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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掃落葉的老人
李安然不省人事。李若萱急著要去找大夫,曉蓮阻止她,說少爺這樣硬撐著,就是不想讓外面的人知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們山莊的療傷藥名聞天下,外面的大夫良莠不齊,萬一存心禍害,我們就全完了。
若萱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兒,頓時沒了主意,急得哭道,「那怎麼辦啊!」
曉蓮說,「先給少爺服藥!」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把僅剩的兩顆雪蓮紅珊丸給李安然餵下。曉蓮抬頭,若萱抬腳,費了好大勁把李安然弄到最近的床上躺下。差不多兩炷香的時間,李安然醒了。
若萱正沒頭蒼蠅似的走來走去,快哭成了個淚人,見李安然醒了,一下子撲上去,問道,「哥哥!你有沒有事?到底怎麼了!」
李安然虛弱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李若萱道,「哥哥你要嚇死我了!突然就暈倒,曉蓮剛才不讓我去,現在要不要出去找大夫!」
李安然搖搖頭,閉上眼。曉蓮道,「先別說了,讓少爺休息一會兒。」
李若萱無助地拉著李安然的手,李安然打起精神,叫曉蓮扶起他靠在床背上,蒼白地笑道,「曉蓮,多虧了你,沒有像若萱那樣亂了陣腳,你們倆真跑出去找大夫,那我這一路上就白裝了。」
若萱道,「我那時,都要嚇死了。」
李安然道,「你們兩個怎麼被人騙出去的?」
若萱道,「你和二叔走了不久,就有人來,慌慌張張對我們說你出了意外,我們一著急就跟他跑了出去。誰知到了大街上沒人的地方,他突然轉身將曉蓮推倒在地,從後面抱住我,大喊說我殺了人。我著了急,拚命掙扎,用小刀劃傷了他。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兒有具屍體的!」
李安然默然,隨後對若萱道,「以後你記住,無論發生任何事,千萬不要離開山莊半步,即便我死在外面,你也不能出去。」
若萱聽哥哥這樣說,一下子落下淚來,哭道,「哥哥,你若是死了,我早晚也被人殺了,還留在山莊裡幹什麼。」
李安然連忙寬慰道,「我只是說說,又沒有真的去死,別哭了。」
從此菲虹山莊是一種很怪異的平靜。
十多天了。沒有人找上門,沒有人在外鬧事。所有的生意,因老莊主去世暫時都停著,李安然一天大部分時間在房裡療傷。偌大的山莊,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只是偶爾有幾隻鳥飛下來覓食。
安靜得讓李若萱手足無措,甚至覺得驚恐。有一次曉蓮端著燈走進黑乎乎的屋子,若萱楞坐在床上,見了曉蓮,竟嚇得一跳三尺高,驚呼有鬼。
曉蓮那天不過是穿了件白色的衣服,事實上,給老莊主戴孝,大家都穿著白色的衣服。
經常見不到李安然。他在為自己療傷,偶爾會過來坐,光風霽月般的表情。若萱一見哥哥,就會撲過去抱住哥哥,再也不想分開。
有時若萱會在夢中驚醒來,嚇得躲在曉蓮的懷裡,顫抖著,說爹爹在一旁正看著他,還流著血,讓曉蓮也不禁毛骨悚然。
快中秋節了,荒庭冷落,四處沒有一點過節的樣子。
那日秋陽明媚,若萱從陰暗的屋子裡走出來,靠在庭院的青石上曬太陽。暖洋洋的,讓世界有了一種真實的質感。
不遠處一位灰衣老人在埋頭清掃零零星星的落葉。
若萱很奇怪,走過去,認了半晌,說道,「洪伯?原來你還在,這幾天怎麼沒見你,我還以為大家都走了。」
洪伯悲憫地望了她一眼,搖頭歎了口氣,繼續清掃落葉。
李若萱追著不捨道,「洪伯,你怎麼不說話,別掃這落葉子了。山莊裡一共沒幾個人,我都快要悶死了!」
洪伯停了笤帚,望了若萱一眼,歎氣道,「我是在歎息,老莊主的一片基業,荒蕪成這個樣子。小姐年幼,身處凶險而不自知。」
李若萱道,「什麼凶險,又要有壞人來殺我們了?」
洪伯欲言又止,繼續埋頭掃落葉。掃帚滑過粗糙的石地,惹起淡淡的塵灰。若萱越發好奇,追問道,「洪伯你倒是說呀!又要出什麼事啦!」
洪伯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若萱道,「有些話,老奴不敢多嘴,怕是話一說出來,我就永遠也不能說話了。」
李若萱道,「為什麼?是有人要殺你嗎?」
洪伯的眼角瞟向李安然的房間,要李若萱噤聲。若萱會意,壓低聲音道,「你要說什麼,你是怕我哥哥會知道?」
洪伯低聲道,「我是怕少爺會殺了我。若不是我裝成年老耳聾的樣子,怕是早已死上幾百次了。」
李若萱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道,「我不相信,哥哥怎麼會殺你呢!」
洪伯道,「少爺會殺了老奴,小姐你以為你自己就會安全嗎?」
李若萱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洪伯道,「少爺和老爺失散了二十多年,突然一下子冒出來,就讓老爺一下子莊毀人亡,小姐難道從來就沒懷疑過嗎?」
