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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布衣祺]空顏(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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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狹路相逢

  為了一雙兒女,斬焰火速趕來,親自登門。李安然接待他,談話很短。李安然的意思很簡單,結成聯盟,維護雙方的共同利益,憑借的是信義。他李安然的話,一諾千金,全看斬伯伯信不信。至於姻親則大可不必,對講信義之人,一諾足矣,對不講信義之輩,姻親無益。

  其實斬焰沒有別的辦法。他當然願意把李若萱娶回家,那樣相當於人質,不怕李安然變卦。可是兒子做出這樣的事,實在難以啟齒。至於把女兒嫁給李安然,等於送個人質給他,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用這種方式表明誠意,李安然不好駕馭,他就一個寶貝女兒,多少有點捨不得。

  於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締結了盟約。賓主盡歡,大擺筵席,斬氏兄妹被打扮得乾乾淨淨完璧歸趙,一起出現在酒席上。

  楚狂還是穿著身寬大的黑衣,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喝酒,見了斬鳳儀,就笑。

  斬鳳儀也笑,親熱地湊過去一拳捶在楚狂肩上,坐下道,「多年不見了,杜兄娶了媳婦,的確乾淨了不少啊!」

  李若萱看傻眼了,這個大壞蛋真的是四哥好朋友啊?

  楚狂愉快地喝酒,一拳還回去,說道,「我不是說從此以後有我沒你,有你沒我嗎,看我在,你還往跟前湊什麼熱鬧!」

  斬鳳儀也是狂飲,談笑自如,「杜兄說哪裡話,我們幾年前吵了一架,怎麼到現在還記著啊,這好像不大像你楚狂啊!」

  李若萱暗暗佩服那個叫做斬鳳儀的男人,前些天被凍得半死的狼狽樣子一掃而空,容光煥發,談笑自若,最重要的是,他的背上被自己輕輕地刺了好幾刀,難不成都好了?他的屁股上,被自己刺了兩刀呢,現在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他不疼嗎?

  這個男人不知道疼嗎?還是這個男人有特效藥,可就是有特效藥,也不會好得這麼快啊?

  李若萱下意識地認為,斬鳳儀很危險。

  斬鳳儀和楚狂甚是親近,肩搭著肩笑道,「杜兄你真是絕情絕意,這麼多年就不想我!我被你那一刀砍去了半條命,你也算對得起你的紅顏知己了!那是我老婆,我還沒說吃虧,這麼多年了,你還跟我發什麼威!」

  楚狂笑,和斬鳳儀拼酒,看得李若萱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湊到楚雨燕身邊,小聲道,「那個大壞蛋,他怎麼和四哥那麼熟。」

  楚雨燕笑道,「四哥那個人,三教九流都可能有認識的。他和人交往,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一個方面對脾氣,其他的就不管了。你沒看見嗎,斬鳳儀那把玉簫,一看就是個精通音律的,他們認識,再正常不過。」

  李若萱黯然,不甘心,四哥怎麼會和那樣的人扯上關係,還看起來關係不錯的樣子?

  還有那個斬辛柔,現在一副乖巧的樣子,打扮得清新秀麗,坐在她爹爹身邊,近水樓台,一直偷偷地看哥哥。

  李若萱連帶看那叫斬焰的老爺子也不順眼,和哥哥老是談什麼,沒看到自己女兒已經不懷好意了嗎?

  若是依著以前的性子,非上前拉了哥哥就走,不給那老爺子什麼好臉色,可是現在她不敢,哥哥為了她戲弄斬氏兄妹的事已經訓了她一頓了,現在她再也不敢放肆。

  她白了斬氏父女一眼,看見和楚狂打得火熱的斬鳳儀更是不舒服,遂拉了楚雨燕出去,兩個人憑欄遠眺,南山一片白雪茫茫,在藍天日照下分外艷麗。

  李若萱生悶氣,拉著楚雨燕歎息,問為什麼我們一定和斬家發生關係。楚雨燕在她耳邊輕聲軟語跟她說,還記得戴面具的大仇人嗎,估計要對斬家下手了。現在能對抗那面具人的,除了菲虹山莊,就只有斬家。若是聯手,可能一起活,若是反目,就會先後死。

  李若萱不甘心地撅嘴歎氣,那,那就叫那個叫斬鳳儀的,白白欺負了我們兩個?

  楚雨燕笑道,他們被你折騰得還不慘嗎?

  李若萱恨恨地比劃著,我,我恨不得殺了他才好!

  不曉得斬鳳儀端了酒過來,突然笑瞇瞇湊過去道,「若萱妹妹這是恨不得殺了誰啊?」

  李若萱嚇了一跳,臉都白了。斬鳳儀大紅的衣服往她面前一晃,臉上帶著深藏的壞笑,盯著李若萱的眼睛道,「現在知道怕我了,很後悔當時沒殺我是不是?」

  楚狂隨後跟來,李若萱一下子跑到楚狂身邊,拉著楚狂的衣袖指著斬鳳儀道,「四哥他欺負我!」

  楚狂笑著朝斬鳳儀看了一眼,說道,「我替你殺了他!」欺身過去就是一刀,斬鳳儀驚叫一聲,玉簫與楚狂的刀捎了個邊,人遠遠飄出去,姿儀瀟灑漂亮。他在三丈外落定,對楚狂道,「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啊!和她一樣不講理!」

  楚狂倚著欄杆笑道,「跟你斬少爺還用講理,我現在不但想殺你,我還想吃了你!」

  說著楚狂躍身出刀,竟然追了去。李若萱一下子懵了,剛才還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在一起喝酒,怎麼轉眼就兵戎相見勢同水火了?這,這兩個男人,是不是瘋了!

  兩個人動了真格的,四哥霸道的連環刀,一波,又一波。

  就說四哥不會和這樣的人同流合污!李若萱看得帶勁,四哥連哥哥的劍都能削成一節節的,一定能殺了那個叫斬鳳儀的大壞蛋!

  外面的動靜到底太大了,李安然和斬焰齊齊出來。見那兩人殺得你死我活,當真在拚命,李安然出手生生攔下!

  楚狂的髮亂了,衣服被多處撕裂,右臂似乎還受了傷。斬鳳儀更是狼狽,頭髮被削斷了一半,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不下十處。兩個人互相瞪著,還是一副你死我活的表情。

  李安然站在中間,半怒半笑地對楚狂道,「四弟你,連我的場子也砸!」

  楚狂擦擦嘴角的血,冷笑道,「你饒過這個禽獸,還有臉做我兄弟!」

  李安然道,「好了,有氣以後再說,現在不許你殺人。」

  楚狂對斬鳳儀笑了一下,昂首道,「今天我二哥護著你,沒打痛快,改天去梅菊堂,順便讓你老子給你收屍!」

  斬鳳儀也笑,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杜彤!我奉陪!」

  楚狂將刀往肩上一扛,恨恨地對李安然道,「以後你沒我這個四弟了,我也沒你這二哥!」

  看著楚狂揚長而去,李安然苦笑。

  李若萱更懵了,這四哥和斬鳳儀有什麼仇啊,連帶竟然要和哥哥斷交。她看楚狂頭也不回地走了,喚了一聲就要追,被李安然一個眼色嚇了回來。

  斬家三人竟然成了菲虹山莊的座上賓。那斬辛柔突然變得溫柔乖巧,給李若萱和楚雨燕送禮物,楚雨燕收了,李若萱當場拒絕,扔了出去。

  斬鳳儀依舊風度翩翩,老是笑。穿著漂亮的衣服,見了她就笑。李若萱卻是見了他就緊張。斬鳳儀不懷好意的樣子,傻瓜也能看出來他存心要報復。

  李若萱私底下和哥哥發脾氣,那一家三口沒一個好人,為什麼留他們住!李安然對她說就是三五天,最多十來天,你忍忍就過去了。李若萱吵鬧著說憑什麼忍他們,讓他們住客棧去!說著就要動身趕人,李安然拉住她,板下臉把她訓斥了幾句。李若萱一委屈,跑到了梅菊堂。

  楚狂穿得齊整,半躺在椅子上,在冬日的陽光裡,臉上帶著笑,正和沈紫嫣下著棋。

  李若萱就像見了親人一樣,撲在沈紫嫣懷裡就哭。

  楚狂道,「怎麼了,被你哥哥罵了?」

  李若萱憤恨地哼了一聲。楚狂笑道,「怎麼罵的,就這麼委屈?」

  李若萱擦了擦淚,窩在沈紫嫣懷裡胡亂地玩著棋子,楚狂在對面喝茶,不說話。李若萱道,「四哥,我來了就不走了,再也不回去了!」

  楚狂笑道,「你也沒問問你哥哥同不同意,你想不回去就不回去。」

  李若萱道,「我偏不回去。」

  楚狂道,「那你哥哥來抓你,到時候我可不護著。」

  李若萱搖著沈紫嫣的身子撒嬌。沈紫嫣笑著應允,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李若萱果真不回去,在梅菊堂學琴,一連三天也沒人來找她。那日下午陽光明媚,李若萱學琴的空檔,在一旁為楚狂泡茶。楚狂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李若萱托著腮看著她高大英俊的四哥,心中愛慕,忍不住湊上前去,就為了離他更近些。

  楚狂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幹什麼?」

  於是李若萱為自己找話說,她支吾了半晌,問道,「四哥,你,你還生我哥哥的氣嗎?」

  楚狂道,「你別和我說這事,當心我想起來拿你出氣。」

  李若萱連忙道,「不要,我和你一樣,也生他的氣的。」

  楚狂笑道,「你少討好我!去,自己練琴去。」

  李若萱「哦」了一聲,坐在琴旁彈,一小節出了三處錯,楚狂放下茶,俯身在李若萱的背後,用手糾正她。

  楚狂鼻口的呼吸在李若萱的額頭上,若萱清晰地聞到他濃重的男人的氣息。

  李若萱的心突然如小鹿亂撞,四哥的氣味,比哥哥重好多,可是耐人尋味,似乎引誘著人要走到更深的地方去。

  李若萱很想抬頭親近他,她愛慕他的氣味。

  楚狂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指節白,有力,但不細膩。

  「啪」的一聲響,李若萱一驚醒,楚狂的手拍在她的手上,很疼。

  楚狂責備道,「我教你彈琴你想什麼呢?」

  李若萱慌亂,惶恐,她不敢抬頭,不敢看楚狂幽深而亮的眼睛。

  楚狂警告道,「你給我用心點,三心二意不好好學就回你自己家去!」

  李若萱目眩神疑,她心猿意馬,不知道跑了幾千里,一時還回不來。

  幸好沈紫嫣送點心來。李若萱一下子奔過去,拉著沈紫嫣的手道,「沈姐姐,四哥他趕我走。」

  沈紫嫣望向楚狂,楚狂吃著點心笑道,「還告狀,再敢多事,現在就趕走!」

  李若萱搖著沈紫嫣道,「沈姐姐你看!」

  楚狂道,「怎麼了,不用心學琴,我還罵不得了?你回去問問你哥哥,就是你在我這兒挨了打,他敢不敢說什麼。」

  李若萱哼了一聲,搖著沈紫嫣的肩膀道,「沈姐姐我不讓四哥教了,我要你教。」

  楚狂長身而立,「誰願意教你,小笨蛋,我有空睡覺也好!」

  他說著,和沈紫嫣打了個招呼,離開。李若萱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竹影的拐角,不想楚狂突然回身過來,指著李若萱道,「別以為你沈姐姐不厲害就敢三心二意,你給我好好學,明天我檢查你!」

  李若萱的心裡滿滿的,說不清是惆悵還是甜蜜。

  李若萱來到梅菊堂,那婷婷竟然跑到菲虹山莊去了。她愛熱鬧,又好奇,聞名天下的斬大公子,她怎麼也得見識見識。何況,斬家和雲家雖不很熟但也算世交,雲逸免不了要出席,婷婷自然不會迴避。

  夜裡天很冷,可是李若萱心很亂。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對四哥動心思,可是她管不住自己。像今天這樣,四哥要手把手教她,可是她心旌搖蕩,這樣下去肯定會出事的,四哥會察覺的,四哥知道了,會不會不再理她了,沈姐姐知道了,自己就再也沒臉見她了。

  李若萱深夜不能入睡,到外面吹冷風。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清冷的月亮。

  月在枝頭,遠處是乾巴巴的樹影。

  她忍不住發呆,忍不住歎息。卻聽得很溫柔的一個聲音,「若萱妹妹這是在想誰?」

  李若萱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斬鳳儀摟在懷裡。李若萱想大叫,被他一下子堵住嘴!

  斬鳳儀在笑,在她耳邊溫柔道,「不許叫,再叫我就點你的穴道。」

  李若萱嚇得一時說不出話,斬鳳儀白皙冰涼的手指滑到了她的脖子上,扼住咽喉,托起了李若萱的臉。

  他還是一身紅衣,英俊的臉還在笑,他左手摟著李若萱的腰,將李若萱固定在懷裡,右手扼住咽喉托著臉,姿勢既安全又曖昧。

  他垂著頭,看著李若萱驚恐的臉。這丫頭長得還真是不錯,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半張著嘴,半露著潔白的牙。

  大眼睛真是漂亮,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眸子清水一樣,惹人心動。

  她的唇瓣,溫潤柔紅,半張半合著,像是水晶杯斟滿美酒的誘惑。

  斬鳳儀嫻熟地審視著李若萱的臉,李若萱的胸被他緊緊地摟著貼著他的胸,斬鳳儀笑,這丫頭看來發育得還不錯。

  斬鳳儀戲弄地問,有一點邪惡,他對李若萱笑道,「若萱妹妹,怕我嗎?」

  李若萱根本說不出話來,她被斬鳳儀控制著動也不能動。斬鳳儀湊近前,嘴貼近她臉上的肌膚。李若萱驚顫,斬鳳儀於是笑,他輕輕地啄了一口李若萱的唇瓣,笑道,「早知道如此,那晚就不該招惹我,折磨我。我這人一向記仇,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李若萱驚恐地瞪大眼,斬鳳儀掐緊了她的脖子,低頭細吻李若萱的頸項。察覺到懷裡人肢體的掙扎,斬鳳儀笑,左手下滑,撫著李若萱的臀,笑道,「我也是要報仇的,是不是要我也學著你的樣子一邊扎上一刀。」

  李若萱像嚇呆了一樣,哀憐地搖頭。斬鳳儀望著她美麗的臉,笑道,「你放心,我不對你動刀,把這麼好的身子毀了,不是我斬鳳儀的習慣。只要你以後乖乖的,看你哥哥的面子,我也會好好疼你。」

  說完斬鳳儀低頭親吻她的唇瓣。他忘了李若萱嘴裡是放著暗器的。

  李若萱反擊,暗器直直地射入他的嘴裡,他驚痛之下鬆了手,李若萱逃脫鉗制,拚命大叫,「四哥救我!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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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手下留情

  李若萱的聲音淒厲響徹夜空,似乎已經逃出去了五六步,但很快她又被遏制住,斬鳳儀手上的力度昭示著抓住她的人有多麼狂怒。

  他抓過李若萱,揮手就是一巴掌。

  李若萱被打得偏過頭去,腦袋轟得一聲響,又麻又亂,然後嘴角一絲鹹。

  楚狂闖了過來,見此情景,站定。

  李若萱的頭髮亂了,無力地歪在斬鳳儀的懷裡。斬鳳儀揪著她的頭髮讓她仰起頭,她蒼白的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楚狂道,「你找我尋仇,何苦為難一個小丫頭。」

  斬鳳儀邪魅地笑了一下,吐了一口嘴裡的血,優雅地撫著李若萱揚起的脖子,笑道,「我和這丫頭有一點不大不小的仇,先來尋了,不行嗎?」

  楚狂冷冷地盯著他,不說話。

  斬鳳儀對李若萱道,「小丫頭你還真是不聽話。是不是想知道我怎麼修理你。我看看你嘴裡還有多少暗器。」

  斬鳳儀一手端住李若萱的下巴,一用力,李若萱呼痛一聲,張開了嘴。斬鳳儀冷笑著看著,然後狠狠地吻!

  他用力地吸允著若萱的舌頭,李若萱又羞又疼,淚流了滿臉。

  四哥看著呢!李若萱突然心神俱裂。四哥看著呢,四哥看見了我被這禽獸欺負!四哥看見我被這禽獸欺負了!

  李若萱一瞬間萬念俱灰。她不是楚狂的什麼人,但是她愛慕楚狂,天知道,她一直都在拚命努力練琴,她一直都刻意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他,雖然他不留意,也不誇。

  可是現在,他看見自己被這混蛋欺負了,他看見了!

  李若萱拚命掙扎,像是一隻無望的小兔子,換來斬鳳儀越加嚴厲的桎梏。她動用牙齒去咬,又換來斬鳳儀一個巴掌。

  李若萱被打得失了心神,任由擺佈。斬鳳儀冷笑著咬牙切齒道,「好,我還真就喜歡烈性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烈!」

  說著他一把撕下若萱的衣服,露出了她潔白的肩。若萱下意識叫了一聲,楚狂冷冷道,「夠了。」

  斬鳳儀住手,頗為玩味地望著楚狂,楚狂的目光如鷹隼如獵豹,充滿了危險的氣息。斬鳳儀望著他笑,非常愉快地挑釁地笑。

  楚狂道,「你放開她,你大名鼎鼎的斬鳳儀,情場老手,跟她一個尚未涉世的小姑娘,就算有什麼仇,也用不著這麼欺負她。」

  斬鳳儀笑得很無賴,說道,「杜兄你別見怪,正因為我是情場老手,我才這麼欺負她,沒辦法,我喜歡。」

  楚狂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下作,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你趁早給我放開。」

  斬鳳儀笑,說道,「想不到杜兄你,除了疼老婆,還會疼妹子啊。」

  楚狂道,「李安然更疼妹子。」

  斬鳳儀道,「那又如何?」

  楚狂道,「你這麼做也不怕我二哥殺了你,這個妹妹,他可不是一般的寶貝。」

  斬鳳儀道,「越寶貝對我越有用,他要是不寶貝,我還就不費這個事了。」

  楚狂笑,說道,「真是想不明白你,你們家要和菲虹山莊聯盟,要李安然幫你們,卻來欺負李安然的妹妹,斬大少你,什麼時候學會了砸自己的場子?」

  斬鳳儀道,「我這是砸自己場子嗎?我愛慕若萱妹妹,要娶了她,李安然就成了我的大舅子,怎麼說我自己砸場子。」

  楚狂道,「我二哥是不會把妹妹嫁給你的,就算你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只會殺了你,也不會把妹妹嫁給你。」

  斬鳳儀笑道,「我就不信,今晚我們就打賭。我生米做成了熟飯,我看李安然他嫁是不嫁。」

  楚狂道,「勸你別那麼衝動。你瞧著我二哥好脾氣,其實他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斬鳳儀道,「在江湖上混的,哪一個殺人還眨眨眼睛。」

  楚狂笑,朝後面努努嘴道,「你也別和我打賭了,我二哥來了,你直接和他說吧。」

  斬鳳儀一驚悚,猛回頭。

  楚狂出手,一把搶了若萱過去。

  後面自然是空空如也,斬鳳儀苦笑,惱羞成怒。

  楚狂更怒,揮刀衝了上去。

  死亡的呼喚。強勁,霸道,一招下去不留餘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殺氣漫天令人窒息。

  斬鳳儀竟然接了一招,玉簫斷裂!

