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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布衣祺]空顏(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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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16: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夏日花園

  李安然走過來,形容憔悴疲憊,臉上帶著笑。

  不知為什麼,剛才還心裡面彆扭的李若萱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剎那,怨恨一下子又冰釋無影,只覺得又是親近,又是心疼。

  李安然走過來,疲憊地坐在雲逸對面,笑問道,「你們倆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李若萱為他倒茶,他端起茶嗅一嗅,微笑道,「加了酸梅,好味道,這丫頭是什麼時候練習的,比剛學的時候煮得好多了,怎麼這麼偏心,從沒見你煮給我喝過?」

  李若萱在一旁笑,突然想起哥哥在大年初二細心地教自己煮茶,笨拙的自己都煮的苦了,可是哥哥還是喝了,對她說,「第一次這樣沒關係,以後就越來越好了。」

  李若萱的眼眶偷偷濕潤了,想起剛才自己因為挨了幾下打還恨他,真是沒良心。她怕哥哥看出來自己難過,靈機一動,跑到哥哥背後為李安然揉肩,李安然受用地喝著茶感慨,「舒服!有妹妹真是好啊!乖,右邊,使勁一點。」

  雲逸在一旁笑道,「你捨得出來了,那個血,研究得怎麼樣了,這麼熱的天,是不是早就臭了?」

  李安然道,「沒辦法,只能等他殺了第二個人後再取血。」

  一時雲逸和李若萱都怔住了。

  黑漆漆的夜,李安然又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他聞到淡淡的,一種混合著花香的奇怪氣味。

  他突然內心一動。下午這血已經腐臭了,怎麼晚上突然發出這種香味?

  這幾日,他夜以繼日,希望能從死者血液中提煉出「鴛鴦散」,進而找到克制的解藥。玉面狐狸作案一個很卓絕的武器就是這「鴛鴦散」,因為這藥讓人失去反抗能力,不喊不叫,產生幻覺,將兇殺當作一次極樂的享受。往往到第二日明晨,才有人發現被害人被殺,而玉面狐狸本人早就不知蹤影。

  他從來不把受害人擄走,就是在受害人自己的家裡,甚至有時受害人的家人就睡在身邊。他用此狂傲地向天下人叫板,強悍地彰顯著自己的不可一世。

  他就是這樣獨來獨往,我行我素,可以將□裸的□改寫成一場噬骨銷魂的歡愛。

  沒有人曾經見證那是個什麼樣的經過。但李安然想一定很香艷。憐香子,據說是一個形容俊逸的美男子,生性挑剔,追求唯美,無論男女,只要美,他都愛。因為他皮膚白皙,舉止風騷,有狐精一樣的美艷,充滿誘惑,才有了「玉面狐狸」的外號。

  他一定會營造異常美妙的情景,不肯虧待自己。

  所以李安然在聞到血中淡淡散出來的花香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應該是「鴛鴦散」的氣味之一。

  淡淡的香,令人身心放鬆,沉醉。

  他想起下午出去之前,曾在血中放入他新的配方,等了半晌沒有反應,以為又失敗了,就出去透透氣,回來的時候,已將近深夜。

  李安然抑制著自己的激動,靜靜地看著那鮮紅的血,氣味越來越盛,越來越豐富。

  植物繁複清新的香味,這應該是雨後的花園才會有的氣息。龍涎香,暖暖的,像是在春宵紗帳外靜靜地燃燒,外面吹著細細的風,香在若有若無,時濃時淡地飄散。仿似伴著細語的呢喃和壓抑的呻吟。

  漸漸地淡至若無。除了血淡淡的腥味,李安然聞不到任何氣息。

  是因為血太少。這只是全身血液中的一點點,裡面的「鴛鴦散」含量自然也很輕微,否則,這種種氣味會很濃盛,會大大地激起憐香子美好的觀感。

  李安然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差不多正值午夜,正是玉面狐狸作案的時間。

  是不是,只有在他作案的時間,這些氣味才會發散出來?是不是這種氣味只有與血結合,才能發散出來。

  這些還尚不可知。

  李安然忽然有些暈眩。他用手支撐住頭,輕輕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幾天自己太累了。三個晝夜,只微微合了一會兒眼。

  要想摸透這種毒,剛剛好像只聞到它的氣味,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至少還要三個月。可是他沒時間等。

  三個月,九個人。

  李安然好好地沐浴了一場,換上乾淨的衣服,第二天在花園裡曬太陽。雲逸好奇,湊過去奇怪地問,「二哥,你真的心情這麼好?好整以暇的樣子,我怎麼都覺得你有了對付玉面狐狸的辦法了。」

  李安然和顏悅色地笑,「我有什麼辦法?我沒辦法,你總不能要我像困獸一樣急得團團轉,讓那玉面狐狸好整以暇地看我的笑話。」

  雲逸覺得有點道理,但是忍不住道,「可是,你這個樣子傳出去,好像會被人罵,遭人恨啊!再隔幾天就會死人,你還這麼愉快的樣子。」

  李安然笑問,「我愉快嗎?」

  雲逸瞧了半晌,說道,「看起來很愉快。」

  李安然無奈道,「那你總不能叫我哭吧。」

  雲逸道,「你就應該哭啊,記得嗎,那劉備為什麼讓老百姓喜歡?他會哭啊,你一哭,別人知道你因那玉面狐狸殺人傷心難過自責,就會比較容易原諒你。」

  李安然道,「我現在在我自家的花園裡,你讓我向誰哭?對著太陽哭,還是對石頭哭。」

  雲逸道,「你這樣說就錯了,你在自家花園裡哭,肯定會被傳出去,大家知道你為了玉面狐狸的事傷心難過,心裡面就會舒服點。」

  李安然還是笑,「聽起來有點道理,明天我哭哭試試。」

  雲逸道,「就是就是,哭哭吧,哭一哭總比自殺謝罪容易。」

  李安然盯著雲逸道,「阿逸啊,你現在很閒是不是?」

  雲逸嬉笑著,遠離李安然道,「二哥你別生氣,我這就走,你自己曬太陽,我走。」

  雲逸一溜煙走了。李安然一個人仰頭躺下,舒展四肢,閉上眼睛。太陽暖洋洋照著,他懶洋洋地閉目養神,似乎心靜如水。

  李若萱很奇怪哥哥的表現,追問雲逸,雲逸道,「他這是放鬆自己,積蓄力量,準備惡戰一場了。」

  李若萱的眼睛亮亮的,「惡戰一場?哥哥能逮住那個玉面狐狸了?能逮住他,哥哥肯定能殺了他!」

  雲逸道,「就算逮不住,你哥哥也得準備惡戰啊,萬一遇上了呢?何況我就不相信,你哥哥會什麼也不做,就眼睜睜等著玉面狐狸殺人!」

  李若萱很好奇,撒嬌地挽著雲逸的胳膊湊近前道,「五哥,那你說哥哥會怎麼做?」

  雲逸道,「我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怎麼做!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去!」李若萱挽著他的胳膊,將頭貼在他的肩下,不情願地「哼」了一聲。

  雲逸注意到自己被她親密地貼著,斜著眼睛看若萱道,「喂喂,這麼熱的天,你靠我這麼近幹什麼!放開。」

  李若萱不依,撒嬌道,「就不放開,我喜歡。」

  雲逸道,「我說姑奶奶,你喜歡,我不喜歡啊,這死熱的天,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快點放開,要不,你去給我煮茶去!」

  不想李若萱一下子笑逐顏開,跳起來道,「五哥你喜歡喝我煮的茶!那好,我去煮,煮好大一大壺給你喝!」

  雲逸看著她跑著離去的背影,奇怪道,「這丫頭這是怎麼了,好像轉性了,這麼好指使。」

  他不知道,李若萱大汗淋漓帶著甜蜜的幻想一邊扇火煮茶,一邊快樂得好像滾開的水花。她帶著笑虔誠地捧著茶去尋雲逸,雲逸已經靠著椅子睡著了。

  李若萱見他睡了,將茶放在桌上,躡手躡腳走到雲逸身邊,蹲下身,細細地去看雲逸的睡容,帶著白癡的笑容,將臉靠得近近的,幾乎碰到雲逸的鼻子尖。

  五哥的鼻子很高,他的唇很有型。李若萱伸出手指,怔了半晌,遲疑著要不要去摸一下雲逸的唇,最終敵不過心中的喜愛,將手指輕輕地伸過去,伸過去。

  雲逸卻「撲」一聲笑,打落她的手指道,「你個壞丫頭,想幹什麼!」

  李若萱收起手,賠笑道,「你臉上有小蟲子,我,我想為你拿下來。」

  雲逸拂著自己的臉道,「哪有小蟲子,哪有小蟲子!」

  李若萱道,「你一睜眼,小蟲子就飛了!」

  雲逸拍了一下若萱的頭,笑道,「搗蛋鬼!睡一會兒也不讓!」

  李若萱捂著自己的頭撅嘴道,「哪有,是你自己要醒的,我又沒有吵你!」

  雲逸在一旁喝起了茶,得寸進尺道,「若萱,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煮酸梅,換個口味好不好?」

  李若萱道,「我,我不會煮別的呀!」

  雲逸道,「不會你學呀,你煮酸梅不是也是學的?」

  李若萱想了一下也是,於是道,「那我和誰去學,哥哥那裡,我可不敢招惹。他對誰都好,就是老打我。」

  雲逸道,「找曉蓮啊,不是,不能去找曉蓮,去找你楚姐姐,她們花溪苑的茶可是一絕,差不多快天下聞名了,聽你四哥誇過她,據說連最嘴刁的三哥都誇好呢!」

  李若萱苦下臉道,「我才不去找她!」

  雲逸笑道,「還記仇呢,別忘了你用的藥膏可是人家給的!你要學茶不去找她,那你就別學了。」

  李若萱悶悶不樂,嘟囔道,「幹什麼除了去找她就別學了。」

  雲逸不再理她,仰天歎了口氣。李若萱問他道,「五哥你歎氣幹什麼?」

  雲逸道,「悶啊。沒事做,就這樣白白地等玉面狐狸來殺人,真是要命,我看過不了多久我要瘋了,還是四哥好,現在可以整天和他的紅顏知己彈琴論道了。」

  李若萱聽了接口道,「我也想去看看四哥和沈姐姐啊,沈姐姐醒了,我還沒見過呢。可是,……」

  雲逸見她沒了音,忍不住道,「可是什麼?」

  李若萱望了他一眼,悶悶地道,「我不敢去和哥哥說。」

  雲逸笑得像朵花似的,「這麼點小事,也不敢去說了?看來二哥這次真是打得不輕,你這麼怕他了?」

  李若萱道,「哥哥心情不好,不敢去招惹他。」

  雲逸哼了一聲道,「他心情不好,他在花園裡曬太陽心情好極了。你去找他說,你放心,你哥哥這個人,他心情再不好,也是該是什麼是什麼,不會遷怒你。不遷怒不貳過是他恪守的人生信條,你放心大膽去吧,我保準你沒事,他連罵都不罵你一句。」

  李若萱搖頭,她還是不敢。雲逸掃興地望著她,說道,「看來這來打的還真是管用,你挨了打以後好像真的懂事了。我讓你去煮茶,你顛顛地就去了,我正還奇怪呢,現在也知道不依著自己的性子,不敢去煩你哥哥了,你這丫頭真的有些懂事了!」

  李若萱聽雲逸誇獎自己,開心地昂頭笑起來,雲逸道,「你還真是不能出去,你哥哥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妹妹,平時打歸打罵歸罵,可若真是在外面被玉面狐狸給擄去了,這樣的蠢事,他是一輩子也不肯做的!」

  黃昏傍晚的時候,李安然躺在花園的籐床上,聽楚雨燕為他彈琴。那是石榴花怒放到即將凋謝的季節,楚雨燕一身錦袍,披著晚霞,在石榴樹下彈奏。

  李安然含著笑望著她。半是玩味,半是慵懶。

  李安然這種懶洋洋的狀態,其實頗具一種沁人心脾的誘惑。這個一身白衣的男人愜意地躺在籐床上,在晚霞中英俊的臉,清淺但是曖昧的笑,那種吸引,一個女人怕是很難抵擋得住。

  有時候楚雨燕想,他和楚狂、雲逸能夠成為兄弟,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某些時候都喜歡躺著,喜歡這種懶洋洋的笑。

  歡享人生,即便人生不容他歡享,可他總是要做出歡享的樣子。

  或許,人生只是一種態度,即便是敵暗我明束手無策,即便是無辜生命等待屠殺,可他就是能做得好像絲毫不放在心上。這種態度,似乎是把玉面狐狸造成的巨大的心裡壓力化作無形。

  一曲奏畢,李安然伸手喚燕兒過來,憐寵地擁在懷裡。楚雨燕望著他斜陽中的臉,幾乎有一個錯覺,這個男人很美艷,美艷得有些妖異。

  他寵溺的眼神,淡淡的笑,他溫熱的手掌輕輕掠過她長長的髮絲,再回到她的頸項間,捧住她的臉。

  他湊過來,頭在她的眉梢眼角間摩挲,在她耳邊溫柔帶笑地說話,他在說,「燕兒,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你想我嗎?」

  楚雨燕微微臉紅,心緊緊地糾結起來,他在這個時候,還想要自己嗎?他真有這個心情?

  楚雨燕難為情道,「二哥,你……」

  李安然抱著她,在她耳邊細細笑道,「怎麼了?不想我嗎?」

  楚雨燕的臉紅得燒了起來,因為她看見曉蓮走過來,一下子尷尬地站定,轉身就往回走。

  她一下子推開李安然,李安然遂回頭叫道,「曉蓮!」

  曉蓮站定。李安然整整衣襟,已經站了起來。

  曉蓮回轉身,垂著頭喚道,「少爺,楚姑娘,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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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19: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憐香子的氣息

  靜靜的夜,蟬在不遠處的柳樹上嘶叫。

  楚雨燕在房裡洗了個澡,穿著薄薄的輕紗,用乾淨的棉布巾擦自己的長髮。她的心有一點忐忑,李安然傍晚時挑逗她,他,今夜會來嗎?他是當真的吧?

  她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一張素素淨淨的臉。她如水的眸子,她嬌潤的容顏。

  他說,他不喜歡女人晚上化妝,乾乾淨淨面對他的,才是他李安然的女人。

  她聽了。傍晚時他只給了她一個暗示,她就真的願意早早洗乾淨自己,等著他。

  這裡不若南方的濕悶,一到晚上就會有涼風,吹在身上很舒服。

  楚雨燕走到窗口,向外望了望。沒有人跡。這裡或許曾經很熱鬧,可自從自己搬進來,這裡就很安靜。她在這裡原本就想安於寂寞,安靜得可有可無,李安然就好像明白她的心思,吩咐下人,楚姑娘喜歡清靜,沒事不要去打擾。

  少有人來。她身為過客,從來不曾想把自己融於這裡,自然也從沒做過任何努力,她不去接近任何人,不想多付出一點感情和時間。

  他看在眼裡,不置一詞。

  既然他什麼都知道,她也不必刻意掩藏。

  既然他一切不挑明,她也樂意默默承當。

  頭髮漸漸乾了。夜快深了,李安然或許不來了吧?

