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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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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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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38:33
第五百八十章:用刑

    此時,黑水河畔,鼉潔已經被整個捆成粽子似的丟在篝火旁。

    重重一磕,沾得滿臉的沙子。

    玄奘、天蓬、卷簾、黑熊精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敖烈緊張地眨巴著眼睛伸手去扯猴子。

    “大聖爺,大聖爺,小孩子不懂事,別跟他計較,別跟他計較啊。”

    一把甩開小白龍,猴子繞著鼉潔走了一圈,蹲到他的身旁,掏著耳朵悠悠道:“把黑水河的術法解開。”

    鼉潔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別過臉去。

    “解開。隻要解開,我就放了你,之前的事都不會跟你計較。不然,我確實不會殺你,但你會比死更難受。”

    鼉潔緊緊閉上雙目,咬緊了牙。

    見狀,猴子的眉頭頓時微微顫了顫,那雙目頓時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

    一旁的小白龍一驚,趁著猴子還沒發火連忙攔到身前,低聲道:“大聖爺,小孩子不懂事,別和他計較,讓我來跟他說,我是他表哥,我說的話他多少……”

    話音未落,猴子已經將小白龍推開了去,拽著衣領,一把將鼉潔從地上提了起來。

    “別瞎扯了,剛剛你們的對話我不是沒聽到。”仰頭望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鼉潔,猴子緩緩道:“對付你這種人,我有無數種辦法。”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隻聽“咣”的一聲巨響,猴子毫不留情地將鼉潔整個砸落地麵了。

    滾滾的沙塵迅速朝著四周肆虐而去,就連一旁的篝火堆都整個被吹散了。火苗伴著碎木衝天而起。

    慌亂之中。天蓬與黑熊精幾乎同時擋到玄奘身前。

    一時間。小白龍都嚇懵了。

    沙塵散去。猴子緩緩走到整個趴在地上的鼉潔身旁,彎腰,一把將他又是舉了起來,二話不說地朝一旁河灘邊上的礁石砸了過去。

    隻聽“轟”一聲,那整塊礁石都被砸裂了。

    砂石翻滾。

    捆綁的繩子直接就被打崩裂掉了,當鼉潔從碎石堆中翻起來的時候,已是渾身血跡斑斑,奄奄一息。連站都站不起來。

    猴子又是邁開腳步朝著鼉潔走去。

    那雙手的關節握得“劈啪”作響。

    短暫的錯愕之後,小白龍連忙擋到猴子身前道:“大聖爺,這件事交給我,我來說服他。”

    “你說不服他。”

    說著,猴子回頭使了個眼色,黑熊精當即走過來將小白龍從身後一把製住。

    “大聖爺!我真的能說服他!”

    絲毫不理會小白龍的呼喊,猴子一步步走到鼉潔身旁,屈膝蹲了下去,伸手扶著下巴將他的臉抬了起來。

    頭已經磕破了,鮮血順著臉部的弧線滴落。已經滲入了眼眶。此時的鼉潔,隻能半睜著眼睛望著猴子。

    “解。還是不解。”

    聞言,鼉潔死死閉上雙目。

    那額頭上的青筋都已經爆了出來。

    “好!有骨氣,我就喜歡有骨氣的人!”

    一揚手,鼉潔已經整個被拽著甩了出去。還沒等他飛遠,猴子已經一個躍起,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腹部上。

    連慘叫都來不及,鼉潔便已經如同隕石一般重重墜落在地了。

    掀起的沙塵遮天蔽日。

    那滾滾的沙塵之中,一聲聲的慘叫破空而出,隱約可見猴子的身影在不斷來回著,一拳接著一拳,一腳接著一腳。

    一聲聲的悶響。

    小白龍微微張口,目瞪口呆地看著,已經看傻了眼。

    玄奘想要開口製止,卻被一旁的天蓬伸手攔住。

    好一會,猴子才停下動作,站在原地怒視著地麵,緩緩地喘著氣。

    “斷了二十根骨頭了,感覺如何?”

    一陣夜風掠過,沙塵緩緩地飄散。

    此時,眾人終於看清躺臥在地的鼉潔的狀況。

    短短的時間裏,四肢都已經被全部打斷,扭曲得不成樣子。微張的口中鮮血不斷地溢出,摻雜著泥沙,變成了紅褐色。

    “放心,我說了不會殺你,就一定不會殺你。”隻見猴子躬下身子,伸出二指點在鼉潔的眉心,將靈力一點一點地注入他的體內。

    頓時,鼉潔原本慘白的臉色紅潤了許多。

    緊接著,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猴子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鼉潔臉上。兩顆牙齒這就這麼直接被打飛了出去。

    “這樣不好吧。”玄奘連忙撥開天蓬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上前道:“此事涉及鼉潔的父王,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屈從?還是……還是應該好好跟他談談。”

    還沒等玄奘邁開步伐,天蓬便已經將他一把拽了回來。

    “未必不行。”

    玄奘有些錯愕地望向天蓬。

    “凡間的酷刑可能未必有用,但這修道者的酷刑,那可就大不相同了。”隻聽天蓬淡淡歎道:“反複療傷,反複施刑……一天不行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個月,反正我們被困在這裏,也不急於一時半刻。酷刑之下,就是意誌再堅定的人,也總有妥協的一天。”

    微微頓了頓,天蓬接著說道:“以前天庭拷問妖怪就是這麼幹的,他花果山也經常用這種招數。說出去不好聽,但確實有效。”

    一聲聲的慘叫傳來。

    那不遠處,猴子已經將鼉潔被悉數打折的四肢紮成了蝴蝶結。那血淋淋的畫麵看得玄奘一陣毛骨悚然。那小白龍,更是整個徹底懵了,那張大的嘴巴醞釀著一聲歇斯底裏的呼喊。

    還沒等他喊出聲來,黑熊精已經迅速一個手刀敲下去,當場將他敲暈。

    ……

    此情此景,那身在河底的三個妖王也是一陣啞口無言。

    與天庭的酷刑不同。

    天庭的酷刑多是單純為了逼供。在天兵天將的眼中。妖怪這東西。拿到要的口供,接下來就已經一文不值了,殺掉了事。花果山的酷刑,更多的是單純為了報複。

    當刑罰上升到報複這個層麵的時候,便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真正的讓人生不如死了。

    雖說花果山的酷刑三個妖王都見識過,但萬萬沒想到,身為花果山真正主宰的猴子。竟會親自下手。而且手法還一點不比那些專司刑罰的酷吏弱多少。

    “這樣下去,那鼉龍小子會不會撐不住啊?”

    “暫時……暫時應該還沒問題。”

    “那久一點呢?”

    這個問題,鵬魔王沒法回答。

    很顯然的,對方絕非善類,真要用起手段來,隻怕比自己這邊的幾個人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眨巴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鵬魔王低聲對一旁的獄狨王道:“你去下遊,堵住河道。”

    “堵住河道?”

    “對!淹了他們!”

    ……

    整整折騰了一整晚,終究是到了黎明時分。

    這一整夜,鼉龍都一直在生死邊緣掙紮著。每每被虐到奄奄一息。猴子就會為他注入靈力補上一口氣,然後又接著虐。自己虐煩了就換黑熊精繼續折騰。休息一下,又親自上陣,用盡各種手段,簡直跟凡間的淩遲處死沒什麼區別了。

    整整一&夜,鼉龍都在不斷慘叫著,如果不是還要他那舌頭念咒,說不定猴子已經將那舌頭直接割了下來。

    小白龍還昏迷不醒,每每當要醒的時候,猴子便又會給他補上一擊,讓他接著昏。至於玄奘、天蓬、卷簾,剛開始都在一旁看著,到後麵則走得一個不剩了。

    天蓬之前是天河水軍元帥,長期戰鬥在鎮壓凡間妖怪的第一線,那麾下的部隊各種酷刑自然也是齊備的,但今天見識了猴子的這些個手段,卻還是開了眼界。

    大概是想起曾經被猴子虐殺的天衡的關係,當猴子將鼉龍的身體扭曲成一個球放在地上踢來踢去的時候,天蓬已經有些看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借口轉身離開。

    見天蓬離開,早已經受夠了這血腥場麵的卷簾也跟上,順便將神色凝重的玄奘也一並拉走。

    這一下,原本的營地裏就隻剩下一個昏迷的敖烈,兩隻折騰得不亦樂乎的妖怪,外帶早已經被玩殘了的鼉龍了。

    從夜裏折騰到黎明,又從黎明折騰到正午,為了讓鼉潔的意誌徹底崩潰,猴子甚至變出了各種行刑的家夥。割肉、燒燙,一樣不缺。可就在這樣的酷刑之下,已經昏過去無數次,又痛醒無數次的鼉潔卻依舊緊咬著牙不肯解開術法。

    瞧這模樣,黑熊精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大聖爺,這樣真的有用嗎?”

    “你在花果山的刑房幹過嗎?”

    黑熊精搖了搖頭。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瞧著如同一攤爛肉趴在地上的鼉潔,拍了拍黑熊精的肩道:“花果山的刑房拷問過無數人,除了我壓根就不想問的,從來就沒有不屈服的。時間問題而已。再說了,你有更好的辦法?”

    黑熊精指了指躺在不遠處的小白龍道:“要不,讓敖烈試試?”

    “讓他試?”猴子哼地笑了出來,長長歎了口氣道:“他說是肯定沒用的。你要知道,這家夥的老爹魂魄被扣著呢,你覺得誰說有用?別說敖烈那小子了,就是西海龍王親自來了,他也會咬著牙挺下去的。”

    說罷,猴子又是朝著那奄奄一息的鼉潔走了過去。

    正當此時,黑熊精微微一愣,指著一旁的礁石道:“大聖爺,這河水,是不是在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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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最後的辦法

    河岸的另一側,玄奘沿著細沙地緩緩地走著,眉頭緊蹙,時不時回頭望向猴子和鼉潔所在的方向。

    鼉潔的慘叫聲還縈繞耳畔,那種感覺,讓他心神有些不寧。

    時刻跟在身旁的天蓬看在眼裏,輕聲道:“玄奘法師無需放在心上,那鼉潔與猴子也算有些淵源,按理說,那猴子是絕不會對他下殺手的。隻要不直接廢去修為,無論受多重的傷,等到他出手解除了術法,自然有辦法醫治。”

    玄奘淡淡歎了口氣,道:“貧僧倒是有一道窺心術,若用此法,不知如何?”

    “那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天蓬回頭看了一眼,道:“即便知道了口訣,換了一個人,也是施展不起來。所以,隻能逼他自己解開了。”

    玄奘無奈哼笑了一聲,搖搖頭,邁開腳步踏著細砂繼續往前走。

    握著佛珠,他輕問道:“如果他不解開術法,我等就難以繼續往西。無法繼續向西,便沒辦法證道。這三界眾生,便無以普渡……所以,做大事,不拘小節。否則,便成了迂腐。是這個理兒嗎?”

    天蓬答道:“確實如此。”

    玄奘淡淡笑了笑,道:“可,若是這一路向西,本願普渡,到頭來卻又給另一些人帶去了痛苦……這樣證得的道,還是我們原來想要的嗎?”

    “玄奘法師這話的意思是……”

    “眾生皆有其苦,我們證的是普渡之道,為的。是化解眾生之苦。”玄奘輕聲歎道:“那鼉潔為父仇所苦。如今出現在貧僧麵前。貧僧不單無法化解,卻還要看著他承受新的痛苦而坐視不理。”

    聞言,天蓬頓時微微一愣。

    稍稍沉默了一下,天蓬道:“那,玄奘法師可有良策?”

    玄奘緩緩地搖了搖頭,低頭凝視著腳邊的泥沙,依舊一步步地往前走。

    這才是西行所遇到的,最大的困局。

    黑水河的水能阻斷感知。黑水河底的泥沙能用法陣任意調整,令人迷失方向。可是,真正阻斷西行之路的,卻不是黑水河,而是眼前的這個困局。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苦,為了減少自己的苦,往往又將自己的苦強加到別人身上。一來二往,惡性循環,於是就有了苦海無涯之說。

    西行,為的就是尋找一條能扼住這惡性循環的路子。將眾生從沉淪的苦海中拉出來。

    可是,照著這麼走下去。西行又何嚐不是一種新的苦呢?

    一路細細思索著,好一會,玄奘忽然苦笑了出來。

    天蓬輕聲問道:“玄奘法師想到什麼了?”

    “貧僧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

    玄奘點了點頭道:“從昨夜開始,貧僧就在想,該不該製止大聖爺施刑。製止,一來貧僧無甚理由,二來,貧僧也拿不出突破這黑水河的辦法,我等必被困在這黑水河畔,無以往西。不製止,麵眾生之所苦而袖手旁觀,貧僧所發普渡之宏願,便形同作廢。可若製止了,被困在這黑水河畔,無以往西,那宏願,不也形同作廢?”