  他生生震碎了虎口!三年前他和楚狂交過手,被楚狂差點砍去半條胳膊,但畢竟他是勝利者,他贏了,放了楚狂一條生路。

  三年後的楚狂竟是今非昔比,他發狠的一刀竟然就削斷了玉簫!斬鳳儀突然很清醒地意識到,今夜他贏不了,再戀戰的話,就會成楚狂的刀下之鬼。

  幸虧他沒有玉簫,還有輕功。他號稱輕功無雙的,他還可以逃。

  李安然不會殺他,可這楚狂一氣之下絕對做得出!

  斬鳳儀逃。

  楚狂揮出連環刀!

  死亡的呼喚再可怕,也是他所熟悉的套路。他知道一擊不中,楚狂要有片刻喘息。那片刻喘息就是自己逃脫的機會。

  可該死的,那刀竟然像長了眼睛一樣,追了過來!

  斬鳳儀也領教過楚狂的連環刀。厲害是厲害,可是畢竟沒有死亡的呼喚那樣孤注一擲的拚命勢頭,少了一點殺傷力。

  他那天雖然狼狽,可是接了他很多招。

  今天晚上突然不同了,那追來的連環刀,好像狠厲殺伐之氣不減。斬鳳儀奮力逃。

  刺耳的尖叫在臉旁呼嘯,斬鳳儀聽到了刀刃斬斷皮膚嵌入血肉的聲音。

  他還在逃,楚狂跟著他一起拖出了十來丈遠。

  斬鳳儀落地。

  楚狂的刀砍中了他的肩膀,從後面砍來,半路停住。

  他知道楚狂只要微微一用力,他就可以身首異處。

  他摔在地上,一身紅衣宛若垂死的吸血蝙蝠的斷翼,癱落。他感到背後的血汩汩地流出,雪地上一片殷紅。

  楚狂沒有拔刀。沒有動。斬鳳儀知道,這是像三年前自己放過楚狂一樣,楚狂要放過他。

  斬鳳儀閉目。

  短短三年,楚狂勝過自己,兩招就可以把自己擊斃。那李安然武功更是精進邪性,一招未展,他就被毒倒。

  當年的楚狂,眼睛都紅了,瘋一樣向自己揮了十多刀,雖然有一刀砍中,但還是被自己制服。

  現而今,自己,成他刀下囚徒。

  斬鳳儀流著血,笑。

  不是他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

  他一直不同意斬焰。開什麼玩笑,菲虹山莊的李安然都能逃過的劫數,他們斬家也能應付,他們為什麼要怕,為什麼要與菲虹山莊套近乎,結姻親?

  他其實很瞭解李安然,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比李安然差。他做了十年小霸王,天下的武林,誰敢忤逆,誰敢挑戰?

  菲虹山莊,一個面具人就鬧得雞飛狗跳,家破人亡。就李長虹那點本事,就他那幾個兄弟,就他那寶貝女兒,不死,不滅亡,才是怪事!

  出來一個李安然,不過是比別人能幹一點,他又不是不認識,還真有傳說中的那麼邪乎?

  直到,李安然殺了憐香子,斬鳳儀才開始惶惶然醒過來。看不出,那李安然,當真是長了不少本事。

  楚狂杜彤成了他的四弟。他非常感興趣。楚狂杜彤啊,那是個什麼人,第一個敢和自己拚命的人,理由更是好笑,為了一個女人。

  為女人和自己拚命,那女人還是他斬鳳儀的女人,大不了算是楚狂的紅顏知己,故人之妹。

  他最初只是覺得好笑。杜彤的琴彈得真是好。人長得也真是好。這樣一個彈琴的美男子為了個紅顏知己和自己拚命?他怎麼想怎麼好笑。

  可是楚狂一出刀,他就不覺得好笑了。

  這是什麼招數,翻來覆去就是一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還真是挺厲害。

  他斬鳳儀用玉簫震裂了他的刀,將楚狂踩在腳下,卻最終放了他。

  原因沒什麼,他喜歡。

  他喜歡這個男人。楚狂雖然不知天高地厚來殺自己,可他斬鳳儀就是喜歡這樣的男人,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和楚狂喝酒。敗軍之將,可楚狂神色間毫無狼狽,就和他一碗接著一碗地喝。

  他和他探討音律,楚狂就瀟灑自如地坐在他面前彈琴。

  他引以為知音,要和他做兄弟。可是楚狂不領情,背著琴揚長而去,臨行還鄭重其事告訴他,他沒資格做他的兄弟,他會回來為小雲報仇!

  小雲,那個女人是叫小雲吧。自己的一個妾,善音律,正得寵,她結識了楚狂,竟然愛上他。

  自己的女人愛上別人,斬鳳儀殺了她。他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敢和自己搶女人,遂抱著小雲的屍身,找楚狂。

  小雲的姐姐,是一個叫雲仙的妓女,據說對楚狂有大恩,楚狂見了小雲的屍身,二話不說,拔刀相見。

  斬鳳儀就是喜歡他的二話不說拔刀相見。雖然他拚命拼得好像沒有理由,太過於衝動。

  他想認楚狂做兄弟,可是他不領情,還說,他斬鳳儀不配。

  笑話,他斬鳳儀從來沒有興致想和誰成為兄弟,可是這個楚狂就是不識抬舉。偏偏他就喜歡這個楚狂的不識抬舉。

  而今,楚狂打敗他了。幾乎砍斷了他半個脊背,饒了他。

  而今,楚狂認了李安然為兄弟。李安然還有別的兄弟,楚狂竟然為了李安然,乖乖地和那些人稱兄道弟。

  楚狂轉了性了?

  他看不起他斬鳳儀。可是那付清流,雲逸,還有個挺奇怪的邱楓染,他們哪裡就值得他楚狂看得起?

  不就是因為一個李安然嗎?值得嗎?那李安然也是,看看他都交了些什麼樣的兄弟!

  可而今,他跌落在地上,汩汩地流血。就好像當年,把楚狂踩在腳下。

  臉貼著冰冷的雪地,可以看見自己的血流在地上。

  楚狂形容冷峻地對他說,「看在你當年沒殺我的份上,我也不殺你。砍了你這一刀,小雲的仇就一筆勾銷!」

  斬鳳儀還在笑,他閉上眼睛含著笑,說道,「你還記得我當初沒殺你幹什麼,我當初那麼做,可不是為了你有朝一日借口饒我!要殺便殺,沒什麼情分!」

  楚狂拔刀,斬鳳儀「啊」地一聲,徹底趴在地上,任憑血小溪一樣汩汩地往外流。

  楚狂「啪」一聲貼上了一貼止血的藥,同時也觸動了傷口,惹得斬鳳儀一聲慘叫。

  楚狂道,「為了我二哥,我也不能殺你。不過你最好想清楚,別再放任著原來花花公子的性子!而今的天下不是你斬鳳儀的天下,你們斬家出了事,可找不出我二哥那樣的人出來扛著!你以為面具人不想毀了你斬家,我告訴你,之所以留著你們,不是因為怕你們,而是因為你們斬家名聲不夠好,人渾,可以拿出來利用!」

  斬鳳儀疼得齜牙咧嘴直吸氣,說不出話來。楚狂冷冷地抱臂,望著疼得半死的斬鳳儀,哼笑道,「你爹這麼多年獨掌大權,當真是把你慣壞了不成,你給我搞清楚事實,現在是你們斬家求菲虹山莊,不是菲虹山莊求你們。我二哥獨挑天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最危險的時候一個人都過了,現在需要你斬家幫忙了?我告訴你,是你爹自己害怕了來找幫手的。我二哥縱容你,只是因為他不想面具人未除再多個斬家出來添亂。你們斬家最初也是想坐觀虎鬥看笑話,現在主動來求親,為什麼,你這個大少爺不是沒想過吧?」

  斬鳳儀沒答話,楚狂笑道,「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你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不鬧上一場就不舒服是不是?就不知道讓你爹省省心,你爹一心求親結盟,你是一個勁攪和,你這樣鬧,別人沒怎麼樣,當心把你爹氣死!」

  斬鳳儀咧嘴笑了一下,忍痛道,「你這是關心我嗎?」

  楚狂笑,說道,「關心你?像你這樣的活寶,還是死了的好。」

  斬鳳儀突然翻身平躺在雪地上,肩背的傷撕裂般一跳一跳地痛,他卻愉悅地笑著,笑出了聲,他對楚狂說,「你也知道我是活寶,呵呵,只有我這樣的活寶,才會和你一起喝酒,會和你做兄弟,才會饒了你不殺你!」斬鳳儀突然哈哈大笑,笑出了淚來。

  楚狂有些動情,歎氣道,「你走吧!」

  斬鳳儀一本正經地問楚狂,「你知道,我來這世上是幹什麼的嗎?」

  楚狂詢問地望向他,他幽然一笑,輕聲道,「我告訴你,我是來禍害天下的。為什麼我們家別的孩子死了我沒死,因為,要留著我,禍害天下。」

  他說完,舒暢艷美地笑。楚狂半瞇著眼望了他半晌,轉身走,中途停步,回頭,望著他歎了口氣。

  李若萱呆坐在雪地山,楚狂走過去扶她起來,她看人的目光渙散迷狂。楚狂心下憐惜,柔聲喚她。

  她有意識,望了楚狂一眼,流下淚來。她望著他們打鬥的方向,問道,「他死了嗎?」

  楚狂一怔,沒說話。李若萱見他不說話,垂下頭也沒說話。

  楚狂扶她回了房,點了燈,看她臉上被打的傷,一點一點為她溫柔地擦洗,上藥。

  柔聲問她,「還疼嗎?」

  李若萱搖頭,落下淚來。

  溫柔疼惜地哄她,「好了別想了,現在沒事了,睡吧。」

  李若萱聽話地上床。

  楚狂幫她躺下,蓋好被子,為她熄了燈,轉身欲走。走了十多步,李若萱突然驚起,赤腳奔跑著追上去,在後面一把抱住了他。

  她控制不住地開始哭。柔弱,委屈。天大的委屈。

  很傷心,很放肆,卻是隱忍著哭聲。

  楚狂站定,然後轉身擁住她。她抱著他哀求,「四哥,別走了,……,我一個人,不敢……,害怕……」

  她整個人縮在他懷裡,雙臂死死纏住,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楚狂溫柔地抱著她,溫柔地哄,溫柔地安慰。

  最後,他橫抱起若萱,進了自己的房,沈紫嫣正在焦急擔心地等他。他將若萱放在沈紫嫣身側,微笑著擁了嬌妻一下,說道,「今晚你們倆睡。」

  沈紫嫣見李若萱衣冠不整,臉上十個紅腫的指頭印,心下大駭,緊緊抱住若萱,若萱撲在她懷裡,喚了聲沈姐姐,突然放聲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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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進退維谷

  斬鳳儀在第二天早晨,蒼白著臉,衣冠楚楚隨眾人用早餐。見到李安然,他一下子跪下,對李安然說,「哥,我真心愛慕若萱,你成全了我們吧。」

  眾人怔怔地,李安然擰著眉望了斬鳳儀半晌,嘴角笑了一下,戲謔道,「你沒事吧,一大早說胡話,這是怎麼了?」

  斬鳳儀道,「我真心愛慕若萱。昨夜我去梅菊堂尋楚狂,見了若萱,忍不住,忍不住……」

  斬焰勃然變色,指著兒子怒道,「你這逆子,做出這等事來!」

  斬焰說著提腳就踹,沒幾下,見斬鳳儀血流濕背,頓時一驚,顫聲道,「你,你這是?」

  斬鳳儀忍著痛,喘息道,「被楚狂,砍了一刀。」

  斬焰一時驚呆,罵也不是疼也不是。李安然沉著臉,一把拎起斬鳳儀就走,斬焰在身後驚呼,「李賢侄!」

  李安然冷冷道,「斬伯伯放心!」

  斬鳳儀被李安然扔在地上,狠狠地摔,傷口撕裂地痛。他著地,疼得肌肉扭曲,卻是笑起來,仰頭大笑。

  李安然盯著他看,斬鳳儀斂聲,笑著對李安然挑釁道,「怎麼了,你不殺了我?欺負了你的寶貝妹妹,還不動手幹什麼,把我扔到這兒來幹什麼!」

  李安然打了過去。斬鳳儀別說是還手之力,他連招架之功也沒有。李安然打得又快又狠又刁鑽,斬鳳儀忍不住嗷嗷地叫。

  可是斬鳳儀就是嘴硬,一邊挨打一邊叫囂,「我上了你妹妹了,怎麼樣!你打死我也沒用,你倒是打死我!打死我就讓你親妹子活守寡!」

  李安然又一拳砸過去,斬鳳儀暗哼了一聲,彎曲了身體,半天沒喘過氣來。

  可他喘過氣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笑。他齜牙咧嘴地護著傷,笑。

  李安然蹲下身,冷冷地盯著他,笑了一下,說道,「你還敢不敢再鬧了!」

  斬鳳儀聽他的問話,抬眼看他。李安然問道,「鬧了這麼久,有意思嗎?」

  斬鳳儀突然噤聲,好笑地望著李安然。李安然道,「我若不陪著你,你就想一直鬧是不是?」

  斬鳳儀看李安然的眼神溫和下來,嘴裡的話卻越發挑釁,譏誚道,「看來你李安然還真是好脾氣,老婆和妹子都被我玩了,就這樣打幾下就了事了?」

  李安然一下子托住他的下巴,淺笑道,「是不是割了你的舌頭,就再也聽不到你的混賬話了?」

  斬鳳儀笑道,「好,溜舌尖很好吃,別忘了讓我也吃一口,嘗嘗自己舌頭做熟了是什麼味道。」

  李安然笑著,將一枚細針插入斬鳳儀後腰骨節縫,惹來斬鳳儀一聲慘叫。

  李安然起身坐下,看著地上的斬鳳儀冷汗淋漓臉白如紙,沒有言語。

  斬鳳儀在刺骨的疼痛中緩過來,覺得全身開始麻痺,沉重而沒有知覺,他問道,「你做什麼?」

  李安然道,「麻醉你,閹了你,看你以後還怎麼風流快活!」

  斬鳳儀道,「你敢!」

  李安然道,「我為什麼不敢?已經麻醉好,現在就可以動刀。」

  斬鳳儀盯著李安然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雲淡風輕的。他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哥哥你要閹了我,那好,那隨你喜歡,快點動手吧,我還頭一次看自己這麼精彩的大戲。平時都是我欺負人家,現在換成人欺負我,也算公平合理。你暗器打得好,這動刀技術也一定不錯吧!」

  李安然望著他,搖頭無奈道,「看來你斬大少,還真不是一般的能鬧!我對閹人沒興趣,不過你再逼我,我也想試一試。」

  斬鳳儀咧嘴笑,仰天笑。李安然歎氣道,「鬧得也差不多了,你這是何苦呢,還為難自己。」

  斬鳳儀一下子斂笑,看著李安然像見了鬼似的。

  李安然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故意的?你以為,我放過你是因為你們斬家現在的權勢?」

  斬鳳儀轉而好笑道,「不是因為我們的權勢,是因為什麼?」

  李安然道,「就是因為你這個人,你這人毛病雖然多,但畢竟,還不錯。」

  斬鳳儀撇過頭冷笑,「什麼叫還不錯!」

  李安然歎氣道,「別再鬧了,否則下次,我還真不好放過你!」

  斬鳳儀輕蔑地冷哼一聲。李安然順勢抓過他,一把撕了他背後的衣服,斬鳳儀一緊張,李安然已經嫻熟地為他剜肉,接骨,上藥,包紮。

  斬鳳儀倒沒覺得疼,應該是因為那麻藥。他清白著一張臉,忍不住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捨得用麻藥!」

  李安然笑道,「看來楚狂還真是手下留情,他再用一點力,砍斷你的骨髓,活神仙也救不了你。」

  斬鳳儀嬉笑道,「誰要你對我這麼好!」

  李安然道,「我再跟你說一句,你再這樣折騰,我下次就撕了你!」

  斬鳳儀突然轉變了臉,垂涎賴皮地笑道,「哥,你同意我和若萱的婚事吧,反正生米做成了熟飯,若萱嫁別人也嫁不出去!」

  李安然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警告道,「這事到此為止,你再敢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給你下酒!」

  斬鳳儀突然笑,大笑。李安然道,「你閉嘴!還在這兒胡說!在楚狂的眼皮子底下,你能佔了若萱什麼便宜去,想娶若萱,除非贏了我!」

  斬鳳儀一把抓住李安然的袖子,開懷大笑道,「你還真不夠意思,想娶你個妹妹,就這樣小氣!我把妹妹,白白送給你!」

  李安然笑微微地伸手一下子拔出他後腰的細針,斬鳳儀倒吸一口氣,轉瞬間傷口的疼一寸寸蔓延開來,疼得冷汗淋漓。

  李安然袖手道,「別說我沒提醒你,敢傷害我妹妹,我可就不再認你這個舊時相識,再也不跟你客氣!」

  斬鳳儀疼得幾乎不敢呼吸,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還在笑,讓他的笑很是詭異。他詭異地笑,吃力地說道,「你還記得,我這個舊時相識!」

  李安然咬牙切齒道,「我想不記得!」

  他轉身出屋,留下斬鳳儀在身後仰天大笑。

  斬鳳儀一身紅衣趴在榻上,見李若萱拿著刀進來,竟然眉開眼笑招手道,「若萱妹妹,來,快過來!」

  這是李若萱第一次要殺人,雖然她心裡恨死了這個人,可是她的心直跳,手一直在抖,再看見他這個歡欣歡迎的表情,李若萱感到詭異,莫名其妙。

  他應該知道我是來報仇的,我是來殺他的,他還和我笑,和我招手?

  李若萱有些懵了。殺人應該是這樣的情景嗎?怎麼覺得有點不著調,有點滑稽可笑?

  斬鳳儀斜挑的丹鳳眼裡含滿了笑,盯著李若萱,是那種心領神會無需言說的曖昧的笑。

  李若萱恨極了他曖昧的笑,握著刀走過去,舉起來就欲刺。斬鳳儀笑著側身欲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還在生我昨晚上的氣嗎?我被你四哥砍了一刀,被你哥哥暴打了一頓,兩個哥哥都給你出氣了,怎麼還生這麼大氣啊?再說,斬大哥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啊!」

  李若萱聞聽,舉著的刀頓時刺下去。斬鳳儀大叫,「等一等!等一等再殺我,我有話說!」

  李若萱的刀中途停住。斬鳳儀回頭溫柔疼愛地對她道,「若萱妹妹,乖,對我笑一笑,你笑一笑,我就死也無憾了。」

  李若萱的臉紅了,更是生氣,閉上眼睛將手裡的刀恨恨地紮下去,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她怯手。

  她感到受了一點阻力,刀扎偏了,睜眼一看,刺在床上,斬鳳儀稍稍閃躲在一旁。她咬牙拔刀,手被斬鳳儀按住。

  斬鳳儀笑著責備,「怎麼這麼小膽子,連人都不敢殺,你哥哥是怎麼教你的?」

  李若萱欲拔刀抽手而不得。斬鳳儀笑道,「我來教教你,殺人要刺後心,要看準了,要有力度。就你剛才那樣子,閉著眼睛往下刺,手還在抖,扎到床上剛剛沒入一寸,這麼手軟,能殺人嗎?