  楚雨燕坐在窗邊,無聊地擺弄她那幾件簡潔但是昂貴的首飾。

  響起了敲門聲。

  楚雨燕回頭去看的時候,李安然已經推門而入。楚雨燕起身,笑。

  李安然走過去,撫愛著她的臉,對她道,「等我嗎?」

  楚雨燕半垂下頭,無聲地笑。

  李安然牽起她的手,對她道,「來,燕兒。」

  他要拉自己出去。楚雨燕遲疑了一下,轉身披了件薄薄的披肩,李安然牽著她的手,領著她穿過花木,在一塊乾淨的大石頭上坐下,他將她摟在身側,對她道,「我們好久沒說說話了。你一個人經常在屋裡呆著,也不出去走走,悶不悶?」

  楚雨燕依著他的肩,雙手抱著自己的膝,嬌柔道,「還好,園子很大,不很悶。」

  李安然撫著她的背溫柔道,「原來也是愛熱鬧很淘氣的性子,怎麼現在一下子安靜了?菲虹山莊讓你變很多嗎?」

  楚雨燕抬目望著他,笑了一下。李安然清晰地看見她上卷的睫毛,笑容美得像精靈。他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一下。

  楚雨燕溫順地半躺在他的懷裡,他溫柔地摸上了她的雙峰。對她歎氣道,「憐香子,真的那麼可怕嗎?」

  他看似無意的淡淡的一聲歎息,讓楚雨燕所有的弦一下子繃了起來,李安然輕歎道,「你的性子變得這麼厲害,都是我不好。你到菲虹山莊來,雖然是我帶回來的,可我沒給你名分。名不正,言不順,讓你很不好做人。在若萱面前,不知道是要做姐姐,還是嫂嫂,在下人面前,又不知道是做客人還是主人。」

  楚雨燕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李安然道,「我又忙,現在是為玉面狐狸煩心,原來也不敢和你太親近。太親近了,若萱找我鬧,下人們也在背後笑,讓你日後,更難做人。」

  楚雨燕幾乎落下淚來。

  李安然道,「我心裡的苦,你是明白的,是吧?否則,你不會這樣毫無怨言地留在我身邊,燕兒,對不起。」

  楚雨燕的淚橫流出來,哽咽道,「二哥!不要這樣!」

  李安然道,「我知道你沒有怪我,可我自己怪我自己。」

  楚雨燕的淚半真半假熱烈地奔流,她抱住李安然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哭泣。

  李安然撫著她的背,用手指梳理她的頭髮,楚雨燕盯著月亮,哭道,「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李安然擁著她歎了口氣,輕笑道,「說什麼呢,傻丫頭。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愛上你嗎?」

  楚雨燕停止了抽泣,側耳細細地聽。李安然道,「那夜在白宅,第一次看見你。你和我一樣站在白宅裡,天下著細細的雨,給我一種錯覺,好像你和我,身上同樣背負著某些東西。好像人生的負累,突然有一個人能夠瞭解了,可以分擔了,你說我不愛上你,愛上誰呢?」

  楚雨燕流淚道,「只因為,我出現在白宅嗎?」

  「不是,還因為,我有一雙可以在某個瞬間看穿人心思的眼睛。」

  楚雨燕突然身體有些僵硬。

  李安然抱著她,淡笑道,「你在某一刻,會有一種極致的美,雖然你很會掩藏。但那種美是你專有的,我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男人都愛美色,我也是男人。」

  李安然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是在壞笑。

  楚雨燕微微放鬆自己的身體,抱著李安然的脖子道,「你討厭!」

  李安然突然對她道,「燕兒,我要殺了憐香子。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玉面狐狸憐香子這個人。」

  楚雨燕剛剛放鬆的身體一下子又緊繃起來。李安然對她道,「你這樣子不行的。雖然看起來你的變化很細微,但你離我這麼近,我輕易就知道你在緊張。」

  楚雨燕的臉色都變了。

  李安然道,「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下定決心要去殺誰。可是這一次,我一定要殺了他。一定!」

  楚雨燕的臉色迅速恢復如常,她靜靜離開李安然的懷抱,望著他,語氣柔緩地道,「二哥,玉面狐狸,根本無懈可擊。他的輕功自然天下無雙,可他看似行蹤詭異的根源,卻是他,往往就在你身邊,可你卻無從感知。因為沒有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他有什麼氣味,他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朋友,沒有任何人,瞭解他。」

  李安然聽了,淡淡笑起來。他伸手撫住楚雨燕的臉,柔情道,「你也有點愛我了,是嗎?」

  楚雨燕的眼圈紅了,輕輕低下頭去。李安然起身,楚雨燕意外地抬頭看她,李安然對她笑道,「燕兒,今生今世,只要你願意嫁,我就一定娶。」

  他說完抽身而去。楚雨燕的身體本來適應了他的溫度,李安然一下子離開,讓她難言的失落。

  她閉目仰天。

  她都說了些什麼,他又聽出了些什麼。

  她說得沒有任何紕漏,她說的都是空話套話,不是嗎?

  但是她的心卻跳得厲害!她突然有一種黑雲壓城的預感,預感李安然一定是從自己這裡得到了什麼。

  哪裡出了差錯嗎?

  李安然!楚雨燕仰天絕望地苦笑出來。他說那許多柔深情重的話,就是為了聽自己剛才的說話嗎?說什麼,只要我願意嫁,他就一定娶!

  楚雨燕摀住臉,低低地哀怨地嘶叫了一聲。

  初十將是玉面狐狸第二次殺人的日子。還有四天。在這四天裡,李安然帶著兩個最熟悉菲虹山莊人員狀況的小廝,挨家挨戶去登記,詢問家裡的人員狀況,每個人都去見,誠懇地說著抱憾的話,並吩咐有年輕美貌的孩子的人家,在初十的傍晚,將孩子送到菲虹山莊,他負責保護。

  一家一家地走,一人一人地見,一遍一遍地說,一遍一遍地囑托。

  「山莊突蒙大難,家父不幸遇難,只剩下安然苦苦支撐。承蒙您在菲虹山莊危難之時,不離不棄,安然這次又惹下大禍,牽連無辜,當真是無顏以對父老!初十之夜,請將令愛(令郎)送到菲虹山莊,安然定當像保護弟弟妹妹一樣,護他們周全。」

  這番話,雲逸在李安然第一天深夜回來時惟妙惟肖地學給李安然聽。李安然半笑地罵,「你個死阿逸,學我那麼好玩嗎?這哪裡有什麼好笑的!」

  雲逸嬉笑道,「二哥,讓你學劉備假仁假義,你還真學了!有哭了嗎?有下跪嗎?你發一個告示讓大家當夜把孩子都送到菲虹山莊不就完了!他們巴不得,還怕他們不送來嗎?還挨家挨戶地告訴,我看你有病!有那個時間,你休息曬太陽,準備迎戰比什麼不好!弄得假惺惺的,我告訴你,留下來的不是不想跑,是他們沒處跑!」

  李安然沒說話。雲逸道,「還有我就是不明白,有些人家明明沒有合適的人選,玉面狐狸是肯定不會光顧的,甚至有的人家只有老頭老太太,你還去見個什麼勁兒?你很閒,沒事幹是不是!」

  李安然無奈道,「早知道回來要被你罵,我不如等你睡了再回來。我的五弟,教訓完了沒有,我想回去休息,可以嗎?」

  雲逸語遲,「二,二哥你……」

  李安然道,「你罵得對,可是我不聽。」

  他說著抽身就走,雲逸在後面叫罵道,「二哥你有病!你這樣一天在外面跑,到時候你萬一沒體力呢!」

  李安然道,「我打賭初十玉面狐狸不敢在菲虹山莊殺人!」

  雲逸叫道,「你給我站住!他不敢又怎麼樣!敢又怎麼樣!你料定他不敢,就你現在這個疲憊不堪的樣子,他若是來了呢,你就知道他殺不了你嗎?」

  李安然停步,告饒道,「我好好休息行了吧,拜託阿逸,別罵了,我知錯了,總行了吧?」

  雲逸住嘴,悶悶地歎了口氣。李安然睡了一夜,第二天依然故我,雲逸氣得恨不得上去和他打一架。

  初十夜。菲虹山莊的大廳裡聚集了一千五百零二個少男少女。凡是在年齡段的,不論美醜,家裡都給送來了,李安然也是來者不拒。

  那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李若萱和曉蓮也在人群裡,哥哥不准她躲在房裡睡。她遠遠地瞟見了楚雨燕,內心稍稍平衡,原來哥哥也沒有把她單獨保護起來,李若萱突然無來由地覺得快樂。

  那些少男少女三五成群與自己熟識的人說話。臨近深夜的時候,楚狂突然回來了,他身後跟著沈紫嫣和夏婷,沈霄和沈復殿後。

  李若萱尖叫一聲,歡快地撲過去。沈姐姐!沈姐姐來了!

  她撲過去,被楚狂一把攔住。楚狂刮著她的鼻子道,「還是那麼冒冒失失的,見了四哥怎麼不打招呼,直接找你沈姐姐!」

  李若萱歡快地跳著,嘴上道,「四哥好!」人卻向沈紫嫣靠近,然後撲在沈紫嫣懷裡,緊緊地抱住。

  李安然笑道,「可算是見到她沈姐姐了,這些日子一直想出去,就是不敢和我說!」

  李若萱沒有理會哥哥,逕直拉著沈紫嫣鑽進人群找了把椅子讓沈紫嫣坐下。曉蓮歡欣地在一旁為沈紫嫣倒茶。楚狂提醒道,「曉蓮,現在你沈姐姐身體虛,先不能飲茶。換成白開水就好。」

  曉蓮答應著,將茶換成水,遞給沈紫嫣。

  李若萱賴在沈紫嫣懷裡,眼圈突然就紅了,說道,「沈姐姐你好了真是太好了,以為你快要死了,我急也急死了!」

  沈紫嫣的表情,從進了屋,就一直笑著,看得出是心靜如水,此時聽了李若萱的話,眼圈紅了,擁著李若萱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擔心,還,還被你哥哥責備。」

  李若萱聽了,頓時想起挨哥哥打所受的苦楚,一下子就輕聲哭起來。曉蓮在一旁勸慰。

  雲逸見了夏婷,湊過去笑道,「婷婷,怎麼見了我也不理啊,想我了沒有!」

  夏婷道,「才不想你!有楚狂哥哥陪著姐姐和我,每天快樂極了,沒事想你幹什麼!」

  雲逸討了個沒趣但不以為意,笑道,「你楚狂哥哥除了喝酒彈琴,論玩,比我可差遠了!」

  夏婷道,「是嗎?那你自己玩吧,別理我!」說著她叫著「姐姐」,撥開人群鑽了進去。

  雲逸在身後跺腳,楚狂在一旁笑道,「五弟也有被晾著的時候,你那許多會玩的技巧,沒處發揮了是不是?」

  雲逸對楚狂道,「四哥你還笑!那個死丫頭,看什麼時候撞到我手裡我不收拾她!」

  夜深了,付清流楚狂雲逸與李安然並肩站在一起,雲逸望著半明半暗的夜色,再看看燈火通明的廳堂,對李安然道,「二哥,快子夜了,那隻狐狸是不是真的不敢來菲虹山莊了?」

  李安然道,「再等等。子夜前後的一個時辰,都是他作案的時間。」

  雲逸道,「我想他不敢來了,他一定對你很好奇,想來會會,但也一定很畏懼。現在你身邊還站著三個武功超群的弟兄,他就更加不敢來了!」

  楚狂道,「你什麼時候也不忘了誇誇自己。」

  雲逸對楚狂做了個鬼臉,楚狂問李安然,「二哥,你說,玉面狐狸看著我們這麼興師動眾,如臨大敵的樣子,他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可笑?」

  李安然道,「或許,他正在看我們的笑話,或許,他正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歡享美人恩。」

  李安然話語一出,突然沒人說話。他望著燈火通明的大廳,輕聲道,「十一年前,那個神秘的面具人說出那句預言的時候,也是在這個大廳,當時若萱過三歲生日,我爹正大宴賓客,廳裡燈火通明。」

  李安然話音剛落,人群裡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沈霄和沈復本來就沒睡著,此時機靈一下坐起來,人群頓時一陣騷亂。

  李安然奔過去,那是個十六七歲的美麗女孩,見了李安然,驚恐地道,「我,我剛才好像看見人影,在那邊,一閃,……」

  李安然望向她指的方向,那邊除了一根柱子,什麼也沒有。

  李安然安慰道,「可能是你眼離了,否則有人影,不可能就你一個人看見。你太緊張了,放心吧,這裡這麼多人,玉面狐狸就是來了,也不會怎麼樣。我們就在一旁守護著,不會出事的。」

  那女孩兒驚魂未定地點點頭,楚雨燕走過去,拉過那女孩手,輕聲勸慰,用眼神告訴李安然:這裡不用管了。

  李安然回到兄弟們身邊,雲逸道,「真要命,這一驚一乍的嚇死人!」

  楚狂盯著李安然,問道,「二哥,你剛才說起十一年前的事,想說什麼?」

  李安然道,「我在想,那個面具人是怎樣突然降臨的。一個人的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在那麼多高手面前來無影去無蹤。」

  楚狂有幾分驚怖,說道,「你是說?他,他本來……」

  雲逸道,「本來什麼?」

  李安然望著燈火通明的大廳,說道,「面具人當年出現之前有一個瞬間是黑暗的,就是說,像面前這樣燈火通明的大廳,突然一下子,所有的燈全滅了!」

  雲逸突然有一點心驚,好像面前的燈火,隨時會突然滅掉,等到亮起來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人,被玉面狐狸擄走了。

  付清流也有一點毛骨悚然,他忐忑道,「二弟,你是說,玉面狐狸會像當年一樣,利用黑暗,在咱們手裡把人擄走?」

  李安然道,「可能而已,那還要看他有沒有那本事。」

  沈霄在身後道,「有那本事他也不會。」

  李安然回頭道,「為什麼?」

  沈霄道,「憐香子有他自己的怪癖,他雖然被天下人恨,但他有他自己行事的一貫風格。他從來不擄走人,擄走人的,就不是憐香子。所以,你把這麼多人集中在這裡,憐香子肯定是不會來了。當年,眾英雄就是用這樣的辦法,憐香子無奈,只好在千里之外作案。」

  楚狂道,「這樣說,這個人倒也有幾分可愛。」

  雲逸道,「四哥你說話小心點,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當心大家先殺了你。」

  楚狂道,「殺我作甚?」

  沈霄望著楚狂,滿眼都是欣賞,說道,「敢說憐香子可愛的人,天底下怕就只有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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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悲涼的幸福

  楚狂道,「盜亦有道,像憐香子這樣的人也有原則,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從來不與人交遊,但我想,他應該是一個很享受,很有趣的人。」

  雲逸道,「四哥你越說越離譜了。天下人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你還說他是個很享受,很有趣的人。說你楚狂,你還真是怪得可以!若是你的沈姑娘被他姦殺了,看你還說不說他好!」雲逸話一出,立馬知道自己錯了,忙著向沈霄作揖,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說道,「沈前輩對不住,我剛才一信口就胡說了出來!對不住對不住,您看在我四哥面子上,饒我這次!」

  沈霄吹鬍子瞪眼正準備發火,見雲逸趕緊說好話,遂笑了笑,「你小子討饒倒快,敢拿我寶貝閨女說事,你膽子不小!」

  雲逸點頭哈腰賠禮道歉,楚狂道,「看我的面子饒了你,你沒問問,我饒不饒你!」

  雲逸躲在李安然身後,賠笑道,「四哥看二哥的面子饒我!再說,這大敵當前的,兄弟反目可不好。我有口無心,四哥你和我一般見識幹什麼,總不能因為我說了沈姑娘一句壞話,就把多年的兄弟不認了。二哥,你說話呀!」

  李安然道,「我不說,等明天,我和你四哥一起把你關起來捶,看你還敢胡說不!」

  眾人於是笑。雲逸道,「你這是和誰學的,翻臉無情,我為你哄了三個月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楚狂突然道,「人有時候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剛剛好像感受到了憐香子的氣息。他好像聽到了我們的話,在無聲地笑。」

  眾人屏住呼吸,怔怔地望著他,雲逸道,「四哥,你,你沒事吧?」

  楚狂皺著眉道,「不見了。剛剛明明可以感覺到,那種氣感很陌生,但我知道那是憐香子,風流倜儻,閱盡滄桑,自負、孤高、暴戾、美艷,冷眼旁觀,遊戲眾生。」

  雲逸見了鬼似的望著他,說道,「天啊,四哥,我怎麼聽著你像是在說老了以後的自己?你不會是緊張過度產生幻覺了吧?無聲地笑,既然是無聲,你怎麼知道他在笑?」

  楚狂道,「人的天分有不一樣,我看一個人,不是靠眼睛,耳朵,僅僅憑借的是身體對那個人的感知,一種直覺你懂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每個人都有一個氣場,他的性格動機都在那裡,而且不可能掩飾。一個人的表情動作都是可以隨意更改的東西,可是氣不可以,那是一個人存在最直接的證據,有時候人死了,氣還在。」

  雲逸道,「四哥你別嚇我。說得我渾身冷!」

  楚狂道,「人海之中,氣味相投,就是這個道理。人品有高下,但氣味無優劣。大善與大惡的人,他們可能會喜歡共同的東西,人能大惡,也畢竟超脫凡人。誰不可以說,那憐香子的另一面,也是我楚狂這樣,文采風流,妙絕天下。」

  雲逸正待反唇相譏,一直沒說話的李安然突然道,「憐香子確實來過。」

  雲逸一下子怔住,眾人皆直盯盯望著李安然,李安然指著人群最外面的那排燈火說,「左數第三十五顆燭火,火焰曾經微微地偏動了好幾下。那時候沒有風,其他的燭焰皆正常,說明憐香子曾靠近過那裡。你們看,在那裡,正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若萱。」

  眾人望過去,若萱正伏在椅背上打盹,那裡正好可以看見她的臉。雲逸一口氣卡在嗓子裡,半天才壓低聲音說出來,「二哥,你是說,他想對若萱下手!」

  李安然道,「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憐香子不敢找我,自然就去找她。他剛剛在那裡,我已經準備好隨時撲過去,可他突然不見了。再也找不到任何他存在的跡象。」

  雲逸指著楚狂和李安然道,「你們兩個真神了,嗚呼哀哉,我這輩子算是完了,跟著你們兩個混,我算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李安然道,「五弟別這麼說,憐香子的輕功,或許只有你雲家的七步流雲能追得上。」

  雲逸道,「你別逗我了,你的暗器比我的七步流雲還快,開什麼玩笑。」

  楚狂道,「我去睡覺去了。憐香子那隻狐狸肯定是走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再兩個時辰就天亮了,他再不走就不能兌現十天殺一人的話了,別忘了他還要跑到大老遠的地方去。」

  楚狂說著,打了個哈欠,轉身躺在長椅上去睡。沈霄和沈復也轉身躺下,付清流和雲逸站在李安然身邊,雲逸望著楚狂對李安然道,「你說四哥還真行,說睡就去睡,心無雜念。憐香子這樣來去飄忽神出鬼沒的,我想想都興奮,哪裡還能睡得著!」

  李安然道,「我也睡不著,還是保險起見,一直守到天亮吧。」

  那夜憐香子在三百里之外殺了當地一著名的富商家的閨中小姐。據聞,那小姐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已經定下親,再過兩個月就成婚。