    天蓬略略想了想,疑惑地問道:“那……玄奘法師想通了什麼?”

    笑對天蓬,玄奘伸出一指,道:“此乃,貧僧之苦。身在苦中不自知。”

    說罷,深深吸了口氣,轉身便沿著來時的路大步往後走。

    此時,原本的愁容早已一掃而空了。

    一時間,天蓬與卷簾都有些懵了,連忙快步追了上去。

    ……

    河岸邊上,猴子與黑熊精一起將金箍棒插在水中細細地觀察著。

    那黑水河上的波濤一卷接一卷地打開,衝在金箍棒上。

    就這麼盯著金箍棒上被水漫過的紋路看了許久,猴子狠狠地唾了一句:“娘的,他們肯定是堵住了下遊!”

    “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猴子撐著膝蓋緩緩起身,隨手將金箍棒收入耳中,一臉怒意地哼笑道:“若是往常,上天不行,我就入地。反正這地又不是沒捅穿過,我就不信他這破法陣到地府還能有效!再說了,水都流到地府去,那所有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此話一出,黑熊精頓時嚇得一縮脖子。

    猴子伸手拍了拍黑熊精的肩,悠悠道:“放心,這是最後的辦法,不到逼不得已不會用的。不然,豈不是我們經還沒取,這三界先爛透了嗎?來,我們繼續玩!”

    說著,他轉身走到奄奄一息的鼉潔身前,將他一把提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放心,這水難不住我。大不了捅穿了,讓水流地府去。到時候什麼鵬魔王、獅駝王,一個都別想活!”

    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那聲音在天地間緩緩回蕩著。

    鼉潔依舊咬緊了牙不吭聲,但那黑水河底的三個妖王,卻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們說,他會不會真的捅破了,讓水流到地府去啊?”

    正當三個妖王正猶豫著要不要先行撤離的時候,玄奘已經來到了猴子身旁。他首先雙手合十,朝著猴子行了一禮,看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大聖爺,不如讓貧僧和他談談吧。”

    “你和他談?”猴子瞧了瞧不遠處躺著的小白龍道:“你有信心?”

    “姑且一試。”

    猴子微微鬆手,鼉潔“噗通”一聲整個摔在地上了。

    “那你試試吧。”說罷,猴子扭頭便走,站到河畔邊上來回掃視著黑水河麵。

    朝著猴子點了點頭,玄奘躬身將鼉潔扶正,讓他的頭枕到岩石上。

    傷勢實在太重了,雖說要害一個沒傷到,但全身上下,早已經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沒有根不碎的骨頭。甚至其中很多是被猴子治好幾次,又重新打斷的。

    這一舉一動之間,鼉潔哼哼連連,那額頭上已經痛出了汗珠,與血汙摻雜在一起緩緩滑落。

    微微睜著眼,他朦朦朧朧地望著玄奘,低聲道:“我……我是絕對不會解開的,你們不用妄想了。”

    玄奘淡淡笑了笑,點頭道:“貧僧知道。”

    說罷,轉身用猴子變出來的木盆子盛了一些黑水河裏的水,一點一點地替鼉潔將身上的血漬擦去。

    由始至終,鼉潔都警惕地注視著玄奘。

    那不遠處,天蓬緩緩走到猴子身旁,與猴子並肩而立。

    “解決不了嗎?”

    “骨頭很硬啊,一時半會弄不服他。”回頭看了一眼,猴子歎道:“水已經在漲了,那些王八羔子堵住了下遊,用不了多久,這裏應該就會被全部淹沒才是。短時間內,用刑恐怕是沒用了。”

    “那接下來怎麼辦?”

    “剛剛他好像說了這件事跟地藏王有關對吧?要不,我直接淹了地府?也算報複。”

    天蓬頓時哼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道:“有時候我挺佩服你的,什麼辦法都敢想。不過,這個辦法真不行。一來,你把地府淹了,感覺上好像你報複了地藏王,其實苦的是那些個鬼差以及三界眾生。二來,你真敢這麼做,就不怕如來又打著救世的旗號出來找你麻煩嗎?當年,可不就是這個借口?”

    聞言,猴子頓時又有些猶豫了。

    如果他是孤家寡人,即便如來真出來了又如何?大不了再來一場虛實之戰,大家誰也奈何不了誰。

    可最糟糕的是,自己不是孤家寡人,即使是六百多年後的今天,他還是有著許許多多的弱點。這一路的西行,不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嗎?

    吧唧著嘴,猴子抬頭望了望天悠悠道:“你說,我那個洞捅得小一點,回頭再用金箍棒給堵上不讓水流下去,會不會好點?”

    天蓬當場笑了出來,拍拍猴子的肩道:“人家需要的是一個借口,至於你究竟造沒造成破壞,不重要。”

    聽著這話,猴子頓時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都說修仙要不沾紅塵,不理俗事,擺在這件事上,還真就給他們說對了。同樣的修為,同樣的實力,沾染了紅塵,理了俗事的人,那弱點確實要比一心修行的人多出無數倍。

    拋開長生不老一事不談,這修仙,還真是看不到多少好處。實力上去了,自以為淩駕凡人了,其實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踏入了另一個牢籠罷了。依舊戰戰兢兢的,有無數的不痛快。

    想到這兒,猴子不由得又想起了當初跪在斜月三星洞門前風鈴說的那句話:“人的快樂,取決於心的寬度……”

    想著,他低聲歎道:“我這麼不快樂,肯定是因為心胸狹窄吧。”

    “什麼?”

    “沒,胡思亂想而已。”

    一手搭著猴子的肩,天蓬緩緩說道:“現在我們來探討一下另一個問題吧。假設,我們沒有辦法在河水漫上來之前讓鼉潔解開術法,那麼,我們肯定就會深陷河底。走,是肯定走不出去的。對方是鐵了心地要困住我們,所以,得做好長期戰的準備。其他人沒什麼,玄奘法師沒有修為,還需要俗物資身……恐怕撐不了多久啊。”

    ……

    此時,隨著鼉潔自行調息,那臉色看上去已經比剛才稍稍好了一些了。

    玄奘在身旁專心致誌地幫他清理著傷口,忽然開口問道:“令尊,過世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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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1:16
第五百八十二章:等待

    斜月三星洞,陽光明媚。

    微風徐徐卷過,院落中的草木沙沙作響。

    小屋裏,清心攤開羊皮地圖,趴在桌麵上細細地查看著。

    一旁的沉香個子太矮看不到,時不時跳兩下,可還看不到,隻能眼巴巴地望著清心。

    “最近有悟空師兄的消息嗎?”

    “沒有。”雨萱搖了搖頭,也伸長了脖子看。

    仰起頭,清心掐指算了算,又伸手在西牛賀州的版圖上來回丈量,最終在地圖上畫了個小圈道:“應該在這一帶,過去找找便是了。”

    說罷,清心將那地圖卷了起來。

    “清心師叔要找悟空師叔?”

    “恩。”

    “師叔為何不直接問問天庭呢?他們每天盯著,肯定知道悟空師叔所在的。”

    將地圖放入一旁的紙筒中,清心淡淡回了句:“不想節外生枝。”

    說罷,牽著沉香就往外走,走到門前還回頭交代道:“這一趟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你幫我把煉丹房收拾一下,缺的材料也補全了,回頭我要閉關煉丹。”

    沉香聽得懵懵懂懂,雨萱的眉頭卻是微微蹙起了。

    閉關煉丹,用的是普通耗材,這煉的,毫無疑問肯定是要給沉香用的丹藥吧。

    想當年,自己拜入昆侖山門下,端茶遞水鋪床疊被,什麼沒幹過啊?即使這樣。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套普通的入門功法。這沉香也不知道走了哪門子的運,還沒正式拜入門下,未來師傅就已經準備用丹藥替他提升資質了。

    清心當初也就罷了,兩位大能同時將她收入門下,肯定是有什麼機緣。這凡間隨處可見的小毛孩子又是怎麼走的這種大運呢……清心收了他當徒弟。那須菩提和老君豈不是都成了他師公?

    想著,雨萱不由得一歎。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怕是用不了兩百年,他的修為就該超過我了吧。”

    其實想想又覺得好笑,自己好歹也已經是一個化神境的修士了,這樣去妒忌一個還沒開始修仙的小毛孩,真的好嗎?

    無奈搖了搖頭,雨萱轉身朝著清心的煉丹房走去。

    不過話說回來。昨天夜裏。師尊和師叔談了些什麼呢?

    她不禁想。

    ……

    黑水河畔。

    沙沙的浪濤聲中,河水已經打濕了猴子腳下的泥沙。

    拄著金箍棒,他低著頭,默默地看著。

    “在想什麼?”天蓬輕聲問道。

    “在想能找什麼外援。”猴子伸手撓了撓臉頰,道:“不過,想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麼人可以找。佛門出的手,天庭是指望不上了。我都搞不定。六拐他們除了人多一無是處,找來也沒用。四海龍宮擅水,但又不夠妖王們打。想來想去,就剩下一個斜月三星洞和一個兜率宮。可惜這兩個都不是那麼容易請得動啊。”

    微微頓了頓,猴子隨口問道:“你呢?有沒有什麼老朋友能派得上用場的?”

    “你這是在調侃我還是調侃你自己呢?”說罷,天蓬扭頭意味深長地瞧了猴子一眼。

    猴子頓時一愣,很快明白了天蓬的意思。

    最親天蓬的天河水軍給花果山打到全軍覆沒了,天蓬本身又在天庭受到排擠。更何況整個天庭還被猴子給血洗了一次。現在天蓬上天,別說找人了,就是路都不認識。哪裏還有什麼幫手呢?

    伸手拍拍天蓬的肩以示愧疚,猴子轉頭吆喝道:“挪地方了!”

    聞言,黑熊精和卷簾當即抬著鼉潔往高處走。玄奘、小白龍也都緊緊地跟著。

    按著玄奘的意思,黑熊精給鼉潔變了一個擔架讓他躺著。剛剛醒來小白龍看見自己表弟這般慘狀,更是一陣噓寒問暖,早將造成如今困境的因由給拋到腦後去了。

    這兩人一前一後的護著,恨得猴子牙癢癢的。好不容易才摁下了再次出手嚴刑拷打的衝動。

    被他們這麼一折騰,自己反倒成了壞人了。

    其實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當你壞得徹底的時候,事情往往就可以很暢順了。那些個和猴子扯不上半丁點關係的人,除非腦子給驢踢了,否則誰敢來惹猴子?

    就算惹了也沒關係,大不了一棒子打死。

    說白了,這鼉潔現在就是仗著猴子和西海龍宮多少有些淵源,有所顧忌罷了。

    所以啊,這壞人好當,好人難當。而最難當的,莫過於猴子這種半好不壞的人。

    冷哼了兩聲,猴子拖著金箍棒又是開始巡視了起來,以防妖王偷襲。

    此時,原本有百丈寬、三百餘丈長的飛地隨著河水上漲,已經隻剩下七十丈寬、兩百丈長。那麵積差不多足足少了一半。

    說到底,這本來也就隻是大河中間凸出水麵的一個灘地而已,根本沒有什麼山川丘陵可言。最高處也就不到三丈的高度而已。

    按著這速度,用不了一晝夜,這塊飛地就會被淹沒,而眾人則必定身陷河底。到時候可就真陷入天蓬所說的那種持久戰了。

    也不知道玄奘這凡人之軀能撐多久。

    小土坡上,敖烈已經將自己珍藏的丹藥全都拿了出來,通通喂到了表弟的嘴裏。瞧著鼉潔這麵目全非的樣子,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反正勸是勸不動了,喂完了藥,他便幹脆轉身離開。

    一來二去地,守在鼉潔身邊的又是隻剩下玄奘了。

    兩人默默相對著,鼉潔用有些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玄奘法師不用這樣一隻盯著的……我不會跑。就現在這情況。也跑不了。”

    玄奘雙手合十道:“貧僧沒有怕施主跑。”

    “那你一直盯著我作甚?”

    “貧僧是想,施主受了傷,想必需要人照料。所以,貧僧就留了下來。”

    “照料我?就你能照料我?”鼉潔不由得笑了出來,這一笑。那胸前的傷口當即就裂開了,痛得他咬緊牙關直冒冷汗。

    玄奘連忙上前,折騰了好一會,才將那裂開的傷口重新包紮好。

    “看,這不就是照料了嗎?”