  說著,他鬆開手,伏在床上,指著自己的後心對李若萱道,「睜著眼睛,往這兒刺,用力,一刀要斃命,別讓我受兩回罪。來,刺!」

  李若萱舉著刀,有些懵了,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斬鳳儀等了半晌,回頭,笑道,「你這是幹嘛呢,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敢殺人啊!」

  李若萱頓時又是羞愧又是委屈,一跺腳轉身往外跑,斬鳳儀一伸手,一把將李若萱拉倒在身底下。

  李若萱害怕,驚叫著喊救命。斬鳳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威脅道,「你敢叫我馬上掐死你!」

  李若萱被他掐著不能出聲,斬鳳儀細細看著李若萱,笑了。言語溫柔道,「你別害怕,斬大哥不會傷害你的。在菲虹山莊,在你哥哥的手上,我不敢動你半根毫毛。」

  李若萱驚怖地望著他,斬鳳儀疼愛地撫著她的頭髮,柔聲道,「昨天晚上,我打疼了嗎?」

  李若萱瞪大眼睛說不出話,斬鳳儀溫柔笑著,柔聲道,「吻疼了嗎?」

  李若萱拚命欲掙扎,身子被斬鳳儀禁錮得緊緊的,斬鳳儀掐著她脖子的手有一點用力,輕柔地問道,「記住教訓了嗎?嗯?」

  李若萱四處看,離自己三尺遠的地方,就有一個機關,可是自己身子被禁錮著,動不了。

  斬鳳儀笑了,拍著她的臉頰道,「還想跑,在我手裡你跑不掉的。你再不好好聽我說話,我就真的動強了。」

  李若萱認命地閉上眼。斬鳳儀道,「看著我,聽我說。」

  李若萱不睜眼,斬鳳儀手上用力,李若萱幾乎窒息,一下子睜開眼睛,斬鳳儀愉悅地笑。

  他對李若萱道,「我不過是給你上一課,要讓你知道,惹不起的人不要去惹,即便後面有人給你撐腰,你自己惹不起,也千萬不要去惹。你懂嗎?那個雪夜,你有兩個錯。第一你不該去戲弄我們,知道嗎,你惹不起,你不是我們的對手,雖然有你哥哥,可是你哥哥不能時時刻刻保護你,你自己沒本事就不要惹是生非讓人與你結怨結仇,知道了嗎,小傻瓜?」

  李若萱說不出話,盯著他。斬鳳儀道,「你第二個錯,就是既然你去了,你恨我們,就該做得乾乾淨淨的,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我們,斬草除根才能清淨。你不殺卻戲弄侮辱,就讓人恨你,你自己又沒有自保的本事,你說你,在我這兒受點委屈,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斬鳳儀的手鬆了松,問李若萱道,「你戲弄我們,第二天你哥哥怎麼罵你的?和我剛才說的一樣不一樣?」

  李若萱順暢了呼吸,「哼」了一聲倔強不語。斬鳳儀道,「他太寵你,才教出了你這樣的小白癡。我調教出來的人,再不濟,也做不出你這樣的蠢事!」

  李若萱見他有所鬆動,欲逃脫,被禁錮住,斬鳳儀笑道,「這樣吧,跟你哥哥說說,送到我那裡,我替他教教你。」

  斬鳳儀說完去摸李若萱的臉,李若萱偏過頭去。斬鳳儀笑道,「現在沒掐著你脖子,你還不大叫著喊人。」

  李若萱驚醒,尖叫一聲,人已經飛躍出去,在門外大喊著救命,留下斬鳳儀伏在床上,往死裡笑。

  放著機關不用,不報仇,而是尖叫著到外面尋求保護,這李安然果真是失敗,真就教出來一個白癡。

  李安然在亭子裡喝茶,李若萱倉皇跑出來撲到他身邊,指著斬鳳儀的房間道,「哥,哥哥!他,他……」

  斬鳳儀的房間裡傳出不加控制的大笑聲,還邊笑邊道,「李安然,你再這樣護著她,早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看著李若萱驚慌無措的樣子,李安然道,「怎麼了,不是去殺他嗎,下不去手了?」

  李若萱撲在哥哥懷裡,嚶嚶地哭,說道,「我殺不了他,哥哥,哥哥你幫我殺了他,他剛才又欺負我。」

  李安然撫著妹妹的肩,歎口氣道,「走,跟我找他去。」

  斬鳳儀還在大笑,見他們進屋,指著李若萱笑道,「你,你說說你,我鬆開你,你就知道跑,你們菲虹山莊不是很多機關嗎,你跑什麼跑?」接著又指著李安然道,「還有你,我說你還真是慣她的毛病,有什麼事,不知道先靠她自己,就知道跑出去找你!我說你們家的風水也不知道均一均,怎麼把聰明智慧都長你一個人身上,你們是同一個爹娘生出來的,怎麼,怎麼就這麼大不同,她都這樣子了,你還在寵!」

  李安然望著他,問道,「你笑完了沒有?」

  斬鳳儀捂著肚子無力地喘息道,「我不行了,腸子要斷了,真的笑死我了。不行了,笑死我了……」

  李安然盯著他道,「若萱,過去。」

  李若萱不明所以地望著哥哥,李安然道,「不蒸饅頭爭口氣,你哪兒比別人差,就讓人這麼笑話你。」

  李若萱怔怔地站著,李安然道,「過去把刀撿起來。他欺負你,你就過去打他殺他,殺不了他,也多捅幾刀捅他個半死。我就在一旁看著,他敢動手我就護著你。」

  斬鳳儀見李安然神色冷峻,愣神道,「哥哥你,不是動真格的吧。」

  李安然道,「若萱,還不快去。」

  李若萱悶聲,走過去撿起刀握在手裡,斬鳳儀道,「喂,李安然你,疼妹妹沒有這麼疼的吧,真讓她殺我,你想清楚,她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弟弟啊,她跟了你才幾年,我們可是十多年的兄弟!」

  李安然道,「敢做出這樣的事,誰跟你是兄弟。」

  斬鳳儀嬉笑道,「我怎麼了,我沒幹什麼過分的事啊,跟嫂子和妹妹開開玩笑而已。我也算是她哥哥,我教她別這麼白癡,我為她好,你跟我急什麼急啊。」

  李安然道,「若萱你等什麼呢,過去,要打要殺,怎麼著都行,就是不能饒。」

  斬鳳儀誇張地驚叫,「哥,哥你還真是偏心,憑什麼啊,我現在被你打得半死不活,你還讓這個小姑奶奶折磨我!」

  李若萱看了看李安然,朝斬鳳儀跨了幾步。斬鳳儀向後躲,叫道,「若萱妹妹你別聽他的,我雖然小小地欺負你,可是在外面,黑道白道,只要你說你是我斬鳳儀的妹子,就沒人敢欺負你。」

  李安然道,「說是我李安然的妹妹,也沒人敢欺負她。」

  斬鳳儀道,「你別聽你哥哥的,像我這種人就敢啊。外面我這種人很多的,若萱妹妹你將來遇上了,就說我斬鳳儀的名號,比他的名號頂用。」

  李安然道,「你還敢油嘴滑舌。」

  斬鳳儀求饒道,「哥你饒了我吧。是我不好,你教訓得也差不多了,真的弄死我,將來就再也沒人敢這樣惹火你氣你了,萬一你一個寂寞,再想我,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李若萱遲疑道,「哥哥,你們,原來就認識啊?」

  李安然道,「認識。可你不用管,要殺要剮,只管出了你的氣。」

  斬鳳儀含著笑,在一旁叫,「哥啊,你幹嘛就這樣向著她,我從四歲開始,和你一起十年啊,不淺的交情,我是你弟弟啊,她劃了我好幾刀堆了我一身雪的時候,也沒見你怎麼教訓她,憑什麼現在就不饒了我,偏心,你還真是偏心!」

  李安然惡狠狠道,「再胡鬧我親自動刀!」

  斬鳳儀做出怕怕的樣子,藏笑道,「還是你親自動刀吧,你一刀能殺死我。這丫頭她不知道幾刀才能殺了我呢,親自動刀吧,動刀吧。我求你,快親自動刀吧!」

  李安然上前抓起他,「想讓我親自動刀,是吧?」

  斬鳳儀連忙委委屈屈道,「哥你還是殺了我吧,我都這樣子了,趴在床上不能動了,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了,你還說我胡鬧,哥我是在求饒,好不好?」

  李若萱見他們兩你一言我一語,斬鳳儀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她突然厭煩,對李安然吼道,「你們從小就認識,你根本就是護著他的是不是,假惺惺讓我殺他,你怎麼不幫我殺他!」

  李若萱說完就跑,出了門就聽到斬鳳儀哈哈笑,大聲笑道,「若萱幹得好,李安然你個偽君子,費力不討好!哈哈哈,李安然你好搞笑!」

  李若萱停住腳,聽到哥哥發狠道,「是,我就是護著你,為了你,連親妹妹都得罪!你還得意,我讓你還得意!」

  傳來斬鳳儀的一聲慘叫。李若萱以為哥哥殺了斬鳳儀,慌張跑回去看,卻見是斬鳳儀被踹在了地上。她突然心酸,自己是他親妹妹,被人欺負了,他還姑息!

  李若萱一口氣跑到嫂嫂房裡,伏在楚雨燕懷裡哭,一股腦把心裡的委屈倒了個遍,斬鳳儀那樣欺負她,哥哥不管,還騙她。

  楚雨燕無奈地歎氣,說道,「斬鳳儀的性情,實在是詭詐多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來,應該不是提親那麼簡單,他既然和你哥哥是兄弟,聯盟自然而然很簡單,不用繞這麼大彎子。何況,他來,連你哥哥也沒見,就先跑來調戲我們,也不像是要提親的樣子。」

  李若萱咬牙切齒道,「他就是個混蛋,怎麼還和哥哥是兄弟,嫂嫂他也欺負你,你要哥哥去殺了他,和這樣的人還做什麼兄弟!」

  楚雨燕為難道,「這事情有點複雜,若萱我們,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他行事真是離譜,你算是他小妹妹,我,既是他嫂子,也是他師妹,誰知道他怎麼做出這樣的事。」

  李若萱好奇地瞪大眼睛,忘了哭,不可思議道,「你是他師妹?嫂嫂你沒事吧,他那樣對你,還是,你師兄?……」

  楚雨燕道,「是我師兄,後來他自己說的。我和憐香子學易容的時候,師傅曾經帶過一個比我大的男孩子過來,可是那時候不是這個模樣,估計是易過容的,所以我認不出來。」

  李若萱覺得天要塌了,那個,那個禍害天下的憐香子,是嫂子的師父?

  她惶惑,她受傷。他是她師兄,嫂嫂也是護著那個男人的!深深的受騙感刺傷了她。這麼多事情她不知道,哥哥不說,嫂子不說,斬鳳儀更是不說,他們都在拿自己開玩笑。自己成了他們的笑料!哥哥嫂嫂竟然都放任斬鳳儀侮辱自己!

  李若萱轉頭跑了出去,楚雨燕三兩步抓住她,她憤恨地甩開,叫道,「不用你管我!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全都在笑話我!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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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就是冤家

  李若萱跑到梅菊堂,又生氣又委屈,跟楚狂說了個仔細。

  楚狂倒也平靜,看著李若萱哭,溫柔笑道,「你到底哭什麼,你覺得委屈,就找他們去啊!怎麼越活越膽小,你原來燒酒樓砸東西的氣勢哪去了?」

  李若萱一下子閉嘴,不可思議地看著楚狂,楚狂笑道,「怎麼了,我說你你又覺得委屈了是不是?」

  李若萱含著淚,不說話。

  楚狂笑著損她,「誰給你氣,你就在誰身上找回去!你哥哥嫂嫂騙你,斬鳳儀戲弄你,你找他們去,撒氣去。菲虹山莊是你的家,在自己家裡還受這種氣,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還有臉在我面前哭,你不會是想著讓我給你出氣去吧!」

  李若萱聽了楚狂的話,抬不起頭。

  楚狂道,「你回去,不出了你心裡的氣,以後也別來見我!」

  李若萱聽了突然眼圈一紅,淚撲簌簌落下來。

  楚狂見了,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笑道,「好好你別哭了,你要是實在不敢,就也別委屈,乖乖做個好妹妹,聽你哥哥的話,叫人家一聲斬大哥,從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你若是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就可著你的勁鬧,把這條命交給他們,他們不低頭認錯不算完。反正,他們是你哥哥,最多打一打罵一罵,也不能把你怎樣。」

  李若萱抹著淚,突然想起斬鳳儀說,自己惹不起,就不要去招惹。讓她生氣的幾個人,她都惹不起。

  李若萱心灰意懶道,「我,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再也不要見他們,我,我走好了!」

  楚狂道,「你又想跑!你能上哪兒去?留在我這裡,肯定是要見他們,自己跑到外面去,不出一天就被你哥哥翻出來。」

  李若萱垂頭無語。

  楚狂道,「人要會判斷形勢,這要是死敵,你注定打不過,你當然不能回去硬拚,可這是誰?你親哥哥,你親哥哥的兄弟,欺負了你,你還不討回去,他們再狠,你再怕,能吃了你?」

  李若萱抽泣了一下,抬頭。

  楚狂道,「你現在就回去,出了你心口的氣去!不過你最好別撒潑,免得這口氣沒出,再窩上幾口。」

  李若萱又猶豫了。楚狂道,「跟自己哥哥,受了委屈可以發發脾氣,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回去吧!」

  李若萱連口茶也沒喝,被楚狂打發了。

  李若萱闖進花園的時候,李安然和斬鳳儀在一起喝茶。

  李若萱在斬鳳儀面前站定,昂著頭,像一隻初次捕獵的小豹,半笑不笑,說道,「斬大哥,是不是?」

  斬鳳儀盯著她,笑,說道,「若萱妹妹。」

  李若萱道,「我要殺了你,打不過你,你就把我殺掉!」

  她說完,凌厲的一刀,那種貼身小刀,露出幽寒的鋒芒,刺向斬鳳儀的前心!

  她用了力,動了殺機!

  斬鳳儀微微側身,一把按住李若萱拿刀的右手腕,壓到了桌子上,李若萱「撲」一聲吐出嘴裡的暗器,斬鳳儀分神攔住,李若萱在喉嚨裡一聲哼笑,飛起一腳,斬鳳儀抬臂去擋,若萱一縮膝蓋,直直頂入斬鳳儀的小腹,斬鳳儀一縮腹,若萱左手乘機前撲,小刀鎖向斬鳳儀的咽喉。

  斬鳳儀一把抓住,牽動了背後的傷口,齜牙咧嘴地疼。

  他笑道,「你動真格的!」

  李若萱怒目而視,說道,「你一個做哥哥的,竟然那樣子欺負我,還不要我動真格嗎!」

  斬鳳儀竟然還是調笑,「怎麼算是欺負你,我正和你哥哥說,我要娶你啊!」

  李若萱一驚之下,臉不知為什麼就紅了,拚命掙扎道,「你放開!」

  斬鳳儀道,「你別再鬧,我就放開!」

  李若萱突而平靜下來,軟了身子,說道,「我不鬧了,斬大哥。」

  斬鳳儀剛一鬆手,李若萱伸手啟動桌下的機關,暗器如飛蠅,灑落出去!

  沒有提防的斬鳳儀低低叫了一聲,狼狽躲閃,揮動他猩紅的鮮艷的衣袖!

  斬鳳儀左臂還是中了一鏢,他一臉苦笑,捂著傷口道,「你這丫頭,你,是楚狂教的,是不是!」

  李若萱眼中閃著淚花,叉著腰昂頭道,「這是我的家,處處都是機關暗器,我要想殺了你其實也容易,看在我哥哥的情分上,快向我賠禮!否則,我就動用所有的機關暗器,便是搭上自己,同歸於盡,我也在所不惜!」

  斬鳳儀苦笑道,「別呀,動用所有的機關暗器,那菲虹山莊就天塌地陷毀掉了,因為一個我,犯得著生這麼大氣,何況,你哥哥也在,一起毀了不可惜嗎?」

  李若萱紅了眼睛,哭聲道,「從今以後我沒有哥哥了!這家是我爹留給我的,我不想要了,就毀掉!也絕不會讓人白白欺負了去!」

  李若萱轉身拿出一個紅色的珠子,狠狠地往機關按鈕上一按,李安然變色道,「若萱!別胡鬧!」

  李若萱驕傲地昂起頭,對斬鳳儀道,「你不賠禮道歉,我只需輕輕向右一轉,我們所有人就同歸於盡,誰也別想逃!」

  斬鳳儀連連作揖,道歉道,「好了好了,你別胡鬧,我怕了你了,道歉道歉,對不起了,你倒是怎樣才能消氣?」

  李若萱鼻子一酸,忍住淚說道,「你欺負我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玷污我的清白,我是不想活了!你要不想陪我死,就自斷一臂,了了這筆風流賬!否則,我死,你就得跟著我!」

  斬鳳儀苦笑道,「你不用這麼狠吧,我也沒怎麼著你,就自斷一臂。你知不知道,胳膊砍斷了就接不上了,你過來,我不還手,你怎麼消氣就怎麼處置行了吧?要殺要剮,歸你了,你別啟動那同歸於盡的機關行不行,我倒也算了,你小小年紀,我主要還是捨不得你!」

  「你!」李若萱氣極,手上就開始用力,李安然喚道,「若萱,你聽哥哥的,到哥哥身邊來,哥哥給你解釋。」

  李若萱不是一般的拗,說道,「你把他撕我衣服的手砍下來,就是解釋!」

  李安然道,「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你過來,快聽話,過來,哥哥給你做主就是。」

  李若萱執拗道,「你做主就把他胳膊砍下來!」。

  李安然道,「非胡鬧是不是。若萱你給我想清楚,你是不是真想死了。你再想清楚,我能不能在你啟動機關之前把你搶過來,你快,還是我快。」

  李若萱的手開始發抖,帶著恐懼的無奈。李安然聲音緩下來,說道,「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想好了再做。不要等我把你搶過來。」

  李若萱的勇氣在最後一瞬間消退,她鬆了手。沮喪。不服氣。低頭站著。

  李安然走過去,從她手裡拿過那紅色珠子,說道,「敢這樣胡鬧,沒收了,再別想要回去!」

  李若萱的淚一下子奔流,她推了李安然一把,嘶聲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李若萱掉頭瘋跑,斬鳳儀在後面狂笑,李安然轉身,狠狠一拳打過去,斬鳳儀倒地,疼得鬼哭狼嚎!

