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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誰是悲天憫人
那個晚上杭州城驚心動魄。難民突然湧向杭州,在城外聚集,可是守城的官兵不肯打開城門,視難民為流匪賊寇。於是不可避免地發生衝突,城外火光滿天,哀嚎不斷,城裡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都開始收拾細軟,準備武器。
李安然是被吵醒的。他起身看見付清流和楚狂剛從外面回來,便問是怎麼回事。付清流道,「聽說城外從四面八方湧來了上萬難民,和守城的打起來了。杭州城是肯定不讓他們進的,他們進來燒殺搶掠不說,帶進來瘟疫可就壞了!」
李安然默然。楚狂道,「難民也是人,家裡遭了難,就讓他們一動不動等死嗎?哪裡也不肯收容,到處見了他們不是打就是殺,天有不測風雲,遭遇洪荒也不是他們的錯,這到處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是什麼道理!」
付清流訕訕地不說話,楚狂罵道,「這要真是打起來,怕是要血流成河了!瘟疫是避免不了的,人都到了城下,不讓人進來,又不施醫藥,人死在外面,瘟疫卻是能長著翅膀飛進來!這一番血戰之後,不信杭州城不死人!真是天也作孽,人也作孽!」
李安然望著楚狂半晌,笑道,「那依四弟之見呢?」
楚狂道,「我有什麼辦法!我一沒錢,二沒藥!就算我把刀架在杭州太守的脖子上,他也沒糧食和醫藥救人,倒是可能釀成動亂,城裡城外弄得不可收拾!」
李安然柔聲道,「大哥,你也是逃荒中死了爹娘的孩子,僥倖存活,才被孟伯伯救下的,如今,我們幫幫那些難民,可好?」
付清流突然淒愴地點了點頭。
楚狂有點興奮,摩拳擦掌道,「二哥!你要做什麼!快說,我們怎麼辦!」
李安然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自古富庶,大的糧商和藥材商比比皆是。我現在關了菲虹山莊在杭州所有的鋪子,將錢拿出來先用來購買糧食和藥材,一方面我們將難民安置在城外空地,避免廝殺傷亡。再輔之以醫藥,避免瘟疫的發生和傳播。另一方面,讓官府放棄敵意不再剿殺,再由官府出面,勸那些富商資助。後面的事情,是朝廷減輕賦稅,撫恤流民重歸故土,應該不是我們能管的。我們也就只能略盡綿力,救一人是一人,緩一日是一日了。」
楚狂大叫道,「好極好極!你在杭州的店舖少說也值二十萬兩銀子,你若捨得,我自然願意賣命!」
李安然道,「那好!我們分頭行動!難民情緒激動,我去安撫,大哥你拿著我的令牌去關閉商號,拿到銀票後去福星樓等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和藥材商,務必讓他們以尋常價賣貨。楚狂,你去找官府讓他們放棄剿殺。」李安然說著,拿出腰間的令牌交給付清流,說道,「我們這就分頭去吧!」
楚狂道,「二哥!你怎麼知道大哥能讓那些糧商和藥材商去福星樓?大哥這個人好說話,不夠狠,他一個人去,那些商人都不是善茬,千萬別被那些黑心賊給黑住,脫不了身!還是把我三哥找來吧!」
李安然笑道,「這三更半夜的,三弟最討厭和商人官府打交道,流民就更別提了,楚狂你不怕被你三哥罵,有本事你就去請!」
楚狂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再敢擺出那副天下人誰都別理我的架勢,我就跟他急!」
李安然道,「不知道誰跟誰急呢!還是我去吧,要他跟我急。」
楚狂道,「哼!就知道你面子大,那你去請他好了!」楚狂邊說著,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李安然搖頭苦笑,對付清流道,「大哥,你拿了我的令牌關了商號,直接到大和錢莊兌換銀子,二十萬兩,讓他們一文不能少。」付清流望了一眼手中的令牌,面色凝重而去。
李安然剛剛到邱楓染的門前,門被打開,邱楓染長身而立,望著頗有幾分虛弱的李安然道,「二哥,你這是?」
李安然微微笑道,「三弟,我深夜到此,自然是要你幫忙來了啊。」
邱楓染讓李安然進屋,李安然道,「不了,簡單跟你說,就是我想救城外上萬的難民,關了在杭州的商號,讓大哥兌換好銀兩買糧食和藥材,可我怕他鎮不住那些囤積居奇的商人,所以,想請你勉為其難,幫二哥這個忙。」
邱楓染笑得冷清清的,說道,「二哥說哪裡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安然笑道,「那就拜託你了!我讓大哥在福星樓等,你想辦法讓大一點的糧商和藥材商去福星樓議事,讓他們以尋常價出貨。」
邱楓染道,「二哥放心,不出半個時辰,杭州城所有的糧商和藥材商定會齊聚福星樓。」
李安然望著邱楓染淺淡的表情,突然有一種很奇妙的難以言說的虛幻的感覺,這個俊美冷峭的男子,一身白衣,好似在漸漸變得模糊,似欲要乘風而去。他以為自己眩暈了,遂打起精神對邱楓染一笑,說道,「那有勞三弟了,城外的難民情緒激動正在攻城,我去瞧瞧去!」
邱楓染點點頭,目送李安然飄然而去,卻難以排遣內心的遺憾和失落。
他內心裡一遍遍問自己,就這樣,和那個曾經是自己二哥的男子,從此形同陌路,成為敵手?