  李安然在第二天清早聽聞這個消息,當時他正在喝粥,聽了消息後,放下粥歎了口氣,起身出去了。

  李若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雲逸,「哥哥去哪裡了?」

  雲逸則只顧喝粥,說道,「他心裡悶出去轉轉,不用理他!」

  楚狂道,「你哥哥心腸軟,最見不得別人受苦,更別提是因為他受苦,何況那位小姐馬上要成親了,為此卻失去了性命!」

  沈氏一家被李安然留住沒有走,在一起吃早飯。沈霄道,「沒有人不煩,他就算護住菲虹山莊的人,可憐香子如果不停地在外面殺人,他李安然也不能向世人交代啊!」

  楚狂道,「有沒有這個可能,如果事情一直沒有解決的辦法,世人會聯合起來滅掉我二哥,來平息憐香子之禍。我二哥雖然厲害,但畢竟看得見摸得著,憐香子,根本就像鬼一樣,沒有影蹤。當年常廣不就是這樣死的嗎?」

  沈霄道,「你以為,憐香子能殺得了你二哥嗎?但是他出來殺人,就可以讓你二哥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就算他不以死謝罪,天下人也會聯合起來剿殺他。記得那句預言吧,一夕死,天下殺。天下殺,人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憐香子就是惹起天下殺的引子。」

  楚狂倒吸口涼氣,李若萱氣呼呼道,「那憐香子幹壞事,怎麼把賬算到我哥哥身上!沒本事去找憐香子,找我哥哥來幹什麼!這,這是以為我哥哥好欺負嗎!」

  雲逸道,「你哥哥也不是好欺負的,只是和憐香子比,好欺負了那麼一點點。」

  李若萱道,「那些人,給壞蛋沒辦法,就找好人欺負,算什麼本事!」

  楚狂道,「這天底下的人就是這樣的!你道德再高尚,人品再好,說話再算話,人們擁護你是因為你能為他們謀利益,但你若妨礙了別人的利益,立馬就變得十惡不赦,人人皆欲殺之!人本性就是欺軟怕硬的,人用弱小的生命來祭神,他們不敢得罪神,便樂於做幫兇!現在二哥,就快成祭台上的祭品了!」

  沈霄笑道,「當年憐香子橫空出世的原因就是和當時江湖上的大俠常廣打賭,憐香子的口號是『誰比誰卑鄙』!那大俠常廣為人忠義,廣行仁義,追隨者遍天下,應者雲集。憐香子便十天殺一人,誰最無辜他就殺誰!結果不到三個月,常廣眾叛親離,人人避而遠之,連妻子兒女也與他斷絕關係,後來眾人唯恐惹禍上身,結集起來,浩浩蕩蕩上萬人將常府層層圍住,逼他自盡。常廣揮劍自刎,以死謝天下,身邊只有一隻跟了他十來年的黃犬,繞著他的屍身嗚嗚哀鳴。暴屍十日,沒人敢去收斂,據說最後還是憐香子安葬了他。」

  李若萱聽得渾身發冷,真正被嚇住了。這時李安然進屋來,面色如常,還帶著笑。李若萱眼眶一熱,鼻子一酸,撲過去一把緊緊抱住,哭道,「哥哥!」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對沈霄道,「沈前輩你說什麼呢,怎麼把若萱都嚇哭了!」

  沈霄道,「我,我說起常廣的舊事了!」

  李安然道,「你別嚇唬小孩子,哪有那麼嚴重!若萱別哭,沒事的,啊!」

  雲逸走過去拎過若萱,讓她在座位上坐下,說道,「你還嫌你哥哥不夠煩,還哭!你哥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

  若萱低著頭住聲。夏婷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讓那個害人精活在世上,他想讓哪個人死,哪個人就得死?」

  楚狂道,「能把卑鄙用得這麼強悍和明目張膽,他倒是看透了世事,再出來狠狠地調戲!」

  雲逸道,「四哥,你乾脆和那憐香子喝酒去得了,沒準他也周郎妙賞,你們兩正好臭味相投!」

  楚狂道,「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試試我這把刀能不能割了他的脖子,是他死,還是我亡!」

  雲逸道,「你不是口口聲聲欣賞他嗎!」

  楚狂道,「欣賞的是他的性子,又不是他的人!欣賞他,也可以殺他!」

  李安然笑著坐下繼續喝他的粥,說道,「憐香子的性子也是太烈了,當年就是因為常廣說他,『像你這樣的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誅之!』他就說,『天下人皆卑鄙,得而誅之,不得自然就不能誅之,看天下人最後去殺誰,看是誰比誰卑鄙!』他這樣說,也這樣做了,最後如願以償。他還在常廣的墓碑上寫道,『我不殺你,天下皆殺你。天下人比我卑鄙。』」

  楚狂縱聲笑了起來,「好一個天下人比我卑鄙!我真是服了他,二哥,你看到了吧,這做人不能太善,像人家憐香子這樣的惡人,那才叫活得精彩!這叫一痛快!」

  李安然道,「我看你得改名字了,不能叫楚狂,應該叫楚邪。我看你也是邪得可以!」

  沈霄叫道,「楚邪好聽!以後就叫楚邪,我快喜歡死了,處處投了我的脾氣!」

  李安然搖頭笑而不語。

  他仍舊每天帶著兩個最熟悉菲虹山莊人員情況的小廝,在街上轉。街上少有人,在最光天化日的時候才會有一些相貌醜陋年紀偏大的人在街上做生意買東西。乞丐還在,李安然每次都給錢,甚至有時候停下來,蹲在一旁和乞丐們聊天。話題很散,偶爾還說說市井的悶笑話,或是圍繞著過往的行人,說說乞討的技巧。

  雲逸開始納悶,二哥這麼做,到底為什麼?

  他曾經問過付清流,付清流說是趁著現在危急的時刻收買人心。雲逸覺得不像。楚狂不再去梅菊堂,而是整天在菲虹山莊的花園裡曬太陽,叫楚雨燕泡上好茶,有一搭沒一搭聽楚雨燕彈彈琴。雲逸很奇怪他,問他呆在菲虹山莊幹什麼,梅菊堂那邊沒人,你放心嗎?

  楚狂懶洋洋地喝著茶,慢條斯理地說,他在感受玉面狐狸的氣息。雲逸四下張望,青天白日,連個鬼影子也不見。於是雲逸開罵,楚狂笑微微地拍著他的肩,幾近嘲笑,「你罵我沒用,你若是關心婷婷姑娘,那你就自己去梅菊堂和她拌嘴好了!」

  雲逸有點鬱悶,怎麼老二和老四這兩個人怪怪的!他忍不住心中的火,重重地捶了楚狂一拳,楚狂捂著被打的肩,苦笑道,「五弟你要幹什麼,想打架?」

  雲逸氣恨道,「二哥他自己出去溜,把菲虹山莊交給我!把梅菊堂交給你了,你老在菲虹山莊幹什麼!怕我罩不住若萱,還有曉蓮和楚姑娘是不是?你乖乖給我滾回梅菊堂,和你的沈姑娘彈琴去!你那未來的老丈人,不是快喜歡死你了,快去吧!滾蛋!」

  楚狂笑道,「你關心你的婷婷,也不帶這麼攆人的!我們兩個換一換,我來管菲虹山莊,你去梅菊堂!」

  雲逸語遲,「你!……」

  楚狂正色道,「我真的可以感知憐香子就在菲虹山莊,我就不信他不露半點破綻,我就殺不了他。」

  雲逸怔怔地望著他,不可思議道,「你說他,就在,我們附近?」

  楚狂道,「菲虹山莊什麼地方,他想作案,能不來摸路子?」

  太陽很毒,但是雲逸覺得脊背有些發涼。楚狂望著他,笑得有一點曖昧,拍著他的肩道,「五弟你這樣的心裡承受力可不行。今天不是二十,那憐香子又不會作案,你這是急什麼,婷婷她好好的,你若是實在擔心,就過去看看。」

  雲逸道,「你以為我僅僅是擔心那丫頭嗎?我是看你們一個個怪怪的,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心裡急得不行!」

  楚狂道,「那憐香子要是真刀真槍出來和人家幹,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越急,他看著越高興,你難道喜歡,你在這裡著急,他一旁看著沒事偷著樂?」

  雲逸聽了,長長地歎了口氣,仰躺在剛才楚狂躺著的籐椅上,望著天說道,「那好,你有理,我也學你的樣子,在這兒喝茶曬太陽,反正我比你白,不怕曬!」

  楚狂坐在一旁開始和他聊天,「男人黑一點才有味道,我喜歡曬太陽,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太白了。」

  雲逸不解道,「你說,我怎麼就想不通,二哥整天在街上溜躂,到底是為什麼?」

  楚狂道,「我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一連七天,平安無事。今天是第八天了,後天就是玉面狐狸殺第三個人的日子。

  雲逸越發焦躁。楚狂雖然不動聲色,但雲逸也能看出他心裡的弦漸漸繃了起來。李若萱突然好像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她和曉蓮經常離雲逸和楚狂很近,有時候還看見若萱一個人,靜靜地發呆。

  她知道,那玉面狐狸想要殺自己。先奸,後殺。只因為她是李安然的妹妹。

  她從沒跟別人說過她的感受。只是每天都已經很晚了,這丫頭卻非要等李安然回來才會睡。

  這天晚上李安然如常抱著她笑著說話的時候,她突然沒頭沒腦地道,「哥哥,你把我交給憐香子吧!」

  李安然的心一陣刺痛,厲聲責備道,「你瞎說什麼呢!」

  李若萱道,「如果讓他殺了我,天下的人就不會那麼恨你,就不會來殺你了是不是?畢竟你自己的妹妹也被玉面狐狸殺了。」

  李安然道,「不許胡說!」

  李若萱的眼眶濕了,輕聲道,「我資質不好,又不肯用功,武功也是練不成的,活著也沒有什麼用。不如去找爹娘,還可以逗他們開心。」

  李安然的淚差點落下來,緊緊抱住若萱道,「不許這樣說自己!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李若萱苦笑,哭道,「哥哥是不是以為,沒人說,我自己就不會想。你家裡的人好好的,外面的人一個個死,大家都會恨你。……」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溫柔地歎氣道,「傻丫頭,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子的!就算你死了,外面的人該恨我還是會恨我。聽話,乖乖在家裡呆著。哥哥會想辦法,你不要擔心,那樣會給我添亂的,懂嗎?」

  李若萱抱著哥哥,熱淚橫流下來,哽咽道,「可是,……」

  李安然也很感傷,他對若萱苦笑了一下,說道,「傻丫頭,沒什麼可是。哥哥還沒到山窮水盡,連你也保護不了的地步。你自己千萬不要做傻事,雖然你資質平常,也不很用功,性子又壞,平日裡我會打罵你,但你知道嗎,我心裡其實非常疼你,你是哥哥無人可以替代的寶。哥哥會看著你一年年長大,為你找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讓你開開心心嫁掉,為人妻,為人母,平安快樂一輩子!你聽到了嗎?所以你不可以做傻事,說傻話,就不可以存那樣的傻念頭!有哥哥在一天,就有你在一天,外面的事跟你沒關係,你要乖乖的,懂嗎?在這天底下,我可以犧牲我自己,都不可以犧牲你。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

  李若萱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李安然抱著她,想到若萱竟然想犧牲自己來救他,不由眼眶一熱,默默流下淚來,內心裡既是幸福又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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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1: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大人物之死

  第九日下午。

  李安然約付清流、雲逸和楚狂去街上喝酒,他的臉上溫和平靜,看不出有任何不好的情緒。

  雲逸望著李安然氣悶道,「我不去。」

  付清流道,「安然,我覺得還是不去的好。現在到處都是人心惶惶的,咱們出去喝酒,怕是不太好吧。」

  李安然遂問楚狂,楚狂望著太陽一笑,歎氣道,「二哥有興致,我倒願意去。」

  李安然回頭問他們兩個,「大哥,五弟,你們真的不去嗎?」

  雲逸猶疑了一下,問道,「都出去,家裡你放心嗎?」

  李安然道,「那玉面狐狸不會為我轉性,我們守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出去轉轉,透透氣,其實很不錯。」

  雲逸看了付清流一眼,說道,「大哥,要不,一起和他們出去?我們急,他們兩個卻是一副火上房不著急的樣子,我們倒是憑什麼窩在家裡?走吧!」

  兄弟四人出發,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人,空曠,他們可以並肩橫行。

  雲逸四下張望道,「二哥,你帶我們去哪裡喝酒,我看這店舖有一半都關門了!」

  李安然道,「你放心,我上午和近水樓的老闆說了,讓他等我。我們就是去得再晚,也有地方去。」

  路邊的叫花子熟悉地與李安然打招呼。李安然帶著笑,一邊回應一邊施捨給他們零錢。楚狂笑道,「二哥你當真是和他們混熟了。」

  一個賣糖人的老漢沉默地從雲逸身邊走過。雲逸走在李安然的左側,靠邊,賣糖人的老漢還輕輕碰了一下雲逸的衣襟。

  李安然突然止步,回頭望著賣糖人的老漢,靜靜地道,「憐香子!」

  憐香子回頭。在他回頭的一瞬間,他知道自己錯了!

  機敏是他賴以生存的武器,憐香子在一瞬間變換了十七種身法,欲從十七個方位逃生。

  眾人只見李安然暴喝一聲,然後衝了出去!

  那一聲暴喝頗有幾分淒厲,似乎把他內心深邃而沉重的壓抑,在瞬間如火山噴發一般,宣洩殆盡!

  沒人看清李安然是如何出手的。那一瞬間像是一場夢,眨眼間李安然站在百步之外,直繃繃站在那賣糖人老漢的對面。兩個人靜靜地望著,然後賣糖人的老漢轟然倒下。

  憐香子從來不知道,原來死,是這樣子的。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人生的結局。但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子。就這樣簡單地死在李安然的手裡。

  當年轟轟烈烈的圍殺他尚可逃生,像他這樣精彩的人,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地死去?

  就是一瞬間。他在雲逸的身邊走過,沒人察覺,更不關李安然什麼事。

  可就是那一瞬間,他為自己設了一個死局。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和心儀,想著近距離靠近一下李安然和楚狂,他選了一個離他們兩最遠的距離,他也沒帶任何一點殺氣。

  他偽裝得很好,自覺沒有任何破綻。他曾與他們擦肩而過而他們卻絲毫不知,憐香子自己也說不出那是一個什麼樣心理,是成就的滿足還是無傷大雅的戲弄。

  這是他一貫的行徑。當年那一場圍殺,他曾經七十二次與那三十六位英雄面對面接觸,只是對面不相識而已。他愛極那種感覺,像是局外人一樣,看著眾人面對災禍時的種種表現。他們商議怎麼對付他,可他就在他們旁邊偷窺,聽得一清二楚。每當那時候他就在內心裡笑,那是無以倫比的一種快樂。

  可他就是不明白,李安然怎麼知道那就是他。他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從未失手。他的一生就是化裝成各種各樣的小人物混跡市井,平平靜靜享受人生悲喜,看透世態炎涼。甚至有許許多多小人物都是他的朋友,從來沒有人認為他和憐香子有什麼聯繫。

  到底哪裡出錯了?

  在他看到李安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脫了!他看到李安然站在自己面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腳已經不能動彈,全身上下的血在一點點流出,他自己都可以感覺到血流的速度和溫度。

  然後他轟然倒塌,他在倒地的瞬間忍不住問李安然一句話,「我到底哪裡出錯了?」

  李安然對他道,「你沒有出錯。但這半個月,我見了菲虹山莊的每一個人。我雖然不知道憐香子長什麼樣子,可我認識除憐香子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憐香子突然就笑了。

  這似乎是他這一生聽到的最好笑也是最要命的笑話!他認識除了憐香子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呵呵!

  絕妙的人總有絕妙的辦法。憐香子任憑自己的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突然有一個很怪異的感覺,身下的地是溫暖的,可看到的太陽是黑色的。

  那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感知。他安然地閉上眼睛,舒適的表情,滿足地歎氣道,「那說我很可愛很有趣的人,叫做楚狂杜彤是吧?他一直在菲虹山莊等我,人海知音啊!」

  他靜靜地一動不動,停止呼吸。

  李安然望著他,然後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眾兄弟衝上去扶住。李安然虛弱道,「搜他的身,找到『鴛鴦散』。」

  楚狂輕易地找到,交給李安然。李安然蒼白地倒在雲逸懷裡。

  雲逸傻掉了,他根本發不出聲音。殺了憐香子。這麼大的事情,似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好像李安然突然瘋掉了,他費死了勁,卻誤殺了一個賣糖人的老漢。

  李安然掙扎著,撕下憐香子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滄桑但英俊的臉。

  他的全身都是血。楚狂數過了,李安然一共從不同方位角度發出了一百七十一枚暗器。除了被打落的三十二枚,憐香子幾乎所有可能致命的穴位上都是李安然的暗器,整整一百三十九枚!

  雲逸回味過來時倒吸了口冷氣!二哥這是在拚命了,竭盡全力的一搏,沒見過殺一個人打出這麼多暗器的。就算那憐香子換了十七種身法和方位,可也不用打出那麼多。那麼多的暗器,幾乎窮盡了憐香子的所有可能!他今日注定命喪於此,在劫難逃。

  打那麼多暗器為什麼,雲逸曾問。李安然對他說,機會只是那麼短短一瞬間,不拚命,無以對天下!

