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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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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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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9 20:45:15
第五百九十章:一模一樣的臉

荒蕪的林間,猴子孤身一人緩緩前行著。

徐徐刮過的夜風壓低了艾草,卷起了落葉,有那麼一絲絲的涼意。穿梭在林間,引來一陣如同惡鬼嚎哭的聲響。

猴子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不斷地走。

也不知道怎麼地,越走天色越暗,天上的星辰,云間的月牙都失了蹤。天地間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

到最后,竟連猴子的眼睛都已經看不清四周的景致了。

“這是怎麼啦?”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卻又似乎沒覺得有哪里不對。

更準確地說,他的腦子早已放空了,以至于種種的異常,都沒能引起他的警覺。

漸漸地,他覺得有些昏昏沉沉地,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拄著金箍棒休息。

忽然間,一個黑影從他的眼前掠過。

“誰!”猴子一驚,本能地操起了金箍棒。

然而,在他的前方,黑暗之中僅僅看到幾根微微顫動的樹枝,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就這麼盯著那個位置看了許久,猴子才緩緩松了口氣,放下金箍棒。

“我這是怎麼啦?我……我在哪里?”

直到此時,他似乎才發現自己的一應外在感知,似乎都失效了。

感覺不到靈力和靈氣的波動,沒有了夜視,就連聽覺,似乎也只剩下周遭這一點點的范圍。

正當他一陣茫然之際,一個聲音忽然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了。

“是我。”

“你是誰?”

“我是你。”

“你是我,那我是誰?”

“你……什麼也不是。”

“呵呵呵呵,我什麼也不是?這三界之中,敢這麼說我的人可不多呀。”

天空中的云層緩緩地撥開了,月光又一次照亮了大地。

就在前方十丈開外的地方,一個黑影靜靜地站著,背對著他。

一瞬間,猴子方才的無力感消失了,對外界的感知似乎恢復了一些。但對眼前的這個人的感知。卻依舊是朦朦朧朧的。

那種感覺就好像當初在斜月三星洞剛剛領悟了靈氣和靈力的時候一樣,雖然知道對方就在那里,卻無法直接透過感知獲知對方靈力強度的虛實。

暗暗攥緊了手中的金箍棒,猴子低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真的想知道嗎?”

這一次的聲音不是在猴子的腦海中直接響起。而是實實在在的聲音,卻極為沙啞,難聽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就好像這人許多年都不曾開口說過話似的。

“佛門的人,天庭的人,妖怪。還是昆侖山的人?”

“你猜。”

“我不喜歡猜。我最討厭的,就是打啞謎了。”

聞言,那人“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地上氣不接下氣。

“我們認識嗎?”

“認識。”

“熟嗎?”

“很熟。”

“有過節嗎?”

對方猶豫著,輕聲嘆道:“算是……有吧。”

“有過節,應該早點說。這樣就可以省去那麼多廢話了。”猴子已經暗暗運起了靈力,準備動手。

正當此時,頭頂的烏云緩緩遮掩了月牙,四周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猴子的眼睛再看不清前方的身影了,但他依舊可以憑感覺鎖定對方的具體位置。

“有過節。所以,你就準備殺我?”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既然都已經有過節了,不殺你,難道留著你給我添堵?”

“對……你說得對。要我,也會像你這麼干。可是,你確定你打得過我嗎?”

聞言,猴子噗地一下笑了出來。

這世界上,能跟猴子這麼說的,現如今好像也就只剩下一個如來吧。可惜,這個人身上有明顯的靈力波動。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出身道門,而且,修的必然是行者道。

短暫的沉默之后,對方“咻”地一聲。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前方飛遁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猴子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掄起金箍棒就砸。

然而,這重重地一棍,卻落空了。

翻滾的石屑撲面而來,一時間。猴子都有些愣神了。

對方並不是閃過了這一擊,準確地說,對方是用最單純的速度,瞬間拉開了與猴子之間的距離,以至于猴子一棍落空。

對于戰場上最可怕的戰士來說,他們往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手動得比腦子還快。更多的時候,他們戰斗憑借的是直覺與本能。

沒有絲毫的猶豫,猴子迅速加快了自身的速度。然而,對方的速度也在加快。

黑暗中,兩人就這麼你追我趕地沖刺著,也不知道猴子打爛了多少塊山石,砸爛了多少根巨木,掀翻了多少片樹林……可無論如何,猴子就是追不上對方,更碰不著對方一根毫毛……因為,對方的速度和他一樣快!

這讓猴子感覺十分不悅。

這麼多年了,除了那無根無憑的如來,還沒有人能跟他比速度的。

情急之中,猴子暴喝一聲:“長——!”

那金箍棒驟然伸長,朝著對方呼嘯而去。

“當!”

一聲刺耳的聲響,猴子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金箍棒打在什麼硬物上。

緊接著,對方反擊了。

憑借著對靈力波動的感知,猴子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清晰地直到對方出手的方位。

手中金箍棒迅速回防,穩穩地接下了對方的一擊。這一擊之下,猴子的手竟有一絲發顫。

這是誰?

天地間還有力量如此之強的行者道?

瞬息萬變的戰局已容不得猴子細想了,他一個翻滾,連著三棍朝著對方擊去,全部被穩穩接住。緊接著,對方又是三招還擊,也被猴子穩穩接下。

雙方你來我往地激戰了起來,陷入膠著之中。

漸漸地,猴子的感知能力越來越清晰了。可隨著感知能力一點一滴地恢復,他卻越來越心驚。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修為竟然是和自己一樣的大羅混元大仙巔峰。使的也是棍,一根和自己手中的金箍棒一樣,可以伸縮自如的棍……一樣的行者道,一樣的。只有死門,沒有活門的棍法。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和自己對戰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重重的撞擊之下,雙方彈開了,隔空對峙著。再沒有誰率先出手。

天空中的云又一次緩緩地撥開,月光揮灑而下。

一張毛茸茸的臉緩緩出現在了猴子面前……

猛地瞪大了眼睛,猴子一躍而起。

柔和的月光,微微閃爍的星辰,風從身旁徐徐地刮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篝火旁的天蓬略帶疑惑地望著他。

放眼望去,猴子發現其余的眾人都在不遠處躺著。

睡夢中的小白龍伸手撓了撓臉,黑熊精的呼嚕聲如同雷鳴……

“是……夢?”

撲通一聲,猴子如同被抽離了所有力量一般癱坐了下去,呆呆地注視著自己攤開的手。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大汗淋漓。

“怎麼?”天蓬用手中的樹枝挑動了兩下篝火,輕聲嘆道:“你也會做噩夢?”

猴子伸手揉了揉臉,依舊癱坐著。

噩夢?

他有多久沒做過夢了?

應該……從五行山下出來以后就從未做過夢吧。

修仙之人,修為越高,需要的睡眠時間便越少。修為到了猴子這種境地,別提做夢,基本連睡覺都已經不需要了。

在五行山下的時候,他是自己想睡覺,為的是打發時間,解除了所有防御。才有可能做夢。從五行山下出來,這一路的西行,他都是戒心極重的。別說做夢了,連睡覺都不可能。可這一個月來。因為楊嬋的事情,他每日心神不寧,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這才會在今夜躺下去準備瞇一會。沒想到這一瞇,居然真的睡著了,還做了個噩夢。

這算是怎麼回事?

他撐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著熟睡的玄奘走去。

“怎麼啦?”天蓬問。

猴子沒有回答。

他輕輕握住玄奘的脈門,朝著他的身體注入了一絲靈力,在確定他安然無恙之后才將靈力收了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

猴子搖了搖頭,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到天蓬身旁坐下,道:“我居然睡著了……還以為中了什麼詭計呢。”

“睡著了不是很好嗎?難得能睡一下。”天蓬回頭掃了眾人一眼,道:“每次守夜,我們都是輪著來,你卻是天天如此。嘿,也該你睡一下了。”

猴子低頭注視著篝火,入了神。

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猴子……六耳獼猴?

見猴子的臉色有些難看,天蓬輕聲問道:“夢見……楊嬋的事了?”

“不是。”

“夢見如來佛祖了?”

猴子搖了搖頭。

“那還有什麼能把你嚇成這樣?”

“總之,是一些不好的東西就對了。”猴子朝著西方望了兩眼,道:“明天應該就能到車遲國了。把你們送到那里,我就下地府走一趟。那邊我有預感,可能會出一點麻煩,不過你們應該能解決。”

“放心吧,我們自己可以的。”說著,天蓬從腰間摸出了一塊玉簡,握在手中摩擦著:“實在不行了,我會向你呼救。”

猴子側過臉望了天蓬一眼,輕聲道:“記住,只要有一點點感覺不對,立即通知我,千萬不能遲疑。”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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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車遲國

    次日中午,猴子一行便抵達了車遲國的國都。

    那是一座一望無際原野上密布房屋環繞之中的小小城池。車遲國氣候寒冷,國土一半是草原,一半是山川,這使得這個國家同時擁有農耕和遊牧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水草茂盛的季節,國都四周紮起大量的帳篷,遍地都是牛羊。在幹旱的季節,則顯得人煙稀少。

    由於居民的數量隨著季節變動非常大,這所謂的國都甚至都沒有修建大範圍的城牆,以至於絕大部分的民居其實都裸露在城牆外。

    眾人抵達的時間,正巧是幹旱季節。

    一路上,身穿厚實夾袍,頭戴皮帽的居民穿行而過,一個個都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猴子一行。

    天蓬已經習慣性地幻化成人形。

    雖說猴子維持著原本的相貌沒有施展任何的幻術,但猴子本身有個人樣,個頭也就跟尋常人差不多罷了,除了滿臉的毛,談不上多惹人注意。

    至於黑熊精,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也已經早早幻化成了人形。

    按道理,這樣一支隊伍走在這東西方交彙的商道上,應該不算奇怪啊。

    納悶了好一會,猴子漸漸發現四周居民指指點點的對象,竟是玄奘,不由得輕聲歎道:“看來該來的麻煩,還是逃不過啊。”

    “麻煩?什麼意思?”

    “沒什麼大不了,一點你們能解決的麻煩罷了。等你們安頓下來我就走。”

    回過頭,猴子與天蓬看到玄奘正在不遠處嚐試問路,一眾路人卻都是走避不及。

    見了玄奘。就好像見了瘟神一般。

    好不容易找了一個願意說話的,那人神色慌張,開口便道:“小師傅,在下勸你還是速速離去吧,指不定官府的衛隊已經在往這裏趕了。走晚了。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官府?”玄奘一下愣了神。

    那人還想再說些什麼,身旁的好友卻已經硬拽著他離去了,邊走嘴裏還邊嘟囔著:“管那閑事幹嘛?匿藏者與僧人同罪,你不懂嗎?”

    見狀,天蓬微微蹙起了眉頭。

    “看懂沒?”猴子問。

    天蓬緩緩搖了搖頭。

    好一會,玄奘終於放棄問路的打算有些沮喪地回到眾人身邊。

    朝著天蓬和猴子看了兩眼。玄奘歎道:“初到此處,聽聞車遲國寺廟眾多,香火鼎盛,本想著先行拜訪眾寺,掛個單……沒想到。連路也問不到啊。”

    猴子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想找本地的僧人?”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

    “放心,你很快就會見到了。”

    話音未落,隻聽遠處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踏步聲,頓時,那大街上的路人紛紛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過道。

    那過道的末端,眾人看到一群身穿鎧甲的兵衛正全副武裝地朝這裏而來。

    玄奘也想讓到一邊,卻被猴子一把拽住了。

    “來拿你的,躲不掉。”

    “拿貧僧?貧僧並未犯事。他們為何要拿貧僧?”

    還沒等猴子回答,數十名兵衛已經將眾人團團圍住。

    四周的路人遠遠地看著,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扶著腰間的長刀往前跨了一步。指著玄奘厲聲叱道:“大膽妖僧,竟敢違抗陛下的旨意!”

    聞言,眾人皆是一臉的茫然。

    猴子拖著金箍棒往前跨了一步。

    眼看著猴子就要動手,玄奘連忙將他攔住,低聲道:“是非不明,怎可亂傷無辜?此事。還是交由貧僧處理吧。”

    瞧著玄奘,猴子略略想了想。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

    震了震衣袖。玄奘走上前去,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那將領行了個禮,輕聲道:“這位施主,貧僧法號玄奘,自東土而來,初到貴地。不知道施主所說的違抗旨意,所指何事?”