  李若萱氣沖沖地收拾東西,李安然進屋,問道,「上哪兒去?」

  李若萱不理,顧自收拾。李安然笑,柔聲道,「先別生氣,你聽哥哥說……」

  李若萱轉身,伸手道,「那是爹爹留給我的東西,還我來!」

  李安然道,「不給。」

  李若萱氣結,悶了半晌,索性東西也不要了,轉身就走,被李安然拉住。李若萱掙扎,掙不脫。

  李安然擁過她來,低聲問道,「真的那麼恨哥哥嗎,嗯?」

  李若萱的淚就流下來。

  李安然道,「氣恨哥哥沒給你出氣是不是?我真打他了,剛才又打了,你不出氣我明天接著打好不好。」

  李若萱不依,喊道,「你騙我!他是你兄弟,憑什麼還欺負我!是你和他一起欺負我!」

  李安然柔聲道,「盡胡說,哥哥瘋了,讓別人欺負你。我真不知道那小子那麼混,剛剛知道了,他還振振有詞,被我打趴下了。你若還不出氣,我明天再打他,每天打他,你就饒了他一條胳膊好不好?」

  李若萱道,「不好!」

  李安然道,「你再做錯事,我打歸打罵歸罵,也不能拆胳膊卸腿不是,他雖然不像咱們倆這麼親,可也是在一起十年,他這個人性情古怪,從小就和我較勁,我喜歡的,他一定要搶了去。連你嫂嫂,還算他師妹,他一出面就戲弄,還差點挑了你嫂子的衣服。我就是心裡生氣,也不能殺了他廢了他不是。」

  李若萱叫道,「那你為什麼還和這種人做兄弟!」

  李安然道,「你不知道他的底細,他就是喜歡掏人心窩子,你越是生氣,他就越得意。他雖然放蕩不羈讓人討厭,可是人也不是很壞的。」

  李若萱叫道,「他還不壞!那怎麼叫壞!」

  李安然道,「他幫我們。他們斬家,一直以來是有面具人扶持的。我們家的事,斬家一直是暗地裡助紂為虐。斬家專門,為面具人訓練殺手。」

  李若萱吃驚地張大了嘴。李安然道,「你也知道,斬鳳儀在江湖中也是個大人物,這個大人物不幹什麼正事,就是一個眼高於頂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他的外號叫斬笑,號稱幹什麼都笑,生殺榮辱,付之一笑。他吹著柄玉簫,就喜歡美女,整天招蜂引蝶,有時還不擇手段。他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喜怒無常,今天做件好事,明天幹壞事的還是他。」

  李若萱嘟囔道,「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李安然道,「他家裡他爹做主,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可是,他原本還是另外一個人。他組建了問鼎閣,問鼎閣,你不是沒聽說過。」

  李若萱震驚得幾乎叫出來,「問鼎閣?哥哥你有沒有搞錯,那閣主,那閣主是一個女人!」

  李安然道,「是女人,那女人,是他易容的。」

  李若萱「啊」了一聲,張大嘴巴不動了,李安然笑道,「看你這樣子,還跟小孩子似的。」

  李若萱頭大心亂道,「他,他便是問鼎閣的閣主,那又怎麼樣!」

  李安然道,「所以說人是很奇怪很矛盾的,斬鳳儀在斬家,嬌妻美妾一大群,他對女人還是出了名的滿不在乎,可是在問鼎閣,他定的規矩,對女性尊重得很,倒是對男人,出了名的嚴苛。」李安然忍不住笑,說道「你剛剛要他自斷一臂,不也是問鼎閣的規矩嗎。用自己的規矩懲罰自己,你知道你走後,他笑成什麼樣子嗎?」

  李若萱說不出話,半天才清醒來,對李安然道,「那,那他欺負我,就這樣算啦!」

  李安然道,「他爹為面具人效命這麼多年,在江南,我們和面具人交手,全部被打傷了。你四哥當時說,就算來一個二流的殺手,也能要了我們的命。可是過了很久,沒人來。我也曾經納悶為什麼面具人肯失去那麼好的機會,後來才知道,是他做了手腳,他在最危急的時候,救了我和你四哥的命。」

  李若萱吃了一驚,「他救你的命?」

  李安然道,「是,他救了我的命。就因為他做了手腳,才讓面具人對斬家起疑,斬家於是危機四伏,只能和我們聯合。偏偏他還故意使壞,被我扣住把他爹急得趕過來,然後今天下午他又和我稱兄道弟,當著他爹的面說是他離間的面具人,他爹一時又羞又怒,氣個半死,帶上斬辛柔拂袖而去。」

  李安然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從小,他在我身邊,就是一半仇人,一半兄弟。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把你氣個半死,卻又對他下不了手去!」

  李若萱垂下頭,不言語。

  李安然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再怎麼著,也不能真把那死亡之火拿出來要啟動機關啊!那整個菲虹山莊就毀了,所有人命全毀了你知不知道。」

  李若萱心虛地低下頭,低聲頂嘴道,「我,我又沒有真的要。」

  李安然道,「那你威脅誰呢?」

  李若萱不說話。李安然道,「你簡直胡鬧,我在場,他在場,我們兩個人誰不比你快,你胡鬧半天,能嚇唬誰。」

  李若萱的頭低得更低。李安然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疼你。我恨他恨得要活要死,可還是奈何不了他。我不能殺他,只能打他,可再怎麼打,只要他不死,有一口氣,就是這樣子。」

  李若萱沉默不理。李安然道,「我不是要你原諒他。他那個人,就喜歡別人恨他,最討厭別人依賴信任他。他跟我說要把你帶到問鼎閣去,教教你,你放心,在問鼎閣他就是個女人,絕對不胡來,你不用怕他,過去跟他學學,練練你的性子。」

  李若萱大驚慌,一把抱住李安然道,「哥哥不要!我不要跟他去!我不要!」

  李安然道,「你總是說我管你管太嚴了,他不會像我這樣。」

  李若萱抱著李安然哭道,「哥哥你不要我了!我不要去,我寧願去死了,不活了……」

  李安然道,「又跟我死呀活的,我不愛聽。」

  李若萱死死抱住哥哥,大哭道,「哥哥!你饒我這回吧,我不任性了,不敢不聽你話了,我不要跟他走!我是你妹妹,你不高興打我罵我就好了,你不要把我趕出去!」

  李安然心下大慟,撫著若萱道,「你胡說什麼呢?誰說哥哥不要你,趕你走。你不願意去就算了,你現在害怕他,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再說哥哥也捨不得讓你走,你一個人在外面,我總是不放心的。」

  李若萱喚了聲「哥哥」,在李安然懷裡哭得很傷心。

  李安然抱著她,被她哭得眼眶就濕了。撫著若萱的背笑道,「都怪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哥哥不好,惹你傷心了。好了,別哭了,哥哥怎麼會不疼你,要趕你走呢,傻丫頭,這是你的家,沒人能趕你走。聽話。」

  若萱還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李若萱悶在家裡,纏著嫂嫂,和楚雨燕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聊。她問楚雨燕,斬鳳儀羞辱你,你還能和他談笑,你不恨他嗎?

  楚雨燕淡淡笑道,「不恨。」

  李若萱奇怪道,「為什麼?」

  楚雨燕道,「他也算是手下留了情的,他當時的玉簫,能把整件衣服撕挑開。」

  李若萱「啊」了一聲,張大嘴。

  楚雨燕道,「這世間,說到底,我只會恨一個人,就是有一天你哥哥不愛我了,我會恨他。」

  李若萱驀然呆了,怔怔地看楚雨燕,楚雨燕笑道,「而且恨有時限,過了一段時間,就不恨他了,忘了他了,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恨任何一個人。」

  剎那之間,醍醐灌頂。李若萱突然感覺,楚雨燕為她打開了另外一扇心門,有關於,男女情愛。

  楚雨燕對她道,「斬鳳儀戲弄你,你和他較真就著了他的套。師父跟我說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人去辱罵佛祖,可是佛祖靜靜地聽著不置一言。別人就很奇怪了,問佛祖,佛祖說,你給人送了禮物,別人要是不收,你會怎麼辦?那人說,那就只好拿回來啊。佛祖笑著說,他送我的禮物,潑給我的污水,我也不收,他也只好自己拿回去,自取其辱。所以師父教我,碰上等徒浪子,不管是身體還是言語的羞辱,只管笑著別放在心上,他以為他能傷害你,你反過來,把他當成笑話看,你想想他名滿天下的斬鳳儀,卻像小丑一樣,大老遠跑來調戲自己兄弟的妻妹,找你哥哥的打,還不可笑嗎?」

  李若萱忍不住笑,笑到一半,還是皺著眉頭撅著嘴,無奈道,「可是嫂嫂,我怎麼才能,把他當笑話看呢,我,……,我一想到被他欺負,我就不舒服,恨不得,恨不得殺了他。」

  楚雨燕道,「傻丫頭,他不過吻了你,弄掉了你肩上的衣服,你還是完璧,好好的黃花大閨女,別跟人說你被他欺負,你不知道那兩個字,更容易讓人想歪了。」

  李若萱道,「可是,可是我……」

  楚雨燕道,「這人世間的事,男男女女,如果沒動情,不過是一場遊戲與反遊戲。他就是逗著你玩,如果他鐵了心欺負你,他斬鳳儀是誰,花叢裡的大公子,以他的身手,稍一動手,你就只剩下褻衣了。以後,見了他大大方方的,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別理他,你越是怕他,他越是高興逗你。」

  李若萱一下子羞紅了臉,埋頭在楚雨燕的懷裡。楚雨燕道,「你不喜歡他,躲著他是對的,可是不要怕他。斬鳳儀那人,看你驚恐,羞,你越是拚死拚活,他越高興。為什麼有些男人喜歡玩弄青澀的少女,因為那時候女孩子的內心不足夠強大,嬌羞惱怒反應激烈,越像個小刺蝟,他們就越有成就感。你不要被他騙了,以後見了他,只管冷著臉不理他,他怎麼招惹,就是一個不理,有你哥哥在,他不敢真的怎麼樣你。」

  楚雨燕話剛落,就聽到有人敲窗道,「誰說我喜歡小刺蝟,楚妹妹你還真是越來越壞。」

  是斬鳳儀!他穿著一身大紅的新衣,長而上挑的鳳眼裡全都是笑意。李若萱看他來了,一下子抓緊楚雨燕的衣袖,躲在後面。

  斬鳳儀大搖大擺進屋來,東張西望要茶喝。楚雨燕為他重新泡茶,李若萱小心翼翼地跟著。

  斬鳳儀突然湊過去,李若萱躲閃不及被他一手扣住,他托著李若萱的臉道,「我看看小刺蝟還扎不扎手。」

  李若萱拚命想要躲閃,斬鳳儀湊近前貼著她的鼻子尖笑道,「若萱妹妹你怕什麼,還不和我親近點,以後被我帶走了,當心我接著欺負你。」

  李若萱躲著他道,「你胡說!」

  斬鳳儀道,「我跟你哥哥說了,把你帶走,他同意了,你現在還不討好我。」

  楚雨燕端茶過來,把李若萱拉到身後,笑道,「你不要嚇唬若萱了,為這事她哭了好幾晚上。你那麼大人沒個正經,看她被你嚇得!」

  斬鳳儀呷了口茶,楚雨燕那天穿著家常的白袍,寬袖,繡花。頭髮慵懶隨意地綰著,別著朵珠花。

  後面是陽光萬丈,斬鳳儀看著她,歎氣,笑。他說道,「楚妹妹現在出落得這麼漂亮,我沾惹不得,也只能坐在這兒喝喝茶了。」

  斬鳳儀說完喝茶。喚道,「若萱你過來。」

  李若萱不過去。斬鳳儀道,「你那麼怕我,還不聽我話,快過來。」

  李若萱看準門,撒腿跑了出去。斬鳳儀禁不住噴了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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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1: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心重

  斬鳳儀竟然住下不走了。李若萱跑去梅菊堂,他竟然不到一個時辰,也來到了梅菊堂。

  沈紫嫣拿出茶點招待他。斬鳳儀突然就變了個樣子。

  彬彬有禮,笑顏如玉。言談舉止,宛若君子。

  他看也沒多看李若萱一眼,只是和楚狂夫婦寒暄。他們在一起合奏了一曲,楚狂和沈紫嫣撫琴,他吹簫。

  竟然是一曲高山流水。

  樂曲巍巍洋洋,美妙非常。

  招惹來沈霄,一時間雙琴雙簫,各展絕技,樂聲或清越,或幽渺,如浮雲舒捲般輕盈委婉,如春花暖陽裡搖曳含笑。

  黃昏傍晚的時候,三五小童擺了酒宴,一直喝到夜深,藉著月光,點了紅燭,觥籌交錯,談笑妍妍。

  他們或獨奏,或合奏,或切磋,或請教,偶爾斬鳳儀起舞,楚狂放歌。三個男人像喝水一樣喝酒。

  楚狂黑衣,沈紫嫣紫衣,斬鳳儀紅衣,沈霄青衣。

  李若萱心醉神馳地呆在一旁。她無法參與,她和那四個人不是一個等級。但她可以欣賞。心神搖蕩,心醉神迷。

  她呆了,癡了。她突然把斬鳳儀的壞全都忘記了。她突然明瞭,為什麼四哥有時和他刀劍相向,有時和他把酒言歡。

  那個男人,好美的姿儀。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笑,都有一種特殊難言的風流氣度。

  四哥偉岸,他飄逸。四哥雄霸,他邪異。四哥歡享,他在遊戲。四哥另闢蹊徑,他也劍走偏鋒。似乎,他談笑間人世已灰飛煙滅,不必像四哥那樣,力拔山兮氣蓋世,所向披靡。

  有一個剎那,李若萱屏住呼吸,她幾乎以為那兩個諸多不同的男子是一對雙生子。並肩對坐,俯仰談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又像是詭異的一個人。

  像是暗夜中,見到了自己游離的魂魄,看見了自己的前身和後世。那種感覺,極具誘惑,又恐懼。

  截然不同,卻又渾然相同。肉體像是兩個面具,帶著類似的氣息。

  可是那麼魅惑,令人著迷。

  他們已喝得大醉,一個倒向東,一個倒向西。一個倒在雪地,一個倒在沈姐姐的懷裡。

  他們兩個還唱著南朝的舊歌曲。

  沈紫嫣抱著楚狂,幸福地笑,溫柔地歎息。

  三個男人都喝醉了。斬鳳儀醉倒在雪地,喚若萱。

  若萱壓抑著興奮的恐懼,一步步走過去,斬鳳儀仰頭望著星星,在笑。

  他一個人看著星星,很愉悅地笑。眼神波光瀲灩,情思渺渺。

  李若萱扶他進屋躺下。他要茶喝,李若萱端給他,他喝了茶對李若萱微微笑,說道,「傻丫頭,你怎麼不趁機給我一刀!」

  李若萱的心狂跳,倉皇跑出去。歡聚的地方只剩殘羹冷炙,幾個小童正在打掃。

  冷月。浩渺的星空。李若萱突然很寂寥。

  她想到,四哥如玉山之將傾,醉倒,迎接他的,是沈姐姐溫柔的懷抱。

  地面上,已經沒有歡宴醉酒的痕跡。可是心中,還是繚繞著悠揚的樂曲,娉娉裊裊。

  李若萱黯然坐在地上。淚無聲地落下。

  四哥不愛我,我自愛四哥。

  梅花半盛。四哥和沈姐姐,雲逸和婷婷,哥哥嫂嫂,大哥大嫂,斬鳳儀,還有好熱鬧的沈霄,都一起聚在後花園,賞梅。

  點了很多燈籠,做了很多好吃的,那麼多人,三三兩兩,偏偏斬鳳儀還從外面請來十多個歌妓,一個個清幽明艷,多才多藝。

  一時熱鬧非常。李若萱在哥哥嫂嫂身邊,斬鳳儀一身華貴的紅衣,和眾多歌妓在一起調笑。楚狂偶爾看過去,笑,卻是摟著愛妻在一旁,溫柔呵護,對斬鳳儀的邀請視若無睹。

  那天李若萱有一點失落。哥哥嫂嫂和四哥沈姐姐陪著她說笑了好一陣,然後叫上她去賞梅,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讓他們先去。雲逸和婷婷連同沈霄起著哄跑到斬鳳儀那邊弄樂器湊熱鬧。桌上一時冷清,就剩下李若萱,對著付清流和張玉一對夫妻。

  李若萱和他們實在沒什麼好說的,東一嘴西一嘴聊了幾句,付清流也半是尷尬,慇勤地提出和張玉也去園中賞梅,張玉小鳥依人地欣然起身,李若萱看著人全走了,無聊地躺在長椅上。

  前年的時候,她也曾約了沈姐姐賞梅。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折了半個梅樹,曉蓮,曉蓮那次比梅可是第一呢!

  曉蓮這一走一年了,也不回來。她說是經商,其實是為了躲開哥哥,她怎麼還會回來呢!

  李若萱落寞,賞梅的人都是一對對的,並肩攜手,情意綿綿,她懶得衝過去湊那份熱鬧。

  她很自然地看向斬鳳儀。他左擁右抱,一個穿白衣的歌妓往他嘴裡送柑橘,穿紫衣的歌妓往他手裡遞酒水。他低著頭笑,臉往白衣歌妓的胸頸裡鑽,那白衣歌妓穿著低低的抹胸,勾著他的頭笑。

  怎麼就會這麼不同呢?四哥也認識很多歌妓,可從來沒這樣輕薄下流過。

  四哥欣賞的是歌妓超凡的技藝,斬鳳儀喜歡的是歌妓美麗的身體。

  李若萱覺得無味,索性一個人回屋,倒頭睡。

  李若萱夢到爹爹渾身是血,突然撲向她。她一下子驚醒,再也睡不著,只覺得蹊蹺害怕,起身到花園裡找哥哥。

  園子裡杯盤狼藉,酒盞零落,還可以看到沒有熄滅的火。這裡剛剛散場,想來哥哥已經回去睡了。

  她倚坐在梅樹下,月在西天,樹上是疏疏淡淡的梅花。清香沁人心脾。

  少了喧鬧,少了歌舞的繁華,梅花在李若萱眼裡,越發雅潔,越發幽香。

  原來,爹爹在時,除了曉蓮,沒什麼人能陪自己玩。現在,曉蓮也不在,更沒人陪自己玩。

  想一想,一直就是沒人陪自己玩的。小時候還張狂,現在連張狂也不敢張狂了。

  身邊的人誰都比她幸福。婷婷沒心少肺地和五哥糾纏,和斬鳳儀一起熱鬧。沈姐姐有四哥疼,嫂嫂有哥哥愛。這麼多的人,卻是跟誰也不能說說自己心裡的話。

  曉蓮也不回來。真希望她回來,很想她。

  更想爹爹。

  李若萱的熱淚一串串滾落下來。爹爹,你不在,女兒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你在那邊過得不好嗎,血淋淋跑到女兒夢中來,女兒雖然不孝,可是也很擔心你。

  李若萱無聲地,靠著樹,哭泣。

  斬鳳儀從外面送歌妓回來,經過,帶著酒氣。

  他本來已經走過去了,發現若萱,回頭。看見若萱在哭。

  他半笑,詢問道,「你怎麼了?」

  李若萱見是他,有些慌亂地擦擦淚,站起身就要跑,卻被斬鳳儀一下子捉住。

  他的聲音很關切,「怎麼了,跟斬大哥說,一個人在這兒哭什麼?」

  李若萱試圖抽手,沒成功,見她不說話,斬鳳儀一把將她拉到懷裡來,摟住。

  李若萱推他,斬鳳儀抱得緊緊的,問道,「一個人坐那兒不冷嗎?」

  李若萱一下子僵住,轉而低聲道,「你放開!」

  斬鳳儀湊近前笑,唇邊是淡淡的酒和女子香粉的味道。他在李若萱耳邊道,「你告訴我,為什麼哭,我就放開。」

  李若萱欲掙脫,換來他越來越霸道的禁錮。李若萱低聲道,「你放開,再不放開,我喊我哥哥了!」

  斬鳳儀愉快地笑,說道,「你喊,喊你哥哥來,再把我打一頓,是不是?」

  李若萱一下子噤聲,沒好氣地看著他,推他。斬鳳儀笑道,「別說我沒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喊的,這可怪不得我。」

  於是,又是李若萱熟悉的姿勢。左手在腰胯狠狠地固定,右手掐著脖子托著臉。他的嘴就在李若萱的唇邊,眼睛盯著李若萱笑。

  李若萱臉紅了,顫抖道,「放開我,放開!」

  斬鳳儀笑,溫柔道,「你把實話跟我說,為什麼哭,別躲著我,我就放開。」

  李若萱哭道,「我哭關你什麼事,你就是成心欺負我!」

  斬鳳儀輕輕啄了一下李若萱的唇,笑道,「我就成心欺負你,怎樣?」

  李若萱費力地偏過頭去,被斬鳳儀狠狠地正過來,李若萱欲喊人,斬鳳儀的手一用力,李若萱只覺一陣窒息,哪裡還能出聲。

  待他鬆開手,李若萱剛剛能呼吸新鮮的氣流,斬鳳儀一低頭,熱辣辣地吻上去!