  其實,他是無法面對自己。憐香子之禍,給他帶來的心裡壓力,遠遠大過他所表現的和別人所猜測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滋味。

  李安然是被雲逸背回去的,李若萱嚇得慌了,楚狂雲逸和付清流都是面帶喜色,雲逸背著李安然直嚷嚷,「憐香子被二哥給殺了!殺了!」

  「啊?」李若萱歡欣地叫道,「哥哥把憐香子給殺了!哈哈!哥哥把憐香子給殺了!」

  曉蓮亦歡欣,轉而憂慮道,「那少爺他……」

  楚狂道,「他沒事,就是殺憐香子時體力透支累得!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歡呼!李若萱幾乎跳到房樑上去歡呼!眾人互相擁抱著,激動得大笑,楚狂大聲叫喊著,「曉蓮!快去!快去給四哥拿酒來,我要好好喝酒,大醉它一場!」

  雲逸也跟著叫,「對對,曉蓮拿酒去!這些日子,那該死的憐香子,他奶奶的,真是憋屈死我了!」

  李若萱卻一下子哭出來。眾人圍上去問,李若萱又哭又笑道,「我樂死了,樂死了!我給你們拿酒去,我拿酒去!」說著她撥開眾人,瘋瘋癲癲往外衝,一路「噢!噢!」地歡叫著。

  憐香子被殺了!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三兩天傳遍大江南北,舉世沸騰,彈冠相慶!

  很久沒有這麼大快人心的事了!禍害天下的憐香子終於死了!被李安然殺了!

  無論是懷著感激還是傾慕,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眾多的人紛紛湧向菲虹山莊,菲虹山莊空前繁榮!

  一年前,李安然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一舉成名天下知。一年後,他贏得了天下的仰慕和讚譽。世人開始惶惶然睜開眼,甚至用一點僥倖和感恩的心,慶幸李安然的存在。

  每當看見李安然面帶微笑從街上走過,每個人的心就禁不住暖洋洋的。他和眾人熟絡地打招呼,年長的心裡面既歡喜又羨慕,心想我為什麼沒有這樣的兒子;年輕的仰慕而敬佩,都希望能接近李安然,得到他的指點;閨中的女子都渴慕地偷望,隱藏起自己,卻又希望李安然能多看她一眼。

  其樂融融,繁盛但祥和。

  李若萱去梅菊堂找她沈姐姐。沈紫嫣正和楚狂坐在草地上,彈琴。

  「沈姐姐!四哥!」李若萱叫著,像快樂的小鳥一樣歡蹦著跑過去,一屁股坐在沈紫嫣身邊,抱住了沈紫嫣的脖子,撲在沈紫嫣懷裡撒嬌。

  沈紫嫣的精神氣色很好,李若萱撒嬌道,「沈姐姐你好偏心,你們兩個的琴藝都是這麼好了,還整天在一起切磋,也不去給我上課了,我,我也要學琴呢!」

  楚狂笑道,「回頭我教你。」

  李若萱緊緊抱著沈紫嫣道,「才不要你教,我要沈姐姐教!」

  楚狂道,「我教怎麼了,我難道琴藝不如你沈姐姐嗎?」

  李若萱道,「總之不要你,都說你看人學不會就發火,我才不要你教!」

  楚狂道,「我回去就和你哥哥說去,怕我,我就非要教你不可!」

  李若萱搖著沈紫嫣的肩膀嬌聲道,「沈姐姐你看他,你看他啊!」

  沈紫嫣笑而不語,只是溫存地撫著李若萱的頭,李若萱不依地纏著沈紫嫣,夏婷端了茶過來,放在草地上的矮桌上。

  夏婷笑著,一邊倒茶一邊道,「若萱你以後常來玩吧,我一個人可悶了!」

  李若萱道,「有沈姐姐和四哥在,你悶什麼啊,又沒人逼著你練功背書!」

  夏婷道,「就是因為我沒事做,所以才悶啊!這些天,我把菲虹山莊街上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吃過玩過一遍了!當真是悶死了!」

  李若萱連忙湊過去道,「你倒說說,街上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聽人說外面來了很多外地人,可熱鬧了,幹什麼的都有!」

  夏婷樂了,說道,「當真是來了很多人,賣什麼的都有,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南街十天前開了一家超大的美食館,主人誇下海口,不論天南海北,不管飛禽走獸,只要你報得上來菜名,他就能做,而且還絕對地道,不地道就不要錢!一連十天了,門庭若市,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李若萱開心道,「真的有這麼神嗎?你吃過沒有,是不是真的做得很地道!」

  夏婷道,「我當然去過啊!我要了我們家鄉的兩個小菜,你別說,就好像是本地人做出來的一樣,真是地道極了!而且不貴,一共才花了十文錢,我在那裡喝了半天茶水,也值兩文錢了!」

  李若萱歡欣道,「真有這麼好吃又便宜的地方!那,那外面好玩的地方多嗎?」

  夏婷津津樂道道,「可多了!白天還好,尤其是晚上,有那種噴火賣藝的,還有兩個將評彈的場子,一到夜裡,為了拉攏客人,兩邊就像大擂台一樣,推出的故事可好聽了!我每天晚上都去,你也去吧!」

  李若萱眼睛亮亮的,很是神往,但很無奈,「我也想去,可是我哥哥不讓。」

  夏婷望了一下沈紫嫣和楚狂,拉著李若萱道,「我們去那邊聊,姐姐和楚狂哥哥還要談天,切磋琴藝呢!走!」

  李若萱欣然而起,和沈紫嫣和楚狂告別。

  看著兩個女孩子手拉手親暱地走遠了,楚狂道,「這兩個丫頭到一起,一定商量不出什麼好點子,若萱剛消停點,現在多出一個婷婷,又該讓二哥頭疼了。」

  沈紫嫣對他明淨地笑,無視他的愛慕。

  他無語。沈紫嫣從醒來就一直是這樣子。她視他為知音,為好友。卻從來沒有男女之愛。

  她從醒來,再沒有提過一句李安然。似乎李安然是她的前塵往事,她早已忘記了。

  她不提,自然沒有人再提。

  她昏迷的時候,聽到生命在呼喚。美妙的蓬勃的琴聲從深邃的黑暗中洶湧而來,溫柔呵護地漫過她冰冷的心。

  她終於知道她錯了。她不可以這樣輕易地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萬物都在蓬勃生長,花在含苞,草在抽芽,鳥在陽光中伸展羽翼,一個男人火熱的心,在不捨晝夜,赤誠地召喚和期盼。那顆火熱的心,熱誠中揉裹著悲苦的絕望,似乎她一死去,他就會隨時終止呼吸。

  突然在昏睡中發現,原來有人那麼在意自己,她聽到爹爹的簫聲,美麗而哀愁。

  他用蒼老的白髮,痛徹心扉地告訴她,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她不可以死,否則他無力獨活,願追隨而去,一家團圓。

  為什麼原來她認為自己生無可戀?為什麼她認為自己活著或者死去都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麼她原來覺得美好的世界和她毫無關係,生命中除了李安然,似乎毫無樂趣?

  李安然對她說,本來可以皆大歡喜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慘烈。

  是啊,她原本就不用這樣執迷的,不是嗎?

  原本以為是整個世界拋棄了她,讓她一生病痛,愛無所愛,現在才知道,是她自己拋棄了整個世界。這世界有聲音。每一種聲音都有一顆心,心在對她說話,只是她從沒有用心去聽。

  李安然說,「我要救,你要死,你要非跟我拗著來,看我能不能贏你!」

  他果然贏了。

  不再愛他,不再想他,或許很難。但是活著,也不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她知道楚狂愛她。

  他高大英俊,放曠不羈。冷的時候是玩世不恭的放縱,熱的時候是赤膽忠肝的熾烈。

  可是他的愛,不癲狂,卻深沉。

  他從未對自己說過他的愛慕。他一語不發,只是彈琴,喝茶,聊天。

  可是她知道,這個男人越是不說,越是不吝嗇付出,就越是表明,他愛她,而且是不計付出不求回報的,在愛她。

  她只是無措。不知道怎樣接納這份突如其來的深愛。他日夜守在自己身邊,彈琴,用他的心曲和自己說話。

  她突然有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慚。她曾經因為得不到李安然的心而萬念俱灰,現在又因為楚狂深邃深沉的愛而惶恐。

  李安然說,他不愛她,不是因為她不好。可是楚狂愛她,如此愛她,又讓她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好。

  甚至,楚狂洞察了她微妙的內心,過去的事從來不說,婷婷在自己身旁說他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如何辛苦和癡情,他聽了也是淡淡笑,就好像那些話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他甚至為了避免她的尷尬而遠離她,和爹爹去把酒談天,談論詩詞音樂,說些江湖舊事,兩個人時常發出爽朗的笑聲。他人不在,可她還是可以感知他的心在。

  他總是在一個長短恰到好處的時候來看她。有時三天,有時五天,每次在她覺得淡淡失落,略有思念的時候,他就背著琴帶著笑來了。

  從來想不到,他是一個如此細膩的男人。他和她談論一朵新開的花,一棵長了新葉的樹,乃至小鳥一聲婉轉的啼叫,手中一杯冒氣的新茶,都好像有無限的樂趣,興意盎然。自己從小蝸居,不曾遠足,在意的是一草一木的細微事物,但楚狂從小浪跡江湖,大氣磅礡,又能如此細膩委婉,便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歡欣。

  知音,便是心與心的接近。她感覺自己的心與他很近。與之相處,無拘無束,海闊天空,隨意,又自然。

  她漸漸期待楚狂的到來,楚狂不來的時候,她靜靜追憶他們的相處。

  漸漸的,成為一種依賴。仿似什麼都沒有,卻又再也不能失去。

  她像是一條魚,生活在楚狂的一心碧水裡,不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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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1: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情孽

  婷婷拉著若萱到一個生僻的角落,若萱見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奇怪道,「什麼事?不能讓四哥他們聽?」

  夏婷道,「你真傻!楚狂哥哥和我姐姐談情說愛,你在一旁不嫌礙事嗎?」

  若萱道,「我礙什麼事啊,楚狂哥哥經常來,我好不容易才見沈姐姐的!」

  夏婷詭異地笑了,拉過若萱道,「若萱,我請你出去玩吧,天一書場請來了一個名角,叫做白天鵝,說書說得那叫一個精彩,我請你聽說書去!」

  李若萱道,「不行啊,我哥哥不讓我自己出去。」

  夏婷道,「那,你可以叫上他陪你一起去啊!」

  若萱一下子就笑了,說道,「啊,我明白了,還以為你好心真的請我,原來是想讓我幫你約我哥哥!」

  夏婷臉紅道,「我,我就想約安然哥哥怎麼了!他一見我就跑,不喜歡理我,他帶你出去玩,我跟在後面湊湊熱鬧總可以吧!若萱你幫幫忙嘛,纏著他帶你出去玩,你放心,我還能搶了你的哥哥不成!」

  若萱笑道,「我家的門又不是不讓你進,你自己找他好了,他知道我幫著別人設計他,回頭不掀了我的皮才怪!」

  夏婷撅嘴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去找他!若不是有那個該死的雲逸,我整天都去你們山莊找你哥哥,纏著他!」

  李若萱奇怪道,「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五哥?一見面就吵架?」

  夏婷道,「我真是討厭死他了!他就是討厭鬼!我怎麼這麼倒霉,一去菲虹山莊就能遇見他,煩死了!」

  若萱道,「可是我覺得五哥挺好的呀!他閒來沒事,經常找我玩,我被哥哥罰的時候,他總是幫我講情的!」

  夏婷道,「我反正討厭他!一副游手好閒的樣子,什麼都不會!」

  若萱笑,「五哥還什麼都不會,他會得可多了,街上什麼新鮮的玩意他都會,整個菲虹山莊,人人都知道啊!」

  夏婷不屑道,「會玩出名有什麼用啊!武功又不高,連小小也鎮不住,笨死了!」

  若萱道,「可是五哥武功很好的,我哥哥說的!」

  夏婷突然一臉壞笑,繞著若萱上下打量,若萱奇怪地望著她,夏婷笑道,「哎我說若萱,你這是怎麼了,老是說那死雲逸的好話,是不是,是不是你喜歡上他了?」

  若萱的臉突然紅了,叫道,「婷婷你亂說什麼!」

  夏婷湊過去笑道,「若萱啊,是不是他經常照顧你和你玩,你們相處的最久,你慢慢喜歡上他了,處處說他的好!」

  李若萱紅著臉嘴硬道,「我哪裡處處說他好!他本來,本來就好!」

  夏婷大笑,說道,「還本來就好,小丫頭不知羞!」

  李若萱追著夏婷打,夏婷跑累了,哎呦哎呦地叫,「不鬧了不鬧了!」

  李若萱抓著她著急地囑咐,「婷婷你不要到處亂說,聽見了沒有,不許說!」

  夏婷猶自不肯罷休,湊在李若萱耳旁道,「你是不是喜歡他了,偷偷告訴我,我不說,對誰都不說!」

  李若萱跺腳道,「我,我不理你了!」

  李若萱轉身跑了,夏婷在後面笑個不停。夏婷大笑了一通,突然覺得那個下午她很開心,莫名其妙的開心。

  李安然最近很忙。很多人求見他,結交他。他難得呆在家裡,更難得去楚雨燕那裡。

  李安然殺了玉面狐狸憐香子,可是憐香子是楚雨燕的第二位師父。她從來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那時候她不過十歲,她跟著他學易容術。

  她在之前就吃了很多苦,教她刀法的師父很嚴厲,很凶。可是憐香子很慈祥,很疼她。

  他每次來都是不同的面容,一住就是十幾天。她每次總是問眼前的陌生人,「你是師父嗎?」

  師父每次都是笑瞇瞇的,每次來總是給自己帶一些吃的和穿戴的東西。她平生吃的第一串糖葫蘆,第一塊冰糖,穿的第一件嶄新的花衣裳,戴的第一根銀鏈子,都是師父送給她的。

  他從來沒打過她,也沒有罵過她。他說話總是那麼溫柔和氣,循循善誘,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知道什麼是快樂。

  可是在她十三歲的時候,他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一次面。

  她是十三歲的時候,才跟隨花溪苑的苑主的。苑主是氣質清雅風華絕代的女人,教她的東西,就是怎樣迸射美,留住男人心。

  從言談到姿儀,從化妝到穿著,從刻意到無意,從無意到隨心。在此之前第一位師父教她如何強悍,如何利用力氣,如何破解機關,如何殺人。憐香子教她如何掩藏,如何隨波逐流淹沒人海,而這第三位師父,教她如何在看見男人的一剎那,看似無意地迸射出女人絕美的光輝,莫名吸引。

  可她所有的本領,在看見李安然的剎那,在李安然的身邊,都失去了用途。她不敢動用武功,不敢太過平凡,又不敢太過奪目。

  既不敢庸庸碌碌,也不敢風情萬種。

  那個男人,什麼都知道,可是他裝作不知道,什麼都不做,就愛她,寵她,擁有她。

  他這樣做,是不是從來都覺得她根本就算不上一個對手?

  他到底要幹什麼?

  他殺了憐香子,她的師父。

  她再沒有親人,師父曾對他好。

  今日,是憐香子的三七祭日。

  在靜靜的深夜,她在無人的花園裡為他燒紙。天下人都恨憐香子。可他對自己很好,他是自己的師父。

  清冷的上弦月,寥落的花園。楚雨燕沒有流淚,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燒紙。

  沒有人會來,李安然更不會來。他現在外面有數不清的應酬,要與形形色色的人交遊。殺了憐香子才二十天,就已經有兩家富商巨賈前來提親。李安然雖以熱孝為名推卻,但可以想見,他已經開始炙手可熱了。

  在不久之前,他曾經對她說,只要她願意嫁,他就一定娶。

  她願意嫁,他就一定娶。這話聽起來,是一個多麼諷刺的笑話!

  名滿天下的李安然會娶她?

  他用心地玩弄,再不經意地拋棄。始亂終棄不一直都是男人樂此不疲百玩不厭的遊戲?

  楚雨燕的心說不出是陰冷,還是幽怨。她笑,問自己,這一天早晚要來的,她早知道,不是嗎?

  如若她不能殺他,那必將是眼睜睜看著他去殺。這場爭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即便最後他留她不死,但她活著,還有何意義。昔日的仇,今日的債。

  只是這些仇,這些債,還有他的孽愛,要她如何去消受,是不是費盡心機,把生命捨卻,就可以一併解決?

  她不是李安然的對手,只是,不是他的對手又怎麼樣?該報的總要報,該討的,總要討回來。

  所以,她要留在菲虹山莊。留在這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尷尬的等待,羞恥的存活。

  紙錢在靜靜地燃燒,火苗跳躍著,然後變小,熄滅,變冷成灰。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她看見李安然從遠遠的槐樹間走過來。

  她靜靜地笑,視若無睹。

  李安然的表情帶著幾分憐惜和慨歎,輕輕地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望著那堆紙灰半晌,輕聲道,「不要難過了,人總是要死的,今日我殺他,不知他日誰殺我。」

  楚雨燕內心苦笑,今日我殺他,不知他日誰殺我,這個男人的預感倒如此準確和深刻。

  她想一把推開他,趕他走,可是她不能那麼做,於是身體僵冷著,流下淚來。

  李安然溫柔地擁住了她,撫著她的長髮輕聲道歉,「對不起,我又冷落了你,又讓你生我氣了。」

  生氣?因為冷落而生氣?她是他什麼人,她生他什麼氣?

  楚雨燕輕輕地別過臉去。

  李安然突然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她「哎呦」一聲,李安然在她耳邊笑道,「怎麼了,叫什麼?」

  楚雨燕突然含淚放蕩地笑了,好!

