕容凌雲倒是同意,如今煤的火力他是親眼所見,不再置疑,婉清說得沒錯,大戎的國內確實有很多座這樣的煤山,確實是抱著大金山啊。
  
  婉清卻又陷入了沉思,有了煤,其實還可以用煤渣作水泥的,她的母親前世就是水泥廠的技術員,水泥的製作工序她還是很清楚的,石灰石在這個世界裡並不少見,用石灰石和煤渣,用一定的比例燒製,就能製成水泥……還有,在裡作房子要麼是木製,要麼是青石,這兩種東西製作的房子,要麼就不夠結實,不防火,要麼,成本太大,山上青石雖多,但打磨採用卻太費用,所以,青石價格才很昂貴,婉清在龍景鎮為了修繕都督府的院牆,深受其害,所以,印像很深。
  
  兩人就在營地的草地上燒著煤爐,周圍圍著不少王府的侍衛,看著婉清真的將山上挖來的黑土點燃了,不由既稀奇又興奮,在一旁指指點點的看著,聽婉清說,煤是寶寶藏,就更加高興了起來,看婉清的眼神也與先前不一樣了,怪不得大世子把一個成過親的女人搶回來當寶一樣的供著,原來,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個寶貝啊。
  
  「夫人,屬下能不能在家裡用這個東西做飯啊。」一個跟婉清還算熟的年輕侍衛笑著問道。
  
  「那當然,我家以前就用這種東西做飯呢,這種爐子太簡單了,我可以畫個圖出來,做成另一種爐子,可以一面燒飯,別一面能燒熱水,兩用,方便著呢,一個晚上就一塊藕煤就成了,早上起來都不用再生火,就能有熱水,能熱飯熱菜。」婉清嘮嘮叨叨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外婆的家裡,看著外婆圍著煤爐子給她做砂炒米的樣子。
  
  「呀,那感情好,一會子咱們都挖兩車回去,只是,藕煤是什麼?」身邊的侍衛高興的歡呼著,誰也沒有注意婉清說的以前家裡的那幾個字。
  
  慕容凌雲卻聽得清清楚楚,眸光變得深遂而奇怪起來,他深深地看著婉清,目光幽深著帶著一絲憂鬱和淡淡的愁懼,彷彿下一刻,婉清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一樣。
  
  「呀,這裡條件不好,營裡有鐵匠麼?我畫相圖,教你們做壓煤機子,製作藕煤爐子,我保證,你們的生活一定能得到大大的改善。」婉清沒有注意到慕容凌雲的異樣,如果用自己的能力讓普通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她真的很自豪,被擄來的憂懼和對上官夜離的思念在這一刻消散了不少。
  
  中午時,年輕熱情的侍衛們就按著婉清的泥爐樣子,做了個大爐子,丟了煤塊在裡面燒,把造飯的大鍋就架在煤爐上,不過幾塊黑煤球,兩百人的飯就煮熟了,而且,大家還在上面燒了一大鍋獐骨湯,鮮美的湯味飄過了山頭,天上的小鳥兒似乎都聞到了香氣,在天空盤旋著,久久不肯離去。
  
  一頓午飯吃得很快樂,兩百名侍衛前所未有的自豪著,要知道,煤作為這個世界的新新事物,以後將會大大地影響這個世界人民的生活,而他們就是煤的發掘者,以後只要看到哪家用煤時,他們都可以臭屁地告訴那些人,你們燒的煤,是我第一個挖到的!
  
  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這種榮譽比喀日大神神囑還要讓人自豪,畢竟,神的旨意太過虛無飄緲,而煤這種東西是實實在在能夠給人們帶來好處的好東西。
  
  最讓他們感動的是,這位南周擄過來的夫人竟然肯把這麼大的秘密告訴大戎,幫大戎人發現寶藏,認識寶藏,教他們使用寶藏,這個嬌小的南周女人,好神奇,就像喀日神派下來的天使。
  
  「夫人,南周也有這煤嗎?」一個喝了點酒的年輕黑臉小伙子,恭敬地看著婉清問道。
  
  「沒有啊,我在大周並沒有看到煤礦,想來,那裡的地質條件不一樣,可能有別的礦石,比如鋁礦,卻沒有煤。」她突然就想到,怪不得這個世界裡,留存下的鋁製品並不多,也許,正是因為能源問題吧,如果冶煉鋁礦光用木柴和炭的話,成本也太高了,所以,產量也很低吧。
  
  想到這裡,她很自然的從脖子裡拿出那塊玉珮來,對著陽光,又看到了玉裡面隱顯的數字。
  
  慕容凌雲對這塊玉神交以久,知道自己的父親潛在大周幾十年,為的就是這塊玉裡的秘密,他怔怔地看著婉清當著他的面,當著所有大戎侍衛的面,把這塊神秘的玉珮的秘密展露在眼前,他濃黑的眉頭皺了皺,心卻雀躍得厲害,像是快要跳到嗓子眼裡一樣,眼神也變得熱切和期待了起來。
  
  曾經,他知道,這塊玉是阿離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而這塊玉對大周來說,意義重大無比,而很多人,為了得到這塊玉,費盡了心機……
  
  而她,卻如此輕易的就把玉拿了出來,那是不是表明,在她心裡,那個給她玉的男子,也並不是那麼重要,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不是很在乎這塊玉所代表的那些東西?
  
  玉裡的符號,慕容凌雲和那些侍衛都看不懂,婉清自嘲地笑了笑道:
  
  「原來就是煉鋁的製作工藝嘛,竟然為了這個東西還讓歐陽世家上百人全都死於了非命,太不值得了呀,早知道是這個,我就該把這塊玉給扔了才是。」
  
  「那就扔了吧,免得拿著它不安全。」慕容凌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淡。
  
  婉清嫣然一笑,手中的玉珮在陽光下輕輕晃動著,她將玉珮收回掌心,「不能啊,我那相公是個小器鬼啊,若知道我把玉珮扔了,不知道要怎麼整治我呢。」
  
  冬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就像這女子臉上清麗而溫婉,又帶著一抹嬌嗔的笑容一般,不少侍衛被這美麗而乾淨的笑容感染了,他們的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卻又有些尷尬,世子爺可是天天在夫人帳篷裡過夜呢,怎麼夫人好像並沒有承認世子爺的身份啊……
  
  不少輕年男子很同情地看著慕容凌雲,好像在看一個剛被收回房,卻沒有得到主家承認的通房丫頭一樣。
  
  慕容凌雲被屬下這樣的眼光看得有些光火,可心裡偏還委屈得慌,若是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晚上不過是給眼前的這個女人當人造火爐,只怕他們會更加要嘲笑自己的無能了。
  
  婉清接受到慕容凌雲怨婦的般的眼光,才想起自己方才又說了什麼錯話,忙笑了笑道:「明兒就回上京吧,我說過,會想法子讓你們大戎富起來的,到時候,你們可不能再把我當成俘虜了,放我回去一家團聚吧,我可是很想念我的相公,我的父母家人的。」
  
  這些話,其實就是婉清早前就想與壽昌伯談叛的條件,但壽昌伯根本就不給她機會,在壽昌伯眼裡,搶奪疆土照樣能讓大戎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是戰爭不會只有戰敗一方的國民受苦,戰勝國一樣也會遭受戰爭的磨難,想要征服一個民族,不犧牲和付出巨大的代價,又談何容易,而且,這種血的代價付出不是短期的,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她現在,就是想用事實教化身邊的人,用另一種方式,同樣也能使大戎富強起來,不一定要通過戰爭。
  
  雖然,她能真接影響的人並不多,但她相信,隨著煤的廣泛運用,事實會讓更多的人明白,壽昌伯的以戰強國的方法是錯誤的。
  
  大家準備明天啟程回上京,慕容凌雲已經派人將煤的發現寫成軍報送往上京了。
  
  晚上,慕容凌雲不知在忙些什麼,婉清默默的走出帳篷,抬頭仰望天空,今天是第五天了,她以為,暗衛至少也應該在第四天就有消息來,但是,時間早過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也許,那天晚上的信號並沒有被人看見呢,婉清的心裡不由升起淡淡的挫敗感,謀劃了這麼久,就是想遠離上京王宮,遠離大隊大戎軍隊,給他們創造一個相對容易的營救環境,但是,卻徒勞了……
  
  「在看什麼?」慕容凌雲從身後過來,將手中的披風搭在婉清的身上。
  
  「看星星,你聽說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嗎?」婉清仰望著天上的星空問道。
  
  「沒有。」慕容凌雲回答得很乾脆,大手卻很隨意的去牽婉清的。
  
  婉清似是無意的抬起手,遙指天空道:「看,那一顆是織女星,那一顆是牛郎星,他們中間,隔著一條銀河,傳說中,他們原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卻被天上的王母娘娘給拆散了,織女被抓回了天庭,牛郎就每隔一年到天庭去與她相會一次……」
  
  「婉清,你真的很想他嗎?就算是……他根本都不來救你,你也還是只想著他嗎?」慕容凌雲的聲音黯啞著帶著一抹蒼桑和無奈,打斷了婉清的話道。
  
  他以前一直是叫她三妹妹的,今天竟然喚她的閨名,婉清有些詫異,不過,名字原本就是用來叫的,她與他之間,再出格的事情也做了,似這點小事,再糾結反而沒什麼意思,她默默地看著慕容凌雲,半晌才堅定地說道:
  
  「他不可能不來救我。」說罷,便轉身往帳篷裡去。
  
  「他不會來,我早就通過情報組只把你我天天同床共枕的消息散發出去了,阿離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他肯定受不了這種侮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找煤是一回事,創造機會讓他來救你才是真正的目的吧,我依著你的意思,故意只帶了兩百營兵,等著他來救你,只要他有膽子深入我大戎三百里地來救你,我原意把你還給他,可是,你等了五天了,他來了沒有?三百里,快刀加鞭三天就能到……」慕容凌雲緊盯著婉清的眼睛說道,看著她眼裡的那抹堅持似乎在軟化,而且,盈出淡淡的憂傷和悲痛,他心狠地又道:
  
  「他如今是大周的大元帥,男人嘛,自然要以保家衛國為已任,怎麼能放下邊防深入敵國冒險來救你呢?就算救得你回去又如何,婉清,你的名聲已經壞了,就算他能容你,回到大周,侯府的人會容你嗎?大周的百姓能容你嗎?你為大戎找到了煤,若大戎真因此而富強了起來,你大周的皇帝會如何看你?大周朝庭會如何看你?你可有仔細想過?」
  
  婉清被他一步一步逼著後退,淚水在眼眶裡打圈,嘴角卻是勾起一抹笑容來,她自信地看著慕容凌雲道:「我相信他一定會來救我,就像他會相信我不會背叛他一樣,我曾經對阿離說過,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這是夫妻相扶相攜共渡一生的基礎,若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了,那我和他的夫妻關係,也走到了盡頭,我也認命了。」
  
  慕容凌雲聽了冷笑了聲道:「那好,咱們且打一個賭,賭再過一個月,阿離照樣還是不會來救你,到時候,你就答應嫁給我。」
  
  婉清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堅決而淡漠的轉身道:「我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和你打賭。」說罷,大步離開。
  
  第二天,留下五十名兵士在原地駐紮,等待大戎朝庭庭工部過來探礦,慕容凌雲帶著婉清一起往上京趕,婉清坐在馬車裡,心情很低落,卻也更加擔心,慕容凌雲似乎篤定了上官夜離不會來救自己,那說明,阿離怕是出了事,或者是……有別的事情阻礙了他。
  
  對上官夜離的感情,婉清有著莫明的自信,她相信,上官夜離不可能會放棄自己,就算是死,他也會讓自己死在他的懷裡,而不是如此屈辱地被慕容凌雲搶掠俘虜著。
  
  一百五十人的隊伍,走得並不急,剛出了煤石山,進入一個兩旁都是陡峭的山壁的山谷裡時,慕容凌雲讓隊伍走得更慢了一些,雖然士兵們都急著回到上京,好把自己從山裡挖來的煤拿回去向同僚和親人顯擺,但也知道,馬車裡的那位顧夫人身子嬌弱得很,這裡山石太多,山路不平,世子爺怕顛著她呢。
  
  但就在此時,兩旁的山頭上,傳來絕對並應該有的聲音,巨大的山石從山坡轟隆隆的滾下,砸在走在最中間的那三名騎在馬上的士兵身上,頓時人仰馬翻,血肉飛濺,慕容凌雲反應極快,迅速地從馬上躍起,鑽進馬車裡將她撈了出來,跳回馬上,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快得只在眨眼之間,婉清抬眼看到地上腦漿迸裂的士兵,頓時心裡一陣郁堵噁心,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一百多名士兵也反應極快,立即找到了有利的藏身地點,山坡上的石塊雖然仍在滾落,卻只是傷了數十名行動稍慢的士兵,慕容凌雲將婉清放在馬後,婉清緊緊摟著他堅實的腰身,不敢亂動。
  
  風,帶著尖嘯的叫聲呼嘯而來,整個山谷裡陰氣森森,兩旁的陡壁陰冷而無情的挺立著,極目望去,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婉清看著那兩邊光滑得無處可以落腳的峭壁,實在不明白,那些推石的人,是躲在哪個地方。
  
  「是機關,是早就做好的機關,上面沒人。」慕容凌雲在前面輕聲的解釋道。
  
  「前面谷口有埋伏。」婉清疑惑地問道。
  
  慕容凌雲沒有回頭,但婉清知道自己應該說中了,要不然,慕容凌雲的背脊不會如此僵直。
  
  「害怕嗎?」慕容凌雲問道:「或許,你等的人,終於來了。」
  
  婉清搖了搖頭道:「怕肯定是怕的,不過,埋伏的人,肯定不會是阿離,因為,阿離就算要動手,也不會在這個山谷裡,更不會用滾石。」
  
  慕容凌雲終於回過頭,惱火地看了婉清一眼:「真不知道你這個變態的自信從哪裡來的,阿離就那樣值得你相信嗎?」
  
  婉清沒有理他,只是將抱在他腰間的手鬆了松,慕容凌雲故意一揚鞭,馬兒受痛,高高躍起蹄子,婉清無奈的又抱緊的他,驚魂未定地罵道:
  
  「你神經病啊。」
  
  「抱緊了,敵人來了。」慕容凌雲揚馬往前衝去。
  
  前面的山谷出口處,竟然是一隊鐵騎士,黑盔黑甲黑面具,動作整齊劃衣,步伐鏗鏘有力,黑壓壓的檔在山谷口,除了手裡的那桿寒光凜凜的鐵槍,那隊黑騎士全身都是黑的,就像從天而降的奪命黑暗使者。
  
  「三王子的黑騎士!」有侍衛驚呼道。
  
  足有五百人的黑騎士傲然的擋在山谷出口,冷漠的,殘酷的掩殺過來,前面的侍衛根本沒有一合之力,便便黑騎士挑殺下馬,一聲慘叫過後,身首異處。
  
  「原來,你們大戎也在上演兄弟倪牆的戲碼啊!」婉清在慕容凌雲身後搖了搖頭道。
  
  慕容凌雲沒想到這種生死關頭,這個小女人沒有表現出一個女子該有的膽怯,還有心思譏笑自己,原本沉重陰鬱的心情卻因為她這滿不在乎的一句話而變得輕鬆了起來,但是,一百五十人對五百,而且,對方的裝備是大戎最強悍的軍隊,戰鬥力比自己這一方強了一倍還不止,怎麼贏?難道在與大周的戰場上沒有死,要死在自己的親叔叔手裡嗎?
  
  前面的鐵槍穩定而有條不紊的向這面行進著,很沉默,也很冷酷地收割著慕容凌雲手下侍衛的生命,看那架式,似乎想把他們全部殺光,原因已經無從去思考了,但是,有地兒逃嗎?婉清回頭看了看來路,卻郝然發現,身後也一樣站在整齊的黑騎士,雖然隔著幾層衣服,婉清感覺到慕容凌雲身後的汗水快要濕透了。
  
  慕容凌雲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困獸一般的嘶吼,他終於動了,兩腿一夾,向前方衝了過去,手中的槍極快極準的挑向黑騎人的首領,那人也沉默著挺槍應戰,只是一個回合,雙方都騎馬退了一步,婉清心中大驚,不過是個小小的領隊,那人的功夫似乎並不比慕容凌雲差,三王子還真捨得下本錢呢,請來的,都是頂極的高手。
  
  慕容凌雲的槍再一次穩定的向那人刺了過去,兩人激戰在一起,那人漸漸有些不支,但慕容凌雲因為要顧著身後的婉清,手腳卻難以放開,婉清從在馬背後,緊張地注視著那人的一興一動,黑騎士全向都籠罩在鐵甲裡,除了眼睛,幾乎沒有空門,就算有弩箭,也很難地輕易射中,或者說,有效傷到對方……
  
  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的,那人全付心神都放在慕容凌雲身上,婉清悄悄的抬起左手,手臂上綁著的連弩已經露出箭頭,她極塊的按動機關,一枝小巧的,黑色的,很不起眼的箭,迅速而且悄無聲息的向那人的眼睛射去。
  
  箭枝到了面門處,那人才發現危險,頭一偏之間,原本要射中眼睛的箭射中了他的面門,而慕容凌雲趁機一槍挑中他的喉嚨,終於,那人翻落下馬,婉清還沒有鬆一口氣,就有四匹黑騎團團圍住了慕容凌雲,個個武力高強,一個已經很難對付,四個同來……
  
  婉清終於有點絕望起來,自己根本就沒一點自衛力,慕容凌雲的背後就是空門……
  
  就在千均一發之際,前面整齊的黑騎群裡突然響起了一個震天的爆炸聲,武裝到眼睛的黑騎士還是沒法與威力巨大的炸藥相抗,幾個炸彈過後,黑騎隊伍大亂,死傷慘重,婉清再回頭,身後的黑騎也陷入了一片混亂裡,婉清赫然看到,上官夜離正如天神一般從絕壁上飛身而下,手中的摔炮齊發,一個一個準確地扔進了黑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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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裝到牙齒的黑騎士終於還是抵不過炸彈的威力,帶著異樣鮮紅的血肉漫天飛舞,在這皚皚白雪與蒼山翠松之間,劃出一道道淒美的風景,夾雜著銷煙的血氣瀰漫在天空,星星點點飛濺而來的血肉鋪天蓋地,打在還算完整的活人身上,粘住裸露的皮膚,讓人無端生出一股粘膩噁心的感覺。
  
  婉清卻忘記了噁心,忘記了這片人間修羅場的恐怖,她呆呆地看著那從天而降的人兒,似乎忘了那個人,其實也只是一個凡人,忘了思考他是如何從那十丈餘高的絕壁上著力,如何縱身飛下而不會摔得粉身碎骨,這一刻,她眼裡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一個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人。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在她的心裡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得一看見他,自己就可以忘記週遭的一切,血雨腥風,良辰美景,流言蜚語,一切的一切都是虛無,只有他,那樣實實在在的來到了她的身邊,在她期盼得望眼欲穿之後,在她快要失去信心之後,在她以為,下一秒就要死於黑騎士的寒槍下之時,他出現了,以她怎麼也想不到的姿態,在最風光霽月的時機裡,強悍地飛了過來。
  
  慕容凌雲也看著那道由絕壁之上縱身飛下的身影,但他只是淡淡地一瞥之後,又回過頭來看身後的女子,她的手臂明明還環在自己的腰側,剛才明明還和自己一道生死與共,一道瞅著空隙幫自己殺敵,兩人心靈相通,配合得天衣無縫,但是,那個人一出現,她的心神就全都被吸引住了,她的眼裡,她的心裡,她的世界裡也就再容不下任何人,那雙明亮而燦爛的,讓他魂牽夢縈的眸子裡,便只看得到那個人的存在。
  
  哪怕剛才瀕臨死亡,慕容凌雲也沒有如現在一般的心寒和絕望,他甚至想過,就算死在這裡又如何,今生不能與她成為夫妻,那麼,一起赴死,死而同葬也是另一種幸福吧,何況,他私下還認為,只要這一次大難不死,他與她一同經歷過了生死之後,他們的心必定能夠靠得更近一些,感情,也是可以培養的。
  
  可是,上官夜離的到來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所有的希冀都在這一刻落空,一切的努力都在快要成功的前一刻變成了泡影,慕容凌雲終於出離的憤怒了起來,他對上官夜離的相救不存半點感激之情,甚至巴不得這一刻,上官夜離失去了力道,一腳踩空,碎個粉身碎骨才好。
  
  他身邊的貼身侍衛,那個他從大周帶回來的長隨,與他一樣在大周長大,卻同樣是大戎人血脈的年輕人,他最忠實的奴才,這時悄悄的,陰險的從身後拿出一枝強弩來,冷漠而準確地對準了那個從天而降的身影,箭頭上泛著瑩瑩的藍光。
  
  這些年,世子心心唸唸的是什麼,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最在意的,最痛苦的是什麼,這個貼身奴才最清楚,他痛著主子的痛,愛著主子的愛,惱火著主子的煩惱,所以,他不允許主子在即將得到幸福和快樂時,被同一個敵人給掠奪,給破壞,所以,就算陰險無比,就算事後自己可能會成為這件事情的罪人,他也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箭,毫不猶豫地射了出去。
  
  慕容凌雲沉默地看著上官夜離,看著他瀟灑無比地向黑騎投擲著摔炮,看著他再一次完美而強悍地闖進婉清的心裡,心裡的酸楚排江倒海著,但是,當那枝泛著藍光的黑箭直指那個人時,他卻下意識的手一攔,生生捉住了那枝箭的箭身,強弩的力道的衝力帶著他差一點從馬上翻下去,他丹田氣一沉,喉頭感覺一陣腥甜,卻還是穩穩地坐在了馬上,掌心一陣熱辣的痛,血,緩緩從掌上流下,那是帶著倒鉤的箭矢,他的手掌正好強握在那倒鉤之上。
  
  地上的黑騎士已經被上官夜離連環而密集的摔炮炸得血肉橫飛,所剩無幾,僥倖存活下來的,也被那威力巨大的炸彈震破了膽,勒緊疆繩就逃,哪還有半點戰力,而慕容凌雲身邊餘下的不多的侍衛便上前反守為攻,如先前黑騎士收割他們的生命時一樣,收割著黑騎士的生命,沒有人投降,大戎的黑騎士是勇士的像征,他們可以死,但不可以苟活。
  
  所以,整個山谷裡,遍地都是屍骨,餘下不到幾十個人,還包括有上官夜離帶來的那十幾個黑衣暗衛,明明也有這麼多人,但站在滿地屍骨中間,顯得那樣的突兀和孤獨,陰風測測的刮著,刮得人毛孔都生痛。
  
  上官夜離穩穩地落在地上,深湖般明澈的眸子死死地盯在婉清臉上,目不轉睛,婉清還保持著手抱慕容凌雲的姿勢,只是眼神也與他相接著,目光柔軟,明眸濛濛,唇角漾開一朵美麗的笑容,很傻,也很可愛的問了一句:
  
  「你來了!」
  
  「我來了。」
  
  上官夜離的唇角也終於泛出笑容來,他也很平淡地回了句。似乎所有的思念,擔憂,恐慌,還有……酸妒全在她那清湛湛,不帶半點愧疚的,溫暖的,飽含思念的眼中化為了塵埃,隨風而逝,婉清沒有說錯,就像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救她一樣,他也相信,她不會背叛他。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他再一次縱身而起,腳尖輕點,只在一息之間便將自己思念到骨子裡的人兒擄了過去,就像慕容凌雲曾經擄掠時一樣,毫不拖泥帶水,果斷而堅決。
  
  回到久違的懷抱裡,聞著熟悉的,屬於上官夜離的味道,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和銷煙都變得甜蜜了起來,婉清溫順而乖巧地伏在上官夜離的胸前,手很自然的環住他精瘦的腰身,像只回到族群的小袋鼠,輕輕歎了口氣,愜意而舒適。
  
  慕容凌雲的手還握著那枝箭,只是手臂已經挽到了背後,身邊的侍衛很不甘心,也很擔憂地看著他,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雖然這裡是大戎境內,但自己這一方的人早就傷的傷,殘的殘,不傷不殘的也被黑騎士和突然如其來的炸彈震得沒有了半分戰鬥力,如果此時,上官夜離想報擄妻之仇,想洩辱妻之恨,殺他並不需要費什麼力氣,而且,他也看到,上官夜離的腰間那個黑色的挎袋裡,仍然有些重量,想來,摔炮並未用完,只要他想自己死,自己會死得很容易,很透很徹底,但是,慕容凌雲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有點隱隱的期待,因為,死總比看著那個該死的,沒良心的女人如此當著他的面,肆無忌憚地像只小貓兒一樣掛在上官夜離胸前的感受好。
  
  或許,死在上官夜離的手裡,這個女人才會偶爾想起自己的好來,才會有一絲絲的怨怪上官夜離吧,雖然,這是他腦子裡存著的一點奢望。
  
  「有哪裡痛嗎?」上官夜離卻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此時,這個好不容易才救回子妻子的男人沒有想著清理自己的情敵,也沒想著自己還身處險境,周圍環伺著敵國的士兵,他只是很自然的,很溫柔地輕輕拍著懷裡的小人兒,聲音柔得快要溺出水來,另一隻手從懷裡拿出一小粒藥丸子,放在婉清的鼻間聞著:
  