    “何事?”那將領輕蔑一笑,道:“看你的樣子,確實像剛從境外來。不過,也不打緊,反正陛下的旨意說的是所有僧人,既然進了我車遲國,就該依從法令!”

    聞言,玄奘正要詢問是何法令。可還沒等他問出口來,便已見那將領伸手一揚,叱道:“來人吶,將妖僧拿下!”

    頓時,圍在四周的士兵一個個卷起衣袖就朝玄奘走了過去。

    這是要強拿玄奘的意思了。

    此情此景,眾人自然哪肯?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四周的眾人便已經悉數亮出了各自的兵器,將玄奘護在中間。

    黑纓槍、九齒釘耙、伏魔杖……

    眼看著對方動了刀兵,那些準備要拿下玄奘的士兵頓時一驚,連忙一個個退了回來,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刀。

    雙方一下成了對峙之勢。

    玄奘連忙雙手合十,又是行了一禮,道:“這位施主,不知玄奘所犯何事?”

    那將領卻絲毫沒打算和玄奘說話似的,掃了一眼,他便指著猴子等人叱道:“本將今日隻拿妖僧,此事與爾等無關。若是強行護佑,則與其同罪,爾等可懂得?”

    金箍棒一頓,猴子歪著腦袋擋到了玄奘身前,卻低頭剔著指甲,連看都沒看那將領一眼。

    “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將無情了!”那將領冷哼一聲,伸手一揚,叱道:“將這些亂黨一並拿下!”

    “諾!”

    “慢!”還沒等雙方衝在一起,玄奘便喊了出來。

    第三次朝著那將領行禮,玄奘輕聲道:“將軍欲拿玄奘,可否先讓玄奘知道所犯何事?若在情在理,玄奘願束手就擒。”

    所有的士兵都朝那將領望了過去,將領似乎也有些猶豫了。

    玄奘那邊,猴子、天蓬、卷簾、黑熊精、小白龍。再加上一個玄奘,總共六個人。而且依照他多年的經驗看,這六人止,包括玄奘在內,似乎還都是些好手。

    自己這一邊包括他自己在內。總共有三十五人。

    雖說三十五對六,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但刀劍無眼,如果狗急了跳牆,難免也會有些傷亡。

    眯著眼睛看了玄奘兩眼,那將領摸著自己的劍柄。歪著頭一臉不悅地說道:“陛下有旨,我車遲國境內所有僧人,一概征發徭役。你覺著,這算不算在情在理?”

    ……

    地府。

    那祭壇上的法陣還在運行著,放射出道道金光。不斷地發出陣陣詭異的“嗡嗡”聲。

    三位妖王早已離去,此時,整個平原上隻剩下地藏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道道光華映在他臉上,看上去就如同一尊不懂哭笑的佛像一般。

    一位鬼差匆匆落到他的身旁,單膝跪地,奏報道:“啟稟世尊,正法明尊者駕到。”

    “有請。”

    “諾!”

    那鬼差匆匆轉身離去,不多時。又引著正法明如來落到了地藏王身旁。

    分別朝著兩人行了個禮,那鬼差便離開了。

    地藏王一言不發,正法明如來也不開口。隻隨著他一起注視著法陣。

    許久,地藏王側過臉來笑了笑,指著法陣道:“這法陣,如何?”

    “甚是巧妙,隻是……”

    “隻是什麼?”

    深深吸了口氣,正法明如來道:“隻是。魂魄引回了,卻還有許多事要做。否則。光有魂魄,也無用處。”

    瞧著法陣。地藏王輕聲道:“引回來便好,至於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地藏王點了點頭道:“過兩日,貧僧準備上一趟靈山麵聖,想請尊者與貧僧同去。”

    “所為何事?”

    “到時便知。”

    正法明如來朝著地藏王瞥了一眼,歎道:“聽說,為了金錐取血,還把金身弄丟了啊。”

    “金身本是身外之物,丟了,也無需多想。”地藏王輕聲笑道:“況且,即便是丟了,也會有人將它送回來的。”

    “哦?”

    地藏王低垂著眉頭,淡淡道:“人,一會便到。”

    ……

    此時,夕陽西下。

    猴子一行正緩緩地走向西郊采石場,那身旁還環繞著一眾臉色發青的兵衛。

    這一行,與其說是押送,不如說是脅迫,而且不是兵衛脅迫眾人,而是眾人脅迫兵衛……因為,他們根本沒繳除猴子一行的兵器。

    並不是士兵們不想繳除,而是根本沒有能力繳除。

    那將領要拿玄奘的理由自然是不合理的,但玄奘堅持凡間之事,應該用凡間的辦法解決,猴子等人也隻好答應。

    如此一來,眾人也隻好跟著。

    這一下問題來了,他們是被官兵拿下的,按道理,應該先繳除手上的兵器。

    可問題是,這些個凡間的官兵有能力拿他們的兵器嗎?

    別說猴子的金箍棒了,就是最輕的,小白龍的劍,那也是幾百斤重的東西。就是幾個人抬也不一定抬得動。

    當發現根本拿不動對方的兵器之後,那將領頓時意識到自己碰到的是一堆非比尋常的人,隱隱有了一絲打退堂鼓的意思。

    不過,事情既然開了頭,怎麼收尾可就由不得他們了。

    於是,事情開始朝著哭笑不得的方向發展了。

    他們不想拿玄奘,玄奘卻要求他們按照規定收押自己,一番折騰之下,猴子煩了,直接開口威脅,甚至還有意無意地露了一手,當場就嚇哭了兩個士兵,在鬧市中掀起了一番騷動。

    整個王都都被震動了。

    無數的士兵蜂擁而至,在經曆了一番短兵相接之後,一眾士兵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逃去,唯獨那最開始的將領還有十幾個士兵被硬留了下來。

    就這麼著,那將領和士兵無奈,隻得硬著頭皮將猴子一行“押”往西郊石場。

    玄奘終於如願以償了。

    當然,那後麵還尾隨了一大堆偷偷摸摸跟著觀望的人。

    遠遠地,還沒等猴子一行抵達,戍守采石場的兵衛們便已經收到風聲,被通通集結了起來嚴陣以待。

    那些個正在服徭役的人們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遠遠地觀望著,不明所以。

    不多時,那將領便領著玄奘等人來到了采石場的圍欄外。

    “肖將軍,開一下門!”

    沒有人回答,那大門依舊靜靜地關著。透過圍欄的縫隙,可以看到裏麵盡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猴子用金箍棒輕輕捅了捅那將領的背。

    無奈之下,那將領隻得硬著頭皮又是高喊了一聲:“肖將軍!開門!末將帶了今天集市捉住的僧人來了!”

    不多時,那門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不收!你們回去吧!”

    將領回頭看了玄奘一眼,見玄奘依舊目光炯炯地望著緊閉的門,隻得扯著嗓子喊道:“不行啊,不能不收!”

    “你們今天在集市幹的好事以為我沒看見嗎?回去!不收!說什麼都不收!”

    說罷,那門後半點回應也沒有了。

    “看來他今天就在集市上,看到了情況,所以快馬加鞭趕回來……”那將領無奈地看著猴子,在確定猴子絲毫沒有半點改變主意的意思之後,他無奈幹咽了口唾沫,正要再喊,卻見猴子已經拖著金箍棒走向前去。

    隻聽“咣”的一聲巨響,一丈高,兩丈寬的大門轟然倒下了,陣陣塵土翻滾。

    那門後築起的長槍陣嚇得往後縮了縮,一個個驚恐地望著猴子。

    “今天你們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說罷,猴子伸手一招,邁開腳步踩著大門往裏走。

    身後的幾人護著玄奘一步步前進。與此同時,那圍欄內長槍陣卻是一步步後退。

    領頭的大胡子嚇得臉都紫掉了。

    “肖將軍,人交給你了,我走了!”送玄奘他們過來的將領高喊了一聲,扭頭就跑,連自己的佩劍也丟掉不管了。那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士兵們也一個個連滾帶爬地逃開。

    在場的,戍守采石場的士兵一個個都幹咽了口唾沫,麵色驚恐。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那大胡子監軍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呼喊著。

    然而,誰也沒準備聽他的。

    猴子緩緩後退了兩步,對天蓬和玄奘說道:“估摸著整個車遲國的僧人都在這兒了。守軍就是些凡人而已,你們自己解決吧。”

    “行。”天蓬點了點頭道:“金身帶上吧。地府是地藏王的地頭,有金身在手,你也有談判的籌碼。”

    轉過身,猴子從黑熊精的手中接過被包得嚴嚴實實的金身,回頭掃了那些個兵將一眼。緊接著,他將金身夾在腋下,騰空而起。

    這一下子,那些個兵將更加傻眼了。

    大胡子監軍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士兵道:“快,去請國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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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30 23:17:44
第五百九十二章:伺機而動

    星夜,城門半開了一麵。

    數十名兵衛高舉著火把來回巡視著。一匹快馬與他們交錯而過,迅速穿越了城門。

    那馬上的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力不斷抽打著胯下戰馬。不多時,這士兵便已經穿越了長長的街道來到一座大宅前。

    “來者何人?”一名把門的兵衛叱喝道。

    聞言,那士兵連忙翻身下馬,從腰間摸出了一塊令牌雙手奉上,朗聲道:“卑職肖將軍麾下掌旗使,奉肖將軍之命有要事求見國師,還請諸位通傳一聲。”

    “采石場?”

    門外的幾個兵衛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竟都笑了出來。

    不多時,宅邸內,一位仆人裝扮的青年推開了房門恭敬地跪地道:“稟國師,肖將軍派了人過來,正在門外候見。”

    好一會,一片靜默。

    那仆人微微抬起頭來。

    這不大的廳堂中擺放著六張座椅,兩張在正方向的主位上,四張分置兩側。

    此時,放置兩側的四張座椅上坐著三個道士裝扮的人,分別身穿紅色、橙色和灰色道袍。而那主位前則站著另一個黑袍道士,背對著那前來報信的仆人,看不清麵容。

    紅、橙、灰三位道士↖互相對視了一眼。

    那橙袍道士捋著嘴角的小胡子道:“采石場派來的,他們想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身穿紅袍,留著大胡子一臉凶神惡煞的道士翻了翻白眼道:“一行人去了采石場,他們不派人來才奇怪呢。”

    說罷。他擺了擺手對那前來報信的仆人道:“就跟他說。已經知道了。讓他先回去。稍後,國師自有決斷。”

    那仆人微微仰頭朝著黑袍道士望了一眼,道了聲“諾”,轉身退出了門外,順手將門帶上。

    待那仆人離開後,一直沒開口的羊胡子白衣道士捋著長須道:“已經到了采石場,那就是見到那些個禿驢咯?接下來,我等該如何?”

    六隻眼睛齊刷刷地都望向了黑袍道士。

    正當此時。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門緩緩地推開了,另一位仆人走入房中跪倒在地,道:“稟國師,那毛臉和尚不知為何,已經騰雲離去。”

    “哦?”

    在場的眾人頓時都睜大了眼睛。

    “大聖爺居然離開了?”那黑袍道士轉過身,緩緩地笑了出來:“看來,天助我也!”

    此人,赫然便是蜈蚣精多目怪!

    ……

    此時,地府,生死殿外。猴子正悠悠地瞧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秦廣王。

    “你是覺得你那些個死去的同僚太孤單了,想去陪他們是吧?”

    “大聖爺……大聖爺說笑了。說笑了。”秦廣王嚇得伸手抹了兩把冷汗。

    “那你攔著我?”

    “大聖爺。”秦廣王畏畏縮縮地說道:“小的哪敢阻攔您啊。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的這可都是為了大聖爺您好啊。”

    幹咽了口唾沫,秦廣王接著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地府歸地藏王執掌,沒有地藏王的命令,即便是閻羅……也不能私自放人入生死殿啊。”

    “是嗎?”猴子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來見我吧。”

    “讓他來……”秦廣王一下嗆到了,抬頭望了猴子一眼,見猴子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隻得微微點了點頭,躬身離去。

    ……

    祭壇邊上,一位鬼差道:“稟世尊,齊天大聖孫悟空正在生死殿外。說……說要世尊親自過去見他。”

    地藏王側過臉悠悠看了正法明如來一眼,道:“看,貧僧的金身已經回來了。”

    “那,地藏尊者是準備過去見他了?”