  她美艷地目光流轉,悲中帶笑,一邊任性地推他,嬌聲道,「你討厭,你走!」

  李安然抓著她的手道,「那我走了,你不生氣後悔嗎?」

  楚雨燕揚頭道,「你愛走就走!誰要你來的!」

  李安然鬆開她,起身道,「我還真有事得過去,今天過來看看你,你不要不開心,等以後有時間我來陪你。」

  李安然說完,撫了撫她的頭,真的走了。

  看見他真的走得遠遠的了,楚雨燕靠著樹仰天無聲地流下淚來。

  那個無聊的男人,他就是跑這裡來戲弄她!

  不想李安然竟在她身後笑道,「是你讓我走的,真走了你又哭。」

  楚雨燕回頭,看見他臉上淡淡的壞笑。楚雨燕笑道,「你討厭!你怎麼又回來了!」

  李安然擁著她道,「本來已經走了,但是想起來是給你送東西的,剛才竟然忘了,就又回來了。」

  楚雨燕道,「什麼東西?」

  李安然從懷裡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楚雨燕打開一看,是一枝翡翠玉簪,三片葉,一花苞,雕成一枝青翠含苞的茉莉花枝的摸樣,栩栩如生。

  李安然道,「你平日偶爾用茉莉花香,別上這根簪子,別人還以為你是真的戴了朵茉莉花呢!來,我給你插上,看看漂不漂亮!」

  李安然為她把簪子插在頭上,笑道,「你應該添幾件衣服了,最近來了不少商舖,有一家衣料店,裡面的衣服不論是質料還是花色款式,都非常好,什麼時候你出去買幾身。」

  楚雨燕滿心的幽怨和失落似乎在突然間變淡了。她輕輕地垂下頭,輕聲喚道,「二哥,……」

  李安然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捨不得叫我走了是不是?」

  楚雨燕的臉紅了,李安然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在她的鎖骨處狠狠地親吻了一口,笑道,「我既然來了,原本就是不想走的!這麼久了,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了!」

  楚雨燕的長髮幾乎散落到地上,她任憑自己的頭低低地仰下去,淡月為她勾勒一副高低起伏的精美曲線。李安然吻著她的項頸,吻上她的耳垂,然後啄住她微涼的唇瓣,佔有她空虛的舌齒。

  她青苔般幽暗的心被點燃,燒熱。

  她突然聽到自己的心如冰塊碎裂消融的聲音。她頸上的相思翼馨香大盛。

  李安然橫抱著她,快步回到她的房裡,狠狠地關上門!

  他幾乎是粗暴地脫了她的衣服,用力地擁抱她光潔的肉體,不理會她半推半就、似痛苦又是歡愛的低叫,他幾乎要把她變小拆卸,裝到他隨身的衣服裡。

  楚雨燕的身下不可救藥地濕了。她閉目,溫順地配合李安然的動作,然後在他熱情高漲的時候進入□。

  在最後鬆懈的時候,李安然伏在她的耳邊,對她低聲央求道,「燕兒,不要恨我,寶貝兒!」

  她的淚一下子流出來。這個男人真的什麼都知道!

  李安然為她吻去淚,躺在她身邊抱住她,對她道,「對不起,燕兒,我不得已。」

  楚雨燕突然在那一剎那,哭。

  他們中間的一方,必須用自己的生命,來償還對方的愛慕。楚雨燕突然就好想回到,那個煙雨濛濛,白宅相見的最初。

  李安然,你為什麼要在那裡等我,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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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錯愛

  李若萱著實乖了一陣子。她很努力地練功,很賣力地背書。背完了一大本藥典,李安然從頭至尾抽查她,專揀容易混淆的問她,她居然很少出錯,於是被李安然好好地一頓誇獎,樂得李若萱好幾天笑逐顏開。

  付清流跟著李安然忙生意,經常晚上才回來。楚狂偶爾去梅菊堂,偶爾在家裡指點若萱幾句,教她彈琴,偶爾去後花園,和楚雨燕聊聊天,偶爾去大街上看風景。青樓楚館的媽媽們聽聞楚狂大名,找人托李安然的關係,請楚狂作曲填詞,楚狂倒也給李安然面子,三五天做了十多曲,狠狠掙了一筆,於是他給所有人買了禮物,揮霍一空。

  楚狂的曲子在熱鬧地傳唱,他時斷時續地往梅菊堂跑,沈霄卻是一兩天就想念他,常帶了夏婷來,沈霄和楚狂談詞說曲,喝酒吃菜,夏婷照舊地,和雲逸吵嘴。

  那日婷婷和雲逸吵了嘴,她一轉身氣鼓鼓地走了,雲逸在後面叫她也不理。她去找李若萱,正逢李安然在一旁輔導若萱醫書,她無聊地坐在籐椅上,喝著茶,托著腮看著李安然對李若萱耐心的樣子,內心不由羨慕。

  只有在某一個靜靜的時刻,她偷偷地仰慕李安然的時候,她才會有那種難言的微妙的情緒。她在那一刻才深刻地知道,世界上有那麼好的人,他就在一個觸手可及的距離,可是任憑自己再怎麼喜歡,卻得不到。

  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失落,內心那種酸酸的,不是滋味的感覺。從小到大,自己喜歡的東西,先生都盡力滿足。可唯獨這次,李安然不喜歡她,卻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

  李安然偶爾也很寵她,像寵一個鄰家的小妹妹。可夏婷自己知道,她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那個男人不是她的。他的心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自己無緣企及。

  深深失落,淺淺的傷。為什麼李安然願意付出一生的女孩兒,不是自己呢?

  她愛他,他只是淡淡一笑,若無其事。乃至於,自己再怎麼厚臉皮,也不能經常近他的身,自己再怎麼淘氣,也不會被他訓斥。

  得不到這樣好的男人,有一個這樣的哥哥也好啊!

  像李若萱,雖然被管得嚴,會被他訓斥,偶爾還會挨他打,可是被他深深愛寵的時候,是多麼讓人羨慕啊!

  夏婷遠遠的,傻乎乎地看著李安然,滿腦子胡思亂想。

  為了想見李安然,她每次都跟著先生來,可是到了菲虹山莊,李安然沒見著,卻老是被那該死的雲逸糾纏,和她吵,氣她半死。

  有時她甚至很怪異地想,不能做李安然心儀的女人,那就做他妹妹好了。她時常和若萱聊天,聽她說著點點滴滴,然後自己在夜裡睡不著的時候偷偷幻想,自己就是若萱,他會管教她,打她,訓斥她,大發脾氣。

  好像李安然的脾氣不是很壞,對若萱很溫和,看現在輔導她醫書,細緻耐心地講,偶爾用眼神詢問若萱聽懂了嗎,若萱點頭,他就微笑。

  他笑得好帥!

  真的好帥。他若肯那樣子對自己就好了,自己有很多東西不明白,很多東西不懂,為什麼沒人這樣教自己!他親切地撫著若萱的頭,不知道若萱說了什麼,他開心地笑,然後伸手責怪地拍若萱的頭,若萱縮起腦袋躲。

  他們在幹什麼?聊天嗎?看起來好幸福的樣子。李若萱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了!

  她看見李若萱起身,走到李安然身後給她哥哥揉肩,沒揉了幾下,李安然站起來,若萱小鳥一樣跑出來了。

  夏婷一下子站起來,他們講完課了,她可以和李安然說話了!

  李安然一臉和煦地走過來,夏婷快步走過去喚道,「安然哥哥,我來了好幾次了,好不容易見到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被叫成「安然哥哥」的,李安然也隨意她。他對夏婷笑道,「婷婷你剛才怎麼氣鼓鼓的,又和誰生氣了?」

  夏婷立刻氣道,「還不是那個死雲逸, 我一來他就找我彆扭!你也不管管他!」

  李安然早已經習以為常,並不接她的話,說道,「那你們聊吧,我去見見沈前輩去。」

  夏婷一見他要走,連忙抓住他的衣襟,叫道,「不許走,好不容易見到你,不許走!」

  李安然道,「你抓著我幹什麼,不是找若萱玩嗎?」

  夏婷道,「我是找若萱玩的,可是,可是,你也不用見了我就走啊!」

  李安然回頭,無奈地淺笑,說道,「小丫頭又是怎麼了?抓著我告狀,好好,回頭我去和五弟說,讓他以後不許和你吵架了,行了吧?」

  夏婷叫道,「誰說他了!安然哥哥你偏心!」

  李安然道,「我怎麼偏心了?」

  夏婷嘟囔道,「你就偏心,我的小金蛇為什麼怕你,我都問了你快一個月了你還沒告訴我。」

  李安然奇怪道,「這怎麼算我偏心呢?」

  夏婷理直氣壯道,「就是你偏心!剛才我看見你給若萱講醫書可仔細耐心了!為什麼我問你,你就避而不談!」

  李安然笑,「原來是為這事,我告訴你,是因為殺氣。」

  夏婷奇怪,不解道,「可是我當時沒有感覺你有殺氣啊,就是嚴肅了一點,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李安然道,「對付一條蛇,還要用那麼重的殺氣嗎?讓它感知到殺氣就行了,它就會怕。」

  夏婷「哦」了一聲,李安然已轉身走了。夏婷反應過來,在後面叫道,「不對呀!別人也有殺氣,為什麼小小不怕別人就怕你!」

  李安然沒理她,夏婷遂追了過去,在後面叫道,「安然哥哥!等一等,你剛才騙我!」

  若萱在後面看著,搖頭道,「一個跑,一個追。哈哈,婷婷真厲害,連哥哥也嚇得跑!」

  楚狂和沈霄正喝酒聊天,雲逸在一旁湊熱鬧,李安然剛來,夏婷就追上來纏著李安然非得說出小小怕他的秘密。雲逸見了,一把拉過夏婷道,「你纏著我二哥幹什麼!他哪有空跟你這種小丫頭胡鬧!」

  夏婷道,「他有空跟你們這些個男人胡鬧,怎麼就不能和我這個小丫頭胡鬧!」

  楚狂道,「二哥你就告訴她吧,省得她老不甘心,纏著你!」

  李安然道,「我告訴她了,我用殺氣讓小小害怕,可她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夏婷嚷道,「你就是騙我!別人也有殺氣,為什麼小小就不怕!」

  李安然道,「那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不怕啊。」

  夏婷急了,跺著腳對李安然道,「你,你這是敷衍我!」

  雲逸在一旁「撲」地笑了,夏婷氣急敗壞指著他道,「你笑什麼!再笑我,我就讓小小咬死你!」

  雲逸笑道,「你家先生在呢,你敢放蛇咬人試試!」

  夏婷欺到沈霄身旁,搖著沈霄的肩頭道,「先生你看他們,都欺負我!」

  沈霄道,「李安然你這壞小子,快點告訴我家婷婷,你怎麼降得住小小的!你把我的一個女兒氣得半死,再把我另一個女兒氣著,我可是不放過你!」

  李安然無奈地笑,「我用殺氣鎮住它了。前輩你也知道,殺氣盛的時候,連人都會被鎮住,何況一條蛇。至於為什麼別人的殺氣不行,我還真是不知道,我想婷婷一共也沒放蛇咬過幾個人,更沒有咬過什麼高手,可能是小小它根本沒遇上能足夠鎮得住它的殺氣吧。」

  雲逸叫道,「二哥你是說我的武功不好,殺氣不重,連條蛇也鎮不住!」

  李安然道,「阿逸你,你那次被咬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準備,上哪兒來殺氣去?不信你們試試,阿逸你先準備好,婷婷你放小小出來,阿逸動殺氣試試,看它害不害怕。」

  夏婷覺得這個主意好,當即吹玉哨喚小小出來,雲逸半瞇著眼用殺氣盯著小小,那小小一縱身就咬了上去,動作快得眾人幾乎沒反應過來。夏婷連忙把解藥給雲逸服下,然後指著雲逸笑得喘不過氣來。

  雲逸吹鬍子瞪眼望著夏婷,然後怒目看向李安然。李安然道,「不可能只怕我,婷婷,你準備好解藥,拿你楚狂哥哥試試。」

  夏婷揚聲道,「好!」說完就吹動玉哨,楚狂突然起身向小小跨出一步,那小小本來已經半躍起來欲咬,但中途萎縮起身子,抬起頭向楚狂乞憐。

  夏婷驚奇道,「小小怕楚狂哥哥耶!」

  楚狂一放鬆,就笑了,不想那夏婷不甘心,又吹了一聲,楚狂不防備,被小小躍起來咬了小腿一口,那夏婷倒是快,馬上把解藥給楚狂服下。

  楚狂坐下恢復了一會兒,一把將夏婷捉了過去按在桌子上,咬牙切齒道,「你個死丫頭敢戲弄我!看我這次不打你!「

  夏婷叫,央求道,「楚狂哥哥饒我,先生快救我!」

  雲逸在一旁冷笑道,「現在知道求饒,晚了!你這死丫頭早就該教訓一頓!」

  夏婷嘴硬道,「關你什麼事!我楚狂哥哥剛才是不防備,誰像你,壓根就鎮不住小小!」

  雲逸語遲,氣恨道,「該死!」轉身走了,楚狂抓著婷婷笑道,「你氣走你雲哥哥,說我好,我就不打你了是不是?」

  夏婷看沈霄,沈霄笑微微的,沒有為她解圍的意思,看李安然,好像也是看熱鬧的樣子。夏婷惱火道,「該死的安然哥哥,是你讓我拿楚狂哥哥試的,現在你倒好,坐在那裡笑,不管我了!」

  楚狂笑道,「求人不如求我,給我講好話,我高興了就放了你。」

  夏婷賠笑道,「楚狂哥哥,我錯了,你看我姐姐面上饒了我吧。什麼時候你去梅菊堂,我都泡最好的茶葉給你喝!」

  楚狂道,「小嘴倒甜,饒你這次!」話說著手鬆開,夏婷一下子跳得遠遠的,揉著自己腕子。

  眾人皆看著她笑。她也一掉頭就跑開了。

  雲逸一個人氣呼呼的,咬牙切齒道,「那條該死的蛇,怕二哥,怕四哥,獨獨就不怕我!我就不明白了,怎麼就是敢咬我!那個死小小,看我什麼時候非殺了你做蛇羹!」

  這話偏偏被夏婷聽見了,劈手打過去,叫道,「你說什麼呢!你說拿誰的蛇做蛇羹!」

  雲逸見她突然衝出來,也毫不示弱道,「就是拿你的蛇做蛇羹怎麼樣!」

  夏婷氣急,揮拳就打,雲逸躲閃了兩下,最後抓住夏婷的手,叫道,「喂,你還動真格的!有完沒完!」

  夏婷跺腳道,「沒完!我恨死你了!你這個喪門星!害人精!」

  雲逸不由笑道,「喪門星,害人精?」

  夏婷道,「就是你!你個倒霉蛋,為什麼老是和我過不去!」

  雲逸道,「是你和我過不去好不好?」

  夏婷掙扎著,叫道,「你鬆開我!混蛋!鬆開!」

  雲逸道,「你叫我混蛋,還想讓我鬆開?」

  夏婷道,「早晚我讓小小咬死你!你……」她話沒說完,人被雲逸反身一摟,嘴唇就被堵了個結實!

  一種軟軟的溫溫的東西堵上了她的唇,她想要驚叫,一條溫軟靈活的舌頭滑進她的嘴裡,迅速佔有了她的舌齒!

  她懵了!好奇怪的美妙的感覺。

  她的身體被雲逸緊緊地抱著,唇被雲逸死死地吻著。她感覺他有力的臂彎,緊緊地箍住她背上的肌膚,她的胸脯被擠壓得火熱的疼,他的舌頭在笨拙但狂熱的糾纏。很陌生,但很奇怪的快感,讓人迷醉,混亂,頭昏昏的,茫然無力,不知所措。

  李若萱知道哥哥們還有婷婷都在,想過去湊湊熱鬧,偏偏一下子就撞到了!她怔怔地望著,只覺得被什麼重物重擊了一下,有些懵了,頭腦空白地望了半晌,叫道,「你們做什麼!」

  雲逸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手鬆開。兩個人怔怔地望著李若萱,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李若萱衝上來叫道,「你們做什麼!做什麼!」

  夏婷懵了,後退一步,蒼白著臉望著李若萱說不出話來。李若萱逼近一步,喊道,「虧我還拿你當朋友,還以為你很仗義!你,你既然明明喜歡我五哥,為什麼還在我面前故意說討厭他!還,還那樣子取笑我!」

  若萱說完,哭著跑開了。夏婷怔怔地想去追,身子卻是不能動彈。雲逸懵懂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去拉夏婷,夏婷回味過來,揚手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

  很清脆的一聲響!雲逸嘴裡一道鹹鹹的腥甜,血絲從嘴角微微地滲出來。

  夏婷怔了一下,一跺腳轉身去追李若萱!雲逸捂著臉,失魂落魄地望著夏婷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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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1: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黑與白

  雲逸也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出現在李安然楚狂和沈霄面前的。眾人吃了一驚,紛紛問他出了什麼事。雲逸望著李安然道,「二哥,我,我好像闖禍了。」

  李安然道,「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雲逸猶豫道,「我,我剛才親了婷婷,被若萱看到了,她們兩個,若萱吼了婷婷幾句,就跑了,婷婷去追。」

  楚狂忍不住笑道,「你,你小子這麼心急,光天化日的,被若萱看到,……」但轉而他笑了一半凝住了,道,「你說,若萱她和婷婷吼?」

  雲逸道,「我感覺好像要出什麼事,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李安然怔怔地呆住,雲逸道,「二哥,你怎麼了?」

  楚狂笑道,「不會是兩個小丫頭都看上你了吧?她們兩個要是打起來,可是好玩熱鬧得緊。」

  然後他們聽到若萱驚心動魄的嘶吼聲,「婷婷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眾人趕過去,看見若萱抱著婷婷在大聲呼救!李安然衝上去劈手奪過婷婷,眾人見婷婷前胸後背中了暗器,牙關緊咬,面白如紙,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李安然點穴止血,緊急救護,沈霄的臉都嚇白了,緊張地望著,說不出話來。

  雲逸感覺自己要瘋了,一把抓過李若萱搖著她嘶吼,「你敢用機關暗器傷她!你怎麼敢下這麼毒的手!婷婷要是死了,你看我不殺了你!」

  李若萱嚇得不輕,蒼白著臉一個勁搖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李安然為婷婷拔出暗器,婷婷「嚶」一聲痛呼,又暈了過去!