    鼉潔一言不發地望著玄奘,那目光之中依舊敵意重重。

    玄奘也不多說,握著佛珠。就在一旁閉起雙目。盤腿而坐。

    轉眼之間,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鼉潔咬牙低聲道:“你們是覺得硬的不行,想來軟的嗎?別妄想了,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解開術法的。”

    玄奘微微睜開眼睛朝遠處看了一眼,輕聲道:“大聖爺的耳朵,應該這四周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開吧。你這話最好別讓他聽到了,否則。貧僧也救不了你。”

    這一說,鼉潔連忙幹咽了口唾沫,閉了嘴。

    時間又是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最開始的時候,鼉潔認為玄奘是來盯著他的,可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

    一來玄奘連看都不看他,隻是靜靜地打坐。二來,玄奘是個凡人,按道理,隊伍中的其他任何人來看管,都比他要合適無數倍。

    緊接著。鼉潔認為玄奘是準備硬的不行來軟的,試圖通過給自己療傷的方式套近乎,再想辦法達成目的。

    可看情形,也不是。包紮好傷口,吞服了丹藥之後他就什麼都沒做了。

    那他究竟是來幹嘛的呢?難不成真的隻是來照料自己?

    鼉潔實在想不通。

    玄奘沒動靜,漸漸地,他卻反而好奇了起來。

    又這麼呆了好一會。日漸西沉,黃昏將近了。

    玄奘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那遠處,猴子與天蓬等幾個人正忙活著,在河灘邊上築起了一堵堤壩一樣的東西。

    大概是想將這裏被淹沒的時間盡量延後吧。

    就這麼一直幹躺著,渾身上下劇痛不斷,鼉潔的雙眼都有些模糊了,想睡覺。可惜,在這敵陣之中睡覺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

    猶豫了好一會,他低聲問道:“你西行,究竟是為啥呢?”

    “取經。”

    “取什麼經?”

    “普渡之經。”

    “是……佛經嗎?”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算是。”

    “是佛經,那位什麼佛門的人還要阻止呢?”

    “佛門的人阻止了嗎?”

    這一問,鼉潔頓時一愣。好一會,才恍然大悟道:“確實沒有,確實沒有,是我說錯了,從來就沒有任何佛門的人說過要阻止。”

    說著,鼉潔一臉茫然地望著已經夕陽下火紅色的流雲。

    “施主這麼做,是為了給令尊報仇吧?”

    鼉潔微微點了點頭。

    玄奘側過臉,輕聲問道:“令尊要求的嗎?”

    鼉潔有些不悅地答道:“你這和尚說的什麼胡話?替父報仇,這種事情天經地義,哪裏還用父王開口?”

    “去地府見過令尊的魂魄了?”

    “去過一次。地府是地藏王的地盤,我在天庭掛著的職務也隻是個河神。這些年,也就去過一次,還是想辦法買通了鬼差進去的。”

    “令尊在地府……如何?”

    “地府能如何?父王好歹也是水族龍王,受難是肯定不用的,也就排個隊,等投胎而已。”

    “已經安排好去處了?”

    “還沒,不過,我會設法給父王安排好一個去處的。”

    玄奘淡淡笑了笑,道:“先前你的一些事,元帥也已經與貧僧說了。若真依你這麼做,你父王,恐怕將是水深火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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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農夫與蛇

    提到自己的父親,鼉潔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勉強笑了笑道:“你不用嚇我,我父王能有什麼事?地府安全著呢。隻要我乖乖聽令,地藏王必然不會對我父王如何。”

    玄奘輕聲道:“就算你不聽令,地藏王也不會對你父王如何。”

    聞言,鼉潔微微一愣,艱難地扭過頭來看玄奘。

    “你這話什麼意思?”

    “不是嗎?”玄奘攤了攤手道:“地藏王連阻斷貧僧取經都從未說過,又有什麼理由對施主的父親出手呢?由頭到尾,施主所知道的,怕都不是地藏王親口所述吧。即便真讓施主報父仇,頂多也就是事前不阻攔,事後不追究罷了,斷不會真的出手助施主一臂之力才是。相反的,如果此行施主真的成功了,貧僧的性命倒是不值一提,但大聖爺,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啊。”

    鼉潔半眯著眼睛地注視著玄奘好一會,閉起雙目道:“你不用嚇唬我。再說你嚇唬我也沒用,父王的魂魄就在對方手上,我是絕不會拿我父王賭的。”

    玄奘也不接話,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呆著。

    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

    河麵上的浪拍打著猴子他們築起的堤壩,發出陣陣聲響。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河灘上猴子他們的身影甚至都已經看不清了。

    期間,幾個人都來過幾回。小白龍來看鼉潔的傷勢。話都沒說幾句便走了。黑熊精則是來提醒玄奘,最多再有六個時辰,這裏就會被徹底淹沒。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有的積蓄體力,有的擦亮兵器。其他幾個人都已經開始緊張的備戰了,唯獨玄奘依舊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那鼉潔,卻反而忐忑不安了起來。

    確如玄奘所說,如今陷入困局的,早已不隻是這西行隊伍,還包括了鼉潔自身。

    西行隊伍的困局難破,難道他的就好破嗎?

    涇河龍王的魂魄在地府。地府歸地藏王管轄。即便地藏王真不會對涇河龍王出手,那其他人呢?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地藏王雖然不可能說出要讓涇河龍王魂飛魄散報複鼉潔之類的話,但地藏王身邊隻要有個把鬼差看透了這層心思,想搶這個功,討這個好,難道還會有人去阻止嗎?

    隨便一個鬼差。一個閻羅,或者一個妖王,獲得地藏王的許可自由出入地府,想掐滅一個魂魄,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

    一旦鼉潔真的幫西行隊伍解除了術法,到時候縱使地藏王不出手,也基本可以斷定涇河龍王凶多吉少了。

    也正因為這樣,鼉潔無論受多重的刑,始終都咬緊了牙不鬆口。因為他一旦鬆開,那涇河龍王就是一個魂飛魄散的結果。

    可是。即便事情成了,難道就萬事大吉了嗎?

    這大聖爺的脾氣三界人盡皆知,自己之所以敢來,一方麵因為有西海龍宮這一層關係,即便要報複,應該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自己父王的魂魄在對方手上。鼉潔不得不來。

    可,一旦成功,報了父仇,壞了西行大事,這大聖爺會怎麼報複呢?

    經曆了一夜折磨的鼉潔不敢想。

    在之前,是一股腦熱沒想太多,而如今在這裏靜靜地躺著,卻是不敢想。

    因為,這大聖爺壓根就不是他一開始所想象的那種人。

    這成就天道的妖王,不單沒有半點大仙的飄逸,反倒一副好像市井流氓一樣的嘴臉,比其他的妖怪更像一個惡棍。他居然能親自用刑,而且樂此不疲,在長達六七個時辰的時間裏,孜孜不倦地反複救活自己,又反複想出各種奇葩招數折磨自己……

    這樣的人,也許天地間也就僅此一個了吧。

    經過通宵的折磨之後,現在的鼉潔完全相信即便不被殺,一旦被報複起來,這位絕世妖王一定會讓自己全家生不如死。

    因為,他就是這麼個人。

    對於這一點,鼉潔如今可謂深信不疑。

    可是,走到這一步,他還有路可以退嗎?

    想到這兒,鼉潔不禁無奈一笑。

    後退的路,應該是打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吧。他根本就是別無選擇,由始至終,不過是個扯線布偶罷了。

    對自己來說,現在最好的結果,也許就是事情能順順利利辦完,而這位齊天大聖又沒有遷怒自己父王的魂魄吧。

    可這世上真的有那麼好的事嗎?

    不知怎麼地,鼉潔忽然對玄奘說道:“玄奘法師,那個……若有可能,能不能替我父王說說情,讓大聖爺不要遷怒於他?”

    “此話怎講?”

    “就是,幫我勸說一下,讓大聖爺別遷怒我家父王。要殺要剮都衝我來,我鼉潔就算魂飛魄散,也毫無怨言。”說著,鼉潔忽然尷尬一笑,低聲道:“抱歉,我隻是隨口問問,你不答應就算了。”

    說罷,緩緩地閉上眼睛。

    短暫的沉默之後,玄奘淡淡笑了笑,道:“此事過後,若無事,大聖爺必不至於遷怒。若有事,貧僧恐怕已經身殞,又如何規勸大聖呢?”

    鼉潔連忙睜開問道:“如果你不身殞,你會答應?”

    玄奘緩緩側過臉,望向鼉潔。

    兩人默默對視著。

    鼉潔微微睜大了眼睛,滿麵的期待。

    玄奘一臉的淡然,若有所思。

    許久,玄奘輕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貧僧還活著,必定勸誡大聖。”

    “真的?你……你是想以讓我解開術法為條件?”

    “施主願意?”

    鼉潔沒有回答。

    又是默默對視了許久。玄奘雙手合十,淡淡道:“施主念及令尊魂魄的安危,定然不肯解開術法,這點貧僧理解。即便如此,若貧僧有機會。還是會規勸大聖的。但請施主放心。”

    這一說,鼉潔臉上頓時浮現了一種詫異的笑。

    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他也隻是隨口一說,可他萬萬沒想到,玄奘居然就答應了。

    這算什麼?

    自己是來要這和尚命的人,可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而且沒有附帶任何條件,甚至連討價還價的打算都沒有。

    這禿驢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還是說。他的道貌岸然隻是裝出來的。實際上他並不會這麼做呢?

    鼉潔實在想不通。

    兩人又是沉默了。

    許久,見鼉潔一臉的疑惑,玄奘輕聲道:“施主,貧僧與你講個故事,可好?”

    “大師請講。”

    玄奘震了震衣袖,緩緩道:“有一年寒冬,有個農夫在路上撿到一條凍僵的蛇。為了救這條蛇。他將蛇放入懷中,給它捂暖。可是等到蛇完全蘇醒,卻咬傷了農夫。”

    “農夫與蛇的故事?”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施主聽過?”

    鼉潔緩緩道:“小時候,父王給我講過,說的是要明辨是非忠直,對惡人,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否則隻會反受其害。”

    說到這兒,鼉潔忽然笑了一下:“父王一定沒想到,他的兒子最終沒有變成農夫,卻成了那條蛇吧……”

    微微停頓。他凝目望向玄奘,肅然道:“大師,你要說的,鼉潔明白了。可父王的魂魄在地府,為人子自當盡孝,當不當蛇,早已由不得鼉潔了。”

    “不。施主沒明白。”

    “恩?”

    “貧僧在想,如果知道是一條蛇,是不是就不將它攬入懷中呢?”

    “啊?”

    鼉潔一愣,略帶驚訝地望著玄奘。一時間,懵了。

    見鼉潔不解,玄奘接著說道:“貧僧有什麼資格,什麼能力去預判對方是不是一條蛇?況且,蛇也有蛇的道理。蛇咬人多,人吃蛇難道就少嗎?為了自己的安危,反擊,這似乎也沒錯啊。”

    “任何一個人,三界之中任何一個生靈,做任何事,都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如果他認為是錯的,肯定不會那麼做。”微微頓了頓,玄奘接著說道:“如果每一個人都擔心對方是一條蛇,還會有誰肯去為別人考慮呢?時間久了,三界眾生,都會變成蛇。貧僧要證道,若是連貧僧都沒有勇氣將蛇攬入懷中,那貧僧又有什麼資格,有什麼可能證得大道?”

    鼉潔眨巴著眼睛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好一會才理清楚玄奘的邏輯,略帶嘲諷地說道:“你這樣,有幾條命夠被蛇咬呢?”

    搖了搖頭,玄奘輕聲歎道:“貧僧西行,為取經,為辯法,更為證道。可這道,如何證?證道,豈是上西天找了佛祖辯法,辯贏了便是證道?若真是如此,貧僧轉世之前早該證道,無需這十世輪回了。”

    鼉潔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施主以為,這普渡之道,該如何證?”

    “如何證道?應該是……頓悟?”

    玄奘搖了搖頭,道:“若是證自身之道,明理,知天命,頓悟足矣。要證普渡之道,卻不然。光明理,不足以普渡眾生。”

    “那該如何?”

    深深吸了口氣,玄奘道:“要證此道,須得眾生開明。當農夫不疑蛇,蛇不疑農夫之時,此道可證。”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農夫不疑蛇,蛇不疑農夫呢?”

    “須得有農夫攬蛇入懷。”

    “被咬死了咋辦?”

    “來世再攬。”

    “再被咬死。”

    “再攬。”

    “這世間會有這麼傻的農夫嗎?”