    “先等一會,不急。”地藏王深深吸了口氣道:“難得離開一次,若他就此回去了,怕是有人要不高興啊。”

    正法明如來半眯著眼睛,略帶狐疑地注視著地藏王。

    ……

    此時,東郊市場內眾多士兵握著兵刃微微顫抖地站著。

    那不遠處,玄奘與一眾被征發了徭役的僧人席地而坐。

    這些個僧人一個個衣衫襤褸,那裸露的皮膚上滿是皮鞭抽過的痕跡。

    天蓬等人緊緊地守在玄奘身旁。

    一位白胡子老僧痛哭流涕地對玄奘說道:“大師有所不知。佛教,原本是車遲國國教,想當初,上到國王陛下,下到山野流民,無不信奉。隻因一年前,我車遲國遭大旱,國王陛下命我等祈雨……”

    抹了把淚,那老僧接著說道:“迫於無奈之下,我等召集車遲國上下高僧,於都城外設壇,誦經九九八十一天,卻不見雨來。無奈之下,隻好撤壇。結果一位遠道而來的道士,隻用了一炷香時間便求得了風雨,解了旱災……”

    話到此處,四周的僧人已經一個個哽咽抽泣了起來。

    那老僧微微頓了頓,接著說道:“事後,陛下便立道教為國教,沒收車遲國境內所有寺廟寺產,將所有僧人征了徭役……”

    須臾之間,四周的僧人已經哭成了一片,一個個朝著玄奘叩首嚎哭道:“大師必是佛祖派來的。求大師搭救我等!求大師搭救我等!”

    玄奘不由得無奈一笑,望向了天蓬。

    佛門修的是自身,求的是成佛。一切苦難皆為淬煉心性。

    雖說常言佛祖庇佑,但祈雨這種事,西方諸佛真的有可能出手相助嗎?

    讓佛門祈雨,這本就是找錯了方向,將佛門等同於道門了。

    可,這道士一炷香時間求來風雨,這怕也不太對吧。

    雖說玄奘並未修過仙,但也知道,尋常術法,要降雨可以,但要解車遲國一國之旱,除非龍宮出手,否則根本不可能。

    一炷香的時間請來龍王……從這裏到龍宮要多遠?從凡間上天庭,又要多久?

    這,可能嗎?

    淡淡歎了口氣,玄奘伸手扶起了那老僧,道:“此事貧僧已知曉。”

    “那,大師意欲何為?”

    此時此刻,所有的僧人都眼巴巴地望著玄奘。

    無奈之下,玄奘隻得輕聲道:“若可以,貧僧不日便進宮與陛下理論。”

    就在此時,距離此處五裏開外的斜坡上,一位士兵匆匆跪到了多目怪以及其他三位道士麵前。

    “稟國師,那毛臉和尚並未回來。一行人還滯留在采石場中。”

    多目怪略略點了點頭,淡淡道:“再探!”

    “諾!”

    那士兵轉身上馬,又是朝著采石場的方向飛馳而去了。

    “大人。”大胡子紅袍道士朝著多目怪拱了拱手道:“既然大聖爺還沒回來,機不可失,我等為何還不出手?”

    “不可輕舉妄動。”多目怪擺了擺手道:“大聖爺雖不在,但那玄奘身旁,還有天蓬元帥、黑熊精等一眾高手。若是真硬碰硬,咱未必有好果子吃。也正因此,我們才要在如此之遠的距離上,為的,是躲過他們的感知。”

    深深吸了口氣,多目怪伸手摸出了一塊令牌遞給了羊胡子灰袍道士,道:“傳令大軍圍剿。先用凡人引開他們的注意,我等伺機而動,必可一擊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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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有古怪

    星夜,采石場中,一眾僧侶圍著玄奘席地而坐。

    天蓬佇立在玄奘身旁,聽著他不斷勸慰眾僧。其他的幾人,除了小白龍在照看著鼉潔之外,都在外圍來回巡視著,提防著采石場的守軍。

    夜風緩緩地吹襲,揚起的砂石如同漣漪般在腳下擴散。

    采石場的守軍都已經被逼到了圍欄邊上,一個個握著兵刃警惕地望著黑熊精和卷簾。

    一個士兵悄悄走到大胡子將領身旁,低聲道:“將軍,我們就這麼等著嗎?他們隻有幾個人,要不……”

    “放屁!”那大胡子將領低聲唾罵道:“今天他們在集市,三兩下就打跑了整支護衛隊,你是嫌老子死得不夠快是吧?”

    “那我們……”

    “什麼都不要做,既然國師讓我們按兵不動,我們就按兵不動!”

    “諾!”

    此時,在他們身後圍欄數十丈開外的地方,大批的軍隊已經悄然集結了。

    趁著夜色,他們如同一灘流動的黑水一般迅速勻開,列起盾牆,拉開硬弓。

    一位士兵快步從被猴子推倒的正門走入,擠過圍欄邊上密布的士兵來到大胡子將領身旁。

    “將軍,大軍已經到了。”

    瞥了來者一眼,那大胡子將軍低聲道:“聽到了。國師怎麼說?”

    “國師讓將軍撤出采石場外。”

    聞言。那大胡子將軍擺了擺手。一眾士兵都開始有序地向正門移動了。

    采石場中的僧人一個個有些詫異地看著,一個個都屏住了呼吸。

    “這是怎麼回事?都走了?”

    “準備放我們走嗎?”

    天蓬瞧著正在撤離的戍衛隊,側過臉對一旁的卷簾道:“要放箭了。”

    “不會吧。”卷簾低聲道:“就算他們真想殺,應該也隻是想殺我們而已,不至於想讓所有僧人都陪葬才是。”

    “難說。”天蓬冷哼了一聲。道:“我總覺得這車遲國遠比表麵上看上去的要古怪。按道理,我們今天集市上那麼一鬧,他們要麼招攬,要麼圍剿……雖說圍剿是沒什麼可能的,但至少,他們應該派個人來談一談,嚐試招攬才是啊。到現在為止。你見到國王派來的使者了嗎?”

    卷簾的臉色隱隱有些難看了。

    在場的有將近兩千的僧人徭役。如果對方放箭,要勸玄奘丟下他們跑,估計是不可能的。可不丟下他們……那得是多大範圍的護盾才能將他們護住啊?

    回頭望去,這采石場裏裏外外雖說也有些能躲的地方,但終究是藏不下兩千人如此之多。

    “要不……擒賊先擒王?”

    “不。”天蓬半眯著眼睛道:“再等等,先看看形勢再說。”

    ……

    “報!”一個士兵飛撲到多目怪麵前,拱手道:“稟國師。那些和尚已經開始往裏縮了。”

    “往裏縮?”多目怪頓時愣了一下,那捋著長須的手頓在半空。

    “就是。”那士兵微微抬頭道:“就是往采石場裏縮,似乎是想躲避箭雨。”

    “他們竟然沒出擊?”多目怪捋著長須,陷入了沉思。

    身旁的三個道士麵麵相覷。

    “大人。”身穿橙色道袍的道士拱手道:“不如,就幹脆放箭吧。隻要放了箭,射死幾個和尚,不怕沒辦法把他們逼出來!”

    多目怪緩緩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居然不主動出擊……他們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什麼了?”

    ……

    地府。

    猴子拄著金箍棒在生死殿前來回走動。

    身旁的鐵盆裏火吱吱地燃燒,兩側的鬼兵一動不動地站著。頭頂一朵朵的鬼火呼嘯而過。

    回首望去,無邊無際的陰間看上去就好像一個繁華的夜市一般,隻有當走近了,才能意會到其中的陰森恐怖。

    金箍棒重重一頓,隻聽“咣”的一聲巨響,那腳下的石磚都開裂了。

    四周的鬼兵嚇得微微一縮。

    “怎麼個意思?這麼久了,居然還沒來?嘿。那是不是說,地藏王根本就不在這地府之中了?”

    說罷,猴子抬腿一步步跨上了台階。

    那四周的鬼兵都眼睜睜地看著,沒有人敢上前阻攔。因為,六百多年前猴子在這裏做了什麼事,他們都知道。

    生死殿的大門就在眼前。

    正當猴子已經走過了一半的台階之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了。

    “且慢!大聖爺!且慢!”

    秦廣王提著前擺,正氣喘籲籲地朝猴子飛奔而來。

    回頭看了秦廣王一眼,猴子的腳又往前邁了一步。

    秦廣王一個縱身擋到了猴子麵前,雙膝跪地,喊道:“大聖爺,不可啊!”

    “不可?”猴子白了他一眼,哼笑道:“你不是去請地藏王嗎?地藏王呢?”

    秦廣王抹著冷汗道:“世尊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馬上是多久?”猴子晃了晃腦袋,忽然一個發狠,一把揪住秦廣王的衣領將他整個從地上拽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吼道:“一炷香,一刻鍾,還是一個時辰?啊?多久,你他媽給老子說說!”

    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布滿血絲的雙目、獠牙,都近在咫尺。

    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秦廣王整個怔住了,那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渾身上下都在不住打顫。

    此時此刻,他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猴子呼出的炙熱氣息了。

    “大……大聖爺……”

    “別叫得那麼好聽。”猴子怒視著他緩緩道:“你說說。多久?一炷香,一刻鍾,還是一個時辰。說錯了,老子當場就宰了你!”

    秦廣王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望著猴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這秦廣王已經被自己給徹底嚇傻了。猴子手一鬆,直接將他丟到了一旁,抬腿就要繼續往上走。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同時在猴子、秦廣王以及在場所有鬼兵的腦海中響起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大聖爺的性子還是沒變啊。哈哈哈哈。”

    聞言,猴子當即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

    不多時。一道金光落下。生死殿前的廣場上出現了一個人地藏王。

    ……

    山坡上的四人依舊靜靜地站著。

    多目怪不斷捋著長須,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大人,此事宜早不宜晚啊。”

    “是啊。大人,若是大聖爺回來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沒啦!”

    多目怪依舊眯著眼睛,望著采石場的方向。

    此時。采石場的僧人都已經被聚集到了石山腳下。

    他們利用采石場中的幾座小屋和一些大塊的石頭遮掩身體。可惜空間實在不夠,絕大多數的僧人還是無遮無攔地暴露在對方弓箭的射程之下。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凡人如此,神仙亦如此。

    超過兩千人,光憑天蓬與卷簾等人,根本不可能撐起一個龐大到足以防住所有箭矢,護住所有人的護盾。

    當然,護住玄奘是毫無問題的。

    一步步走到天蓬身旁,玄奘低聲道:“貧僧雖不曾讀過兵書,但也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若是能拿住對方主帥的話,說不定……”

    玄奘沒有接著說下去。他靜靜地望著天蓬。似乎在征求天蓬的意見。

    “大師有所不知。”天蓬淡淡歎了口氣道:“無論按何種理念治國,對方都不應該至今不派出特使與我等交涉。所以,這裏麵恐怕另有內情。”

    一旁的小白龍低聲道:“要不,我們趕緊通知大聖爺?”

    天蓬低頭掏出玉簡看了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

    秦廣王躬著身子快步跑到地藏王跟前,伏地行禮道:“卑職恭迎世尊!”

    “免禮。”

    隨著地藏王輕輕擺手,早已經嚇到臉色發青的秦廣王迅速連滾帶爬地閃到一旁去了。

    遠遠地。地藏王與猴子對視著。

    一個麵色淡然,不喜不悲。

    一個一臉的輕蔑之色。

    好一會,猴子朝著身後的生死殿使了個眼色道:“我想進裏麵去看看,聽說得你同意。”

    “確實如此。”地藏王淡淡笑了笑,緩緩卷起衣袖一步步朝著猴子走過來。

    那動作,便是用閑庭信步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拄著金箍棒,猴子悠悠道:“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不太好。畢竟生死殿事關三界,若可隨便查閱,豈不是亂了套了?”

    “若是我一定要查呢,你是準備在這裏跟我打一架嗎?”

    地藏王笑眯眯地擺了擺手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此乃凡間刀客所為,豈是得道之人該做的?”

    “那是怎麼個意思?”

    地藏王摸著下巴故作為難狀。

    就這麼又沉默了好一會,猴子都有些不耐煩了,指著被丟在一旁,用布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金身道:“我也不白看你的生死簿,這金身還你,就當是入生死殿的買路錢,如何?”

    淡淡瞥了金身一眼,地藏王輕聲歎道:“大聖爺可真是豪爽啊,金身就這麼還給貧僧了,回頭,若貧僧一個不小心又將它給大聖爺送了去,可如何是好?”