  那聲細小的痛呼讓雲逸一下子怔住,側著耳朵聽。李安然一邊為婷婷上藥包紮,一邊道,「阿逸,給婷婷喂療傷藥。」

  雲逸慌忙扔下若萱,拿出雲家的療傷藥就要往婷婷嘴裡倒,李安然一把搶過來,給婷婷餵了一粒,將藥扔回給雲逸道,「她沒什麼內力,你給她餵那麼多,想害死她!」

  雲逸白著臉顫聲道,「她,她這傷,不會死吧?」

  李安然道,「還好這丫頭輕功不錯,雖然沒設防,但好歹閃開了一點,暗器沒有刺中前後心,都有了分毫的偏差,現在止了血,用藥調養,這命應該是保住了。」

  眾人鬆了口氣,李安然站起來,走到李若萱面前,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李若萱低低地痛呼了一聲,被打摔在地上,捂著臉,嘴角一下子就流血了。

  楚狂見李安然打得不輕,想上去扶住李若萱,但想了想,還是住手。李安然指著李若萱厲聲吩咐旁邊的下人,「把這死丫頭先給我鎖書房裡,看一會兒我怎麼收拾她!」

  很少見李安然發這麼大火,眾人都沒吱聲,匆匆趕來的曉蓮心疼地望著地上的若萱,但看李安然這陣勢,也沒敢向前阻攔。

  兩個小廝過來架若萱,若萱本來被打懵了,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腦袋一片空白。此時略略清醒過來,看著眾人冷峻的表情,突然意識到這次禍闖大了,沒人能原諒她。

  她突然有一種垂死的恐懼,在那一刻,她本能地想到去求自己的哥哥。她爬著撲過去,抱住李安然的腿,急切地哭道,「哥哥你救我!我沒有想要殺婷婷,我沒有!我只是想甩掉她,我沒有想要殺她!我輕輕往左轉,哥哥,我往左轉的,我沒有想要殺人,往右轉才是想要殺人的啊!」

  李安然突然心驚肉跳。

  李若萱猶自苦苦地抱著他的腿求他,「哥哥你饒了我吧!我沒有要殺人!你不要打死我!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射出暗器打在婷婷身上了,哥哥你信我!我沒有,你去試試好了,看我是不是要殺婷婷!你去試試好了!」

  李安然抽腿快步走到機關的旁邊,李若萱怔怔地望著,曉蓮忙走過來抱住她,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躲在曉蓮懷裡死死抱住,哀求道,「曉蓮你救救我,哥哥會打死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曉蓮抱著她,拚命搖頭說,「不會不會的,你別吵,少爺好像要試機關了。」

  眾人都直直地盯著李安然,連雲逸和沈霄也關切地望著。李安然輕輕向左一轉,暗器飛也似的打了出來。

  眾人一片唏噓,楚狂衝過去,李安然望了他一眼,將機關卸了下來。被改過了。

  楚狂與李安然面面相覷。李安然轉身快步走到另一處機關,打開一看,也是被改過了。

  被改得反了過來。若是今天若萱想殺了婷婷,向右一轉,那射出來的暗器會生生殺了若萱自己。

  李安然與楚狂看了五六處不同的地點,儘是如此。

  楚狂憂慮道,「二哥,山莊的機關盡被改了,我們冤枉若萱了。」

  李安然仰天,幽幽地歎了口氣。楚狂沒說話。

  他們回到出事點,眾人皆疑惑地望著李安然。李安然道,「大家都散了吧,沈前輩,你抱婷婷去客房休息一下,別碰了她的傷口。五弟你跟著去照顧一下,這裡我處理就好。」

  沈霄沒再說什麼,抱起婷婷,雲逸在一旁護著,走開了。

  李安然對若萱道,「若萱,你來一下。」

  李若萱低叫道,「我不……」死死往曉蓮懷裡躲,李安然無名火起,回頭吼道,「我讓你過來!」

  李若萱嚇得頓時在曉蓮懷裡就哭了。

  楚狂罵道,「你這是和她發什麼脾氣!你想嚇死她!」說完走過去拉起若萱道,「去吧,沒事的,你哥哥叫你不是要打你,去吧。」

  李若萱死死抓著楚狂不動彈,李安然走過去抓住她的腕子,拉過來就牽著走。

  李若萱嚇得哭,跌跌撞撞回頭向曉蓮和楚狂求助。曉蓮有些急,欲追上去,被楚狂一把拉住。曉蓮道,「四哥你放開,我看看去,不要讓少爺把小姐打壞了!」

  楚狂淺笑道,「打什麼打,他現在心疼還來不及,你少操這份心了!」曉蓮迷惑地望著楚狂,楚狂的表情不是騙人的樣子。

  李安然一口氣將李若萱拉到書房,關上門,然後一把將驚魂未定的妹妹抱在懷裡,抱得死死的!

  李若萱被抱得懵了。

  李安然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好久好久不說話,輕輕地落下淚來。

  李若萱感知到了哥哥的情緒,哥哥這是怎麼了?好像不是在生氣了,而是動情了,生怕自己會突然不見了一樣。

  這是怎麼了?自己闖禍了,哥哥不是準備要好好教訓的嗎?闖這麼大的禍,不打成半死也要掀層皮吧?

  哥哥剛剛為什麼吼自己,不是因為生氣嗎?這麼快,就饒了自己了?

  李安然動情地抱著她,李若萱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直打鼓。

  李若萱真的懵了。看哥哥的樣子,是生怕自己有個什麼閃失,感激上蒼,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

  而且李若萱驚異地發現,哥哥好像在流淚。

  這比不挨打還讓她慌亂。哥哥這是怎麼了?她不安地輕聲詢問,「哥哥,……」

  李安然擦乾淚,捧著李若萱的臉道,「你今天白撿了一條命知不知道?」

  李若萱懵懂地望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安然的心悲憫地痛。他復又抱住若萱,自責道,「是我不好,哥哥對不起你!哥哥的錯,差點害了你!」

  李若萱只記得自己闖禍,哪裡想到自己的凶險,所以很迷惑不解地傻站著。

  李安然哽咽道,「對不起,哥哥對不起你,對不起爹娘!爹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你!」

  李若萱莫名其妙落下淚來。

  李安然憐愛地望著妹妹,輕聲道,「你知道嗎,幸好今天你沒有害婷婷的心,否則,死的就是你了。傻丫頭,你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知道嗎?」

  李若萱茫然地搖搖頭,鬼門關不鬼門關她倒不知道,反正哥哥不打自己就行。她只怕哥哥,不怕鬼。

  李安然看她的樣子,越加憐惜,心疼道,「你這樣子是要心疼死我嗎!傻孩子,你過來。」李安然拉她在椅子上坐下,用手輕輕地撫著她左臉上腫起來的指頭印,柔聲道,「都怪我,不問青紅皂白就一巴掌。很疼吧?等哥哥給你上藥擦一擦。」

  李安然起身用冷水洗了洗毛巾敷在李若萱的臉上,然後找來藥膏,用棉棒輕輕地塗,為她化血消腫時難免疼痛,若萱痙攣,李安然就停手,若萱看著他心疼的樣子,真真切切相信這一場禍患已經過去了。頓時忘了那一耳光也是他打的,只是滿心委屈地撲在他懷裡,哭了起來。

  李安然抱著她,無力地閉上眼睛,說道,「若萱,對不起,能原諒哥哥嗎?」

  那晚很好的月亮,正是盛夏,有著微微的風。李安然來的時候,屋裡沒有掌燈,楚雨燕正在幽暗中擺弄一串紫茉莉。

  她穿著一件廣袖的白紗衣,戴著一隻寬大的豆青翡翠玉鐲,沒用簪子,頭髮自然地披垂著,胸前兩綹兒青絲在風裡繚亂。

  李安然進房來,她回眸,淺笑,將那串紫茉莉隨意地往頸上一套,端起壺,倒茶。

  她臉上的笑意似乎有,似乎無。她端起茶顧自飲,無聲優雅,無語寥落。

  李安然坐在一旁,手裡的茶溫度剛剛好。他輕輕抿了一口,半笑道,「你在等我嗎?」

  楚雨燕放下茶,對他展顏,目光似乎高遠,很淺淡。

  李安然玩味地望著她,這女人穿著單薄的白衣,散著發,一雙眸子黑如墨染。她淡淡一笑,李安然幾乎以為她會像月光一樣,消散飛飄。

  她明眸皓齒地笑。頸上的紫茉莉五彩絢麗,像是鮮活欲滴,卻又好像會在轉眼間枯萎落去。

  她原本就是這樣美的。她的目光和苑主一樣,可以高遠空濛,空山新雨後的感覺,微冷,清亮。

  今夜她不再掩飾,不再是花溪苑那個受寵若驚自愧弗如的小女孩。她的淺淡,帶著決然的哀艷。

  李安然拿過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微冷,肌膚柔滑細膩。

  李安然望著她的眼睛,笑道,「做了那麼久出身低微的小丫頭,你藏我掩的,累了是嗎?」

  楚雨燕笑了,一束月光正好落在她的唇邊眼角,照得她的容顏很美。她對李安然說話,表情語氣像是朋友間的隨意閒聊,她說,「是啊,反正你早就知道了,我演得再像,也不過讓你心裡好笑而已。」

  李安然笑,幾乎是憐惜地拂過她額前的長髮,輕聲道,「你演得真好,有時候我幾乎懷疑,你原本是不是就是那個樣子。我很好奇,那個曾經對我唯唯諾諾,百般順從的人兒,發起脾氣,會是什麼樣子。」

  楚雨燕揚眉,笑意在眼睛裡瑩瑩閃動,便仿似她的每個毛孔,每根頭髮絲都在揉滿了笑,李安然歎氣道,「你這樣子,真美!」

  楚雨燕望著他,欲拒還迎,目光幽深,似乎是吸引又似乎是隔離,她的語調似乎是疑問又似乎是陳述。她說道,「真的嗎?很美。」

  李安然握著她的手,端詳著她的面容,說道,「很美。這張臉看似沒有變化,但卻是換上了另一個人。那個清清麗麗愛慕我的小丫頭不見了,原來她過度的溫順讓我覺得有點煩,現在反而有點想念。」

  楚雨燕又笑,湊近前望著李安然,笑道,「是嗎?想念,你不是小孩子,丟了件玩具,也會失落想念嗎?」

  李安然道,「你何時曾經是我的玩具,我一直都很愛慕你,你知道。」

  楚雨燕嘲弄似的笑笑,「你今天不是來殺我的嗎?從前愛慕你的那個小丫頭不見了,現在,只是一個仇人,就在你的手裡,欲殺欲剮,悉聽尊便。」

  李安然望著她,半笑道,「我是,很想殺你,……,可是,我捨不得。」

  楚雨燕幽魅地望著她,眼神不盡真實。

  李安然輕撫她的臉,望著她黑亮幽深的眸子,歎氣道,「我說我捨不得,你這樣看我幹什麼?沒見過一個男人,捨不得自己的女人嗎?」

  楚雨燕欲抽出自己的手,但沒成功,她對李安然笑道,「似乎不用這樣吧。我不再裝著愛你,你也不用再演戲了。我本來就是殺你的,殺不了,被你殺,這很正常,不用再,搞什麼兒女情長吧。」

  李安然歎了口氣,鬆開她的手,喝茶,茶有一點微微的涼。

  李安然對她說,「誰說我們只是殺來殺去,燕兒曾經很細心地照顧我,為我流淚,為我擔心。我雖然有點霸道,可也,很用心地寵愛你,不是嗎?」

  楚雨燕靜靜地望著他,半昂著頭,一種審視的角度。

  李安然對她笑,「我不能那樣無情無義不是,不管你殺不殺我,你都成了我的女人,這是事實,不對嗎。」

  楚雨燕望著幽暗的房間角落,聲音清冷道,「若不是你早就察覺了陰謀,你會那麼快愛上一個花溪苑賣胭脂的小丫鬟嗎?我怎麼演,你怎麼配合而已,相互獵獲,最後是一方死,我們之間何來什麼情義。」

  李安然道,「你可知我為什麼要配合你嗎?」

  楚雨燕搖頭道,「我不知。但我想,你是想看看我到底要做什麼,將計就計吧?」

  李安然喝著冷茶,輕聲道,「錯。」

  楚雨燕不解地望著他。他一把端起她的臉,對她說,「不是想將計就計,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就是一見面的時候,我愛上你了。你既然裝著來愛我,我自然樂意配合。」

  楚雨燕不屑地笑,李安然輕聲道,「很好笑嗎?」

  楚雨燕道,「在我們之間最讓我難以忍受的就是,你不入戲,看著我表演,我每每如芒刺在背,很狼狽。如若,……」

  李安然笑著望著她,對她道,「若如,你相信我動了情,就可以扳回一局,換成是我很狼狽了。不是嗎?」

  楚雨燕笑而不語,李安然道,「原來我們相互狼狽。現在終可以解脫了,可是又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了。」

  楚雨燕望著他,說道,「不知道嗎,很簡單,殺了我吧。」

  李安然歎氣道,「殺了你很簡單,可要再想讓你活過來,就難了。」

  楚雨燕好笑道,「死了就死了,還活過來。活著有什麼好,死了又有什麼不好?」

  李安然幽幽道,「你死了容易,可是我就是捨不得。」

  楚雨燕猛回頭,怔怔地望著他。那個男人有點感傷,楚雨燕有點惱火,「你到底想怎麼樣!要殺就殺,說這些好玩嗎?」

  李安然道,「我想原諒你,不可以嗎?」

  楚雨燕後退一步,哼笑道,「原諒我?怎麼原諒?我改了你菲虹山莊的所有機關,老天助你,被你妹妹誤打誤撞,發現了!我差點害死那個夏婷,差點害死你妹妹,你原諒我,怎麼原諒!」

  李安然歎氣道,「是我自願把你帶到菲虹山莊來的。今天的事,是我自己的疏忽,差點害了婷婷和若萱。我不是不怪你,可我更怪我自己。我在家裡養了一頭虎,就不能指望老虎去吃素!」

  楚雨燕聽了彎腰格格笑了起來。

  李安然望著她笑,問道,「真有那麼好笑嗎?」

  楚雨燕只是笑,似乎是聽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抬不起腰,笑出了淚。

  李安然仰天無聲地歎了口氣,走過去托起她的臉,看見了她臉上淡淡的淚。她猶自美艷地笑,輕輕地擦淚,望著他。

  李安然對她道,「燕兒,你的任務完成了是不是?你進了菲虹山莊,改了我的機關,可以了嗎?至於失敗,這是一次意外,不關你的事,如若,你背後的主人就此能饒過你,你如果真的不愛我,那我就放你走!」

  楚雨燕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她刁蠻地打落李安然的手,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殺了我!放我,什麼意思,我不夠做你的對手,要你來憐憫我嗎?願賭服輸,我輸了,我就死!你那是什麼意思!」

  李安然道,「我還有什麼意思!若是敵手,我自然會殺了你,可你,是我的女人!」

  楚雨燕一下子怔住,李安然望著他,問道,「不甘心是嗎?一定要做仇敵,是不是?」

  楚雨燕不說話,李安然轉身走。楚雨燕在身後道,「你知道老虎不吃素,你還養!」

  李安然回頭望著她,突然對她笑了一下,說道,「你脖子上的花蔫了,其實我覺得,你不戴那串花,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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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2: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誰是誰的債

  李若萱短暫的失戀,遠遠讓位於那一場禍端產生的驚嚇。她真的還沒品味出失戀是什麼滋味,就陷入了失落和無聊的驚恐中。

  她一個人在書房裡背書,經常走神。她很孤獨。婷婷傷了,昏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來,現在虛弱到不能大聲說話,不能笑。她自然不敢去探望,更害怕見五哥。連帶地,沈姐姐和四哥她也沒臉去見,她差點殺了婷婷啊!

  哥哥對她還好,可是不經常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楚姐姐鬧彆扭,反正不管怎麼說,哥哥最後總是要娶妻的,不是楚姐姐也會是別人。而自己,畢竟只是妹妹。

  曉蓮很忙,家裡大事小情總是先找她,她雖然對自己體貼入微,柔聲安慰,可是畢竟沒時間再像原來那樣陪自己了,現在家裡最閒的,就是自己了。

  她心裡的話不想和任何人說。她很無聊。不想背書,渾身懶洋洋的,早晨要不是在哥哥眼皮子地下練功,她也不想動。

  她突然不知道要怎樣生活才好。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原來最簡單的快樂,哪怕最深刻的苦惱,都沒有。她只是懶,只是茫然。說不出哪裡不好,也說不出哪裡好。

  哥哥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煩心,最近督促她不是很嚴。她荒蕪得厲害,哥哥檢查一定會挨罵,說不定還會挨打。可是她就是看不進去一個字。一天天就那樣盯著書,一頁也不翻。

  是不是誰都不會理她?是不是她真的是一個壞人!

