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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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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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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31 17:31:24
第六百三十章:直上三十三重天

    女媧化作一道綠光,朝著猴子瘋狂地衝了過去。

    強大的氣流沿著海麵擴散,拉開了兩道明顯的痕跡。

    千鈞一發之際,猴子已經握著金箍棒擺出迎戰的架勢。

    雙方的距離迅速拉近。

    李靖隻能在遠遠地看著。

    就在衝撞的前一刻,女媧忽然身形一晃,又一次化出了五行分身,分別從五個方向與猴子擦肩而過。

    猴子整個怔住了。

    猛然回頭,他看到女媧的五個分身已經重新歸一,朝著花果山呼嘯而去。

    “不好!”

    女媧已經知道玄奘等人就在花果山了!這是猴子此刻所想到的。

    再容不得一絲猶豫,猴子當即卯足了勁頭追了上去。

    戰鬥又一次開始。

    兩人的身影掠著海麵飛行,反複交錯,激起滔天巨浪。

    猴子的金箍棒化作漫天幻影朝著女媧砸了過去,然而女媧卻絲毫沒有迎戰的打算。她匆忙之間留下一個分身阻擋猴子,本體繼續義無反顧地朝著花果山衝刺。

    五個分身聯手都克製不住猴子,一個又如何可能呢?

    隻一瞬,那被留下的“木”分身就被猴子一棍打飛了出去。

    隨著猴子的迅速逼近,女媧又分出了“火”分身。

    轉眼之間,那“火”分身也被猴子一棍砸入海中。

    “這是要幹嘛?”猴子不禁有些懵了。

    照她這麼打法,就算抵達花果山,她又能剩下幾成功力和猴子一較高下呢?

    女媧依舊不管不顧地衝向花果山。

    短短百裏的距離在他們來說,都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

    很快的,光禿禿的花果山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

    植被沒有了,海鳥沒有了,所有的,熟悉的一切都沒有了,剩下的,僅僅是漫天飛舞的黃沙。遍地的碎石……

    “我的花果山……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一瞬間,女媧微微顫抖著,那眼淚奪眶而出。

    “那是我的花果山!”身後,猴子的金箍棒正夾帶猛烈的氣勁呼嘯而來。

    忽然間。女媧加速了,卻不是繼續朝著花果山的方向衝刺,而是逆轉了軌跡,轉而朝著西北方衝刺。

    猴子的金箍棒落了空。

    他猛然回頭。此時,女媧的身影早已到了天邊。“火”、“木”兩個分身已經重歸本體。

    緊接著。她徹底消失了。

    猴子眨巴著眼睛,有些錯愕地看著:“這是要幹嘛?那好像是……南天門的方向……”

    洞府前,草小花呆呆地抬頭仰望。

    ……

    “太上!元始!通天!如來!你們幹的好事!”

    一滴滴的眼淚揮灑而下。

    女媧的尖嘯聲幾乎傳遍了三界的每一個角落。

    南天門中,大批的天兵天將蜂擁而上,將原本敞開的大門強行關閉。

    “這是怎麼回事?女媧娘娘怎麼一下朝這兒來了?”城樓中,玉帝急匆匆地來回踱著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打著猴子,一轉眼就朝南天門來了?”

    “老臣……老臣也不知道啊。”太白金星支支吾吾地說:“方才問過李靖了,他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接下來怎麼辦?”

    “老臣以為……還是應該跟女媧娘娘好好講一講。”

    玉帝微微一愣,那雙眉緩緩地蹙成一團,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南天門已經今非昔比。若真如你先前所說,光憑南天門未必擋得住女媧娘娘。必須要跟她好好談談才行。”

    說罷,玉帝轉身指著太白金星道:“這件事,就交給愛卿來辦吧。”

    “我?”太白金星頓時懵了,連忙說道:“陛下,之前已經派李靖去,這次不如還……”

    “李靖還沒回來。”玉帝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太白金星。

    這一刻,太白金星隻覺得天昏地暗……

    ……

    花果山,猴子一臉疑惑地落到草小花身前,那眼睛還一直朝著西北方向望。

    “怎麼啦?”臉色慘白的天蓬撐著岩壁從洞府裏走了出來。

    “不知道。”猴子回頭道:“她好像……找三清麻煩去了。”

    ……

    一抹綠光落到南天門外。女媧緩緩顯出了身形。

    此時此刻,緊閉的南天門前所有的人或物都早已被清掃一空。空蕩蕩的陸地上,隻有女媧孤零零地站著,抬頭仰望龐大的南天門城樓。

    澎湃的靈力在她的身上彙聚。天空中彌漫的雲霧在她的頭頂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給本宮……滾出來!”

    一瞬間,蘊含著強悍力道的聲波瘋狂地擴散。整個南天門都在顫動,一縷縷的沙塵朝著下界揮灑而去。

    那些個守衛的將領一個個驚得倒吸了口涼氣。

    “來了來了!娘娘!老臣來了!”

    南天門緩緩開出了一條縫,太白金星側著身子從門縫中溜了出來。堆起笑臉,躬著身,他握著拂塵笑嘻嘻地朝女媧一路小跑過去。

    “娘娘駕到。有失遠迎。老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說著,他輕輕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瞧著這嬉皮笑臉一臉奴才相的太白金星,女媧把眉一橫,冷冷道:“把南天門打開。”

    話音未落,太白金星回頭望去,隻見那剛剛開出的門縫恰在此時“咣”的一聲關上了。

    太白金星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連忙回頭望向女媧。

    此時,女媧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太白金星卻已經滿頭大汗了。

    這時候,應該想辦法拉近關係……對,先套近乎。套了近乎,接下來才好說話……

    打定了主意,太白金星硬著頭皮,幹咽了口唾沫躬身道:“娘娘,您還認得老臣嗎?”

    “本宮讓你把門打開!”

    又是一聲尖嘯,太白金星整個嚇癱在地了。

    還沒等那南天門中的眾將反應過來,隻見女媧已經伸出雙手,五色靈力在她的手心彙聚。

    洶湧的靈力波動橫掃了一切。

    “本宮是來找三清算賬的。開門!立即!”

    “找三清算賬?”

    “六百年前那猴子來的時候是說找老君算賬……”

    “呸,找三清算賬和找我們算賬有什麼區別?”

    “你別說,我看這南天門守不住。”

    正當眾將議論紛紛之際,玉帝悄悄捅了捅站在一旁的持國天王。

    “下去。把門打開。”

    “啥?”持國天王頓時吃了一驚。

    玉帝十分認真地低聲說道:“聽朕的,開門。”

    南天門緩緩打開了。

    女媧略帶疑惑地看著這一幕,不過,下一刻,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化作一陣疾風穿越南天門,朝著三十三重天呼嘯而去了。

    ……

    西牛賀州,斜月三星洞。

    清心無比沮喪地落到自己的院子裏。

    櫆樹下,須菩提已經泡好了茶。在那石桌的另一麵,沉香正襟危坐。

    “去見你師兄了?”捋開衣袖,須菩提輕輕將一杯茶推了過去。

    清心一下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她才微微點頭,走到那茶杯前坐下。

    “還是放不下吧?”

    沉香一臉懵懂地來回看。

    清心想也不想地答道:“放下了。”

    “呵呵呵呵,放下了,又怎麼會夜夜夢見呢?”

    此話一出。沉香嚇得連忙捂住嘴。

    清心的手攥得緊緊地,卻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放下不是那麼容易的。”須菩提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時間最難的,便是放下。若放下真那麼容易,女媧便不會事隔多年,依舊殺上兜率宮去了。不過她比你好多了,沒放下就是沒放下,她會坦然承認,勇敢爭取。”

    說著,須菩提無奈地笑了笑。道:“當初的風鈴,就是這個弊病,想要,卻又不敢說。到頭來。誤人誤己。相比之下,玉鼎教出來的那個徒弟,比你們都要強。她不隻敢說,還敢搶。隻要她認為是她的,她就會用盡各種手段。這世道啊,太本分。終究是要吃虧的。”

    須菩提的眼睛緩緩朝著清心斜了過去,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

    清心依舊低著頭,捧著茶杯,沉默不語。

    “行吧,為師也就過來跟小沉香說說話,順便勸你一勸,免得他日你悔恨莫及罷了。”深深吸了口氣,須菩提震了震衣袖緩緩起身。

    “師傅要去哪?”

    “去……”須菩提凝視著天邊的雲彩,輕聲歎道:“去一趟兜率宮,去替你那另一位師傅,收一下殘局。”

    清心呆呆地望著他。

    顫了顫拂塵,須菩提抬腿輕輕一踏,乘著雲彩騰空而起了。

    ……

    此時,整個兜率宮早已經變成了一片瓦礫堆。

    大批的天庭戰艦圍著承載兜率宮的陸地,更多的戰艦還在趕來,將整個兜率宮的周圍擠得水泄不通,卻沒哪一位天將有出手的打算。

    他們隻是看著。

    看著老君焦了半邊胡子,岔開雙腿無奈地坐在瓦礫堆上呵呵傻笑。

    大能之間的戰鬥,又怎麼是他們能隨便參與的呢?經曆了六百多年前的哪一戰,如今這條定律在天庭上至玉帝,下至小兵,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卻都清楚得很。

    “你的天道呢?怎麼不還手,你以為不還手我會就這麼算了嗎?”女媧用力一甩,一道靈力朝著老君甩了過去。

    老君蹙起眉頭閉上雙眼,不閃也不避。那靈力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臉上。

    頓時一道血痕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外圍的天將天官一個個都看傻了眼。

    今天,老君的臉算是丟大了。不過沒辦法,這臉他還得接著丟。

    “打來打去的,有什麼意思呢?”老君兩手一攤,幹笑道:“老夫就在這裏坐著不動,你也打不死老夫啊。不如這樣,我們泡一壺茶,一起坐下來聊聊天,敘敘舊多好?”

    說著,老君伸手一揚,一套茶具出現在了一旁。

    “誰要和你敘舊!”女媧一甩手,那滾燙的茶水直接潑了老君一臉。

    那在場的天兵天將皆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老君卻並沒有發作。他一邊用衣袖抹著臉上的茶水,一邊尷尬地笑道:“別那麼大火氣嘛,你說你這兒女滿天下的,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好?到時候,老夫可真就罪大惡極了。茶不喜歡……不如這樣,你我多年未見,吃點小酒,品些糕點,促膝長談可好?”

    說著,老君伸手一揚,這次出來的是一桌酒菜。

    對麵的女媧已經氣得眉頭直顫,這邊老君卻還依舊一副笑臉。

    人群中,太白金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不由得感歎道:“這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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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 11:21:37
第六百三十一章:鬧劇

    “你別給我裝傻!”女媧一甩手,老君身前的酒菜連同桌子一起化作齏粉隨風飄去。

    老君拿著酒瓶的手頓在半空。

    “把我的孩子還回來。”女媧怔怔地望著老君:“還回來,什麼都好說,不還回來,本宮跟你勢不兩立!”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靜靜注視著女媧,女媧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老君,老君無奈地抬頭望天。

    天空中,一縷清風吹過,吹散了彌漫的雲霧。

    “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好一句何苦。”女媧咬著牙怒叱道:“你做的那些缺德事,現在來問我何苦?”

    “那又不是老夫一個人的決定。”老君輕輕將手中的酒瓶放到瓦礫上,撐著膝,無奈苦笑:“有些東西,存在就是存在。你以為我們不教他們,他們就學不會嗎?孩子長大了,由不得母親的。我們,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進程。”

    “是嗎?”女媧冷哼一聲:“那我的花果山又是怎麼回事?留給我一片淨土,就那麼難嗎?”

    “花果山的事,你問他們。”隔著老遠,老君隨手一指。

    那所指的方位上,天兵紛紛讓開。

    女媧猛然回頭,雙目微縮。

    相距百裏,竟是偷偷貓著身子準備溜走的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

    “不好,老家夥把我們賣了!”

    一轉身,兩人連忙又向三十四重天逃遁而去。

    老君微微低頭,捋著長須嘿嘿地笑了起來:“想讓老夫一個人背鍋,哪那麼容易?”