    “你若還敢送來,我就直接砸了它。”一步步走到金身旁,猴子單手握著金箍棒對準了金身的頭顱,扭頭道:“你也可以拒絕,我現在就當著你的麵砸了它。反正,留著也沒用。”

    此話一出,秦廣王以及那四周的鬼差都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唯獨地藏王麵容依舊。

    ……

    祭壇邊上,正法明如來麵無表情地望著懸在空中的金錐。

    放射出來的光已經越來越盛了。那感覺,就好像所要召喚的“東西”,已經近在咫尺。

    ……

    生死殿外,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不多時,地藏王注視著那金身緩緩地笑了出來。

    “來人吶,替大聖爺打開生死殿的門。”

    “諾!”

    幾個鬼兵迅速繞過猴子朝著生死殿的大門飛奔而去。

    直到此時,猴子才緩緩地將手中的金箍棒放了下來,點地。

    ……

    此時,采石場外,一匹快馬手握旗令沿著盾牆飛馳而過。

    那士兵一路嘶吼著:“國師有令!放箭!放箭!”

    頓時,一陣弓鉉之聲炸開了,密布的箭雨朝著采石場內的僧人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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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你幫誰?

密集的破空聲呼嘯而來。

天蓬一把將玄奘拽到了自己身旁。

轉瞬之間,大片的箭矢已如同雨點一般灑落,地面掀起了煙塵,一支支的箭矢倒插著微微晃動。

數十名毫無防備的僧人應聲而倒,鮮血順著腳下的碎石緩緩地暈開了。

玄奘驚得睜大了眼。

他的身旁有天蓬,尋常弓箭即便再多,也近不了他的身。可是,其他人呢?

整個采石場中,早已是哀鴻遍地。

其他僧人一個個縮在石縫中,縮在房舍后,有的嚇得痛哭不已,有的則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出了聲,被人知道自己的躲藏之處招至另一波的箭雨。

“放!”

還沒等玄奘緩過神來,圍欄外又是傳來了陣陣破空之聲。又是一陣箭雨傾瀉而下。

血泊中,一個身中數箭,卻還沒斷氣的僧人哭喊著想往玄奘這里爬。可還沒等他爬出一丈距離,只聽“噗”的一聲,一支箭矢已經從他的太陽穴洞穿而過。緊接著,又是三支箭接連落到了他的背上,數十支箭落到了他的身旁。

那僧人張大了嘴巴,所有的言語都被死死地鎖在喉中。脖子一歪,維持著錯愕的表情,沒了聲息。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睛似乎還在朝著玄奘的方向望。

這一刻,玄奘的手微微顫了顫。

那面容之中依舊看不出一絲的驚恐,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卻真真切切地滑落。

他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呆呆地站在天蓬身旁,像是在逼迫自己鎮定下來。

那四周。所有的僧人都在望著他。

圍欄外架起了梯子,一個士兵爬上梯子朝著里面望了一眼,回頭朝著后方比劃著什麼。

“放!”

又是一聲清叱,一陣箭雨從那圍欄后破空而起朝著矮屋飛去。

只一瞬,慘叫之聲從那屋內傳來。原本就簡陋的土墻竟被箭矢射得千瘡百孔。

刺耳的聲響中,門緩緩地推開了。一個身中數箭的僧人從那里面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才沒走幾步,便已經栽倒在地。

那一雙手微微顫抖著,不甘地伸向玄奘所在。

在他的身后,房舍之中。已經堆滿了屍骸。

玄奘瞪大了眼睛,那眼中布滿了血絲。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天蓬出手了。

他隔空一指,那趴在梯子上遙望的士兵當即口吐鮮血栽了下去。

“你干什麼?他是凡人!”玄奘一把拽住了天蓬的手。

緩緩地回過頭,天蓬輕聲道:“他在觀測這里面的人躲在哪里。指揮箭矢的方向。如果他不死,就會有更多的僧人死。”

玄奘的手微微一顫,松開了。

山坡上,多目怪如同一根釘子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

“稟國師!他們出手了!”

“怎麼出手法?”

“隔空殺了我們負責觀測的兄弟!”

“隔空殺了一個人?”多目怪的眉頭微微抖了抖,著:“還真忍得住啊。證道普渡?哼,一派胡言!看你如何證道,繼續射!派更多人去觀測,讓他們殺!”

“諾!”

圍欄外同時架起了數十道梯子。一個個的腦袋探了出來。

天蓬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著一切,玄奘臉上的驚恐之色已再難掩住。

“怎麼辦?”卷簾急急忙忙地湊到天蓬身旁。

“不對路,完全可以確定不對路了。”

“怎麼說?”

山坡上。多目怪緩緩地揉搓著手指,一雙眼睛不斷轉悠著,喃喃自語道:“多了個天蓬元帥,這種身經百戰的大將……果然是棘手許多啊。”

瞥了卷簾一眼,天蓬低聲道:“這是要強攻……我不相信凡人會這樣毫無恐懼地進攻他們心目中的神仙……哪怕是妖怪。最關鍵的是,其實我們什麼都還沒做。根本不值得他們這麼做。所以,可以肯定有人躲在背后指揮他們。想要達成某件事。”

“那怎麼辦?他們的目標肯定是玄奘法師了!”

小白龍掏出了聯絡猴子的玉簡,天蓬連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還不通知大聖爺?”

“不通知。”天蓬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那猴子在辦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你中途打斷,回頭他還得去。最關鍵的是,真正的敵人沒露面,你就是喊了他來也沒用。”

玄奘有些錯愕地望著天蓬。

是啊,雖然同路,但他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

猴子身上的血債多不勝數,天蓬又何嘗不是踏著屍骨一路走來的呢?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小白龍、黑熊精、卷簾,他們哪一個沒走過殺戮,早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

可是玄奘呢?

一行人中,只有玄奘一人是真正雙手不沾血的。

低下頭,玄奘看到眾僧正在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角,一雙雙眼睛巴望著。

他們在怕。

他們怕玄奘一離開這里,天蓬也會離開,到時候,護盾就沒了,他們也會死。

此時,地府之中,猴子正坐在堆積如山的目錄上翻閱著。

一旁的地藏王輕聲道:“大聖爺,一個人查,要查很久的。這還僅僅是目錄。要不,貧僧讓人幫你查?”

“哼。”猴子白了地藏王一眼,悠悠道:“你是想知道我要查什麼吧?心領了。”

“怎麼?大聖爺要查的東西,不能讓貧僧知道?”

“你猜。”猴子笑嘻嘻地看瞥了地藏王一眼,低下眉,剛巧看到華山地域人類降生記錄存放地的一頁,卻只是暗暗記在心里。不動聲色的翻了過去,悠悠道:“我發現,這生死殿你管得不錯啊。上次來,我可沒看見還有目錄這東西,一下子。要查閱也方便了許多。”

“大聖爺過獎了。”地藏王輕聲笑道:“這其實都還是大聖爺您的功勞,若不是您毀了整個生死殿,燒了生死簿消戾氣,哪里來的重整一說呢?再說,貧僧既然接手了陰間,自然得有所建樹才是。”

“你這是誇我還是誇你自己呢?”猴子隨手將翻完的目錄丟到一旁。又撿起一本裝模作樣地看。

“當然是誇大聖爺了,不破不立嘛。”微微頓了頓,地藏王輕聲道:“既然大聖爺都說不用貧僧幫忙了,那貧僧,就失陪了。”

“哦?你要走?”猴子微微抬起頭來。

“大聖爺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相反,求之不得。”

“大聖爺真是……快人快語。既然如此,貧僧失陪了。”地藏王淡淡笑了笑,后退了三步,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可他這麼一走,猴子的心卻突然咯噔了一下,朝著地藏王離去的方向望了過去。

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浮現了。

“有點不對。難道,他已經……知道我想找什麼了?”

“破!破!破!破!”

天蓬不斷地出手。

不僅僅是天蓬。就連卷簾,黑熊精,小白龍也都加入其中了。

一個個爬上長梯的士兵應聲而倒。那速度甚至已經快到他們連往里看的機會都來不及了。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個的腦袋還是好想不怕死一樣地從圍欄后探出來。

一的箭雨騰空而起,又重重砸下,無論僧人躲在哪里,他們都能準確地射中。

很顯然,這並不是盲射。

漸漸地。天蓬發現他們派出許多人在透過圍欄那微小的縫隙往你查看,盡管視野十分狹窄。卻依舊可以借以指揮箭矢的方向。

站在天蓬的位置,若不是細細觀察。甚至都察覺不到。

“他們能用另一種方式觀測,卻還是不斷地派人送死?只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嗎?”

數十名僧人躲到了巖石后,那箭矢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選了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隔著圍欄瞬間射殺了其中的半數。

十余名僧人被逼著往身后的矮山上爬,他們壓低身子借著亂石隱蔽,避免被圍欄外的士兵看到。然而,他們還是被發現了。

一位僧人哀嚎著從矮山上滾了下來。磕在山石上,連腦漿都磕了出來。

玄奘紅著眼眶,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那手依舊緊緊地交握著,十指扣入了肉里。

他囔囔自語道:“連他們都救不了,這西行一路,還如何證道普渡啊……”

“現實沒那麼理想。”天蓬面無表情地答道:“就好像戰爭一樣,有得必有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想要攻城略地,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想把什麼護住,那是不可能的。”

“若如此說的話,普渡豈不是也不可能?”

天蓬沒有回答,只是如同先前一般細細地隔著圍欄感知著圍欄外的一切。

那里,已經有超過兩萬的大軍了,更多的軍隊還在趕來,卻還是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靈力波動。

一地箭雨徒勞地打在護盾上,掉落在地。

整個采石場中,似乎已經只剩下玄奘所處的,由天蓬、黑熊精、卷簾還有小白龍共同撐起的這個護盾才是真正的安全了。可惜這里滿打滿算,也只能容納兩百人。

盡管已經擁擠不堪,卻還是有無數的僧人從采石場的各個角落冒著箭雨朝這里沖來。然而,他們沒有一個能走到。

這里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魚餌一般,無數的士兵正在隔著圍欄細細地看著,等著散落各處的僧人冒險出擊的一刻送上致命的一箭。

最成功的一個,也僅僅是走到與護盾相聚五丈的距離罷了。

他身中五箭,栽倒在地,卻依舊朝著玄奘伸出了一只手:“大師……救我……”

下一刻,一輪箭雨灑在他的身上。

鮮血在身下暈開了。

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恍惚中,玄奘向前邁出了一步,卻被天蓬攔住了去路。

“他已經死了,別過去。”

好一會,玄奘緩緩閉起了雙目。

一陣陣的箭雨連續不斷地襲來,一陣陣慘叫此起彼伏,一聲聲如同夢囈般微弱的從屍堆中傳來,一雙雙沾滿鮮血的手朝玄奘伸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了心情,睜開雙眼。

“元帥,你說得對。萬事萬物,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但貧僧,起碼可以決定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還沒等天蓬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玄奘已經邁開了腳步。

一個轉身,天蓬連忙上前又一次將他攔了下來。

“大師想做什麼?”

“我們,降。”玄奘注視著天蓬,緩緩地說道:“在我們來之前,眾人安然無恙。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我們,只要我們降了,便不會再射箭。僧人不死,士兵,也不會死。如果這能救眾人于水火之中,我們便該按著去做才是。不該,有絲毫的猶豫。”

聞言,天蓬的眼角頓時微微抽了抽。

地藏王緩緩地來到祭壇邊上,與正法明如來並肩而立。

“當年,第一個發現那魂魄的是你?”

地藏王微微點了點頭。

“你準備要直接介入西行了?”

地藏王沒有否認。

“那你幫誰?”

側過臉,地藏王淡淡笑了笑,伸出一指,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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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投降

    “這是個局。”天蓬輕聲道:“他們這是在逼我們出手,千萬不要中計。”

    “西行,又豈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貧僧別無選擇。”

    小白龍、黑熊精、卷簾都一個個睜大了眼望著天蓬。

    僧人的目光在玄奘與天蓬之間來回。

    一個跪在地上的僧人扯著玄奘的衣角低聲道:“大師……大師,我們不想死……求大師搭救,求大師搭救……”

    玄奘默默點了點頭,轉而對著天蓬道:“元帥說得對,不能叫大聖爺回來,這個難關,貧僧必須自己度過才行。”

    眾僧環繞之中,玄奘與天蓬對視著,緩緩邁開了腳步。

    那一眾僧人牽著衣角,緊緊地跟著他。

    “自己度過……憑什麼度?”