  「有沒有感覺噁心難受,這種藥是宮裡的,應該能除些惡氣。」
  
  「相公,我要回家。」婉清乖巧的吸了口氣,全身像要散架了一樣,哪裡會不痛,先前被黑熊擊傷的左肩似乎也裂了口子,痛得很,但是,那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相公的懷裡,而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寵著她,愛著她,她的唇角驕傲地翹起,這才是她顧婉清真心愛著的男人,這才是真正值得她付出全心的男人。
  
  「那好,我們回家。」上官夜離將她抱緊了些,一隻手托著她的臀部,像抱小孩子一樣,將她抱在懷裡,很自然的向山谷的那一頭走去,竟是一句話也不肯和慕容凌雲說,應該是,不屑於一說。
  
  這種無視比罵他更加讓慕容凌雲難受,他眼睜睜看著上官夜離穩定而堅決地向山谷外走去,甚至沒有牽一匹黑騎士留下的駿馬騎上,他的部下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朝慕容凌雲望過來,整支隊伍不到二十人,每一個人卻都是一身輕裝,鬥志昂揚卻又紀律嚴明,殺死大周的叛徒加大戎嫡皇孫,如此好的立功機會,那些人竟然全都不屑一顧,沉默地跟隨上官夜離離去。
  
  慕容凌雲的臉色越發的黑沉下來,這種輕蔑,這種無視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他終於忍不住棄馬縱身躍起,攔在了上官夜離的面前:
  
  「阿離,你就這樣把婉清帶走麼?」
  
  上官夜離雙眼一瞇,竟然連稱呼都變了,竟然叫娘子的閨名?那股深壓著的怒火壓不住的往上竄,但他仍然沉默著,看都不看慕容凌雲一眼,偏開身子,繼續往前走。
  
  「唰」的一聲,慕容凌雲的劍斜剌剌地刺了過來,他拉開了一個架式,劍指上官夜離的面門。
  
  「走開,看著你掌心傷口的份上,我今天不想殺你。」上官夜離終於抬眸冷冷地看了慕容凌雲一眼,迎著那劍鋒向前一步。
  
  那偷襲的一箭,上官夜離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恨阿雲,但他不想在婉清面前殺死他。
  
  慕容凌雲果然後退一步,他不能殺上官夜離,至少不能當著婉清的面殺他,不然,他相信,自己將會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所求的,所謀的一切都會成泡影。
  
  「我皇祖母已經將她賜給我了,她如今是我的屋裡人,這幾天來,我與她同床共枕,她已經是我的人了,阿離,以你的驕傲,你還要他嗎?」慕容凌雲知道自己說這些很小人,也很卑鄙,但他不得不說,除了做這個,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打擊到阿離,除了這樣,他……別無選擇,除非,他能改變自己的心,讓自己忘了這個該死的,沒良心的女人。
  
  就算讓她瞧不起,就算在阿離面前落了下乘,他還是要繼續。
  
  上官夜離的身子果然一頓,握劍的右手青筋暴起,指骨節節泛白,他陰冷地橫了眼慕容凌雲,默了一會子,又穩定地邁開步子,只是將婉清抱得更緊了。
  
  「不過是雙破鞋,就不知道上官公子你還要搶個什麼勁,咱們爺也不過當她是奴婢使喚著呢,你還撿回去讓人笑話你,戳你脊樑骨麼?」貼身侍衛趁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儘管知道這種話自家的世子爺聽了也會怒火攻心,但沒辦法,這種話爺說不出來,爺要打擊上官夜離,話說得越惡毒就越好,爺不肯說,那就只能自己來說了。
  
  只是,他的話音還在空中繚繞,胸前就一痛,一根黑呼呼的,如竹籤一樣的桿子就突兀的出現在胸前,插在左胸之上,氣絕時的前一秒,這位忠心耿耿的奴才留戀地看了眼慕容凌去,不明白自己的少爺為何沒有出手擋上官夜離看似輕描淡寫,卻迅捷無比的暗器。
  
  慕容凌雲不是沒攔得住,而是根本就沒有攔,他知道自己下屬的忠心,只是那幾句話太過誅心,誅的不只是上官夜離的心,也誅了他的,所以,這個貼身侍衛該死。
  
  但是,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仍照樣可惡著:「你殺了我的侍聊天就能洗清你身上的屈辱了嗎?阿離,你放手吧,我不像你那樣在乎,就算是婉清嫁給你過,我照樣愛著他,與其你回到大周朝,遭受世人的白眼,與她芥蒂的生活下去,不如讓她跟著我,我會盡力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這話雖然可惡,卻帶著一絲的卑微和乞求,這不是平日慕容凌雲的作派,但上官夜離卻出奇的理解,是的,他很理解,在失去婉清的日子裡,他無助而憤怒,差一點把都督府院裡的所有護衛全部殺死,更痛恨自己的愚蠢,竟然中了慕容凌雲的調虎離山之際,沒有婉清的夜晚,他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山頭上眺望北方,也曾經想過要忘記她,但沒有用,她的一切已經烙在了他的心裡,深得就算削掉了半顆心,也無法抹去她的痕跡,所以,他任自己的心痛著,無肋著,怨恨著,有時,他也卑微地乞求上蒼,只要讓她平安的回到他的身邊,他可以什麼都不計,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就如同剛才慕容凌雲說的那樣……
  
  「你能護得住她,我難道就不能嗎?」上官夜離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的譏誚。
  
  「你能嗎?你能的話,為什麼她會到北疆來,你能的話,她為什麼會被我姑姑打,你能的話,為什麼她差一點就死在京都那場變故里,阿離,不是我笑話你,你和婉清成親這麼久以來,究竟是你護得她多,還是她護住了你,幫助你多?你捫心自問看看,你需要她,究竟是愛她多,還是只想私自佔有,當她是你的私有物?」
  
  慕容凌雲毫不客氣的揭著上官夜離的傷疤,婉清一直沒有作聲,一直沒有發表半句意見,但他知道,婉清在聽,也許在衡量,他其實最明白婉清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她雖然聰慧,但並不屑,也不喜歡勾心鬥角,她雖然才華橫溢,其實懶散得很,她只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想憑自己的努力改善百姓的生活,但她不喜歡站在風口浪尖,她更適合於在清雅而悠閒的田園裡,做著驚天駭世的事,做完之後,還不希望世人打攪她的清靜,她有顆灑脫的心,骨子裡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所以,她更不喜歡那些陳腐的規矩束縛她,而這一切,上官夜離無法滿足她,自己卻能。
  
  他的話果然如一把尖刀刺進了上官夜離的身體,刺得他體無完膚,刺得他心血狂洩,婉清被擄的一個多月以來,他幾乎夜不能寐,也一直在思考著自己與婉清之間的問題,也一直檢討著自己的無能與無奈,而且,他還沒有想到最佳的解決辦法,他還不能脫離京都的靖寧侯府,他還無法如婉清所想一樣,帶著她靜靜的,平凡地過兩個人的生活,所以,搶回婉清,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面對今後的生活。
  
  慕容凌雲散佈的那些流言已經在京都城裡傳開了,就是軍營裡頭,因著婉清的好幾個發明,軍營的大佬和將軍們都克制著,打壓著,卻仍然有很多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他,沒有人罵婉清如何如何,因為她是一個受害者,軍營裡的人知道,她是被北戎的擄去的,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遇到強力面前,能做什麼?
  
  但京都的那些老迂腐們不這麼想,那些衛道士們不這麼想,那些自以為乾淨優雅的貴婦人們不這麼想,女子如何被外族男人擄掠,被人強暴,無法抵抗時,還有一死啊,為了貞操,為了名節,大周朝的一等郡主應該以死想拼嘛,怎麼能夠屈服呢?怎麼能夠苟延殘喘呢?
  
  大周女戒,女訓裡烈女典範多了去了,好女子,遇人強暴時,就是應該一死以銘志。哪怕沒有真正被強,只要是被人猥褻,也不乾淨了,也應該用自己的生命去洗涮屈辱。
  
  上官夜離矛盾而痛苦著,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難與婉清走下去嗎?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一切,但是婉清呢,當流言蜚語鋪天蓋地而來,當輕蔑和污辱無處不在時,她如何在大周自處?她受得了那比以往更加嚴厲的風刀霜劍嗎?
  
  上官夜離沉默了,第一次,面對慕容凌雲時,他有一股莫明的悲哀和挫敗感,但是,手卻將婉清擁得更緊了些,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眸子顯得赤紅,血色爬滿了他的眼珠,他緩緩的,輕柔地放下婉清,定定的,直直地,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一般的看著她,聲音也像是從遠古的時代飄過來一般,輕輕的,無處著力:
  
  「娘子,如果,我從此後一無所有,沒有了爵位,沒有了田莊,也沒有銀錢,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窮光蛋,你願意跟著我浪跡天涯嗎?」
  
  慕容凌雲的話,句句誅心,婉清聽得清清楚楚,卻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她很感激慕容凌雲當著自己的面,在上官夜離將自己帶走時,將這個掩在華麗衣襟下的醜惡,膿包給挑破,展露出來,她知道,慕容凌雲這是不放心自己回到大周去後的生活,他想要上官夜離的保證,也想讓自己看清上官夜離的真實想法,畢竟,自家的妻子被另一個男人那什麼什麼了,僅是在這一世,便是在自己生活過的前一世,也沒有幾個男人能忍受得了這個屈辱的,儘管,她相信,上官夜離應該是相信自己的,但是,眾口爍金,上官夜離相信,不代表別人也相信,不代表京城裡,巴不得自己快點早死的老太君和寧華也相信,如果將來,她們還是要生活在靖寧侯府裡,還是在生活在京都的貴人圈子裡,那慕容凌雲所說的一切,就都會出現。
  
  她也知道,上官夜離究竟打算怎麼安置自己。
  
  只是,她的男人沒讓她失望,他不僅沒有懷疑過自己,而且,竟然為了她,真的願意拋棄一切,哪怕他為之奮鬥,為之瀝血的軍中大元帥的地位。
  
  婉清從遇到黑騎士,面臨死境,再到重逢上官夜離,看他從天而降來救時,她一直沒有哭,一直淡淡的,溫婉的,甜甜的笑著,而現在,聽到上官夜離沉痛而愧疚的問話時,眼淚如奔騰的洪水般奪目而出,所有的懷疑,擔憂都淹沒在這幾句話裡,去他娘的榮華富貴,去他娘的建功立業,他的男人,只要與她牽手共白頭,就能滿足了,傻子,他竟然以為自己在乎那些個身外之物麼?
  
  婉清抬眸朦朧淚眼,雖然霧濛濛一片,但上官夜離看得見她眼裡的不加掩飾的喜悅,她拚命的點著頭,泣不成聲,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相公,我……我不是太會騎馬,你帶著我……」
  
  帶著我浪跡天涯吧,只要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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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慕容凌雲黯然地看著兩個相擁的年輕人,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心知自己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應該高興不是?可偏偏心頭卻苦澀異常,終究還是捨不得太過強迫她,明明下了好大的決定,謀劃了那麼久,還犧牲了好些個大戎的好男兒,才把她擄了過來,本想就此禁固她一輩子,用時間換感情,可是,看到她憂鬱的雙眼,看她費心費力的謀劃,寧願挨華側妃那瘋女人的侮辱,只為想方設法為上官夜離創造營救她的機會,他還是放棄了。
  
  感情的事情,原來強求一樣也是一種痛苦,或許,能看著她與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幸福的過下去,也是一種幸福吧。
  
  他讓牽過馬來,將韁繩遞給上官夜離,「走吧,這裡離大嶼關足有好幾百里路,她確實不太會騎馬,怕是受不得顛,路上小心些吧。」
  
  上官夜離默默地看他一眼,接過韁繩,抱起婉清躍上馬,將她放在自己的身後,策馬揚鞭,山谷裡揚起萬丈灰塵。
  
  婉清回過頭去,在兩旁飛策電執後退著的景致中,看到慕容凌雲那雙黑而幽的眼睛,看到那張俊朗卻黯然的臉。
  
  她伸出手臂,在空中揮了揮,而慕容凌雲明顯的愣了愣,粗濃的雙眉微皺了皺,突然躍身上馬,向前奔了過來,婉清心中一驚,嚇得忙轉過頭去,將她埋在上官夜離的背後,後悔不已,她不過是揮手告別罷了,天地良心,真的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她不想招惹慕容凌雲這瘋子的……
  
  她剛才,那下手揮得很重,似乎想通過這個,揮去自己心裡那片不該有的惆悵,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惆悵個什麼勁,似乎就是想對那個男人作個決斷似的,如今看他追了過來,心裡反而忐忑了起來,伏在上官夜離的背上,她暗暗自問,莫非自己對慕容凌雲動心了?或者,被他那看似粗暴,卻實際深沉的情感感動了?不對,從過去到現在,她一直就沒有喜歡過慕容凌雲,感情這種事情,不是感動了,就能有的,有時候,就是看不看得對眼,有沒有感覺的事,有時候,就算那個人為你付出再多,再如何深清,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免強不得的。
  
  慕容凌雲很快便追了上來,上官夜離冷漠地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皇孫殿下,莫非你又後悔了?」
  
  皇孫兩字自是譏諷慕容凌雲的身份,曾經的大周國壽昌伯世子,變成了大戎的嫡皇孫,這個變化還真讓人一時難以消化,饒是上官夜離對大周皇室只這麼看得起,也覺得諷刺得很,皇上自詡英明機智,卻被一對父子深深地騙了幾十年,寵信敵國的王子幾十年,這難道不是一個笑話嗎?
  
  「阿離,如果你想投誠大戎,我相信,王上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歡迎你的。」慕容凌雲臉上又露出往常那副痞賴而無恥的笑來,手中韁繩執緊,與上官夜離齊頭並進,沒有半點回轉的意思。
  
  上官夜離瞪他一眼道:「我又沒有大戎皇室血統,對於作奸細這種事情,實在是缺千乏天分,沒你在行啊。」
  
  慕容凌雲也不生氣,只是緩緩跟著他走著,上官夜離忍不住煩燥:「你不會是想親自送我出關吧,我不認為你有這樣的好心,最重要的是,你們父子雖是皇子嫡孫,但畢竟離上京幾十年,根基比起其了幾位皇子來,肯定要弱了很多,更何況,如今的大戎陛下就真的那麼信任你麼?」
  
  慕容凌雲聽了臉色微僵,但笑意不減,「也不是每一位帝王都如大周皇上那麼無恥的,阿離,你這麼著把婉清救回去,夫妻兩人都完好無損的話,你那大帥的位置只怕也是不穩了的,天家無情,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上官夜離聽得臉上浮出一絲明朗的笑意來,伸手撫了撫婉清環在他腰間的手背,「你以為,我方才對娘子說過的話只是玩笑麼?你說得很對,我以前真的做得很差,原本想著,娶她就是為了疼她,寵她,讓她不受人欺負,護著她不受苦,不受累,可是,我沒做好,真的沒做好,如今這個問題連你都看出來了,我再不改,不是太過辜負她了麼?所以,我是真打算著,帶她浪跡天涯去的呢……」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彎了,眼裡全是淚意,好像聽到了一件極可笑,極幼稚的事情,「阿離啊,阿離,你怎麼還是像以前一樣白癡呢?浪跡天涯?騙小孩子吧,是從此東躲西藏,亡命天涯才對吧,以你的身世,以你現在大元帥的地位,還在婉清腦子裡的那些東西,大周皇帝會讓你們浪跡天涯麼?你們兩個無論流浪到哪個國度,都能改變那個國度很多,大周皇帝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自家的人才,為他國效力呢?他是寧可毀去,也不會放你們離開的。」
  
  上官夜離再一次沉默了,慕容凌雲說得不錯,婉清的能力太子殿下是很清楚的,太子對婉清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這也是他不太想再回京都的原因之一,如果他就此帶著婉清從大戎西邊走海路,一路到東夷國去……那父親怎麼辦?京城的靖寧侯府怎麼辦?婉清也放不下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啊?
  
  正沉思著,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上官夜離警惕地看向前方,是大戎軍,黑壓壓的一片,極目而望,少說也有一千,他心一沉,回頭陰沉地看著慕容凌雲,慕容凌雲微瞇著眼,似乎也沒有料到離邊關三百里的地方,竟然有一千人的邊軍出現,那是三王子的人馬。
  
  「看來,我這位三王叔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呢。」慕容凌雲冷笑著一拉韁繩,轉頭戲謔地對婉清道:「原是想送你們安全出關的,沒想到,倒是連累了你們。」
  
  上官夜離冷笑道:「你剛才說起我來,頭頭是道,原來你大戎的傾扎也不比大周少嘛,你又憑什麼說,留下娘子,便可以護得她周全,果然你的話只能當屁處理的。」
  
  「五百黑騎士對付我還不夠,這裡還給我備著一手呢,果然是我最英明睿智的三王叔啊。」
  
  前面的軍隊緩緩推進,很快就以包抄的陣式壓了過來,上官夜離所帶人馬不過幾十個,再加上慕容凌雲身邊的侍衛,連百數都不到,對上一千人馬,力量懸殊如此之大,戰,便是送死,逃呢,後路早就被人切斷,另一隊黑騎士如同鬼魅一般,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攔住了去路,原來,這才是三王子的真正殺招。
  
  「你叔叔為什麼要殺你?」明顯這些人馬不是對上官夜離而來的,三王子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上官夜離會在這個時代來救人?
  
  「怪只怪婉清妹妹了,誰讓她帶著我立了大功呢?三叔眼光極其毒辣,而且,在軍中經營多年,耳目極廣,父王回來日子太淺,自然是難以將軍中三叔的人清除的,我只帶了兩百人出京,如今煤已經找到,用法也差不多知曉,殺了我,一是讓父王沒了子嗣,沒有子嗣的親王又怎麼能夠繼位呢?二嘛,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功勞全可以算作是他的。」
  
  慕容凌雲淡淡地解釋道,眼睛緊盯著前面掩殺過來的軍隊,死亡的氣息如此濃烈,他卻談笑風生,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好玩的遊戲罷了。
  
  上官夜離聽了也點了點頭道:「有理,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既然想得如此通透,怎麼會沒留後手呢?你那父親可不是個蠢貨,會讓你真的只帶兩百人出來冒險。何況,娘子那點子心思,倉未必沒看出來?你們父子兩個合唱這一出,又是想達到什麼目的呢?」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隔著兩匹馬拍了拍上官夜離的肩膀:「阿離,輸在你手上,我也算是心服了,你小子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才一直瘦不拉嘰的長不好,你少操些心,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個病殃子樣兒啊。」
  
  上官夜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最不喜人家叫他病殃子,尤其是當著婉清的面,病殃子一詞,不僅是對男人的身體的一種蔑視,更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輕辱。
  
  前面的軍士已經搭箭上弓,上官夜離臉色一沉,手中韁一緊,策馬便向一側的山坡奔去,好傢伙,萬箭其發,他就算本事再大,也會被射成刺猥的,何況,他身後還有婉清這個半點自保能力也沒有的人。
  
  慕容凌雲笑了笑,卻是不躲也不避,反而對著對面那騎在馬上的將領大喊起來:「瞎了你的狗眼嗎?看不見是本世子爺在此,還敢拿著刀箭對著?」
  
  那將領似乎也有些忌憚他,不過,倒是被慕容凌雲的這一番話弄得有些想笑,這麼明顯的殺局難道世子爺還看不出來麼?殺的就是你這個世子爺,還顯罷個什麼勁?
  
  弓箭手穩定而冷漠地對準慕容凌雲,黑壓壓的一字排開,慕容凌雲和他的下屬們已經成了箭靶子,所餘不多的侍衛一個個嚴陣以待,抽劍擋在慕容凌雲的身前,上官夜離雖然帶著婉清躲到了小山頭後面,但神情也很冷峻,他不知道慕容凌雲那近乎變態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這個時候,就算還有後手,再不出,所有的人全都會成為亡魂。
  
  慕容凌雲死後,下一個,就會是自己這些人,此處再無路可逃……
  
  婉清也躲在小山頭後面,她緊緊地盯著慕容凌雲的臉,看著一大滴汗珠順著他粗獷的輪廓緩緩滴下,而那廝臉上還帶著痞賴的笑,她突然心一沉,什麼後手不後手,只怕跟本就沒有,不然,為什麼山谷裡時,死了那麼多侍衛,那後手沒有及時出來營救他呢?
  
  擺這個姿態怕就是為了給自己和上官夜離贏得時間吧,傻子,身前連個可遮擋的東西也沒有,難道想學劉胡蘭英勇就義嗎?
  
  她的心突然就覺得一陣絞痛,喜歡不喜歡是不回事,但讓她眼睜睜看著他為她而死,將來怕是永遠也是一塊抹不去的心理負擔,一塊沉重的陰影,她情願,自己死在這裡,也不想欠他這個人情,這個人情太大了。
  
  婉清突然從上官夜離的身後走了出來,傻呼呼的往那一排弓箭手衝去,手裡拿著一塊白布揚著,尖著嗓子大叫:「不要殺我,大周的摔炮是我制的,連弩也是我做的,我可以與三王子合作……我可以教你們製作摔炮……」
  
  她是突然從上官夜離身後竄出來的,上官夜離想要抓她時,她竟然以他竟料不到的速度跑了出來,他竟沒有抓得住,而她滿臉驚懼,膽怯地往前面跑的樣子可笑又笨拙,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陣酸楚,縱起身就要衝出去,婉清卻極時回過頭來,警告地瞪他一眼,不許他出來。
  
  夫妻同床共枕了那麼久,他自然明白她此舉具有深意,但是,太危險了,他怎麼能讓她獨自一人赴險?
  
  只是她的眼裡有著淡淡的自信和冒險,他只好強忍著,一雙掌著攥得死緊,指甲都刺進了掌心裡。但他還是沒有動,只是緊緊地盯著那附上纖絆往前跑的傻女人。
  
  婉清的話果然讓對面那高舉著,正要向下壓的手頓住了,大周的摔炮可沒少讓大戎將士吃虧,三王子也很在意這個,派了不少奸細去大周,卻還是沒有得到制摔炮的方子,來時,三王子就說過,世子爺身邊的那個女人不能隨便殺了,是要留著的,他自擔心刀箭無眼,會誤傷了她,這個女人竟然跑了出來,也好,她過來了,自己下手也就沒有了顧及,做事也能利落了些。
  
  所有整裝待發的箭矢都停在弓上,一千多人的眼睛全看著那個正磕磕絆絆跑著的女人,女人天生膽小,所以,她就算投降,也沒有人笑她,只是,這個女人似乎嚇破了膽,腳在發軟,跑得也太慢了些吧,中途還摔了兩跤,讓一干的鐵血男人們看得直皺眉頭,只想跑過去拎了她的領子快些過來就好。
  
  慕容凌雲沒想到婉清會突然跑了出來,他像看鬼一樣地看著婉清,聽著她嘴裡求饒的話,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待她快要擦身而過時,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你……」
  
  婉清回頭瞪了他一眼,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擄了我過來,讓我背景離鄉,還把我弄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給你們大戎人找寶藏,你竟然連我的生命都保護不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會幫你做事。」
  
  慕容凌雲愕然,墨黑的眼眸裡卻是暖暖的濕意,一眼瞪了回去,罵道:「死女人,你胡說些什麼?」
  
  婉清聽得大怒,原本往前衝的身子之突然轉了回來,對著慕容凌雲就是一腳踢去,慕容凌雲一跳,她一腳踢空,怒火更旺,如一個鄉野沷婦般撲向慕容凌雲,張開五指,長長的指甲就往慕容凌雲臉上撓,邊撓邊罵。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這還是那個溫婉端莊的顧夫人嗎?離得不過百米遠的三王子部下也全都發著愣,被眼前這個撒著沷與慕容凌雲拚命的女人弄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上前去扯住她,還是放箭射殺慕容凌雲,那名將領眉頭皺得老高,微瞇了冷冽地看著這一切。
  
  慕容凌雲似乎怕傷了婉清,竟然讓她在自己脖子上狠撓了幾下,他的部下有上來扯架的,婉清便見人便咬,見人就撓,那些個侍衛只得往別上躲,不跟這個沷婦一般見識。
  
  鬧了好一陣,婉清終於氣喘吁吁了,她還要往前撲,那名將領終於忍不住也,向天空發了支響箭,大喝道:「顧夫人,你若再玩手段,就休怪本將不箭下無情了,本將命令你立即過來,不然,一起格殺。」
  
  婉清知道再鬧下去,戲就演得太不像了,她擔憂地看著慕容凌雲,慕容凌雲對她微點了點頭,她這才狠狠一跺腳,磕磕絆絆地繼續向那一千人走去,但她似乎剛才力氣消耗得太多,竟然走了幾步後,又摔倒在地,而就在她倒地的一剎那,她手裡的一個摔炮也隨之扔了出去,準確的在那名將領的馬兒旁炸開。
  
  一聲震天巨響,馬嘶和人的慘叫混在一起,一字箭陣頓時被炸亂,那些沒有見過炸彈威力的弓箭手被嚇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婉清的另一個摔炮又炸了出去,頓時血肉橫飛,敵方對伍亂成了一團,那名將領卻強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舉起弓箭向婉清射去。
  
  慕容凌雲一聲怪叫,騰空飛起向婉清撲了去,但那一枝強弩帶著強勁的氣勢飛向婉清,直撲婉清的後背,慕容凌雲的長劍緊張的挑了過去,卻似乎還是慢了一拍,那支冰冷的箭枝堪堪擦過他的劍鋒,向婉清射去,慕容凌雲的心像被人攥在手裡一般,緊張而裂痛,他瞠目欲裂,雙眸赤紅地向身向婉清撲去,只希望自己能擋下那奪命的一箭。
  