    “想跑?”女媧頓時恍然大悟,揪起老君的胡子就往三十四重天衝去。

    “輕點輕點!老夫不掙紮還不行嗎?”老君連忙嚷嚷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那一眾天兵才稍稍鬆了口氣。

    “陛下,要不,我們散了吧?不然他們打起來,怕是要殃及池魚啊。”

    “不行。”玉帝蹙著眉頭說:“咱得為三清分憂。”

    遮天蔽日的戰艦開始調轉方向,浩浩蕩蕩朝著三十四重天前進。

    ……

    “快快快!把貴重的東西全都收起來!”彌羅宮中。元始天尊連忙對著眾弟子囑咐道。

    這一說,眾弟子連忙四散開去。

    一旁的通天教主悠悠歎道:“你還能收到哪去?”

    “你不用收拾嗎?”

    “我人在你這兒,老君肯定會告訴她的。這樣一來,那邊不就安全了?”

    “你!”元始天尊頓時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

    女媧遠遠地看了碧遊宮一眼。

    “別急。他們跑不掉的。”被扯著胡子的老君騰出兩隻手,掏出三個銅板拍在手背上,抬手指了指天:“都在彌羅宮呢。放心,天涯海角老夫都幫你算出來。”

    女媧怒視了老君一眼,繼續拽著他的胡子往高處飛。

    那身後。大批的戰艦緊緊地跟著,繼續為三清“分憂”。

    ……

    花果山的邊緣地帶,兩個佛陀還在靜靜地站著。

    “有點不太明白。”正法明如來輕聲道:“將女媧引到這花果山來,鬧得三界不穩,究竟有些什麼好處?”

    “要讓女媧的心結越來越重,重到極致。這些個事情若是都瞞著,又怎麼能激得女媧上天呢?”地藏王微微仰起頭,歎道:“連女媧都無法渡,這金蟬子,也大可不必枉談什麼普渡眾生了。”

    “讓玄奘去渡女媧。這可能嗎?若是能渡,三清又何苦躲她那麼多年?”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道:“局已成,接下來,就看他們怎麼化解吧。”

    ……

    “出來!”女媧猛地咆哮了出來。

    那衣袖一甩,烈風朝著前方呼嘯而去。一瞬間,承載著彌羅宮的大地都在顫動。

    “都給本宮滾出來!”

    老君抿著嘴唇在一旁偷笑:“讓你們破老夫的天道,看看你們現在拿什麼擋她。”

    “你說什麼?”女媧兩眼瞪了過去。

    “沒!”老君連忙搖頭擺手道:“我在想那兩個家夥怎麼還不出來……你不用擔心,一會我就把彌羅宮的地宮圖畫給你,保準他們跑不了。”

    女媧怒視了老君一眼。冷哼了一聲。

    ……

    彌羅宮中,通天教主與元始天尊正來回踱著步。

    “要不……直接動手吧?”通天教主卷起衣袖道:“她是半天道,但到底真身出不來。至於老君,雖說把我們都抖了出來。但總不至於幫她吧?我們兩個聯手,有勝算!”

    元始天尊默默白了他一眼。

    “不行?不行那你來說。”

    幹咽了口唾沫,元始天尊蹙眉歎道:“打肯定是能打得過,可即便贏了,又能如何?南天門都是玉帝下令開的,你把眾生之母滅了。往後如何麵對眾生?要真能這麼幹,女媧如何活到今天?”

    通天教主頓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那怎麼辦?出去受死?老君不會死,我們可是會死的。”

    元始天尊猶豫著說道:“再……再等等,也許會有什麼人趕來破局也說不定。”

    ……

    此時,須菩提才不緊不慢地落到南天門外。

    一位留守的天將匆忙趕了過來,躬身行禮:“末將參見須菩提祖師。”

    須菩提抬頭望了望天,輕聲問道:“女媧娘娘進去了?”

    那天將微微一怔,拱手道:“進去了。”

    “誰下令開的門?”

    “說是……陛下。”

    “喲?”須菩提頓時捋著長須呵呵地笑了起來:“她上去多久了?”

    “好一會了……說是,拉著老君剛到彌羅宮。”

    “剛到?”須菩提努了努嘴,忽然問道:“你這裏有茶沒?老夫渴了,喝口茶再去。”

    “有有有,祖師這邊請……”

    ……

    “出來!”

    女媧紅著眼眶,硬拽著老君的衣領落到了陸地上。

    一抬手之間,一座高塔直接被憑空折斷,塔尖重重砸落。

    那碎石灑了一地,幾個道徒慌忙逃遁。

    “給本宮滾出來!有本事做,為什麼沒膽子見本宮?”

    又一抬手。一抹藍色的靈力被釋放了出去。轟鳴聲中,厚實的牆壁被硬生生破開一個大洞,那屋簷搖搖欲墜。

    ……

    元始天尊無奈歎道:“出去吧,再等下去。整個彌羅宮都要給拆了。”

    “不去。”通天教主扭頭道:“出去了打起來彌羅宮也是保不住。”

    說罷,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敢情東西不是你的,你就不知道心疼!”元始天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硬拽著通天教主往外走。

    ……

    拉拉扯扯地,直到女媧都拆了三分之一時。那兩人的身影才出現在女媧麵前。

    見了女媧,兩人才停止了拉扯的動作,換上了平日裏冷酷的表情。可剛換上了表情,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才驚訝地發現沒有人想走在前麵。

    於是,兩人就這麼站在隻剩下半邊的大殿裏,大眼瞪小眼。

    “說!”女媧怒叱道:“毀我花果山,到底是誰的主意!”

    “這……花果山怎麼能賴到我們頭上?”

    “不賴你們難道賴我啊?”老君脫口而出,叫罵道:“不是你們聯手想要扳倒老夫,扶植那猴子。又怎麼會把花果山毀了?”

    通天教主一下站了出來回道:“這事兒能賴我們?要怪也要先怪菩提老頭和釋迦摩尼!他們先布的局!”

    “七巧彌雲丹誰給那猴子的?”

    “別扯什麼七巧彌雲丹了,那東西握在老夫手上那麼多年也沒見出什麼事!現在說的是誰毀了花果山的問題!這事兒,要怪就隻能怪那猴子……還有釋迦摩尼!直接毀花果山是佛門的人,與我東天庭何幹?”

    “就你們倆搞的!不是你們倆,佛門哪裏動得了手!”

    “胡說!你這是血口噴人!當初偷偷引導人類作惡就是你提出來的,現在女媧找上門了就想推卸責任!”

    “怎麼就是我提出來的了!你倒是說說,我當時怎麼提了!”

    人堆裏,哪吒悄悄捅了捅一旁的持國天王,小聲說道:“這三清……怎麼跟三個潑皮似地推卸責任啊?”

    “你要看對麵站著的是誰。”側過臉去,持國天王忽然發現前一刻還淡定無比的玉帝正左顧右盼。準備要開溜。

    眼看了老君和通天已經鬧得麵紅耳赤,女媧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元始忽然一個激靈,開口說道:“這……花果山好像是後來停止降雨才毀的吧?那命令誰下的?”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朝著玉帝刷刷刷地望了過去。此時,船樓上玉帝的位置早已經空了。

    低下頭,眾人看到在戰艦的邊角上玉帝正提著褲腿健步如飛。

    “你別走!”通天教主驚呼了一聲,騰空而起,轉眼之間已經拎著玉帝回來了。

    隻聽“啪嗒”一聲。玉帝被隨手丟到了地上,跪在女媧娘娘的麵前。

    一時間,就連女媧也是愣了神。

    隻見玉帝抬頭看了女媧一眼,當即“嗚嗚”的哭了起來,嚷嚷道:“娘娘,朕實在不知道花果山的這些個淵源啊,當初請示天尊和教主的時候,他們也不予置評。所以……所以……”

    老君連忙插嘴道:“你聽聽你聽聽,老夫已經歸隱多年,他連請示都沒請示老夫,所以這件事與老夫無關。”

    女媧緩緩地朝著其他兩人望了過去。

    元始天尊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望著通天教主說:“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能不作批示呢?那封函,最終好像是送到你那裏去的啊。”

    “你!”通天教主嚇了一跳,連忙說道:“你這是要賴我的意思?你自己做了批示了嗎?”

    頓時,場麵變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扯皮了。

    ……

    身處南天門軍營之中的須菩提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放下,輕輕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行了,應該折騰得差不多了。”

    ……

    此時,花果山的洞府之中,玄奘微微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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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 11:22:06
第六百三十二章 :猜想

    彌羅宮前,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的爭吵還在繼續,一旁的女媧早已氣得瑟瑟發抖。倒是老君終於順利推脫了責任,一臉的愜意,就差變出一張桌子來現場泡茶看戲了。

    外圍的戰艦上,天兵天將們一個個默不吭聲,神情呆滯。

    須菩提的身影遠遠地出現在天空中,所有人都抬頭仰望。

    已經吵得麵紅耳赤氣喘籲籲的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說點什麼,打破眼下的僵局。然而,他卻隻是默不吭聲地落到女媧身旁,輕聲說了一句:“別管我,你們繼續咬。”

    此話一出,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頓時就泄氣了,女媧卻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怎麼,有說錯嗎?”須菩提兩手一攤,就是一副無辜樣。

    女媧連忙收了收神,瞪了須菩提一眼。

    老君、通天、元始皆是一副鄙夷的神色。

    “怎麼樣,發泄夠了沒有?要是不夠,我跟你一起動手,把這天庭拆了,戰個痛快。”

    “你!”一聽這話,通天教主當即勃然大怒:“菩提老兒,你別落井下石!”

    此時,剛剛還跟他鬧得不可開交的元始天尊卻伸手將他一把拽住了。一旁的老君抿著嘴,左顧右盼,就好像全然不幹他啥事似的。

    女媧隻是靜靜地站著,不開口。

    “要是發泄夠了,那咱就幹正事吧。”稍稍沉默了一下,須菩提掃了眼前漫天的戰艦一眼,輕聲道:“其實呢,有些東西當初放出來很容易,想要把出了籠的猛虎再關回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例如人‘惡’的一麵。就他們這幾個糟老頭子,你就是要了他們的老命,他們也沒辦法將一切還原。沒辦法得到你想要的,到頭來。單純出一口氣,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罷,他悄悄看了女媧一眼。

    女媧依舊沉默不語。

    老君、通天、元始,乃至於其他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看著須菩提。靜靜聆聽著他與女媧之間的輕聲細語。

    “況且……”須菩提低頭摩搓著手指,悠悠道:“現如今,能掌控三界大勢的已經不是老君了。”

    “那是誰?”

    “老君的‘無為’沒了,那猴子你也見過,‘無極’沒了。你說,還能是誰?”

    女媧又一次沉默了,微微攥緊了拳頭。

    “要不要走一趟靈山?”

    女媧閉起雙目,緩緩搖了搖頭:“不去了,那個人,四大皆空,見了又有何用?”

    “佛門有些東西我是很不喜歡的,例如冷漠。但也有些東西,很值得欣賞。例如對仇怨,他們看得很開。若複仇於事無補。他們便不會複仇。隻做有益的事情,這是他們的一貫風格。所有與自己所追求的相左的東西,一概放下。”說著,須菩提側過身輕笑道:“既然你已經發泄夠了,不如這樣吧,我帶你去見一個,能解開你心結的人,如何?”