他內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鈍痛。
他交代自己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為了救難民。上萬難民,非親非故,李安然犯得上散去家財,拖著重傷的身體,奔波勞碌,救人水火?
上萬難民,他們抵得上一個李安然嗎?二哥這是為什麼?
光風霽月瀟灑風雅的李安然,竟然悲天憫人。你去悲天憫人,那麼多人都在殺你,天下人都等著看熱鬧,誰去悲憫你?
邱楓染冷峭地站在夜色中,聽著城外淒慘的叫聲,由衷厭惡!
那些勢利的小人!那群愚昧的生命!當年他和母親受盡冷眼,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街頭,他好不容易找到口吃的,卻被人粗暴地搶去!他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誰曾經幫助過他、對他好過?
他可憐兮兮地望著賣炊餅的攤販,腹內飢餓如烈火焚燒。可那個肥肥的男人,揮著油晃晃的手趕他,「滾一邊去,小叫花子!」說完,一把將他推在地上,還不解氣地踹了他一腳!
這天底下的人,誰對他好過?!
現在那些所謂的難民,沒有吃的,沒人收留,受人厭棄,被人剿殺,呼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可要是他們沒有遭難,他們還不是照樣吝嗇、刻薄、麻木不仁!這就是報應!
別人的生死關他邱楓染什麼事?
可他為什麼要答應李安然,甚至沒有一絲遲疑?
邱楓染的眼角突然濕潤了。他仰天歎了口氣,隨手帶上門,去了杭州城最大的米商家。
杭州城最大的米商沈一鳴,家裡燈火輝煌,他正在廳堂宴客,歌舞昇平。邱楓染冷冷地進去,頓時一陣寂靜,歌舞也停了。
沈一鳴正欲問,邱楓染直直盯著他,他竟然沒有說出話來。
這個白衣峻峭的男子,暗含殺氣,明顯的來者不善。
邱楓染幾乎是在淡淡的笑,半是客氣地道,「請沈老闆邀請杭州所有的米商,到福星樓議事。」
沈一鳴略略回過神,小心地問,「不知公子,有何見教……?」
邱楓染道,「很簡單,買米。」
沈一鳴道,「公子要買米,沈某有的是,因何要叫杭州所有米商到福星樓?」
邱楓染冷冷道,「我不想多說話!誰不去,就讓誰家為他收屍吧!」
邱楓染這樣說著,突然轉身就走了,猛一回頭,一道劍光,沈一鳴只覺得頭頂一涼,驚覺自己的頭髮正一縷縷地掉下來!
他想喊可是喊不出聲來,邱楓染已經消失無影!
邱楓染出現在杭州最大的藥材商武商家裡的時候,武商正在睡覺。邱楓染直接把他從被窩裡拽出來,驚得武商身邊的女人一聲尖叫。
武商只感覺脖子一涼,順手一摸,全是血!
他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幾乎癱在地上,嘴上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啊!」
邱楓染在一旁笑道,「你慣賣假藥,我這次看看你治傷的藥靈不靈。」
武商叫道,「英雄饒命!饒命啊!」
邱楓染道,「我不是來要你命的,只是要你一點藥材。起來,馬上叫杭州所有的藥材商去福星樓!」
武商猶自驚呼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
邱楓染冷冷地道,「想要活命,快照我的話去做!」
邱楓染走了,武商望著自己的滿手血,一骨碌爬起,七手八腳地穿衣。
付清流簡直要崩潰了,那個大和錢莊的包世天過了半個時辰才露面,而且堅決說菲虹山莊的那幾個鋪子根本不值二十萬兩銀子,最多十萬兩。
付清流拔出刀,包世天悠閒道,「這位爺,你拔刀殺了我,就一兩銀子也拿不出去!」
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道,「是嗎?大哥,你就殺了他,看看我們能拿走多少銀子。」
付清流聽此言,刀也鬆了,轉頭狂喜道,「三弟!你來了!」
邱楓染微微頷首,走近前頗為玩味地望了包世天半晌,清冷冷地笑道,「包老闆,是你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我想你是個明白人。何況,菲虹山莊的鋪子也是價值不菲的資本。」
包世天陪笑道,「這位爺,鋪子是不錯,可是也,的確不值二十萬兩啊!」
邱楓染淡淡笑道,「不值是嗎?」說完負手走到櫃檯,嫻熟地用合法手續開具銀票,遞給付清流道,「這是三十萬兩,就這麼定了,大哥你去福星樓吧!」
包世天就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邱楓染乾淨利索辦完了事情,才如夢初醒,叫道,「這是搶劫!強盜!」
包世天說著撲過來,邱楓染哪能讓他挨著自己的邊,輕輕一甩便把包世天甩出十步開外,冷冷地道,「二十萬兩是菲虹山莊杭州商舖的價錢,剩下十萬兩是你們平時吞了菲虹山莊的,現在一併要回來!」
包世天大聲哭道,「這有沒有天理了,來人啊!這是強盜!」
邱楓染回頭突然英俊地笑了,「是嗎?我二哥他人客氣,不喜歡殺人,我也就懶得殺你,但是我若是願意,你這大和錢莊,馬上就保不住!想想你那四十萬兩的髒錢,看看你有幾個腦袋!」
包世天突然張大嘴巴怔住了,眼睛裡是嚇人的恐懼!