  李若萱嬌小的身軀在他懷裡悸動,悸動,嗚嗚地掙扎,漸漸軟下來,癱軟在斬鳳儀的懷裡。

  斬鳳儀的手指撫弄著李若萱□的鎖骨,看著李若萱半是絕望半是迷狂的眼。

  他露齒笑了,說道,「不用這樣子吧,親了親就跟我要殺你似的。你放心,李安然的妹妹,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你哥哥不准我欺負你,我還真就搪不起他,還真就是怕了他。」

  李若萱的淚長長地落下來。斬鳳儀輕輕擦去,溫柔地抱在懷裡,憐寵呵護地捧起她的小臉,吻掉她眼角的淚痕。

  他摟著她在臂彎裡,把若萱的臉貼在他的頸項。溫存道,「告訴斬大哥,誰欺負你惹你哭了,我這就給你報仇去。」

  李若萱抽泣道,「是你!就是你欺負我!」

  斬鳳儀笑,親吻著李若萱的鎖骨頸項,含混道,「我不算,我可以欺負你。」

  李若萱突然吐出嘴中的暗器,猛地一推他,想逃,斬鳳儀一歪脖子躲過,很快伸手將李若萱重新抱住,狠狠地抱,李若萱齜牙咧嘴地疼。

  斬鳳儀氣恨中帶著笑,問道,「還淘不淘氣了?」

  李若萱道,「你討厭,放開我!」

  斬鳳儀撫著她的小臉道,「我不放開能怎麼樣,你不說剛才為什麼哭,我就這樣抱一夜,明天我死活要你哥哥把你嫁給我,然後我可以天天欺負你。」

  李若萱惱怒,奮力掙扎,大叫道,「哥……」

  中途被斬鳳儀掐住脖子,一聲呼救被扼殺在搖籃裡。

  李若萱只覺得自己不能呼吸,馬上就要死了。

  可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卸下,嘴被斬鳳儀熱烈地吻。

  舌頭被他狠狠地吸住,疼,很疼!

  剛剛用暗器射他,他在懲罰自己。

  斬鳳儀離開她的時候又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在意猶未盡地笑,憐惜地托著她的小臉柔聲道,「還敢喊嗎?」

  李若萱驚魂未定,蒼白著臉,畏懼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斬鳳儀笑,罵道,「小傻瓜!」

  李若萱一動不動,斬鳳儀將她摟在懷裡,溫存道,「傻丫頭,怎麼就這麼強呢,三更半夜一個人在這兒哭,我看了很擔心啊!告訴斬大哥,為什麼。」

  李若萱不說話,斬鳳儀壞笑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晚上我沒有理你,和我生氣,吃了那些歌妓的醋了?」

  李若萱怒而站起,揚起手就是狠狠的一耳光。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打得自己都站立不穩差點撲倒過去!

  她站定,冒火地盯著斬鳳儀,像一頭凌厲的小豹子,露著爪子和牙齒。

  誰知那斬鳳儀捂著臉,盯著她,笑得像綻放的梅花似的。李若萱氣恨地轉身就走,他在後面笑道,「傻丫頭,我想疼疼你也不對嗎。」

  李若萱回頭吼道,「你去死!」

  斬鳳儀在後面哈哈地笑,笑彎了腰。

  李若萱闖進房裡撲到在床上,她抓緊了被子,內心恨恨的,卻再也流不出淚來。

  他又輕薄她了,那個斬鳳儀,該死的斬鳳儀!不行,一定想辦法讓哥哥給他趕出去!

  李若萱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怎麼和哥哥說。後來麻木了,怔怔地看著窗外,直到天空變灰,變藍,天亮了。

  她沒有去練功,李安然來尋她,見了她發腫的嘴唇和脖子上的吻痕,頓時氣白了臉,沉聲道,「他做的,是不是?」

  李若萱委屈地看了哥哥一眼,不說話。李安然轉身出門,李若萱連忙在後面跟了過去。

  李安然闖進斬鳳儀的房間,轉而傳來斬鳳儀的慘叫。

  「你幹什麼,我還沒起床!啊!」

  「哥,先別打。啊!」

  「哥!別打這兒,哥啊!」

  「哥,哥,哥你聽我說,別打了,哥!」

  伴隨著斬鳳儀的一聲慘叫,李安然咬牙切齒道,「你敢碰若萱,非要我把你打跑是不是,你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拳打腳踢的聲音,斬鳳儀連聲痛呼,李安然道,「你立馬給我走人,給我滾蛋!」

  斬鳳儀道,「我滾蛋,我滾蛋,可是你住手啊,住手啊哥!」

  李安然打了一拳,說道,「別叫我哥!等我打完再給我滾蛋!」

  屋裡再沒人說話,傳來斬鳳儀一片慘叫聲,就像李安然在殺豬。

  李若萱咬著下唇,聽著斬鳳儀一聲聲慘呼,她突然覺得很解氣,很快活。

  斬鳳儀被李安然打走了。他走得時候還疼得齜牙咧嘴,一瘸一拐對李若萱笑,威脅道,「好你,敢向你哥哥告狀。你等著,早晚我娶了你,一天打三次,報仇雪恨!」

  李若萱冷笑道,「就是下輩子,我也不會嫁給你!」

  李安然瞪了斬鳳儀一眼,沒好氣道,「你不想再挨打就快點給我滾蛋!」

  斬鳳儀嘻嘻笑著,抱了李安然一下,在李安然耳邊說了句話,李安然笑了一下,推開他。

  斬鳳儀笑鬧著離開,李若萱奇怪道,「哥哥,他和你說什麼了?」

  李安然撫著妹妹的頭,笑,格外多了一種柔情溫暖的味道,李安然笑道,「若萱,你嫂嫂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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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1: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初相見

  李若萱一下子跳了起來!歡盛道,「真的呀!有多久啦!」

  李安然道,「快兩個月了。」

  李若萱歡呼一聲,輕快地向家裡沖,楚雨燕剛剛起床,李若萱衝進去,開心地撲在嫂嫂懷裡,輕輕地摸向楚雨燕的小腹,笑眉笑眼的,好像每一個毛孔都在笑。

  李若萱抱著楚雨燕的脖子在她臉上「啵」地親了一口,轉而跳起來叫道,「噢,太好嘍,我要有小侄子嘍,我要當姑姑嘍!」

  李安然笑道,「行了,看你鬧的,唯恐人不知道!」

  李若萱叉著腰昂著頭和她哥哥叫,「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以後誰都得讓著嫂嫂,什麼活也不能讓嫂嫂做!你也不能欺負我!」

  李安然道,「關你什麼事?」

  李若萱道,「當然關我的事!你欺負我,我就找嫂嫂哭鬧,這樣會影響嫂嫂安胎!以後你不能再欺負我!」

  李若萱說完就跑,她一下子覺得天高氣爽,折了一大枝梅插在瓶裡,看了好幾圈,就是兩個字,漂亮!

  嫂嫂有喜了,呵呵,再過幾個月,就可以生出小寶寶了!

  那個大壞蛋被哥哥打走了,哈哈,總算是走了!

  一想起那個男人,李若萱開懷之餘,還有一點憤恨,一點空虛。

  他霸道的胸懷,溫熱的氣息,疼惜的語氣,他壞壞的笑意。

  那個男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妖精,應該痛痛快快地殺了他!

  他願意玩,喜歡遊戲人間,那麼多青樓女子,那麼多自願愛慕他的,那麼多已經嫁給他的,還不夠嗎?為什麼對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用強,為什麼逗她,招惹她!

  哼!有一天有了本事,一定親手殺了他!

  臘月二十三小年的時候,曉蓮回來了。

  她還是老樣子,淺色的衣裙,臉上是溫和明淨的笑。

  李若萱喚著她,瘋跑過去,撲在她懷裡,摟著她,哭。一會兒又笑。

  曉蓮見過李安然和楚雨燕,為他們帶了禮物,她精心為李安然挑選了一隻毛筆。為楚雨燕買了一枝玉簪。

  楚雨燕見了那玉簪,眼睛就亮了。

  簡簡單單的一枝含苞的白玉蘭,不大,但玉色卻是水潤飽滿,在灰暗的陰影裡依舊晶瑩,閃著淡而美的光澤。

  做工極好。和田羊脂玉,細膩,溫潤,簡潔,大方。

  楚雨燕愛不釋手。當即用簪子重新將發綰起,換上身月牙白的錦衣,用雪青的寬絲帶在腰上松懶地束起。楚雨燕明眸皓齒淡淡一笑,乍一看隨意平淡,再一看光華燦爛,仔細看馨香滿眼,不由得情思陶然。

  李若萱神往而羨慕地看著楚雨燕,臉上是白癡般的傻笑。她挽著曉蓮的手出了屋,在一片陽光中歎氣,曉蓮問她怎麼了,李若萱撅著嘴道,「我,我妒忌嫂嫂!」

  曉蓮笑道,「你又胡亂說些什麼!」

  李若萱摟著曉蓮的肩道,「我真的妒忌嫂嫂,每次看她那麼漂亮,哥哥那麼寵她,我就妒忌她!」

  曉蓮道,「其實你也很漂亮。」

  李若萱道,「總是不如她漂亮!你看她,好像不怎麼打扮,可是怎麼看怎麼養眼,怎麼看怎麼舒服,你不知道,她會武功,還很厲害呢,她一出手,連我的眼睛也能看直!」

  曉蓮在一旁笑道,「現在知道,當時傻乎乎地趕人家走,少爺那一頓打,打對了吧。」

  李若萱頓時惱羞成怒,張牙舞爪撲在曉蓮身上輕輕地打,一邊道,「曉蓮你剛回來就笑話我,枉費我天天都想你!想你想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曉蓮和她嬉笑打鬧著回了房,李若萱把她按在床上說道,「躺躺你的床,舒服吧,你不在家,快讓我想死了,恨不得身上能長出兩個翅膀,離了這個家去尋你!」

  曉蓮道,「我也想你。惦記你。」

  李若萱早就不平衡了,馬上撅嘴道,「我看你才不想我,想我怎麼不回來看我!你,你給了哥哥嫂嫂禮物,怎麼不給我禮物!」

  曉蓮盈盈笑,起身打開包裹,李若萱早就好奇地湊過去,看著曉蓮拿出一個大紅的錦盒,李若萱抑制著心跳幾乎有點緊張了,小聲道,「這是什麼?」

  曉蓮把錦盒塞到她手中,揚眉笑道,「你打開看啊!」

  若萱咧著嘴笑了一下,一打開,眼睛頓時就亮了,把東西放在掌心,屏住呼吸地看了半晌,輕呼道,「好可愛啊!」

  那是一個非常小巧的鏤空環套的玉珠子。外面鏤空,八個面玲瓏清透,裡面是一個雕刻精美的圓珠子,可以來回滾動。整個玉件青透著白,白裹著青,在陽光的照映下,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裹著白雲,像一團飄渺的白雲遮繞青山。

  曉蓮在一旁講解,「這是上好的南陽玉做的,叫做吉祥珠,據說有遇難成祥、福祿雙全的力量。這是最具盛名的『玉癡』的作品,看來小巧,細看雕工非常精緻,你看裡面的這個珠子,它表面不是完全光滑的,你光看它的白色,在這個角度,是一朵盛開的白蓮,外面的綠色成蓮葉狀,看,看到了嗎?」

  李若萱驚喜地叫道,「看到了看到了,太神奇了!」

  曉蓮換了個角度調整姿勢,讓李若萱仔細瞧,「你再看,從這個角度,光看綠色,是一條正在飛躍的魚的形狀,外圍的白色好像是波浪。」

  李若萱喜笑顏開,叫道,「真的是真的是!」

  曉蓮轉手向下,對李若萱道,「你這樣子向下看,是什麼?」

  李若萱見到是幾根交叉的線,綠色稍深宛如黛。她搖搖頭,問曉蓮道,「這是什麼?」

  曉蓮道,「這是楚地驅鬼的靈符。你戴在身上,可以辟邪,晚上走夜路也不用怕。」

  李若萱歡叫道,「真的?這麼神奇啊,遇難成祥,嘿嘿,太好了!」

  李若萱歡喜了半天,把玉件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轉而想想,又摘下來,掛在曉蓮脖子上,說道,「還是不要給我了,我在家,最多是被我哥哥教訓,他現在也不打我,我沒什麼事情的,還是你戴著,你在外面一年一年的跑,天涯海角,我在家裡擔心,你戴吧,遇難成祥,還辟邪,走夜路也不怕!」

  曉蓮聽她這樣說,眼眶濕潤了。

  李若萱在一旁又是親又是摟,逗她笑。

  夜裡小姐妹倆自然興奮,互相傾訴著分別後的情況。曉蓮講在外面見到的趣事,若萱傾訴在家裡的委屈。到了凌晨雞鳴,天有些濛濛亮了,李若萱才沉沉地睡去。

  曉蓮睡不著。

  她疲憊,身子有些軟綿綿的無力,可是她睡不著。

  走了一年多,眼界開了,心也寬闊了,日復一日的工作把情感也消磨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心悸。

  他溫潤如玉,光風霽月般的表情。對自己是自然而然但又是恰到好處的親近和歡迎。他關懷細膩地詢問,憐愛溫柔地寒暄,然後帶著幸福美滿的笑容,告訴自己他做了父親。

  是啊,他做了父親。

  曉蓮的眼眶濕了。看著他幸福美滿,自己很開心。夫人很美,他們非常非常恩愛。

  一直以為若萱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可是一年沒見,雖然還是很沉不住氣的樣子,卻是知道心疼人了。把吉祥珠給自己。曉蓮一下子落下淚來。若萱知道把吉祥珠給自己,自己在外天涯海角,她說她很擔心很惦記。

  曉蓮既是感動又是感懷。在這個家裡,自己對誰都很好,可是最後和自己最親最貼心的,還是這個吵吵鬧鬧做事情亂七八糟的小姐。她們十來年在一起的情意,誰也比不起。

  若萱懂事了。可是看得出,似乎並不快樂。

  人長大了就是要寂寞的。身邊的人一個個心有所屬,一個個和自己分離,投到了自己愛人的懷裡。若萱是寂寞的,可她自己奔波在外,就不寂寞嗎?

  曉蓮輾轉難眠,想起若萱說梅花開得很盛,遂起身,去後花園。

  去後花園要經過一條幽長的走廊。天已經濛濛亮,淡白的月亮,冷而新鮮的星光。

  曉蓮帶著種超脫塵世卻無以為家的幽絕和惆悵。

  項君若背靠著走廊幽冷粗糙的石塊,天半明,未亮。沒有風,但很冷,項君若仰天呼吸著鮮冷的空氣,聞著遠遠的梅花的香。

  項君若盯著東方的啟明星,想,琳兒現在還好吧?

  他潛伏荒野,晝伏夜出,靠琳兒給他的藥熬著,最後還是毒發。

  面具人的毒。投入面具人門下的每一個人體內,都被他種下了不同的毒。

  毒發,不求助,就只能等死。

  離項君若最近的,是問鼎閣。

  問鼎閣的真正主人,斬家的大少爺,他是項君若殺手生涯唯一有可能接觸的局外人。

  他們知道彼此的秘密。

  他們那夜分工合作過。斬鳳儀救李安然,項君若找面具人蘇笑。

  可是斬鳳儀成功了,項君若失敗了。

  項君若強撐著見到斬鳳儀,就陷入了昏迷,斬鳳儀幫他控制住毒,派人用馬車,將項君若火速送到菲虹山莊。

  斬鳳儀打了很大很張狂的幌子,他去菲虹山莊結親,又不停胡鬧,把他爹氣來,再氣走。眾人都在等著看好戲,然後項君若安全地進了菲虹山莊,悄無聲息。

  從雲初宮逃出而不死。項君若仰首問天,娘,是你在上天在保佑我嗎?你不肯讓我死,是不是?

  我不死,就可以把斬鳳儀,李安然還有他的兄弟,引到面具人蘇笑的雲初宮裡去。

  就像,他當年圍攻菲虹山莊,而今,菲虹山莊也可以那樣圍攻他。

  面具人蘇笑。他本來就受了重傷,邱楓染正在幫他斂財。他手下現在的殺手,絕對敵不過問鼎閣。

  斬焰在為面具人訓練殺手,斬鳳儀也在偷偷地為自己訓練殺手。問鼎閣,其實更是個殺手組織。

  傳說,女子受了冤屈,可以去問鼎閣。問鼎閣的閣主可以為她們報仇雪恨,其實征討的背後,是斬鳳儀為自己訓練的殺手,為自己養的死士。

  他的外號叫斬笑。他是個風流情種。可是在問鼎閣,他不會笑。他更不碰女人。

  他只動動手指,殺伐。

  李安然疲於奔命這幾年,他們菲虹山莊的生意日漸繁華,可是開銷並不比原來大。每個人都有掩蓋自己的表象,李安然看起來悠閒自在,在花園裡陪妻子喝喝茶,好像他妹妹李若萱一個人就把他弄得焦頭爛額的,可是李安然也在著手他的計劃,他手底下,也有在培養的死士。

  他有兩張令牌,一張他自己拿著,一張給楚狂。

  大家都說他調教妹妹很失敗,可是他調教的死士,不失敗。

  我在到達菲虹山莊的第三天,被李安然救醒。我身體虛弱,不能動。李安然這些天費盡心思,也弄不清我體內的毒。

  我不能見人,被他掩藏在密室裡。李安然說最多半年,就算找不到解毒的秘方,但至少能有效地控制。

  於是,我們決定等半年。等半年,我身體恢復得好一點,到時候我們各路人馬齊聚問鼎閣,搗毀雲初宮。

  能夠看到面具人的末日,我身上的毒解不解其實沒關係。

  只是我擔心琳兒。我也對不起林姨。

  現在是相關人員不動聲色地離開。李安然跟我說,斬鳳儀,他竟然用調戲李若萱被李安然打走的方式離開。李安然頗有幾分氣惱,我瞭解斬鳳儀的脾氣,覺得好笑,李安然見我笑,也微微笑,用很開心的口氣告訴我,他要做父親了。

  他為我找來一些書看,他教我用左手練劍。

  我身體虛弱,每天見不到一個時辰的陽光。黑暗對我來說很熟悉,我習慣了,可是我偶爾會忍不住,想出來換口氣,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酷愛清淨。我只是想在人們熟睡的時候出來,在黑暗中,看萬籟俱靜。

  西殘的月,漫天的星。蒼穹是一種暗藍的背景。

  梅花都開了。又是要一年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復擁有開心的期盼和輕鬆的笑容。就是從那一天。那一天,世界上再也沒有我們項家的存在。

  我那年七歲。我從一個天真無邪幸福歡笑的孩童,一瞬間淪落為父母雙亡家破人亡的孤兒。

  項君若突然驚悚,有人來了!