    ……

    花果山水簾洞。

    剛剛蘇醒過來的玄奘在小七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坐到石桌旁,從猴子的手中接過了一杯溫水。

    “我已經讓人去給你找吃的了,你的身體不比他們。昏迷了這些日子,醒來就能落地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可惜,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你修養了。”猴子歪著腦袋道:“女媧可能會找回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玄奘微微抬頭掃了卷簾、芸香等人一眼。臉色慘白。額頭上還在微微泛著冷汗。

    許久,他微微點頭。似乎已經疲憊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

    扭過頭,猴子指著芸香道:“你肯定是不能回女兒國了,接下來就跟著我。”

    “謹遵大聖爺吩咐。”芸香連忙起身行禮。

    “別再叫什麼大聖爺了。”猴子哼笑著深深吸了口氣道:“他們這麼叫我沒所謂,你叫,我不太習慣。”

    芸香有些無奈地望著猴子。

    轉過臉。猴子對一旁的卷簾和黑熊精說道:“你們趕緊準備一下吧,我們一會就離開。玄奘法師是凡人可以休息,你們可就沒這待遇了。”

    卷簾與黑熊精默默點頭。

    ……

    彌羅宮,須菩提與女媧已經離開,天庭的戰艦皆開始轉向返航。

    那瓦礫堆上,三清還在靜靜地站著,旁邊跪著一個玉帝。

    “就這麼走了?”通天教主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鬧了半天,說走就走?”

    “怎麼,你還想她回來?鬧了這麼一出,以後恐怕這天庭也不得安寧了。”說著,元始天尊淡淡瞥了玉帝一眼。

    這一眼望去,玉帝連忙微微一縮。

    “你也起來吧。”老君拂袖道:“這件事不怪你,暫時不會換玉帝的。”

    說罷,老君伸了伸懶腰,苦笑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道:“早知道,就不給那丫頭解藥了,也省了那麼多事兒。”

    通天教主冷不丁冒了一句:“你們說,這事兒會不會是有人算計咱?”

    這一說,元始天尊頓時一愣。

    “別瞎想了。”老君回過頭笑嘻嘻地說道:“就是有人算計咱,而且不是一個人在算計,是兩個人在算計。算計的人多了,偶爾被人算計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負著手,老君一步步朝那崖邊走去,悠悠道:“一個恨不得弄得三界大亂,好試探一下‘普渡’的真義。另一個,則是順水推舟,試著幫昔日的老友解開心結。哎……想想這菩提老頭最擅長的就是順水推舟了,其他什麼也沒幹成過。哈哈哈哈。”

    腳尖輕輕點地,老君騰空而起,那身形朝著三十三重天落了去。

    通天教主急急忙忙衝到崖邊喊道:“你倒是說清楚一點啊!算計我們的一個菩提老兒,另一個是誰?”

    “一個你原本不太瞧得上的後輩。呵呵呵呵。”遠遠地,傳來了老君的笑聲。

    ……

    花果山的邊緣上,地藏王的眉頭緩緩蹙成了一團。

    “怎麼?”

    低頭掐指一算,地藏王輕聲歎道:“老君介入之後,菩提祖師又介入了。看來,他並沒將貧僧那日的話放在心上啊。”

    正法明如來淡淡一笑,道:“到底是道門的大能,淵源,積澱,都非我等可比。又怎會隨便受你我言語左右呢?”

    “這也算是金蟬子給自己留下的後手吧。金蟬子未雨綢繆,給自己留下了須菩提,還有你,這兩支伏兵。而你們呢,又給他安排了孫猴子這個助力……這陣容,真是天上地下難出其右啊。”

    正法明如來又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

    讓玄奘吃飽喝足,稍事休息之後,猴子便背起玄奘帶著眾人往外走。

    可剛一踏出水簾洞,猴子便停下了腳步。

    那其他眾人也都停下了腳步,一個個不明所以地看著猴子。

    緩緩轉身,猴子抬頭向花果山的主峰頂望了過去。

    順著猴子的目光,眾人很快看到了懸停半空中的須菩提與女媧。

    下一刻,兩人已經站到了眾人跟前。

    一時間,所有人都握緊了武器,往後退了一步。唯獨猴子還站在原地不動。

    他死死地盯著須菩提,微微躬身將玄奘放了下來,轉眼之間,金箍棒已經握在手中,笑嘻嘻地說道:“師傅,好久不見。”

    那是滿懷惡意的笑。

    “這是你徒弟?”女媧輕聲問道。

    “算是吧。”須菩提捋著長須,微微點了點頭。

    “真想不通你怎麼會帶出這樣的徒弟。你要帶我見的人呢?”

    一抬手,須菩提指向了玄奘。

    “他?”

    猴子幾乎條件反射地護在玄奘身前。

    隔著猴子,女媧上下細細打量著玄奘。

    在女兒國的時候女媧便已經見過玄奘了,不過那時候玄奘在明處,她在暗處。而且,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隻擁有通天本領的猴子給吸引了去,壓根就沒多關注這跟在猴子身邊的凡人。

    除了一匹龍馬之外,其餘都是太乙金仙以上修為的隊伍裏,居然跟著一個凡人……現在細細想來,倒是自己疏忽了,竟將他跟其他人同等看待。

    可是……一個凡人,還是一個和尚,能解自己的心結?

    玄奘怔怔地與女媧對視著,不明所以。

    得知了消息,草小花已經從洞府之中匆匆奔了出來,卻隻是站在陽光照耀不到的角落呆呆地望著女媧。

    好一會,女媧緩緩地笑了出來:“你不會是想讓我放下一切,皈依佛門吧?要說起來,我還是佛門師祖奶奶呢。”

    “當然不會。”須菩提也笑了出來,微微挺直了腰杆,輕聲歎道:“這是釋迦摩尼座下二弟子,金蟬子轉世而成。”

    “那又如何?”

    “你可還記得數千年前,你與我說起的渡人渡己之說?”

    “不過一個猜想罷了。”

    “對,那隻是一個猜想。你希望釋迦摩尼做到的,是渡人。可釋迦摩尼卻選擇了已經水到渠成的渡己。而渡人,還依舊是雲裏霧裏,就連是否可行,都有待考證。時間久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修行,甚至都沒人想起了……不過,數千年之後,當你已經身陷女兒國之時,他的座下,卻出了一個名喚金蟬子的弟子。他與我說起了自己的疑惑,那般言論,與當日你所說的……一般無二。”

    聞言,女媧頓時微微一驚。

    捋著長須,須菩提輕笑道:“不同的是,他已經將猜想付諸實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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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沙與水

    稍稍側過身子,須菩提朝著女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還沒等女媧向前,猴子手中金箍棒卻已經重重一頓。

    頓時,所有人都朝著他望了過去。

    咧開嘴露出獠牙,猴子對著須菩提冷冷地說道:“這裏是我的地盤,還輪不到你們為所欲為。”

    “你的地盤?”女媧冷哼了一聲。

    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靜靜地注視著猴子。

    少頃,須菩提幹咳兩聲,悠悠道:“讓女媧娘娘和玄奘法師單獨聊聊吧。”

    “憑啥?憑你是我師傅?”

    須菩提的臉色稍稍暗淡了幾分,道:“你們想要繼續西行,若是女媧娘娘不答應,恐怕……你們的路也不會好走。與其如此,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將事情解決。”

    “要談也是我來談,不用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去談。”猴子微微挑眉,瞧著女媧道:“況且,我實在沒興趣讓一個剛對我們下過毒的人跟他單獨相處。”

    一時間,女媧與猴子靜靜對視著,那一旁的須菩提竟也呆愣住了。

    雙方僵持。

    許久女媧輕聲笑了出來:“看來,你跟你這徒弟,也不是很愉快啊。”

    須菩提捋著長須道:“自入師門開始,便疏於教養,難免有些生疏。”

    “疏於教養?”這一說,女媧頓時呵呵地笑了起來:“疏於教養還能養出個‘天道境’。我怎麼就教不出來呢?看來,改天得向你好好請教才是了。”

    說罷,女媧那神情微微一收,冷冷地注視著猴子道:“那現在怎麼辦?你我聯手製服這猴子,還是你這師傅不太方便出手。我一個人來?”

    “誰製服誰還不一定呢!”猴子微微壓低了身子,做好迎戰的準備。

    澎湃的靈力已經開始彙聚,激起的狂風席卷而過,飛沙走石。

    須菩提卻還呆站著,似乎還在猶豫著什麼。

    正當此時,玄奘與猴子擦肩而過,擋到了猴子前頭。

    一時間。無論是女媧還是猴子。乃至於須菩提,都是微微一愣。

    隻見玄奘雙手合十,微微躬身向著女媧鄭重地行了個禮,又轉而向須菩提行了個禮,道:“方才須菩提祖師與娘娘的對話,貧僧也都聽到了。恰好,貧僧也有惑未解。是關於渡人,與渡己的。恕貧僧鬥膽,懇請與娘娘就此詳談。”

    頓時,四周的狂風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女媧上下打量著玄奘,那眼睛緩緩眯成了一條縫。

    猴子回過頭,有些錯愕地望著玄奘:“你沒問題吧,要跟她談?”

    “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應該放過。”玄奘淡淡道:“況且,須菩提祖師不是貧僧前世的好友嗎?既然須菩提祖師引了女媧娘娘過來要見貧僧,那麼。該就不會害貧僧才對。”

    這一說,猴子也是一怔。

    往側邊退了一步,玄奘伸手道:“娘娘,此處荒蕪,不如就在洞府中談吧?”

    女媧還在有意無意地瞧著猴子。

    好一會,猴子無奈哼笑一聲,收起迎戰的架勢悠悠站到一旁。

    猴子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會反對,一個個都收起了武器,解除武裝。

    玄奘躬身道:“娘娘,請吧。”

    女媧這才解除了戒備,緩緩前行,與猴子交錯而過之時,兩人冷冷地對視了一眼。

    光影交錯之間,一行人沿著長長的隧道緩緩前行。

    小七走在了最前頭帶路,玄奘次之,女媧再次之,再往後,則是須菩提以及其他眾人。

    猴子與須菩提時刻保持著一丈以內的距離。

    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水簾洞中的大廳前。

    兩個小妖匆匆推開了虛掩的門。

    “娘娘,請。”

    女媧微微點了點頭,隨著玄奘一起走了進去。

    那門轟然關閉了。

    其他人等都在門外靜靜地站著。

    須菩提直了直身子,道:“在洞府外等多好,有風。這裏可悶得慌。”

    猴子冷冷瞥了須菩提一眼。

    須菩提微微抬起眼皮與猴子對視,悠悠道:“要真出事了……若是別人動手,有女媧在,你大可放心,這三界之中,沒幾個人能當著女媧的麵傷得了玄奘法師的。若是她自己動的手……你在門外與洞外,又有什麼區別呢?莫說阻止,便是收魂的時間都不夠。”

    猴子努了努嘴,仰頭望著石門道:“我是想著她要是真的動手了,我好當著她的麵把你給宰了,一報還一報。”

    聞言,須菩提頓時笑了出來。

    八百年師徒,這關係……還真不是一般的壞啊。

    ……

    大門內,女媧蜿蜒著蛇身緩緩行至王座邊上,轉身坐下,輕聲道:“說說吧。本宮想聽聽,你究竟打算如何渡人。”

    “回娘娘的話,貧僧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女媧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

    玄奘雙手合十,微微躬身,道:“想了很多,卻還尚未周全。”

    “你這和尚倒是坦白。”女媧淡淡歎了口氣,扶著扶手,靠到椅背上,道:“那你就說你已經想到的吧。如何渡人,如何證道。”

    “貧僧可否先請教娘娘一個問題?”

    女媧隨口答道:“你問吧。”

    玄奘又是微微躬身行禮,道:“貧僧在此先謝過娘娘了。貧僧心中一直都有一惑未解,是有關佛經典籍上所載,女媧造人的理念,與佛門極樂的理念,貧僧雖對此有疑,但也無所憑據,所以,貧僧想先聽聽娘娘當初對這世界構建的理念。”

    這一問,女媧頓時微微一愣,略略思索了一番,糾正答道:“不隻是人,是眾生。當初本宮創造萬靈,本是想著為眾生創造一片其樂融融無憂無慮的人間仙境,隻是,未曾想到”

    女媧的話,到這裏便頓住了,沒再往下說。

    “既然如此,這世間的惡與苦,便不是出自娘娘之手了?”

    女媧微微點頭。

    玄奘抿著唇淡淡笑了笑,道:“果然是人性本善啊。既然如此,貧僧明白了。五毒八苦,並非生來有之,而是環境使然。既然眾生能由善向惡,便可由惡向善。”

    此時,女媧的臉上已然沒有了方才入門之時的那種輕鬆,轉而換上的,是滿心的疑惑。

    “既然你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現在,可否告知本宮,你的道是如何?”