    聞言,玄奘笑了。笑得鼉潔都有些慌了。

    仰起頭,玄奘緩緩說道:“其實,貧僧應該感謝施主的。這一路,貧僧做了許多事,其初衷,本為證普渡之道。可這道究竟該如何證,貧僧卻心中困惑。直到昨日遇見了施主,令貧僧幡然醒悟。”

    微微頓了頓,玄奘接著說道:“農夫若不救蛇,有農夫的理由。蛇咬農夫,亦有蛇的理由。昨夜貧僧本可以開口勸誡大聖,卻沒有,因為貧僧有貧僧的理由。可如此一來,貧僧便已是那見死不救的農夫,或者咬死農夫的毒蛇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不欲勿授於人。如果自己都是毒蛇了,還談何普渡?普渡不得,西行何用?留這殘軀何用?還不如做做好事,換令尊一副安康。”

    鼉潔微微張大了嘴巴。

    “方才,施主問玄奘‘這世間可有這麼傻的農夫?’,貧僧的答案是,有。”玄奘微笑著望向鼉潔,雙手合十道:“若無,便由貧僧來當那感化毒蛇的第一個農夫吧。”

    聞言,鼉潔頓時啞然,那一張臉上,盡是錯愕。

    他想開口嘲諷這病得不輕的和尚,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此時此刻,他,就是那條農夫即將攬入懷中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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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還是毒蛇

    黑水河的對岸,一個巨大的八卦緩緩降落在河灘邊上。

    清心一躍從八卦上跳了下來,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翻滾的浪花以及天空中巨大的法陣。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在這裏施法?”她回頭對那八卦上的沉香說道:“你先不要下來,在這裏等我。”

    沉香默默地點了點頭。

    快步走到河邊,清心彎下腰用手舀了一點黑水河的水放到鼻子邊上聞了聞,又隨手甩去。

    很明顯的,這裏有人在施法。這麼大的陣仗,說明施法者實力極為強大,而他要對付的人也肯定至少擁有對等的實力。

    三界之中,能施展這種規模術法的人,需要施展這種規模術法才能對付的人,這兩者皆是寥寥可數。

    就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會是誰在這裏產生如此劇烈的摩擦呢?

    隱隱的,她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連忙從衣袖之中取出那顆可以看到過去的珠子朝著河麵一照……

    不多時,她轉身一躍上了八卦,帶著沉香,沿著河流飛速朝上遊而去。

    ……

    飛地上。

    水還在一點一點地漲。由於猴子築起的堤壩的阻攔,河水吞噬陸地的趨勢被極大減緩了。但也隻是暫時的,隻要那河水漫過了堤壩,這裏很快就會被吞噬。

    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拄著金箍棒。猴子緩緩地走到玄奘跟前,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轉而靠坐到鼉潔身邊上下打量著鼉潔。

    鼉潔也驚恐地望著他。

    好一會,猴子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鼉潔大腿的傷口上。

    頓時,劇痛傳來。鼉潔隻能咬緊了牙死死地忍著。

    那冷汗已經從額頭上飛速滑落。

    玄奘連忙站了起來。

    “大聖爺,不要再動刑了。”

    “你那麼關心他幹嘛?”猴子回頭看了玄奘一眼,又轉而瞧著鼉潔狡黠地笑道:“恢複了不少啊,看來敖烈身上的丹藥藥力不錯。再最後跟你說一次,解開術法,咱兩不相欠。如果方便,我還可以想辦法幫你營救涇河龍王的魂魄。如果不解開。等老子從這裏出去了……死是肯定不會死的。我也不嚇唬你,不過,你們全家老小,包括你,你老爹,還有你老娘,全部都不得安生。”

    鼉潔連忙閉上眼睛。咬緊了牙死死地忍著。

    “不答應是吧?”

    說著,猴子摁住鼉潔傷口的手指緩緩用勁。

    原本結疤的傷口又是裂開,鮮血一滴滴地溢出。

    鼉潔依舊死死地咬著牙不吭聲。

    一旁的玄奘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走過來撥開猴子的手。

    “大聖爺,既然鼉潔施主無論如何不會解開術法,又何苦為難他呢?”

    猴子冷哼了一聲,瞧了瞧鼉潔,又瞧了瞧玄奘道:“放心,死不了,要死昨晚就死了。哪裏會讓他活到現在。”

    說罷,猴子扯著嗓子喊道:“敖烈!”

    “在!在這兒呢!”小白龍連忙從遠處奔了過來。

    指著鼉潔,猴子道:“你,看住他。”

    “看住?”

    “已經恢複一點了,你負責看住他,或者我再讓他鬼門關走一回。”

    也不等敖烈回答,猴子已經拖著金箍棒緩緩離開了。

    見狀。敖烈隻得幹咽了口唾沫,乖乖坐到鼉潔身旁。

    用力從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一塊布條,玄奘又是簡單地將那傷口重新包紮了一回。

    看著,就這德行還用看著嗎?

    雖說傷勢好轉,性命無礙,甚至靈力都已經稍稍恢複了一點了,但有些傷勢可不是那麼容易複原的。例如那手和腳,被猴子絞成四根布條似的,不送回西海龍宮還真治不了。現在的鼉潔簡直就是一根“人棍”。就這樣子,還能幹嗎?

    至於術法嘛……這地方才多大?隻要稍微一點靈力,猴子立馬能感覺到。那完全就是在找死。

    瞧著隨便一動就痛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慘白的鼉潔,敖烈不禁哼笑了出來。

    “別說表哥說你,這事兒,你算是惹大了。大聖爺要離開這裏,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們要對付玄奘法師,對付不成,你們白忙活,萬一給你們成功了……到時候天涯海角,誰也保不住你。這完全就是死路一條啊。”

    鼉潔淡淡笑了笑,默不吭聲。

    見狀,敖烈也隻能哼道:“算了,不說了,反正說了也沒用。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罷,別過臉去不看他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很快,那黑水河的水便漫過了簡易的堤壩,一通倒灌之下,飛地的麵積開始迅速縮減。

    一行數人,連同鼉潔都隻得龜縮在飛地的最高處。

    幾個妖王已經在河底摩拳擦掌,準備出擊了。猴子則早早地撐起了護盾。

    那水緩緩地吞噬著陸地,一點一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陸地。

    然而,到與猴子相距十丈距離的時候,蔓延的勢頭頓時就被止住了。

    猴子撐起的護盾,足足十丈!

    見狀,河底的幾個妖王也不由得一怔。

    飛地之上,猴子拄著金箍棒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意味深長地瞧著濤濤河麵。

    猴子的護盾,自然非天蓬可比。在河底,天蓬撐起半徑三丈便已經耗費了相當的靈力,而猴子卻可以隨手撐起十丈的護盾。

    扭頭望向鵬魔王,獅駝王低聲道:“接下來怎麼辦?”

    “沒什麼怎麼辦。”鵬魔王咬著牙冷冷道:“我們等機會就行了。他們不可能逃得出去的。隻要困住了,時間一長,他們自然會亂。一亂,我們就有機會了。”

    話音未落,卻聽一旁的獅駝王忽然驚叫道:“不好。有問題!”

    聞言,鵬魔王連忙朝著飛地的方向望了過去。

    此時此刻,猴子築起的堤壩之中的水還沒灌滿,可不知怎麼地,那溢入的水卻在飛速減少。漸漸地,高出堤壩一截的河麵,竟然又與堤壩齊平了!

    “這是怎麼回事?”

    無論是飛地之上的猴子等人。還是河底的三位妖王一概都懵了。

    好一會。鵬魔王才反應過來。

    “上遊被人堵住了!”

    “誰?”

    “管他是誰!娘的,還不趕緊過去!”

    一頓怒斥之下,獄狨王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鵬魔王捂著額頭,怒視著飛地的方向。那覆蓋著羽毛的額頭上青筋都已經隱約可見。

    猴子的強悍程度已經超出他們一開始的預估了,即使真的將他們全部納入河底,三個妖王能如何嗎?

    很明顯,不能。

    十丈的距離。別說他們了,就是加上牛魔王,再加上獼猴王,五個妖王湊齊了,十丈的偷襲距離,出手,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事。

    弄不好玄奘沒撈著,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但好歹這河水能將他們困住不是?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上遊居然有人在堵河?

    會是誰?

    眼前的問題都還要靠磨,新的對手又出現。一時間。鵬魔王已經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了。

    連他都有不祥的預感,一旁的獅駝王則更是忐忑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說道:“總得想個辦法,不能幹等啊。”

    靜靜地注視著那飛地好一會,鵬魔王緩緩地遊了過去。

    ……

    飛地之上,河水止住,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鬆懈了不少。

    猴子一臉疑惑地看著河麵,好一會。扭頭對著天蓬問道:“你怎麼看?難道他們下遊堵不住了?”

    天蓬仰起頭看了兩眼,緩緩搖了搖頭。

    正當此時,兩道彙成刀刃狀的靈力忽然從河裏衝了出來,一路掠起水花,如同鯊魚的魚鰭一般朝著猴子築起的堤壩衝去。

    說時遲那時快,沒有絲毫的猶豫,猴子伸手一揚,兩麵單獨的護盾迅速在堤壩前生成。

    “咣”的一聲巨響,河麵蕩開的漣漪化作浪花朝著四周翻滾而去,堤壩分毫無損。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那四周的河裏無數一模一樣的靈力刃已經衝出水麵,從各個方向衝向堤壩。

    猴子一咬牙,雙手一掐,十餘麵單獨的靈力護盾淩空生成。

    一時間,河麵之上一場你來我往的爭鬥開始了,濺起的水花遮天蔽日。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爭鬥所吸引的時候,隻見原本奄奄一息的鼉潔捉準了時機一個翻轉,化出了本相一條鱷魚!

    這鱷魚的四肢都已經血肉模糊,但他還有長長的上下顎,還有尾巴!

    “對不起,玄奘法師。我最終還是一條毒蛇,你不該不防我的。”一個聲音在玄奘的腦海中響起了。

    電光火石之間,隻見鼉潔張口吐出了一支金錐子,咬住,用力朝著玄奘甩了過去。

    敖烈徹底懵了。

    猴子把盯住鼉潔的任務交給他,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個表弟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化出本相襲擊玄奘。

    慌亂之中,天蓬朝著玄奘衝了過去,卷簾揮舞著伏魔杖衝向那淩空飛行的金錐子,黑熊精則揚起黑纓槍刺向鼉潔。

    可他們還是不夠快。

    就在金錐子即將刺入金蟬子胸膛的瞬間,猴子的金箍棒到了。

    輕輕一挑,已經刺破玄奘皮肉的金錐子直接被彈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黑纓槍直接貫穿了鱷魚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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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2:19
第五百八十五章:騙局

    鮮血順著腳下的斜坡緩緩地暈開,滲入泥土之中。

    鱷魚微微蜷縮著身子,長長的黑纓槍還刺在他的肚皮上微微顫動。

    最後的陸地的另一端,鮮血在袈裟上暈開。玄奘捂著胸前的傷口單膝跪地。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猴子已經擋到了玄奘身前,天蓬和卷簾也已經護到了玄奘左右。

    “玄奘法師,你沒事吧?”

    天蓬伸手要去握玄奘的脈門。

    玄奘緊蹙著眉,痛苦地搖了搖頭,那目光隔著猴子遠遠地望著躺臥在地的鱷魚。

    “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黑熊精一把將黑纓槍抽離,鮮血濺灑而出。緊接著,他瞄準了鱷魚的眉心就要往下刺。

    小白龍連忙擋到身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已經被黑熊精推得老遠。

    就在黑熊精準備一擊了結鼉潔的性命之時……

    “住……住手……”

    黑熊精的槍淩空頓住了,緩緩扭過頭來看玄奘。

    那一對如同尖刺一般的瞳孔也怔怔地望向了玄奘。

    “他必須死。”猴子拖著金箍棒就要朝鼉潔走去,卻猛然發現自己被玄奘給拽住了。

    玄奘望著猴子緩緩搖頭道:“大聖爺……饒他一命。他罪不至死。”

    “他剛才要殺你!”

    “大聖爺……饒了他,好嗎?”。

    玄奘依舊死死地拽著猴子褲腿。

    瞧著玄奘那布滿了冷汗,慘白的臉,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以為你不迂腐。現在看來。還是差不多。”

    “這不是迂腐。這是……善念。若貧僧不心懷善念,如何證道?”

    那望向猴子的目光中透著無比的堅定。

    猴子頓時一怔。好一會,才冷哼一聲,輕聲歎道:“行吧,聽你的。”

    無奈笑了笑,猴子對著黑熊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收手。

    得到猴子的首肯,黑熊精這才緩緩將高舉的黑纓槍放了下來。

    玄奘輕聲道:“放了他吧。他是一個孝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解開術法的。所以,留在這裏也沒用。”

    一時間,那河底的兩個妖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這和尚,是傻的嗎?就這麼放了鼉龍小子?”