  躲在角落裡想事情,或許是太信任菲虹山莊了,竟然一直沒留神,快到身邊才反應過來。

  握住沉重的劍,出鞘,頂住來人的脖子!

  曉蓮只覺得劍光一閃,劍刃已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沒慌,也沒喊。

  她靜靜地看著持劍人。用一種清澈悲憫的目光。

  其實她在悲憫她自己。世間情苦,身世飄浮,愛而不得是苦,無人可愛,更是苦。

  她看到了挾持她的人,決絕的冷硬,大病未癒的虛弱和蒼白。

  她的心就在那一剎那失落。

  好似這個人,似曾相識的熟悉。多年以後曉蓮才知道,項君若倔強的蒼白在曠渺的蒼穹之下,瘦弱的身子筆挺,只覺得有一種,天地蒼茫斯人獨立的不屈和無奈。

  正好暗合了她,內心深處的幽獨。看著他,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影子。他嶙峋的瘦骨,突然讓她有一種驚醒,原來生命,也可以這樣硬。

  其實機緣有時候就是一種情境。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在一個特定的地點遇見。

  項君若怔怔地望著曉蓮,泛起青筋的手漸漸鬆了。

  他有一剎那時空的錯亂和迷狂。娘!他恍惚間以為看見了娘!

  曾幾何時,娘就是穿著這樣淡色的衣裳,半垂著頭,那樣一種淡淡的,靜靜的幽絕和惆悵。娘就是,這樣清澈的,悲憫的目光。

  娘就是這樣淡定,就是這樣冷靜。面前的女子,充滿了深情,隱忍而溫和。

  就是這樣一個人。嚴絲合縫的性情和舉止。光線朦明,影影綽綽間兩兩相望,像極了娘。好像不是很美,但足夠讓人尋味。

  一下子被強大的力量衝開了情懷。項君若的劍落地,「叮」的一聲響。

  一聲娘幾乎就要呼出口,淚盈眼眶。

  項君若節制著自己,錯愕探尋地望著,是一個年輕秀美的姑娘,可是身形氣質,真的是,像極了娘。

  他突然手足無措,怔怔地楞著,不知道該怎麼辦。

  曉蓮不置一詞,彎腰拾起了劍。

  遞給他。

  項君若接了,手有些抖,幾乎又滑落。

  曉蓮望著他,謙恭地點頭一笑。

  他看得呆了。一動不動地望著。

  曉蓮點頭打了招呼,就欲離開。前面,不遠處就是後花園,已經可以聞到梅花沁人的清香。

  就這樣交錯。她低頭淡笑而過。

  項君若想也沒想,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她半笑地回眸。

  骨子裡散發出的溫柔,純淨的眼眸帶著淡淡如水的清愁。除了天人,誰還可以這樣絕美的一回頭。

  項君若的手鬆了,轉而情懷激盪,一手將曉蓮攬入懷。

  他緊緊地摟住,孩子一樣熱淚湧出,他埋首在曉蓮的肩中,歎氣。沉重,又舒適。

  曉蓮絲毫不覺得驚悸,在見到項君若的第一眼,她就看不出這男人,有殺機。

  而現在,就感覺他是一個長大了的弟弟,在渴望,在分享她的憐惜。

  項君若聞到非常親近舒適的,久違的氣息。那應該是親人,母親的胸懷才會有的安靜迷人,溫柔溫馨的氣息。

  後來他們並肩坐下,在梅樹下,頭頂繁花似錦,四周幽香浮動。

  他看著她的臉,淡淡月光下,皎潔而秀美。

  她的髮半是凌亂,散落在她白皙的頸項。

  他們可以感知對方身體的溫度,甚至完全理解對方的心腸。

  只是沉默,誰也沒多說話。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你是我家少爺的客人。

  他默認,問,你呢?

  她婉轉一笑,起身,離去。

  他不能再挽留,天已要大亮。已經可以聽見僕人們起來灑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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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2: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局中局

  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項君若在每天的凌晨,癡癡地等。他癡癡地等,外面露寒,風重。

  到處是過年的氣息。讓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他太過於緬懷舊日,以至於,他心神恍惚,幻想出一個像娘一樣溫柔美麗的女子。

  是幻想吧?不然,在凌晨,哪一個好女子會在幽暗中款款而來。或許只能是鬼,是妖異。

  可是世界上哪來的鬼和妖異。那應該,是自己的幻覺。

  只是幻覺,為什麼那麼真實。

  她的面目,她的衣裳,她有影子,她有溫度。

  項君若被那份相思的苦,折磨得如火如荼。好幾次他想問問李安然,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下。

  他很害怕。心中患得患失。

  會不會是李安然的寵妾,好像不是,沒有聽說李安然納妾。

  是他們家受了委屈的奴婢,好像也不是,她有大家閨秀的風華和氣質。

  不會是傳說中的李若萱吧?她挨了她哥哥責備跑出來哭。可是,好像李若萱應該沒有這種從骨子裡發散出的淡定和從容。

  難道,難道是楚雨燕!他是李安然的女人!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還是不對!她說,你是我們家少爺的客人。她給李安然叫做少爺。

  項君若亂如麻。他直覺感知,她很聰明。但是不快樂。

  是什麼樣的人,讓這麼好的女子,不快樂,在冷寂無人的凌晨,跑到外面獨自愁?

  她有所愛,是嗎?

  項君若的心,為愛焦灼。他坐立不安,種種胡亂地猜測,讓他心懷忐忑。他甚至想不顧一切衝出去找她。他一向安之若素的密室,一下子成為監禁他自由的樊籠。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困獸。睜眼閉眼,一刻不停地閃現她的身影。想她那清淨的一回眸。

  她是存在的,他抓住了她的衣袖。他們並肩坐在一起,可以看得見她被風揚起的頭髮。

  可是她在哪裡!她為什麼從此再也不出現!

  項君若花很大力氣讓自己冷靜。等著李安然,開門見山地問。那樣的一個女子,到底是他們家的什麼人。

  無論是什麼人,哪怕是李安然的女人,他也得問。

  他冷硬的線條,鼓起的勇氣,在李安然推門而進的剎那,卸掉,消退。

  他的臉一向蒼白,所以李安然也沒看出來。

  李安然為他拿了很多酒菜,說今天是除夕夜。外面忙亂,一直沒來及過來。

  除夕夜。項君若淡淡笑著,喝酒,吃菜。

  他那天突然很想說話,於是破天荒,他問,李安然答。胡亂地扯,只是掩飾心慌。

  他一句也沒問那個她。李安然答,只是以為他突然話多,是因為除夕夜,生發起前塵往事的種種感慨。

  他有些薄醉,李安然不再讓他喝酒。他苦笑。他是病人,李安然是大夫,李安然的話他得聽。

  自己有什麼資格。項君若在黑暗的虛空中對自己說。自己有什麼資格。少了一條胳膊,被毒得半死不活。

  有什麼資格,讓人家只見了他一面,就死心塌地地,愛上他。

  曉蓮沒在菲虹山莊多做停留,她回家過年,年後不久,來見了李若萱一面,就走了。

  李若萱已經十六歲了。從過完年開始,除了早上練功,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李安然帶著她去坐診。

  菲虹山莊自己的藥鋪,李安然公開坐堂,一時間人山人海。

  李若萱先摸脈,然後開方子。李安然再摸脈,看她開的方子,發現有貽誤,指出來,修改,刪補。李若萱回去好好整理,寫出心得,在晚上交給哥哥。

  有李安然這樣帶著,讓所有行醫的人都是由衷羨慕。

  但李若萱一開始很苦楚。她一開始根本就不敢開方子,在哥哥眼皮子底下,她緊張。

  因為緊張,經常出錯,出得錯多了,乃至就怯手,不敢給人看脈。

  她出錯李安然自然訓斥,後來見她膽小怯手,便慢慢疏導鼓勵。一晃三個月,李若萱興高采烈地得到了李安然的誇獎。

  從挨罵到受誇獎,李若萱完成了她行醫生涯中質的飛躍。

  孩子已經六個月了。

  楚雨燕的肚子幾乎是很誇張地凸顯了出來,孩子經常很淘氣地動。

  楚雨燕時常一個人坐靠在籐椅上,悠悠然搖晃。美麗的初夏,天氣清明,李安然說孕婦不能喝茶,她便喝清清淡淡的酸梅湯。

  胃口特別好。楚雨燕有時候一個人也會無聊。李安然上午帶著若萱出診,中午會陪著自己,下午若萱去梅菊堂學琴,他自己在書房裡翻看醫書,侍弄各種草藥。楚雨燕不去打擾,這個男人在專心致志地工作,她有時去看一看,碰巧他的兒子在腹中來一腳,楚雨燕就真的覺得心情快樂。

  有時候楚雨燕撫摸著腹中的胎兒,會胡亂瞎想。如果,將來李安然另有所愛了,自己還會不會選擇,過去的那種一刀兩斷的激烈的方式。

  會嗎?輕輕地問自己,回答說會,但有點緩慢有點猶疑。

  因為有孩子了。或者說,她可以不需要男人,可是孩子,需要父親。

  她在一個瞬間,空前理解聶雲初。才明白聶雲初不是軟弱,她是太灑脫。

  聶雲初是愛項重陽的。她生了他的孩子。

  可是項重陽不再愛她。不愛她就不愛她。她用一種徹底從容的方式,來面對愛人突然的情冷。

  你不愛,好,不愛了就不愛了。

  不是無所謂,而是因為,愛本來不是施捨。你不肯給,我也不強求。

  師父要聶雲初迸現出鮮活的自己,讓那個男人重新迷戀。楚雨燕終於瞭解,為什麼聶雲初不那樣做。

  因為她,無時無刻不鮮活。她從來都是如初的如斯的鮮活,只是那個男人愛上了別人的鮮活而已。

  他出軌,並不是因為她的罪。

  如果一個男人愛慕外面的無邊春色,你一個人,為了收斂他的心,搬弄出萬種風情,弄得自己人不人我不我,心力交瘁。

  那樣的男人值得你那樣做嗎?何況再出色的一朵花也不可能代替無邊春色,他要走,還是走。

  師父是讓她留,可是聶雲初,她留也不留。

  我還是我,當年你愛上的是這個我,今天你拋棄的,還是這個我。因為男人的善變而改變自己,聶雲初她是不屑的。

  她一定是個有風骨的女人。項重陽變了,她不哭,不鬧,不仇恨,不討好。

  她似乎非常明白,人世間的事,變動無常。你愛我,這很好。你不愛,其實也沒關係。

  就是這樣明慧,就是這樣灑脫。

  她像是一尊慈悲的佛,看著人間的愛愛恨恨,紛紛擾擾。

  她作為當事人,身處其間不覺苦楚。可是本可以冷眼旁觀的外人,卻深陷其中愛恨糾葛。

  就她一個人太灑脫,她身邊的一切人都執迷。那項重陽很執迷,蘇笑,更執迷。

  原來,總是覺得師父的理論酣暢淋漓,聶雲初柔弱蒼白得可笑。現在突然瞭解,世人皆可笑,唯有聶雲初,她不可笑。

  可笑的只是,那樣一個聰慧雅潔的女子,生在這個污濁愚氓的人世,而錯亂了因果。讓人從此再也弄不懂,這世界啊,究竟什麼是因,什麼才是果。

  楚雨燕歎了口氣。為什麼想聶雲初呢,她與聶雲初從不相識,卻好像是熟識的知己一樣,甚至可以想像聶雲初的笑容和神態。一切直逼眼前來。

  晚上埋頭在李安然的臂彎,告訴他,她一下午在想聶雲初。李安然摟著她安慰,是不是沒有人陪,就胡思亂想了。

  他摸著她的肚子,孩子好像感知了父親的手,很是強壯有力地踢了一下。

  李安然笑著起身,撫著她的肚子和孩子說話,一邊和聲細語地哄,一邊警告不可以欺負娘。

  楚雨燕聽著他溫情愛撫的話,就長長地舒氣,感到由衷的幸福。

  楚雨燕覺得自己在開滿鮮花的花園裡走,五光十色,處處馨香,李安然就在一旁牽著她的手,他們相依偎著笑著,笑著,她飛快地跑,還像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著輕薄的春衣,光著腳丫,散亂長長的髮。

  然後一個黑影,猛地拽了她腕子一把,她呀一聲尖叫,像是跌入了無底的懸崖,有人在閃電劃破夜空般,猙獰地笑。

  她驚叫一聲醒來,四周黑暗,摸了一把旁邊,李安然在。

  她大口喘息,將頭伏在李安然的肩上。身體輕輕地抖。

  李安然好像也剛剛從噩夢中醒來。他拉著她的手,撫去她的汗,愛寵地吻她。

  問她,怎麼了。

  做惡夢,那個夜裡,他們夫妻一同做噩夢,李安然說,夢到他爹爹,渾身是血地向他撲過來。

  他們相擁著,很久睡不著,快天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楚雨燕又從噩夢中醒來。

  一隻手拉她跌入黑洞,有人猙獰地笑。

  李安然也沒睡好。不過他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留下楚雨燕在房間裡補覺。

  楚雨燕卻是睡不著,頭有些濛濛的疼。中午李安然回來,李若萱開開心心的,她第二次被哥哥誇獎了,有一個方子開得還真是好。

  一家人開開心心吃了頓飯。中午李安然也累了,陪著楚雨燕小睡了一會兒,醒來見楚雨燕睡得香,不敢打擾,輕手輕腳離開,去書房。

  項君若的毒雖然被牢牢控制住,但還沒有解開,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雲逸和婷婷的感情不錯,雖然偶爾還是吵。兩個人已經老大不小,雲逸離家快三年了,前一段時間雲逸寄書信回家把他和婷婷的婚事稟明了父母,雲家於是催著讓雲逸回家迎娶新娘。

  一切都很順利,他和楚狂是雲逸的結拜兄弟,到時候會結伴去參加婚禮,帶上項君若化妝成的小廝。在雲逸婚禮畢,兄弟們會以相約遊山玩水為名,齊聚問鼎閣。

  等待著那真相大白的時刻。李安然內心也有一點緊張。雖然他說不清是因為什麼而緊張。

  拋下家裡,剛剛懂事的妹妹,一個待產的妻子。

  說不出哪裡有點怪,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雖然斬鳳儀說會讓斬辛柔過來。那丫頭是他的得力幹將,比李若萱不知道要強上幾百倍。

  他也寫信要曉蓮回來。很多生意賬目,家裡家外的事情,交給曉蓮還是比較放心。那孩子,帶她的師父在自己面前讚不絕口,稱讚她做生意剛柔有度,聰慧敏銳,堪稱神算。

  斬鳳儀對他說,這些外在條件加上菲虹山莊的奇詭建築,沒人能佔了他李安然的便宜去。讓他儘管放心。

  必須要把握機會。現在面具人最柔弱,最空虛。三弟還沒有把他的生意最後最大,他新一輪的殺手還沒有完全成熟。他的傷,應該還很重。

  可是李安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雲逸離開的上午天氣晴朗清透。李安然和楚狂作別,李若萱跟楚狂去了梅菊堂,他獨自返回菲虹山莊。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停步在家門外,向裡面望。

  晴空白雲下,巍峨的菲虹山莊。

  突然對他產生一種壓迫。好像那巨大的建築在突然間坍塌崩毀,像一面小山,壓頂而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的預感很熟悉。很熟悉。每一次總會發生讓人非常心痛的事情。孟伯伯過世,爹爹過世,都曾經有這種感覺,

  那麼這次呢?

  這次不祥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強烈,強烈得幾乎可以侵佔他的呼吸。

  像是有人抓著自己的心,慢慢地揉捏,一點點撕碎。

  四周是晴朗明媚的天氣,可是李安然卻如墜冰窖,他感到四周死亡的陰影在向他慢慢侵襲,侵襲。

  他甚至聞到腐爛的發霉的氣息,仿似看到野草在屍體腐肉之上瘋狂的蔓延滋長,彷彿看到斷壁頹垣上幽暗的月光。

  李安然閉上眼。深吸氣。靜靜地站立,努力感受現實世界的陽光,初夏晴空萬里應該有的溫度。

  他清楚地明白,這是他身體對自己面臨危險的示警。雖然危險在哪兒還不知道,雖然蛛絲馬跡也找不到,但是他可以肯定,菲虹山莊現在非常危險,涉及到死亡!

  或許自己要離開是錯的。或許自己的離開會帶給菲虹山莊一場滅頂之災!

  他進了後花園,看見楚雨燕頂著大肚子癡癡地站在湖水旁,倚著大柳樹發呆。她穿著件繡花的衣裙,寬大,輕鬆飄逸。

  他走過去,把妻子輕輕攬在懷裡,眼含笑意地問,「幹什麼呢,一個人在這裡站著。」

  楚雨燕道,「五弟走了嗎?」

  李安然說走了。楚雨燕歎息道,「我也想去送,卻不想沒睡醒,你竟然也不叫我。」

  李安然道,「不必了,昨天才在一起吃過晚飯,大老遠送什麼,你這幾天被噩夢折騰得睡不好吃不香,好不容易睡熟,叫什麼叫。」

  楚雨燕道,「今天喝了你的安神湯,好好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

  李安然摸摸她的脈,笑道,「看脈象還不錯,回頭我再為你煮安神湯。」

  楚雨燕道,「你自己也得喝安神湯。一晚上被我驚醒好幾回,又要照顧我,看你也是神情疲憊了。」

  李安然摟著楚雨燕的肚子,笑道,「我熬一大鍋,讓這小傢伙也跟著爹娘一塊喝。他娘情緒不穩定,他也跟著受折磨。」

  楚雨燕撫著肚子靠在李安然肩上溫存地笑。

  仔細看楚雨燕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脈搏心跳都是正常無異,可是李安然老覺得她的人在一天天不可抑止地瘦下去。只是他擔心也不能說,楚雨燕現在本來就疑神疑鬼,精神動不動很緊張,她擔心對寶寶不好,可是她越是緊張,對寶寶越不好。

  楚雨燕的情緒有點異常,很愛激動,很愛哭。動不動就很感懷,可能是噩夢的結果,她晚上睡覺怕黑,一定要點著燈。

  這樣煎熬折磨李安然她又心疼,讓李安然去別的房間睡。李安然笑著安慰她,擁抱親吻她,睡覺時在後面擁著她,為了她不會夢魘。

  一連七天,安靜無事。

  李安然必須思考他懸而未決的心思。去還是不去。

  如果他不去,這次行動全當廢了。面具人的老巢建築氣候都詭異,他去也面臨著難題,他不去對其他人更是別提。

  最重要的是,錯過了,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可真的去,菲虹山莊是個難題。他就是不放心。別的不說,那不祥的預感讓他不想走開。面臨危險時身體本能的反應,沒有證據證實,可是感覺有時候很神奇。他相信自己身體的感應。

  李若萱對他說,她第二次夢到爹爹渾身是血撲向自己。他的心一緊,他也做過這樣的夢。

  難道是,真有大的劫難,所以都會起感應?

  楚雨燕每天喝安神湯,睡得勉勉強強,前天晚上又冷汗淋漓地驚醒,她又做噩夢了。從此非常依賴他,大白天也會覺得眼前有身手很快的黑影,幾乎寸步不能離他。

  李安然抱著她,暗暗想,燕兒如此反常,這次絕對不能走了,一定是有事情!