    仰起頭,玄奘輕聲問道:“娘娘可曾了解過佛法?”

    “深知根底。”

    “既然如此,貧僧就用佛門的說法,來說一說貧僧的道吧。”幹咳兩聲,玄奘接著說道:“現如今的佛法,源自佛祖如來,也正是釋迦摩尼佛。其佛法,無非是‘利己’,‘修身’,去五毒,除八苦,成佛,達之極樂,修成無我之道。其本身,便是實證。三界之中,但凡佛門子弟,無不奉為盛典。”

    女媧微微點了點頭。

    “貧僧卻以為,此法甚謬。”

    聞言,女媧的嘴角微微上揚,卻並沒有笑出來。她低著眉,瞧著玄奘輕聲問道:“釋迦摩尼用了畢生才悟出的修行之道,最終成就天道,老君‘無為’已失,那猴子的‘無極’也已經沒了。當今三界第一人,你卻以區區‘甚謬’二字論斷……”

    “娘娘此言差矣。”玄奘道:“誰對誰錯,誰正誰反,莫不是可用修為高低一概而論?修仙尚且不能說是為了長生,修佛,難道就隻是為了修為?”

    女媧不禁有些遲疑了:“那,你覺得佛法應該是怎麼樣的?”

    微微挺起胸膛直視女媧,玄奘朗聲道:“佛經有言,‘一沙一世界’,修成者,自知其中奧妙。貧僧卻以為,隔絕了所有,即便‘一沙一世界’,沙,終究是沙。貧僧所求之法,應為水。”

    “水?”

    “對。”玄奘雙手合十,淡淡道:“雖無‘一沙一世界’之妙,卻有彙聚汪洋之效。修佛者,不應為沙,應為水。綿延流長,聚成江海,看似一滴,實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娘娘,這不正是你創世之初構想的人心向善嗎?人人向善,世間自融。”

    一時間,女媧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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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普渡之惑

    石門外,猴子與須菩提倆師徒一個握著金箍棒,一個拿著拂塵,有意無意地對視著,一言不發。那氣氛無比詭異。其餘的眾人都小心翼翼地看著。

    石門內,一片寂靜。

    女媧的眉頭蹙得越發深了,許久,她輕聲歎道:“關於水……以前,本宮倒是聽過另一個人,也將自己的道比作水的。隻可惜,最終也不過……不了了之罷了。”

    “老君?”

    女媧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些往事,那神情之中,透著說不出的無奈。

    玄奘淡淡歎道:“娘娘所言,想必是上善若水吧。”

    “看來,道家典籍你也有所涉獵啊。”

    “貧僧也是急於求成之人啊。眾生疾苦,若是可以,貧僧一刻都不想等。普渡之道惠及眾生,也不應拘泥於教派。”玄奘無奈輕笑道:“當日,金山寺的藏經閣中也有些道家藏書,貧僧求法無門,便一並看了。本是期望著佛門無解,可否從道法之中尋些痕跡……”

    “那你尋到了?”

    玄奘緩緩搖了搖頭:“佛門避世,道家,又何嚐不是呢?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其實娘娘說錯了,上善若水,老君是真的做到的。若非做到,他又如何修得出無為?隻是,此水非彼水。”

    “區別?”

    “老君所言。上善若水之水,乃是潤澤萬物之水,水往低處流。願者自上鉤,拒者莫強求。說到底,便是無為,彙之一個潤字。”

    女媧靜靜地聽著。

    玄奘微微頓了頓,接著說道:“貧僧所言之水,卻不在一個潤字,而在於融。願者自上鉤不假。但那不願者,莫非真就任其沉淪苦海。視而不見?”

    “所以?”

    “所以,貧僧以為,普渡之道,不是安坐佛位。待眾生前來祈法,不是水往低處流,願者上鉤。而是……”

    話到此處,玄奘便沒再往下說了,隻是微微抿著唇。

    他靜靜地注視女媧。

    緩緩地,女媧睜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地注視著玄奘,深深吸了口氣。

    幽暗的洞府之中,幾盞燭火微微搖曳著。昏紅的火光照在兩人的臉上,有一種清清淡淡的感覺。

    片刻,之後。女媧稍稍收了收神,眯起雙目歎道:“此法甚妙。此法得證,實乃三界一大幸事。”

    玄奘將目光收了回來,靜靜地站著,那臉上的神情如同微風拂過的湖麵一般,微起漣漪。卻格外地祥和寧靜。

    許久,女媧睜開雙目。輕歎道:“經你這麼一說,本宮忽然覺得,這佛法與道法,竟是如出一轍。皆是在跨出最後一步前停了下來……也難怪了。當日,便是老君點化的釋迦摩尼,隻是沒想到,他竟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怪本宮當日太輕信於人了。”

    稍稍沉默了片刻,女媧又輕聲問道:“如何證這渡人之法,你現在可有頭緒?”

    “有。隻是頭緒太多了,貧僧也是茫然。”

    “都有哪些頭緒,可否告知一二?興許,本宮活了幾萬年,也能給你一些建議。”

    玄奘禮貌性地回以微笑,道:“恐怕,難。”

    女媧微微抬手,示意玄奘接著往下說。

    又是朝著女媧行了一禮,玄奘輕聲道:“貧僧西行,說是西行取經,實則西行辯法,所圖者,無非是以行證道,走出一條前人未曾走通之路。”

    說到這兒,玄奘又是無奈笑了笑,道:“不瞞娘娘說,究竟能否最終證道,其實連貧僧自己也不知道。正如娘娘所說,佛道二教,皆是在最後一步前停了下來……往前一步是深淵。其實,這般結果,皆因兩派修行之法使然。逆勢出手,則必然沾染因果,徒增心結,無益於修行。若是道家也就罷了,頂多是修為難以寸進。若是佛門,破佛心,遁入輪回也不足為奇。但,即便往前一步是深淵,也總要有人試著去走,不是嗎?”

    女媧靜靜地注視著玄奘,那眼睛緩緩眯成了一條縫。

    “一路上貧僧處處小心,處處參悟。既然眾生皆苦,為何不洞悉其苦,助其脫離苦海呢?”震了震衣袖,玄奘在洞府之中來回踱著步,開始將這一路上的思考娓娓道來:“在觀音禪院,貧僧見到了金池長老。他因為貪而迷惑了本心,錯漏了佛法真義,貧僧循循善誘,終得善果。”

    “在高老莊,貧僧遇到了天蓬元帥,困於情,千年不得解脫。俗話說,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卻在那裏說了一次謊。雖未得善果,但到底是尋出了一條脫離苦海的路,也算是一個交代。”

    “此乃順境,粗略看去,上至天庭元帥,下至凡人,眾生之苦皆有解。可細想之下,卻又心驚。三界眾生何其多,若每每需要如此搭救方可脫離苦海……貧僧終究不過一凡人耳,總有壽終正寢的一天。屆時,又有誰來繼續普渡大業呢?”

    話到此處,玄奘微微仰頭,那目光之中透著絲絲無奈,思緒在回憶的畫麵之中遊走著。

    “從那時起,貧僧開始重新規劃西行的方式。凡人壽元有限,這證道之路,貧僧所餘不過數十年罷了。況且,說到底,貧僧這一路都有大聖爺守護,方得逢凶化吉。若那後來人沒有,又該如何?所以,對於貧僧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渡了誰,又渡不了誰,而是要為後來者尋出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貧僧以化緣的名義,為百姓寫信,為百姓治病,都是為了尋出這條路。為比丘。下就凡人乞食以資身,同時卻又入世,自力更生。雖說也是不易。但後來者若能按著貧僧的方式,總不至於寸步難行。不過,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烏雞國,卷簾天將本欲造福一方百姓,到頭來,卻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若不是大聖爺出手相助,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此時,新惑已生。”

    “黑水河。鼉潔為救父行險事,大聖爺遷怒,百般折磨,貧僧卻隻在一旁看著。此時貧僧麵臨的抉擇。是大善與小善。若行小善,對鼉潔心慈,則西行難為。可若舍小善決意西行,大善可期否?”注視洞壁上自己縹緲的影子,許久許久,玄奘緩緩搖了搖頭,無奈輕歎道:“沒有小善,大善便隻餘一頁薄紗遮羞罷了。到頭來,也是徒勞。”

    “此事本是死局。玄奘足足想了一夜。最終,悟了。蛇與農夫各有立場,本無對錯之分。既是無解。何不敞開胸懷,感化眾生呢?看似絕路,憑著一顆善心,說不定,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若能感化眾生,令眾生與玄奘一同行普渡之法。則普渡之法必成”說到這兒,玄奘那麵容之上興奮的神色卻忽然消散了。轉而換上了一絲憂慮,輕聲道:“不過,事實並非如此。貧僧想得太簡單了。”

    “車遲國,貧僧懷著善心欲搭救眾僧人,到頭來,卻不過陷眾僧於險境,多有傷亡……雖說大聖爺及時歸來,眾僧得救。最終的結果,也是大好。可,別人或許不知,貧僧又豈能看不穿呢?說到底,那不過粉飾太平罷了。善花,原來也可結出惡果……若是如此,敞開胸懷,可還感化得了眾生?莫說渡眾生了,貧僧就連車遲國的僧人都渡不了,又如何渡得了眾生呢?”

    “若是處處借由大聖爺的力量去普渡,到頭來,普渡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算不得什麼法,道,更是無從說起。”

    “貧僧不隻一次懷疑過,若是眾生的苦與惡乃是與生俱來……若是那般,也許貧僧做什麼都是徒勞。好在今日得娘娘解惑。不過,如何普渡,正如貧僧方才所說,仍是未解之題。貧僧現在唯一能做的,隻能是相信。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一瞬間,整個石室之中,都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女媧微微睜大了眼睛。

    好一會,玄奘才好似幡然醒悟一般,連忙收了收神,雙手合十,躬身行禮:“貧僧失態了,請女媧娘娘恕罪。”

    “這就是你所說的沒想全嗎?”

    玄奘點頭。

    “那當初,你啟程西行的時候,是一無所知,空憑勇氣和決心咯?”

    玄奘微微低著頭,雙手合十,注視著空無一物的地麵,一言不發。

    “求不得。”女媧微笑著下了最終的點評。

    玄奘那合十的雙手稍稍用力了。

    “這是求不得苦啊。”女媧抿著唇,注視著玄奘的目光溫柔得像一位母親。她輕笑道:“你自己也已身陷苦海,不再超脫了。”

    玄奘靜靜地站著,緊閉雙目,不語。

    “不錯。”女媧撐著扶手緩緩起身,歎道:“想得妙,講得好,這苦海,也陷得恰到好處。本宮懂了。”

    玄奘睜開雙目,有些不解地望著女媧。

    ……

    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了。

    紅色的火光透出門外,猴子不自覺地攥緊了金箍棒,須菩提卻是呵呵地笑了起來。

    那石門內,女媧靜靜地立著,玄奘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談完了?”看到玄奘安然無恙,猴子稍稍安定了些。

    臨出門之際,女媧又轉過身來對著玄奘道:“你們的西行,是走到女兒國了吧?”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需不需要本宮送你一程,回到女兒國,你也好繼續原本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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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 11:23:20
第六百三十五章:長大了

    就在不久之前,猴子還和女媧天上地下戰了個遍,這才多久,女媧的立場竟然已經徹底扭轉了!