  一根雪白的長練如靈蛇一般攸然伸了過來,於剎那間捲住了那枝冷箭,慕容凌雲的身子落下去時,婉清的身子也被另一個長練捲起飛了起來,他鬆了一口氣,拔劍便向那名射冷箭的將軍刺了過去。
  
  婉清被白色的練帶捲起,頭昏腦脹驚魂未定的落入熟悉的懷抱,人還沒有醒過神來,屁股就被重重的連打好幾下,她立即哇哇求饒:「相公,相公,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上官夜離像是才在沸水裡打了個滾出來一般,又痛又氣,重重地打了婉清幾下,出了氣後,再不遲疑,長臂一揚,手中的摔炮便向那三王子的士兵群裡扔去,一陣接一陣的爆炸聲中,他擁著婉清躍上了一匹馬,強悍地向前面亂成了團的敵軍衝了過去。
  
  但還沒走多遠,身後的黑騎士終於動了,一支支箭矢密集地向他們射了過來,上官夜離手中的長劍舞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劍屏,將婉清護了個密透,但箭矢太過密集,太多,上官夜離就算再強悍,也不能太過持久,所以,婉清的心再一次往下沉了起來。
  
  終於,遠處再一次傳來鐵騎蹄聲,黑騎士密集的箭雨也終於稀疏了下來,婉清向身後看去,遠出旌旗招展,大大的『戎』字龍旗隨風飄搖,極目看去,一團青色如雲一般的向這邊移動,慕容凌雲大喜,總算等到了父王的救兵。
  
  那一千三王子的人馬一見大王爺近王千人的人馬正向這邊奔來,他們又驚又懂,那名將領很果斷的說了聲:「退!」
  
  黑騎士卻是被夾在上官夜離與壽昌伯的人馬之間,於是,他們便向這一邊反衝過來,慕容凌雲手中的長劍冷靜而準確地收割著黑騎士的生命,他盡量守在上官夜離身邊,兩人難得有同一致地配合著,儘管刀劍亂舞,箭矢疾飛,但婉清仍然毫髮無傷,兩個武功高強地男人小心而仔細地將她護在中間。
  
  戰鬥進行得很快,壽昌伯的人馬以壓倒性的優勢掃蕩了那幾百名黑騎士,大戎國南邊的某個不知名的山谷旁,血流成河,所有的黑騎士幾乎都被殺死,壽昌伯親自將黑騎士的首領挑於馬下,並讓兵士活捉了他。
  
  戰爭結束後,婉清終於受不了這血肉模糊的血腥場面,忍不住大吐特吐了起來,上官夜離忙將手抵在她的背部,傳了一絲真氣幫她穩定心神,又拿了清神的藥讓她聞了,婉清這才舒服了些。
  
  「從大巫山到這裡用得了這麼久麼?」慕容凌雲怒氣沖沖地看著壽昌伯道。
  
  壽昌伯看了眼狼狽不堪的慕容凌雲,眼裡微微露出一絲愧色來:「路上出了點事,耽擱了。」究竟是什麼事,壽昌伯沒有說,只是冷冷地看著上官夜離,突然揚聲道:
  
  「來人,把這個大周的探子抓起來。」
  
  慕容凌雲聽得怒火萬丈,仗劍便擋在上官夜離夫妻身前,壽昌伯皺眉喝道:「你敢違背為父的命令?」
  
  「父王要抓阿離,那就從孩兒的屍體上踏過來吧。」慕容凌雲橫劍說道。
  
  「就算本王放他們走,你以為,他們能安然離開大戎境內嗎?老三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夫妻的事情,以他的心性,會輕易認輸嗎?」壽昌伯憤怒地說道。
  
  「可父王你也不能捉命阿離和婉清,孩兒答應過他們,放他們回去的,孩兒與父親約好一時間會合,父王卻晚了足足一個時辰,敢問你親,今天若不是阿離和婉清拚命相救,你還能見到孩兒一面嗎?阿離以德報怨,那恩將仇報的事情孩兒是沒臉再做的了。」
  
  慕容凌雲的劍仍然模在離自己的脖子半尺遠的地方,神情執著。
  
  「阿離,你夫妻如今確實不能離開,你還是跟隨本王回上京吧,本王答應你護著你們就是。」壽昌伯歎了口氣,改變了態度。
  
  上官夜離冷冷地看著他道:「對不起王爺,我對你的人品沒信心。」
  
  壽昌伯大怒,氣勢如狼一般驟然出手,也不見他怎麼起勢,坐在上官夜離身後的婉清卻感覺到自己的頭髮無風而揚,一股灼熱的氣息直撲而來,也不知道壽昌伯這是練的什麼古怪武功,那傾吐而出的內力竟然帶著熱浪,使人像致身火山口一般的灼熱難受。
  
  「父王!快住手。」慕容凌雲大聲吼道,身子也死死地攔在了上官夜離的身前。
  
  壽昌伯一招發出後,立即收功:「本王一直很欣賞你,你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是,你在本王面前,還是連一合之力也沒有,你不想你的妻子也受傷害的話,還是跟本王回上京吧。」
  
  「王爺,我們跟你走,不過,如果你把我們夫妻當成俘虜的話,我夫妻二人寧願死。」婉清不等上官夜離回答,在他身後說道。
  
  「哦,你認為,你們還有講條件的資格麼?」壽昌伯譏誚地問道。
  
  「自然有,我娘子替你們發現了煤,而煤的用發決對不僅僅只是燒著了就可以,王爺如果想要富國強民,我不介意與妻子二人,作為大周特使幫助你們。」上官夜離很快明白婉清的意思。
  
  「是啊,父王,煤的用法,爐子的製造這些都只有婉清才知道,您幾十年潛伏在大周,為的就是上官家的寶藏,而那個寶藏究竟埋的是什麼,父王你最清楚,眼前就有一個新寶藏在您眼前,你以何必與大財皇室搶那不一定還有用的所謂寶藏呢?」慕容凌雲大聲勸道。
  
  壽昌伯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道:「但願你不會讓本王失望,看在你真的能將這黑不溜秋的黑石燒著的份上,本王便答應你們夫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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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官夜離夫妻便如此跟隨壽昌伯去了上京城,這種似俘非俘,似使非使的身份很詭異,畢竟如果是大周大使的身份,必需要有大周朝庭的文書,要有使節的節杖之類的東西,但很顯然,上官夜離沒有,他與大戎大王子壽昌伯之間只有口頭上的協議,也許,這個協議有些自欺欺人,只要壽昌伯把人一帶回上京城,再反侮,就能讓上官夜離瞬間變成俘虜的身份,只是,壽昌伯會不會這麼做,這一切還是個迷,就連他的兒子慕容凌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王究竟是怎麼想的。
  
  婉清坐在上官夜離的懷裡,有點心疼地抬眼看著自己的相公,看他俊逸的臉龐上長出的那一層細細的,青色的胡茬,上官夜離是有些微潔癖的人,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她並不常見。
  
  「相公,我是不是很沒用,總讓你操心?」
  
  上官夜離輕輕將她臉上的亂髮撥開,她先前那一陣子撒潑把自己弄處更加狼狽,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多塊,碎布巾子胡亂的掛在身上,頭髮也亂蓬蓬的,像個鄉下的野丫頭,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睛還是如同無數個夢中想念中一般的晶亮乾淨。
  
  「傻子,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是我沒用,讓你當了一個多月的俘虜,如今讓我也來體驗一下做俘虜的味道,也是活該。」
  
  「我們當然不會是俘虜,我相信大戎會把我們當成坐上賓的,只是,我就怕將來我們回大周時,皇帝陛下回疑你。」婉清輕輕掩住上官夜離的嘴唇,她知道上官夜離一直為自己被擄一事內疚,也更知道,那不能怪他。
  
  「不說這些,先顧著眼前吧,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不記得了嗎?」上官夜離柔柔地說道。
  
  「那些個流言,你一定也聽到了吧。」婉清默了默,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她雖然相信上官夜離對她的感情,但是,流言這種東西,最容易傷感情。
  
  上官夜離垂眸看她,眼神明淨,卻並沒有說話。
  
  婉清有些難堪的苦笑了笑道:「流言之所以能傳出去,又讓人信服,自然是半真半假的,也就是說,我肯定也做過一些對不住你的地方,當然,這個對不住是相對於這個世界最普遍的規矩道理而言的。」
  
  婉清不想瞞著上官夜離,她與慕容凌雲的確有肌膚之親,慕容凌雲親了她,而且,好幾個夜晚他們同榻而眠,雖然並沒有逾過那最後的界線,但是,想對於這個世界的男女大防來說,她已經是不乾不淨,被人玷污的女人了,她將這一切坦露在上官夜離面前,就是不希望將來他心中存著芥蒂,婉清是個自傲的人,她不允許自己的相公在感情上對自己有任何的懷疑和猜忌,更不願意他包容和隱忍下,因這件事情有暗傷。
  
  面對感情,婉清很簡單也很直接,不想玩暖昧,更不喜歡暗傷,我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你能理解便行,不能理解,那便不要免強,哪怕那免強是掩藏在深情之下,也一樣不可以原諒,她要的是純粹的感情。
  
  她是從現代文明中過來的人,她的靈魂上,對於男女上這種層面上的問題本就不太在乎,她總認為,兩個人的忠貞最重要的是感情,身體不過是個感觀罷了,就比如說,當年日本侵華時,大量的中國婦女被日寇強擄過去當慰安婦,當成了完全的性工具,難道那些人也要被千夫所指,罵成淫婦蕩娃嗎?
  
  她曾在前世看過一個慰安婦的故事,那個可憐的女人,被日本人擄了去,當了三個月的慰安婦,她很幸運的從日本人的關壓下逃了出來,但她又很不幸的懷了孕,懷了自己最恨的,最怕的畜生的孩子,丈夫本以為她根本就不能活著回來,再見到妻子,自然是高興的,欣喜的,但是,當他知道她懷了鬼子的孩子,那她被俘的日子裡經歷了什麼不言而喻,那個中國漢子竟然從此便看不起自己千辛萬苦從日本人的刀槍下勇敢逃回來與他重聚的妻子,並且天天打罵她,虐待她……
  
  難道那一切,是這個可憐的,柔弱而堅強的女子的錯嗎?
  
  所以,在婉清的骨子裡,她只認為,忠貞應該是心靈上的,而非身體上的,尤其是身體上的污點並非出自本心之時,作為受害者,自己應該得到丈夫的憐惜,而不是懷疑和嫌棄。何況,於身體上的受污,她也是有底線的,只要她守住了底線,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對不住自己丈夫的。
  
  「難道在你眼裡,我比平安還不如麼?」上官夜離默默地看著婉清,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她漸漸地不耐,眼眸中漸漸浮起一絲譏誚時,他有些無奈的將她摟得更緊一些,艱難地說道。
  
  婉清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咕噥道:「其實也沒什麼,我的身子還是幹幹淨睜的,不過是摟摟抱抱罷了,那傢伙也不是禽獸來的。」
  
  結果,這句話讓上官夜離的臉一黑,明淨的眼神裡滑過一絲痛苦,啞聲道:「聽娘子的意思,似乎對他這種行為很不在乎,甚至一點也不反感?」
  
  這話就嚴重了,這是在誅心啊,婉清心一凜,忙老實地環緊他的腰,小聲道:「哪能啊,那傢伙下作無恥又陰險,我怎麼可能不反感,相公,你吃醋了?」
  
  「沒有!」上官夜離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的思想有些危險,你在變心。」
  
  「我哪有變心,你就是在吃醋。」婉清撇撇嘴,吃醋就吃醋嘛,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娘子要記得自己說的話才好,我總感覺你在北戎的這一個多月似乎過得還不錯,我再不來,你怕是會忘了我個相公呢。」上官夜離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些個流言傳到邊關時,上官夜離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但是,比生氣可難受的是,他傷心,他害怕,他感覺很惶恐,所以,儘管康王一再反對他冒險到北戎來救婉清,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來了,他其實是怕婉清這個沒良心的小女人,在慕容凌雲的強烈攻勢下,真的會愛上慕容凌雲,一向自信的他終於一刻也不敢耽擱下去了,慕容凌雲並不比自己差,對婉清的感情也不比自己淺,這是他沒有底氣的原因之一,再一個原因就是,婉清嫁給他後,過得並不太幸福,他怕兩相一比,高下一出之後,婉清的心會離開他,至於那些個關於身體方面的,他倒並不太擔心,一是相信婉清不是那等隨便的女子,二是知道,她眼裡的男女大防從來就與眾不同,第一次見她時,這個小丫頭就敢與他這個陌生男人大被同眠……他也清楚她是有底線的,所以,並不擔心這一點。
  
  「哪有啊……」婉清拖著長長的音,尾音還轉了不知多少個彎,在上官夜離的懷裡打了個呵欠,很舒服的閉上眼睛,心中安寧一片,還……有點小小的得意。
  
  看著臉色寧靜,偎在自己懷裡的小妻子,上官夜離唇角微微勾起,將自己身上的披扶拽到前面來,緊緊裹住她。
  
  其實,婉清擔憂的事情,也正是他的擔憂,婉清擔憂他不相住自己,而他呢,則是擔憂婉清心裡也存著內疚,如果婉清如同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女子一般思想,那此時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很慶幸婉清不是這個世界裡的貞烈女子,為了一些無法避免的觸碰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守著那可笑而迂腐的貞操,那他才會真真的痛苦死去。
  
  如今婉清先放開了心胸,心無芥蒂地跟他攤牌,他心裡的憂慮頓去,這件事便如輕煙一般的隨風散去,再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了。
  
  這兩口子雖然離得別的馬兒有點遠,但是發嘴肆無忌憚地談論著私房話兒,一點也不顧及身邊人的感受,讓聽到的人都覺得有些無奈和難堪,尤其是流言的製造者慕容凌雲,他的耳力極好,這對夫妻的話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的耳朵裡。
  
  那個女人果然很沒良心,沒心沒肺,自己怎麼說也是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吧,怎麼說自己也……
  
  想到這裡,他又有感覺很挫敗,先前她拼了命的,不顧形像的演那一齣戲來救他,他以為,自己在她心裡終於是有了些地位的,可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那些行冒犯的行為根本就不屑,這要是放在別的女人身上,只怕會懸樑自盡去,她卻滿不在乎,還真是個特別的女人,也正是因為她的特別,自己才會喜歡她吧,可是,他現在很痛恨她的這點特別……
  
  因為心情很鬱悶,所以,進了上京城後,看到壽昌伯將婉清夫妻安排進了王府,他便氣呼呼的往自己的住所裡沖,極需要做點什麼事情還常宣洩心中的燥意,正走著,卻看到壽王正立在自己的廊下,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慕容凌雲更加煩燥了,阿政對他的那點心思,他如今若是再看不出來,就是個蠢貨了,他雖然不是斷袖,但與阿政感情素來很好,知道阿政好這一口,也並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只是,他絕對不會順從阿政而已,尤其是在知道他們是親兄弟之後,便更加嚴厲地拒絕過阿政。
  
  而今天,他的心情正在暴走的邊緣,所以,阿政的出現,便成了他發洩的窗口,一看到那抹心疼和關心,那郁堵在胸膛裡的的邪火便噴薄欲出,也不避開,高大的身軀對著壽王便撞了過去,壽王被他撞跌在地,悶哼了一聲。
  
  慕容凌雲有些詫異地回頭,心頭的火更盛了,冷冷道:「自己起來,我沒心思來憐惜你。」便直往自己屋裡走去。
  
  壽王幽怨地看著慕容凌雲,唇角竟然沁出一絲血跡來,臉上也是慘白一片,「阿雲,我只是關心你。」
  
  慕容凌雲聽出聲音不對,回頭看了眼壽王,頓時大驚,不解道:「你怎麼受傷了?」這個傷自然不會是自己一撞就能如此重的,壽王明明就呆在王府裡頭,怎麼會受了如此重的內傷?
  
  壽王艱難地想從地上起來,竟然手沒支得住身體,又摔了下去,慕容凌雲無奈的上前扶住他,指尖搭在他的腕脈上,眉頭深皺,阿政不是在作假,用傷來搏他的憐惜,他是真的受傷了。
  
  「你也是堂堂王爺,誰這麼大膽?」慕容凌雲很不高興,壽昌伯帶著他和大周的機密,大周大半國庫回到大戎後,雖然受到大戎王上的熱烈歡迎,也深受王上和王后的寵愛信任,卻打破了以往大戎王室的平衡,比如說三王子,比如說與三王子交好的四王子,他們兩個原本是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如今突然闖了一個從異國回來的王長子,而且是功勳卓絕的那個,他們當然很不高興,也很不喜歡,所以,雖然有王孫的身份,壽王和慕容凌雲在大戎也過得並不很順暢,總有人給他們使陰絆子。
  
  「你去在山裡找到煤的消息傳回來之後,我聽聞到三叔想要對你下手,正要稟報父王,卻找不到父王的人,所以,就自己帶了三百親兵去山裡救你,卻不料,遇到了一股匪途,那些人訓練有素,雖然穿著土匪的衣服,但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那是正規的軍人。」
  
  壽王虛弱地倚在慕容凌雲身上,聲音很輕柔。
  
  「他們要殺你?」慕容凌雲果然聽得大怒,「原來三叔不只是要殺我,還想要殺你?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原來父王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救你了,是父王途中救的我。」壽昌伯的羨慕地看著慕容凌雲。
  
  「怪不得,父王遲了一個時辰。」慕容凌雲小聲嘀咕道,將壽王扶進自己的房裡,給他倒了一杯蒼,壽王肯媚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慕容凌雲,「是啊,我好擔心,看你平安歸來,我才放了心,生怕你也如我一樣受傷了……可你對我……真狠心。」
  
  慕容凌雲被壽王略帶散嬌的語氣弄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臉色一沉道:「既是受了傷,那就該好生在屋裡養著,亂跑什麼。」想了想又道:「阿離和婉清兩個都來了,他們夫妻是父王請過來的,你……」
  
  「你還是關心那個女人。」壽王一聽他語氣裡的警告之意,眼神便變得陰戾了起來,「阿離既然來救她,你又捨不得她死,何必須不放她們回去,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夫妻在你眼前恩愛著,你心裡能舒服?」
  
  「你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父王想要繼承王位,是還要付出一些努力的,阿離夫妻便是能讓父王建立不世功勳的人,要知道,你才是大哥,將來,父王的王位肯定是要你繼承的。」
  
  「我嗎?」壽王聽了這番話不但沒有喜色,反而略帶了一絲譏諷。
  
  「我的愛好父王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才是父王名正言順的長子,我的身份畢竟不太光明,阿雲,這個王位還是你來擔吧,我不合適。」
  
  不是不想,而是壽昌伯自從知道了他的性取向後,便對他很失望,一個不喜歡女人的王子,又怎麼可能讓他來繼承王位,王室的承繼怎麼辦?而且,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王室的臉面往哪裡擱?
  
  不過,如果沒有慕容凌雲,也許,一切又不一樣,可是,這個世界,怎麼能夠沒有阿雲呢?
  
  壽王很矛盾!
  
  上官夜離一進上京,壽昌伯便將他們安頓在王府裡,並沒有立即帶他們如宮進見王上。
  
  大戎王上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六七十歲的人了,雖然眼神還很銳利,帝王的霸氣和威嚴還很濃烈,但畢竟老了,而且,身體也大不如從前,看著年輕俊美儒雅穩重的大兒子穩步走進景華宮,坐在書案後的王上眼神一震,只是,兒子的臉色有些陰戾,很不好看,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見過禮後,王上並沒有先開口,而是靜靜地看著下方恭敬站著的大兒子,大兒子是他的驕傲,這個兒子文武全才,而且學是巫蠱高手,最難得的是,他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堂堂大戎王子,竟然在敵國一潛就是幾十年,從來沒有回過故鄉一次過,光這份隱忍,就不是自己其他兒子能做得到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兒子的狠辣和果決也很讓他欣慰,這種人,才是最好的帝王人選。
  
  「父王,兒臣想對老三動手。」壽昌伯沉吟子片刻之後,很開誠佈公地說道。
  
  王上臉色並不異樣,似乎一點也不詫異壽昌伯會如此說。
  
  「原因?」
  
  「證人和證據我已經掌握了,如果父王要看,兒子便全給您呈上來。」
  
  「他是你的親弟弟!」
  
  「他要殺我的兩個兒子,您的兩個王孫,父王,兒臣若再放縱他,只怕自己會死在他手裡,老三太瘋狂了,黑騎是大戎軍隊的驕傲,一千黑騎士,沒有死在對敵國的戰場之上,而是死在內鬥中,兒臣心中很難過。」
  
  王上默了一會兒才道:「你看著吧,你應該知道,兄弟睨牆是我最不想看到的。」說罷,王上便垂下頭繼續批閱手裡的奏章,不再說話。
  
  壽昌伯看王上的眉眼間有些難過,他便轉了話題,將上官夜離夫妻二人以特使的身份來到大戎的事情稟報了一遍,王上微挑了眉道:
  
  「上官夜離可是大周的征北大元帥,大周皇帝會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使?」
  
  壽昌伯臉上也浮出一絲笑容來:「這個年輕人確實很有才,可惜,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王上臉上也有了笑意,「阿雲那孩子只怕很難受吧,他可是一心想娶那個女子的。」
  
  壽昌伯卻正肅臉色道:「豈能由著他任意妄為,他終是您的嫡孫,大戎王孫妃怎麼能是個再嫁的女人。」
  
  王上欣慰地點了點頭,「既然是特使,那特使的權限就應該讓他們知道,朕可不想大戎的機密被別人窺視了。」
  
  壽昌伯心知王上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心裡不由微微有些興奮,阿雲那小子雖然張狂,這一次倒沒做錯,把那個女人弄了過來,如今連著上官夜離也一起留在了大戎,表面上是特使,實際何償又不是人質?
  
  那天晚上,上京下起了大雪,大戎大王子爺殿下親自率領錦衣衛,將三王子府緊緊圍住,三王子被圈禁,三王子在軍部的屬下幾乎在一夜之間被大王子全給端了,殺的殺,抓的抓,整個上京城上空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三王子的幾個妃子跪哭在王后宮殿外,任憑大雪將自己掩埋覆蓋,身子弱的那個差一點凍暈在雨雪之中,王后娘娘一直沒有出來,只是派了人將三王子妃扶起來,送到了景和宮,三王子才八歲的兒子也被接進了景和宮,卻因在雨雪中跪得太久而高燒不退。
  
  景和宮住著貴妃娘娘,三王子就是貴妃的兒子,但貴妃素來溫婉柔弱,看著自己的兒媳和孫子,半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一味地哭著,宣了太醫為兒媳和孫子治病。
  
  而那幾個側妃就沒有這麼好的命了,王后娘娘下旨,若她們要哭,便一直哭跪著就是。
  
  一夜雨雪過去,王宮中的宮簷上倒處都掛著冰凌,而王后娘娘的宮外,則直直的豎立著幾個冰雕,那是為三王子苦苦求情的妾室,全都凍死了。
  
  婉清和上官夜離被安排在大王子府裡的一個偏院中住下,上京城夜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婉清並不清楚,她扭了扭自己酸痛無比的腰身,夫妻二人許久沒有見面,小別勝新婚,再加之上官夜離又存了心要懲治她的不乖順,所以,便特別賣力了些,婉清差點都起不了床了。
  
  但上官夜離卻是精神亦亦,神采俊逸,一大早便起了身,看見婉清起來,也不許外頭的大戎侍女進來,親自為她穿衣梳妝,婉清任他施為,只是沒料到,上官夜離那雙握劍的手竟然也能梳出很漂亮的髮式出來。
  
  二人穿戴整齊,慕容凌雲便來了,他手裡拿著一枝強弩,上官夜離有點莫明地看著他。
  
  慕容凌雲道:「昨天那名將官就是用這把弩射的三妹妹,我特意拿過來,就是給阿離你一個交待。」
  
  上官夜離目光炯炯,看來,昨天晚上定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接過那枝弩,算是接受慕容凌雲的歉意。
  
  慕容凌雲是來帶他們夫妻去進見王上的,婉清來了一個多月,並沒有見過王上,只見過王后,想到兩國之間的複雜性和自己夫妻現在的處境,婉清的心情有點沉重。
  
  讓婉清意外的是,大戎的王上並不如想像中的嚴肅,而是一個很慈祥的老頭兒。
  
  行禮過後,王上態度很和藹的問起了上官夜離家裡的一些家常事,並沒有說到政治,這種親切的談話忿圍讓婉清很放鬆,不知不覺臉上就帶了絲淡淡的笑意。
  
  不過,上官夜離也許曾經是大周元帥的原故,神情一直很戒備,與王上的談話終於轉入了正題:
  
  「上官元帥此行算不算擅離職守呢?康王帳下二十萬大軍突然失去了主帥,不知大周皇帝會著何想呢?」王上的爬滿魚尾紋和眼眸精光如電,臉上仍然帶著慈祥的笑,這句話卻讓婉清的心猛地緊了起來。
  
  上官夜離肩負著大周的元帥職務,過來救自己肯定沒有得到康王的許可,如今又來到上京城,要為大戎人出謀獻策,大周朝庭怎麼看他?大周百姓會不會將他們夫妻看著漢奸?
  
  大戎王上不談煤的開發,不向婉清問治國良策,卻先說起這個,意思很明顯,是在向上官夜離拋橄欖枝啊,可是,大周京城裡,顧家的,靖寧侯府的那些親人怎麼辦?
  