    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無奈,也隻得轉身跟了上去。

    見狀,小白龍、黑熊精、卷簾也一個個跟了上去。在他們庇護之下的僧人們自然也一個個瑟瑟發抖地跟著。

    箭雨停了。

    ……

    “稟國師,他們投降了。”

    “投……降?”多目怪有些錯愕地蹙起了眉頭。

    “對。他們……全部投降了。”

    那身後的三位道士一個個麵麵相覷。

    “這怎麼回事?投降了?”

    “寧願投降也不通知大聖爺……還是說,他們手上根本沒有通知大聖爺的手段?”

    “不可能,一片玉簡而已,大聖爺怎麼都不可能大意到連玉簡都沒留下。”

    “那是怎麼回事?是計?”

    多目怪的眉頭緊緊地蹙著,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國師,接下來怎麼辦?受降,還是格殺?”

    多目怪反複捋著長須,緩緩道:“受降,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將那為首的和尚和其他人分化開來。”

    “諾!”那士兵翻身上馬,朝著采石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待那士兵走後,一旁的大胡子道士輕聲道:“此事即便不是十拿九穩,想必也相去不遠了。大人可曾想過,事成之後,該如何與大聖爺交代?”

    “交代?要什麼交代?”多目怪冷哼一聲。咬牙道:“西行,毫無疑問是佛門的詭計。大聖爺當局者迷,我等身為下屬,自當為大聖爺分憂。即便大聖爺事後要我的命,給他便是了。我妖族的王者。怎可淪為佛門的走狗!這事騙得了呂老狗,可騙不了我多目怪!”

    聞言,那其餘的三位道士躬身拱手,道:“大人高義,我等自當舍命相隨!”

    咬著牙,多目怪望向了采石場的方向。

    ……

    此時,幽暗的火光中,猴子正在生死殿的書架之中來回穿行著。

    幾個地府的鬼兵緊緊地跟著他。手忙腳亂地撿起被猴子丟得滿地的生死簿,放回原位。

    猴子一麵騰在半空中飛速查閱著生死簿,一麵細細留意著那幾個鬼兵。

    不僅僅是鬼兵。他還細細感知著四周的一切。

    漸漸地,他已經確定這些鬼兵並沒有在撿起的生死簿上做任何的記號了。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呢?

    關於沉香,關於劉彥昌,這兩個名字的重要性,隻有猴子自己才知道。

    猴子為什麼在這時候來地府。除了西行組合,誰也不可能知道。難道佛門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這不像他們的風格啊。

    是因為不在意。還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仰或……他們事後還有什麼辦法探查?

    越想。猴子越覺得不對勁。

    一麵思索著,猴子一麵翻著生死簿。

    轉眼之間,他已經翻了兩個書架的生死簿了,漸漸地,已經接近了他真正的目標……

    ……

    祭壇邊上,正法明如來和地藏王依舊靜靜地站著,看著那法陣漸漸變異。

    “他這個時候來地府作甚?”

    “查生死簿。”

    “查什麼?清心嗎?”

    地藏王緩緩搖了搖頭,道:“查沉香。”

    “什麼人?”

    “一個凡間的孩童。”

    “一個凡間的孩童的生死簿,他查來作甚?”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道:“因為他有個特殊的名字。”

    這一笑,意味深長,一時間,正法明如來竟看不透其中的奧妙。

    佛門四大佛陀:正法明如來、地藏王、普賢、文殊。這四人當中,論法力,三界公認最強者乃是正法明如來,可是要論神鬼莫測,卻要數地藏王。

    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地藏王極少出手的關係,因為少出手,故而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可正法明如來知道不是。

    分明是修的同一種佛法,可有時候,在地藏王麵前,正法明如來甚至有一種兩人相距甚遠的感覺,猜不透,悟不斷。

    “一時半會的,離家的遊子恐怕還回不來。”震了震衣袖,地藏王輕聲歎道:“貧僧前幾日心血來潮,新製了一副有趣的竹簡,若尊者有興趣,可否一同前往一觀?”

    正法明如來默默點了點頭。

    ……

    “我說,元帥啊。”小白龍低聲道:“你說不能叫大聖爺回來,那我們叫其他人來如何?”

    “叫誰?”

    “叫天庭的人。借用凡人之手,他們這也算搗亂凡間了,天庭想必不會坐視不理才對。”

    “你有證據嗎?無憑無據地,你讓李靖過來,要多久,得來多少兵力?”扭過頭,天蓬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卷簾道:“無論如何,守在玄奘法師身旁。不能走遠。”

    “明白。”卷簾低聲答道。

    一旁的黑熊精也默默點了點頭。

    小白龍顯然也聽到了,不過他還要守著他受傷的表弟,早已經自顧不暇。即便讓他走也走不了。

    一眾僧侶從采石場的大門魚貫而出,玄奘走在了最前頭。

    一排排的弓箭都拉得滿鉉指向了他。

    雙手合十。玄奘對著那為首的將領行了一禮,道:“玄奘願降,隻求將軍憐憫這一眾僧人,放他們一條生路。”

    那為首的將領半眯著眼睛,注視著玄奘。一隻手舉在半空中,既沒下達命令受降,也沒下達命令攻擊。

    四周的僧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觀望著。

    玄奘伸出了雙手,卻沒有人給他戴上鐐銬。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好一會,一匹快馬來到那將領身旁。馬上的士兵飛速下馬貼近將領耳邊細細嘀咕了幾聲。

    天蓬耳朵微微顫了顫,頓時冷哼了一聲,低聲對其他人說道:“要他們將我們,連同其他僧人一同拿下,這是要把他們當人質的意思啊。”

    “動手殺人的話。你們需要多長時間可以將這兩萬多的軍隊全滅?”小白龍忽然悠悠地問道。

    這一問,眾人皆愣住了。

    站在最前方的玄奘搖了搖頭,輕聲歎道:“不可傷及無辜。”

    “他們還是無辜的?”小白龍不由得哼笑了出來。

    玄奘淡淡看了不遠處將弓拉得滿鉉的士兵道:“他們也隻是聽命行事罷了。”

    小白龍的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太清楚證道普渡究竟是什麼,也就是被猴子連哄帶騙地拉上了賊船罷了。今天,他第一次感覺普渡是那麼地不靠譜。

    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一個天真的孩童在暢想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一般簡直就是滿口胡話。

    瞧那一旁的黑熊精與卷簾的臉色,估摸著想法也和小白龍相去不遠了。

    猶豫了好一會。小白龍悠悠道:“以前大聖爺在身邊的時候老覺得他太衝動,現在想想,衝動也有衝動的好處。沒了他。我們就是任人宰割的主啦……”

    不多時,幾個士兵用手推車推來了一大堆的鐐銬,全部傾瀉到了地上。

    那將領高聲吼道:“武器都放下,戴上鐐銬,饒你們不死!”

    眾僧麵麵相覷,最終都望向了玄奘。

    “真降?”

    “真降。”玄奘一步步走向前去。伸手撿起鐐銬,戴在自己的手上。

    見他如此舉動。那其餘的僧侶一個個連滾帶爬地奔了上去,心急如焚地將鐐銬戴到自己的身上。

    那不遠處的眾多士兵看得都發笑了。

    這恐怕。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這麼心急地要給自己戴上鐐銬的人吧。

    天蓬靜悄悄在九齒釘耙的柄上摁上了一個法印,有意無意地瞧了其他幾人一眼。

    其他幾人領會了他的意思,一個個也都在自己的兵器上摁上法印。

    緊接著,他們已經鬆開了自己的武器。

    那一柄柄的重兵器掉在地上,一聲聲的悶響,那地麵都微微顫了一下。

    這一下,為首的將領臉色可就沒那麼好看了。

    不過不好看歸不好看,箭在鉉上不得不發,既然來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說什麼他們都不能後退。

    一大群長槍兵迅速上前,將眾人連同一應僧人在內全部團團圍住。

    將領一步步走到玄奘跟前正要開口說什麼,天蓬卻已經擋到了玄奘身前。

    “你們要拿要放我不管,但玄奘法師,必須跟我在一起。”

    這一句話放下去,那將領頓時沒了脾氣,隻得默默點了點頭。

    星夜,將近兩萬的大軍高舉著火把押送著僅存的一千餘名僧侶以及玄奘一幹人等緩緩地朝王都走去了。

    ……

    情況實質上還是沒改變,就算被俘,那些個“護衛”還是一個個緊守在玄奘身旁。

    遠遠地望著平原上正朝王都走去的大軍,多目怪淡淡歎了口氣道:“希望大聖爺能再晚點回來吧。去將他們的兵器都收起來,沒了兵器,動手的勝算就大了。”

    正要轉身之時,一個士兵匆匆來到他身前,跪地拱手道:“稟國師,陛下請您過去一趟。”

    稍稍猶豫了一下,多目怪隨口道:“知道了。”

    ……

    此時,地府中的猴子正握著一份生死簿,瞪圓了眼氣得瑟瑟發抖。

    千般隱瞞,百般忽悠,結果,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頁的時候,竟發現已經被撕了。而且還是剛撕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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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五毒八苦

    隱蔽的深穀中,一座小小的閣樓靜靜地佇立著。

    樸素而帶點詭異的裝潢,裏外不透一絲光亮,四周又草木叢生,甚至還有濃鬱的瘴氣。

    這是一個寂靜得如同真正的死亡一般的地域,唯一的光彩,是半空中來回浮動的點點鬼火罷了。

    地藏王帶著正法明如來緩緩地來到閣樓前,由始至終,他們甚至沒有看到一個鬼兵在把守。

    朝著四周望了望,正法明如來輕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別院罷了。”地藏王依舊一步步向前走著。

    很快,兩人來到了正廳大門前。

    隻見地藏王伸手輕輕一撥,足有一丈三尺高的兩片巨大門板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了。

    戶外鬼火的光順著縫隙照入其中,那裏麵,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正法明如來深深吸了口氣,看了地藏王一眼,沒有再問。地藏王也沒有答。

    直到那門完全打開之後,正法明如來借著鬼火照入的光,看見裏麵空蕩蕩的地板上放著一張矮桌,桌上放了一個兩個巴掌大的矩形木盒。

    提著裙擺跨過了門檻,地藏王一步步走到矮桌前,彎腰將那木盒拿了起來。

    “不進來嗎?”

    正法明如來這才邁入殿堂之中,那眉卻依舊緊緊地蹙著。

    翻開木盒,地藏王從中取出了一片片刻著字的竹簡在桌麵上一字排開。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貪、嗔、癡、慢、疑……這是。八苦和五毒?”

    地藏王微微點了點頭。

    “尊者不覺得,這金蟬子一路走得太輕鬆了嗎?”

    “輕鬆?”正法明如來淡淡笑了出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地藏王。

    微微點了點頭,地藏王捋著僧衣緩緩跪坐了下去,伸手在桌麵上整理著那數不清的竹簡。

    “凡間眾生皆苦。那玄奘身旁之苦,便已比比皆是。就以那猴頭而論……”他伸手取出幾片竹簡疊到桌麵上,道:“貪、嗔、癡、慢、疑,五毒俱全,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八苦有其三。”

    整整八片竹簡被推到了正法明如來麵前。

    “以那天蓬而論,癡、慢。五毒有其二。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八苦同樣有其三。”

    又是五片竹簡被推到了正法明如來麵前。

    攤了攤手,地藏王輕聲歎道道:“至於其他的,黑熊妖,龍太子,卷簾天將,哪一個又能算得上幹淨?身旁之人況且惡果惡念累累。就這樣,一路向西,即便真到了大雷音寺,又能如何?辯得贏嗎?”

    注視著自己麵前堆起的竹簡,正法明如來輕聲問道:“那,世尊以為,該當何如?”

    “貪、嗔、癡、慢、疑,此乃五毒,一切惡業皆因五毒而生。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此乃八苦。金蟬子所渡者。乃眾生之苦。”低頭捋著衣袖,地藏王悠悠道:“貧僧以為,西行之辯法,非在於大雷音寺,而在於那西行十萬八千裏路上。既然金蟬子已經決心證道,我等,便不可讓他空手而回。這普渡的是與非。必須證出個所以然來!”