邱楓染已經靜悄悄地走遠了,白衣如雪,很輕很靜,似乎不帶一絲塵埃。
付清流拿著銀票,還像是做夢一樣。
福星樓裡面亂哄哄的,糧商和藥材商都已經來了,絕大多數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沈一鳴和武商那麼狼狽,皆大聲詢問,一時之間嘈雜混亂得快掀了樓頂。
邱楓染緩緩走了上來,人群很快悄寂無聲。
邱楓染淡淡地站在那裡,臉上不慍不怒,卻散發出一種冷冽不可碰觸的霸氣,他輕輕地掃視了眼眾人,每個人都好像矮了半截一般,覺得只有仰其鼻息,才能偷偷地呼吸。
每個人心中都是怨氣沖天的,但在邱楓染跟前,誰也沒說一句話,似乎都在等著聽邱楓染說話。邱楓染也不客氣,他的聲音不高,看似隨意卻不可抗拒,他說,「在下邱楓染,深夜將大家聚集於此,乃是有一事商議。外面上萬難民欲闖杭州城,官兵奉命守城剿殺。我二哥李安然不忍看著上萬性命死於血污,故而關了自己的商舖,籌措了三十萬兩銀子,想向各位買些糧食和藥材,用以撫恤難民,救人於水火。二哥命我,來與大家商量一下糧食和藥材的價錢,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聽他說得風輕雲淡冷冷清清,互相狐疑地望著,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沈一鳴和武商的身上,邱楓染淡淡一笑,說道,「看來眾位唯沈老闆和武老闆馬首是瞻,那兩位老闆意下如何?」
武商面色蒼白,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望了望沈一鳴,沈一鳴略微沉穩,對邱楓染道,「李公子解救難民,救人於水火,如此有功德的好事,我們豈能不大力支持!不知邱公子意下如何?」
邱楓染道,「既然大家也說這是有功德好事,那在利潤方面就只能讓大家讓一讓了。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到此,邱楓染突然自我解嘲地冷冷笑了一下,繼續道,「據我所知,你們從農戶手中購白米是200文一石,加上中間運營的費用,再給你們一成的利息,300文一石,如何?」
底下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畢竟當時的米市是500文一石,趁著難民的機會,他們是準備翻兩三番的,這樣的價格被邱楓染買走,想不心疼都不行!
邱楓染嘴角噙著淡淡的譏誚的笑,等著眾人的反應。終於有一個膽大的,叫囂道,「你們做善事救饑民,可是也不能這樣打劫我們!300文一石,這價錢實在是不行,和明搶有什麼區別!」
邱楓染笑道,「是嗎?」
說著,他仰天歎了口氣,拔劍。
叫囂的人只覺得脖子一涼,來不及叫一聲,倒在地上。眾人紛紛後退,驚怖地望著地上的同伴。
邱楓染的聲音冷冷的,說道,「錢丟了總比命丟了好些!」
眾人驚怖地望著邱楓染,不說話。邱楓染道,「平日你們怎麼發財我不管,現在這個時候,還賺黑心錢嗎?」
沈一鳴道,「邱公子息怒,我等但憑邱公子吩咐!」
邱楓染緩緩看著武商,半笑不笑問道,「武老闆呢?」
武商忙不迭道,「聽憑公子吩咐!」
邱楓染仰天長長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眾人望著這個白衣公子表情若即若離,喜怒無常,皆不敢言語,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壓抑凝重。
連付清流,也覺得邱楓染怪怪的。
耳邊有人圍過來的聲音。邱楓染嫌惡地皺了皺眉。那些巨商大賈身邊能缺人手嗎,他們皆是豢養很多高手護院的角色,今天讓他們只能保本低價出賣,哪能不紅了眼睛?就是表面應承,也是有所圖謀的。
邱楓染靜靜地等著殺手圍過來。他回頭幾乎有些綺艷地對眾人笑了一下,說道,「這可是你們逼我的!」
他出劍。劍光像他的笑容般綺艷。
不過一盞茶功夫,邱楓染持劍站在大廳中央,輕輕地吹落劍上的血。腳下橫了十來具屍體。
他靜靜地問眾人,「這生意可是能定了嗎?眾位還有何疑義?」
眾人面無血色,癱倒在地上,膽小的已然昏了過去!
付清流驚訝地半天合不攏嘴,問道,「三弟,你,你竟然殺了他們!」
邱楓染道,「我不殺了他們,難道等著他們殺了我嗎?」
付清流半晌說不出話來。邱楓染靜靜地望著他,說道,「大哥,買賣做成了,去下訂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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