  「多謝王上關心,外臣過來時,已經辭去了元帥一職,外臣如今只是個靖寧侯世子罷了。」上官夜離鎮定地說道。
  
  婉清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太極殿周圍,感覺殿裡雖然燒了地龍,卻還是不太暖和,北戎到底還是比大周要冷很多啊,她知道,王上並不是很相信自己說的話,所以,才想著要控制自己夫妻二人,她笑了笑道:
  
  「王上,地龍雖然暖和,卻太過耗費柴炭,如果在殿的四壁開幾個壁爐,裡面燒煤的話,肯定更加暖和呢,不過,殿的屋頂得開煙囪,屋裡也要保持空氣流通才好。」
  
  王上身子骨早就不如從前,腿腳都有風濕病,見婉清一開口便是提出改善自己的殿裡的取暖,不由笑了笑,聽阿雲說,這個女子甚是聰慧,心思果然細緻體貼。
  
  王上頓時來了興致,竟然當場便叫了幾個宮庭的工匠來,讓婉清細說如何做壁爐和煙囪。
  
  在殿裡建壁爐和煙囪的事情只是幾句話便解了,王上又跟婉清聊了幾句,便讓他們退了出來。
  
  而婉清卻知道,王上仍然並不很看重自己的那點子想法,必須讓大戎人很快就得到甜頭,看到煤的深層次的好處,才能讓自己夫妻變得重要,過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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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壁爐的事情自然是很快就解決了,諾大的太極殿果然變得暖意融融,不止是王上,便是來太極殿議事的大臣也覺得這種改造很舒適,尤其是煤比柴炭經燒,只需添上幾塊,便能燒上好一兩個時辰,省時省力多了,煙塵也少了很多,王后娘娘立即喜歡了這種新奇事物,喜滋滋的讓王上使人在春和宮裡也做了個壁爐子,由於第一批採回來的煤太少,所以,王上立即下令工部著人立即著手挖掘煤。
  
  隨著煤的開挖,壁爐和煤的運用很快便在上京貴族中運用,也有不少人想把煤用到煮飯和日常生活中去,但是,卻不知道怎麼燒。
  
  王后娘娘也覺得新鮮,聽慕容凌雲說過,婉清說過有特製的煤爐子,但當慕容凌雲對她提出來時,婉清卻笑道:
  
  「我們夫妻如今在大戎就像從質一樣,而且,一切用度都是大王子府裡的,這種吃白食的感覺還真是不舒服呢。」
  
  慕容凌雲聽了眼裡立即升起一絲不豫來,皺眉道:「我說過,我會護著你和阿離的。」
  
  婉清笑了笑道:「你認為,我家相公會心甘情願讓你保護著,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慕容凌雲無奈道:「那你想如何?你也知道,此時就算我想法子將你們送回大周去,阿離也未見得能得到大周朝庭的諒解,你們夫妻同樣也有危險。」
  
  「這一切,都是你的造成的,所以,你要負全責。」婉清正色而嚴肅地說道。
  
  慕容凌雲聽得一滯,的確,始作甬者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將婉清從龍景鎮擄掠過來,又怎麼會到了這步田地?
  
  他有些挫敗和無奈的咕噥道:「如果你肯嫁給我,這些事情就都不是問題了。」
  
  話音未落,一柄冰冷的劍便架在他的脖子上,後腦的頭髮絲被削去了一束,上官夜離剛才明明不在正屋,怎麼一下子便如鬼魅一般的出現了。
  
  「你再存著那心思,我不介意讓你變成太監。」上官夜離冷冷道。
  
  「我知道,那幾座山煤礦山如今都在你的名下,所以,你很快就要成大富翁了,而這筆財富正是我給你帶來的,所以,你應該分我一分,再加上你對我們夫妻的傷害,我想在你的煤礦分得兩成股份。」
  
  婉清對慕容凌雲脖子上的那柄劍不置可否,自顧自的說道。
  
  而慕容凌雲卻明白,上官夜離敢在自家的王府裡對他動手,就是想告訴他,雖然他們夫妻是人質,但以他的本事,隨時都有可能殺死自己報仇,說到底,阿離還是不相信他,更不相信北戎人。
  
  「我哪能真拿大戎朝庭的寶藏當私有財產呢。」慕容凌雲惱火地瞪了眼上官夜離,「阿離,你不用這麼小器吧,人都是你的,我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我死了,三妹妹可也要受連累的,淡定點啊,淡定點,最多我以後不再胡說了就是。」
  
  上官夜離收回劍,臉色仍然黑沉沉的,「你又不是傻子,在南周過了那麼久,連皇商都不懂麼?你父親如今掌管著北戎的軍隊,而煤礦就是錢袋子,這幾座山原本就是王上分給你的封地,你開發賣錢有什麼錯?最多你讓朝庭占三成股分就是了。」
  
  「那我自己豈不只有四成?」慕容凌雲很不高興的嚷道。
  
  「你的還不就是朝庭的?你家老爹肯定是要繼位的,整個北戎都是你們父子的私有財產,你爭個什麼勁啊。」上官夜離鄙夷地看著慕容凌雲。
  
  婉清笑吟吟的拿出幾張紙來,上面祥細地寫著煤礦開採和買賣經營方式,甚至連承包開採和承包運輸,再加上承賣的幾個流程都寫得清清楚楚。
  
  慕容凌雲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公司運轉型的集開挖,運輸買賣一條龍的經營模式,不由越看越高興,越看越心驚,一拍大腿道:「好,就依三妹妹的,我這就去找父王商量。」
  
  「這不過是個粗略的想法,如果想要更細緻的,自然要從長計議,一時半伙我也做不出來,不過,咱們還是把分股的協議簽一簽吧。」婉清不緊不慢地叫住慕容凌雲。
  
  就這樣,婉清唱白臉,上官夜離唱黑臉,夫妻二人倒底還是逼著慕容凌雲答應了,會跟壽昌伯商量分股的事情。
  
  壽昌伯當然不會答應,但是,婉清說過,如果沒有股份,自然就不願意盡心盡力為大戎服務,誰願意傻傻地做無用功啊?
  
  壽昌伯也知道,煤如果只是用來燒,用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雖然也能賺不少的錢,但是,它的真正價值肯定是沒有發揮出來的,很多事情,他們這些人根本都不懂,自然還是需要婉清這個天魂血脈者來出計出力了。
  
  如是,最終壽昌伯只答應了分給婉清一成的股份,婉清也沒有強求,讓慕容凌雲與上官夜離簽了一分合同書,拿了大戎室的玉璽蓋上了。
  
  婉清便著手畫了個製作藕煤的機子,讓將作營打造了,又畫了煤爐,如是,大戎上京街頭裡,擺滿了大王子府制用的煤爐,和已經製成的藕煤塊。
  
  整個上京城的貴族大員們,家裡的能源立即鳥槍換了大炮,都用上了清潔而耐用的藕煤,山裡的柴沒有了大貴族們的搶奪,就變得充實和便宜了起來,平民百姓用不起煤,就燒柴,如此一來,上京城的胡人百姓的生活也變好一些。
  
  而壽昌伯則因賣煤和賣爐子這兩項,就賺了個盆滿缽滿,上官夜離夫妻分得的銀子全換成了天平錢莊的通票,整個大陸上,只有太平錢莊的分號各國都有,全大陸通用,如此一來,也不怕北戎人會吞沒了他們夫妻二人的財產。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幾天就能完成的,自從上官夜離到了北戎後,北戎老王上甚是看重他,夫妻二人經常進宮,婉清陪著王后娘娘聊天說話兒,上官夜離便陪著老王上下棋。
  
  老王上其實並不喜歡戰爭,只是,大戎土地貧瘠,百姓大多遊牧為多,有些是逐草而居的,很難定居下來,遇到雪災年景,牛羊大多凍死,有些部族竟是常常餓死好多人,王上最大的願望便是讓大戎的百姓如大週一樣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但是,自然條件的局限,讓他年過六旬,仍然難以達到願望。
  
  所以,北戎才憚精竭力的想要搶奪大周的土地,才每年都掠奪大周的邊境,搶奪大周人的財產。
  
  上官夜離在大戎呆得久了,自然也知道大戎王室的想法,他以前是不同意婉清幫助大戎富國強民的,這不是在大周國的側邊扶持起一頭強大的獅子麼?這樣做,只會對大周有百害而無一利。
  
  但是,婉清後來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地告訴了他,他也終於有些認同她的觀點了,最重要的是,婉清還是留了後手的。
  
  在宮裡與王上下棋時,上官夜離便有意無意地輕王上:「其實戰爭也好,做生意也罷,王上您的最終目的是想自己統御下的百姓能過得安居樂業,能過處衣食無憂的生活。」
  
  王上笑了笑,並不說法,拈了白子繼續對上官夜離的地盤發起進攻。
  
  「大周雖不尚武,但是國富民強,國力也比大戎強了很多,王上您想真的從大周搶些地盤過來,只怕很困難,而且,大周立國幾百年,百姓的民族氣節還是很強的,就算您搶得一兩個城池,除非您殺光所有的大周人,否則很難讓他們馴服,不同種族之間的衝突肯定會不斷發生,百姓的生活短期內很難以改善。」
  
  上官夜離斷掉王上的白子一條路,仍然侃侃而談。
  
  王上鼻間輕哼一聲,似乎不喜歡上官夜離的觀點,但他沒有說話,表明他認同他的說法。
  
  「大戎的煤礦資源很豐富,大周卻沒有,而且,煤的用法既簡單用清潔,您完全可以把煤賣到大周和東夷國去,換取大戎所需的糧食和棉布,絲綢瓷器等等,兩國和平共處,互惠互利,總比戰爭流血要好得多吧。」
  
  王上終於笑道:「看來,你這個特使是來談和的。」
  
  上官夜離笑了笑道:「王上英明,外臣雖然在大戎呆的時間不長,但是深感大戎人民質樸純良,並不像龍景鎮的胡人那般橫戾,我家娘子說,大戎和大周就像是兩兄弟,兩國在一起打架,就像是大房在欺負二房,很沒意思,雖然種族不太相同,但都是兄弟民族,刀戈相向只會讓百姓受苦,王上您體恤百姓,自然不忍這樣的。」
  
  而另一個宮殿裡,婉清也同樣在勸王后娘娘,雖然王后娘娘將她貶為了慕容凌雲的侍婢,但因為發現了煤,王上早就給婉清正了身,王后又知道了煤的好處,但不再為難婉清,倒是非要她天天給自己講西遊記的故事。
  
  說故事之餘,婉清便會將自己關於戰爭與經商的觀念說給王后聽,久而久之,王后也覺得確實是那麼個理兒。
  
  兩國邊關的戰事並沒有停,但也沒有大規模的戰役發生了,只是兩邊都守著邊關,全都不肯退讓一步。
  
  上官夜離擅自脫離職位的事情讓大周皇帝震怒,將整個靖寧侯府圈禁了起來,好在太子對顧家還算照顧,只是將顧大老爺的官職一免到底,派了人監視著顧家的動靜。
  
  上官夜離和婉清在大戎一呆就是大半年,春末夏初時,上官夜離終於說得大戎王上動心,同意他回國了。
  
  當然,上官夜離不可能就這樣回去,這半年來他們夫妻為大戎做了不少實事,婉清的羽絨服廠在上京以大戎宮廷的名義開了家諾大的分號,如今大戎上流社會裡,基本都穿著輕便而舒適的羽絨衣,沉毛的羊毛皮反而不如以前那般行銷了。
  
  婉清又教子大戎普通的牧民怎麼樣將羊毛搓成細細的毛線,再用羊毛織布,教他們用羊編織毛衣,這種通過技術處理過後的羊毛衣,穿在身上柔軟而溫暖,也輕便,大戎人全都愛上了這兩種衣服,對於大周的絲綢雖然還是很熱情,但終於於服裝這一行也有了自己的驕傲,羊毛衫大周人可穿不上呢,只有大戎才有。
  
  大戎的普通百姓家裡,如今幾乎家家主婦都在紡毛線,織毛衣,毛線也由過去的粗松變得細緻了起來。
  
  羊毛織品再加煤,這兩大新型的商品是上官夜離勸說大戎王上的法碼,如今山裡的煤挖得很快,但是,畢竟如果僅供百姓和王室貴族們自用,還是產生不了多大的經濟效益,而羊毛織品也是,自產自銷的路子於富國強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些,如果銷往富庶的大周,東夷,自然就能賺取多多的銀子,為大戎換來缺乏的物資,所以,王上還是沒有抵得住上官夜離編織的美麗誘惑,終於讓他代表大戎回國。
  
  這個說法很有些奇怪,等於是坐實了上官夜離夫妻叛逃的罪名,但這也是大戎王上保護上官夜離的一種方式。
  
  誠然,光用特使一說很難保得住上官夜離的安全的,大周皇帝向來陰險且誠信度差,對於背叛過的人,哪一位君王都難以原諒甚至接受,所以,大戎王上做了一件讓大周皇室更為惱火的事,竟然將大周的一等郡主封為子大戎的福平公主,地位比在大周還高了幾個等級,而上官夜離則被封為商務部大臣,與福平公主一同出使大周,向大周皇上傳遞大戎人和平共處的美好願望,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既便大周皇帝再如何惱恨上官夜離夫妻,除非他想與大戎一直血戰到底,否則是不會輕易對上官夜離夫妻動手的。
  
  慕容凌雲將上官夜離和婉清送到了上京城郊,眼神落漠卻又擔憂地看著正要上馬車的婉清,這應該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自己的任性給婉清造成了很大的災難,如今對於婉清夫妻來說,前路仍然艱險重重,但至少,他還是讓他們平安地離開了。
  
  「放心吧,我會輕說父王的,父王也不是一味嗜殺之人,戰爭不是大戎人的喜好,大戎人也許歡平靜安寧的生活,如果你們夫妻真能將兩個通商之事辦妥,改善大戎的國力,大戎上下自然也就不會再好戰了,家裡的糧食有富餘的,誰還願意潑了命去搶別家的啊?」
  
  後面的一句雖然是玩笑話,但也說得實在,只是上官夜離眉宇間仍有隱憂,只是不好對慕容凌雲說,在大戎的半年時間,這對情敵仍然關係緊張,上官夜離始終不能對慕容凌雲擄掠婉清一事釋懷,他原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若非愛霎了婉清,不想讓婉清為難,又怎麼會容得下慕容凌雲?
  
  不過,不管容得下,容不下,現在都不是報復的最好時機,上官夜離也不是一味呈強鬥勇的莽夫,他知道,如今還不能殺慕容凌雲,大周大戎兩國的交好,不能缺少慕容凌雲,如今大戎好戰的三王子一派已經垮台,巴顏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而且,因他與壽昌伯年紀相仿,與壽昌伯感情甚好,又是一母同胞,更加不會對自己的嫡親兄長使陰絆子,所以,只有壽昌伯一人,仍然野心勃勃,沒有熄下入侵大周的野心,只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機,現在應該是是大戎休生養息,大力發展國力的時候。
  
  而上官夜離的隱憂便是,如今大戎如此貧窮,僅憑著強悍的鐵騎就敢跟大周叫板,甚至打得大周喘不過氣來,那麼幾年或十幾年後富強起來了的大戎呢?
  
  大戎福,大周若保持現狀,而且內鬥下去,此消彼漲之間,將來的天下格局會是什麼樣?難道真的讓胡人一統天下,讓胡人統治大周人嗎?上官夜離是漢人,他的骨子裡是瞧不起粗蠻的胡人的,所以,他決對不答應,寧可死。
  
  「莫要忘了,你雖是大戎人,但大周養育了你二十幾年,你的母親也是大周人,你的妹妹如今還在大周,你是半個大周人,我希望你不會實言而肥。」上官夜離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兩手一架,將婉清抱上了馬車,同時摔下了車簾子。
  
  慕容凌雲的微微一怔,苦笑一聲,心道,這阿離還真是小心眼兒,這一別,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見到車裡的這個人,偏生他連這最後的惜別也不讓自己做全套……一回頭,看到自家那個同樣騷包的小叔,唇角勾起一抹壞笑,揚了聲道:
  
  「五叔,大周的美女可多了,你可不要流連花叢中間,忘了歸程啊。」
  
  赤顏不愛穿官服,此時一身紫色大長袍子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懶懶的半歪在馬背上,睨了慕容凌雲一眼道:「死小子,我可沒你花心眼兒,你在大周的那點子豐功偉績莫以為我不知道,聽說你的兒子都半歲了呢,你什麼時候打算抱回來?」
  
  車上的婉清聽得眉頭一皺,碧草早就生了,這半年間,平安仍然帶著碧草駐守在龍景鎮,這是康王和太子堅持的結果,婉清心中微暖,不管如何,康王和太子還是不相信自己夫妻會背叛大周的,所以,盡了心保護著自己的家人。
  
  只是,碧草的兒子是慕容凌雲的,這件事還算隱蔽,赤顏怎麼會知道呢?
  
  慕容凌雲果然沉了臉,眼裡滑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這個便宜兒子他打心底裡不想認,卻又很期待,也很愧疚,說穿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碧草和碧草生的那個孩子。
  
  碧草於他來說,不過是解毒的工具罷了,只是沒想到春風一度,竟然珠胎暗結,這一年多來,他幾乎絕了女色,非無**,只是覺得無聊了而已,對於男女之事,少年時的他,只不過當成玩鬧遊戲罷了,從遇到了心儀的女人,便覺得其他一切都只是紅粉骷髏,連親熱的興趣也沒有了,如今這個女人只上一朵鏡花水月,難不成,自己的後半生就要如此孤單的過下去嗎?
  
  也許,有個兒子傍身也不錯啊,至少可以聊解寂寞。
  
  「那個孩子你最好還是不要抱回來的好,你現在的處境就不怎麼安全,難道還要讓你的兒子在你沒有站穩腳根之前遭遇不測嗎?生於帝王之下並不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上官夜離深深地看了眼慕容凌雲道。
  
  慕容凌雲聽得一怔,不知上官夜離這話從何而來,他的父親已經是大戎權勢最大的王爺,自己怎能算是沒站穩腳跟?不過,阿離這傢伙向來不會胡說,話必有因,只是他不解而已。
  
  看著慕容凌雲眼裡的疑惑,上官夜離淡淡一笑道:「莫非塞北的風把你的腦子也吹凍結了麼?那一次,我們險些死在山谷口,大王子殿下為何為遲了半個時辰才到?不要告訴我,你的父親大人是記錯了時辰。」
  
  慕容凌雲立即想起了那一日阿政的話來,父親之所以來晚了一個時辰,是因為正好遇到了三王子截殺阿政,若父親那天不會來救自己,那阿政是不是就會死?只帶三百親兵就敢與上千人對抗,阿政是太過勇敢,還是太過愚蠢?
  
  上官夜離看了眼正發呆的慕容凌雲,冷冷地躍上了馬車,他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不管慕容凌雲會不會相信,至少懷疑的種子已經扔進了他的心裡,王室子弟之前向來就難有真情,相關於那把椅子的事,總是血腥而又骯髒的。
  
  赤顏也是這一次的大使,作為大戎國的正牌王子,他的出使表達了大戎王上求和的決心和誠意,也是對婉清夫妻的護衛,當然,掩在這兩個冠冕堂皇底下的意思自然是監視這一對名為大戎使者,實為大周人的夫妻。
  
  令上官夜離無比震驚的是,等在大周邊境,迎接他們夫妻的,除了康王,竟然還有當今太子殿下,看到一身明黃長袍,面容冷峻凜冽的太子殿下,婉清和上官夜離互望一眼,齊齊恭敬下拜。
  
  自己夫妻這半年在大戎所作所為,太子殿下自然是一清二楚,婉清當初發出的求救信號召來了上官夜離,自然也召來了太子的暗衛和親信,這半年,陪在他們夫妻周圍,自然也起到了情報人員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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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宮是要稱你們為大使,還是以大周職位喚之?」太子殿淡淡地說道。
  
  「臣雖在北戎,心在大周,臣的苦衷別人不知,難道殿下也不知嗎?」上官夜離直起身回道。
  
  太子的人就在自己身邊,上官夜離怎會不知,他能容忍,自然是坦然無愧地任太子的人將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報給太子,向太子殿下展露自己的忠心。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本宮才非常生氣,真不知道你們夫妻是懷著什麼樣的狼子野心,也是,大戎王室給你們的,的確比大周要多得很呢。」太子這幾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便是對著婉清,他的語氣也毫產含糊,非常嚴厲。
  
  婉清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太子,看著這個曾經如兄長一般為自己送行的男子,眉頭輕皺了皺。
  
  「殿下,臣夫妻二人,長途勞頓,想盡一切辦法才回到祖國,您便是要打要殺,也讓我們先歇口氣吧,死囚臨死前,獄卒也還是會給他送上一頓飽飯吃的。」
  
  太子聽得一怔,眼裡滑過一絲無奈,冷著臉道:「回營。」
  
  說罷,轉身就走,兩旁的護衛看得面面相覷,太子殿下罵得狠,卻並沒有表明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這對大戎使臣,依著那罵人的氣勢,不是應該將這兩個叛國賊捉拿歸案麼?
  
  如果不以叛國論處,那就應該以外使儀仗來迎才對,可是,鴻臚寺的,禮部的官員都沒有來,大戎使節裡,假假也有位王子在啊,這也太不合規矩了吧。
  
  好在赤顏並不在意這個,一雙妖艷的眸子斜斜地盯著太子殿下,嘴唇抿得死緊,坐在馬上就沒下來,這個太子是大周的,可不是他大戎的,這廝的語氣很不善,莫非,他想將上官夫妻關押起來麼?
  
  太子跟前的太常寺卿終於回過神來,上前去接待了這位大戎王子,引著他往驛站去,這位卻並不怎麼領情,死活要跟在上官夫妻身上,不像是王子,倒像是個跟屁蟲,不對,就算是保鏢吧。
  
  深夜,保鏢先生也不可能賴在人家夫妻屋裡不出去,跟著這對夫妻同榻而眠吧,婉清和上官夜離等赤顏走後,終於還是老實地去了太子屋裡,太子正端坐在房中,看來也在等他們夫妻。
  
  一應俗禮過後,婉清坐著喝了口茶,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何必動怒,那煤是臣婦為大戎找到的,其那些小事物也是臣婦教他們做的,臣婦能教他們,自然也能教大周人,能找到煤,自然也能找到其他讓大周百姓受益的物事來,如今能再回到大周的土地上,臣夫妻的心也總算安寧了。」
  
  太子果然聽得動容,想來這對夫妻之所以會去北戎,也是迫不得已,大周內部太不乾淨,才使得這個女子被人擄走,他也曾經想過,如果自己是上官夜離會怎麼做?是不是也會千里突襲,捨卻一切去救他?
  
  這個答案他很快就找到了,也明白,自己終是不如阿離灑脫,更不如他兒女情長,所以,很多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也就此扼殺了。
  
  不過,婉清的話還是讓他隱隱感覺興奮的,煤在北戎興起以後,早就流傳到大周來了,龍景鎮的胡人早就開始用煤做飯了,而龍景鎮臨近就有好幾傢俬窯,聽說用煤燒製出的瓷器光澤度更好,成品時間也短了好多,那些個私窯商人就這半年,算是大賺了一筆呢。
  
  「大戎有不少煤礦,大周雖然也有,卻很貧乏,但是,大周有石灰石呀,這可是好東西。」婉清笑著對太子道。
  
  「石灰石就是白石,也不知道她哪裡弄的這些名稱,怪怪的。」上官夜離在一旁替婉清解釋。
  
  太子點了點頭,眼睛極亮地看著婉清,等著她的下文。
  
  「用石灰石,煤渣還有粘土,可以燒製成水泥,咱們大周的煤礦不多,但石灰石卻是很多的。」婉清很自信地說道。
  
  「水泥?是什麼東西?」太子不解地問。
  
  「我也說不好,這種東西鋪在路上,能讓路面硬化,採不到泥,是一種非常實用的建築材料,鋪路築房,地面硬化都要用到,最重要的是,生石灰裡有鹼,鹼可以製成很多咱們生活中必用的東西。」婉清微皺了皺眉,想起前世看得穿越女最喜歡製作的就是肥皂,難道自己也不能免俗嗎?
  