  二十多天過去了,她抱著書昏昏欲睡,聽到敲門聲。

  她半是驚恐半是茫然地抬頭看,竟然是婷婷!

  她衝上去,驚喜地望著婷婷,小心翼翼地想去扶她,又放下手。五哥就在婷婷身後,李若萱深深地低下頭。

  婷婷拉著她的手,輕聲責怪道,「壞若萱,我傷成這個樣子,你怎麼也不去看我?」

  李若萱聽了,突然就流下淚來,輕聲道,「你,你還肯原諒我嗎?」

  婷婷笑道,「你說什麼呢?雲哥哥都跟我說了,是你們家的機關暗道被改掉了,你又不知道,就是和我鬧了點彆扭,我怎麼會不原諒你呢?」

  李若萱哭道,「可是,可是我差點害死你……,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不會原諒我了!」

  婷婷抱著她輕輕安慰,不小心撕動了傷口,齜牙咧嘴地疼,若萱緊張地一個勁問,「要不要緊,你不要說話了,不要動,快些回房休息吧,不要到處跑才是!」

  婷婷喘息了一下,低聲抱怨道,「你現在怎麼也婆婆媽媽的啦,都讓我在床上躺著,不要到處跑,我的性子,哪能呆得住。」

  若萱笑,雲逸在一旁道,「若萱,怎麼盡和她說話,不理五哥啊!是還在生五哥那天的氣嗎?」

  李若萱的臉一下子紅了,拉著婷婷的手道,「沒有,我哪有不理你。」

  雲逸咧開嘴笑,很燦爛。婷婷拉著若萱的衣襟道,「走,我們去外面走走。」轉身對雲逸道,「你不要跟來啊!」

  那次雲逸很聽話,果真沒跟來。婷婷拉著若萱在林蔭籐椅上坐下,親暱不安道,「你,你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吧?」

  若萱莫名其妙搖搖頭,婷婷抱歉道,「那天,那天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吵著吵著,他就突然,……,我,我不是故意的,若萱你要相信我。」

  李若萱笑了,輕聲道,「沒關係的,五哥不喜歡我,是我自己胡亂發脾氣,闖這麼大禍。」

  婷婷不安地望著李若萱,關心道,「若萱你怎麼變這樣子了,是,安然哥哥打你了嗎?你不發脾氣,我,我倒覺得不像你,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李若萱搖搖頭,強笑道,「沒有,哥哥沒打我,也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原來胡思亂想,做錯了事,也不知道。」

  婷婷突然鼻子一酸,難過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覺得我搶走了雲哥哥,我,我們一見面就吵架,我不知道他會喜歡我,我自己還以為很討厭他。我,我還是不要理他了,平日裡只有我們兩個最談得來,能玩到一塊,不要因為他,害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李若萱道,「你這是幹什麼,五哥關我們倆什麼事。」

  婷婷道,「可是你,這麼久都不理我,不是生我的氣嗎?」

  李若萱道,「哪有,我是怕你不肯再理我了,我害你差點丟了命,五哥差點就要殺我了,我,我哪還敢去。」

  婷婷道,「是真的嗎?」

  若萱點點頭。婷婷拉過若萱道,「你真傻,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一直怕你不肯再認我做朋友了,今天是他非要跟來的,平時我都不理他的!」

  李若萱苦笑,「你不要傻了,五哥挺好,你們在一起挺般配的,都嘻嘻哈哈愛玩愛鬧的,你不要再喜歡我哥哥了,他,他把你當小孩,不會喜歡你的,別白白把自己的心思都荒廢了。」

  婷婷突然像望著陌生人一樣看著若萱,這話,這話是若萱能說出來的嗎?

  李若萱笑道,「你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大家不是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你和五哥吵來吵去,他還是喜歡你。你也別鬧了,你本來就不是那麼討厭五哥的,不是嗎?」

  婷婷語遲,李若萱道,「好了,別說了,我以後不會胡鬧了。你可千萬別因為我就不理他,那樣他不知道有多恨我,回來會打死我的!」李若萱說到最後,燦然笑了,說道,「五嫂,你不要淘氣了,身上有傷,要聽話啊!」

  婷婷舉手打她,輕輕的,她挨了幾下,大叫道,「五哥救我啊,五嫂打人了!」

  婷婷慌張地去捂她的嘴,雲逸已經從書房裡出來,見了她們兩個,笑道,「你們搞什麼,若萱,你五嫂在哪兒,怎麼欺負你了?」

  婷婷的臉一下子紅了,若萱道,「我五嫂在哪裡,你做五哥的不知道嗎?還問我!」

  雲逸笑,當時陽光正落在他的臉上,很英俊。

  若萱拉過婷婷的手,笑道,「好了不鬧了,我還要去背書,不然又要被我哥哥罵了,謝謝你來看我,知道你不生我的氣,我就可以經常去梅菊堂找你和沈姐姐玩了,這些日子我沒處去,悶也要悶死了!」

  雲逸道,「若萱啊,婷婷好不容易出門,你不讓多呆一會,這麼快下逐客令啊。」

  若萱笑道,「你少裝好人,婷婷身上帶著傷,你巴不得她早點回去,還故意這樣說我,我若是一直留下來逗她玩,她一笑,傷口撕裂了,你還不像上次那樣要殺了我啊!」

  雲逸伸手就往若萱頭上拍,笑道,「小丫頭竟然敢記仇!連五哥的仇也記!」

  李若萱抬頭「哼」了一聲道,「我偏記!誰要你對我那麼凶,婷婷都沒有對我那麼凶!」

  說完她做了個鬼臉,擺擺手,一溜煙跑進書房了。婷婷被雲逸小心翼翼護著,臉上是幸福的笑。

  看著他們漸漸遠去,李若萱不知道內心是什麼滋味。

  原來,自己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有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現在,自己也學會了掩藏悲苦,裝作開心。

  人總是要長大的。曉蓮勸,哥哥打,不就是要讓自己長大嗎?

  只是長大了又怎麼樣?沒長大的時候,和人親近沒有芥蒂,長大了,一下子變得孤苦伶仃。

  哥哥有楚姑娘,四哥有沈姐姐,五哥有婷婷,她呢?她什麼都沒有。曉蓮對她說,她總是要嫁人的,這不過是她暫時居住的家。這是哥哥的家。她長大了,可卻連個家也沒有了。

  眼前的字一點點變得模糊,若萱終於忍不住伏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楚雨燕為自己煮了一壺茶,在紫籐纏繞的亭子裡靠著椅子慢慢地品。很高遠的蔚藍的天,她的唇角帶著一絲淺淺的嘲弄的笑。

  就這樣前功盡棄。她一想起來,就想笑。

  李安然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誰會想到李若萱突然抽風和婷婷置氣而去啟動機關呢?

  她的接到的任務,不過是來到菲虹山莊,不為人注意地,去修改機關。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從小就被訓練靈動地擺弄機關。她就是為了破壞菲虹山莊的機關而來的。

  她破壞了,可是早早被發現了。

  她怎麼想,怎麼可笑。

  她的唇角掠過一絲苦澀。他說,你是我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不是嗎?他那樣反應敏銳的人,察覺了自己的陰謀,還會真的愛她?說出去也沒人相信。

  他輕而易舉就吻她,輕易得不用想,也知道是假的。

  她很美不錯,可還不至於讓李安然神魂顛倒,失去判斷。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真實性就值得懷疑,比如李安然所謂的愛。

  李安然憑什麼愛她?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身上的陰謀,李安然最多只是多看她幾眼,然後任憑她淹沒人海。

  她這樣的女子,對於他來說,即便錯過,也不會一生遺憾,不是嗎?

  從一開始,他就對她好得有點奇怪。他說著溫柔的話,做著體貼的事,但她知道,這並不真實。

  這個男人不會愛上自己。他明知道自己有所企圖,他或許只是好奇。

  師父的死,對於他來說是難解的謎。他只是好奇而已。

  她不止一次在想,師父用自己的生命設置那樣難解的謎,是不是全部的目的只是為了勾起李安然的好奇,讓他明知蹊蹺,但就想看下去。

  從而為自己贏得時間,因為李安然在沒解謎團之前,好像不會殺自己。

  可是現在,她行動都暴露了,他為什麼還沒有殺她?

  楚雨燕這樣想著,李安然就來了。光風霽月的表情,在她面前自然隨意地坐。

  楚雨燕對他笑。現在換成是她很好奇,這李安然到底要幹什麼?

  李安然自己倒了杯茶,輕輕地喝。

  楚雨燕懶洋洋地往後一靠,臉上帶滿笑,與他打招呼,「今天天氣不錯,看起來你心情很好。」

  李安然道,「是,還好。」

  楚雨燕道,「你來,是做什麼?」

  李安然輕輕笑了一下。天地清明,紫籐搖曳著日影。

  楚雨燕道,「你知不知道你不殺我,這讓我很好奇。留著我沒什麼用,我背後的人不會為了我這顆小棋子有什麼大行動,你不用等了。與其養著虎時時刻刻提防它傷人,不如做成虎皮鋪在床下保暖,很安全。養虎為患,你不會是,不知道吧?」

  李安然頗為愉快地望著她,然後對她道,「你這麼想死嗎?」

  楚雨燕不置可否,李安然笑道,「既然你這麼想死,我為什麼要遂了你的意?」

  他說完,就若無其事地喝茶。楚雨燕望著他,就笑了,忍不住對他道,「你這是把不殺我當成是對我的懲罰嗎?那你折磨我啊,嚴刑拷打,生不如死,這才遂了你的意不是?這樣軟禁我,好吃好喝,你這樣的懲罰,可真是有創意。」

  李安然伸手去托她的臉,楚雨燕輕輕地躲開。李安然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了,你不用這麼急。」

  楚雨燕無所謂地笑笑。李安然又去摸她的臉,她復又躲開。李安然道,「燕兒你讓我摸摸臉怎麼了,讓我好好看看,我想知道,你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楚雨燕道,「看什麼,又不是不認識。」

  李安然笑道,「我看看怎麼了,又不是沒被我看過。」

  楚雨燕不再與他鬥嘴,眼光飄向遠處的大槐樹,青蔥茂美,花謝不是很久,空氣中還有餘香。

  李安然還是托過她的臉,楚雨燕任憑他,李安然淺笑道,「還是原來的那張臉,還是原來的那個人。難道會包裹著兩顆截然不同的心。」

  楚雨燕揚眉淡笑,表情很嘲弄,帶著點慧黠。

  李安然靠在椅子上喝茶,絲毫沒有要走的樣子。楚雨燕伸了個懶腰,慵懶柔糜道,「夏天天好長,好睏。我先走了,失陪了。」

  她起身走了幾步,回頭朝李安然嫣然一笑道,「我等著你讓我生不如死。」

  李安然靠在椅背上望著她,說道,「好,生不如死!」

  楚雨燕繼續往前走,李安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她說,「我忘了告訴你,我這些天把機關又全部改回去了,你如果喜歡,還可以繼續改。」

  楚雨燕站住,回頭看著李安然,對他道,「你好像真的很閒,就來告訴我這個消息?這樣不用想也知道的事,還用你特意跑來告訴我一聲嗎?」

  李安然小笑出聲,溫柔道,「你那麼厲害做什麼,我順路看看你,不可以?」

  楚雨燕仰天淺淺地笑,整個人在太陽光裡光華耀眼。她回眸溫柔委婉,話語卻冷清,她說,「想看我生不如死,那就等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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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一個錯落的下午

  李安然來書房裡看若萱背書。

  李若萱正在走神,十多天了她只背了三四頁,可是哥哥吩咐她一天要背五頁。

  哥哥進來的時候,帶著笑。可她見了哥哥,就低下了頭,站起身。

  李安然奇怪道,「若萱這是怎麼了?」

  若萱很知趣地把戒尺呈給哥哥,跪在地上。李安然拿過戒尺放在一邊,拉著若萱道,「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說。」

  若萱跪著不動,低著頭,忍著淚,輕聲道,「哥哥你打我吧,我沒有背書。」

  李安然瞟了一眼桌上的書,想將若萱拉起來,可是若萱死死跪著不肯動。李安然歎氣道,「你這又怎麼了?」

  李若萱偷偷流淚,說道,「是我不好,沒聽你的話,你打我吧,挨了打我就能記住了,不敢精神不集中了。」

  李安然拉她起來,她卻擰著性子死活不肯起來。李安然厲聲道,「你想氣我是不是?」

  李若萱低著頭不說話。李安然命令道,「你給我起來!」

  李若萱就是不動,李安然上前一把將她拉起來按在椅子上,李若萱想再重新跪在地上,肩膀被哥哥制住,動不了了。

  這丫頭流了一臉的淚。李安然為她擦了,柔聲道,「這是怎麼了,又哭什麼?這些天你不背書是幹什麼了?」

  李若萱不知哪裡來的委屈,哭道,「我,我看不進去,哥哥你打我吧,你打我一頓就好了。」

  李安然看著她笑了一下,說道,「你難受成這樣還讓我打,我就能打得下手嗎?告訴哥哥,到底怎麼了,從哪兒受委屈了?」

  李若萱哭,直搖頭。

  李安然道,「是被我關得太悶了嗎?哥哥帶你出去玩,不行叫上你四哥和沈姐姐,叫上曉蓮,我們一起出去玩,這樣滿意嗎?」

  李若萱哭著抽泣,還是搖頭。

  李安然有點手足無措,歎氣笑道,「那到底要哥哥怎麼做你才滿意?」

  李若萱聽了哥哥溫柔的話,突然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李安然似乎有所了悟,抱著哭泣的妹妹忖度著用詞,「傻丫頭,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五哥了?」

  李若萱不說話,只是哭。

  李安然道,「若萱啊,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你五哥無心,那就算了。你年紀還小,不用著急,等哥哥以後介紹很多好男人給你認識,一定能找到像你五哥一樣好的。」

  李若萱哭著抗議,「哥哥,你說什麼呢!」

  李安然笑,連聲道,「好好,我不說。我道這是誰給我們家若萱這麼大委屈啊,原來是為這事不開心了。也怪我粗心,出了婷婷的事,就把你的事忘了,也沒理會你。」

  李若萱的臉有些紅了,搖著李安然的胳膊不讓他說。李安然刮著她的鼻子笑道,「小丫頭突然開竅有心思了,知道害羞了,也不讓哥哥說話了。我本來想多留你幾年,看來我得留神給你找一個可心的人了!」

  李若萱惱羞成怒,望著李安然叫道,「哥哥你還說!」

  李安然住嘴,拿起桌上的書道,「這許多天你當真就背了這三四頁,怪不得自己拿板子找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十天之內,你給我補上!」

  李若萱央求著叫道,「哥哥……」

  李安然望了她一眼,說道,「十天太短了,那就半個月,你一併給我補上,再出差錯的話,」李安然笑道,「再出差錯我可就要發飆,沒這麼容易饒你。」

  李若萱應了。她內心真正的難受沒人知道。五哥不愛她不要緊,可是她不知道五哥愛婷婷,偏偏婷婷知道她愛五哥。她感覺自己被玩弄了,像一個傻子,然後突然闖了禍,被曝光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那種感覺,在深夜無人半夢半睡的時候也會突然襲來,無法言說的難堪,無以承受的恥辱。

  好像突然之間,大家都一下子跑來關心她。李安然很大方地帶她和曉蓮出去玩,給她花錢。四哥有時候跑過來教她彈琴,和她說很開心的笑話,不把她逗得哈哈大笑誓不罷休。沈紫嫣也來,親親熱熱地與她一起談天說地,曉蓮不時湊進來,三個女孩子嬉笑打鬧,沈紫嫣還教她怎樣穿著打扮。五哥和婷婷偶爾一起來,有時候會各自單獨來。婷婷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又和從前一樣活蹦亂跳,還是經常和雲逸拌嘴,只是多了點柔情和羞澀。

  李若萱一直奇怪他們怎麼突然就不吵了,婷婷怎麼一下子不喜歡哥哥,喜歡五哥了。旁敲側擊才知道,婷婷傷重的時候五哥衣不解帶地照顧,那十來天他明顯地瘦了,憔悴了。婷婷說,他深情得好像楚狂哥哥,於是,看著他就順眼了。

  李若萱突然就好笑。五哥深情得好像楚狂哥哥,那會是什麼樣子?他會像四哥?若萱想起來就好笑。

  楚雨燕突然覺得寂寞。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她像往常一樣在花園裡喝茶。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桌上,在輕輕地晃動。一隻綠色的小蟲從枝幹上抽出絲細細地掉下來,就在她的眼前,晃。

  很細很晶瑩的絲。楚雨燕一直擔心會隨時掉落,可是看了很久,竟然沒有。

  她的心就在那一剎那,開始寥落。

  一個下午,一隻小蟲,一根晶瑩的絲,看似危險的遊戲,安然無恙的結局。

  那小蟲,就從來沒恐懼嗎?

  難道自己,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喝茶曬太陽,曬到白髮蒼蒼?

  彈指紅顏老。再高妙的化妝也無法阻止人老珠黃。

  她留在這裡等什麼?做什麼?大好的時光,她一個人喝茶,第一日很寧靜,第二日很歡欣,第三日漸平淡,第四日就有點厭倦。

  這樣安寧,這樣寂靜,讓她在瞬息之間忘了自己是幹什麼的。她不是來菲虹山莊,靜靜地喝茶的。

  可是現在她能做什麼?這就是李安然說的生不如死?讓她寂寞,寂寞之後,還是寂寞。

  她還真有點熬不住寂寞。她總該要做點什麼,不是嗎?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辜負,李安然留給她的這條命?