「懷疑?」李若萱道,「我懷疑什麼?是爹爹認下的哥哥呀,而且哥哥,對我也很好。」
洪伯慢聲道,「小姐你想想,他和老爺同事遇難,可是死的只有老爺一個人。」
若萱道,「哥哥那天也受了很重的傷,你總不希望,我爹和我哥哥一起都死了吧?」
洪伯揮手制止了她,「那天少爺遭遇了大小莫青雄兄弟的進攻,第二天打敗了毒王馮恨海,沒幾天又殺了三爺陳敬,前幾天又殺了二爺父子七人。試問,一個受了重傷的人,能做得到嗎?莫青雄兄弟已成名二十多年,馮恨海在這世上已難逢對手。三爺二爺也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少爺若是受了重傷,憑他武功再高,能做得到嗎?」
李若萱默默地不再吱聲。
洪伯道,「唯一的解釋就是,少爺那天根本就沒有受傷,他是裝出來的,而且他的武功極高。他若是老爺的親生兒子,老爺被人打死,他能平安無事絲毫無損嗎?那種假裝受傷的伎倆,只能騙騙小姐這樣的小孩子,二爺三爺定是看出了破綻,才被他殺了滅口的。」
李若萱突然覺得四週一片陰森冰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洪伯繼續道,「二爺三爺跟了老爺十多年,是忠是奸,老爺難道一點不知道?少爺一接手,他們就全成了亂臣賊子,二爺三爺死得好冤啊!」
李若萱怔怔地後退一步,突然尖聲道,「你不要說!你是騙我的!」
洪伯蒼老的容顏閃過一絲悲慼,揮手歎氣道,「罷罷罷!小姐你不聽也罷!」
李若萱慌張地轉身欲走,洪伯在身後低聲道,「小姐要多保重啊!等他清除了所有障礙,下一個人就是小姐你了!」
李若萱驚恐地轉身盯著洪伯,洪伯的臉蒼老如松樹枝,竟看不出一種分明的表情。李若萱盯著他,怔怔地後退,突然轉身逃命般跑開了。
她直奔回屋裡,撲倒在床上,全身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不停地抖動。曉蓮瞧見怪異,卻見若萱秀氣的瓜子臉白得像紙一樣薄,冷得發抖卻直冒冷汗,不禁吃了一驚,抱住若萱道,「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若萱死死擁住曉蓮,縮在她懷裡道,「我,……我害怕!」
曉蓮用帕子給她擦汗,她卻不斷抖著,唇無血色。
曉蓮吃驚非小,道,「這是怎麼了,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功夫就變成這樣了!小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驚嚇了,還是病了?」
若萱豆大的汗不停地冒,驚顫道,「曉蓮,曉蓮,哥哥他,……,他……」
曉蓮奇怪道,「少爺怎麼了?」
正好這時李安然敲門而入,李若萱就像見了鬼一樣一下子鑽進曉蓮懷裡。
李安然見若萱看到了自己就像見了鬼一樣鑽進曉蓮懷裡,頗為奇怪,走過去探試她的額頭,她下意識地躲。李安然狐疑道,「若萱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哥哥來了也怕成這個樣子。」
李若萱不說話。
李安然將她從曉蓮懷裡拽出來道,「過來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李安然的手剛找到若萱的脈,若萱冷不丁抽出手去背在身後,叫道,「我沒病!我不要吃藥!」
李安然以為她又在胡鬧,皺眉道,「汗出成這樣,臉白得像紙,還說沒病!過來,我看看。」
李若萱防備地縮到裡面的床角,瞪大眼睛望著李安然。李安然見她一動不動,柔聲道,「若萱,到底怎麼了?過來讓哥哥看看,大白天就像見了鬼似的。」
曉蓮大為驚怖,忙對李安然道,「少爺,小姐剛才肯定是受了驚嚇了。剛才出去時還好好的,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這幾天她老是做噩夢,說老爺在她身邊看著她,有一次我拿著燈進來,還嚇了她一跳呢!」
李安然道,「這大白天能看到什麼會嚇成這樣子。若萱,你跟哥哥說,到底怎麼了?」
李若萱還是背著雙手,蒼白著臉搖頭,嘴硬道,「我沒事,我什麼都沒看見。」
李安然看了她半晌,只得作罷,讓曉蓮扶她躺下休息,隨後讓曉蓮給她熬了一碗安神湯。李若萱喝了安神湯,見哥哥有意留下來陪自己,就閉上眼睛假意睡著了。李安然靜悄悄地離開,她尤不敢睜開眼睛,洪伯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她的腦海裡,怎麼抹也抹不去。
傍晚時分,若萱正虛弱地喝曉蓮給她熬好的白米粥。李安然披著霞光進來看她,粉紅色的霞光中,李安然丰神俊逸,帶著月光般柔和的笑容。
李若萱不禁看得癡了,突然被一股暖流擊中心坎,內心道,「這麼英俊,這麼好的哥哥,怎麼會是假的呢?」
她突然一陣悲從中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這世界上,爹爹死了,她孤身一人,除了眼前的哥哥,她還可以依靠誰呢?