    此時此刻,莫說猴子,就連玄奘都懵了。那在場的其他人等,更是一頭霧水。唯獨須菩提笑成了一朵花。

    片刻之後,幡然醒悟過來的玄奘連忙雙手合十,躬身道:“貧僧謝娘娘好意。不過……有大聖爺他們在,就不勞煩娘娘了。”

    “也不麻煩……不過,既然你覺得不需要,那便算了。難得去一趟女兒國,你們先前也都沒來得及走走看看,若不嫌棄,這次回去可以多住些時日再走。本宮自會命人招待。”說著,女媧轉身望向了芸香。

    芸香微微一驚,往後退了一步。一旁的猴子也是一愣,那手中的金箍棒不禁又攥緊了。

    “別擔心。”女媧斜眼瞧著猴子,哼笑道:“本宮不打算拿她怎麼樣。雖說芸香先前所做的事確實違背了本宮的期許。但,本宮不也因此結識了玄奘法師嗎?論起來,功過相抵,不賞也不罰……若是願意回女兒國,本宮還可以繼續讓她當國王。”

    “繼續當國王,你會這麼好?”猴子微微挑了挑眉頭:“別到時候將她給哄回去,又翻臉不認才好。”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再理睬猴子,女媧微微仰著頭,注視著芸香道:“之前的事,就這麼算了吧。與你們這些小輩計較,也是有**份。本宮承諾過的事作不作數,你最清楚了。”

    呆呆地眨巴著眼,芸香有些錯愕地望著女媧。

    “怎麼?本宮願意赦免你了,你反倒不樂意?還是說,你覺得跟著他們去西行更有意思?”

    “芸香不敢!”一聽這話,芸香連忙跪地叩首,道:“娘娘對芸香恩重如山,芸香……芸香這就隨娘娘回女兒國。”

    這事情變化得太突然,突然到那周圍的人一時間都還沒反應過來。

    不久之前。女媧還不拿下芸香誓不罷休,可這一轉眼的功夫,居然就徹底赦免了芸香……還許諾讓她繼續當女兒國國王?

    所有人都望向了玄奘,希望知道玄奘究竟是怎麼說服女媧的。可惜的是。連玄奘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句話觸動的女媧,讓她徹底改變了決定。

    四下掃了一眼,女媧悠悠道:“這水簾洞跟以前還真是大不相同了,想必。花了很多心思吧?哼,可惜還是一敗塗地啊。”

    猴子努了努嘴不說話,依舊冷冷地瞧著女媧。

    四下環視了一圈,女媧的目光最終落到了站在一群小妖之間的草小花身上。

    隻一眼,草小花的眼眶便微微地紅了。

    好像受到了召喚一般,她連忙提起裙擺,邁著小步來到女媧身前,雙膝跪地,深深叩拜。

    “娘娘。”

    微微躬下身子,女媧伸手撫摸著草小花的臉龐。那目光溫柔得如同一位母親在凝視自己的女兒。

    “你也終於化形了,當初造你的時候,本宮還什麼都不懂……若非如此,你也不至於先天無法開花,要耗費五千年的光陰,才得以化形。”

    草小花眨巴著紅透了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女媧。

    好一會,女媧抿著唇笑了出來:“將你留在這裏,就是擔心將你帶在身邊,萬一那幾個老鬼要和本宮計較到底會殃及池魚。沒想到兩千多年過去了。花果山上的石頭都成了精,到頭來,還是將整個花果山卷入紛爭之中,變成了一片廢墟。真是世事無常啊。好在。你一切安好。”

    “都……都是托娘娘的洪福。”

    “誰教你說這種奉承話的?”

    “這……”小花抿著唇,眨巴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說:“小花在齊天宮當過女官,所以……”

    “這些世俗的東西不適合你,忘了它們吧。”將那手收回來,女媧緩緩地回過頭。略帶挑釁地瞥了猴子一眼:“本宮創造你們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們去奉承誰。是希望,你們能在這個世上快樂幸福地活著。”

    微微頓了頓,女媧輕聲問道:“要跟本宮一起到女兒國去嗎?”

    草小花連忙回頭。

    那身後,一大幫的小妖正眼巴巴地望著她。

    “小花姐……”

    “娘娘,他們……恐怕離不開我。小花不能隨娘娘前去女兒國。”說罷,小花又是深深叩拜了下去。

    “行吧。”女媧淡淡笑了笑,輕聲歎道:“既然這樣,你就繼續替本宮守著花果山吧。有空到女兒國來,跟本宮講講這兩千年來的人或事。”

    “小花知道了。”

    又是回頭略帶挑釁地瞧了猴子一眼,女媧緩緩地挪動長長的蛇身,朝著洞外行去了。

    見狀,須菩提也快步跟了上去。

    芸香轉過身來眼巴巴地望著猴子,直到獲得猴子的首肯之後,才趕忙快步跟了上去。臨出洞府前,還轉身跪地,遠遠地朝著猴子拜了一拜。

    不多時,三人便出了洞府。

    ……

    遠遠地看著須菩提、女媧、芸香騰空而起朝著西方飛去,身處花果山邊緣上的正法明如來嘴角微微上揚。

    那一旁的地藏王,卻是神情暗淡。

    指著三人消失的方向,正法明如來輕聲道:“你說,這玄奘是怎麼說服女媧的?三清花了上萬年都化解不了的仇怨,居然被他三言兩語地……就給說服了?”

    “須菩提。”

    “恩?”

    “貧僧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的,但貧僧知道,須菩提介入,他們便已經勝了一半。若非須菩提,女媧,不會想要和玄奘談。那猴子,也不會允許玄奘和女媧單獨相處。”地藏王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正法明如來道:“回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和貧僧一起去迎接貧僧的,‘幫手’。”

    說罷,地藏王轉身化作一陣青煙,隨風散去。

    正法明如來無奈地搖頭,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水簾洞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氣,也化作一陣青煙,隨風散去。

    ……

    此時,那其餘人等卻依舊站在石門前,麵麵相覷。

    扭過頭,猴子蹙眉道:“你和她……都說了什麼了?”

    玄奘支支吾吾地說:“貧僧……也不太清楚。”

    “你和她說了什麼你自己不清楚?”

    “女媧娘娘問貧僧普渡之道,貧僧告訴她……貧僧也還尚未悟透,然後……一一解說……將貧僧到現在所知道的,所參悟的,所疑惑的,都說了一遍。”

    “就這樣?”

    玄奘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下,在場的眾人越發疑惑了。

    “難道真的是轉性了?”瞧著那洞口照入的微光,猴子的眉頭都蹙成了八字,悠悠道:“老子跟她從西牛賀州打到東勝神州,打了幾天幾夜,打了多少萬裏都還搞不定她,你幾句話就擺平了。看來以後應該多派你出去耍嘴皮子才行了,這招好使。”

    一旁的草小花掩著唇笑出了聲來。

    這一笑,水簾洞中原本略帶壓抑的氣氛一下都被驅散了,小妖們笑成了一團,就連作為被調侃對象的玄奘都淡淡笑了起來。

    ……

    “你這個老騙子。”長空中,女媧瞧了須菩提一眼,悠悠道:“你說玄奘能解本宮的心結,結果,他本身都有心結……更別提解本宮的了。”

    “老夫哪裏騙你了?”須菩提捋著長須呵呵地笑了起來,道:“見他之前,你是何等的氣勢洶洶,恨不得和三清同歸於盡。再看現在……這不就是解開了嗎?”

    女媧白了須菩提一眼。

    “怎麼,聽了他的普渡之道了?”

    “聽了。”凝視著前方,女媧若有所思地歎道:“還有很多很多的欠缺,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甚至,那條路可能根本就走不通。”

    須菩提抿著嘴唇點頭,不說話。

    許久,女媧卻又接著說道:“不過,他是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在往前走的。甚至,在那條路上,他已經走得比本宮遠得多了,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證出不一樣的道也說不定。”

    “所以,你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談不上助他一臂之力吧,但至少,本宮不想成為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望著天邊夕陽下美豔的流雲,女媧沉默了許久,輕聲歎道:“孩子大了,終究是由不得母親啊。”

    說著,她甜甜地笑了起來,那神彩之中,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幸福。看得須菩提都略略有些呆住了。

    這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長大了,也許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也許他現在過得並不好,也許他距離母親最初的期望還很遠很遠,但他在努力,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搭救,不再需要母親操心了,雖然艱難,卻一步步地在往前走,一刻都不停。

    女媧的眼眶漸漸地紅了,一滴眼淚灑向她摯愛的大地。

    “菩提老頭。”

    “恩?”

    “謝謝你。”

    “應該的,不用謝。”

    如詩如畫的美景中,三人緩緩向西。

    整整數萬年了,女媧沒有一刻不在操心。今天,她終於也可以交出自己手中的棒子,靜靜地感受天地間的美好了。

    那個接力的孩子,名叫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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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六耳獼猴

    有了女媧的許諾,西行眾人的時間一下就變得沒那麼緊迫了。

    考慮到其他人剛剛才解毒,身體還處於極為虛弱的階段,猴子最終決定讓眾人先留在花果山修養幾天,等到全部恢複過來了再前往女兒國繼續上路。

    至於身處女兒國的小白龍怎麼辦……這問題從來就不在猴子的心上。

    躺在山坡的黃土上,猴子悠悠地望著天:“要不,我替你們做點什麼吧?”

    草小花蹙著眉頭問:“做點什麼?”

    “做點被人叫大聖爺應該做的事。”猴子一躍而起。

    半天之後,他帶回了一大堆的食物,各種丹藥,各種武器,鎧甲,衣服……

    麵對那堆積如山的物品,花果山的眾人都傻眼了,就連病怏怏的玄奘也是如此。

    “你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找老龍王借來的唄。”猴子掏著耳朵說:“放心,本大聖講信用,打了欠條的。至於什麼時候還……等他找我討再說吧。”

    天蓬悠悠道:“他敢嗎?”

    “這我就不知道咯。”猴子一下躍到了小山上,拿起物品撒了下去:“小的們,這些都是你們的!”

    “大聖爺萬歲!”

    所有的小妖都歡呼了起來,一時間,整個花果山都活絡了起來。

    草小花在一旁掩著嘴笑。

    小七憂傷地歎道:“要是大聖爺能一直不走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猴子已經操起筆寫下兩張欠條塞到他的手中:“這是兩千萬精金,你拿著,以後缺什麼到龍宮搬就是了。額……要記得找零。”

    小七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欠條,想象著自己拿著兩千萬精金的欠條要老龍王找零的時候,他該是何種表情。

    草小花在一旁咯咯咯笑個不停:“大聖爺,你這會把小七帶壞的。”

    “我就是沒帶壞他才後悔。要是以前就帶壞他,你們肯定不至於混得如此落魄。”

    幾天的時間,猴子早就已經把花果山的底子給摸清楚了。

    由於花果山的妖怪們幾乎都散盡了,留下來的不是老弱病殘走不動。就是修為尚淺不敢出去的。更糟糕的是,他們不僅僅是資質差那麼簡單,連眼界也可以說處於妖怪平均水平線之下。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當初。猴子發展花果山的時候那第一批妖怪都是生死線上混過的,被淘汰過一遍的,無論是眼界還是警惕性,乃至於反應速度各方麵都不差。而現如今的這些小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呆在這巴掌大的山頭上對著漫天黃沙與遍地石頭。能寫兩個大字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他們能有多大的見識呢?

    簡單的說,這是一團無論如何也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要他們叫自己大聖爺一天,自己就不可能完全丟下他們不管。既然打打殺殺不適合,那就盡情享樂吧!

    “區區幾百隻妖怪,大聖爺我就是再落魄也養得起!”宴會上,猴子高舉著酒杯鄭重交代道:“小七,明天你就帶著人馬,把花果山的界碑重新給老子立起來!這是咱們的地盤。宮殿可以沒有,戰艦可以沒有,但地盤,必須劃清楚!”

    “諾!”

    叉著腰,猴子一腳踩在矮桌上悠悠道:“那個齊天大聖的旗幟,也給我豎起來,豎在花果山的主峰上。讓他們都知道我回來了,誰敢來搗蛋,就是找死!”

    “大聖爺萬歲!”

    “來,為重振花果山。幹杯!”

    所有的妖怪都揮舞著手臂歡呼了起來,那聲音談不上震耳欲聾,但他們每一個,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熱淚盈眶。

    一旁的玄奘緩緩回頭與天蓬對視了一眼。好一會,天蓬低下頭去抿了口酒,悠悠道:“這東海龍王上輩子肯定是造孽了,居然有他這麼一個鄰居……”

    說罷,一飲而盡。

    隨著猴子熱情的無限高漲,整個花果山。每一天,每一個人都好像處於慶典之中一般,歡樂無比。

    “齊天大聖”旗幟豎起的第三天,天庭來人了。

    太白金星帶著一堆工匠,說是奉了玉帝的聖旨,來花果山植樹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猴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家玉帝,是不是轉性了?”