    ……

    一點一點地合上手中的生死簿。

    此時,生死殿中,猴子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了。

    早年的地府雖然歸屬天庭,但實際上處於放牛狀態,隻要不出大事,壓根沒人管。三界之中的大能想要出入生死殿很容易,就算發生點什麼也不奇怪。

    可地藏王接管之後的地府早已今非昔比了。

    要在佛門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撕掉一頁生死簿,還剛巧是猴子想要的這一頁……

    “這是……怎麼個意思?”

    攥緊了拳頭,猴子咬著牙,微微顫抖著閉上雙目。額頭上的青筋早已暴起,手中的生死簿被攥得“吱吱”作響。

    眼看著猴子已在暴走邊緣,一直緊跟著替他收拾生死簿的幾個鬼兵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了下去,頭都不敢抬。

    此時此刻,猴子很想當場發火,砸了生死殿,然後揪住地藏王問個清楚。

    他有極大的把握能一對一戰勝地藏王。

    莫說地藏王了,就是四大佛陀全數現身,他突破了天道,也可以輕易拿下。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發火。

    因為他能擊敗四大佛陀,卻無法徹底擊敗四大佛陀背後的如來。

    讓眼下的一切脫離辯法的軌跡,到頭來,勢必出現一個連他也無法控製的局勢。

    如果能直接對佛門動手,他根本就不需要陪著玄奘走那麼長的路,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六百多年前的失敗早已證明了單純的武力並沒有辦法解決問題,至少無法獲得他想要的結局……

    好一會,猴子才終於漸漸冷靜下來,自言自語道:“老君還隻是封印了內容……這家夥居然直接就撕了。哼,這是連遮掩都懶了嗎?”

    他緩緩地降低身形,盤著腿坐下。一言不發。

    那模樣,就好像虛脫了一般。

    幾個鬼兵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

    隨手將生死簿撇到一旁,猴子微微顫抖著,仰起頭靠到身後的書架上,雙目緊閉。

    寂靜無聲的生死殿裏隻剩下他重重的喘息聲了。

    一朵朵的鬼火在空中放射著妖異的光。

    對方,這是在肆無忌憚地想要激怒自己。

    是的,他們成功了。

    此時此刻的猴子,已然怒火中燒。一口氣噎著喉中咽不下去的感覺讓他想當即操起金箍棒將這裏的一切全部砸個稀巴爛。

    如果他隻是一個人。也許,他已經這麼幹了。

    可他不能。

    不是第一天麵對佛門了。在猴子心目中,這是個狡詐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宗門。敢這麼做,他們必然有後手。

    而最最糟糕的是,猴子所查的是沉香的身世。對應的是楊嬋。

    連這種事對方都介入了,說明即使就算自己已經想盡辦法試圖讓楊嬋置身事外,對方依舊早早地將她作為棋子捏在手中……

    “這……分明是陽謀啊。”

    猴子緩緩地睜開眼睛望著漆黑一片的穹頂。

    使用陽謀,說明對方已經能應對他所能做出的所有反應,甚至希望他做出反應。可能是一次單純的挑釁,但更可能是某種陰謀詭計的前奏。

    就事論事的話,沉香的身世的重要程度遠遠無法和當初查雀兒的轉世相比。

    要找到雀兒的傳世。當初隻有查閱生死簿這一個辦法。要查沉香的身世。猴子卻有無數種辦法,隻不過這件事說出去終究不好聽罷了。正如天蓬所說的,也不方便直接詢問楊嬋,所以他才會貿貿然跑到地府來查。

    因為這樣最簡單,最直接,也最隱蔽,不會在自己與楊嬋之間留下任何芥蒂。

    最開始猴子所想的。是在不驚動楊嬋的情況下,把事情搞清楚。

    可現在生死簿被撕了……

    很顯然,對方已經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了,對自己的舉動一清二楚。

    老早已經把自己的底子查了個一幹二淨嗎?

    怪自己太天真了嗎?

    現在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自己在五行山下昏睡了一百五十年,對方有足夠的時間對自己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以佛門的實力,要查探這些東西並非不可能。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猴子忽然哼笑了出來,伸手揉了一把臉。

    被人死死捏住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緩緩地睜開眼睛,他麵無表情地瞧著跪在遠處的鬼兵道:“你們的那個……地藏王,走的時候有交代什麼嗎?”

    那些個鬼兵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沒有……很好。很好……”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用楊嬋威脅自己。

    片刻之前,猴子還在為沉香的身世憋得慌,現在。一把尖刀已經卡到了楊嬋的喉嚨上了。

    緩緩地起身,猴子忽然從耳中掏出了金箍棒重重砸在一旁的書架上。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那書架轟然倒塌了。書架上的生死簿傾斜而下,紙屑木屑紛飛。

    幾個鬼兵嚇得撒腿就跑。

    直奔出上百丈的距離,見身後再沒半點動靜,他們才一個個回頭張望。

    預料中的暴怒並沒有發生,倒塌的書架旁,猴子隻是拄著金箍棒靜靜地站著,氣喘籲籲。

    分明隻出了一招,卻好像已經疲憊到了極致了一般。

    恐懼緩緩地消散,那些個鬼兵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疑惑。

    “替我轉告地藏王,今天的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好一會,猴子低著頭,轉身一步步朝著大門走去。

    沿途又是幾個書架被他隨手砸得粉碎。

    ……

    “稟世尊,孫悟空已經離開生死殿了。”

    “往這邊來沒有?”

    那鬼兵恭敬地答道:“回世尊的話,沒有。”

    “沒有?”

    一旁的正法明如來從猴子的一疊竹簡中抽出了寫著“嗔”字的一枚,在地藏王眼前晃了晃。

    地藏王不以為意,隨口問道:“那,他可曾說些什麼?”

    那鬼兵略略想了想,道:“他說,讓小的轉告世尊,今天的事,他不會就這麼算了的。還有,他臨走時砸爛了幾個書架,小的正讓人修複呢。”

    聞言,正法明如來隻得又將寫著“嗔”字的竹簡放了回去。

    “非是不怒,隻是礙於形勢,發作不得罷了。”地藏王微笑著歎道:“這金蟬子的證道之路,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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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水

    黎明時分,玄奘一行被安置在了一個露天廣場中。

    這個有點類似於競技場或者校場之類的大廣場被整個包圍了起來,四周捆起了一圈圈的鐵鏈充當欄杆,加上大軍看管……雖說不比監牢,但也算是十分嚴密了。畢竟,麵對眼下這足足千人的隊伍,這個西域小國早已沒有足夠的監牢可用了。

    王宮中,一位文職官員匆匆來到國王麵前,躬身跪地:“啟稟陛下,國師已在門外。”

    燃了一宿的蠟燭,那燭台上的蠟都已經滴到地上了。

    小小的殿堂裏,老國王有些昏昏沉沉地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的文官輕聲道:“有請國師。”

    “諾。”

    那文官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哼,他總算來了。”站在一旁胡子花白,看上去卻依舊十分硬朗的大臣厲聲道:“竟然將守護王宮的禁衛都調了出去,陷陛下於險境,此舉真要論起來,形同造反!陛下,可莫再驕縱啊。”

    這一番言辭說得很重,老國王卻似乎不以為意,隻是一夜未眠,實在有些熬不住了,那雙眼朦朦朧朧的,提不起神來。

    不多時,多目怪走入殿堂中,躬身拱手道:“貧道多目,參見陛下。”

    聞言▼老國王連忙擺了擺手:“免禮,免禮。”

    多目怪緩緩鬆開雙手,直起腰杆。那神色,就好像全然不曾犯錯一般。

    一旁的大臣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開口厲聲叱責,卻見老國王已經在悄悄暗示讓他不要多言。隻得不甘地閉上嘴。

    稍稍沉默了一下。老國王捋著長須道:“多目愛卿吶。聽說,你昨日將本王的禁衛都調走了,可有此事啊?”

    “確有此事。”多目怪仰頭朗聲道:“隻因東方來了一妖僧,夥同一些盜匪於菜市口出手傷了巡城的兵將。為免此妖僧禍害百姓,貧道才鬥膽,借用了陛下的禁衛。還請陛下恕罪。”

    嘴巴上說“請陛下恕罪”,可多目怪那臉上,卻全然沒有半點愧疚之意。一時間。在場的幾個大臣更加怒火中燒了,一個個攥緊了拳頭,暴起了青筋。

    隻可惜,多目怪全然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

    “原來是這樣啊。”老國王稍稍鬆了口氣,道:“這妖僧,是怎樣的妖僧?可懂得呼風喚雨?如今,又拿下否?”

    “稟陛下,不過一些旁門左道之輩罷了。”多目怪連看都沒有看那些個大臣一眼,隻對著老國王微微躬身道:“陛下洪福齊天,那妖僧已被貧道命人拿下。幸未禍及百姓,如今正囚於齊雲台中。”

    “拿下就好。拿下就好。”老國王呵呵地笑了起來:“多目愛卿又立下大功,本王,都已經賞無可賞了。”

    “陛下……”

    大臣剛想說話,卻又被老國王擺了擺手止住了。

    抬起雙手伸了伸懶腰,期間又有意無意地瞥了兩旁,麵色鐵青的諸位大臣一眼,老國王輕聲歎道:“既然事情已經了了,諸位愛卿一宿不眠,也早些回去休息。都,退下吧。”

    說著,也不管那其他大臣還有何話講,老國王便已經撐著龍案起身,在左右侍從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朝著後堂走去了。

    一時間,在場的大臣皆是麵麵相覷,一個個臉色鐵青。唯獨多目怪神色依舊。

    短暫的沉默之後,多目怪麵無表情地說道:“陛下累了,要歇息。今天的早朝就免了,諸位也早點回府歇息吧。若是有什麼要事急事,便如同往常一般將奏折交予貧道便可。貧道,自會交予陛下。”

    那些個大臣一個個都怒視著他,卻沒有一個敢當麵叱責。

    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大臣們一個個拂袖而去,大殿之中隻剩下多目怪一個人了。他這才捋了捋長須,轉身離去。

    ……

    此時,烈日下,囚著玄奘等人的露天廣場上一片寂靜。

    與剛開始的時候不同。

    玄奘剛到采石場的時候,眾僧把他當救星,認為玄奘能救他們脫離苦海。大軍包圍之後,亂箭之中,玄奘更是成了救命稻草。

    然而,如今被囚,卻是另一番光景了。

    眾僧竊竊私語著,漸漸地,他們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場血光之災、生死之禍,皆因玄奘等人而起。一個個看玄奘的眼神都有些變了,沒有了原本的那種炙熱,轉而多了一絲怨恨。

    當然,有天蓬等人在,沒有人敢說出口,但他們的舉止已經告訴了所有人真相。

    沒有人再纏著玄奘問道了,他們甚至一個個對玄奘走避不及,就算盤腿而坐,也恨不得坐遠點。

    這露天廣場是圓形的,四周重兵把守,又纏繞了鐵鏈充當監牢的欄杆,正中的僧人雖然身戴腳鐐枷鎖,卻還是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可笑的是,與在采石場中的光景不同,采石場中,他們一個個纏著玄奘,恨不得拽著玄奘的衣袖,抱著玄奘的大腿。如今……

    玄奘盤腿坐在廣場的一角,那其他的眾人便都擠到了另一角,無端端在廣場中排出了一個缺月的形狀。

    這一切,玄奘自然都看在眼裏,隻是低眉不語罷了。烈日下,那嘴唇都幹裂了。

    隊伍的其他幾個人,天蓬、卷簾、黑熊精依舊緊守在玄奘身旁。

    蹲坐一旁的小白龍忽然看到了什麼,一個起身朝著眾僧人衝了過去。

    一時間,坐在前排的幾個僧人嚇得連滾帶爬。

    “你!”站在眾僧前方,小白龍指著裏麵的一人開口道:“給我點水。”

    眾僧紛紛回頭望去。

    那藏在人堆裏的僧人連忙將手中的水壺塞入衣袖中,假裝沒聽見。

    “就說你,我都看到了。把水壺給我。”

    那僧人依舊佯裝沒聽見。閉眼念佛。

    小白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一躍而起。一下落到了人堆裏。

    眾僧驚叫著四散逃開了,唯獨那捂著袖中水壺的僧人依舊一動不動地忍著。待他發現周遭眾人皆已逃開時,為時已晚。

    小白龍拽著他的衣袖一把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把水給我。我們幾個沒關係,玄奘法師可是凡身,這麼曬下去,一個不小心得給曬死!”

    “你們不是神通廣大嗎?你們變口水給他喝啊!不要搶我的水!”