    “會不會是計?那和尚一直在伺候鼉龍小子,說不定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

    鵬魔王悠悠看了獅駝王一眼,道:“除非鼉龍小子不想要他老爹的魂魄了,否則能是計?”

    陸地上,黑熊精和敖烈都緩緩地退開了。

    鼉潔怔怔地望著玄奘好一會,才咬著牙。艱難地扭動著軀體朝不遠處的河水挪去,不斷地眨巴著眼睛。

    會死嗎?他們會不會是等著在我背後動手。

    這和尚肯定是有另外的計謀。他們放了我,說不定是……說不定是……

    鼉潔咬著牙一點一點地往前挪,那腦海之中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有那麼一剎,他甚至希望玄奘忽然開口讓猴子將自己打成肉醬,那樣的話,雖然他還是毒蛇,可玄奘也不見得是農夫。

    如果那樣的話多好,那樣的話,自己剛才的那一擲,就可以無愧於心了。

    然而,直到他挪到水邊,他所期盼的一切都並沒有發生。

    身後,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他,那水底的兩個妖王也都注視著他,可是誰也沒動。

    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的,一種讓他感到無限罪惡的寂靜。

    鼉潔一頭栽入河水之中,開始擺動著尾巴緩緩地往前遊。

    久違的水,有一種暈眩感,可那從渾身上下傷口上傳遞來的刺痛感卻讓他更加清醒了。

    緩緩遊到猴子築起的堤壩邊上,鼉潔從水中豎起頭顱,望著玄奘。

    這一刻,他終於相信沒有人準備在背後偷襲他了。

    猶豫了許久許久,他緩緩朝著玄奘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越過堤壩,遁入黑水之中。

    漣漪緩緩地蕩開。

    他頭也不回地朝著金錐子掉落的方向遊去。

    那一刻,他的腦海是空白的。

    ……

    黑水河的上遊,清心站在八卦上與獄狨王隔空對視著。

    沉香見到這滿臉是毛的妖怪,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緊緊地拽著清心的衣角不敢動彈。

    “一會捉緊了。”清心低眉望了底下已經被極大延緩了流速的河水一眼,輕聲笑道:“萬一掉下去,可是會屍骨全無的。”

    沉香重重點了點頭。

    “你是什麼人?”獄狨王咬著牙,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你管我是誰?”清心笑嘻嘻地盤起手,一字一頓地喊道:“獄狨王!”

    “你認識本王?”

    “你居然敢跟我自稱本王?以前,可都是自稱末將的。”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獄狨王微微一愣,連清心本身也是一驚。

    “末將?”獄狨王的雙眼頓時眯成了一條縫,有些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清心道:“你在花果山呆過?為什麼本王完全沒印象?”

    清心幹笑著,操縱著腳下的八卦緩緩後退。

    “想走?沒那麼容易!”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頓時,獄狨王腳下的河水都炸開了!他撐開雙手,化作一道黑光朝著清心衝了過去。

    那身下的河水被猛烈的衝擊波掠起。

    “捉緊!”

    “恩!”沉香猛地閉上雙目,死死地抱著清心的大腿。

    懸空的八卦迅速後退,旋轉之中,數十種法器從清心的袖中揮灑而出,五顏六色地,瞬間布滿了整個天空。

    “你究竟是什麼人!”

    獄狨王的利爪呼嘯著朝清心招呼了過去,卻被八卦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輕巧地閃過。正當他回首準備再次發起攻擊時。兩道水龍卷從河中迅速凸起。微微一晃。就如同兩根巨棍一般朝他砸了過來。

    隻見獄狨王淩空一個翻滾,撐開雙手。澎湃的靈力炸開,直接就將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兩道水龍卷炸斷了。

    河水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激戰才剛剛開始。

    在清心的手中,各種奇怪的法器、術法揮灑而出,目不暇接。

    有能激起水龍卷的圓球,有能操縱風刃的葉片,能凝成巨型靈力彈的碟子,自動來回穿刺追蹤的飛劍……

    一時間。整個天空都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攻擊。

    兩把飛劍與獄狨王交錯而過,一道風刃借機從他的肩部刮過,鮮血濺起,卻絲毫無法阻擋獄狨王的攻勢。

    豎起的護盾被獄狨王的利爪強行擊破。轉眼之間,獄狨王已經殺到清心的身旁。然而,卯足了勁的一抓還沒擊中清心,一卷黑風已經將他團團包裹其中。等他從黑風中掙脫出來,清心早已逃開上百丈的距離了。

    一場追逐戰開始了。

    獄狨王緊追不放,清心駕著八卦帶著沉香一路逃竄。

    清心的術法和法寶多到讓人眼花繚亂,累於修為不濟。殺傷有限,隻能起到減緩獄狨王的攻勢的作用。

    緩緩地。獄狨王與清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

    此時,猴子一行還依舊被困在那隻剩下一丁點的陸地上。

    河底下,鼉潔已經叼著金錐子緩緩地朝兩位妖王遊去。

    那金錐子的末端,沾了玄奘血的部分已經變得通紅,並且正在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

    鵬魔王盤起手,眉開眼笑地瞧著鼉潔。

    緩緩來到兩位妖王身旁,鼉潔口一鬆,那金錐子當即掉落在地,他自己也整個趴倒在河底的泥沙上了。

    鵬魔王連忙快步上前將那金錐子撿了起來,握在手中細細查看。

    “嘿,沒想到,居然真的取到了血啊。”

    鼉潔掙紮著翻轉身體,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們要我做的,我已經做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殺魏征……還有,我父王的魂魄,什麼時候可以投胎?”

    “別急,這個我會幫你問一問的。既然地藏王已經開口了,就肯定不會食言。”鵬魔王用自己的衣袖細細地擦拭了一番金錐子,收入懷中,又轉而笑嘻嘻地對臥倒在地的鼉潔說道:“不過,我們現在還有另一本賬要算呢。”

    “另一本……賬?”鼉潔緩緩仰起頭,有些疑惑地望著鵬魔王。

    “對。誰讓你上去見那白龍小子的?”鵬魔王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了。

    “這……他是我表哥……他在叫我,所以我就……”

    “我有說過是你表哥你就可以上去見嗎?”。

    “可是……可是……”

    言語之間,獅駝王已經踱著步,走到了另一邊,一前一後將鼉潔包抄了。

    “你們想幹什麼?”鼉潔驚恐地喊道:“沒地藏王的命令,你們不能動我!”

    “需要地藏王的命令嗎?”。鵬魔王頓時笑了出來,悠悠道:“地藏王還沒說過要幫你報仇呢,我不一樣替他許諾了嗎?”。

    “沒有說……過?”鼉潔頓時怔住了。

    悠悠地瞧著張大了嘴的鼉潔,鵬魔王一麵用手彈了彈自己方天畫戟的戟尖,一麵一字一頓地說道:“給我聽清楚了,由頭到尾,地藏王就說過一句話,就是讓我們取來玄奘的血而已。你聽懂我的意思了沒?”

    鼉潔的眼角猛地抽搐。

    ……

    飛地上,猴子抱著金箍棒,依舊百無聊賴地瞧著無邊無際的河水。

    忽然間,他猛地發現那河水正在迅速變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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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2:47
第五百八十六章 :暴走的金身

   黑水河上,清心還在帶著沉香來回逃竄。

    獄狨王忽然頓住了身形。

    低頭望去,他猛然發現那原本漆黑如墨的河水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澈。心中頓時一驚。

    對於河麵上的人來說,河水是否已經開始還原,可謂是一目了然。對於在河底的人來說卻不一定了。

    術法依舊維持,意味著河底的一切河麵上依舊無法感知到。而一旦能感知到,則意味著術法已然解除。而對於身處河底,並且擁有破解黑水玉石的人來說,解不解開術法,都能夠清晰地視物,所以無論河水如何變化,他們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感覺。

    ……

    隻一剎,猴子便已經先於其他人反應過來。

    他舞動金箍棒擺出一個突刺的姿勢。

    “長!”

    一聲清叱,手中的金箍棒頓時化作一道金光猛地伸長,刺穿堤壩斜斜地插入浪濤之中。

    ……

    “放心吧,我會把你的魂魄帶回地府的,讓你和你那親愛的父王一起長相廝守!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之中,鵬魔王緩緩舉起了方天畫戟對準了鼉潔的咽喉,目露凶光。

    正當此時,鼉潔卻緩緩地笑了,那笑容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狡黠。

    還沒等鵬魔王和獅駝王從鼉潔這一絲笑意中感覺出什麼來,鵬魔王已經覺得背後一涼,那水緩緩地擴散了開來,晃動他的羽毛。

    正要落下的方天畫戟頓住了。

    那背後的東西也同樣頓住了,懸停在距離鵬魔王脊部不足一尺的地方。

    鵬魔王瞪圓了眼一動不動地站著,驚恐地望向獅駝王。

    此時此刻,獅駝王早已驚得張大了嘴巴。

    無聲無息懸停在鵬魔王身後的,是金箍棒的一端。那另一端,還握在相距二裏開外飛地之上的猴子手中。

    “你……你居然敢解開術法!”獅駝王猛地吼了出來。

    “我有什麼不敢的?咳咳……”一縷鮮血從鼉潔的口中溢出,緩緩地飄蕩在水中。

    他麵無表情地仰望著頭頂陽光也透不入的深淵,輕聲道:“你們能騙我。難道我還會坐以待斃嗎?”

    那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是一種最後的垂死掙紮,瘋狂的笑。

    “不如……一起死吧?”

    兩位妖王都緊緊地咬著牙,驚恐地望著已經有些癲狂。卻奄奄一息的鼉潔。

    猴子的聲音同時在兩個妖王的腦海中響起了。

    “放下武器。現在放下武器,跪地求饒,我還可以賞你們一個死無全屍。萬年以後,你們的魂魄還可以輪回。否則,就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鵬魔王的手在抖,那啄咬得咯咯響。

    獅駝王的眼球來回轉動,已經徹底慌了。

    “怎麼辦?”獅駝王用傳音的方式驚恐地問道:“現在怎麼辦?水已經還原了,我們……我們死定了!這次真的死定了!當初就不該來!就不該……”

    “不要慌!你個廢物!不要慌!”鵬魔王的聲音直接轟在獅駝王的靈魂上。

    頓時,原本已經腳軟的獅駝王鎮定了下來。

    “我們,還有機會……不要慌,我們還有機會。”鵬魔王瞪圓了眼睛,一道道的傳音被送入了獅駝王的腦海中。

    “大聖爺,鼉潔這條命給你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猴子淡淡答道:“你的命不值錢。”

    “我知道……總之,任你處置了。”說罷,鼉潔閉上雙目,一動不動地躺在河底。

    鼉潔已經徹底放棄了,那另外的兩方,卻還在僵持著。

    猴子的金箍棒緩緩貼近鵬魔王的脊背,似乎在催促對方做出最後的答複。那兩個妖王卻在不斷來回地使著眼色。

    忽然間,獅駝王一聲暴吼,掄起九環大刀就朝鼉潔砍去!

    “狗改不了吃屎!”猴子微微調整金箍棒,隔著二裏的距離用那細長得似乎隻剩下一條直線的棍子幹淨利落地將獅駝王手中的九環大刀挑飛了。

    緊接著。重重捅在獅駝王的腹部上,將他整個頂飛。

    鮮血在河水之中緩緩暈開。

    又一個翻轉,金箍棒打在正要逃亡的鵬魔王肩部,將鵬魔王手中的方天畫戟都打落在地。

    兩妖王分開兩邊開始沒命地奔逃。

    天蓬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不好打。太遠了,使不上勁。”猴子淡淡歎了口氣,將手中金箍棒插入鼉潔身旁的泥沙中。

    金箍棒一端變重變大,一端猛地縮短,將猴子朝著鼉潔所在的位置猛地扯了過去。

    河水的術法解除了,法陣卻還在。這也許已經是猴子目前最有效的移動方式了吧。

    與此同時,鵬魔王和獅駝王已經急匆匆地來到了河底法陣陣眼邊上。

    獅駝王急切地要朝那陣眼之中的金身衝過去。一旁的鵬魔王一驚,連忙將他攔住。

    “你要幹嘛?”

    “帶……帶走金身……”

    “帶你娘!帶著金身,我們兩個都別想逃!”

    說罷,鵬魔王一把推開獅駝王,自己俯身雙手摁在法陣的兩個節眼上。

    道道靈力從鵬魔王的掌心流入法陣之中,頓時,整個法陣放射出如同旭日一般的璀璨光芒!

    此時,猴子已經落到了鼉潔身旁。

    “還活著嗎?”

    “活……活著。”

    “那就好好活著,回頭跟你算總賬!”