  下午陽光燦爛,李安然無來由的心煩,他做不下為項君若研製解藥的事情,在花園裡亂轉。

  楚雨燕喝了安神湯睡了。李安然突然很想,很強烈地想,去找楚狂喝酒。

  他都走到了大門口了,轉念想著楚狂在教若萱學琴,再說燕兒一會醒了找不見他就著急,於是作罷。

  喝了杯濃濃的茶,靠在花園的籐椅裡曬太陽。

  傳來楚雨燕的驚叫。他飛奔過去,楚雨燕面白如紙,冷汗淋漓,披頭散髮撲在他懷裡。

  他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

  他扶著她,到陽光萬丈的花園裡,在籐椅裡坐下,陪著她,細細碎碎地聊,細細碎碎地說笑。

  他們相偎在一起,一起撫摸著他們的寶寶。寶寶感知父母的愛意,似乎歡騰地伸手踢腳。

  生出來一定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好動,一定會很淘氣。

  不多時候李若萱回來了。他們都很詫異,李若萱說沈姐姐身體不太舒服,好像有點中暑,四哥給了她一本琴譜,叫她回來自己練,三兩天再過去。

  李若萱是個開心果,她在哥哥嫂嫂之間插科打諢一頓,逗得嫂嫂開心,哥哥快樂。

  然後她很有良知地說要去練琴。楚雨燕和李安然攜手去書房,李安然忙他的,楚雨燕說在一旁看看書,累了就回去。

  書房裡有一摞李安然搬出來的舊醫書。楚雨燕隨手拿起,隨意翻。

  書頁泛著黃,拿在書裡有一種歲月煙塵醃漬之後的薄脆,不一會就覺得手都髒了。

  她本來沒有多少看書的心思,只是覺得這樣時時刻刻纏著李安然,心裡過意不去,她來作陪的。

  胡亂地翻看著,累了,用濕毛巾擦擦手。逗弄一旁放置的吊蘭。

  有風。等她再有興致看書的時候,風已經吹亂了書,凌亂地展開。她隨意固定住,看。

  試情草。

  生於雪山絕頂的岩石,極稀少。三寸高,細葉如松針,依附於石苔之上,初生粉紅色,後轉墨綠,六月開細小白花如小米,有奇香。七月即枯黃。根、莖、葉、花皆奇毒,初入肌膚麻痺微癢,人不覺,三個時辰後頭暈,發冷,有幻覺,用石英灰伴珍珠粉服下可救治。三日後即滲入全身血脈,無以救。平日無異,男子中毒絕生育,女子中毒則在孕後一百七十二天毒發,血如流,衣裙浸染如石榴,母子不可保。故當地人俗稱「石榴裙」「薄命娘」。因毒發前對丈夫分外眷戀,毒發時七竅流血,人碰觸則必死,男子懼,則遠遠避之,女子孤苦而終,故名試情。

  試情。

  楚雨燕突然一下子跳起來,慘白如炮烙。

  她盯著案上的書,面無人色。試情,試情,試情草,自己一定是中了試情草!

  她驚怖的神情讓李安然一下子衝過來,望著案上的書,下意識地扶著楚雨燕道,「怎麼了燕兒,出什麼事?」

  楚雨燕一下子掙脫他,失聲尖叫道,「試情草!我中了試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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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2: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死局

  李安然拿書瞟了一眼,溫柔笑道,「盡胡說,這就是記載。試情草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從來沒人用過。」

  楚雨燕面無人色,搖頭道,「一定是試情,一定是它!」

  李安然向她走過去,她飛也似的躲閃,李安然道,「你太緊張了,別神經兮兮的,哪來的試情,不會的。」

  楚雨燕的腦子飛快地轉。

  他的門人,在投入他門下的那一刻,都會被他施入各種不同的毒,到死也要聽他的控制。

  可是自己從來沒吃過他的解藥,李安然從來沒發現她身上有毒。

  是他慈悲?他怎麼會慈悲!

  一定是試情。自己三歲沒有父母,家破人亡,被他養大,那麼就是在三歲的時候,進入他門下的時候,被他植入了試情。

  從三歲起,就注定了今生只能是他的棋子。從三歲起,她就被詛咒,不能反抗,無法逃脫她的宿命。

  她是他的棋子。她要聽他的話,服從一切命令。

  他找人教她刀,教她易容,教她擁有女人絕代的風華,而最終的目的,是讓她做事的,不是讓她臨陣倒戈嫁給李安然!

  她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就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利用自己的美色,對男人施以誘惑,予取予奪。如果不幸愛上,成了恩愛夫妻,懷了男人的骨肉,會在毒發前在男人的懷裡撒嬌依戀,形影不離,那麼自己突然毒發,就會結束自己和那男人的性命。

  如果不幸被騙了,身邊無人,自己流血而死,是對自己不聽命令的懲罰。

  如果聽話,面具人是不會讓自己懷孕的。她注定一生孤苦,做他手裡一個美麗的魅惑男人的棋子。

  就是這樣的,就是這麼殘酷。

  她的愛,是他最厲害的武器。楚雨燕突然想起她在杭州想離開李安然的時候,面具人出現,對她說,這是你的機緣。這都是你的命。你不要勉強自己,去愛他吧,我決不會怪你。

  去愛他,愛上李安然,是面具人最終的目的。

  愛上李安然,嫁給他,懷上孩子,然後在孩子一百七十二天的時候,全家死去。

  這就是面具人的目的。他會成功地殺害李安然的肉體,利用她的愛。

  她,才真正是李安然的死局。才真正是面具人一直想要看的拿手好戲。

  自己柔情深陷,面具人沒有生氣沒有阻止自己。可是她進入有情癡,拿出一副不嫁李安然也不聽面具人吩咐的姿態時,面具人才真的緊張。

  他不是因為自己明目張膽的背叛才現身有情癡處置自己。而是因為她不愛李安然,她不嫁給李安然,亂了他精心布下的局。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來,他那天或許真的不想殺自己,只是想把自己捉回去,重新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順手的棋子。

  可笑可歎的是,李安然差點殺了面具人。她回到李安然的懷抱,不顧一切嫁給他,他們共結連理,他們幸福地走到一起,卻不知道他們自己主動鑽入了面具人布好的局裡。

  大婚那天,他還差人送來一株牡丹,如雪的白,幽蘭的香,名曰王者。

  他一定在背後笑吧。一定很開心地嘲笑。這對小傻瓜,死期將近了,你們以為你們贏了,你們成功了?那好,你們就幸福吧,恩愛吧,盡快要個小寶寶吧。呵呵,可愛的小寶寶啊。

  她早就懷疑了,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場殘酷的死局。

  一百七十二天,楚雨燕飛快地在心裡算,然後心一沉,好像,就是,今天?

  她見鬼一樣向後退,撞到吊蘭上,「砰」一聲響。

  李安然要衝上去,她尖叫道,「不要碰我,別碰我!」

  楚雨燕望著李安然。這個男人,這個英俊不凡的男人,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兩年的男人,這個自己愛著的,愛到骨髓裡的男人。他會因為愛自己,死去。

  她捨不得。捨不得他死。尤其是因她而死。

  他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孩子,他們共同的孩子。

  既然一開始就是罪孽,那應該是我一個人的罪孽,我一個人,帶著我們的孩子去承擔罪孽!

  楚雨燕這樣想著,拚命地向後退!她臉白如紙,可是她很冷靜。

  她半昂著頭,看準門,衝了出去。

  外面是艷麗的殘陽。

  她倉皇地逃,摔倒,起來接著逃。

  然後一下子停頓住。下腹在劇烈地疼。流血。

  腹內的孩子在翻動掙扎。她的孩子,在下墜,掙扎。

  一陣劇痛。□猛地一熱,溫熱的血沖決出來,痛快地奔流。

  孩子,他們殺了我的孩子!楚雨燕向前一個踉蹌,一仰頭,噴出一口血。

  殷紅的血四濺開,宛如西天的殘陽。

  她力盡撲倒,倒在了一個人的臂彎。

  試情草。

  有關試情草的一切瞬間閃電般在李安然的腦海裡呈現。

  石榴裙。薄命娘。男絕育。女生育死。一百七十二天。

  血崩,七竅流血,血溫熱時,觸之必死。

  可以潛伏一生,平日與常人無異。

  李安然突然絕望。試情草。

  他的燕兒似已知道了一切,面白如紙,退卻,尖叫,呵斥他離開,不要碰她!

  她跑出屋,沒命地逃。

  燕兒,你一個人帶著我們的孩子,往哪兒跑?你的相公在這兒。你往哪兒跑?

  你在台階上摔倒。

  燕兒你一定瘋了,你這個時候怎麼能跑,怎麼能摔倒!會血崩的,你知不知道!

  你為什麼跑。你是我的妻,懷著我的孩子,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們一齊死去。

  你真傻,你是要留下我,讓我一個人活嗎?

  天地為逆旅,人生皆過客,不過是住個客棧,住得長一點短一點,有什麼關係。

  我們生來為棋子。從第一次見你,我就憐惜你。

  從骨子裡憐惜你。走到哪裡都帶著你。不辜負你,不拋棄你。即便現在,你要死,我知道只要我過去,我會和你一起死。

  我毫無怨尤。世間千千萬萬的利害,抵不過,我愛你。

  愛你。知道嗎?

  我知道你最怕寂寞,何況是那漆黑幽冷的黃泉路上。所以,我陪你。為夫我,陪著你。

  李安然衝上去伸手攬住倒下的楚雨燕。她噴出的血,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白衣上。

  楚雨燕倒在了李安然的臂彎。□在不停地流血。小腹突然不疼了,孩子,已經死了吧。

  孩子死了。他還是衝過來抱住。

  楚雨燕像被掏空了心,他真的跟了來,還抱住自己。

  不知道嗎?相公,我說了,是試情草。

  你知道了,怎麼還這麼傻,還跟來。

  你是慣用暗器的,你瞭解這種毒。你的反應和判斷,應該比我更敏銳更冷靜,斷不會是一時的衝動吧?

  相公,平日裡我老是害怕你不夠愛我,現在我希望,你不這麼愛我。我甚至希望,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過。

  何必呢?你有機會做得更大,殺了面具人,或許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你完全可以再娶個女子,她會再給你生孩子。她或許比我,更美麗。

  你在我每年忌日的時候燒燒紙,沒有一個人會說你薄倖。

  所以你何必,何必和我一起死!

  我活著的時候你對我好,我就已經很快樂。你與我同死,你知不知道我內心的悲楚,淹沒了我們相愛的快樂!

  我拿什麼可以回報你!你痛惜地在一旁看著我,不管我,我真的,不會怪你。

  可是誰讓你衝過來,抓狂地抱住我,誰讓你這麼做!

  我第一次知道,愛,撕裂了肌膚,侵蝕了筋骨,摧毀了心肝,讓我悲欲絕,慟欲絕,亂欲絕!

  燕兒倒在我的臂彎裡,一下子變得很輕,輕薄欲碎。

  我緊緊把她抱住。她的七竅在流血。她現在全身都是血。

  我自己的女人,為了給我生孩子,她七竅流血,要死了。她身子輕了,血要流盡了。

  我作為男人竟然那樣的無能,能夠給予她的,僅僅是我的擁抱。

  是我從面具人手裡把她搶過來,她不敢愛,是我用或溫柔或強硬的手段偷走了她的愛,是我答應,要給她幸福。

  可是我不能給她最起碼的生命安全,我何談給她幸福。

  她嫁給我,把一顆靈透的心全放在我身上,為了所謂幸福。我卻毀了她,為了給我生孩子,害死她。

  她經常擔驚受怕。害怕我不夠愛她。富貴榮華是許多女人嚮往的,可是我們所謂的繁華,卻害得她擔驚受怕。

  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寵愛她,她才會害怕。

  所以我必須要抱住她,我已經如此無能,我不可以,再那麼怯懦。

  我現在一定很恐怖,並不美。

  不美,還要命。所以請不要看著我。

  可是他,更緊地抱住了我。他緊緊地抱著我,一如曾經那樣,我是他心中的寶貝。

  要死了,我沒有多少力氣。我要抱著他,既然他已經抱住了我。

  讓我窩在他的懷裡歇一歇。我不曾告訴過他,從相見的最初開始,我就希望自己,能死在他的懷裡。

  我希望剛剛他不要撲過來,可是他既然已經撲過來,那麼我說,能死在他懷裡,真好。

  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只是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可不值。所以我們這次相愛,我賺了。

  如果情愛有輸贏,那麼世間哪個女人,能像我一樣贏。

  哪個不服氣,把自己的相公拿出來,用試情草,試一試情。

  來看看世間哪個男人,心甘情願,透徹心扉地愛一個女人,用自己的性命。

  他李安然,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了吧,他有很多機會的,有很多資本的,他還有沒有實現的抱負。

  這個男人,只要他肯愛,世上會有很多女孩子願意被他愛。

  可是偏偏被我,搶了獨愛。

  這個男人,很俊美。可是被我毀了。他俊美的肉體被我毀了,他所有的前程和理想,也被我毀了。

  對不起,我說。

  他堵住我的嘴,在我的耳邊說,「燕兒,不要說對不起。我們不過是在,一家團聚。」

  我的意識有些發沉。我們不是生別死離,我們只是一家團聚。我們帶著我們的孩子,去和他的爹娘我的爹娘,一家團聚。

  呵呵,面具人費盡心思布好的局,就是讓我們一家團聚。

  我停止了我的呼吸。永別了,這個世界。

  燕兒的生機在一點點變細,在一點點消歇。

  她擁著我,我感覺她在笑。

  我看不到,可是我知道,她在我懷裡,蒼白地,細弱地笑。

  她無力地,在我懷裡仰起頭看我,她的目光剎那變得很迷戀,我讀得懂,是對我的愛慕和迷戀。

  然後她對我說,對不起。

  在我們之間,還有必要說對不起嗎?我們生相廝守,死同毀滅。

  我們因對方而毀滅,我們分不清,誰是因,誰是果。

  萬法皆空,何來因果。有誰能逃得出,人生最後的毀滅。能因燕兒而毀滅,我很幸福。

  我們沒有生離死別,我們現在正在一家團聚。

  斜陽變得黯淡。楚雨燕停止呼吸,屍身向外倒去。李安然踉蹌地抱著,開始吐血,跟著倒下去。

  倒下去。身下是冰冷的地。還有已經冷硬的妻子。

  他抬頭看菲虹山莊。巍峨雄偉的建築,帶著斜陽慘淡的陰影,孤獨地直壓下來。壓過來。

  強烈的預感在此刻應驗,原來是這樣。

  李安然聽到劇烈的爆裂聲,大地在劇烈地顫抖,火藥,濃煙。

  李若萱感覺天塌地陷。

  一下子,她的家,天塌地陷。房屋搖擺,大地震撼。她倉皇逃出,看到四周,皆是在不可挽救地爆裂,坍塌。

  她馬上衝向書房,她要找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任何時候都可以擋在前面護住她的哥哥!沒有哥哥辦不到的事,沒有哥哥想不到的辦法。

  李若萱衝過去,腦袋一下子炸了。哥哥,哥哥他!

  他和嫂嫂一起,撲倒在地。血,地上都是血。

  李若萱尖叫著衝上去!

  李安然看見若萱飛跑著衝過來,他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向她吼,「不要過來!」

  李若萱怔住,但馬上衝過來,叫著嫂嫂,衝向楚雨燕的屍身。李安然的眼都紅了,拚死地一把推開她,她撲倒。

  她驚恐地望著哥哥,爬起來攙住哥哥,哭道,「哥哥你怎麼啦!我嫂嫂怎麼啦!」

  李安然打著晃,要昏過去。李若萱抱著他,撕心裂肺地叫。

  後面有殺手,殺過來。

  李若萱毫無察覺,李安然使出最後力氣,一掌打過去!

  他噴出一大口血,李若萱驚恐地回頭,拔劍刺向襲來的殺手。

  殺手死,李安然倒地。

  李若萱衝上去抱住哥哥,李安然吃力道,「我不行了,找你四哥,別管我。」

  李安然說完倒下去。李若萱抱著哥哥,看著遠處奔來數十個黑衣人,殺向自己。

  齊齊的,像蝙蝠一樣飛。

  李若萱啟動機關,「轟」地一聲響,地陷。

  她和李安然來到最深層的暗道裡。驚慌的李若萱封死了所有來路,然後背著哥哥倉皇地逃,往遠裡逃,一邊逃,一邊封死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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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搏擊

  一身白麻布衫,很單薄,似乎帶著月的清幽,雪的靜寂。

  一張俊美的青銅面具。白皙的手指,白皙的梔子。

  面具人望著菲虹山莊沖天的火焰,腳下的大地劇烈地震撼。

  所有屬於李安然的繁華,在今夜之後,只剩下煙灰。

  他輕輕地吹落手中潔白無塵的梔子,零落的香花。他無怒,亦無笑。

  很久了,他蘇笑等這一天很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時常戰戰兢兢,一切,會不會照著計劃進行。所有的回合,他李安然都贏。一個女人,到底行不行。

  還真就行了。試情。它充分證明,男人,不應該太沉迷看重感情。

  李安然,你說你一個男人,為什麼對女人那麼好。你對她好無所謂,可是你不能把命也給她。

  面具人突然有幾分慶幸,無情雖然會導致孤獨,但至少不會喪命。想當年,正值年少,因為情,自己也差點喪了命吧。

  雲初,雲初就是因為情喪命。那做誘餌的楚雨燕,也是因為情。

  一場淒美的愛情,已然謝幕。菲虹山莊終於倒塌。在一瞬間,在夕陽沉落的一瞬間,轟然倒塌。

  面具人屏住呼吸,騰空沖升的焰火,美得好像是一場幻覺。

  真的嗎?幾次三番,動用那麼多成名的人物,自己都沒有討到便宜,現在終於,除去了李安然,這個自己最大的勁敵。

  天知道,他無數次害怕過。整個計劃雖然像是一個無縫的天衣,可是他總是忍不住懷疑,李安然,憑李安然他那麼敏銳的嗅覺,會不會識破試情草,讓自己的計劃前功盡棄?

  可是現在,雄偉的菲虹山莊在緩緩地倒塌,李安然已死。這是天意。

  李安然已死。他為他的紅顏知己殉葬,整個菲虹山莊,因為他殉葬。

  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菲虹山莊,只有他詭異莫測的雲初宮。從此以後是他的天下,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相抗衡的對手。

  有一點寂寞。可是他享受寂寞,他並不喜歡,勁敵給予他的焦灼和難以把握。

  男人,成就整個天下,他的工作,是殺人放火。

  他蘇笑,又放了好大的一把火,菲虹山莊燃起的烈焰,烤紅了整個天。

  菲虹山莊必須要毀滅。這是他定的宿命,即便是李安然,也不能夠逃脫。

  只剩下斬家,看看現在斬家,還敢不敢不聽話。

  邱楓染站在一旁,盯著沖天的火,看著雄偉的建築一夕倒塌,他和面具人一樣,不敢用力呼吸。

  二哥,就這樣完了。

  那麼多的殺伐,那麼強勁的對手,二哥都可以戰勝,最終化險為夷。現在居然,就這麼一下子完了,全完了。讓邱楓染不可思議。他真的不可思議。

  女人。因為一個女人。難道男人因為一個女人就可以輸的這樣慘?