  楚雨燕開始彈琴,在花園裡採摘野草編成各種各樣的小物件掛在房間裡。楚狂和曉蓮偶爾來。她央他們為她買來用具,把採來的花瓣洗淨,經過一道道細膩的程序,做成精美的胭脂。

  她讓自己很快樂,行走坐立,都愉悅,都優雅。她偶爾在花園裡蕩鞦韆,楚狂只看了她一眼,就驚歎,「燕兒你真不是一般的美了,二哥他好眼光!」

  楚雨燕笑,他好眼光嗎?

  他愛情的攻勢,讓她少女的情懷曾經在她的內心深處悄然打開。儘管她不敢愛。

  當初自己青澀的柔情,半是為了表演,半是出於真誠。她怎麼可能一點不愛上他呢?她一定要愛上他,半是不由自己,半是出於敬業。既然要演戲,就一定要像,世上沒有比真東西,更像。

  李安然,當初那個一心要殺你的小丫頭真的曾經愛過上你,你相信嗎?

  假戲可以真唱,可是唱久了,就忘了是假戲。

  他把她抱在懷裡,她看著他的眼睛,感受著這個男人每一種細微的表情,聽到他淺淡的歎息。還有他的親吻,他的柔情,包括他的肌膚相親。

  那個男人曾經把她帶到白宅,說著很多解釋感性的話,她在那一剎那幾乎相信他的愛慕,幾乎以為,那個男人正在愛自己。

  很可笑是不是?

  他最終要了她的身子。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他原本拒絕了自己,自己厚著臉皮留在他身邊,他卻要了自己。

  這男人是不是瘋子!

  她懷疑自己也是瘋子。那夜她為什麼不安?為什麼沒有了從容應對,卻真的任憑自己驚惶戰慄?

  他要自己時,是在輕薄耍弄。

  為這件事,她恨他。在她內心深處,永遠不能原諒他。

  原本曾經以為,李安然是一個君子。曾經以為,去殺他只是因為宿仇,她在立場上必須恨他,但在感情上可以愛。可是,從那夜之後,從李安然要了她那夜之後,她再也無法愛他。

  以為他是君子,結果發現他只是披了件君子的外衣。當李安然不再是君子,那比一個尋求快樂的嫖客更可惡!

  楚雨燕突然閉上人。為何當時那般恨他,卻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在他的愛慾裡忘情地吟叫喘息?

  李安然是一個魔鬼!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可是她卻因為這個惡棍患得患失。

  楚雨燕坐在鞦韆上茫然若失,李安然大搖大擺站在她面前,輕笑著問,「想什麼這麼入神?這樣子做殺手可不行的,我都來了這麼久,你竟然不知道。」

  楚雨燕真的嚇了一跳,狐疑地望了他半晌,笑了。

  李安然望著她的笑,說道,「聽你四哥說,你現在不是一般的漂亮,我就過來看看,小丫頭到底變得有多漂亮。」

  楚雨燕道,「那你有沒有失望啊?」

  李安然道,「沒失望。果真漂亮。」

  楚雨燕道,「是嗎?」

  李安然坐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摟過她的肩,輕聲笑道,「燕兒想我了嗎?」

  這個該死的男人!他的氣息具有蠱惑人心的迷醉,楚雨燕剎那之間突然有一點心驚膽戰,她揚眉笑道,「是不是,你想我了?」

  李安然溫柔地笑,說道,「對。很想你。」

  楚雨燕望了她半晌,說道,「想我?想我幹什麼,脫光我的衣服罰站嗎?」

  楚雨燕脫口而出她最介意的事情,李安然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閉嘴,眼睛看向不遠處洗淨的鮮花上。

  楚雨燕突然有一點報復的快感,問道,「那花,比我好看嗎?

  李安然輕輕地歎了口氣,柔聲道,「真的那麼記恨我嗎?」

  楚雨燕望著天,隨意道,「沒有啊。」

  李安然無聲,就在楚雨燕側頭看他幹什麼的時候,他突然攬過她,吻了上去!

  吻得很輕。很快。楚雨燕的手打過來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唇角淡淡地笑。

  楚雨燕恨恨地盯著他,李安然道,「你本來就打不過我,這你又不是不知道,至於那麼生氣嗎?」

  楚雨燕笑了一下,迎著下午的明媚的陽光,對他道,「是不是我打不過你,你就可以隨便佔我便宜?」

  李安然道,「我沒那個意思,可你總是不理我,我只好偷襲,沒辦法。」

  楚雨燕不說話。李安然擁著她柔聲說道,「你不要和我生氣了,從前的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過是試探你而已,沒有惡意,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和我生氣。」

  楚雨燕道,「我哪有生氣。你讓我過這麼好這麼快樂的日子,我感激還來不及,哪會生氣。怕是,我惹你生氣。」

  李安然鬆開了她,淡淡歎了口氣。楚雨燕起身,笑了一下。

  她的笑很淡,很輕,淡似無意,輕若無心。

  似乎那只是她,再隨意不過的表情,可是李安然能看到那裡面的秘密。

  李安然抽身離去。

  燕兒,你封閉了自己的心,再也不給我走入的機會,只是作為一個戰敗的敵手,保留自尊地等我處置是不是?

  燕兒,在我們之間,除了傷害,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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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22: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本心

  楚狂洗了個澡,穿了件黑麻布衣,神采奕奕地去梅菊堂,沈紫嫣見到他的時候,他拿著個大花籃。清透的陽光,碧葉如洗,他在晨光中瀟灑不羈地走來,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愉悅。

  楚狂將花籃放在一旁,隨意往她身邊一坐,笑道,「看什麼呢,這麼出神?」沈紫嫣道,「昨天有人送爹爹一些散亂的琴譜,有些缺失,還有些錯亂放在一起,爹爹要我整理出來,看看有沒有好的曲子。」

  楚狂拿過去看了幾眼,指著花籃道,「路上有個小姑娘在賣,很是便宜,我看著很新鮮,就全買來了。這花插在瓶子裡應該挺好看的,有點水,能開好長時間。」

  沈紫嫣淺笑,起身進屋將花插在青花白瓷寬口瓶裡,擺在梳妝鏡旁邊。那麼一大把山花隨性地散亂著,火紅、淺白、絨黃,整個房間頓時生趣盎然。

  沈紫嫣盯著那花看了很半天,很歡欣,她學會用另外一種眼光來看世界,這種眼光,源於楚狂。

  她原來只愛梅菊,可是楚狂對家裡那些名貴的梅菊不感興趣,卻喜歡一些不甚惹人注意的平凡花草。他說,每種植物都有自己的本性和花期,那些在秋冬開放的植物就有了風骨,值得推崇嗎?

  他是不屑的。

  他時時刻刻發現身邊任何事物的美,不拘形式,不拒流俗。每一種花開他都歡欣,每一種花落,他也不悲哀。

  她甚至曾經偷偷地想過,他愛自己,絕不是愛她姣好的容貌和嬌貴的身體,而是僅僅因為,她對音樂的感知。

  可是她卻對他的一切都感興趣。他的性情,習慣,生活的態度,言語的形式,包括他一舉手一投足的姿儀,包括他毫不避諱地在自己面前掏鼻屎,抓頭髮的小動作。

  世界上有那麼多出色的人物,自己為什麼坐井觀天,把命就那麼輕易地交付給李安然,明知道他不愛自己。

  原來以為,李安然就是她的唯一,現在卻突然才明白,這世界,沒有什麼東西是唯一的,人的選擇本來有很多,是自己把自己逼入絕境。

  陽光清透,陽光中的那個男人很炫美。他不是很愛乾淨,卻不知為什麼,總能讓別人自慚形穢。

  沈紫嫣回到楚狂身邊坐下,楚狂把曲子交給沈紫嫣道,「我剛剛看過了,只有三首曲子是全的,剩下的都是散佚的,沒有多少可取的東西,只有一篇,倒有些山野的風味,就是最上面的,你哼哼看。」

  沈紫嫣有些驚訝,這些散佚的曲子,自己整理了一早晨,不過整理出三個殘篇,楚狂看似隨意翻閱了片刻,就整理好了?這男人的資質,不是一般的高。

  楚狂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問道,「怎麼了,你看著有錯誤嗎?」

  沈紫嫣道,「不是,只是,你只是看了幾眼,不到一盞茶,就把這些譜子瞧透了嗎?」

  楚狂道,「我早些年就是泡在舊曲譜裡,弄這些,可是比你有經驗多了。」

  沈紫嫣對他一笑,不再說話。楚狂四下看了一下,不見人影,問道,「婷婷那丫頭呢,這麼大一個地方經常不見人影,你不悶嗎?」

  沈紫嫣道,「她估計是上街了吧,讓她整天呆在家裡,她哪裡呆得住。」

  楚狂道,「今天的天氣委實不錯,你也別悶在家裡看琴譜了,反正你的功課我已經替你做完了,我就帶你上街看看風景,找個茶樓喝喝茶,怎麼樣?」

  沈紫嫣幾乎有些雀躍,她並肩走在楚狂身邊,外面的世界很熱鬧,她看什麼都稀奇,都歡欣,別人為這對俊男美女側目,她小聲地問楚狂,「我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總有人看我?」

  楚狂笑,對她耳語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個大美人嗎?你難得出來逛,大家自然都想看。」

  沈紫嫣的臉一下子紅了,楚狂湊近自己的動作非常親暱但是自然,她卻沒來由地心跳。

  前面有一個賣藝的場子,楚狂詢問道,「看看去?」

  沈紫嫣點頭,楚狂順勢牽了她的手,拉著她擠了進去。他的手溫暖有力,略顯粗糙,但平實坦然。沈紫嫣一直不很明白,為什麼一雙彈琴的手會粗糙,後來她才知道,那雙手不僅僅會彈琴,還會拿刀。

  場子裡正在耍猴,那俏皮可愛的小猴子做著各種各樣討好的動作,沈紫嫣看著開心,眼睛裡閃現出歡呼雀躍的光。

  小猴子托著盤來討賞,沈紫嫣才突然知道自己沒帶錢。側頭看楚狂,楚狂已經準備好零錢放在托盤裡,順手摸了摸小猴子的頭。

  人群漸漸散了,小猴子不小心將銅錢掉了幾枚,被耍猴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猴子畏懼地忍痛望著耍猴人,被耍猴人呵斥著,躲在一個角落默默蹲著。沈紫嫣憐惜地望了一眼,拉了楚狂走。

  楚狂帶著淡淡的笑,「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挺高興的,怎麼突然難受了呢?」

  沈紫嫣道,「那小猴子太可憐了,它辛辛苦苦為人賣藝,出了一點錯,就被打罵,被鞭子打出來的乖巧,怎麼能讓人愉悅呢?」

  楚狂道,「它不過被抽了一鞭子,你就難受成這樣,也不想想你半死不活的時候,別人看著你多難受。」

  沈紫嫣一下子沉默,輕輕地抿住嘴角,偷偷看了楚狂一眼,他從來沒埋怨過她半句,現在是在責備她吧。

  迎面是喚作「逍遙飲」的茶樓,才開張不到三個月,客人很多。楚狂指著「逍遙飲」道,「我們進去喝壺茶吧,這大半天你也累了,正好歇歇腳。」

  沈紫嫣溫順地隨了他進去,迎面有年輕英俊的小廝招呼,楚狂笑了一聲,叫了間雅間,點了一壺茶,有侍者慇勤地為他們送上精美鬆軟的點心,楚狂靠在椅子上笑道,「這裡不光是可以喝喝茶,還能從窗口看看南山的景色,客人們一般喜歡清早或是黃昏月夜來這裡,那時南山巍峨,有淡淡的霧。不過這裡最有情調的,還是曲子。你是不知道,這菲虹山莊的地面上,伴奏音樂最好的,就數這家,裡面的歌女一個個色藝雙絕,彈的曲子的確叫人耳目一新。」

  沈紫嫣四下打量,裝修設計果然古香古色,處處透著優雅精緻。對楚狂道,「彈曲子能被你誇獎,技藝一定是很高超了。」

  楚狂笑道,「我喚一個來叫你聽聽。」

  不多時年輕的小廝端來熱騰騰的茶,一個年輕貌美的歌女,明眸皓齒,抱著琵琶進來,向他們問安。

  楚狂仰靠在椅子上,揮手道,「你不用多禮,大家都是彈曲子賣唱的,請坐。」

  歌女羞澀但好奇地偷偷看楚狂,謙卑道,「彩雲技藝生疏,但請,杜公子和沈姑娘指正。」

  楚狂道,「技藝生疏,你怎麼跑出來混,這逍遙飲聞名菲虹山莊,誰不知道這裡的曲子彈得好,你切莫客套,彈出來聽聽。」

  那叫彩雲的歌女遲疑了一下,撥動琴弦,彈得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樂曲婉轉,伴著輕唱,直讓人心旌搖蕩,唏噓感慨。

  曲畢是短暫的沉默,楚狂含笑呷了口茶,然後鼓掌稱讚。那叫彩雲的歌女起身行禮請楚狂指教。

  楚狂想了半刻,伸手拿過琵琶,邊彈邊和彩雲商榷,樂曲的第三段怎樣加工更美,更能表現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彩雲頓時茅塞頓開,盈盈向楚狂施禮。

  賓主盡歡,彩雲告辭而去,不忘頻頻回首,目視楚狂。沈紫嫣的內心突然有點不舒服,楚狂不只是那個對自己噓寒問暖體貼照顧的楚狂,楚狂還是名滿天下被所有歌妓慕名傾慕的楚狂。難道在那許多鶯鶯燕燕之中就沒有琴技高超的知音?楚狂在杭州,效仿柳永,幾乎成了所有歌妓的老師和頭目,那樣的風流俊賞,豈是長久臥病閨中的她所可以想像?

  她突然自卑。楚狂在他自己闊大的的世界裡才是楚狂,他想怎樣就怎樣,無拘無束,任性縱情。而弱不禁風的自己,又可以留得住他幾分的熱情。

  楚狂望著沈紫嫣的臉色有些蒼白,關切道,「怎麼了?剛才太累了嗎?回頭我得問二哥要幾個方子,讓你的身體快快強壯起來。」

  沈紫嫣苦笑道,「沒有。」

  楚狂察言觀色,心下明瞭。他笑了一下,為她倒了杯茶,指著外面的南山道, 「我最喜歡大中午來這裡喝茶,山就是山,線條突出才是明朗,晨昏雲霧雖美,可是把眾人眼睛都搶了去,就沒人看到山的真相了。」

  沈紫嫣聽懂楚狂的話外之音,內心突然一暖。楚狂道,「我爹娘都是街邊賣藝的瞎子,我五歲就成了孤兒,也是靠著賣藝的叔叔伯伯幫襯,才得以存活。長大後混跡市井,出入青樓,為世人所不屑,是不是連紫嫣你,也嫌棄我?」

  沈紫嫣一把抓著楚狂的衣襟道,「沒,我沒有。」

  楚狂笑,伸手輕輕地將紫嫣摟在懷裡。那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

  李安然好久好久沒來了。楚雨燕在林蔭的椅子上閉著眼睛,計算著時間,一個月,零十七天。

  很久嗎?好像也沒有多久,可是楚雨燕卻覺得漫長得令人窒息。

  最炎熱的日子馬上要過去了,李安然一去無蹤影,而她,在被他軟禁。

  他在外面一身繁華,從來不會因為沒有她而孤單寂寞。而自己,卻真的很寂寞,寂寞像是陰冷的毒蛇,在黑暗的角落裡盤踞,偶爾痙攣騷動,咬得她遍體鱗傷。

  不可以這樣的。

  她要麼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要麼死。這樣被冷置,被圈養,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

  李安然不來,像是徹底忘了有這一回事,像是徹底忘了有她這樣一個人。

  這個男人夠狠,真的這樣下去,自己真的生不如死。

  靠著表面的無所謂,並不能平息自己的心。楚雨燕的心是悸動的,她其實很渴望,不止一遍地渴望,李安然親手殺了她,讓她,死在他的懷裡。

  想死在他的懷裡,想死在他的手上。她熟悉他的身體,熟悉他,身體的溫度。

  有多少時候,她彷彿陷入時空的錯覺。那個男人,曾經表現出的溫情一遍遍在寂寞的夜裡重演。天下著細細的雨,他們打著傘,他深沉地歎息,對她說,人死了已經在快樂地生活,卻讓我們活著的人徒增煩惱。

  最記憶深刻的一句話,最讓她深深感動熱淚盈眶的一句話。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白家的二小姐嗎?他在暗示自己不要執著仇恨嗎?他說,不管自己怎麼對待他,他都要護她周全。

  楚雨燕抓著頭髮,幾乎發狂。

  她在幹什麼!她想這些幹什麼!

  他是真的,捨不得殺她嗎?

  可是為什麼不理她!

  他不理她!那該死的李安然到底要幹什麼!來殺她啊,她受不了這樣不輕不重地折磨她!

  他就是等著自己扛不住,去求他是不是?他在外面幹什麼,和誰在一起?

  楚雨燕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楚雨燕咬牙切齒地告訴自己,他願意愛誰愛誰,願意娶誰娶誰,關她什麼事,她這是要發什麼瘋!

  李安然!你不殺我,不理我,那好,我去殺你!

  明知不可,亦要為之。人生有許多事情就是這樣,不得不去做,一定要去做!

  風暴,楚雨燕渴望風暴。她渴望刀光劍影,淋漓盡致。她渴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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