  「打豆腐用的嗎?」上官夜離在一旁問道。
  
  婉清笑著點了點頭,「嗯,太子殿下,咱們大周的物產比起大戎來更加豐富,先把水泥製造出來再說吧,其他的慢慢來,總之我這腦袋裡的東西不能浪費了就是。」
  
  那天晚上,太子與上官夜離夫妻長談至臨晨,越談越興奮,當夜便將婉清的想法全都寫入奏章,派快馬送至京都。
  
  上官夜離的大都督職位自然早就沒了,但太子也沒有任命親的都督,在康王爺的幫助下,上官夜離的家人仍然住在都督府裡,由於石灰石礦離龍景鎮並不遠,所以,上官夜離並沒有立即回京都,而是留在龍景鎮,先幫助婉清一起研製水泥。
  
  給皇帝的奏章很快就有了回信,皇帝很英明的同意了太子的很多項建議,一時大周大力購買大戎國的煤,第二是,讓上官夜離和婉清不用先回京城,先在北方將水泥研製出來了再說。
  
  婉清心裡一直擔心著郁心悠和碧草幾個,回到龍景鎮都督府時,看到排排迎在外頭的碧草和郁心悠,墜兒幾個,婉清眼睛濕潤,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來,郁心悠碧草幾個自然也是淚盈於睫,半年不見,宛如隔世一般,知道婉清安全無漾地回來,郁心悠幾個都是既高興,又感慨,拉住婉清便說個不停。
  
  郁心悠看上官夜離神情愉悅,心中也是感慨,當初婉清被擄掠時,阿離差一點要瘋狂了,那一個月幾乎像個狂怒的豹子一樣四處尋著婉清的蹤跡,幾次要殺入北戎大營,好在有康王爺的極力勸阻,才讓他沒有做傻事,那一個月裡,郁心悠也處在深深的內疚當中,阿離把婉清的安全交給她,而她竟然沒有護好婉清,這讓她無顏面對阿離。
  
  可是,後來,阿離也離開了,夫妻二人竟然消失了半年之久,誰也不知道他們生死如何,諾大個都督府裡沒有了主子,所有的下人都嚇傻了,好在康王爺派了人來守護著,郁心悠以靖寧侯妾室的身份生生壓制住了府裡的下人,勉力支撐起都督府,艱難地渡過了這讓她終身難望的半年。
  
  康王爺自然成了上官夜離夫妻的恩人,上官夜離明白,這一次如果沒有康王爺幫他們周旋,保護,自己在都督府的家人肯定會遭了不測,所以,太子爺走後,婉清和上官夜離真誠的向康王爺拜謝。
  
  康王仍是那一福笑嘻嘻的模樣,只是在看到婉清比過去略顯豐腴的小臉時,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本王原以為弟妹被擄去北戎後,會過上非人的生活,沒想到,這半年,本王在大周為你們焦心勞心,擔心得要死,你們夫妻倒是過得自在愜意得很呢。」
  
  婉清看到康王爺那含笑的眼眸下有著由衷的欣喜,知道這策酸的話語不過是發洩這半年的擔憂之苦罷了,於是又恭敬的深施一禮。
  
  康王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原本本王就說過,只要你們能安全回來,便是……」後面的康王爺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那雙濃黑的眸子裡滑過一絲淡淡的自嘲,笑了笑道:「你們也不用太感謝本王,本王也是怕了你們,尤其是阿離,若是他把老婆找回來後,看到府裡一團糟,還不生剝了本王去?本王護著這座都督府,也不是好心,只是以防後患罷了。」
  
  康王爺實在貼心得很,幾句玩笑話便使得氣氛變得輕鬆多了,婉清和上官夜離的心裡感覺舒服了些,正要說話,康王又道:「說起來,本王還得謝謝你們夫妻呢,大戎王上主動求和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兩國關係破冰,軍隊也各自退後了幾十里,本王再也不用呆在鳥不生蛋的地方苦熬了,終於可以回京都抱美人兒去咯。」
  
  婉清問起上官子墨和歐陽落衣的事,康王爺搖了搖頭道:「回京裡頭去了,那件事鬧得太大,太后娘娘很震怒,不過也沒法子,終是讓他們兩個成了親了,如今住回了靖寧侯府,這事先給你們提個醒,本王那表妹不是個善茬,可她畢竟皇室成員,本王的大姑姑只剩這點子血脈了,太后對她總是要溫和一些的。」
  
  婉清聽了沒說什麼,反正現在還不用回京,暫時也不用想那麼多。
  
  康王爺走後,婉清才開始詢問府裡的一些鎖事,最讓她驚訝的是,她被擄走後,府裡的羽絨服製作竟然沒有停下了,郁心悠告訴婉清,全靠舒心那姑娘,一直努力支撐著,如今羽絨服仍然由巴顏收購回北戎,生意一直沒有斷。
  
  方媽媽使了人去把舒心和歐陽素兩個叫過來,舒心倒是來得很快,姑娘家看到主母平安歸來時,眼中泛起真誠的淚花,婉清連連向她道謝,舒心高興地傻笑道:「夫人說哪裡話來,若不是夫人相救,舒心如今還在鹽場受苦,只怕連命都熬不過呢,舒心只是做了些小事,哪經得起夫人的謝意。」
  
  說話間,看到歐陽素心報著一個小孩子進來了,看到婉清就要行禮,婉清詫異地看著她,卻見碧草笑著上前去抱過那孩子給婉清看:「夫人,這是奴婢的兒子,小名豆豆,大名還等著夫人來取呢。」
  
  那孩子差不多半歲的樣子,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雙大眼像極了慕容凌雲,小臉兒又白又胖,也不認生,被婉清抱在懷裡,小胖手兒就在空中亂揮著,跳著小腳兒,活潑又可愛,婉清幾乎立即就喜歡上他了,拿頭拱他的小胸脯子,小豆豆直咯咯大笑,小胖手兒歡快地拍著,一屋子的人都因為這個孩子變得開心起來。
  
  只有上官夜離的目光有些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媽媽心細,瞟了眼上官夜離後,小聲在婉清耳邊問:「夫人,又半年了,還沒有消息嗎?」
  
  婉清臉一紅道:「我還年輕呢。」
  
  自己才十六歲,生孩子著實還早著呢,就是二十歲也不遲啊,不過,看碧草生過孩子後變得越發的豐腴俏麗了,心裡倒沒有過去那般排斥生孩子了,一時又深深感慨,在北戎時,她很擔心碧草,自己不在府裡,怕沒有照顧好她,怕她難產,如今看來,平安卻實很疼愛碧草,方媽媽金嬤嬤幾個在府裡也很盡習盡責,這讓他很欣慰。
  
  不由又多看了郁心悠一眼,自己走後,府裡也就她是個主子,以她那疏朗的性子,難老實呆在府裡,管著這個家,實在是為難她了,怪不得,別人都還算好,只有郁心悠顯得有些憔悴。
  
  平安比過去變得更加沉穩持重了些,兩個主子都不在的情況下,府裡的摔炮製作和羽絨服製作也並沒有落下,仍在繼續,保衛和保密工作自然都有平安在院裡擔負著,還要照顧碧草母子,巨大的壓力讓平安迅速成熟,眉宇間透著股堅毅之色,歐陽素看他的眼神仍有異樣,不過,因為院裡的人數不夠,平安事情又多,這半年來,反倒是歐陽素一直在細心照顧著碧草和小豆豆,婉清從歐陽素看豆豆的眼神中看得出,這個女子是真心喜歡小豆另一半的,只是,這種三角的情形倒底是個麻煩呢,等空了得問一問碧草自己的心意。
  
  婉清雖然回府,府裡的鎖事仍然交給了郁心悠,與上官夜離一起靜心研究起水泥製作了起來。
  
  三個月後,水泥成功研製,雖然因為原材料和製作工藝沒有前世那般齊全完整,但製作方式還算簡單,婉清又親自做了試驗,驗證和顯示水泥的用途和質量,當康王爺看到到泥地上,鋪上了一層那灰黑色的砂水混合物,時,眉頭皺了皺,真不知道這個東西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值得婉清如此慎生,莫非比煤的作用還大麼?
  
  但兩天之後,婉清再請他看那一間鋪了水泥的泥地上查看時,看到婉清向水泥地上灑水,那水竟然滲不下去,而且,那塊泥地也變得堅硬平滑了起來,聰明的康王爺立即發現這種灰呼咬呼的東西裡蘊含著巨大的商機,怪不得,婉清會說這也是一件寶貝呢。
  
  為了展視水泥的神其功效,婉清將頭一批正式生產出來的水泥鋪在了龍鎮鎮的西大街上,並派了人將水泥路圍了起來。
  
  很多龍景鎮的老百姓圍在街上看熱鬧,龍景鎮的街道不像大周其他城市,這裡是沒有一條街鋪青石的,全是黃水夯實過的,一遇到大風天,便灰塵滿天,雨天則是泥濘得很,不知道這位以前的都督夫人在路上鋪了這個黑稀泥後,有何作用。
  
  守了兩天後,再上街的龍景鎮人上街看時,立即被眼前的景像給震驚了,那天正好大了小雨,百姓們看著硬化過的路面上,踩上去,比青石路還要踏實時,都驚呼起來,原來,都督夫人沒說錯,那黑稀泥真的有大功效呢。
  
  白石族長最激動,因為西大街是他的地盤,這條街兩邊都是他管的,如今路面變得如此好了,就是東大街的百姓也跑到西街來買東西,就為了在水泥路上走上那麼一遭,他也立即發現了裡面的商機,當天便一改以往的驕橫,笑瞇瞇的備了大禮,到都督府拜訪都督府人,神情恭敬得很。
  
  龍景鎮人想起當初新都督上任時,這位族長大人可是連正眼都不看都督大人的,雖然後來都督大人用鐵血手段離間和鎮壓了胡人,但是,白石族長仍然自大而矣橫著,從來沒有向都督大人低過頭,而這一次,竟然如此一反常態,真真讓龍景百姓跌破眼鏡。
  
  而讓他們吃驚和還在後面,身為大戎王子的巴顏大人竟然也親自登門拜訪都督大人。
  
  兩個族長都坐在花廳裡了,說的都是同一件事,不過,巴顏並不太著急,畢竟在北戎的半年裡,巴顏與上官夜離夫妻關係並不差,而且,可以說還是比較好的,巴顏如今主持著羊毛衫的經銷,赤顏那傢伙如今雖然去了京城,但是,赤顏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雖然他佔了個使者的身份,真正要在大周將煤的生意開的,還是巴顏,所以,他有把握拿到水泥在北戎的經銷權。
  
  白石族長很聰明,他知道巴顏志不在龍景鎮,所以,他一開始便只求了要水泥在北方三省的經銷權。
  
  「大人,您也知道,在龍景這邊,大人手裡有兩萬軍隊,但是,您總不能總用軍人去幹粗活吧,您在那山裡開石頭總要人吧,東西做出來了,您總得使人運輸吧,下官是這裡的地方蛇啊,這些事,您都可以包給下官,下官保準給您最實惠的價格。」
  
  上官夜離聽得直笑,卻並不回答他,白石急了,又提出很多保證來,比如說,保證胡人不會到水泥廠裡掏亂,比如說,會把他的管轄區的胡人治理得比以往更聽話等等。
  
  上官夜離聽得有些驚訝,但他還是只說了些模凌兩可的話,並沒有直接答覆白石,白石只好失望地回去了,巴顏笑著罵上官夜離:「你如今是越發的狡猾了啊。」
  
  上官夜離淡淡回道:「沒辦法,誰讓王子殿下在龍景鎮的根基如此深厚呢,這些個大周的族長被你們王室慣的沒幾個聽話的。」
  
  巴顏了然一笑道:「如今本王的身份已經暴露,想來在龍景也住不得多久了,本王這族長之職原就是冒充的,而且,本王也不希望兩國總是交戰,這一次你們夫妻在大戎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本王不想你們的努力付諸東流,就讓我們一起努力,讓兩國就此和平友好下去吧,至少,能和平二十年也是好的。」
  
  上官夜離聽得動容,正色地站起來向巴顏施了一禮,大戎國內,主戰派還是比主和派多,能得到巴顏的承諾,讓上官夜離很欣慰,自己夫妻身上還有著叛國的罪名並未全去,如果真能經這次娘子被擄一事,使得兩國從此友好起來,這才是意外之喜,也是自己今生最大的成就。
  
  「多謝王爺,但願咱們能合作成功,讓大戎和大周成為兄弟國。」
  
  巴顏笑了笑又道:「你是不是還在等另外一個族長?」
  
  上官夜離笑著點點頭頭道:「王爺也知道,我曾經是龍景鎮的都督,想把這個小鎮子治理好,讓不論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有安寧而富庶的日子過,是我的願望。」
  
  巴顏笑了笑道:「好,本王可以幫你加把火。」
  
  又三個月之後,水泥的生產熱水朝天起來,白石族人承包了石灰石的開採,而另一族胡人則是承包了水泥的包裝和運輸,而包裝用的牛皮紙袋則也是婉清改造過的造紙技術,這個時代,造紙技術已經很高,但是,卻沒有牛皮紙,婉清記得牛皮紙和普通紙的不同主要是原材料和克度問題。
  
  生產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後,府裡的摔炮製作已經停下來,平安成了水泥廠的主要管理人,而上官夜離則帶著婉清和方媽媽幾個打道回府,而讓婉清頭痛的是,郁心悠竟然不肯跟著一起回府。
  
  郁心悠當初來北疆便不太合規矩,若不是靖寧侯對她的縱容,怕也是來不了的,來時,便用的保護婉清的名義,如今婉清早就出過一次大事,這護衛之責就沒有盡到,這一次再不跟著回去,怎麼向侯爺交待,老太君那裡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好在這一次是皇帝下了旨意過來,對上官夜離夫妻大加讚賞,尤其是,並沒有對上官夜離和婉清成為大戎大使這件事有任何的喝斥,這一次,應該是風光回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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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官夜離不明白郁心悠為何不肯回京城,好勸了她一番,但郁心悠心事重重的,就是不肯回去,上官夜離也看出來了一些,無奈道:「師姐,當初的路是你自己選擇的,如今……」
  
  上官夜離已經很久沒有叫過郁心悠師姐了,郁心悠彷彿又回到了當初上官夜離初到山上向父親習武時的情形,那時候,山裡突然多了個小師弟,而且那俊美又冷峻的一個人,她幾乎是一見鍾情,第一眼便對這個如木頭般冷漠的少年動了心,只是後來,父親說,他的身份很不一樣,不是自己這樣的東湖兒女可以配得上的。
  
  而且,阿離的身體也很不好,不是個長命有福的相,父親的話卻並讓郁心悠打消念頭,少女初萌的情懷豈是隻字片言便可以磨滅的,所以,後來父親過世後,阿離來山上接她時,她是興奮而激動地跟著走的,一點也沒有猶豫,只是到了靖寧侯府才發現,原來師弟早就成了親,原來師弟對他的娘子專情得很,師弟看自己的眼神仍然冷漠,但看他的妻子卻是如水般深情,這讓她的心又酸又怒,但又能如何?
  
  便是她放下身段,只當他的妾室,他也是不肯的……
  
  再後來,因為賭氣,也因為,確實被人到中年的靖寧侯那儒雅成熟的男人氣質給迷住了,也因為,京城侯府的生活比起山裡來,簡直是人間天堂,那炫爛到極致繁華奢侈迷了她的心,她的眼,再加上,靖寧侯那雙迷人的,癡癡的,深情的眸光,讓剛剛受挫的情懷得到了虛榮和滿足,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喜歡顧婉清嗎?師弟,你不要我,總有人要我。
  
  於是,她沒有成為阿離的妻,卻成了他的姨娘,多麼可笑的變化,多們令人難以啟恥的身份。
  
  一開始,郁心悠並不覺得如何不自在,只是在後來,深宅大院裡生活得久了,見多了陰狠事之後,規矩和身份將她束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是江湖兒女,自由慣了的,哪裡受得住三從四德,尊卑貴賤的捆綁,靖寧侯那雙深情的眼眸仍然深情,但過了蜜月期後,她終於發現,那目光看似落在自己身上,卻如有穿透力一般,透過自己,不知看向了何處,而那眼裡的一抹迷茫和淡淡的悲傷更讓她莫明,彷彿侯爺看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遙遠國度裡的人。
  
  於是,她明白,侯爺愛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替身。
  
  於是,她逃出了京城,既然出來的,就再也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個錦繡牢籠裡去。
  
  「阿離,侯爺因該會明白我的心的,我在這裡幫你看著廠子吧。」郁心悠默了一會,正色地對上官夜離道。
  
  「可是……」
  
  「相公,就由師姐吧,難得師姐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你又何必難為她呢?」婉清是明白郁心悠的心的,而且,這一次她就算回京城,也沒打算再住回到靖寧侯府去,就算老太君和寧華想為這件事情為難自己,自己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就好了。
  
  上官夜離也不是個迂腐的人,而且,當初讓郁心悠進府,他是存著私心的,利用郁心悠打擊寧華的,如今郁心悠過得不幸福,倒讓他的心裡生了些許愧意來,只是,他也不知道拿郁心悠怎麼辦,畢竟這個時代裡,還沒有自請下堂的妾室出現過。
  
  上官夜離夫妻帶著墜兒豆芽兒方媽媽,金嬤嬤幾個回了京城,舒心還是留在北疆替夫妻兩打理羽絨服的事情,婉清打定了主意,回京後,一定要求太后娘娘,消了舒心的罪籍才好。
  
  雖然遲了近半年,但是,回京的心情卻並不如何迫切,婉清心裡忐忑不安著,不知道回到京城裡,又會有何種陰謀鬥爭等著自己,若非想要兩國就此和平友好,百姓免離戰爭苦難,她真想就此住在龍京鎮,經營著水泥,羊毛衫,高濃度白灑的生意算了,如今龍景鎮一片祥和,幾個族的胡人都因為有了大錢賺了都老實了好多,住在龍景鎮實在安寧自在得很。
  
  馬車駛入京城北大門時,豆芽兒和墜兒這兩個丫頭倒底年紀小,興奮的坐在馬車裡掀了簾子往外看,驚訝著一年多過去,京城的變化和老舊。
  
  婉清歪在車壁上,神情缺缺,心裡越發的郁堵起來,正打算閉目休息一會子,就聽墜兒那丫頭一聲驚呼:
  
  「呀,好多人呀,夫人,夫人,奴婢看到二爺和三爺了,三少奶奶也來了呢?」
  
  婉清聽得怔住,他們夫妻如今是北戎的使臣,要迎也應該是太常寺和禮部的人來才是,怎麼三少奶奶也來了?這可不太合規矩啊?
  
  透過墜兒掀起了簾子,婉清看到兩旁街道上,果然很多百姓在列隊歡迎,不少人在喊著郡主的名字,人們眼裡並沒有她先前料想的憤怒和鄙夷,不少人正向馬上的上官夜離弓身行禮,似乎在感謝著他什麼,她不由愣住了。
  
  自己夫妻可是被斥為叛國賊的啊,怎麼京城的百姓像迎接凱旋的英雄一樣的迎接他們呢?
  
  她的心跳加快了些,有些不自信地看著街道兩旁眼神熱烈的百姓,聽到有人在說:
  
  「真是多虧了靖寧侯世子夫妻啊,這下好了,不用打仗了,我那才參軍的兒子就不用上戰場了,那可是我的老來子啊。」
  
  「可不是嗎?你看,幾百年了,北戎人還是第一次主動向大周求和呢?你聽說了沒有?郡主娘娘還被封為了北戎的公主呢?咱們大周的郡主,可是個人才,連北戎王上也被她的才華折服了呢?」
  
  「是啊,聽說她在北疆發明了那什麼水泥,以後咱們再也不用在街上鋪青石板了,我可聽說,那東西鋪在屋裡頭,可比大理石還平整呢?」
  
  「瞧你,都快被你誇破天去了,那東西能比大理石好麼?不過,倒是比大理石便宜好多,就是咱們一般的老百姓家裡也能用得起呢?」
  
  「你們這些無知的人,這一對狗男女明明就是賣國賊,身為周人,竟然幫助胡人,他們是忘了祖宗血海深仇了麼?咱們大周的百姓被胡人殺了何止上萬啊。」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不過,話音未落,立即就有憤怒的子弟兵家屬將那個口出狂言之人拖到一邊去暴打。
  
  婉清看到這一幕不由笑得眼都瞇了,這種待遇還真是意料之外啊,大周的百姓其實是很明事理,有思想的嘛。
  
  人群裡,二爺和三爺兩個正揮手向上官夜離致意,見到親人,上官夜離的臉上也帶了笑,眼神有些濕,看樣子,皇上還是沒有太過為難靖寧侯府,怕是連府外圍著的禁軍也撤了吧,想起當初是娘子一力要求先去北戎的,如今娘子的計劃正在實現,他的心裡就一陣欣慰,當初要是按自己的,拚命突圍,就算能夠逃回大周,怕也是九死一生了,如今風光而安全的回到故土,全是娘子的功勞啊。
  
  一時間,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向來堅毅的人,在看到親人時,眼眶也禁不住濕了。
  
  婉清也看到正向她揮著帕子的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富態了很多,臉上紅潤得很,比起一年前,倒是漂亮了幾分,婉清心裡一陣寬慰,總算自己沒有給家人帶來困苦就好。
  
  使節儀仗太大,又是代表著他國,上官夜離不太方便停下來與自己的兄弟說話,二爺只好跟著馬慢跑著,邊跑邊道:「侯爺發了話,讓老五爺住回府裡頭去。」
  
  上官夜離在人群裡沒有看見父親,知道父親老成持重,不會到外面來接自己,不過,讓自己回府去住的意思很明顯,不管自己在外頭做了什麼,身份如何變,自己還是靖寧侯的世子,靖寧侯的兒子。
  
  想到這裡,上官夜離的鼻子微酸,說起來,除了母親的事情外,父親對自己還是很縱容寵愛的。
  
  三少奶奶也讓自己的貼身丫頭擠到馬車邊來送信:「老太君說了,世子爺和少奶奶從宮裡回來後,就回府裡頭,侯夫人在府裡頭備好了接風宴呢。」
  
  上官夜離沒有答覆三少爺,這件事,婉清在路上就提過,她不太想回府裡頭住,但是……
  
  他回過頭,正好聽到墜兒在對府裡頭的人道:「如今夫人貴為大戎公主,自然得按宮裡頭的規矩來,住到哪裡,不是夫人說了算的,要看宮裡頭如何安排。」
  
  一句話,就把老太君的話給擋了回去,上官夜離也拿著這句話扔給了三少爺,既是這樣說,三少爺自然也不好如何強求了,上官夜離看哥哥的臉色有些黯然,忙道:
  
  「等見過聖上之後,自然是要回府看望祖母和父親大人的。」
  
  三少爺這才鬆了一口氣。
  
  讓上官夜離夫妻受寵若驚的是,太子殿下再一次在武門外親迎,上官夜離立即下馬,恭敬的身太子殿下行禮。
  
  太子冷峻的臉上難得帶了笑容,虛抬手臂,扶起上官夜離夫妻道:「你們沒有食言,本宮也親自做過試驗,水泥和酒都不錯,聖上也很高興。」
  
  婉清一聽說要進宮面聖,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也不知道這一年多來,皇帝的蠱毒好了沒有,在大戎時,曾車壽昌伯談起過這事,只是壽昌伯與皇帝積怨太深,哪裡是自己這等小人物能勸得了的,如今回來,只怕皇上又會因蠱毒而有別樣的心思,那可就真麻煩了。
  
  一應禮俗過後,婉清和上官夜離疲備的跟隨禮部官員進了太和殿,皇上在大殿裡宴請北戎使者,大週三品以上官員在殿中作陪。
  
  婉清身著大戎公主妝容走進大殿時,很多官員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婉清雖目不斜視,但仍能感覺到大家眼神的複雜和異樣,她深吸一口氣,淡然從容地跟在禮部官員身後,坐到指定的位置上,她的上首,正好坐著北戎五王子赤顏,赤顏比她們夫妻先來上京,見到婉清坐下,他微壓低了眉,遞了個安定的眼神給她,婉清頓覺好生怪異,這裡按說是自己的祖國,她回到故土,卻要別國的王子來安心,不由瞪赤顏一眼,眉頭微挑。
  
  這裡是我的國家,你只要擔心自己就好。
  
  赤顏嘟了嘟嘴,小聲罵道:「不識好歹的死女人。」鼻子哼哼間,頭了偏到一邊去,不再看婉清。
  
  大殿上的大周官員們,看到婉清一來便與北戎五王子眉來眼去,狀似親暱,不由暗響,這位顧家小姐果然有手段,被北戎人擄了去後,竟然在敵國也能混得風聲水起,還跟北戎的王子關係暖昧呢。
  
  上官夜離穿的還是大周的官服,他這身裝束自然不能與婉清坐在一起,禮部人特意將他按排在婉清的對面,大理寺卿和左都御使的中間,那兩個可是朝中有名的鐵骨名臣,文人中的硬漢,御使有聞議風評的權利,很明顯,那位御使大人對身著北戎公主裝的婉清很不感冒,上官夜離坐下來時,使聽得這位老大人鼻間冷哼了聲。
  
  一年多不見,皇上看起來精神並不佳,似乎還瘦削了些,婉清看了眼跚跚來遲,剛坐到龍椅上的皇上一眼,皇帝正好也看過來,看到她那一身裝束也是怔了怔,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眼裡滑過一絲欣賞之意,婉清心中稍安。
  
  一應見面的禮數過後,太子讓上官夜離將水泥的用途在大殿上介紹了一片,宮裡今天用的御酒全是婉清先前就使了人從龍晾鎮送回來的葡萄美酒,以往大周國只喝糧食酒,果子酒雖然也有,但沒有婉清釀的葡萄酒度數高,味道純正,所以,幾杯酒下肚後,皇上的臉上有了笑容,讓上官夜離介紹起水泥的用途起來,並讓人當眾演練了一番。
  
  上官夜離在婉清這裡早就熟知了水泥的性質和各種用途,當他侃侃而談,說是要用水泥健萬丈高樓,和跨河大橋時,大周工部侍郎終於忍不住道:
  
  「都督大人……哦,不對,本官差一點忘了,自世子爺擅離職守去了北戎後,你的都督之職就被免去了,那本官還是稱你一聲世子爺吧,莫非世子你也在北戎吹了半年的風沙,腦子也不靈光了,自古以來,不論是大周還是夷,還是北戎,所健的樓房有超過四層的麼?莫非世子爺以為,你有通天之才不成?快莫說跨河大橋了,本官在河工上做了這麼多年,幾時看到大河上可以建成橋的?真是癡人說夢。」
  
  這話說得可是夠誅心的,也不知道這位侍郎是太過耿直,還是另有目的,上官夜離微瞇了眼,大殿上原本有些熱鬧的聲音也頓時停了下來,大家都在看著上官夜離,不少官員臉上明顯帶著看戲的笑容,這位侍郎竟然一開始就提上官夜離擅離職守一事,如此當眾說出來,便是皇上也不好如何處理啊,畢竟上官夜離立了功是事實,擅離職守也是事實啊。
  
  「癡人才說夢話,本官頭腦清明得很,說的,自然就不是夢話了,水泥的作用方才本官已經說明,萬丈高樓只是一種寓意,萬丈倒是能造得出來,就是怕爬不上去,不過,六層高的樓房還是能建造的,而且,要比京城裡的一居食的三層木樓要結實得多,而且防火防水防蟲害,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與本宮堵上一把,至於建橋,本官是外行,不過,內子說過,只要有建造技術,用水泥正然是能建得出來的。」
  
  「如此說來,世子你也沒有真正見過如何用水泥建橋,一切全憑尊夫人所言便在聖上面前誇下海口,人說世子爺為了女人至國家大事和國家安危於不顧,由此可見一斑啊。」身邊的左都御使果然不是個善茬,一開口也是毫不留情。
  
  婉清聽得皺了皺眉,這些個大臣當在北戎五王子的面,便對自己夫妻發起攻勢,看皇上的神情似乎沒有一點反應,莫非,這些人,全是依了皇上的意思辦事?那為何,先前的旨意又儘是賞賜,而無半點喝斥?
  