    一個轉身,猴子揚起金箍棒,對準了百丈開外的鵬魔王直刺了過去。

    就在此時,劇變開始了。

    整個黑水河中的水都好像沸騰了一般在翻滾,強大的水壓猝不及防地從四麵八方襲來。整個河底的水都如同漩渦中湍急的水一般肆虐著,就連光影都在其中扭曲。

    那臥倒在河底的鼉潔都差點被整個掀起,好在猴子單腳踏住並給他施展了一個護盾,這才保住了他一命。

    突破了百丈的距離,眼看著那金箍棒就要刺中鵬魔王的後腦勺。可就在此時,金箍棒在肆虐水流的衝擊下,偏了。

    一擊不中,鵬魔王與獅駝王慌忙借著水流的力量向兩邊逃竄。

    猴子想追上去。

    可惜的是。水流在幫助鵬魔王與獅駝王逃竄,卻在阻擋著猴子的追擊,讓他寸步難行。

    陣眼之中的金身緩緩睜開了眼,那是一對純金色的眼球。放射著攝人心魄的光。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一瞬間,數不清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襲來,那感覺就好像身處眾僧之中一般。

    鼉潔痛苦地在打滾。

    慌忙之中。猴子揚起金箍棒來回狙擊兩位妖王。可惜的是那水流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相距數百丈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猴子這一端的手抖一分,到了另一端,便已經是數丈的偏差!

    那感覺,就如同一個凡人拿著棍子在打飛舞的蒼蠅一般,縱有千鈞之力,也莫奈何。

    轉眼之間,兩位妖王便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

    “娘的!”猴子轉而望向了金身。

    此時,那金身已經緩緩懸空而起。身上的衣物盡數褪去,變成了一個幹癟的僧人模樣。底下法陣的圖騰轉動的速度已經快到眼花繚亂。

    那感覺,就好像一台機械的功率被開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原本漆黑的河底已經被照成了白晝,龐大的力量正在彙聚。

    此時此刻,河水的洶湧程度早已經不是先前能比的了,在這河水之中,猴子甚至都隻能撐起五丈範圍的護盾。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這金身上的力量,甚至不輸給正法明如來。不輸給通天教主……

    “你懂得操控這個金身嗎?”

    “不……不懂……”

    猴子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趁著那金身的力量還沒完全凝成,他一個轉身將鼉潔從淤泥中托起,夾在腋下。

    “長——!”

    金箍棒又一次出水,落到黑熊精腳邊。

    黑熊精連忙伸手握住。

    “砰”的一聲。猴子與鼉潔一同被扯出了水麵。

    “怎麼樣了?解決了嗎?”小白龍急切地問道。

    “沒有。”猴子咣當一聲將鼉潔甩在地上,轉身又衝入了河。

    不多時,整個河麵都沉默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河灘上的眾人都伸長了脖子靜靜地看著。

    “轟——!”

    一聲巨響,兩個巨人同時從河中站了起來!

    一個是使出了法天像地的猴子,一個是由河水彙聚而成的巨人。遠遠看去。類似於一個僧人的輪廓,那眉心處一點金光閃爍。

    飛地上的眾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猴子露出了獠牙,亮出了利爪,踏著水花,如同一隻單純的野獸一般嘶吼著朝那巨大的僧人衝了過去。

    每一步,都激起驚天巨浪。

    天蓬連忙撐起護盾將所有人護在其中。

    另一麵,那巨大的僧人也朝猴子衝了過去。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高達數百丈的兩個巨人重重地撞在一起了,激起的衝擊波沿著地表掠行,竟將河岸邊上的小樹連根拔起!

    ……

    十餘裏外,清心還在駕著八卦來回地逃遁,遠遠地看到那兩個巨大的身影,頓時吃了一驚。

    那身後的獄狨王微微一愣,連忙掉頭朝著西邊逃去。

    ……

    巨人與巨人之間的近身搏殺正式開始了。

    猴子嘶吼著朝著僧人眉心那一點金光抓去,那僧人身子一縮,躲過了猴子的攻擊,緊接著,一擊重重打在猴子的腹部上。

    趁著這個機會,猴子直接將對方的脖子夾在腋下,對著對方的背部一陣肘擊。

    這是最單純的力量與力量的對抗,兩個巨人之間,每一動作都是驚天動地,每跨一步都是地動山搖。

    驚天的巨浪以這兩人為核心朝著四周瘋狂地肆虐開來,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天蓬的護盾上。

    護盾之中的小白龍悠悠歎道:“這可真是漲見識了,還能這麼打的……”

    轉眼之間,僧人已經被猴子推倒在河水之中一陣踐踏。緊接著,猴子也被扳倒了,雙方在河水之中扭打在一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

    這一仗,足足打了一個時辰。

    大浪一次又一次地衝刷陸地,反反複複,反反複複。

    一個時辰之後,隨著猴子又一次將對方壓倒,一拳自上而下插入水中。

    那朝著猴子的臉砸去的巨大拳頭頓時僵住了。緊接著,崩成了濤濤洪水潰散。

    天空中懸浮的法陣徹底碎去了。

    猴子氣喘籲籲地望著那僧人消失的方位,身形迅速縮小,直至消失在河麵上,隻留下幾個巨大的漩渦。

    片刻之後,猴子躍出水麵,渾身濕漉漉地落到眾人麵前,將還完好無損的金身、鵬魔王的方天畫戟、獅駝王的九環大刀一並甩在了地上。

    環視了一圈眾人,他拖著金箍棒與玄奘擦肩而過,輕聲歎道:“這鬼東西真難纏啊,不過……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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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4:07
第五百八十七章:那孩子叫啥?

    朝陽緩緩升起,璀璨的光輝灑落凡間。

    劇烈的動蕩之後,河水正在一點一點地退卻,原本被河水浸泡的陸地正在一點一點地重新露出水麵。

    折騰了幾天,這黑水河的事情也終於告一段落。隨著河水歸於平靜,漸漸地,天蓬也終於可以解開護盾了。

    玄奘和小白龍蹲在鼉潔身旁細細地幫他清理著傷口。

    “玄奘法師……對不起……”

    玄奘緩緩搖了搖頭,依舊細細地幫他清理著傷口。

    瞧這模樣,估計又是準備要原諒鼉潔了。這讓猴子略略有些不悅。

    不過,也是沒辦法啊。

    說到底,這西行的主角還是玄奘,得靠他來證道。先前玄奘的那句話,直接就問得猴子一愣了。

    “不心懷善念,如何證道?”

    是啊,如果道都證不了了,這一路還有什麼意義。

    行吧,瞧鼉潔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反正也就是個小魚小蝦,玄奘想護著就護著吧。接下來盯緊點,恢複得差不多了,趕走就是了。

    不過,現在好像除了這個半死的,還有一個全死的要處理啊。

    想著,猴子伸手理了理自己濕漉漉的毛發,斜眼望向了一旁臥倒在地一動不動的金身。可剛準備要開口,他就怔住了。

    “大聖爺,怎麼啦?”一旁的黑熊精問。

    猴子沒有回答,他蹙著眉頭朝黑水河的上遊的方向望了過去。

    遠遠地,眾人看到有什麼東西正緩緩地朝這裏飛來。

    “清心?她來幹什麼?”

    ……

    八卦緩緩地降低了高度,掠著河麵飛行。

    霞光中,河麵上的點點晶瑩與它交錯而過,好不絢麗。

    沉香閉著眼睛,緊緊地拽著清心的手。

    “你師傅就在前麵了。”

    “我師傅?”沉香一驚,連忙睜開眼睛望著清心。

    “就是那隻猴子,恩……孫悟空,聽過嗎?”

    沉香連忙重重點頭:“我聽說書先生說過。他好厲害的,大鬧天宮,無人能敵!最後被如來佛祖給製住了。”

    “就是他了,如果他不收你呢。到時候我再收你為徒。以你的資質呢,如果他肯收,很快就能有所成就。畢竟這三界之中無論什麼樣的丹藥,他都能搞得來。當然,我也能弄得到。”

    “那……他會收嗎?”沉香小心翼翼地問道。

    清心點著下巴略略想了下。道:“按道理,是不會收的。看到發簪,他應該會立即去華山才對。”

    說著,清心淡淡笑了笑。

    八卦旋轉著,緩緩落到河灘上。

    其他人都默默地看著。

    猴子邁開腳步,拄著金箍棒一步步向前。

    他瞧了瞧清心,又瞧了瞧沉香,懶懶地掏著耳朵道:“你怎麼來了?還真巧啊,我們打完了你就來,來得可真是時候。”

    “我早就到了。”清心從八卦上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了猴子一眼,一躍跳下八卦,又轉身將沉香抱了下來,輕聲道:“不是我來了,你以為是誰幫你止住上遊的水的?”

    “你止住了上遊的水?”

    “你沒感覺到嗎?”

    猴子翻了翻白眼,嬉笑道:“抱歉,真沒什麼感覺。”

    扭過頭,猴子指著其他眾人問道:“喂,你們感覺到了沒?”

    其他眾人都不吭聲,隻是默默地看著兩人。

    猴子露出一副無賴嘴臉。攤了攤手道:“你看到啦,沒人感覺到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找這麼個機會來討功勞的,沒討到,真是不好意思啦。”

    這一說。清心那臉頓時漲紅了。

    沉香麵帶驚恐地仰望著清心。

    怒視著猴子好一會,清心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兩口氣道:“我來這裏不是來跟你耍嘴皮子的。”

    說著,她從腰間摸出了發簪,朝著猴子丟了過去。

    穩穩地接下清心丟過來的發簪,猴子攤開手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猴子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這發簪他怎麼可能不認得?

    清心和灌江口並無過節,相反的,和南天門似乎還有些交情。找點什麼關係,走點什麼門路,想要見楊嬋並非不可能。拿到這發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這丫頭片子這時候帶著發簪來見自己,算是幾個意思?

    見猴子表情有些異樣,清心當即高傲地仰起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猴子麵色如常地將發簪收了起來,輕聲道:“什麼意思?”

    “有人讓我給你帶話。”

    “什麼話?”

    清心將沉香推向前去,一字一頓地說道:“三聖母說了,讓你收他為徒。日後好讓他劈開華山,將三聖母救出來。”

    “劈開……華山?”這一說,猴子的呼吸頓時有些急促了。

    楊嬋的意思,猴子自然是明白。可他現在能去嗎?

    如果能去,他還在這裏幹嘛?

    就算離開了五行山,他也沒有跳脫這三界。隻要如來佛祖一天還存在,就好像在他的頭頂懸了一把劍一樣。

    莫說劈華山救楊嬋了,就是恢複天道修為,猴子說是沒必要,其實又何嚐不是不敢呢?

    任何過頭的舉動,都有可能給佛門以借口。任何借口,都可能帶來身邊之人的傷亡。六百多年前的那場災難,那種無能為力的痛,無論如何,猴子都不想再經曆一遍了。

    難道這時候去把楊嬋接出來,讓她和自己一起承擔這個風險嗎?

    猴子不願意,也不敢。

    眨巴著眼睛,猴子輕聲道:“發簪留給我了,你帶著這孩子回去吧,我不收什麼徒弟。”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什麼然後?”

    一時間,四目交對,兩個人隔著三丈的距離就這麼僵住了。

    沉香仰著頭,睜大了眼睛,那目光在彼此之間來回。

    那四周的人也都默默地看著。

    一陣微風掠過,卷起了地表的沙塵。

    清心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你,就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我做什麼用得著向你報告嗎?”

    清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哼道:“你能好好說話嗎?”

    “我沒好好說話?”猴子冷哼一聲道:“準確地說,其實我不是沒好好說話,而是我壓根不想和你說話。你聽清楚了,我很討厭很討厭你,非常討厭你,希望你滾得遠遠的,不要再沾任何與我有關的事情。如果你不是我師妹,如果不是看在老頭子的份上,我早宰了你了。也許還不隻宰了那麼簡單。還有,我和楊嬋的事不用你管,不管你是出於好心還是惡意,都不用你管。這是我們的私事,輪不到你管。你聽懂了嗎?”

    一口氣,猴子將長長的一段話都說了出來。

    這一大頓話說完,清心整個都怔住了。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猴子。

    說罷,猴子一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便拖著金箍棒朝著原本端坐的地方走了過去,不再搭理清心了。

    此時,就連一旁的玄奘都悄悄斜眼朝著清心望了過去。

    清心呆呆地看著猴子,那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

    “哭也沒用。”猴子撇過臉去,悠悠歎道:“討厭的人,流淚,看上去就更討厭了。”

    頓時,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沉香手足無措地張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扯著清心的裙角。

    “姐姐……別哭。”

    清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那嘴角微微上揚,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好一會,她深深吸了口氣,眨巴著眼睛道:“沒事,沉香,我們走。”

    沉香?