    “沒有他,你們早死了!你連一口水都不肯給他?”

    “胡說!沒有他。我們根本就不會死那麼多人!”

    這一聲嚷嚷之下,頓時,原本被小白龍攪得喧囂不已的露天廣場整個安靜了下來。

    眾僧有些驚恐地望向了玄奘,望向了玄奘身旁的天蓬等人,又回頭看著那被小白龍死死壓在地上的僧人。

    玄奘微微睜開了眼睛,依舊一言不發。

    小白龍有些錯愕地看著被自己製住的僧人。

    那僧人也驚恐地望著小白龍,好一會,他鼓起勇氣接著嚷嚷道:“我說錯了嗎?你們來之前,我們雖然要服徭役,卻無性命之憂。你們來了之後……才短短一天。一天……我們就死了那麼多人……我的師傅死了,師弟也死了……我說錯了嗎?”

    話到此處。僧人已是嗷嗷大哭。

    那四周的眾人一個個神色緊張地縮了縮脖子,不聽,不看,就好像那僧人的哭喊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玄奘依舊靜靜地坐著,遠遠地望著那被小白龍壓倒在地的僧人,不發一言。那目光之中,盡是難以釋懷的無奈。

    回頭看了玄奘一眼,小白龍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翻了翻白眼從僧人的衣袖中抽走了水壺。

    “就算你爹死了這水壺也得交出來。”

    握著水壺,小白龍一步步地往回走。

    眾僧紛紛閃避。

    一步步走到玄奘麵前,他擰開水壺,遞到玄奘的嘴邊:“喝口水吧,別到時候沒給射死,反倒給渴死了。”

    玄奘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奄奄抽泣的僧人身上,看入了神。

    好一會,他伸手接過了小白龍手上的水壺,連同蓋子一起接了過來,卻沒有喝,而是擰了回去,握著水壺一步步朝著那僧人走了過去。

    小白龍頓時都傻眼了。

    他看著玄奘穿過眾僧所坐的地方,一步步走到那整個癱倒在地上的僧人身旁,躬身將水壺遞了回去。

    那僧人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玄奘,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不該接。

    “貧僧的這位朋友,雖然魯莽了些,但並無惡意。還請見諒。”

    那僧人唰的一下將水壺從玄奘手中奪了過去,捂在懷裏,連滾帶爬地閃到遠處了。

    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玄奘這才直起身子,一步步地往回走。

    “你是念佛念傻了吧?我搶來給你,你又還回去了?”

    “敖烈,閉嘴!”一旁的天蓬開口了。

    一聲訓斥之下,小白龍隻得不甘地閉上嘴巴。走開兩步,又回頭喃喃自語道:“我是指著你喝完了,我能給我表弟喝一點。他還有傷在身……沒想到你……”

    咬了咬牙,小白龍一臉怒意地坐到了鼉潔身旁。

    玄奘遙望了橫臥在地臉色慘白的鼉潔一眼,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那鼉潔似乎也會意,艱難地朝著玄奘點了點頭。

    ……

    “這事兒,你可都看仔細了?”

    “稟國師,卑職親眼所見。”

    聞言,多目怪不由得笑了出來。

    一時間,多目怪身旁的三個道士皆是不明所以。

    “大人,您這是……”

    多目怪眉開眼笑地招了招手,那將領連忙靠上前來。

    一陣耳語之後,那將領應了聲“諾”,轉身朝殿外奔去。

    待那將領走後,多目怪悠悠道:“有趣,真是有趣。天蓬等人在兵器上留了術法,讓我等一時半會不能奪了他們的兵器。既然如此,就換一種方式吧。”

    瞧著身旁的三個道士,多目怪輕聲道:“給他們發水,隻發一點,而且,隻發給那原本被囚於采石場中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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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30 23:19:41
第五百九十八章:硬著頭皮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那腳下的石磚都已經要冒煙了。

    被安置在廣場正中的僧人們熱得一個個直吐舌頭。

    其實熱不是問題,最關鍵的問題,是燥。被關在這地方,連口水都沒得喝,就這麼幾個時辰的暴曬下來,汗早就流幹了,其中一些人甚至已經隱隱有了昏厥的趨勢。

    無數的軍士輪換著拉緊長弓指向廣場正中。

    那外圍,每隔一會,就會有一隊軍士巡視而過,一雙雙的眼睛都盯著玄奘看。由始至終,玄奘卻隻是盤腿而坐,雙目緊閉。

    天蓬等人紋絲不動地拱衛在他身旁。

    一個長著招風耳,賊眉鼠眼的僧人左顧右盼了兩眼,偷偷低下頭用衣袖遮掩住麵部。

    “水!有水!”

    有人忽然尖叫了起來,頓時,無數雙眼睛都朝這裏望了過來。

    招風耳驚得手中的水壺“咣當”一聲掉落在地。

    那裏麵清澈的水“咕咚咕咚”地往外冒,很快濕了一地。

    頓時,所有的僧人都睜大了眼睛。

    還沒等招風耳伸出手去,那水壺已經被一個肥頭大耳的僧人撿了起來。

    “還我!”

    大耳朵冷哼一聲,瞧了瞧手中的水壺,又笑嘻嘻地瞧了瞧驚慌失措的招風耳。

    “快還我!”

    一聲暴喝,招風耳已經整個朝大耳朵撲了過去。然而,他那瘦小的個頭哪裏是大耳朵的對手呢?

    隻見那大耳朵一手頂住招風耳,一手拿著水壺就往口裏灌。

    清水順著大耳朵的嘴角流下。

    “水……是水……”

    “給我一點……給我一點!”

    很快。四周的僧人也都反應過來了。他們一個個朝著兩人衝了過來。迅速扭打成一片。

    一聲聲的慘叫之中,上了年紀的長老站在一旁揮舞著手臂勸架,不斷地被人往外推,氣得直跺腳。到最後竟整個癱坐在地嗷嗷大哭了。

    一片混亂之中,玄奘緩緩睜開了雙目,輕聲道:“三太子能否下場雨,緩解一下眾僧之急?”

    小白龍抬頭朝天空望了一眼,低頭看了看廣場外的軍士手中繃緊的弓鉉。又側過臉看了看一旁的天蓬:“想下雨,要上天。早說了他們背後有人指使了……下雨不難,關鍵我這一去,怕是有去無回啊。”

    說著,小白龍朝著自己躺在身旁的表弟問道:“渴嗎?”

    鼉潔連忙搖了搖頭:“我……我沒事……”

    聞言,小白龍當即朝著玄奘翻了翻白眼:“沒事,死不了的。我們沒來之前,他們每日在那采石場幹活,不一樣沒死嗎?沒那麼容易死的。”

    “今時不同往日。”玄奘輕聲道:“平日裏,他們雖然做的是苦活累活。但至少有口水喝。如今被困在這裏,若是一個不小心中了暑……”

    “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小白龍撇過臉去不看玄奘。悠悠道:“別跟我說什麼西行普度眾生,是你普渡,又不是我們普渡。再說了,你先前幫村民寫信的時候不也說了嗎?若非涉及神仙妖怪,你不能靠我們,如果什麼事兒都靠我們,後來者如何重走你的路?”

    這一通說辭下來,竟說得玄奘無言以對。

    稍稍猶豫了一下,玄奘隻得無奈地看了那些個紛搶的僧人一眼,歎了口氣,又一次閉上雙目。那眉緊緊地蹙著。

    見狀,卷簾緩緩走到小白龍身旁悄悄踢了他兩腳。

    “幹嘛?”

    “降個雨吧。降個雨,大家都舒坦。你不也熱得喉嚨冒煙了嗎?”

    “不去。”小白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答道:“要去你自己去。”

    “我要能自己去還用得著找你啊?”

    “反正我不去,天大的事等大聖爺回來了再說。”用眼角斜了那些個還在來回折騰的僧人一眼,小白龍悠悠道:“如果他們能熬到大聖爺回來,就得救了。熬不到,那也是他們命不好。”

    見勸不動,卷簾隻得朝著天蓬望了過去,正想說什麼,卻見天蓬正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什麼都不要說了。

    無奈,卷簾隻得躬身坐了下去。

    “元帥,真看著他們這麼下去啊?”一個聲音在天蓬的腦海中響起了。

    “你救得了誰?就是因為要救他們,我們才不得不留下的。可也正是因為要救他們,我們卻又害了他們。算了吧,我們的責任是護送玄奘法師西行,不該管,管不了的,就別管了。”

    意識中,小白龍忽然插了一嘴進來,道:“我倒覺得他們死了好,死了,玄奘法師就再沒逗留的道理,我們也就無所顧忌了。嘿嘿,憑我們要帶著玄奘法師離開,輕而易舉。”

    卷簾努了努嘴還想說什麼,可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對答的詞兒來,隻得作罷。

    ……

    此時,猴子問好了幾個人,終於好不容易找到了斜月三星洞的山門口,卻躊躇不定,不知道該不該走進去。

    “清心應該是在裏麵的吧,如果她在的話,沉香肯定也在。”

    “可是……老頭子在不在呢?在的話,見了麵說啥好呢?”

    “如果我要問沉香他爸和他媽的事,清心會不會阻止?”

    “她應該不會嘲笑我吧?”

    “不對,她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問沉香,應該是不會笑的……”

    “算了,不管,笑一笑又不會死。”

    就這麼猶豫了好半天,猴子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再次確認了與天蓬聯絡的玉簡完好之後,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態,一步步沿著蜿蜒的台階往上爬。

    ……

    庭院中,沉香正歪歪斜斜地趴在石桌上習字。

    那桌子的對麵。分別坐著清心與雀兒。

    “筆要握好!”

    沉香連忙將提筆的手抬高了半分。

    “誰教你坐姿這麼奇怪的?”

    沉香連忙坐直。

    “抖腳是怎麼回事?哪有人寫字的時候抖腳的?”

    沉香連忙伸手摁住自己的膝蓋。

    那眉頭都蹙得能擰出水來了。卻又沒膽子辯駁。隻能忍著。

    一旁的雀兒看得忍不住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

    曾幾何時,也有一個人這麼教過她,在兜率宮裏。

    那時候的她,還以為自己就是“雀兒”,整天想著有朝一日能見到夢中的那隻猴子,隻可惜……

    短暫的笑聲之後,雀兒的眼神漸漸變得落寞了起來。

    如今身為兜率宮的管事,她有著無盡的壽命。可這無盡的壽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卻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往事如煙啊……

    “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清心將手中的戒尺拍到桌上,憤憤地說道:“他爹還是個教書先生呢,這都幾歲了,居然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沉香微微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瞧著沉香筆下好像蚯蚓一樣扭曲的字,清心又怒道:“你來這裏之前寫過字嗎?”

    “回師傅的話。”沉香小心翼翼地答道:“寫過……不過紙貴,我爹不準我經常寫。”

    “隻有紙能寫嗎?”清心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竹簡不行?再不行了,拿根木棍放地上也能寫,肯定是平日裏偷懶不練字!”

    雀兒又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算了,清心妹妹小時候不也這樣貪玩嗎?沉香像師傅。也是應該啊。”

    說著,雀兒起身抽走了沉香筆下的紙。攤在手中看了看,接著說道:“再說了,這字其實也還可以,慢慢練,以後會更好的。”

    沉香拎著毛筆小心翼翼地望著清心。

    稍稍沉默了一會,清心扁了扁嘴白了沉香一眼,道:“今天的字先練到這裏了,到內室去練五百次吐納。日落之前必須完成。”

    沉香連忙點了點頭,撒腿就往屋裏跑,好半天,才想起毛筆還拎在手上,又奔回來把筆墨紙硯一並帶走了。

    那腳步輕得跟老鼠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招清心責備了。

    瞧著沉香的背影,雀兒淡淡歎了口氣道:“現在自己當師傅,知道當師傅的辛苦了?”

    白了雀兒一眼,清心悠悠道:“主要是這徒弟不爭氣。”

    “是嗎?”雀兒笑盈盈地說道:“一個五歲的孩童,你指望他認多少字啊?他又不是神童。再說了,你自己五歲的時候,也不見得比他好多少。”

    “雀兒姐!”清心鼓著嘴道:“你能不能別在他麵前提起我小時候的事啊?我這師傅還要當的。”

    “行行行,以後不提便是了。”

    雀兒掩著嘴笑了起來。

    清心噗嗤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

    庭院中,這兩人坐在一起,就好像一對姐妹花一樣。

    微風徐徐地吹著,枝椏上的綠葉微微顫動。

    好一會,雀兒輕聲問道:“他那邊,你沒再過去了嗎?”