    “大聖爺說笑了。”太白金星一邊擦汗,一邊諂笑道:“陛下一直對大聖爺十分賞識……”

    “賞識?”

    “額……”

    “那,我算他下屬咯?”

    “不不不。”太白金星嚇了一跳,連忙輕輕打了自己一耳光子:“老臣想說的是敬仰,敬仰,對,敬仰。呵呵呵呵,大聖爺您別見笑,老臣年紀大了,嘴巴不利索。該打,該打。”

    猴子挑了挑眉,狐疑地瞧著他,悠悠道:“你還嘴巴不利索?我看三界之中嘴巴最利索的就你了。”

    這一說,太白金星的冷汗冒得更猛了。

    太白金星植樹,小七當監工。荒蕪了幾百年的花果山開始一點一點地恢複過來。

    另一邊,女媧又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善意。玄奘呆坐在臥榻上每天看著佛經,似乎也已經參悟出了點什麼。

    西行雖說還沒能望著終點,但起碼,在猴子的眼中,形勢已經大大好轉了。

    每一個人都在開心地笑著。

    然而,此時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這三界之中的另一個角落裏,一件即將影響他們每一個人的事件正在發生著……

    ……

    地府。

    法陣停止了運轉,祭壇上原有的亮光已經全部消失。那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之中。

    借著天空中鬼火放射的微弱藍光,可以隱約看見祭壇的正中央有一大團暗金色的毛發在緩緩地起伏,像是在呼吸。每當四周出現聲響,哪怕是一陣微風拂過,它都會微微顫動,就好像受了驚一樣。

    那裏麵,有什麼東西在恐懼著,恐懼這個世界裏的一切。

    遠處。正法明如來與地藏王正靜靜地看著。

    “終於到了。”地藏王淡淡笑了笑。

    正法明如來瞥了地藏王一眼,無奈歎道:“你,放出了一個惡鬼啊。”

    地藏王笑著,笑而不語。

    正法明如來微微眯著眼。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當年,三清不就是自認為能控製得了他,才落得今天的下場嗎?”

    “貧僧從未想過要控製他。他本就是用來打破整個世界平衡的存在……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想著去控製呢?”

    邁開腿,地藏王一步步踏上了台階。朝著那團蠕動的毛發走了過去。

    微風中,他站到了那團毛發的跟前,伸出二指。

    “很痛苦吧?不如,讓貧僧幫你一把。”

    那指尖處瞬間凝聚出璀璨的金光。一時間,四周的陰影都被驅散了。

    那毛發好像受驚了一樣稍稍往後退了一點,卻又停住了,沒有逃開。

    捋開衣袖,地藏王往前一步將放射著金光的手指朝著毛發的頂部點了過去。

    就在此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地藏王的動作,那些個原本豎起的毛發如同退潮一般迅速脫落。轉眼之間。那圓溜溜的毛球裏露出了一個猴頭,那是一張和齊天大聖孫悟空一模一樣的臉!

    當地藏王的指尖觸碰對方的眉心時,對方猛地一驚,以如同閃電一般的速度向後躍開一丈的距離。

    他迅速壓低身子,咧開嘴露出獠牙,對著地藏王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聲。通紅的雙眼之中,是猶如實質一般的濃烈戾氣。

    殺心已起!

    此時,那身上原本長達一丈的厚厚毛發已經悉數脫落了,在腳下變成了另一張厚厚的“毯”,而那身上留下的。僅僅是如同一般猴妖長度的毛發。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沒有回答。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道:“從今天起,你就叫六耳獼猴吧。”

    依舊沒有回答,六耳獼猴望著地藏王的雙眼中。那敵意似乎比方才還要濃烈了。

    “你在害怕貧僧嗎?”提起袈裟,地藏王微笑著,踏著滿地的毛發一步步朝六耳獼猴走了過去,直到與他相距七尺的距離,伸出了一隻手。

    這是在釋放善意。

    然而,正當此時。一聲低吼,六耳獼猴卻整個暴起,朝著地藏王撲了過去,一把拽住地藏王的手,重重咬在他的手腕上!

    一瞬間,金色的液體濺灑而出了。這是佛陀的血。

    眼前的這隻瘋猴子緊緊地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吮吸著血液。

    鮮血,能讓他感到安寧,佛陀的血,更是如此。

    此時此刻就連站在遠處的正法明如來都被狠狠地嚇了一跳,忍不住攥緊了衣袖。地藏王卻隻是靜靜地站著,伸出自己的左手,任對方品嚐。

    好一會,六耳獼猴終於滿足了,他緩緩鬆開地藏王的手,微微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再睜眼時,那雙目之中的血絲已經減少了許多,轉而多了一絲朦朦朧朧的感覺。

    在他的眼中,整個世界都在不斷地旋轉著,如同醉酒一般。

    “你是誰?”

    地藏王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淡淡笑了笑:“果然是無法馴服啊……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告訴你貧僧是誰,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也要說……”六耳獼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毛發,猛地甩了甩頭,似乎有些神誌不清了。

    “貧僧,人稱地藏王,原本是靈山上一介修佛小僧。”

    “地藏王,地藏王……”六耳獼猴反複默念著,這名字他似乎有點印象,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不,不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這名字,他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腦海中充斥著數不清的記憶片段,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戰鬥,卻無論如何也拚不出一段清晰的記憶來。

    他抱著腦袋,低著頭用力地去回憶。可無論他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任何事情……唯一記起的,是一種情緒,一種憤怒。那是想要殺人,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

    “你願意坐下來,聽貧僧好好跟你說說話嗎?”

    “不願意!”六耳獼猴猛地吼了出來,微微仰起頭望著地藏王,又是後退了兩步,咬牙道:“你這光頭,我不喜歡,你不是跟我一路的!”

    “哦?”地藏王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那長頭發,束發髻的呢?”

    “束發髻的……束發髻的……”六耳獼猴緊閉雙目,重重地甩了兩下頭:“束發髻的……也不喜歡……”

    “記不清了,喜惡卻還是清楚啊。”微微顫了顫臂膀,地藏王將自己手上的傷口掩到了衣袖中,輕聲道:“既然如此,貧僧也就長話短說了。有三點,你必須無論如何記住。第一,你隻有靈魂,沒有肉體。你的身體,是貧僧用術法造的,裏麵沒有血肉。這具身體,你需要吸收足夠其他生靈的鮮血,才能讓它好像你原本的身體那樣強韌。無論對方是凡人、是妖怪、是道家修者,還是佛家修者,都可以。修為越高,能帶給你的好處便越多……其實,你不隻沒有肉體,連你的靈魂都是暫時的。為了維持住魂魄,你必須吸收大量的精氣。同樣的道理,也是修為越高越好。不過精氣方麵,是無底洞,無論吸收多少都隻是暫時維持。你,需要不斷補充。這,隻是其一。”

    “其二,你的時間不多了。即便你維持住了魂魄,鍛造了身體,你的時間也不會很多。任何一個過度消耗靈力,意圖突破到天道修為的行者道修者的靈魂都會被天劫盯上。它會將這種人的靈魂永遠地困在虛空之中,就是你先前那樣。貧僧是從天劫的手上將你奪回來的,但……它很快就會發現少了一個你。所以,一年,或者兩年,天劫還會再臨,到時候,它必須要從這個世上帶走一個‘你’,沒有人能阻擋。”

    六耳獼猴怔怔地聽著,那眼睛已經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

    隻見地藏王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不過你很幸運,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你。到時候,就看誰更弱了。弱的那個會被天劫收走,永遠地困在虛空中,而強的那個,則會繼續留下來。”

    六耳獼猴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這其三嘛……”瞧著六耳獼猴,地藏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可聽好了,第二次被收走,可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將你的魂魄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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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六耳獼猴(2)

    南瞻部洲。

    一抹烏雲隱去明月。

    漆黑一片的山野樹林之中,各種猛獸的嘶吼聲縈繞耳畔。

    一雙雙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死死地盯著眼前這陌生,又明顯極為危險的來者。

    孤零零地坐在布滿青苔的山石上,六耳獼猴幾乎無視四周傳來的濃濃敵意,仰著頭,透過黑漆漆的枝葉注視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那眼中透著無限的迷茫。

    深夜,孤身一人在林間麵對一群野獸,多麼熟悉的感覺啊……以前自己也經曆過同樣的場景嗎?

    六耳獼猴想不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可他就是半點都想不起來。甚至連剛剛離開地府的時候所使用的咒文,他現在也已經想不起來了。

    為什麼分明都記得,但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呢?

    六耳獼猴不明白,但他又不想回去問那兩個禿驢,因為直覺告訴他,那兩個是敵人。

    可是,不回去問他們,又該怎麼辦呢?

    低下頭,他有些茫然地注視著自己那雙皺巴巴的手。

    一隻烏鴉拍打著翅膀從他的頭頂掠過。

    幾隻地鼠縮在角落裏不知道在鬧騰著些什麼。

    許久,他深深吸了口氣,閉起雙目,開始努力地回憶著。

    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過,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尖嘯,有人在激戰,鮮血遍地……

    他微微攥緊了拳頭。

    無數雜亂無常的畫麵瞬間朝著他噴湧而來,一下充斥了所有的一切。與此同時,劇痛也從靈魂的深處傳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腦袋裏折騰著,掙紮著,想要打破頭蓋骨衝出。

    他咬著牙,死死地忍著。

    雙臂的肌肉繃到了極致,青筋暴起。整個身軀都在因為那難以忍受的苦楚而微微顫抖,聲聲哀嚎衝天而起,將四周的鳥雀驚上了天空。

    他看到自己手持棍棒站在雲端與天將激戰。巨大的戰艦拖著滾滾濃煙從天空中隕落……

    他看到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接受萬妖的朝拜,每一個人都對他敬若神明……

    他看到自己在洶湧的海麵上,與一位同時操縱四把劍的長須老者對峙,開啟一場艱辛異常的戰鬥……

    ……

    隨著回憶的深入。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越來越可怕,甚至已經漸漸接近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可他還在繼續。

    掀起的颶風橫掃了整個樹林。

    他緊緊地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痛苦地哀嚎,掀起漫天沙塵。

    所有被他接觸到的一切,無論是樹木還是山石。都瞬間被那無意識的雙手砸成了粉末。

    閃過的畫麵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已經快到看都看不清的地步。

    整個頭已經好像要炸開一樣了。

    忽然間,他猛地睜開雙目,呆住了。

    所有的一切都漸漸安靜了下來,整個森林都沉默了。再也沒有任何一種野獸敢在此時此刻發出任何的聲響。

    許久,他緩緩地笑了出來,虛脫地倒地,捂著胸口氣喘籲籲。

    “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啊。”

    是啊,無數的畫麵充斥著。一邊回憶,一邊卻在瘋狂地忘卻……這樣去回憶,怎麼可能想得起來呢?

    就現在這樣躺著,他已經忘了剛剛回憶起的畫麵了。

    一縷微風拂過,臉頰的絨毛微微顫動。有一種清清涼涼的感覺。

    他茫然地望著夜空。

    “這是活著的感覺啊……”他淡淡地笑著。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隻存在於永恒的黑暗、無盡的空虛之中,但是他現在已經活過來了。能感受四周的冷與熱,苦與哀。

    就連抿一抿唇帶來的滑潤感,都讓他無比回味。

    活著真好。

    哪怕是痛,也是好的。隻要能活著。

    閉上眼睛,他悠悠地想起地藏王的那番話這是現在他唯一可以想起的東西了。

    “那個禿驢,應該是個騙子吧?長成那樣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月亮從烏雲後緩緩探出頭來。六耳獼猴微微睜眼,將自己的手支起,攤在月下細細地看。

    “居然說我沒身體,呵呵呵呵……我明明就有。沒有身體,那這是什麼?”