  上官夜離臉色很不好看,他冷冷地瞪著左都御使花白的頭髮,聲音略帶譏嘲:「誰說本官是擅離職守了?本官的職責便是守土衛國,如今大周的疆土可失了半寸?大周的邊世可遭搶掠?大周的將士傷亡可重?本宮來時,可是讓赤顏王子給京裡的二品以上的每位大人府中送去過百塊藕煤,不知大人用得可好?」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也有些強詞奪理,可那左都御使卻被質問得連連身子向後仰,臉色蒼白,還略帶了絲不自在,因為,他親眼看到那藕煤爐子著實比燒柴火要強得多,而且,也比銀霜炭便且清潔,自然也是很喜歡的,自己收了人家上官大人的禮物用得開心,卻仍咬著人家犯的錯不放,似乎有欠厚道,只是……
  
  「本官只是在提醒上官世子,你是地道的大周人,不要去了北戎半年,就把祖宗也給忘了,你送的煤雖然好燒,卻是太貴,本官兩袖清風,燒不起。」左都御使看了眼皇上後,又白著臉咬牙說道。
  
  上官夜離不由看了赤顏一眼,煤比炭可便宜多了,這傢伙給皇上開的是什麼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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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6 18:28:06 |只看該作者
  大結局(上)
  
  看見上官夜離投來的目光,赤顏挑了挑眉,眼眸深深中,帶了絲惡搞的趣味,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頭,對左都御使道:「如今雙方的貿易已經簽訂了協議了麼?」
  
  左都御使瞪他一眼道:「上官大使你今天才到京城,怎麼可能簽得如此快?」
  
  上官夜離坐回椅子上道:「那御使大人您急什麼,有些人雖然貴為王子,但辦事總有些小孩子氣,很多事情還是可以繼續談的。」
  
  在坐的大周官員都聽出了上官夜離話裡還是維護大周的利益的,心裡鬆快了許多,畢竟煤是好東西,好東西沒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如果太貴,自然會有牴觸。
  
  赤顏垂頭吃著菜,好像沒聽見上官夜離的話一樣,只是偶爾調皮的向婉清眨眼睛,婉清心裡暖暖的,她知道赤顏這是在幫自己夫妻,他故意把價格定得很高,讓大周官員產生牴觸,然後再由上官夜離回來協調,讓大周不得不念上官夜離的好來,由此調和因上官夜離擅離職守而產生的壞影響。
  
  皇上看著這邊的爭議似乎小了些,終於開口,「兩國難得相交,宴會上,眾愛卿不如喝酒吃菜,商議就到宴後再談吧。」
  
  皇上發了話,大周的大官們自然不再向上官夜離夫妻進攻,只是敵意還是有些的,酒過半旬,皇上又道:
  
  「眾卿家可覺得今日之酒如何?」
  
  官員們自然覺得今天的酒是極好的,比起自己平日喝的酒來更為清冽甘醇,但他們只當是皇家又出了新御酒,並沒有多想,聽皇帝問起,自然是大家讚賞,皇上聽了一耳朵的讚美馬屁話,神色不動,只是淡淡問喝得半醉,媚眼迷濛的赤顏:
  
  「五王子,此酒較之大戎國的青酒如何?」
  
  赤顏半瞇著眼,朦朧地看著皇帝,回答得乾脆實在:「好太多了,皇帝陛下想送外臣幾壇麼?」
  
  大周官員聽得心情舒暢而得意,心道你們也不過是煤好些罷了,要知我大周物產豐富,好東西比起你蠻夷之地來自然要多多了。
  
  「送幾壇自然是好的,不過,幾壇總是要喝完的,不若拿酒與你們換煤可好?」
  
  也就是說,要把酒賣給北戎,可御用酒素來產出不多,不對外提供,產多了,誰都能享用,怎麼顯得出御用的獨特和尊榮呢?
  
  所以,不只是赤顏,便是大多官員也有些詫異。
  
  皇帝笑了笑道:「這葡萄美酒是上官愛卿釀造的,如今量大著呢,朕也喝不完,好東西當然是要大家一起共享的,如今大周與大戎交好,自然也要讓大周的百姓也能享用到如此美酒。」
  
  大殿內頓時嘩然,大周官員們激動了起來,水泥他們確實還不太瞭解,這酒卻是實實在在地喝過了的,好東西誰都能品得出來,大戎人也好酒,以後這酒不止是銷往大戎去,還可以到東夷,品質好的酒,那些東夷富人最捨得用銀子買了,看來,上官夜離夫妻也並非真的叛國,雖然替北戎人發現了煤,但同樣不也為大周釀了好酒麼?
  
  只有赤顏面色不善地看著婉清,紅唇嘟得老高,像個玩具撞衫的孩子,本以為,自己的是獨特的,結果看到大家都有分,立即沒有優越感,心中鬱悶。
  
  婉清看著他直笑,兩人挨得緊,婉清偷偷的從桌下遞了個東西給他,赤顏垂了頭,對著那圈筒子往裡瞧,竟然看到變化萬千的美麗花景,立即翹起了嘴唇,藏寶一樣的把東西收在了懷裡,誰說好東西要大家享用來著,獨一無二才彰顯特別呢。
  
  因為有了葡萄酒作調劑,大周官員對上官夜離夫妻間的敵意幾乎全消,再加之那還未知的水泥的利益,一頓飯總算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宴請過後,皇帝把上官夜離夫妻留下來,上官夜離向皇帝匯報這半年來在大戎的不得已和鬥智鬥勇,而婉清則去了後宮。
  
  賢妃如今是賢貴妃了,只是不知道皇上為何還是沒有立她為後,賢妃仍是一如既往的親和溫婉,看到婉清平安回來,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親自牽了她的手引進殿裡去。
  
  婉清自然送上了在北戎帶來的禮物,賢妃高興之餘,也賞賜了回禮,兩個說了些別後的閒話,卻始終避著歐陽落衣的事情,婉清心頭稍安,既然賢妃不提起,那就是要把此事揭過,自己又何必非要挑破濃泡呢?
  
  只是出人意料的,賢妃竟然談起顧婉麗來:「前陣子本宮去太廟祈福,碰到了顧家四小姐,著實喜歡她的伶俐討喜,就奏了太后娘娘,把她接到宮裡來了,如今就在本宮身邊。」
  
  婉清聽得愕然,婉麗可是壽王的側妃,皇帝如今最恨的怕就是壽王和壽昌伯吧,賢妃那樣聰慧通透的人,怎麼會去觸這霉頭?
  
  說話間,婉麗一身宮女裝束款款而來,看品級,竟然還不太低,見了婉清後,臉色微顯激動,目光盈盈,竟流淌著淡淡溫情,這樣的婉麗穩重而端莊,去掉浮燥和暴烈之後的她,幾乎變了一個人一般,看來,一年太廟的苦修讓她脫胎換骨了,對這種變化,婉清自然很歡迎的,只是,她也知道婉麗性子裡的不確定性,不知道哪一天她又會原形畢露,又拿把刀子來捅自己,畢竟過去的記憶實在不夠美好,面對婉麗眼中的溫情,婉清表現的很得體,雖然沒有濕了眼眶,但臉上的欣喜之色卻不是裝的。
  
  從賢妃宮裡出來,婉麗送到了殿門外,「如今三姐姐的身份越發高貴了,妹妹也為姐姐高興,這一年,姐姐生死未卜,妹妹心中擔憂,總算姐姐衣錦歸來,父親定然也會老懷寬慰。」
  
  婉清沒有問她是怎麼從太廟裡出來的,什麼被賢妃娘娘偶遇並看中的話自然是不可信的,看婉麗的樣子,出來也沒多少時日,婉清心中一個念頭滑過,卻沒有細想,只是安慰婉麗,讓她在宮裡好好過著,以往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熬到二十五,宮女還是可以自行婚配的,到時候,時間會淡了一些過往,婉麗也能獲得新生。
  
  太后倒是真真切切地喜歡婉清,見到婉清時,老人家哭了一場,又見婉清把北戎帶來的老參和蟲草送了一大盒子給自己,她知道這些不止是心意,因為這種年份的老參,只怕北戎也不多見,想來婉清是用了心去找過的。
  
  「你這孩子,當初非要跟著阿離去,如今知道了吧,男人家打打殺殺的,還是不合適女孩子的。」太后摩挲著婉清的手,語氣裡有些責怪。
  
  看婉清垂了頭,又欣慰地說道:「不過也是因禍得福,如今兩國終於可以不用再戰了,哀家這心也能舒坦了些,你這孩子啊,就是太過要強了,這回還頂著個什麼公主的身份回來,難道就沒想過朝裡這些大人們的心理?」
  
  婉清知道太后是在真心替自己擔憂,她笑道:「太后娘娘,臣婦是被她們擄去的,如果還是委委屈屈地回來,那多丟咱們大周的顏面啊,您看,如今他們風風光光地送了臣婦回來,還不得不封了臣婦,便是要告訴他們,臣婦不是那麼好擄的。」
  
  太后被她這番話說的笑了起來,越發的覺得這孩子本事能幹,只是搖了搖頭道:「倒底還是說不過去,你畢竟是大周人,接受北戎人的分封,皇上心裡會不舒服的,只是你如今立了功,大臣們也不好就把你們如何了,想法子還是把這公主的名頭向北邊辭了吧。」
  
  婉清微點了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她是外來戶,大周也好,北戎也好,於她來說,都不是故鄉,是當大周的郡主還是大戎的公主,意義於她都沒有區別,點頭不過是哄哄太后老人家開心罷了。
  
  從太后宮裡出來,上官夜離已經等在了宮外頭,看婉清眉眼間有倦色,心疼的牽了她的手,問起後宮裡的情況,看婉清並沒有受氣,心中才安,兩人到了玄武門處,見禮部官員還在等著,婉清便對上官夜離道:「去驛站住吧。」
  
  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道;「剛才父親也在殿裡,回到京城,怎麼好住在驛站?還是回府吧。」
  
  婉清著實不太想回到靖寧侯府去,一是不想面對老太君和寧華,二是怕郁心悠的事,侯爺問起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第三自然還有上官子墨的事情,歐陽落衣如今也是正經的靖寧侯兒媳了,她實在不想面對歐陽落衣那雙怨毒的眼。
  
  正要說話,就見靖寧侯身邊的長隨已經過來請人了,府裡的馬車也都已經備好,上官夜離說得沒錯,回到故鄉哪有不住回家的道理,驛站確實是不能住進去的,否則,不論靖寧侯府會如何想,便是這滿朝的大周官員也會想歪了去:難道你們還真拿自己當北戎公主待,忘記了自己大周人的身份麼?
  
  婉清還是無奈的跟著上官夜離回了靖寧侯府,靖寧侯和寧華兩個親自迎到了府門外,上官夜離跪下向靖寧侯行禮,婉清跟著也要跪下,她身邊跟著的北戎宮嬤卻阻攔道:
  
  「公主殿下尊貴,豈能給大週一個侯爵行此大禮?」
  
  上官夜離大怒,瞪了那宮嬤一眼,婉清也沒聽那宮嬤如何說,人早就跪下來,恭敬磕頭了。
  
  靖寧侯儒雅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渾不當那宮嬤為一回事,就在大門口,把上官夜離夫妻二人訓了一頓,當然主要是罵上官夜離無能,連妻室都保護不了,事後又做事衝動,讓父母長輩擔憂云云。
  
  婉清知道靖寧侯如此也是做給北戎人看,你們公主再尊貴還是本侯的兒媳,本侯想訓便訓,你們又能耐何?
  
  好在天氣並不寒冷,兒子媳婦都老實恭謹地聽訓讓侯爺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兒媳神情疲倦,侯爺早就不忍心,罵完後,裝模作樣的拂袖而去,臨走時,卻是看了眼自己幾個侄子,二爺和三爺,加上過來迎客的三少奶奶,幾位自然是侯爺人還沒走,就上前去扶起老五和老五媳婦。
  
  二爺道:「老五你也別生侯爺的氣,這半年你們生死不知,侯爺沒少焦心,宮裡頭又對咱們家實了禁令,一整家子都提心吊膽地過著,如今你們兩個風風光光法回來了,侯爺高興還來不及呢,這罵嘛,自然是作給別人看的,不過,也是你們該得的。」
  
  上官夜離連連稱地,大少奶奶李氏也迎出外頭,扶起婉清時,看婉清神情不佳,也是柔聲相勸:「一會子去老太君屋裡怕是還要挨一頓,弟妹你是個通達的,老人家罵歸罵,其實心裡是疼你們的。」
  
  婉清聽了連稱不敢,但到了老太君院子門口,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老太君竟然在門口放了塊砂板和籐條,人還沒見,但讓上官夜離跪在細卵石板上,挨籐條抽,兩個連續行了千里路,旅途勞頓不堪,又加之在宮裡頭鬥了一番,早就疲倦得很了,沒料到回到家裡,竟是如此待遇,婉清感覺一陣辛酸,一股不被理解的委屈充斥心頭,她轉過頭去,淡淡地看著上官夜離。
  
  房媽媽手持籐條,眼裡卻是含著淚珠,板著臉道:「世子爺,老祖宗說了,你離家離國,上擾君心,下憂長輩,乃不忠不孝,今天雖然平安歸來,但也應該受罰,以正族規家訓。」
  
  上官夜離冷冷地看著地上的砂石板道:「嬤嬤,我挨幾下心甘情願,這一切全是我的無能,少奶奶就不必了吧。」
  
  房媽媽面有難色道:「身為女子,一府之宗婦,丈夫出征,不在家中侍奉長輩,以事孝道,卻非要隨夫出征,引得夫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害婆家陷入危難,是為首惡,此罰斷不能免。」
  
  「房嬤嬤,少奶奶你卻打不得,若老太君非要打完了少奶奶才肯見她的話,那這個面不見也罷。」上官夜離聽了臉色一沉,心知老太君這是在借題發揮,雖然自己的行為確實讓家裡受了些驚嚇,但並沒有造成實際上的損失,如今兩國的邦交還要靠自己去維護,婉清雖然是靖寧侯的兒媳,也是北戎的公主,依身份而言,應該是老太君出來見婉清,並行大禮才是,婉清並不喜歡拿身份說事,老實地跟著自己來見老太君,便是看在自己的面上行孝,老太君如此不明事理,他也不能就此看著娘子挨打,就算有人罵他不守孝道也好,他也要護著娘子。
  
  房媽媽沒料到上官夜離竟然如此維護婉清,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復,只好對上官夜離道:「少爺難道出去了一年,就連最基本的孝道也忘了麼?少奶奶既然是上官家的兒媳婦,就要守上官家的家規,除非……」
  
  一旁的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看著就急,雖然規矩教道從道理上是沒錯的,可也要看情況而言啊,婉清如今貴為公主,卻並沒有半點驕驕之色,還如以往一樣的親和溫厚,而且,他們也看得出,婉清著實困頓得很,若再被打上一頓,怕是會受不住的。
  
  「房嬤嬤,要不就聽五爺的吧,五弟妹原也沒什麼錯,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罷了,她一個女人家,能安全的回來,就是本事了,何必……」三少奶奶笑著勸道。
  
  正說著,老太君從屋裡被歐陽落衣扶著出來,婉清抬眼看時,歐陽落衣的肚子已經微微出懷,身材也豐腴了很多,半年多不見,她竟然懷上了,看她氣色還好,想來回到京城後,過得並不太差。
  
  老太君臉色嚴峻,手柱著一根枴杖站在屋簷下看著,並沒有走過來,「看來他們是翅膀硬了,眼裡沒有我這個老太婆了,房家的,去把侯爺叫來,看他是怎麼教養兒子的。」
  
  上官夜離一見老太君,便牽著婉清隔著行了一禮,什麼也沒說後,牽著婉清就往自己的院子裡走。
  
  老太君的話還沒落下,孫子孫媳就轉身走了,還有好幾個孫子和孫兒媳在看著,頓時覺得顏面全無,氣得枴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作響,怒道:「來人,給我把這對不肖子孫押過來。」
  
  二爺和三爺幾個聽了忙攔著上官夜離,二爺道:「老五,你的性子也太擰了些,老人家正在氣頭上,你就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吧,老太君打小就最疼你,也是恨你讓她擔憂了才如此的。」
  
  上官夜離聽了眼眶也微濕,回過頭來對老太君道:「老祖宗,孫兒在北邊受的什麼苦,受的什麼罪,孫兒也不想在您面前說,孫兒並沒有做錯什麼,如今凱旋而歸,娘子也為上官家立下了不世功勳,老祖宗你不誇獎也就罷了,卻如此責難孫兒,孫兒挨幾下無事,娘子她卻是體弱得身,受不得這個苦,您若再一意孤行,孫兒少不得,要讓安北戎的宮規來。」
  
  北戎宮裡的幾個嬤嬤早就躍躍欲試,只是聽為在大門口時,被侯爺弄了個下馬威,所以才一直緊張地看著,並沒有行動,如今聽上官夜離一說,便擋在了婉清前面,威嚴地喝道:「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二品誥命,竟然也想我國公主受你責罰,難道這就是大周的國禮?是大周人的待客之道?」
  
  老太君原本是擺的長輩家長的譜,聽了這話,氣勢果然就弱了很多,一旁的歐陽落衣笑道:「老祖宗啊,您莫要氣了,嫂嫂如今可不是大周人了呢,人家是北戎的公主呢,現在還是您家的兒媳,誰知到再過些日子,您這個孫子還是不是您的呢,保不齊,就跟著一起去了北戎做上門女婿了。」
  
  老太君其實氣就氣在這裡,孫子和孫媳一起去北戎,兒子沒得到北戎的爵位封賞,倒是兒媳得了個公主之位回來,什麼意思?讓孫媳壓住孫子?她如此就是想給上官夜離撐腰,告訴婉清,就算你在外頭如何尊貴,到了靖寧侯府,還是要按靖寧侯府的規矩來。
  
  「顧婉清,你還承認自己是不是靖寧侯府的兒媳婦?」老太君冷冷道。
  
  「老太君此話何意?莫非,您又要讓我與相公和離麼?」婉清輕皺了皺眉,老太君這已經是第二次對她提這樣的要求了,第一次,是因是大周的皇帝,這一次呢,難道是為了歐陽落衣?
  
  老太君沒有回答婉清的話,而是問上官夜離:「我不過是問她一句,離兒,你就這麼慣著她麼?」
  
  上官夜離冷冷道:「回老祖宗的話,這個家裡,她受的欺負太多了,我不慣著她,沒人慣著她,時辰不早了,孫兒才從北戎回來,實在勞累,老祖宗請早些歇息吧。」
  
  「阿離哥哥還真是心疼嫂嫂呢……」歐陽落衣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道。
  
  婉清微迷了眼,她知道,老太君以前不喜歡自己,全是因為皇帝的緣故,這一次也是因為自己,上官夜離才擅離職守,冒險深入大戎將自己救回來,差一點讓上官家陷入了絕境,但是,按說,現在自己身份不同了,也給大周立了功,皇上的賞賜很快就會下來,老太君不該如此對待自己才是啊……
  
  她看了眼一旁的北戎宮嬤道:「我家的那位六夫人懷孕後,怕是心情不太好,來人啊,送她回自己的屋裡,小心著些,莫讓她流產了。」
  
  歐陽落衣聽得心頭一凜,她沒想到婉清會當著老太君的面發飆,下意識就往老太君身後躲,老太君也有些緊張地看著婉清,也沒想到婉清會不顧孝道和名聲正面與自己衝突,一時有些著慌起來,幾個宮嬤早就忍不住了,氣勢洶洶地就衝了過去,老太君大喝道:「阿離,落衣可是懷著還子,你就眼睜睜看著你老婆傷害她嗎?」
  
  上官夜離淡淡一笑道:「老祖宗這是說的什麼話,娘子不過是看弟妹太累,關心她而已。」
  
  兩名宮嬤架著歐陽落衣往外走,動作粗魯得很,歐陽落衣捧著肚子,真的被嚇到了,大聲哀求了起來,婉清淡笑道:「輕點兒,莫要嚇到六夫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了。」
  
  「老太君,救我,她……她是要害我的孩子……」歐陽落衣嚇得哭了起來。
  
  「啪」的一聲,一個嬤嬤回手就給了歐陽落衣一巴掌,老太君終於怕了起來,顫著聲道:「清丫頭,清丫頭,你……你快讓她們住手,她是你弟媳婦啊。」
  
  「弟媳婦?老祖宗,只怕正是這個弟媳婦跟您說,我如今身份不同了,若不給我一個下馬威,您以後在府裡的地位就難保吧,還有啊,我是如何被北戎擄走的,這個弟媳婦的心裡怕是清楚的很呢,都督府戒備森嚴,慕容凌雲卻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而易舉的就進入了我住的院子,並將我擄走,六弟妹,你說,這是不是也太奇怪了點啊?」
  
  歐陽落衣的臉瞬間蒼白起來,恐懼地看著婉清,婉清慢慢地向她逼近道:「你是太聰明,還是太愚蠢了呢?原本,我看你懷了孩子,想就此作罷的,可是你,明明看到我和相公平安回來,你應該老實點,夾著尾巴作人才是,沒想到你反倒自己來撩事,真當你懷了上官夜離孩子,我就動不得你麼?」
  
  上官夜離皺了皺著眉頭冷厲地看著歐陽落衣,默然無語,而老太君則是驚得目瞪口呆,衝口道:「你說什麼?是落衣她,她出賣了你們?」
  
  歐陽落衣尖叫道:「不是,老祖宗,你莫聽她的,她陷害孫媳……孫媳當時正被她關在府裡頭,寸步也不許出院子,怎麼可能……」
  
  「還想狡辨嗎?原本看在兄弟一場,我並不想說出來,想就此饒了你們夫妻,沒想到,你把我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自以為做得人鬼不知嗎?當我和娘子都是白癡麼?」上官夜離聲音平緩,神情也淡淡的,卻讓歐陽落衣如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這樣的阿離讓她很陌生,也很害怕。
  
  「離兒……你是說,墨哥兒他也……」老太君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會的,不會的,這才是真正的叛國,墨哥兒怎麼會……」
  
  上官夜離牽過婉清的手道:「所以,我回來,才沒有計較這件事情,我們夫妻去北戎首先是被害的,其次我們並沒有投降,而是與他們作交易,促進了兩個和平,所以,叛國之罪在靖寧侯府是不存在的……」
  
  老太君嚇得腿都軟了,阿離素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也從不撒慌,雖然沒有聽到上官子墨的解釋,但老太君卻已經把事情信了個八成,正如阿離所說,他們夫妻去了北戎半年,不管當初原因如此,結果是好的,如今還立了大功回來,對靖寧侯府只有好處無壞處,而上官子墨呢?他當初是懷著什麼心思?
  
  精明了一世的老太君覺得背後汗水淋淋,她因婉清暗中查探過往而防備和打壓這個孫兒媳,明知她是好的,卻因見不得光的私心而不喜歡她,如今想來,自己是多麼糊塗啊。
  
  自己對這對孫子孫媳做得太過了,但他們回來後,並沒有計較,一回來就來請安,已經表明了他們的心跡和態度,可是自己呢,聽了歐陽落衣的,非要弄什麼跪石板打籐條的事……如今鬧成這個樣子來,想要和解,一時又拉不下面子,抬眸有點可憐地看向婉清,知道這個孫媳其實最心軟,最善良明事理的……
  
  婉清觸到老太君那蒼老而乞求的眼神,歎口氣道:「老祖宗,孫兒媳從北戎帶了不少補養的藥物,都是在大周難得見著的,一會子讓人給您送過來吧,孫兒媳著實累了,就先回自己院裡歇息去了。」
  
  這就是給台階下了,老太君手指頭擅了擅,想半天還是抬了起來,指著歐陽落衣道:「那……清丫頭,落衣她,還懷著孩子,這個……能不能……」
  
  老人家還是以子嗣為重的,聽這語氣雖然沒有明著道歉,但已經軟了音了,婉清本就沒打算跟老太君起太大的衝突,只是,歐陽落衣此人太過奸滑,再與她住在一起,實在難受。
  
  「今天且看在您的面上,放過她,不過,以後請她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婉清冰冷地說道。
  
  老太君連連點頭,吩咐人將歐陽落衣扶了下去,上官夜離不贊成地看了婉清一眼,他心裡存著氣,當初那一個多月的水深火熱的日子,剜心攪肺般的焦慮,全是因歐陽落衣夫妻二人的錯,就此放過,實在心有不甘。
  
  當天晚上,上官子墨還算老實,可能在歐陽落衣那裡聽說了,所以,一直躲著沒現面。
  
  第二天早上,婉清感覺人舒服了些,正要起來去老太君屋裡請安,便聽得墜兒道:「侯夫人來了,在外面候了好些時候呢。」
  
  婉清聽得迷糊,昨天回來,並沒有見著寧華,還以為她是故意躲著自己,今天怎麼一大早來了,她可是自己名義上的婆婆呢。
  
  起了身,讓墜兒把人請進來,自己端坐在正堂裡,就見寧華一身素淡的衣服走了進來,不過一年未見,寧華的變化卻大得讓婉清吃驚,以往的寧華飛揚跋扈,神情張狂而囂張,而眼前這位中年婦人,妝容素淨,低眉順眼,神態端莊中,略顯謙卑,這還是當初的寧華麼?
  