    “沒有。”清心搖了搖頭,望著天空中飄蕩的雲彩喃喃自語道:“去了又能怎麼樣呢?他都已經恨我入骨了。”

    “怎麼會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非常非常討厭了。其實我也有點討厭我自己了……”抿著唇,清心悠悠道:“算了,被討厭也好,反正他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他……大家相安無事。”

    低下頭,清心注視著交握的雙手道:“本來我是想著……想著讓他別去靈山的。他能回頭的話,我也能安心。隻要……時間夠久,大家都忘記了,事情也就了了。不過我還是太天真了,他根本不會聽我的。準確地說,他就好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不會聽任何人的,沒有人能阻止他做任何事。六百多年了,表麵上好像收斂了些,其實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也許風鈴,或者真正的雀兒能呢?”

    清心微微仰頭看了雀兒一眼,眨巴著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隻是有記憶而已,一次轉世,便是另一個人了。一旦道破……”

    緩緩閉上雙目,清心低聲道:“一旦道破,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他,他也不知道怎麼麵對我……這樣有意義嗎?風鈴當初還擔憂被他打入地魂,我連擔憂的理由都沒有了……魂飛魄散的時候,連地魂都毀了,想打入都不行。”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清心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須菩提師傅讓我等他取經成功之後告訴他……可我不想。”

    微微斜過眼,雀兒注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那雙手反複緊了又緊。

    沉默了好一會,清心輕聲道:“雀兒姐,你跟著太上師傅那麼久,能準確消除記憶了嗎?”

    “你想把前兩世的記憶都去除了?”

    清心點了點頭。

    “做不到。”雀兒緩緩搖了搖頭道:“這個,普天之下,道門之中應該隻有師傅、須菩提祖師能做到吧。其他人亂動手的話,會有很大的隱患。記憶,情感,都是最複雜的東西,輕易動不得。”

    說罷,雀兒小心翼翼地朝清心望了過去。

    有那麼一剎,雀兒從清心的眼中讀到了一絲失落的神彩。不過,那僅僅是一閃而過罷了。

    很快,清心又打起了精神,深深吸了口氣,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事,刪除不了,我就自己想辦法忘記就是唄。隻要不在乎了,就算還記得又怎麼樣?對吧?一年忘記不了十年,十年忘記不了一百年,一百年忘記不了……”

    話音未落,隻聽“咣”的一聲,一個身影已經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到兩人身旁的石桌上。

    猴子四下看了兩眼,隨口說道:“我來找沉香的,與你們無關。”

    說罷,轉身一躍跳下了石桌,朝著內室走了過去。

    留下雀兒和清心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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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問

    短暫的錯愕之後,清心當場拍案而起:“你給我站住!”

    猴子停下了腳步,緩緩地回過頭來,悠悠地瞧著清心:“幹嘛?我找沉香,又不是找你。”

    雀兒悄悄扯了扯清心的衣角,那手卻被清心撥開了。

    “這是我的地方!”

    “我知道。”

    “我的地方,豈容你亂闖?”

    “我就闖了,你準備怎麼辦?”說話間,猴子已經把金箍棒從耳朵裏抽了出來,握在手中。

    既然已經鬧僵,不如就將臉皮撕得更破好了,這樣一來,也省得尷尬。這是猴子此刻的想法。

    “你!”清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視著猴子叱道:“你還敢在斜月三星洞鬧事不成?”

    “又不是第一次在斜月三星洞鬧事了,我鬧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隨手耍了棍花,猴子重重一頓,朝著清心招了招手道:“要不要試試?”

    雀兒慌亂地來回看著清心與猴子。

    清心的牙齒已經咬得“咯咯”響了,一雙明媚的眸子怒視著猴子,那眉頭蹙得簡直要滴出血來。

    “怎麼?不敢啊?不敢我就找沉香去了。”回頭朝內屋看了一眼,猴子悠悠問道:“他在裏麵,我知道,不用你陪了哈。”

    說罷,還笑嘻嘻地瞧了清心一眼。

    這一眼,清心頓時感覺氣血上湧了。

    她一個轉身去拔自己的佩劍。情急之中,雀兒連忙伸手摁住。

    微微低著頭,雀兒睜大了眼睛對著清心搖了搖頭,又尷尬笑了笑。扭頭對猴子說道:“大聖爺,到底是師兄師妹的,幹嘛這麼大火氣。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何必呢?”

    猴子緩緩地盤起手來:“你怎麼也來了?”

    雀兒微微福身行禮,道:“我與清心妹妹素來交好。過來看看她,敘敘舊,也算正常。”

    “既然你們要敘舊,那就接著敘吧,我去找沉香了。”

    說罷,猴子就要轉身。

    “站住!”

    又是一聲尖叫。猴子又一次停下了腳步,懶懶地掏著耳朵回過頭來,一臉的不耐煩。

    “你找他做什麼?”

    “問點事情。”

    “問什麼事?”

    “不用你管。”

    “我是他師傅!”

    “那又怎麼樣?”猴子歪著腦袋又一次朝清心招了招手:“來,打贏我,你說怎麼就怎麼。打不贏。就別廢話那麼多。”

    “你!”清心瞪大了眼睛,咬著嘴唇,那眉頭蹙得緊緊的。

    握在劍柄上的手微微用力,雀兒一驚,連忙又伸手摁了上去。

    “別……別……”

    庭院中,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著。

    猴子一臉的挑釁之色,清心眼看著都要哭出來了。

    “你什麼意思?我都已經不去找你了,你還來這裏做什麼?”

    “這裏是我的師門。我不能來嗎?別忘了,我還是你師兄呢。我做什麼,你管得著嗎你?”

    “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滾就是了。又沒人攔著。”

    清心一氣之下又要拔劍,雀兒依舊死死地將她摁住。

    論修為,雀兒到底還是要比清心高上那麼一點。

    情急之中,清心對雀兒奮力喊道:“放開!我要殺了他!”

    “放開她。”猴子懶洋洋地用金箍棒指著雀兒幫腔:“讓她來,我倒要看看她能怎麼個殺法。”

    “大聖爺,她是你師妹。”

    “是嗎?”猴子瞧著清心似笑非笑地說道:“話說回來。當初我入門的時候師兄們況且要考驗我一下,我可還沒考驗過她呢。這算師妹了嗎?把劍拔出來。咱打一場,能過得了我五招。我就承認你是我師妹。”

    “大聖爺!”

    正當此時,一大波的道徒已經湧入了道觀。

    那些個道徒看到猴子,一個個都大吃了一驚。

    一條過道被迅速讓了出來,在那通道的末端,於義和雨萱一前一後地朝這裏走來。

    “弟子於義,參見悟空師叔。”

    “弟子雨萱,參見悟空師叔。”

    遠遠地他們便朝猴子行禮,其餘的眾弟子見狀也一個個對著猴子拱了拱手。

    “弟子參見師叔祖。”

    見狀,清心隻得鬆開了手中的劍柄,不憤地側過臉去。

    那眼眶中已隱隱有了淚光。

    對於清心來說,眼下來的這一大波人都是自己的晚輩,在他們麵前失態,終究不好。

    同樣的,猴子也將金箍棒收了起來。

    雖說和清心比,於義和雨萱是晚輩,但卻都是真正的故人,留幾分薄麵還是要的。

    瞧著眾人,猴子蹙了蹙眉頭歎道:“別來無恙,如今觀中可還安好。”

    “托悟空師叔的福,一切安好。”於義快步走到猴子身前,又是朝著猴子行了一禮。

    禮畢,他有意無意地瞥了氣得滿臉通紅的清心一眼,輕聲道:“悟空師叔忽然回來,可是有要事?”

    “有點事,要找一個叫沉香的毛頭小子問問。”

    “哦?”於義朝著沉香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側過身,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悟空師叔難得回來一趟,不如隨於義到大殿喝杯清茶。那沉香,弟子隨後讓人請他過來可好?”

    “老頭子在觀裏嗎?”

    “在。師叔想向師尊請安?”

    “他說要見我了嗎?”

    “師尊不曾提及。”

    “既然如此,那就省了吧。”側過臉瞥了清心一眼,猴子笑嘻嘻地邁開腳步,大大咧咧地隨於義走了出去。

    那身後,清心怨恨地看著他的背影。

    ……

    潛心殿中,須菩提正把玩著手中的一柄法器。

    他微微抬起眼朝著猴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心生疑惑。

    ……

    猴子一走,一行人便徐徐地撤出清心的庭院,原本人滿為患的庭院中就隻剩下三個人。

    雨萱緩緩走到清心身旁行了一禮,道:“清心師叔息怒,悟空師叔的脾氣向來如此。但我想。他應該沒存什麼壞心思。”

    “沒存壞心思?”清心冷哼一聲,一個轉身坐到了石椅上,憋了許久的眼淚如同決堤般一滴滴地往下掉。

    “師叔這是……”

    一時間,雨萱的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這是她第一次見清心這個樣子。

    “沒事,你先回去吧。我會勸她的。”抬頭看了雨萱一眼。雀兒朝她小心翼翼地擺了擺手。

    清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眼淚。嘴裏嘟囔著:“這隻死猴子!死猴子!我都躲著他了,還想怎麼樣……”

    “可是……”雨萱猶豫著說:“悟空師叔說要見沉香。”

    正言語間,那屋子的房門推開了。

    沉香快步跑到清心跟前,遞上了什麼東西。

    眾人定睛了一看,發現那竟是一塊布。

    沉香的衣袖缺了一角。

    清心愣住了。雀兒愣住了,雨萱也愣住了,所有人都盯著沉香看,看得沉香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師傅,弟子實在找不到手絹……隻好,隻好把衣服剪了。”

    這一說,清心當場破涕為笑。一把將沉香抱在懷中。

    “沒事,師傅不怪你。師傅再也不對你那麼凶了。”

    “真的?”

    “真的。”

    見狀,那身旁的兩人漸漸釋然。

    “那……現在讓我帶沉香去見悟空師叔嗎?”

    “不去。”清心白了雨萱一眼。

    “不去……這不好吧?悟空師叔是輕易不會到這觀裏來的。既然來了,肯定是有要緊事。”

    “要緊事也不去!”沉香氣鼓鼓地說道:“讓他欺負我師傅。”

    瞧著這對師徒同仇敵愾的模樣,雨萱隻得悠悠歎了口氣,望向雀兒。

    “你先過去吧。”雀兒道。

    雨萱朝著雀兒點了點頭,又朝著清心行了個禮:“弟子告辭。”

    說罷,轉身退出了門外。

    ……

    此時。大殿中,一杯熱騰騰的清茶被推到了猴子麵前。

    “師叔請。”

    猴子端起茶聞了聞。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了下去,輕聲歎道:“我不懂品茶。”

    聞言。於義笑了笑,道:“不懂品,何不學一學呢?”

    “學來作甚?附庸風雅?”

    “也不全是附庸風雅。”於義捋著長須道:“我道教非比佛門,入道,無需四大皆空。這世間多彩,有人好茶,有人好酒,有人好棋,有人好字……人人皆有所好。師叔已成天道,即便沒有蟠桃瓊漿,也是長生不老。漫長的壽命,如若沒有些許愛好,豈不乏味了些?”

    這一說,猴子一下笑了出來,指著於義道:“以前你可正經得很,怎麼,現在也好這些老頭子喜歡的玩意了?”

    於義淡淡笑了笑。

    “以前那是年輕,現在年紀大了,這不……都八百多歲了嗎?既然是老頭子了,好些老頭子的玩意,有何不可呢?”

    “對,對,對。”猴子端起茶盞又是細細品了一口:“都是老頭子啦,我也是八百多歲了。隻可惜啊……八百多歲了,還是無法享受天倫之樂,有忙不完的事情啊。等我閑下來了,就來找你學。到時候,你可別不收我這徒弟啊。”

    於義連忙奉起雙手,笑嘻嘻地朝猴子行了個禮:“於義不敢。”

    不多時,雀兒帶著沉香緩緩走入這大殿之中,來到了猴子的麵前。

    見了猴子,沉香低著頭唯唯諾諾的,那眼神之中似乎有些敵意。

    “你爹叫什麼?你娘,又叫什麼?”淡淡看了沉香一眼,猴子一邊問,一邊故作淡定地捧起茶杯吹了吹,卻又同時悄悄伸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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