    下一刻,六耳獼猴的神情忽然僵住了。

    他驚恐地看到自己的十指之間。那毛發之下存在著許多的裂痕!

    他嚇了一跳,連忙一個翻轉從地上爬了起來,借著月光細細檢查自己的身體。

    全身上下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是!

    纖細如絲的裂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滿了全身了……

    一種深深的恐懼在六耳獼猴的心中迅速蔓延開來了。

    那些裂痕,就好像長年累月辛勤耕作的老農的手腳上出現的一樣。不同的是,他們裂痕翻開來是血肉,而六耳獼猴的,裂痕之下竟隻有層層疊疊的毛發。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六耳獼猴微微顫抖著,驚恐地望向四周。

    許久,當他再低下頭的時候,竟發現自己手上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在擴大!

    正當此時,一陣微風掠過,六耳獼猴的渾身上下傳來陣陣猛烈的刺痛感,忍不住整個縮成了一團。

    那是一種仿佛渾身上下都是纖細的刀傷,又被人撒上了一把鹽的火燒一般的感覺。

    恍惚中,他親眼看到從自己身上脫落的毛發頃刻間在風中化為灰燼……

    這一刻,他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一滴滴的冷汗從額頭上滴落,那心仿佛承受了重重一擊一般,猛跳,猛跳。

    “他……他說的……是真的?”

    他微微顫抖著伸出手,從自己手背上拔下兩根毛發。

    很快,那毛發如同先前一般在微風中化為灰燼了。

    六耳獼猴怔住了。

    再望向自己的手掌之時,他發現自己的拇指已經不見了!

    眼角、嘴角,此時此刻,他整張臉都在微微抽搐著。那腦海中隻剩下一個詞:“死亡”。

    真正的死亡,不僅僅是靈魂剝離肉體。重投六道輪回那麼簡單。而是真正,徹徹底底的消失……

    六耳獼猴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猛地站起來。

    “那家夥……那家夥剛剛說什麼來著?他說要吸血!對,吸血!什麼血都可以。哪裏有血?哪裏有血?”

    他驚慌失措地開始在林間狂奔了起來,一路咆哮。

    無數的鳥雀都被驚上了天。

    一隻受驚的野豬嚎叫著飛速逃竄。

    六耳獼猴一咬牙,一躍而起,下一刻,他已經重重地砸在野豬的身上。

    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六耳獼猴微微顫抖著從野豬身上爬了起來,低頭注視著那隻已經被他砸暈過去的野豬,重重地喘息著。

    “他說……他說除了要血,還要精氣……對……要精氣。”

    將野豬的頭扶正,他對著它的頭從眼耳口鼻中吸出了一縷乳白色的氣息。

    頓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一點點。而那被他吸了精氣的野豬則已經徹底斷了氣。

    緊接著,他又迫不及待趁著野豬的屍體還尚有餘溫,整個如同一頭餓狼一般撲了上去,咬開了它的喉嚨,貪婪地吸吮著鮮血。

    猩紅的血順著嘴角滴落在腳下的泥沙上。暈開。

    黑暗中,無數的生靈正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片刻之後,他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行……還不夠……”

    丟下已經變成幹屍的野豬屍體,他瘋瘋癲癲地朝前方奔去。

    一道靈力以猴子為中心炸開了,瞬間波及了整個森林。

    下一刻,無數的精氣從每一個角落裏揮散了出來,彙聚到他的身上。

    各種大小動物的屍體掉了滿地。

    躬下身子,他將一具具的動物屍體撿起,重重地咬了下去,迅速吸幹了血。又隨手丟棄。

    “不行,還是不夠……不行,還是不夠,還是不夠!”

    淒厲的咆哮聲在夜空中緩緩回蕩著。

    此時。就在他前進的方向上,一座繁華的人類小鎮上,人們還對正在臨近的危險一無所知……

    ……

    地府,空蕩蕩的祭壇上,正法明如來躬身抓起一把六耳獼猴脫落的毛發。

    一陣微風拂過,轉瞬之間。那抓在手中的毛發便連同地上散落的一起化為灰燼了。

    “應該已經開始狩獵了。”一旁的地藏王淡淡說道:“要用生靈的血堆積出如同往昔一般強韌的肉體,那可是個大工程啊。同樣的,要用生靈的精氣維持魂魄,也是個大工程。在身體完全凝聚之前,他需要無時無刻地在生死邊緣掙紮。剛剛,他應該是想要回憶過去了吧……那會讓他透支靈力,死得更快的。”

    抹去手上的灰燼,正法明如來緩緩地站了起來:“能記得起來嗎?”

    地藏王緩緩搖了搖頭,道:“被天劫洗去的記憶,怎麼可能記起?想得越多,忘記的就更多。”

    “還是那句話,你放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惡鬼啊。一隻隨時能突破到天道修為的惡鬼。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他會比原來的孫悟空更強,更難對付。幾乎全無弱點。”

    “多慮了。隻要他還是孫悟空,就不會對付不了。況且……如若玄奘的普渡之道可行,又怎麼會普渡不了他呢?”說到這兒,地藏王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道:“貧僧倒是很想知道,兩隻妖猴放在眼前,隻能救一隻,另一隻,必須毀滅。你說,‘普渡’,會如何抉擇呢?”

    正法明如來意味深長地瞧了地藏王一眼,道:“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地藏王似笑非笑地答道:“上靈山。”

    “上靈山?”正法明如來不禁一愣。

    “對。”地藏王悠悠道:“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我們隻需,在靈山靜候佳音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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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章:醉酒

    整整在花果山休整了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的時間裏,包括玄奘在內中毒的幾人身體早已經恢複如初。在猴子的帶領下,花果山上下一陣鬧騰,也是越活越滋潤。

    雖說依舊是那遍地黃沙的破落樣,但至少“齊天大聖”的旗幟已經豎起,無論是神仙還是妖怪,想要染指都得掂量掂量。與此同時,天庭派來的工匠也在夜以繼日地植樹,要將花果山恢複到原來的狀態,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有了這些保證,小妖們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吧。

    不過,在花果山的這些日子,隻能算是西行眾人難得的假期罷了。

    道未證,西行還得繼續。

    臨行前的夜,花果山的妖怪們為猴子準備了豐盛的宴席。小七喝多了,拽著猴子的手一直在喊:“大王,你一定要回來……你一定要回來,不能丟下我們啊。”

    聽到這句話,猴子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這是小七第二次說這句話了,他叫的不是“大聖爺”,而是“大王”。

    八百年前,一群猴子在東海邊上送別自己,喊的也是這句話。那時候自己承諾他們一定會回到花果山,讓他們過上再也不用擔驚受怕的好日子。

    然而,八百年過去了,自己送給花果山的,卻隻是一片焦土。而自己當初許諾的那些猴子,也隻剩下眼前這麼一個了。

    記得那時候。猴子的身邊還有一隻可愛的金絲雀……

    八百年的光陰,到頭來,物是人非。無論是自己。還是其他人,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天蓬端著酒杯悠悠走到猴子身旁:“在想什麼呢?”

    猴子無奈哼笑一聲,歎道:“在想……變成一片焦土的花果山還可以想盡辦法複原,失去的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說罷,他奪過天蓬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卻又一下全噴了出來。

    “這是……水?”

    “對。”天蓬點了點頭。

    “不是有酒嗎?喝完了?”

    猴子醉醺醺地站了起來。睜著朦朧的眼睛在矮桌上瞎找,天蓬連忙伸手製止。

    “酒有的是。我不想喝而已。”

    “為什麼不喝?我從龍宮弄回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

    “你喝多了,要是我也喝多了,出事怎麼辦?”

    瞧著天蓬,猴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天蓬也是淡淡笑了笑。鬆開了拽著猴子的手。

    捧著酒杯,猴子整個跌坐到自己那簡單粗糙的王座上,抱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

    “有那麼好笑嗎?”

    “及時行樂啊。”猴子“咣當”一聲將手中酒杯放到了桌上,提起酒壺又滿上了一杯,悠悠地瞧著杯中微微蕩漾的酒道:“我忽然發現我錯了。”

    “什麼地方錯了?”天蓬緩緩地盤起手來。

    “什麼地方都錯了。”猴子抿著唇,猛地甩了甩頭,抓耳撓腮:“都錯光了……我總想著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什麼東西都做好了,做完了。心中大石一塊塊都丟下來了,然後再好好享受人生。結果……”

    側過臉,猴子注視著一旁躺在石板上呼呼大睡的小七道:“結果。事情即便都做好了,和我一起喝酒的人也沒了。更何況……我還沒把事情做好。”

    這一說,天蓬頓時也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猴子反倒不笑了,仰起頭瞪著天蓬道:“你……笑什麼?”

    “我不能笑嗎?”

    “你在笑我?”

    天蓬笑而不語。

    “好呀,你敢笑我!我是齊天大聖你知道不?來來來。我們單挑!現在就單挑!”猴子一下怒了,他掙紮著爬起來。拉著天蓬的手就要往外走。

    這一鬧,那四周的小妖們都嚇壞了。唯有玄奘笑而不語。

    草小花掩著唇一直笑。她從一旁走了出來,將猴子攔下。

    “大聖爺,您喝多了。”

    “我沒喝多,沒喝多!”猴子搖頭擺手道:“今天我非跟這豬頭單挑不可,他要不道歉,我非跟他單挑不可。我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草小花悠悠瞧了天蓬一眼。

    天蓬會意,無奈歎了口氣道:“好吧,我道歉。”

    這一道歉,反倒猴子懵了。鬆開了天蓬的手,他蹙眉望著天蓬,有些口吃地說道:“喂,你是……天蓬元帥啊。堂堂天蓬元帥,統領六十萬天河水軍,讓你道歉……你就道歉……多沒麵子啊?”

    天蓬攤了攤手:“我不要什麼麵子。”

    說罷,他轉身朝著玄奘走了過去,留下猴子依舊呆呆站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這豬頭有病吧。他怎麼不跟我打一架?打一架多好?真沒意思。”說罷,猴子扭頭望向了身旁的草小花:“你喝酒了沒?”

    “回大聖爺的話,喝了。”

    “喝了,怎麼臉都不紅?”

    “這……卑職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肯定是騙我了,不行,我要親眼看著你喝。今天是為我餞行,你不能不喝,你不喝酒是不給麵子。”說著,猴子跌跌撞撞地拽著草小花的手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嘴裏嘟囔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避著不喝的。今天我非要盯著你喝!”

    遠遠地望著猴子,玄奘輕聲歎道:“要是大聖爺一覺醒來,還能記得說過的話,那就好咯。”

    天蓬掰開一粒花生丟到口中,隨口問道:“玄奘法師指的什麼?”

    “及時行樂,珍惜眼前。”

    天蓬有些意外地望著玄奘。

    “不是嗎?”與天蓬對視了一眼。玄奘悠悠歎道:“他就是太執拗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即便西行,其實也是如此。到頭來……”

    “放心吧。他會記住的。一個大羅混元大仙境的修者,喝了點酒就忘事兒,這說出去誰信啊?不過……承不承認就另說了。”

    “也是。”玄奘無奈點了點頭。

    一場通宵達旦的宴席下來,猴子與一眾小妖一起徹底喝了個爛醉。

    解酒,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術法,普通煉神境的修者都會。別說解酒了,但凡修為上了煉神境的修者。隻要自己不想醉,即使整個人泡到酒壇子裏也不可能會醉。

    可是。修為抵近天道的猴子,卻醉了。

    大概,連他自己也想醉吧。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猴子才微微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便看見了草小花。

    這一眼下去,他整個嚇得從臥榻上跳了起來,連忙縮到一旁。

    “大聖爺怎麼啦?”草小花眨巴著眼睛問。

    她長得本就清麗脫俗,此時此刻,再配上那緋紅的臉頰,頓時讓猴子的心“咯噔”了一下。

    “沒……沒。”猴子四下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原本的那件舊皮甲,眼前的草小花也是穿戴整齊。隻是靠坐在自己的臥榻上罷了。

    這讓他稍微定了定神。

    幹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晚……沒發生什麼吧?”