  婉清還沒開口,寧華就一禮行了下去,婉清看她行的是宮禮,知道按規矩,自己倒也受得起,但虛抬了手,讓寧華起來。
  
  「昨兒個就想過來拜見公主的,看公主著實累了,就沒過來,如今看公主氣色好多了,我這心裡就松活多了。」寧華滿臉是笑,眼睛不住往婉清臉上瞟。
  
  「母親何必見外,您是長輩,我正打算著一會子去給您請安呢。」婉清的話說得很客氣,語氣卻是淡淡的。
  
  「可不敢當,公主如今是千金之體呢,我過來也是一樣的。」寧華聽得忙站了起來,神情惶恐,婉清忙讓墜兒扶著她坐下,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寧華突然變得如此小意是為哪般,自己回來後,並沒有如何囂張,也沒有得理不讓人啊,便是歐陽落衣昨日如此挑釁,自己也沒把她如何了。
  
  「母親坐吧,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氣。」婉清說完後,神情就有點懶懶的,寧華見此又不敢多坐,又怕太客氣了,婉清不高興,一時半坐在椅子上,神情忐忑不安。
  
  一旁的金嬤嬤冷冷瞥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夫人是少奶奶的婆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少奶奶可不是得勢就猖狂的人。」
  
  這話說提寧華臉訕訕的,她當初貴為郡主,婉清初嫁進府,可沒給婉清使陰絆子,如是乾笑道:「那是,那是,老五家的素來是最明理的,那個,公主啊,墨哥兒他不懂事,在北邊時,若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還請你看著一家子親兄弟的份上,擔待些吧。」
  
  寧華期期艾艾的,終於說出口來,婉清就想起那日自己被擄時,一個身手高強的人先引開了上官夜離,若不是那人,自己又怎麼可能會被擄走,後來還差一點死在了北戎黑騎士手裡……
  
  若不是慕容凌雲覺著愧對了自己,這些個事情,自己夫妻怕是永遠都會蒙在鼓裡頭,連誰害的自己都不清楚。
  
  一個身手如此高強,卻又非常擅長偽裝的人,留在身邊很危險,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敵人。
  
  婉清面無表情地看著特意裝成弱小的寧華,沒有了壽昌伯撐腰,已經淪為國奸的寧華,若非靖寧侯還顧念著夫妻之情,顧念著她是兩個兒女的生母,只怕早就被朝庭作為人質關押起來的,如今她收掉了自己暴戾陰險的爪子,小意地來求自己,意欲何為?當自己的心真是水做的麼?
  
  「母親這話說得,從來相公就是拿老六當兄弟看的,他是想對老六好來著,可也要老六拿我們夫妻當兄嫂看才是啊?以前在京裡頭時,您和老六可沒少做些下作事,就是那麼著了,我和相公也還是同意帶著老六去北邊為他奔前程的,可結果呢?如今我是命大,回了京了,你們就來求我了,若我死了呢?死在了北戎呢?您和六弟是不是該笑了?」婉清端了桌上的茶,淡淡地說道。
  
  寧華聽了竟然跪下向婉清磕起頭來,聲音顫抖:「以前的事,全是我的錯,是我不應該拾掇著墨哥兒有非份之想,都是我的錯,公主你要發火就衝著我來吧,我什麼都願意承受,只要你放過墨哥兒就好,落衣已經懷了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不能一生下來就沒有了父親啊……」
  
  寧華的頭重重的磕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響聲,青石板上印出一淡淡的血跡,她的額頭也是青腫一片,婉清淡漠地看著她磕頭,一動也沒動,兩旁的墜兒和金嬤嬤沒聽到婉清的吩咐,也不好上來扶,墜兒還好,金嬤嬤卻有點急,直拿眼睃婉清。
  
  婉清微微一笑道:「由她吧,她不就是想做給別人看,讓人說我心狠不孝麼?那就讓她做全套吧,那些個虛名,我如今還有必要面乎麼?」
  
  寧華像是沒聽到婉清的這番譏諷一般,繼續在那對著地板死磕,婉清原本想起身出門的,這下子反而不動了,由著她在那磕,看是你的頭硬,還是地板硬。
  
  果然,院子外頭漸漸聚了些奴僕過來,探頭探腦的在外頭看,寧華邊磕頭邊哭著哀求:「公主,求你了,放過墨哥兒吧,求求你了。」
  
  她的神情淒婉而無助,眼神堅毅而執著,做足了一個為了兒子委屈求全的模樣,外面看熱鬧的人雖然不敢隨便議論,看眼裡的可憐和同情之色漸起,不贊同地看著屋裡的婉清。
  
  自己都看穿她的心思了,不知道寧華還要作戲下去有什麼意思,難道真是想死在自己面前,以死來救她的兒子麼?
  
  那我便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死!
  
  婉清讓墜兒端來了一盤點心,悠哉地吃了起來,眼睛再也不看寧華一眼,金嬤嬤實在忍不住,對外頭的人道:「來個人,把侯夫人扶走吧,這麼著無緣無故的在少奶奶面前磕頭,知道的,是她用這法子逼少奶奶做違背朝庭律法的事,不知道,還以為是少奶奶仗勢欺人,故意為難她這個婆婆呢。」
  
  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一個敢真的進來拖寧華,反而聽了這番話後莫明的散了,剛才還同情寧華來著,這會子真讓她們進來救人了,卻沒有一個肯來,婉清的嘴角不由勾起的一抹冷嘲:「原來母親在這府裡還真不得人心呢,您都這副模樣了,竟然沒一個人進來扶你一把,看來,你這齣戲的效果不怎麼樣啊,您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寧華聽了終於抬起了頭,額頭上的血沿著鼻樑往下流,這血流滿面的樣子有點慘烈,她的眼神也由先前的淒楚變得猙獰了起來,不過,這種眼神祇是稍稍一現便逝,哽了聲道:「公主,我是真心來求你的,真沒有別的意思,求求你了,放過墨哥兒吧……」話音未落,她的身子一搖,人便倒在了地上,看著竟似暈過去了。
  
  婉清皺了皺眉,遠目看向屋外,果然靖寧侯正從外面向這邊走過來,正好就看到了寧華跪到的一幕。
  
  靖寧侯的臉色很難看地看了地上的寧華一眼,冷冷地吩咐人將寧華抬起來送走,婉清坦然地看著靖寧侯,正要開口解釋,靖寧侯揮了揮手道:「你和她的為人為父都清楚得很,她這點子把戲為父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只是……」
  
  說到一半又頓住,欲言又止的看著婉清,婉清從靖寧侯的眼裡看出一個父親的掙扎和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寧華在求什麼他自然清楚,但做為一個父親,為小兒子求情的話卻說不出口,畢竟受傷害的是大兒子和兒媳,偏坦了哪一方都說不過去,可是……還是不想骨肉相殘啊,小兒子再不好,身上也是流著他的血,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陷入危境?
  
  婉清對靖寧侯搖了搖頭道:「父親,此事兒媳也做不得主,還是等相公回來了,您親自與他談吧。」
  
  靖寧侯痛苦地閉了閉眼,像是突然蒼老了幾歲一般,「我知道,是我沒管教好子墨,他的心機深沉得連我也沒能看得出來……我明明教他習武的,但當著我的面,他懶散而牴觸,背地裡竟然暗練著……才幾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心機……」
  
  婉清同情地看著靖寧侯,歎了口氣道:「我和相公可以不追究過往,但是,您能保證他以後不再犯麼?老六他,其實是條毒蛇啊……」
  
  靖寧侯聽得身子一震,神情變得堅毅了起來,「你放心,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的。」
  
  給老太君請過安後,婉清便帶著墜兒還有方媽媽幾個動身去了顧家,顧大老爺的官職還沒有恢復,說起來,顧家這一次遭受的打擊比靖寧侯府要大得多,顧家的二女兒顧婉容是壽昌伯的繼室,壽昌伯是大周最大的奸細,如今已經逃到了北戎,皇上捉不到壽昌伯,自然是要拿他的妻兒出氣的。
  
  婉清從馬車上下來時,看到的便是顧府門親的淒涼和冷落,以往門前高大的石獅子上竟然掛著幾根破布,看那料子,似乎是絲織的,門口也沒有門房前來迎客,大門也是緊閉著的,墜兒詫異地去敲門,好半晌,裡面才有人過來開,露出來的臉,竟是老管家,婉清看著老管家那張蒼老而憔悴的臉,心頭一陣發酸。
  
  「是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您……您終於回來了。」老管家抹著眼淚,顫抖地將大門奮力推開,躬身迎了婉清進去。
  
  而屋裡,顧大少奶奶聽到了消息,風捲一般的跑過來迎接婉清,一身素裝的顧大奶奶出人意料的衝過來,一把就抱住了婉清,「三妹妹,三妹妹,你總算回來了。」
  
  婉清和顧大奶奶不過見了兩次,嚴格說來,兩人其實還不太熟,突然被對方如此熱情的抱住,很有點不習慣,僵著身子安慰了顧大奶奶幾句。
  
  顧大奶奶鬆開她,臉色微紅道:「實在是太擔心妹妹了,看到妹妹平安歸來,心裡太過高興……」這是解釋吧,婉清笑了笑,她從顧大奶奶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的算計,不過,那份高興卻是由衷地發出來的,婉清很理解顧大奶奶此時的心思,如今顧家搖搖欲墜,自己的到來,無疑成了顧家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幫著顧家重振家聲。
  
  「家裡人可還好。」婉清急著想見顧大老爺和存孝,可顧大奶奶還不停在她身邊說著思念擔心的話兒。
  
  顧大奶奶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心急,這才抹了把眼淚道:「父親身子還算康健,只是你大哥他……」
  
  「大哥如何了?」婉清順著顧大奶奶的話追問了一句,語氣略顯擔心。
  
  顧大奶奶的眼神這才鬆了一些,回道:「妹夫臨走時,為你大哥謀了個五城兵馬司裡的職位,可你們一出事,差事沒了不說,你二姐的事情,也牽連到了他,如今他……他削了官不說,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裡,父親一夜白頭……」
  
  婉清聽得呆住,顧大少爺怎麼會和婉容的事情牽扯在一起了?還怎麼嚴重到了要到大理寺大牢的地步?
  
  「小侄兒可還好?」婉清壓著心中的疑惑,扯開了話題,讓墜兒幾個把帶回來的禮物分給顧家大少爺這一房。
  
  顧大奶奶看婉清眉眼中蘊了憂色,也很機靈的不再說大少爺的事,而是將婉清往顧大老爺的書房裡引,到了書房外頭後,顧大奶奶並沒有進去,而是客氣地守在了門外,知道婉清父女見面肯定還有不少事情要談,自家相公的事情,姑奶奶知道了就行了,顧大老爺肯定會求姑奶奶的。
  
  父女相見,自然又是一番唏虛,顧大老爺老了很多,原本儒雅俊逸的中年大叔,此時一頭黑髮花白,精神也大不如從前,婉清鼻子酸澀難忍,規規矩矩跪下給顧大老爺磕了個頭,「父親,女兒不孝……」
  
  顧大老爺扶起婉清來,清明的雙眸微濕:「傻孩子,只要看著你能平安,爹爹的心裡比什麼都高興,何況,你如今還出息了,不止有了公主的身份,還讓兩國從此止戈,這是功在當下,利於千秋的功德啊,大周的北戎的老百姓都受惠於你,你是爹爹心中的驕傲啊。」
  
  婉清聽得感動,她心知顧大老爺的苦楚,先前兩個女兒都背負著叛國的罪名,婉容還好,只是受壽昌伯連累,壽昌伯的奸詐,連整個皇室和朝堂都被騙了,何況是婉容這個才不過二十的婦人,而壽昌伯對婉容的遺棄似乎也更加深了婉容的無辜,所以,真正讓顧大老爺心焦和受打擊的是自己的被擄,上官夜離相救後的不歸,這半年在北戎自己是轟轟烈烈的,而在京成的顧家卻被自己邊累得如此淒慘,想來,若不是婉煙嫁給了太子為側妃,只怕顧家會被抄家也是有的。
  
  「爹爹……」婉清內疚得很,握住大老爺的手泣不成聲。
  
  「乖,爹爹不苦的。」大老爺難得的露出柔軟的一面,輕撫著婉清的秀髮道。
  
  「官場險惡,爹爹你退了更好。」半晌後,婉清稍平靜了些對大老爺道。
  
  「爹爹早息了那雄心了,想來爹爹這副模樣兒,便是站在朝堂之上,皇上看了也不喜的。」顧大老爺淡淡一笑,撫了撫自己花白的頭髮道。
  
  婉清見他顧作輕鬆,這種笑話卻讓人聽著更加心酸,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木盒子遞給顧大老爺:「回老家吧,爹爹,在老家養老,您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學問,您還年輕,保不齊還能出幾本子集註釋呢。」
  
  顧大老爺原就是文人,在大周的清流中,稍有名聲,早年功利心太重了,所以,反而荒廢了學問,聽婉清這一說,眼裡露出一絲自嘲來,含笑道:「爹爹真不老麼?還能做點事情出來?」
  
  「可不是麼?官當得再大,也難以名留青史,爹爹若在學術上做出些成績出來,那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婉清說著,便打開了木盒子,裡面是她在北戎賺的十萬兩銀票。
  
  顧大老爺看得愕然,這麼大一筆錢,就是當初顧家最盛時,也難以拿出來,女兒一回家,就送如此大的禮:「這個爹爹不能收,夜離可知道?」
  
  顧大老爺也是做公公的人,女兒如此維護娘家,若女婿不知,他怕小夫妻兩為這事鬧意見。
  
  「爹爹,女兒有的是錢,以後的錢會更多,這不過是女兒給你養老的,您別擔心銀子的事情,好生拿著吧。」婉清的釀酒作坊給朝庭五成的股,自己還佔五成,皇家很滿意她的懂事,回朝就無償送了五成股份給朝庭,只要婉清再開新作坊,五成仍然是朝庭的。
  
  婉清自己也很滿意,五成股份給了朝庭後,銷路不用愁了,獨家經營,安全也有了,不怕有人上門鬧事,自家的地位也鞏固了,皇上總要顧著她釀酒的方子,不會輕易對靖寧侯府和顧家如何的,在朝庭上,也能說得起話些,更去了那頂叛國的帽子。
  
  錢,當然是會滾滾而來,所以,婉清一點也不擔心錢,只要父親能老來過得幸福就好。
  
  顧大老爺自然是聽說了婉清回周後發生的一些事的,水泥的事他是聽說了的,但酒卻不知道,對於水泥一事,因為是新事物,要讓大家都接受,還真需要時間和實踐來驗證,所以,顧大老爺對婉清這番話若信若疑,於是眼神中還有些擔憂。
  
  「給您的這些,就是女兒在北戎賺的,不過半個月,女兒就賺了不少呢,您想想,北戎的煤有多少啊,那些個煤礦,女兒是佔了一成股的。」婉清含笑又勸道。
  
  「可是,孩子,你怎麼就會懂那些個的?」顧大老爺實在不知,自己一介書生,何德何能生出了一個如此出類拔卒又如此特別的女兒來的,她曾說過,顧家的雜書多,很多東西是在書上看到的,可是天地良心,顧家的書顧大老爺自問也看了個七八,怎麼自己就什麼怪事物都沒看到過呢?更惶論那些個煤呆水泥之類的,根本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婉清眸光閃動,半垂了頭,小聲道:「爹爹,那個……壽昌伯是大巫師的事情您知道不?他說,女兒是天魂血永者。」
  
  古人信神,很多解釋不了的事情就用鬼神來解釋,婉清總不能對顧大老爺說,對不起,我不是你女兒,我只是一個異界飄來的,佔了你女兒身子的孤魂,那還不把顧大老爺給嚇死去?所以,用壽昌伯的那個解釋,還蠻稱口的。
  
  顧大老爺果然驚得嘴唇半張,隨即又高興了起來,搓著雙手,清眸中滿是激動,迭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祐我顧家,天祐我顧家啊。」
  
  婉清又問起顧大少爺的事情,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道:「婉容那孩子……也怪林氏太過份,壽昌伯逃了後,皇上其實也沒怎麼婉容,婉容那孩子還算不錯,壽昌伯府被抄了後,她就帶著迎姐兒回了娘家,林氏這半年還算老實,我又……經不起你大哥的哀求,就把林氏給放了出來,讓她就在園子裡養著,可她見你二姐落魄了,又鬧妖蛾子,抓著了婉容的一次把柄,將她給告到了大理寺去,說她與壽昌伯仍有勾連,皇上原本就有著氣,看在婉容也是被騙的份上才沒有發配她,聽了這個,還不大怒,婉容被抓了,大堂之上,用了點刑後,她就一口咬住說你大哥是她的同夥,你大哥也就跟著被關了,爹爹我也托了不少人情,可你也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皇上也不知道顧念著什麼,才只是把我給削了官職,並沒有立即查抄了咱們顧家。」
  
  想來是婉煙的緣故吧,婉煙畢竟是太子的側妃,婉清此時對婉煙很是想念,想著明兒有空了,得去拜訪這個堂姐。
  
  「二姐如今也被關著?那迎姐兒呢?那孩子才到五歲吧,她能知道什麼呀?」
  
  「那孩子也可憐,她爹和哥哥出逃,竟然就把她給仍在了敵國,唉,如今在宮裡,也不知道關在哪個宮裡頭,聽說皇上是當她人質來著,如今大周和北戎也算是友邦了,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放了那孩子。」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道。
  
  婉清聽得皺了皺眉,想起第一次去壽昌伯府時的情形,壽昌伯對迎姐兒還是很疼愛的,慕容凌雲也是,很愛這個妹妹,當初也許是逃得倉促,沒法子帶著迎姐兒吧,或許也覺得,皇上不是那等殘戾之人,不會傷及無辜。
  
  婉清正低頭沉思,外面響起了聲激動的呼喊:「姐,姐,你在哪裡?」
  
  婉清聽得眼中一熱,轉身就迎了出去,外面長得快和她齊肩的存孝在看到她的一瞬猛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她,頭埋在她懷裡,哽聲:「姐,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婉清心中一陣酸澀和愧疚,這半年,存孝該擔心死了吧,這個世上,如果誰與她之間的親情最濃,她最牽掛和看重的,也只有存孝了,看著小臉猶帶稚氣,卻又有著常乎年齡的成熟的存孝,婉清捧住弟弟的臉,熱淚盈眶,心中有種劫後重生的欣喜,若自己不是堅持與北戎王室講和,極力助其發展經濟,聽了上官夜離的冒險逃回,自家的這些親人,只怕早就一起被自己害死了。
  
  「你是小男子漢了,還哭鼻子,羞是不羞?」婉清含淚帶笑道。
  
  存孝微羞,鼻涕眼淚都沾在小臉上,眼睛卻晶亮:「人家才九歲嘛。」
  
  弟弟難得在她面前撒嬌,婉清笑著拍了拍存孝的臉道:「是誰去年說要當大周最小的秀才來著,我還不知道,你這個童生,可有參了大考了?」
  
  存孝一臉的驕傲,就是身後的顧大老爺也是撫鬚點頭,一臉的與有榮焉,婉清驚訝的抬頭:「爹,莫非真讓他中了秀才?」
  
  存孝一臉的嗔怒,扯著婉清的衣擺直揪:「姐就這般不信我麼?我可是大周朝最年輕的秀才呢?舉天之下,大周建國幾年載,八歲中秀才也就只有我一個。」
  
  婉清高興之餘,一個爆栗敲在存孝的頭上,打得存孝一個愣怔:「臭小子,不知道謙虛死人進步,驕傲會使人落後麼?不過得個秀才,看把你能的,都快認不得天第幾,你第幾了。」
  
  「這話真沒聽說過,不過,意思倒是懂的,姐,是哪個聖賢說的,這話也太白了些。」存孝撫著被打的頭問道。
  
  這是毛爹爹說的,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認得,婉清垂眸看存孝穿得樸素,小臉也清瘦了不少,心頭便有些發酸,回頭看父親也是寒酸得很,存孝倒是懂事,看她面色不善,忙解釋道:
  
  「姐,大哥和二姐都被關了,四姐姐也在太廟裡頭,爹爹為了打點官府,家裡的錢用完了不少,還變賣了不少東西,你莫怪爹爹,不是爹爹對我不好,實在是……」
  
  婉清摸了摸存孝的頭,心中安慰,只要不是林氏又在虐待存孝就好,一時又想起自己臨走時,曾給過存孝一千兩銀子,一年時間,若是小心著點花,他應該過得很好才是,怎麼……
  
  存孝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小臉兒一紅,當著顧大老爺的面,不自在的跪了下來,從腰兜裡拿出一小疊銀票:「爹爹,這是姐姐先前留給我的,兒子沒有全拿出來給您,實在是……想留個念想,也不知道姐姐還能不能回……」
  
  婉清搶過他手裡的銀票一看,不過是幾張幾十兩的小票,加起來不足百兩,顧大老爺眼圈兒卻紅了,扶著兒子起來道:「傻子,這錢原就是你姐姐留給你傍身的,你暗地裡用了不少,你當爹爹不知道麼?前些時候,你小侄子病了,那藥錢全是你出的,存良屋裡的吃食也是你想法子弄,爹爹無能,沒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還讓你提心吊膽……」
  
  婉清看存孝的眼光越發的柔和起來,這孩子,不枉她為他牽腸掛肚的擔心了,心思純良又孝順,存著大善呢。
  
  「好存孝,姐姐再給你兩千兩銀子,你好好讀書,以後不要再虧著自個兒了。」婉清又拿了兩千兩銀票遞給存孝。
  
  存孝也不推辭,接得很快,黑烏烏的大眼裡閃著狡黠:「我可是聽說了,姐姐如今是北戎的公主呢,以後,咱們家的日子又能好過了呢。」
  
  顧大老爺聽得哈哈大笑,笑聲爽朗而暢快,女兒的榮歸,讓他鬱鬱了半年的心懷終於敞開了。
  
  顧大奶奶在外頭等了很久,聽到屋裡的笑聲,心情也鬆泛了不少,看來,三姑奶奶肯定是應了老爺很多話,她很慶幸那時自己從北面回來後,對這個已嫁的三姑奶奶很客氣,一開始就沒與婆婆站在一面,跟三姑奶奶鬧,如今果然只有三姑奶奶才是顧家的依靠,就算是被人擄去了敵國,這位三姑奶奶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竟然還能讓敵國的人封她為公主,還讓兩個水火不容的國家成為友鄰,這樣的女子,真是女人中的驕傲啊。
  
  想著在大牢裡的相公,顧大奶奶眼神微黯,正想著事,自己的陪房嬤嬤花婆子抱著才一歲的小兒子過來了,給她行了個禮後道:「太太讓奴婢來問奶奶,三姑奶奶要不要在家裡用飯?」
  
  顧大奶奶皺了皺眉道:「太太怎麼知道三姑奶奶回來了?」
  
  花婆子道:「府裡上下都知道了,太太那自然也沒瞞得住的,三姑奶奶要是留飯,奴婢得著人去準備著,廚房裡的菜,可是不多啊……」
  
  花婆子這是在好意提醒,顧大奶奶接過在花婆子懷裡正朝自己拍著小手的兒子,抱了過來道:「飯自然是要留的,我那盒子裡還有五十兩銀子,全拿去買些好食材回來吧,可不能得罪了三姑奶奶。」
  
  花婆子臉色稍異,小聲嘀咕:「奶奶,那可是給哥兒留的底子錢,可不能花啊……」
  
  顧大奶奶微微淺笑道:「放心吧,咱們家的這位三姑奶奶不會讓她的父親弟弟和侄兒喝西北風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花婆子領命去了,才走到一半,顧大奶奶又叫住她道:「派兩個人,好生守著太太,莫讓她到前面來,午飯時,就把飯送到她屋裡去吧。」
  
  林氏與幾個庶女之間的關係太過緊張,若不是林氏,顧家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地步,顧大奶奶對這位婆婆還真有點無可奈何,顧大奶奶還算純良,要是換了心思厲害的,林氏做下此等危害家族和她相公的事情,早被兒媳婦給陰害了。
  
  她正歎了口氣,想進屋去留婉清用飯,這時,玉姨娘抱著女兒過來了,見了顧大奶奶行了個禮,語氣溫和:「聽說三姑奶奶回了,我特地帶了姐兒來請安,不知可還在老爺屋裡?」
  
  顧大奶奶看著玉姨娘身上還算光鮮的杭綢料子,秀眉微蹙,「正在裡面談話呢,我可不敢進去打擾了,不過姨娘與三姑奶奶關係好,應該可以進去的吧。」
  
  玉姨娘這才抬眼看到書房外圍了好些個穿異族服裝的侍從,其中還有四個帶著刀的侍衛,幾個宮裝女子,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就有些訕訕的:「也是,三姑奶奶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是公主呢。」
  
  公主哪是一個妾室想見就能見得著的,顧大奶奶把眼神從玉姨娘身上瞥了開去,鼻間冷哼,家裡遭逢大難,玉姨娘卻藏著私銀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府裡頭揭不開鍋時,連存孝都拿了錢出來,這位姨娘,把老爺的私房銀子全都擼了去,卻只顧著自己,以前還覺著她是個明理通達的,真是患難見真章啊。
  
  看玉姨娘小意在外頭候著,顧大奶奶雖然臉色不好,但也沒出言趕,自己掀了簾子進了屋,婉清聽說玉姨娘在外頭,竟然就高興地迎了出來,顧大奶奶看著婉清那發自內心的淺笑,一時愣在了屋裡,這位三姑奶奶還真與旁人不一樣呢,若按規矩來,哪有公主跑出去迎一個姨娘的?
  