    猴子的耳朵頓時微微顫了顫,連忙瞪大了眼睛回過頭來。

    清心遠遠地瞪了猴子一眼,將沉香抱上了八卦。

    緊接著,自己也跳上了八卦,一運靈力,飛走了。

    由始至終,猴子都沒有開口阻止,那雙眼睛卻越瞪越大。

    清心一走,眾人當即就活絡了起來。

    小白龍走到猴子身旁坐了下來,拍拍猴子的肩道:“這對話,怎麼就那麼帶火藥味呢?大聖爺,我覺得你們兩個前世肯定是結怨了。”

    “她剛剛叫那孩子沉香?”

    “啥?”

    猴子側過臉,十分認真地問道:“她剛剛,是不是叫那孩子沉香?”

    小白龍略略想了想,撓了撓頭道:“好像是吧,我也聽不太清楚,怎麼啦?”

    一旁的黑熊精插嘴道:“就是沉香沒錯,大聖爺,小的聽得很清楚。”

    聞言,猴子的嘴角頓時抽了兩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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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4:33
第五百八十八章:糾結

    長風淩厲。

    清心站在八卦上一動不動,那神色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細細想一想,這一段姻緣,從一開始就是個錯。錯誤的開始,錯誤的節點,錯誤的過程,這當中沒有一處不是錯。由始至終,都不過是被大能們利用的一個點罷了。

    可是,錯了兩世,難道還要錯第三世嗎?

    “真是……孽緣。”這是清心唯一能給的評價了。

    都已經將楊嬋的發簪帶到麵前了,他居然還不為所動。

    對雀兒的愛是假的,不過是自責造成的假象,難道和楊嬋在月樹上的花也是假的?

    清心實在不懂。

    漫長的記憶告訴了她許多許多,卻也帶給了她各種各樣的情緒,以至於她並沒有辦法平靜地去算計這隻猴子,甚至看不穿,悟不透。

    回過頭,如果不是放不下,她又何苦那麼急著想要了結呢?

    一旁的沉香樂呵呵的。

    “你笑什麼?”

    這一問,沉香連忙閉上嘴,低下頭。

    “我問你笑什麼?”

    扭扭捏捏了半天,沉香才低聲說道:“齊天大聖不收沉香,沉香不就可以拜姐姐為師了嗎?”。

    聞言,清心頓時哼笑了出來。

    那臉上原本的陰鬱一掃而空。

    伸手摸了摸沉香的頭,她輕聲歎道:“你不知道你剛剛失去的是什麼。”

    沉香一臉懵懂地望著清心。

    “我的這位師兄,是三界之中僅有的一位行者道天道修者,雖說他已經失去了天道修為。但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恢複。除了佛門。三界也沒有誰不買他的賬。如果拜入他門下,你想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三界之中,誰都要高看你一眼。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就連天庭,也管束不住你。”

    說罷,清心低頭注視著沉香道:“明白了嗎?神仙的世界。和凡間其實沒什麼差別,一樣要看出身,一樣要論身份。如果姐姐不是老君和菩提祖師的入室弟子,怎可能如此逍遙?”

    “沉香不要逍遙。”

    “你還小,不懂事。”

    沉香撅著嘴,眼巴巴地望著清心。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沉香猶豫了好一會,低聲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沉香了?”

    “怎麼這麼說?”

    “姐姐……好像不開心。”

    清心頓時一愣,又是伸手揉了揉沉香的腦袋:“別瞎想,姐姐不開心是因為其他事。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正式是我清心的弟子了。”

    “真噠?”

    “真的。”

    沉香開心得一下撲了上去。

    這一對師徒乘著八卦緩緩地掠過萬裏長空。

    相距數十裏外。山之巔,須菩提靜靜地遙望著,輕撫長須。

    ……

    漆黑的夜裏,黑水河的河岸邊上,黑熊精抱來了一堆柴火,叮叮咚咚地疊成一排。

    天蓬伸手要去拿柴火,卻被猴子製止了。

    “今天我來吧。”

    天蓬瞧著一臉陰沉的猴子,微微蹙了眉。

    “你怎麼啦?”

    “沒什麼,我能怎麼?有誰能把我怎麼嗎?”。猴子撐著膝蓋坐到了篝火邊上,伸手捉了一根柴火,咣當一聲丟到了篝火中。

    點點火星濺起。

    注視著那吱吱燃燒的篝火,猴子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

    “行吧。”天蓬淡淡歎了口氣:“我去玄奘法師那邊看看。”

    說著,天蓬撐著膝蓋緩緩起身。

    一次河難,船翻了,馬沒了,隨身的物品,包括玄奘的衣物、攜帶的經書還有一應生活用品全都落了水。

    在島上困了兩天,那落水的物品早不知道被衝到哪裏去了,任憑小白龍下水如何搜,也隻找回一點點而已。

    此時此刻的玄奘,真可謂是孑然一身,一窮二白了。他正對著一堆散亂的物件發愁呢。

    不多時,小白龍從河裏鑽了出來。這是他第十二次回來了,帶回來的是玄奘平日裏化緣用的鉢。

    用衣袖從頭到尾細細地擦拭了一遍自己的鉢之後,玄奘對正在休息的小白龍說道:“算了,不用再去了。找到鉢就好了。”

    小白龍默默點點頭,轉而去照顧自己的表弟去了。

    猴子依舊注視著篝火一動不動地坐著,時不時拿出楊嬋的簪子細細地看。

    狠狠地折騰了幾天,大家都已經累了,不多時,便都沉沉地睡去,唯獨猴子還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篝火旁。

    “沉香……沉香……”

    他反複默念著這個名字,咬著牙,那手微微用勁,握在手中的柴火被攥得“咯咯”響。

    許久,他起身來回踱步,蹲到河畔洗了個臉,然後蹙著眉,抿著唇朝著華山的方向張望。

    吐出的氣息化作淡淡的霧在空中彌散。

    好幾次,他都想不管不顧地騰雲飛去,卻終究沒能成行。

    他在怕。

    又呆呆地在營地邊上站了好一會,他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向篝火,將自己手中的小半塊柴火丟了下去,又是愣神地望著篝火。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流逝。

    好一會,他忽然徒手從篝火堆中撿起了一塊燒紅的炭,握在手中。

    沒有運用靈力進行防護,沒有采取任何的術法,他就這麼徒手握著。即使是不死之軀,也被吱吱地燙出了一絲焦味。可他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打算,隻是靜靜地看著,入了神。

    忽然間,一隻手從一旁伸來,握住了猴子的手腕。

    “你幹什麼?”

    一仰頭,猴子看到天蓬站在自己麵前,有些錯愕地望著自己。

    “沒什麼。”猴子手一鬆。那木炭掉到了沙地上。

    掙脫了天蓬的手。他坐到一旁的石頭上借著月光細細地看著焦黑的手掌:“好久沒有真正痛過了。自從修成天道之後,就沒有真正痛過了。我隻是,有點懷念那種感覺而已。”

    “出什麼事了嗎?”。

    “沒。”猴子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坐著,不再說話了。

    好一會,天蓬也躬身坐了下去,隨手撿起一旁的樹枝挑動篝火:“想去華山?”

    猴子搖了搖頭。

    “如果想去就去吧。三個妖王是難對付了點,但如果有準備,他們未必能拿我們怎麼樣。”

    “不是。”猴子仰起頭仰望星空。眼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發紅了。

    天蓬一時間都有些懵了。

    “出了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猴子沉默著,閉上雙眼,抱緊了自己的腦袋。

    “不方便跟我說嗎?”。

    猶豫了好一會,猴子仰起頭,舔了舔幹癟的嘴唇,低聲道:“那孩子……是楊嬋的兒子。”

    “啊?”

    “那孩子,是楊嬋的孩子。”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忽然一躍而起,徒手從篝火中抓起了一塊燒紅的柴。還沒等天蓬出聲,他已經用盡全力狠狠地將它朝著東方甩了出去。

    那柴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刷地一下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

    站在河灘邊上,猴子遠遠地眺望著。

    天蓬端坐著,靜靜地看。

    “你怎麼知道他是楊嬋的孩子?還有,楊嬋如果有孩子的話……那父親是誰?”

    “他的父親叫劉彥昌。”

    “什麼人?”

    “華山腳下一介書生。”

    天蓬揉了揉太陽穴,細想了一番,道:“這些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反正我都知道,什麼都知道,隻是從未逃脫過。”轉過身,猴子又是坐回了原地。

    側過臉,他瞧著天蓬道:“以前我覺得你真的好蠢。”

    天蓬的眉頭跳了跳。

    “但我現在發現原來我比你蠢。”

    “你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自嘲一下而已。不過也是實話。”猴子低頭撫摸著自己手掌上的燙傷,道:“還記得你圍剿花果山那會嗎?當時我就想,這世界上怎麼有這麼蠢的人呢?連自家媳婦都保不住了,還拚什麼命啊。還不如跟我一起揭竿而起,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最後失敗了,起碼也死得不憋屈。”

    天蓬靜靜地聽著。

    “現在我發現我比你蠢多了,你拚死拚活,起碼還贏回了一個美名。如果西行證道成功,你還可以堂堂正正迎娶霓裳。雖然過程糟糕了點,但起碼結果是好的。我呢?雀兒死了,我保護不了。風鈴就在我身邊,我不珍惜……最後魂飛魄散了。楊嬋等了我那麼多年……”掩著臉,猴子狠狠地抓著頭頂的毛發,沉默了好一會,低聲道:“到最後,我就剩下一個‘蠢’字而已。齊天大聖,就是個笑話。我都不知道我活著是要幹嘛了。”

    天蓬淡淡笑了笑,道:“不管你是怎麼知道的,我認為你還是應該當麵求證一下。楊家兄妹,最早是我的同僚,後來變成我的對手,也打過好幾次戰。我所知道的楊嬋,不像是會嫁給一個書生的。”

    “求證……怎麼求證?成親的時候我跑了,讓她守了六百年的活寡,我有什麼資格問?”猴子抬頭瞥了天蓬一眼,低聲道:“說實話,如果霓裳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怎麼辦?”

    “涼拌。”天蓬麵無表情地答道:“她轉世的這幾百年,又不是一次兩次。”

    “得,問錯人了。你這綠帽專業戶,不問也罷。”

    猴子伸手撿起一個石子狠狠甩了出去,正中小白龍的腦袋。

    頓時,一聲尖叫,所有人都嚇醒了過來。一個個慌張地四處張望。

    黑熊精和卷簾的武器都握到手中了。

    “沒事沒事,石頭是我扔的。你們繼續睡覺吧。敖烈,你過來。”

    其他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個個有些莫名其妙地瞧著猴子。

    “大聖爺……真沒事兒?”

    “讓你們睡你們就睡。”

    卷簾與黑熊精這才眨巴著眼睛躺了下去。

    小白龍捂著被砸傷的腦袋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猴子將他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假設。你家娘子找到了。然後你發現她和別人有了孩子……”

    話音未落,隻見小白龍已經瞪圓了眼。

    “我就是假設的,不是真的,隨口問一下。不用緊張。”

    小白龍這才稍稍緩了口氣。

    “來,說說,如果你發現她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會怎麼辦?”

    “先殺奸夫,再殺yin婦!”說著。小白龍還做了一個手刀下切的手勢,以示決心。

    瞧著小白龍那意誌堅決的眼,猴子頓時有些遲疑了,蹙著眉頭想了半天,他又轉而說道:“那,假如是你先對不起她呢?”

    “我對不起她?我哪對不起她了?”

    “我就假設,假設你先對不起她。”

    “那得看怎麼個對不起法了。”

    “恩……就比如成親當日,你跑了。”

    “我成親當日沒跑。”

    “我說假設,你沒聽懂嗎?”。猴子的語氣已經有點重了,怒視著小白龍。

    “行行行。大聖爺說怎麼就怎麼……”

    “就……假設你成親當天丟下她跑了,然後……她就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會怎麼辦?”

    “成親當日我為啥跑?”

    “因為……因為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是什麼事?”

    “就是重要的事。”

    “那到底是什麼事呢?我沒有比成親還重要的事啊。”

    “我他媽說了是假設了!”猴子氣不打一處來,操起一塊石頭對準了敖烈就要砸。

    一時間,所有人又被嚇醒了,一個個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猴子指著連同玄奘在內的眾人惡狠狠地吼道:“都閉上嘴,睡覺!”

    眾人連忙扭過頭去。

    一扭頭,猴子看到敖烈已經閃出了五丈開外。

    瞪眼怒視著敖烈,猴子伸手朝自己身旁的位置指了指。無奈,敖烈隻得硬著頭皮又走了過來。

    一旁的天蓬強忍住不笑。

    “大聖爺,你就別打啞謎了。我都聽出來了。”壓低聲音,小白龍小心翼翼地問道:“楊嬋姐和別人有孩子了?”