    “發生什麼?”

    “就是……就是……”猴子伸手比劃著,卻半天都沒好說出口。

    草小花蹙著眉頭想了想。道:“昨晚大聖爺喝醉了,天蓬元帥和卷簾大將一起把大聖爺您抬了回來。然後便留下卑職在這裏照顧大聖爺了。”

    “沒啥事,那……那你怎麼臉紅了?”

    “不是大聖爺讓喝酒的嗎?”草小花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道:“大概是喝太多了,酒勁還沒過吧。”

    這一說,猴子才緩緩鬆了口氣:“什麼都沒發生就好……什麼都沒發生就好……對了。我睡了多久了?”

    “也就一個多時辰而已,天快亮的時候才睡下的。”

    “其他人呢?”

    “玄奘法師、卷簾大將他們都沒事。交代了卑職說大聖爺醒了告訴他們一聲,好早點出發。不過現在其他人還在睡著,卑職這就去……”

    “別!別叫醒他們。醒了到時候又是哭哭啼啼的,我最怕那場麵了。還是偷偷走的好。”說著,猴子一溜煙從臥榻上跳了下來,七手八腳地開始整理衣物。

    草小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正要跨出門去的時候,猴子忽然扭過頭來又問了一句:“我昨晚真沒幹嘛吧?”

    “有。”

    “幹……幹嘛了?”

    “你一直在叫楊嬋姐的名字。還有……”

    “還……還有……啥?”

    “還有風鈴、雀兒、短嘴、黑子、以素、大角、老白猿、老牛……很多人的名字,卑職都記不太清了。”

    猴子努了努嘴,眨巴了兩下眼睛:“知道了,別說出去。”

    說著,他一溜煙便衝了出去。

    草小花連忙起身追了出去,走出門的時候,猴子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了隧道的末端,那聲音還在空氣中緩緩回檔著:“花果山就拜托你了!等我回來!”

    “知道了,大聖爺!”草小花鼓足了氣回應道。

    ……

    轉眼之間,猴子已經出了水簾洞,一麵整理著自己的護腕一麵匆匆忙忙地奔到玄奘等人麵前。

    天蓬悠悠歎道:“我們還以為你不走了呢。”

    “為什麼不走?”

    “花果山多好啊,逍遙自在,還有美人相伴。而且你昨晚話裏的意思,不就是不走了嗎?”

    “啊?”猴子頓時一愣,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我昨晚說了什麼嗎?”

    天蓬與玄奘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漫漫征途又一次開始了。

    黑熊精將玄奘背在背上,卷簾、猴子、天蓬三人分別從三個方向護衛,一行人騰空而起。

    長空中,他們朝著女兒國的方向緩緩而去。

    追出門外的草小花微微仰著頭,靜靜地目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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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 11:25:05
第六百三十九章:唯一的路

    三界就如同一個巨大的五味瓶,裏麵裝滿了各種酸甜苦辣,個中滋味,隻有沉浸其中的人們才會懂。而那當中,每個人的體會,卻又不盡相同。

    此時此刻同時存在於三界之中的兩隻猴子麵對的,便是全然不同的處境。

    猴子一行帶著玄奘,以最保守的陣型騰空向西,望盡青山綠水,好不舒爽。這一路走來所經曆的各種禍事陰霾似乎都伴隨著花果山這幾天的安逸生活,消散了。

    長空中,天邊的晚霞如同一位含羞待嫁的女子一般在朝著他們微笑。

    夜空下,六耳獼猴的處境卻極為糟糕。

    林間陰暗的角落裏,厚厚的落葉上,他如同一隻單純的野獸一般匍匐在地,將一隻灰狼的喉嚨撕開。

    喉結微微滑動,腥臭的血液灌入腹中,迅速被分解成點點的養分分散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獲得鮮血能讓他感到寧靜,卻遠遠不足以真正解除他的危機。

    好幾天的時間了,整整過去了好幾天的時間,他已經吸了無數動物的精氣與血液,整個樹林裏的生靈幾乎都被他給掃平了,這當中甚至包括了十幾個偶遇的人類。然而,相對於所消耗的,他補充到的精氣與鮮血實在少得可憐。

    身體的裂痕依舊沒多少愈合的跡象,隻能算是勉強止住了進一步的分解。

    更糟糕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漸漸模糊。這讓他無比的恐慌。

    此時此刻。擺在麵前的就隻剩下兩條路。

    要麼徹底地煙消雲散。要麼……殺戮。不斷的殺戮。可是……地藏王口中修為更高,更有益處的家夥究竟在哪裏呢?

    他已經什麼都不記得。

    雖然還維持著強大的力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不敢使用法力,甚至連騰空而起的膽量都沒有,連感知的範圍都不敢隨意擴大。因為,他發現在使用法力吞噬大量精氣的同時,他的身體與靈魂正在加速損耗……

    “為什麼當初不直接殺了那兩個光頭呢?”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他渾渾噩噩地癱坐到落葉上,嘀咕道:“就算需要耗費更多的法力,那兩個光頭加起來,應該也能補回來吧……”

    “找到了!他在那裏!”

    一聲叱喝從身後傳來。

    他猛然一回頭,看到一大群的獵人正舉著火把,手持弓箭長矛,氣勢洶洶地朝這裏追過來。

    隻聽“咻”的一聲,一支箭矢從六耳獼猴的臉頰掠過,死死地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下一刻,六耳獼猴一個翻身遁入草叢中。

    “快!他往那邊跑了!追!”

    十幾名獵人一刻也不停留地越過灰狼的屍體追了上去。

    一位將尉模樣的人迅速蹲到了灰狼的屍體旁細細檢查。那走在最後的老獵人也停下了腳步。

    “大人……怎麼樣了?是不是他?”

    那將尉模樣的人站了起來,灑去沾在指尖的鮮血道:“應該是那家夥沒錯了。一模一樣的手法,隻吸血,不吃肉。那是個什麼東西,猴子嗎?”

    “好……好像是吧。”老獵人支支吾吾地說:“不過,老朽打了那麼多年的獵,進了無數次的山,卻還沒見過那麼大的猴子。與常人一般無二啊……”

    不多時,那前去追趕的十幾個獵人便悉數回來了。

    “怎麼樣了?”

    為首身材魁梧的獵人氣喘籲籲地說:“被他跑了,那東西速度實在太快了,一轉眼的功夫,就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不遠處,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六耳獼猴輕輕撥開了草叢,遠遠地注視著眾人。

    那目光陰冷得可怕。

    “應該是那家夥沒錯了。”注視著地上還在流淌著鮮血,尚有餘溫的狼屍,將尉咬了咬牙道:“他速度那麼快,這大半夜的,我們就算找到他也沒用。況且,之前那商隊加護衛總共六人都遭了他的毒手,我們就這麼幾個人……恐怕也有危險。”

    “大人,那你說怎麼辦?我們聽你的。”

    “對!我們都聽你的!”

    “十幾個人的命案不是小事,這件事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將尉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過,也要小心謹慎,不能再徒傷人命。那麼大的猴子,說不定已經是猴妖了。”

    “猴……猴妖?”這一說,在場的獵人頓時都嚇得縮了縮。

    “是妖怪……不會吧?”

    “那可怎麼了得?”

    一群獵人,隻要是野獸,別說猴子,就算是滿山的狼群他們也不怕。可如果是妖怪……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轉眼之間,眾獵人身上原本高亢的士氣已經消失不見了,轉而換上的是掩不住的忐忑。

    將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一位獵人的肩道:“別怕,妖怪這東西也不是都厲害。以前我在豫州的時候就見過一隻妖怪。有些妖怪,剛化形。這種小妖比人還不如呢。剛剛那隻連套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就算真是妖,也是隻小妖罷了。”

    “大……大人,您可別騙我們啊。”

    “放心吧。”瞧著滿臉怯意的眾獵人,年輕的將尉無奈笑了笑,道:“我的想法是先回去,明天我就飛鴿傳書給劉將軍,讓他派兵過來。有大軍在,不用你們上場,這樣可好?”

    “這……這主意好。”那為首的獵人憨笑道:“我們哥兒幾個,在此先謝過大人了。”

    說罷,他拱手作揖。

    那其他的獵人見了,也一個個連忙拱手:“謝大人。”

    “不用這麼客氣,末將守土有責,這本就是分內之事,應該的。”說著,那將尉帶著一眾獵人沿著來時的路便開始往回走了。

    “不過……兵將不熟山路,到時候還得勞煩諸位帶個路。”

    “這個沒問題,帶路這種小事,我們哥兒幾個包了!”

    “對對對,帶路沒問題。您別讓我們去打妖怪就行了!”

    遠遠地注視著漸漸模糊的火光,六耳獼猴鬆開了撥開雜草的手,悠悠地抬頭望月。

    “想殺我?要不,我先殺了你們好了。聽著你們來的地方,像是有很多人才是啊。”

    月色下,他舔了舔嘴唇,貓著腳步跟了上去。

    ……

    此時,出於安全考慮,經曆了整整一天長途飛行的猴子一行才慢悠悠地抵達了女兒國國境。

    那界碑前,芸香已經帶著自己的臣下早早地候著了。

    “芸香參見大聖爺,參見聖僧!”

    隨著芸香拱手行禮,那四周的一眾兵將刷刷刷地都跪了一地。

    “參見大聖爺,參見聖僧!”

    這一喊,猴子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那剛剛從黑熊精背上落地的玄奘卻微微吃了一驚,連忙雙手合十回禮。

    “都起來吧。”猴子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棍棒一拄,道:“你們怎麼來了?誰告訴你們,我們今天來的?”

    “沒人說。”芸香福身,微笑著說道:“芸香已經帶人在這裏守了十五日了。”

    猴子微微一愣,連忙幹咳了兩聲道:“辛苦了。不過……其實沒必要這樣。你以前是我的臣屬,現在已經不是了。而且,你還是個國王。”

    “這是娘娘吩咐的。”

    “她?”

    芸香點了點頭道:“娘娘交代了,芸香必須在這裏等,一來,是讓大聖爺看到芸香一切安好,娘娘已經履行了諾言。二來……娘娘希望與聖僧再見上一麵,所以,特命芸香在此守候,生怕錯過了聖僧。”

    猴子麵無表情地回頭望了玄奘一眼,若有所思。

    “娘娘相邀,玄奘榮幸之至。”玄奘雙手合十,躬身道:“那就有勞女王帶路了。”

    正說著,一位女將已經牽來了一匹白馬,卻不是小白龍。

    往那一旁退開一步,芸香輕聲道:“聖僧,請吧。”

    “請。”

    玄奘翻身上馬,一行人就這麼開始緩緩地深入女兒國的國境。

    一路上,猴子有意無意地朝走在前方的玄奘望去,越發疑惑了。

    “喂,你們那娘娘說了,為啥見他了嗎?”

    芸香搖頭道:“娘娘不曾說起。”

    “不曾說?那你覺得會是為什麼要見他?”

    “這……娘娘的心思,就不是芸香所能猜得透的了。”芸香掩著唇笑了笑,道:“不過,大聖爺大可放心。娘娘已經下令,在女兒國境內必須確保聖僧安全,既然娘娘都這麼說了,肯定不會做出什麼讓大聖爺您擔憂的事情來。”

    猴子摸著下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隻能索性不想。

    勒停了白馬,玄奘回首問道:“咱這是直接去見女媧娘娘嗎?”

    芸香道:“聖僧凡體,遠道而來,自然是稍事休息,明日再見。”

    “不了,不礙事,貧僧已經在花果山修養了許多時日,若是方便,貧僧想先見一見娘娘。”

    “這……”芸香猶豫著說道:“這恐怕需要先確認一下。”

    玄奘雙手合十道:“有勞女王。”

    芸香身上取出了藏在腰間的玉簡。可還沒等她貼到唇邊,猴子便已經站到了她麵前,一臉嚴肅地說道:“我也要一起去見她,幫我順便通報一聲。他們聊天,我在旁邊聽著,這應該不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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