李安然坐在她身邊,關切地詢問她。李若萱感到一陣委屈,卸下武裝,對哥哥流下淚來。
李安然問她上午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敢說出真相,只說在院西的樹叢下,樹影斑駁,她好像看到了二叔。
李安然歎息道,「傻丫頭,以後不要胡思亂想。等哥哥傷好了,就多陪陪你,過一陣子,情況會好些,家裡又會像從前那麼熱熱鬧鬧的,到時候,你想出去玩,哥哥都依你。」
她木然地點點頭,洪伯的話又像陰雲一樣佈滿了她的心頭,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晚上她想問曉蓮,可話到嘴邊又嚥回去。曉蓮對哥哥是一副很信任的樣子,估計是不會懷疑的。如若華叔在,還可以和華叔商量,可是他已經死了,身邊再沒有說話的人。最為擔心的是,她怕她一旦話說出口,就會被李安然知道,那麼他會,殺了自己。
她一個字也不敢說。整整一夜,她恐懼地瞪大眼,洪伯的話一遍遍迴響:他不是爹的親兒子,他害死了爹爹,害死了三叔和二叔,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他有極高的武功,可是對爹爹見死不救!他會殺了自己,可為什麼要對自己好?
第二天一大早,李若萱的人更加憔悴。
曉蓮想盡辦法為她做了好幾樣小菜,可她嘗了幾口,再也吃不下。
她讓曉蓮出去了。一個上午她躺在床上,身體沒有半點力氣。
挨過了中午,李安然費盡力氣讓她喝了碗湯。下午四顧無人,只有陽光斜照在床上。若萱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慾望,她想去見洪伯。
洪伯在敗落的菊花滿地的角落裡,沉默地曬太陽。
她走了過去,洪伯對她道,「小姐可是相信老奴說的話了?」
若萱道,「他若不是我哥哥,他會是誰?」
洪伯的喉結動了一下,很奇怪地笑了,「你問我他是誰?」
「是」,李若萱道,「他不是我哥哥,會是誰?」
洪伯鎮定地望著她,對她道,「明天下午未時,他會在山莊東五里大柳樹下現身,到時候你自會明白他的身份和他的目的。」
李若萱道,「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誰?」
洪伯道,「三十年前,老爺在河南商丘救過一個叫阿洪的刺客。這麼多年來我在山莊最不起眼的角落裡隱忍,就是為了報老爺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小姐,信不信我,你去還是不去,全由您自己定奪,老奴不再多話。」
李若萱道,「可是,……」
洪伯不等她說話,已獨自踽踽而去。
李若萱站在下午的陽光裡,看見一片梧桐葉翩然落下,落在她的腳下,沒有聲息。
第二天下午很快就到了。若萱支走了曉蓮,鼓足了勇氣。
她獨自踏出了菲虹山莊的大門。向東,五里。
那棵大柳樹,在秋天的暖陽裡依然綠柳依依。
洪伯在樹下等她。
她也沒有遲疑,奔過去拭著額角的汗珠,問道,「洪伯!你說我哥哥會在這裡出現,他在哪兒?」
洪伯笑了起來,那堆滿皺紋的笑臉像極了一個乾枯的核桃。
若萱道,「你笑什麼!我哥哥呢!」
洪伯一伸手,點住了她的穴道,笑眉笑眼地對她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他是不是你哥哥!」
若萱頓知自己上了當,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竟然騙我,引我出來!」
洪伯一揮手,兩名黑衣人從樹後出來,用繩子將若萱的雙手捆綁得結結實實。若萱正大罵,被人從後面一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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