    猴子的臉色刷的一下黑了。

    他忽然有一種很濃烈的,揍小白龍一頓的衝動。

    猶豫了半天,他最終還是將那股衝動摁了下去,惡狠狠地說:“我問你啥,你回答我就行了,話太多活不長。”

    “行,我不多話了。”小白龍連忙搖頭擺手,想了想,答道:“新婚之日,拋下新娘跑了,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這要換了我是女的,不隻給新郎戴綠帽子,還要戴很多頂。”

    話音未落,小白龍已經自己手腳利落地閃到一邊去了。

    兩人隔著十來丈的距離對視著,小白龍小心翼翼地看著猴子,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猴子的眼睛瞪得渾圓,嘴角不住地抽,不住地抽。

    短暫的沉默之後,猴子一個彎腰去撿石頭,小白龍連忙掉頭就跑。

    隻聽“刷”的一聲,猴子的石頭丟出去了。黑暗中傳來了小白龍的慘叫聲。

    天蓬在一旁捂著嘴一直笑,一直笑。

    ……

    華山,幽暗的洞府中,楊嬋靜靜地端坐著,凝視著空無一物的石桌。

    ……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猴子氣衝衝地坐回了原地,撿起一塊石頭,掐得粉碎,再撿起一塊,又掐得粉碎。

    不遠處的黑熊精悄悄將身子往遠處挪,以免殃及池魚。

    “我在笑啊,威震三界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也有今天。”

    猴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

    天蓬笑眯眯地瞧著猴子,猴子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篝火,那一對獠牙咬得咯咯響。一雙手更是摸到什麼掐碎什麼。

    “不要那麼早下定論,去一趟華山,當麵問一問,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猴子用手重重地揉了揉臉,低聲道:“你……替我走一趟?”

    “這事兒得你去。”

    “丟下她六百多年,我拿什麼問?”

    “那你問是不問?”

    猴子盤起腿坐在石頭上,猛地抓頭皮,猛地抓頭皮。

    “不問!”

    “不問你著急個啥?”

    猴子仰起頭正色道:“如果是真的,我問了又能如何?如果不是,我不問又何妨?”

    天蓬撅著嘴,拍著大腿笑眯眯地說道:“對,說得好。就是這個理!”

    猴子也重重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是對著篝火沉默。

    ……

    華山,幽暗的洞府中,楊嬋靜靜地端坐著,凝視著空無一物的石桌,靜靜地等待著。

    六百多年的光陰,她一直都在這麼靜靜地等。

    ……

    短短一刻鍾不到的時間裏,猴子拿出發簪看了六次,歎氣十五次,朝著華山的方向望了十八次,抓頭皮二十六次。

    天蓬低眉,悠悠道:“實在坐不住,就去吧。”

    “不去!”猴子閉起雙目,握緊了拳頭。

    “問一問,就清楚了,省得你在這裏東猜西猜。”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是假的呢?”

    ……

    斜月三星洞。

    清心路過沉香的房門前,順手將被沉香踢到了一旁的被子蓋了回去。

    伸手掐了掐熟睡的小家夥的臉。

    遠處林間,須菩提遠遠地注視著,淡淡歎了口氣,拂袖而去。

    ……

    “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坦然麵對,該怎麼辦怎麼辦。”

    “要不……我再找敖烈問問?”

    天蓬哼地笑了出來:“齊天大聖從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天庭一直以來最怕的就是你這不管不顧的性格。怎麼到這問題上,就這麼畏首畏尾呢?”

    “那……”猴子低頭抱膝,有些茫然地問道:“見了麵,我第一句話跟她說什麼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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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4:55
第五百八十九章:召喚

夜風緩緩地吹著。

不遠處的幾個人,包括重傷的鼉潔在內,全部都在裝睡。

天蓬有些詫異地瞧著猴子。

猴子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告訴他,猴子是在真心求教。

雖然小白龍嘴硬地胡扯,但楊嬋會真的這麼做嗎?更何況她還被楊戩壓在華山下,就是楊嬋肯,也得楊戩肯才行啊。

這兩個人天蓬都極為熟悉,無論怎麼想……不能說完全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但可能性極低。

可眼前的這只猴子已經徹底亂了,即使是極低的可能性,也足夠讓他坐立不安,亂了分寸。

“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可……”猴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撓了撓頭:“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原本打算怎麼跟她說?”

“我原本打算……”猴子撓頭的手頓住了。

原本打算怎麼說?

原本,他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了結了,結束所有的危險,所有的問題,然后干干凈凈地出現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原諒。

到那時候,無論她要打也好,要罵也好,自己都要扛住,都要死死地纏住。什麼面子都不要了。就算他要自己當著三界的面給她叩頭,被三界嘲笑也認了。

這是欠她的。

可是……可是……

猴子不斷地揉著眼,不斷地眨巴著眼睛。

現在,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大聖爺……”

小白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猴子一個轉身,拿起石頭又要砸。小白龍嚇得連忙往后縮了縮。高舉雙手喊道:“聽我一句,說完我就滾!”

猴子握著石頭惡狠狠地吼道:“你說!”

這一說,小白龍的心頓時定了不少。他盤著手,躬著身子笑嘻嘻地跑到猴子身旁,小聲說道:“你別怕。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對付媳婦的絕招嗎?”

“什麼絕招?”

“就是那個離家出走的絕招啊。”掩著嘴,小白龍笑瞇瞇地說:“要說生氣啊,六百多年,該撒的氣早撒完了。你回來,她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怪罪你呢?所以啊,你過去。就直接跟她說:‘我來接你了。’。”

“我來接你了?”

“對,就這一句,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那我該怎麼開口問……問那孩子的事情呢?”

小白龍擺了擺手道:“不用問。”

“啥?”

“干嘛要問呢?這要是真的,你下得了她?”

猴子呆呆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望著小白龍。

“下不了手吧?”小白龍盤起手,晃悠著腦袋道:“這方面你就沒我有經驗了。好歹我西海玉面小飛龍也不是浪得虛名,當年也是萬花叢中過,半點不沾身的。”

說著,小白龍刻意擺了一個自以為很瀟灑的姿勢,得意地瞧著猴子。

猴子面無表情地瞧著小白龍,冷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得!”小白龍一下又恢復了原本的猥瑣樣。低聲道:“你啊,當面問是不行的。是真的,你下不了。可遭此奇恥大辱。你不下手,你受得了?再說了,不是真的,你這麼問,楊嬋姐還不跟你拼命?到時候好事也變成壞事。”

“那該怎麼辦?”

“別急,山人自有妙計。你剛剛不是說他叫沉香。他爹叫劉彥昌,是華山腳下一介書生嗎?”

“你都聽到了?”猴子頓時吃了一驚。

“這能聽不到嗎?你說話連禁音陣都忘了布啊?”說著。小白龍伸手指了指遠處躺著的幾個人道:“他們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你信不?”

猴子本來就紅的臉刷地一下更紅了。

瞧著猴子。小白龍樂呵呵地說:“別急著害羞,我們先談正事兒。你呢,下一趟地府,查一查生死簿。找一找沉香和劉彥昌,看看沉香的母親是不是楊嬋姐,不就一清二楚了嗎?是,你又下不了手發難,就老老實實吞了這啞巴虧,回來和我們繼續西行。不是……我勸你啊,就去一趟華山,見一見楊嬋姐吧。”

猴子若有所思地瞧著小白龍。

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小白龍悠悠道:“別謝我,本太子乃西海情聖是也。”

猶豫了好一會,猴子輕聲道:“這里荒山野嶺,把你們送到有人的地方,我就出發。”

那身旁,河水順著陸地的曲線向南滾滾而去,不復返。

次日一早,沉香早早地跪在清心的房門前。

“弟子沉香,給師傅請安。”

房門緩緩地打開。

拖著長裙,清心抬腿跨出了高高的門檻。

“從今天開始,你修行者道。”

“謹遵師傅教誨。”沉香緩緩地叩首。

相隔不遠的潛心殿中,須菩提雙目緊閉,盤腿而坐,那耳朵微微顫了顫。

日升日落,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西行的路上,猴子依舊擔負著開路先鋒的職責,卻也依舊心事重重。一路向西,那心卻時刻在東方。

斜月三星洞中,銀杏樹下,清心默默地教授著自己唯一的徒弟。從最基本的識字開始教,一字一句地教經文,親手煉制丹藥提升資質,幫助沉香感悟靈力。

須菩提默默地觀望。

華山下,楊嬋依舊靜靜地等著。

雖說什麼都沒發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西行的隊伍已經開始接近約定的人類的聚居點,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半個月后,地府。

終年陰暗的天空,廣闊的平原上遍布著各種各樣的陰間植物。兩道長河穿流其間。

在那平原的正中,連鬼魂都見不到的平整土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什麼人在這里建起了一個祭壇。

藍色的鬼火懸浮在空中“吱吱”地燃燒著,將四周的一切都照成了陰森的顏色。

三位妖王單膝跪在祭壇前廣闊的地面上。朝著祭臺上身材高大的佛陀叩首。

這佛陀穿著黑色的袍子,頭戴佛冠,赤腳,手持一柄金色法杖,濃眉大眼,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儼然便是當日趁著猴子發難。三界大亂之時接管地府的地藏王!

“尊者,我等此行,幸不辱命。”鵬魔王從衣袖中取出了那柄沾過玄奘血的金錐,雙手奉上。

只見地藏王伸手一揚,鵬魔王手中金錐當即脫手而去。穩穩地被地藏王接住。

將那金錐高舉過頭,地藏王細細地查看著:“做得好。”

小心翼翼地看了地藏王一眼,鵬魔王猶豫了好一會,拱了拱手,低聲道:“不過……尊者,那猴頭實在厲害,此行,我等沒能將金身帶回。”

“金身丟了?”

三個妖王悄悄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望著地藏王。

“丟了就丟了吧,無礙。”淡淡嘆了口氣,地藏王躬身放下手中法杖。握著金錐,轉身朝著祭臺的中央走去。

那三個妖王都微微睜大了眼。

表面上看,這祭臺足有二十丈寬,二十丈長,平平整整,空無一物。細看之下。卻會發現祭臺的地面上有著繁瑣的圖案,似乎是一個繁雜的法陣。只是因為並未啟動。加上光線極暗,任妖王們如何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步步走到祭臺正中。地藏王將那金錐高舉過頭。松開手,那金錐卻並未掉落,而是好像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樣懸浮在半空。

頓時,那腳下繁瑣的圖案似乎也有了某種反應,一道靈光如同漣漪一般,以金錐為中心順著圖案的輪廓迅速擴散,又迅速消失不見。

低下頭,地藏王從衣袖中取出了什麼東西。

鵬魔王瞇著眼睛遠遠地看,待他看清時,頓時吃了一驚。

這是猴毛,三根猴毛,暗金色的猴毛!

“看來,地藏王早有準備啊。”獅駝王興奮地說道:“取玄奘的血也就罷了,若今時今日,要取那猴子的毛發,只怕……難!”

鵬魔王悠悠道:“閉上你的嘴,靜靜地看著就是了。”

“是……是。”

只見地藏王將那三根毛發用二指夾著,在半空中來回揮動,很快,毛發迅速伸長,如同有了生命似的舞動了起來。

三個妖王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

只見那三根毛發已經如同植物的根莖一般纏上了金錐。

頓時,原本沉寂的法陣被喚醒了。它如同忽然被注入了無盡靈力一般瘋狂地運轉了起來。

一道道的金光直沖天際。

地藏王一步步地后退。

大地都在震動了。

法陣的表面凝聚出無數躍動的梵文,一道道的環狀金光夾帶著碎石飛起,又凌空炸開,悄無聲息地掃過整個平原。

三位妖王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奇景。

金錐放射著光芒顫動不已,就好像隨時都會因為承受不住這澎湃的力量裂開一樣。然而,瘋狂滋長的毛發已經將它死死地纏繞,漸漸地,甚至連光都透不出來了。最終,那顫動變成了一陣陣的“嗡嗡”聲,好像在召喚著什麼。

“誰在叫我,誰在叫我?”

無邊無際的虛空,黑暗之中,一個聲音在喃喃自語。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我是……我是……”在反復的自問之中,那聲音漸漸地沉默了。

“六百多年了,也是時候回家了。貧僧,是來給你引路的。”

回頭看了一眼三位妖王,地藏王輕聲嘆道:“金蟬子要證普渡之道,貧僧,便給他這個機會,讓他來渡一渡,這沉淪苦海至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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