  玉姨娘見了婉清親自迎了出來,激動得就要下跪,婉清忙上前去扶住她道:「姨娘莫要多禮。」
  
  看玉姨面色紅潤,再看她懷裡的小姐兒也長得粉琢玉碉的,心裡頗為寬慰,讓墜兒拿了見面禮給玉姨娘的孩子,「姨娘知道我的性子,在府裡未嫁時,就不喜歡這些個虛頭巴腦的禮數,如今怎麼倒生分了。」
  
  「是姑奶奶如今的身份又越發的貴氣了,奴婢怎敢托大,禮數還是要的。」玉姨娘心中感動,心知這一年多,自己在府裡照顧存孝,婉清念著自己的好呢。
  
  顧大奶奶趁機留婉清用飯,婉清也沒有推辭,只是讓人去宮外頭等上官夜離,水泥的事,銷酒的事,都要上官夜離處理,太子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上官夜離,所以,這兩天上官夜離忙得很。
  
  但是再忙,岳父家還是要來一趟的。
  
  午間,上官夜離如約而至,給顧大老爺行了禮後,一家人便坐下用飯,酒到一半時,外頭響起一陣吵鬧聲,顧大奶奶臉色一變,起了身就往外走,婉清隱約聽見林氏略顯蒼老的聲音:「她是我的女兒,回了府後不來拜見我這個母親也就罷了,怎麼著我來見她,也要被你們這些個沒眼力介的人攔著呢?」
  
  上官夜離臉色一冷,看了婉清一眼,握柄子的手骨有些發白,顧大老爺道:「婦道人家,越老越發糊塗了,可也沒法子,她總是為父的髮妻。」
  
  這就是要上官夜離夫妻多多擔待一些了,婉清就聽顧大奶奶在外頭勸:「母親,三姑奶奶也是才回來,第二天就來娘家回門子了,說好了一會子用過飯後就去見您的,您怎麼就著急來了?」
  
  「一家子用飯,卻沒我這個婆婆的位置,兒媳如今是越發的能了,顧仁還在牢裡關著,天天吃的殘飯餿菜,這魚啊肉啊你也嚥得下去?」
  
  「母親……」顧大奶奶的聲音裡隱含了怒氣,這個家全靠她努力維持著,她這個婆婆不幫也就罷了,還時不時的要鬧些妖蛾子出來,相公進了牢裡,虧她還有臉說,若不是她容不得庶女,相公又怎麼會被那狠毒的庶妹給害了?
  
  「爹爹也在屋裡,母親您要進來,便進來就是了。」顧大奶奶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便返身回了屋,自己是媳婦,不好教訓婆婆,總有人來教訓她就是。
  
  林氏果然聲音就弱了,但一轉頭,看到玉姨娘屋裡的許嬤嬤,氣勢又起來了,冷哼道:「連個賤妾也能同桌,我堂堂正室夫人卻偏在一旁用飯,這是什麼禮數?書香門弟的顧家裡的規矩是妾室大過正室麼?」
  
  這純粹是沒事找碴,顧大奶奶巴不得禍水東引,玉姨娘跟婉清關係好,人家回來就送了重禮給姨娘,對你這個嫡母是不聞不問,你不思反省,那便鬧去吧。
  
  顧大奶奶回到屋裡,趁手把兒子抱了過來,一副我要帶小孩子,沒功夫給你們作調解的樣子,夾了桌上燉得爛爛的瘦肉喂兒子。
  
  玉姨娘不動如山,像是沒聽到外面的聲音一般,還慇勤的給婉清夾了塊扣肉:「北面的風沙很大,三姑奶奶怕也過不習慣吧。」
  
  婉清也裝作沒聽到林氏的話,斯文地吃著飯,笑著回道:「也還好,平日裡少出門就是,出門也是坐在車裡頭的,倒是沒被風吹多少。」
  
  忽然就想起了趙家來,趙大人在龍景鎮犯了大事,由著康王爺使人押回了京城,也不知現在如何了,眼睛又浮現出趙昱軒那雙乾淨的眸子來,不由歎了一口氣,但原趙大人並沒有影響到表哥才好。
  
  外頭林氏已經鬧進門了,幾個婆子也不好發力攔她,畢竟是府裡的主母,權勢沒了,名頭還在的。
  
  看見一屋子人其樂融融坐著吃飯,林氏宛如隔世般怔忡了,冷厲的眸子睃巡了一遍,顧大老爺身邊算得上是兒女成群,婉清,存孝存良還有女婿兒媳都在,可是,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生的,全是外人,一股悲涼直湧心頭,林氏的眼淚巴答巴答就往下掉,突然就衝到了飯桌前,一把扯起婉清。
  
  上官夜離早就防著她了,她的手伸過來時,上官夜離的筷子就彈了出去,敲在林氏的手腕上,林氏慘叫一聲,摀住手腕,卻沒有看上官夜離一眼,出人意料的,突然便咚地一聲,跪在了婉清面前,全屋的人都被她這個舉動給震住了,半晌都沒出音。
  
  顧大奶奶卻鬆了一口氣,婆婆肯服軟是最好的,只要她不鬧了,三姑奶奶就不會生氣,自家的相公才有得救。
  
  她假意去扶林氏,心裡卻巴不得林氏再給婉清磕兩個頭才好,這樣,婉清也許就更會心軟了。
  
  婉清抬眸看了眼顧大老爺,只見顧大老爺眼底滑過一絲不忍,婉清便歎了口氣,雖然林氏曾虐待過自己,但她畢竟是顧大老爺的妻,父親為了子女熬白了頭髮,自己還真不忍心看父親難堪,可是,讓她就此原諒林氏,那實在也不可能,如是,她看了金嬤嬤一眼道:「母親,這可使不得,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金嬤嬤收到了婉清的眼光,上前去扶林氏,但她的眼神一觸到林氏那張冷厲的臉,心中便是一痛,想起自己慘死的女兒紅葉,身子微微一晃,扶著林氏的手下意識就往前一推,林氏被推得跌坐在地上,額頭不小心撞上了八仙桌的桌角,頓時痛得她一聲悶哼,身子軟軟的向一旁倒去。
  
  顧大奶奶嚇了一跳,生怕林氏被撞暈了,又要花錢治,顧家可真沒什麼錢底子了,這個家,只吃得補藥,吃不得洩藥了啊。
  
  她驚呼著繞過來扶林氏,一隻手還抱著孩子,自然是撫不起林氏的,兒子卻被她嚇住,張口就哭了起來,一時間,祖孫三代都蹲在地上哭,場面看著好不淒涼,顧大老爺的眼眶立即就紅了,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婉清則是先他一步去抱了小侄子起來,送到花嬤嬤手裡,又去扶顧大奶奶,金嬤嬤也嚇得跪到林氏身邊,迭聲道:「太太,太太,真是對不住,老奴年紀大了,腰扭傷了,沒摔壞您吧。」
  
  顧大老爺其實對金嬤嬤也有些愧意的,紅葉的死,與顧大老爺也有關,金嬤嬤的心結顧大老爺也清楚,倒是明白,金嬤嬤與林氏完全是私怨,並不是婉清的示意才推林氏的。
  
  林氏悠悠醒轉,眸子有些迷茫地看向正在扶她起來的金嬤嬤,一時有些晃惚道:「金家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給紅葉一個好前程的……」
  
  金嬤嬤聽得一滯,聲音變得尖利起來:「老奴多謝太太恩典,不過,不用了,紅葉她已經死了。」
  
  林氏這才回過神來,眸光轉了轉,看到金嬤嬤滿頭白花蒼蒼,眼圈一紅,趴到金嬤嬤身上就痛哭了起來:「金家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紅葉,可我也是沒法子啊,我要留住老爺的心,不能讓那玉賤人把老爺的魂都勾沒了,我只能靠你了呀,我害死了紅葉,我如今也得了報應了,你看,我的麗姐兒,我的仁哥兒,一個去了太廟,一個去了大牢,今生還不知道能不能相見,金家的,我錯了,我這一生,為了能得到老爺的心,做錯了不知道多少事情,可是老爺呢,他如今,如今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了,我害了二丫頭,害了三丫頭,也害了四丫頭,如今連兒子都害了,我……我……」
  
  林氏緊攥著金嬤嬤的手,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倒底是從小看大的小姐,服侍過幾十年了,雖然為了兒女反目成仇,但感情還是有的,如今見過去的主子當面認錯,金嬤嬤也不得不動容了,她也熱淚盈眶,主僕二人哭成了一團,滿屋子的,顧家的老僕人見了這情形,也跟著哭了起來。
  
  如今顧家的家僕大大削減,這一年來,賣了不少人,只餘一些家生子,幾輩子在府裡做過的幾房人,很多事情都是他們經歷過的,自然清楚其中內情,見曾在殘戾的主母這會子在真心悔過,不由也跟著歎息抹淚。
  
  婉清也沒想到林氏臨到如今竟然會幡然悔悟,一時也看怔了,不知如何是好。
  
  一雙不太健壯的柔嫩小手向林氏伸了過去,存孝看見林氏摔在地上時,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會子看林氏哭得悲切,過來扶住林氏的胳膊道:「母親,莫哭了,哭多了會頭痛的。」
  
  聲音清軟而哽咽,林氏茫然的轉頭,就觸到存孝黑白分明,卻純執真誠的眼眸,一張老爺騰地紅了,一把抱住存孝,失聲痛苦;「我的兒,母親對你也不好,一直就防著,怕你搶了你大哥的財產,臨到末了,母親病了,倒是你這孩子出錢出力給母親治病,母親真是……真是對不住你啊。」
  
  也許是,從小就沒有被母親抱過,也許,很早以前,存孝就盼望著母愛,期盼著母親的擁抱,也許是,在純孝眼裡,林氏就是他的母親,只是自己不是她心疼的那個罷了,總之,存孝在林氏懷裡微有些臉紅和不自在,但一雙短臂卻緊緊抱住林氏的頭,極力忍著眼中的淚水,「兒不嫌母丑,子不言父過,母親,過去的一切,只是兒子成長過程中的歷練罷了,您還年輕,兒子還小,還需要母親的關懷。」
  
  婉清聽得大震,沒想到存孝這孩子能說出如此富含哲理,又如此寬容的話來,是啊,所有的經歷過的苦難,不過是成長的過程罷了,在逆境中長大的孩子,更具有抗打擊力,能更早的成熟,這也許就是前世所謂的挫折教育吧。
  
  連存孝都能原諒林氏,難道自己就不能?
  
  婉清正沉思中,就見上官夜離目光幽幽地看過來,眼神很複雜,濃長的眉也微微皺著的,看來,靖寧侯府裡的愛恨情仇也正讓他糾結著,存孝的那番話也觸動了他。
  
  「四妹妹如今在賢妃娘娘的宮裡,母親不用太過擔憂,過幾年,娘娘就能把她放出宮的,至於大哥那邊,相公會去想法子打點的。」婉清歎了口氣,終於說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承諾。
  
  上官夜離不贊同地看了眼婉清,婉清知道,上官夜離是不同意顧婉麗的事,婉麗當初可是拿了刀子要來刺婉清的,事情過去沒多久,上官夜離至今仍然心有餘悸,自然不肯原諒顧婉麗。
  
  林氏喜不自勝,竟然推開存孝就要給婉清磕頭,存孝嚇了一跳,大呼:「使不得,使不得,您這不是要害我姐姐被人詬病麼?」
  
  小孩子一急,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林氏被存孝說得臉訕訕的,囁嚅著站了起來,眼裡儘是感激和愧意:「三姑奶奶,我真沒那意思,真沒那意思。」
  
  婉清看林氏眉眼眼的戾氣盡收,人也沒有先前顯得那般尖刻了,看著也順眼多了,便道:「存孝說得是,母親怎麼能給我行此大禮呢。」
  
  回靖寧侯府時,上官夜離一直心神不寧,婉清知道他在糾結什麼,這也是她心裡的一個結,很難打開,顧家畢竟是娘家,林氏就算不改,也危協不到自己了,可是,身懷高強武功的上官子墨卻像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就爆發了,傷害到自己兩個,尤其是,婉清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換洗了,如果真的懷上了,那她要拿什麼護著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睡榻之前,躺著一條腹蛇,怎麼也睡不安穩啊。
  
  馬車臨近東街時,婉清讓前面的平和停了車,想了想才道:「相公可知迎姐兒被關在何處?」
  
  上官夜離眼睛一瞇,頭轉了過去,沒有說話,婉清詫異地去推他:「相公。」
  
  上官夜離沒理他,眼睛仍然看著車窗外,好像在看一處美妙的風景,婉清自然知道外面沒什麼好看的,這傢伙是在鬧彆扭了。
  
  「相公!」婉清纏住上官夜離的手臂,一隻手托著上官夜離的下巴,想把他的臉轉過來,這個動作太過暖昧,還略帶著一絲輕薄的意味,某人的臉色更黑,揮手打落了婉清的手,婉清笑嘻的將爪子往上官夜離腰間一伸,擰住一砣軟肉就柔掐,上官夜離經不得癢,受不住的扭過頭來,臉憋得微紅,冷著眼道:「作甚麼?」
  
  一揚聲對平和吼道:「還不快趕路,想偷懶啊!」、
  
  平和嚇得脖子一縮,委委屈屈的抽了一馬鞭子,心想,明明就是少奶奶發的話嘛,爺不敢對奶奶如何,就會拿下人出氣。
  
  馬車又開動了,婉清沒有堅持,而是懶懶的,像個沒骨頭的貓兒一樣的往上官夜離的懷裡鑽,頭枕在上官夜離的大腿上,雙手懷著他精壯的腰,愜意地閉上眼睛假寐。
  
  上官夜離心裡還有氣,卻還是伸手將她摟緊了些,微盤了腿,讓婉清枕得舒服了些,又扯過自己的披風將婉清遮嚴實了,一隻手還有一下,沒一下的,完全是習慣性的撫著婉清的額頭。
  
  耳邊聽到婉清均勻而綿長的呼吸,上官夜離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垂眸深深地看著懷裡的人兒,微歎了口氣道:「娘子,你對阿雲是不是有情?」
  
  這是上官夜離第一次把這件事拿到桌面上來說,婉清雖然閉著眼,卻並沒有真睡,身子微僵了僵,緩緩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說實話,這句話他老早就想問,但又一直沒問,這種話問出來著實沒面子,是不自信的表現,可是,他知道婉清對待男女問題的態度與眾不同,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允許婉清的心裡還住著另一個男人。這是對他感情的污辱和褻瀆,他受不了。
  
  「你說呢,相公?」婉清忍著笑,故作嚴肅地問上官夜離:「你是在告訴我,你在吃醋嗎?」
  
  「我沒有吃醋,我只是想問清楚,若是你……你心裡有他的話,我也不為難你……」
  
  聽到這裡,婉清猛地從他身上坐了起來,冷冷道:「你不為難我?意思是把我送給慕容凌雲嗎?那好啊,也不用再回靖寧侯府了,平和,停車,我要回顧家去,你家世子爺要休妻呢。」
  
  上官夜離頓時慌了,他沒料到婉清會發如此大的火,忙扯住婉清道:「娘子,你……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哦,我知道了,你面上說相信我,其實還是很在意慕容那廝把我擄去的一個月吧,你不知道那個月我與他究竟到了何種程度,你認為,我背叛了你,人不再信我的,對吧,好啊,我放你自由,沒人信任的婚姻根本就不用再維持下去,強扭的瓜也不甜,哦,正好啊,你的落衣妹妹還在侯府裡頭呢,她還對你念念不忘呢,你又可以和她重溫舊夢了。」
  
  婉清一生氣,就口不擇言,哭著往車外鑽,上官夜離一把環住她的腰,對正好探過頭來的平和頓了一眼,平和趕緊的又打馬啟程,只想把兩隻耳朵裡塞上棉花就好,誰來告訴他,他為什麼要聽少爺和少奶奶吵架啊,他為什麼要成了少奶奶和少爺的出氣筒啊。
  
  「娘子,你亂說些什麼呢?我跟落衣什麼也沒有。」上官夜離有些懊惱地低吼道,有時候,婉清很有些無理取鬧,讓他頭痛呢。
  
  「那我跟慕容凌雲又有什麼?你為什麼總不肯釋懷,若總糾結著那段,不若咱們現在就分開了算了。」婉清卻是動真氣了,她知道,與慕容凌雲粘粘糊糊的很不對,但她對自己的感情清楚得很,慕容凌雲之於她,不過是個朋友而已,歷經過生死,又深知對方對自己的那份深情,這個人確實已經扎根進心裡了,卻並不是愛情。
  
  而只是,一種很怪異的,介於親情和友情之間的東西,說起來,婉清從來都沒有恨過慕容凌雲,在她的內心裡,與慕容凌雲相識得越久,就越發清楚慕容凌雲的為人,他不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而且還是有情有義,性情舒朗,張狂而不失血性,囂張而不狂傲的人,愛憎分明,敢愛敢恨,有的性格相比於上官夜離來,更能吸引婉清,但愛情是個說不清楚的東西,有時,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你能付出一生的人,看不對眼的,就算在一起再久,也看不對眼,不愛就是不愛,免強不得的,就算長期生活在一起,生出的也只會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我……我不是不能釋懷,只是你……你總關心著他,讓我心裡不舒服。」婉清像只發怒的小獸,上官夜離卻像一個受傷的小狼,收了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委屈的,憋悶的嘟嚷道。
  
  「如果阿雲這會子就在你眼前,有人讓你殺了他,你會殺嗎?」婉清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上官夜離愕然地看著婉清,有些莫明,卻也歪了頭想了一想才道:「不會。」
  
  「為什麼不會?」婉清追問。
  
  「我為什麼要殺了他?」上官夜離低吼道,再一次認為婉清是在無理取鬧。
  
  「若他是我心中所愛,你會殺了他嗎?」
  
  「肯定會!」這句話回得很乾脆,想也沒想。
  
  「那你現在不肯殺他,說明你其實並不恨他對吧,說明你只是糾結,但骨子裡還是會相信,他不是一個會做出禽獸不如之事的人對吧,說明你還是相信我與他是清白的對吧,說明你與他之間也有友情在,對吧。」
  
  一連串的發問讓上官夜離的臉有些發囧,老實地垂下頭去道:「他也沒那麼不堪,只是,究竟是對你心懷不軌,我不喜歡他也是有的。」
  
  看他變得老實起來,婉清又覺得自己逼得太緊了,伸指猛戳他的胸:「你呀,迎姐兒才多大?五歲呢,父兄的錯不應該讓她來承擔,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我只是想看她過得好不好罷了,慕容凌雲只是個外人,咱們兩個以後再也不要為他吵架了好不好?」
  
  外人這個詞讓上官夜離聽得心情暢快,臉色頓時烏雲轉晴,將婉清往懷裡一拉,語氣裡還有些委屈:「你又不早說……」
  
  在回大周的路上就為這事說過一回了好不好,婉清只差沒拿白眼翻他了,倒底也才十九歲,放在前世還是個孩子呢,婉清歎口氣,有種當高三學生心理輔導員的感覺。
  
  「那明天我去向康王打聽打聽吧。」總算說了句順耳的話,婉清在他身上又找了個舒服的方式,貓著又假寐著了。
  
  剛下馬車,就看到房媽媽急急的站在侯府門前轉悠,上官夜離扶著婉清下來,房媽媽顧不得禮數,衝過來道:「世子爺快來,世子爺快來。」
  
  「出什麼事了?如此慌張作甚?」上官夜離倒是不急,悠閒著往屋裡走。
  
  「侯爺要廢了六少爺,老太君快急瘋了,誰勸侯爺也不肯定,只盼著世子爺您回來呢,如今也只有五少奶奶和世子爺才能勸得動侯爺了。」房媽媽急得快哭了。
  
  「我也勸不了,子不教父之過,父親這是在教育子墨,且虎毒不食子,父親再如何,也不會要了他的命的,媽媽且去寬了老太君的心吧。」上官夜離冷冷地繞過房媽媽,逕直往自己院子裡去。
  
  「世子爺,便是不勸,去看望看望老太君也成吧。」房媽媽不死心,改了策略輕道。
  
  「老太君病了麼?那媽媽速去照顧她吧,不用侍侯我們了,今天著實太累了,我和娘子先回去歇個晌,一會子再去給老太君請安。」上官夜離根本就是答非所問,故意誤解著房媽媽的意思。
  
  婉清強忍著笑意,躲在上官夜離的身後,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這種事情,讓上官夜離擋在前面就好,自己還真不好如何說話呢。
  
  回到屋裡,換了常服,婉清又讓豆芽兒幫自己拆了頭上的飾物,正打算真的歇個晌時,外面的門被拍得咚咚直響,金菊皺著眉頭去開門,就見寧華一身狼狽的衝進屋裡來,大聲嚎哭道:「離哥兒,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去救救墨哥兒吧,你爹真的會打死他啊。」
  
  上官夜離與婉清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起了身向外走去,寧華忙跟在後頭。
  
  眼前的情形讓婉清莫明,上官夜離的神情卻很凝重,婉清轉過頭看他,上官夜離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則站在一旁畜勢待發,卻沒有動。
  
  上官子墨痛苦的瞪著靖寧侯,滿頭大汗,而靖寧侯也好不到哪裡去,額頭的青筋都是暴的,兩人在僵持著,誰也沒有動。
  
  老太君早就軟在了椅子裡坐著,喘息著道:「你……你今兒若是傷了墨哥兒的性命,我這把老命就跟你拼了。」
  
  靖寧侯像沒有聽見一般,只是死死地瞪著上官子墨,上官夜離看了一會子後,神情變得輕鬆起來,突然上前一步將手伸入空中道:
  
  「父親,何必如何呢?傷人傷已,兒子我若是連這點子眼力介也沒有,在北戎也混不了半年時間,早被人家玩死了。」
  
  靖寧侯的臉色變了變,眼中戾氣一盛,搭在上官子墨肩上的手又沉了幾分。
  
  上官子墨頓時身子一矮,差一點就要脫力,他絕望地吼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廢了我?難道只能他練武嗎?你把最好的老給了他,我也是你的兒子,如今你卻要殺我,要殺我?」
  
  「他哪裡是要殺你了?他是在救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上官夜離似笑非笑地說道。
  
  靖寧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似乎不肯再僵持下去,有了要撤掌的意思,上官子墨似乎也看出侯爺心軟來,突然肩勁一吐,侯爺立即被一股強力反撲,頓時身子一震,喉頭裡一股腥甜味傳來,胸中一陣劇痛。
  
  他被上官子墨暗算了,上官夜離看得一震,雙臂一展便向侯爺撲去,雙手及時撐在了侯爺的背上,而上官子墨卻趁此機會身子向後一個到竄,瞬間不見了人影。
  
  上官夜離放心不下侯爺,正運功為他療傷,自然也沒去追上官子墨。
  
  老太君被眼前的景像嚇呆了,她一直不太相信上官夜離說上官子墨勾結北戎人害婉清的那番話,如今親眼看到小孫子的本事和心機,頓時不知如何才好,顫巍巍的要過來看侯爺。
  
  婉清冷聲道:「站住,不要打擾他們。」
  
  正是療傷的關鍵時機,若有人打擾,也許會走火入魔。
  
  想到此處,婉清心中一驚道:「平安!」
  
  平安應聲而來,看著眼前的情形很機智地說道:「奴才立即派人過來給爺護法。」
  
  靖寧侯府的護院不少,平安很快就叫了人來,將侯爺和上官夜離圍了個嚴實,只餘得有寧華還有老太君,婉清幾個女子在圈裡頭。
  
  寧華狼狽地軟在地上,她傷心的爬向侯爺,聲音關切:「侯爺,你還好吧,是妾身不好,沒教好墨哥兒,是妾身害得他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孩子本性不壞,您不要太生他的氣,以後他自個兒當了爹,就會懂事的……」邊說邊接近侯爺,突然,她手裡像變戲法一般的拿出一把尖刀來,瘋狂的捅向上官夜離。
  
  婉清看得大震,卻只來得及叫了一聲,眼看著那刀子就像上官夜離的胸口刺去……
  
  一聲悶哼傳來,上官夜離捂著胸倒退了兩步,婉清驚恐萬丈地衝向他,卻在他身上並沒有看到傷口,再轉過頭時,就看靖寧侯倒在了血泊裡。
  
  原來侯爺看到刀刺過來,竟然運起全身的內力抗住上官夜離的內勁,震開了上官夜離,替他挨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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