  邱楓染在漫天的焰火前,一遍遍想起李安然。曾經那麼光風霽月的李安然。

  他突然有一點悵恨。說不出來的一種悵恨。

  面具人道,「李安然的人死了,很可惜是不是。」

  邱楓染道,「是,很可惜。」

  面具人道,「誰讓他是李長虹的兒子呢,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面具人突然對邱楓染笑,「其實我們死,也是很可惜。」

  邱楓染冷著臉,不說話。

  面具人那晚似乎很想說話,他說道,「李安然死並不可惜,他用這種方式死,才是可惜。」

  邱楓染心一顫,怔怔地望著他。

  面具人低笑,湊過去跟他耳語道,「我如果是你,會覺得琳兒比謝小倩更合適。」

  他說完仰天含笑而去,留下邱楓染,靜靜地看著,焰火漸漸衰微,漫天煙灰。

  巨大不安的震撼,塌陷。

  項君若衝出來,漫天的煙灰,四周都在爆炸。

  怎麼了?菲虹山莊怎麼了?

  撲面的熱浪,令人窒息的氣流,殺人的血腥。

  黑衣殺手正在殺人。肆意的殺沒有抵抗的,倖存的僕人。

  出什麼事了,李安然呢?

  項君若奔出去,處處殺機。

  他左手劍遠沒有右手那樣嫻熟,但殺機一動,勢不可阻。依然準確,狠辣。

  三個殺手倒地。項君若判斷,來犯的不是頂尖的殺手。

  他穿梭在殘垣斷壁中,尋找李安然。呼喊。

  引來一群殺手將他團團圍住!

  他靜靜地駐足,冷然四顧。

  此情此景,也只有拼了。項君若出劍。他的腕一抖,劍尖仰頭呼嘯,像毒蛇發動攻擊一樣咬。

  然後橫掃。順著左手的力道,橫掃。

  左手劍,本來就是劍走偏鋒,此時是臨危垂死時候的最後一擊,幾乎完美地擊出了他曾經的風度。

  當年,他遠遠超越於其他殺手之上,他是殺手中的翹楚,別人望塵莫及的第一。

  今夜,在這些初出的殺手面前,他只有左手,但還是第一。

  但他力氣不支。驟然調動真氣,原本就沒復原的身體很快不聽使喚。感覺刀光劍影,馬上要萬箭穿心。

  楚狂呼嘯著趕到。連環刀。

  厚重的,黝黑的,寬大的,連環刀。

  好像肆虐的北風,在高山的巖洞中,肆意地尖著嗓子呼嘯。

  刀鋒甩散的血,像一場細雨,還溫熱。空氣中,頓時壓倒了火焰和炸藥的嗆鼻味,是血腥。

  漫天的血腥四散開來。殺手望而卻步。

  楚狂今夜,大開殺戒。

  火焰,爆炸。楚狂眼中的菲虹山莊,只剩一片炙熱的廢墟。殺手四出如嗜血的蝙蝠,橫行在無人之境。

  他一下子就紅了眼。衝了過去。

  一條血路。他將項君若救出,項君若壓制著身上的傷,費力地喘息。

  楚狂道,「我二哥呢!」

  項君若搖頭,「我沒見,找了半天了,到處都沒見。」

  楚狂昂首環顧。天空還是發紅,塌倒的建築散著濃重的煙。

  二哥呢,不可能連家都毀了,他不聲不響。

  燕兒呢,若萱呢?

  一瞬間有一種難以言傳的靜。伴著血腥,詭異的靜。

  莫非,出意外了。二哥一家人,一起出意外了!

  見了鬼了,二哥在,能有什麼意外!就算出意外,也不應該這樣乾乾淨淨,看不見個人影!

  看著忌憚不前的殺手,楚狂撫了撫嘴角的血腥。橫著刀,俊臉突然一笑,轉而癲狂,仰天長笑。

  他手中的刀,激烈地顫抖蜂鳴,映著夜空的暗紅,一聲龍吟,楚狂整個人揮刀衝了出去。

  刀鋒呼嘯,閻羅取命,他殺無赦。

  一個,又一個,幾乎沒有動招,就倒下。

  項君若撫著傷,看著。

  他知道,江湖中論膽氣,楚狂第一,誰也比不過。

  楚狂敢於表達情緒,他的招數其實算不上精巧高明,可是他敢拚命,他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拚命。

  沒有多少人真正想喪命,所以楚狂,也常常能所向無敵。

  今夜楚狂不是拚命,他在索命。

  或許他預測到,李安然,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李安然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唯一的兄弟。

  項君若的血突然向上湧。沸騰地翻湧。

  得知己如楚狂,李安然或生或死,他都是有幸的。

  沒有多少人,能真正面對那一個時刻。

  血雨腥風,殺戮不止。

  每一個小男孩都曾經幻想自己能成為英雄,幻想過金戈鐵馬,從者如雲。

  當真正面對殺戮,知道這不是一場必勝的戰爭,自己都無法保全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已經長成男人的小男孩,放棄做英雄。

  退一步可以生,進一步即將死。

  可是楚狂已經向前衝。他不顧一切向前衝。來殺我二哥,你們全該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有一種東西燒沸了他血管裡的血。他不再思考,只憑直覺。

  連直覺也嗜血。望著這個男人,才知道有一種氣勢,可是雄霸到讓天下流血。

  焰火熄滅,殺伐已消歇。

  楚狂孤身佇立,月光慘淡,夜風獵獵。

  腳下的屍身橫七豎八。楚狂靜靜地看著溫熱的血流過刀鋒,折射著淡弱的月光,滴進石頭縫。

  他開始找,冷靜地,凶狠地找。

  李安然就是死了,總得有屍身。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會是先死了然後被炸藥炸得血肉橫飛吧?可就算是被炸飛,總得找到證物,證實李安然死。

  在書房門口,找到燕兒的屍體。她七竅流血死,下身的血泊中,找到一個成型的血淋淋的嬰孩。

  畢竟六個多月了,是個男孩。

  楚狂突然覺得淚直逼眼眶來。他仰天歎氣,忍住。

  燕兒死了,二哥呢?

  二哥呢?!

  楚狂有點抓狂。

  二哥哪裡去了。老婆孩子都死了,二哥哪裡去了,還有若萱!

  他頹然靠在石背上。旁邊是楚雨燕可怖的屍體。

  二哥一定不會丟下燕兒不管的。就算是出事,二哥也應該在附近。

  該不是,二哥那時候在顧念若萱。

  可是沒有啊,諾大的菲虹山莊他和項君若全都找了,每個石頭縫他們都找了,沒有啊!

  項君若慘白著臉靠在他身邊。楚狂冷冷地斷定,「一定是,我二哥出了危險,若萱帶著他哥哥,躲進地下的暗道裡了。」

  項君若道,「我就在地下的暗道,被炸開了啊!」

  楚狂道,「菲虹山莊有好多種暗道。被炸開的,是挨著地面平日可以看見少量陽光的,還有更深,更安全的暗道。」

  項君若的眼睛一亮,「那我們,打開暗道就可以了。」

  楚狂一下子苦澀地笑起來,「打不開。那些暗道我們根本打不開。」

  項君若怔怔地望著他,楚狂道,「菲虹山莊的機關,也要我二哥做了標識我才認識。至於暗道,我一竅不通。這世界上精通可以帶著人隨意通過的,除了我二哥,就只有若萱。一定是,我二哥受了極重的傷,若萱帶著他躲了起來。」

  項君若道,「那我們,只有等。」

  楚狂轉過頭去,望著渾濁的有著淡淡緋紅的夜空,輕聲道,「是,我們只有等。」

  楚狂就在那一片廢墟中等。就在楚雨燕出事的地點等。

  第二天,下起了雨。

  楚狂橫刀四仰八叉坐在一把破椅子上,頭頂是一個新搭建的爛亭子。

  他就在這裡等。有他楚狂在,誰也別想把暗道破壞了。他就在這裡,像飲水一樣地喝酒。

  受命來炸毀暗道的人在外圍團聚,不敢進來。

  楚狂喝酒彈奏十面埋伏,伴著陰沉的雨,情緒激盪,殺氣漫天。

  他沒有分毫萎靡,他殺氣正盛。

  邱楓染來。

  還是潔淨無塵的白。打著傘,站在楚狂面前。

  楚狂冷笑。喝酒吃肉。

  雨水淅瀝,打濕了邱楓染素袍的底襟。

  楚狂半昂著頭笑,「三哥這是從哪裡來,這雨聲滴滴答答的,好聽嗎?」

  邱楓染望了他半晌,說道,「能聽你叫一聲三哥,很難得。」

  楚狂笑道,「是很難得。以後就再也不叫了。」

  邱楓染道,「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他是你兄弟,我也是你兄弟。」

  楚狂道,「別,我承擔不起。沒有他,我們還做什麼兄弟。沒有二哥,哪來的三哥。我們倆是最極端的兩個性子,互相都看不順眼,沒有他,我們就是過了八輩子,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我也就是有病,才跟你稱兄道弟這好幾年。」

  邱楓染淡淡苦笑。沒再說話。

  楚狂道,「你不是來敘舊吧,要殺儘管過來殺,我陪你打。」

  邱楓染道,「四弟你最好讓開。二哥死了,就算沒有死,也一定要把他找出來。說不定他等著你的救治。你這樣守著,他出不來,必死。」

  楚狂道,「你給我閉嘴!二哥若活著,能進的去就出的來。」

  邱楓染道,「你別強了。我告訴你,二哥死了。暗道裡只有李若萱。我們只是想毀滅暗道,至於李若萱,我可以不殺,送給你。」

  楚狂哼笑道,「用不著,有我楚狂在,這菲虹山莊就有了主兒,任何一條暗道,我看誰能炸了去!」

  邱楓染歎氣道,「你這是何苦。天下大局已定,你再怎麼做,也是徒勞無功。」

  楚狂笑道,「就算我二哥死了,可我楚狂還活著。有我楚狂活著,你們一樣別想成功!」

  邱楓染仰天望傘,輕笑。

  他往回走,突然回頭,對楚狂道,「二哥他,死於試情。」

  楚狂道,「試情?」

  邱楓染道,「試情草。在楚雨燕的身上,毒發時,觸之即死。據線報說,他明知道,可還是衝過去將楚雨燕抱住。他中毒了,被李若萱拖入暗道時,已經毒發,吐了好多血。」

  楚狂聽著,指尖冰涼。

  邱楓染道,「所以你別守著了,他死了。誰也想不到,他竟然那麼愛那個女人,連命也拼上。」

  風吹雨,打在邱楓染的白衣上,地下是未清理的屍體,他的衣服上點點血污。

  讓他厭惡,他皺皺眉,斜七豎八的屍身被雨水浸泡,流出的血隨著雨水積攢成一片片紅色的水泊。

  楚狂看著他皺眉,就非常有一種衝動,他想殺了那個一身白衣裝腔作勢的傢伙。他處處嫌髒,他到底比誰乾淨?

  邱楓染再次停住,冷著眼神和嘴角,回頭對楚狂說,「今天我們一定要打開暗道。你一個人不是對手,我是因為死去的二哥,才跟你說。」

  楚狂「哼」了一聲,紅著眼睛冷笑道,「那謝謝了。可是你這個一塵不染假惺惺的樣子,我看著不順眼,我告訴你,我現在看你非常不順眼!我也是因為死去的二哥,殺了你!」

  楚狂衝過去,揮刀凌空斬下,孤注一擲,壯士斷臂般悲壯。

  邱楓染揮劍,玉龍飛雪劍,殘照當樓般綺艷。

  楚狂的刀像是一股黑風,遭遇邱楓染緋紅的劍光。強烈的碰撞。他們二人對彼此的招路都很熟知。邱楓染知道楚狂刀裡的膽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他的劍微微避開,沒有完全和楚狂正面交鋒。他想待楚狂一擊不中之下,挑劍反擊。

  楚狂也知道邱楓染的劍在於快和變幻。不快,玉龍飛雪劍不會成紅色。不變幻,就沒有流轉的光。所以在刀劍相接觸的同時,他的刀就隨著邱楓染的劍,一起上挑。

  邱楓染驚奇。他聽說過,這小子練就了連環刀。可是連環刀重在攻擊,不能糾纏的。

  他怎麼就學會糾纏了。剛才他一身的怨氣,一身的殺氣,一身的恨,恨不得將自己一刀兩段,扒骨吃肉,一刀下來,狠絕殺絕,成敗就此一擊的樣子,沒有理由,轉瞬糾纏。

  何況楚狂這小子,從來不糾纏。他的招路簡單,一刀斃命,或者不斃命。他不見招拆招,憑的是穩准狠,拼的是膽氣。

  今天,這是怎麼了?

  楚狂糾纏,隨著劍,格住,突然抽刀後退,然後衝上去又是一刀!

  更加狠厲的一擊。任何猛厲的攻擊之前,都是先後退。邱楓染突然覺得,楚狂的攻擊鋪天蓋地,如同洪水絕提泰山壓頂,讓人無處喘息。

  邱楓染繞劍。劍傾斜著橫攔楚狂的刀,劍斷。

  邱楓染後退,楚狂的刀呼嘯而至。

  用斷劍從下往上攔,劍再斷。

  邱楓染突然絕望,今日,他打不過楚狂。

  哨音動。殺手蜂擁而至。

  楚狂殺。

  邱楓染狼狽地退到外圍,「撲」地一聲,一道飛血橫斜著打落在他身上。

  一具屍體跌落地,濺起泥濘的血污,噴在邱楓染的身上。

  邱楓染下令撤。眾人倉皇而逃,楚狂殺掉刀前的一個人,發現再無人可殺。

  他還保持著殺伐的姿態和表情。他的表情很猙獰,發盡亂,衣盡濕,橫刀站立在風雨中,很偉岸。

  他的心,抽搐著,痛著,很迷亂,想要發洩迷狂。

  二哥死了。他真的死了。

  他仰天笑。二哥真的死了。

  他唯一的兄弟,他至熱至深的知己。真的死了。

  楚狂撕心裂肺地仰天嗥叫。像一隻狂野受傷的狼一樣,仰天嗥叫。痛到了骨髓裡,痛進了頭髮絲裡。痛徹了心扉。

  二哥死了,二哥真的死了!

  能夠激勵人心的,還有仇恨。

  誰殺了二哥,讓他用一百倍的痛苦,來還償。

  他吹動尖銳的口哨,拿著白衣堂的令牌,扛著刀。

  在他身後,整整齊齊站著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李安然調教出的弟子。

  世人必須要知道,菲虹山莊沒有了李安然,還有他,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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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1:35: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草包與非草包

  楚狂正看著對方手裡的人質。沈紫嫣,他的妻。

  來人在冷笑。冷嘲熱諷對他道,「你是要她的命,還是接著死守暗道。你號稱楚狂,秦樓楚館,紅袖添香,最拿手的,是憐香惜玉。李安然為了老婆可以去死,在下可就只等著閣下讓一讓位置。倒不知這沈家小姐,在你心中是什麼樣的重量。」

  楚狂扛著刀,盯著來人笑。笑得很美很舒暢。

  沈紫嫣的面色蒼白,但眸若點漆,非常平靜。她嘴角掠過一絲笑影,對楚狂道,「相公你不用管我,你該做什麼做什麼。」

  來人的刀逼近沈紫嫣的脖子,笑道,「沈小姐你別犯傻,你為他死了,他還會娶新的,為幾條暗道丟了性命,你可真是犯不上。」

  沈紫嫣道,「他要做什麼,我幫不上,也絕不會拖累。便是今日死了,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楚狂道,「紫嫣他說的對,為幾條暗道,不能讓你陪上性命。」

  來人嘿嘿一笑。楚狂玩著刀,歪著頭也在笑。

  他突然將臉一冷,喝道,「你長了幾個膽子,敢威脅我楚狂!」說完欺身而上,落刀!

  沈紫嫣只覺得眼前晃然一暗,跌入一個人的懷抱,她很熟悉的濃重的男子味道。

  楚狂攬著她低問道,「你沒事吧。」

  沈紫嫣搖頭。楚狂將她放下,一腳踢開剛才挾制沈紫嫣人的屍體,退出十來步,扛著刀指著沈紫嫣道,「不錯,她就是我的女人。我看誰敢欺負她一個指頭,我殺無赦!想欺負她好辦,先殺了我,否則,就算我楚狂被扒了皮,被打斷骨頭抽了筋,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找他索命!」

  他殺氣騰騰地用目光橫掃,眾人眼見剛才那人吭也沒吭一瞬間人首異處,皆偷偷地後退半步,似乎生怕被楚狂看到。楚狂哼笑道,「她現在就在這兒,哪個吃了豹子膽就過來欺負她,我楚狂看著,你殺了我欺負她是你有本事,爺爺我死了也佩服,來啊,過來啊!」

  楚狂吼,眾人抱著團後退。

  楚狂走過去拉過沈紫嫣攬在懷裡,仰天笑,回頭道,「想欺負女人,也要看看她男人你們惹起惹不起。我看誰以後敢打她的主意,敢動她半根毫毛!」

  眾人紛紛後退。

  楚狂冷笑一聲,轉身擁住沈紫嫣,柔聲道,「剛才嚇壞你了吧。」

  沈紫嫣搖搖頭,這個柔弱的女子很平靜。只是淒風冷雨,腳下斷壁橫屍,觸目驚心,讓她想嘔吐。

  楚狂扶她坐下,問道,「他們抓你來這裡,梅菊堂是不是也被他們毀了?」

  沈紫嫣道,「沒有,他們沒動梅菊堂。單是抓了我。」

  楚狂沒說話,仰著脖子喝酒。沈紫嫣道,「還是,沒有找到二哥嗎?」

  楚狂說「沒有」,轉而對沈紫嫣笑,說道,「不曉得他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躲起來了。」

  沈紫嫣無話。看著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在隨意而有秩序地吃飯,只是他們的白衣都已變成灰衣甚至黑衣了。她對楚狂道,「我以後讓人送飯,再帶些衣服來。」

  楚狂道,「好。等雨停了,我找人清理了屍首,就在這裡蓋一間大房子,叫做,安然堂。希望二哥,能像他的名字,有一天安然無恙地從暗道裡走出來。」

  沈紫嫣淺淺地笑了一下。楚狂道,「你也別回去了。太危險了。他們一定是想好辦法了,剛才威脅我不成,現在一定是去搗毀梅菊堂,要把我引過去。」

  沈紫嫣的臉越發蒼白,一把抓住楚狂道,「那,那怎麼辦?」

  楚狂放下酒道,「我去。白衣堂的弟子,在這裡守著暗道和你。」

  沈紫嫣緊緊抓著他,驚恐道,「你,你一個人,怎麼行……」

  楚狂起身,撫著妻子的小臉道,「沒什麼不行的,你別怕,我一定回來。」

  沈紫嫣拉著他的衣袖,和他一起站起來,說道,「我要和你一起,不要留在這裡,他們要毀壞我們的家,我要和你在一起。」

  楚狂摟著妻苦笑,「我一個人,護得了自己,護不了你。」他說完扛起刀,和白衣堂弟子打了聲招呼,對沈紫嫣道,「你聽話,留在這裡。」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風雨,偉岸,英挺,磊落無所畏。沈紫嫣癡癡地望著,覺得自己的丈夫,像一個挺立不倒的王者。

  過不久,聽到梅菊堂的廝殺。而奉命前來炸毀暗道的人看見整整齊齊排在一起的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開始猶豫遲疑。

  拚殺。一剎那的交匯。黑衣人死。

  這白衣堂的弟子,比想像中要驍勇善戰的多。他們招式不同,各有所長,卻個個精銳。

  來人倉皇而退。

  過了一個時辰,楚狂扛著刀回來,一身都是傷。

  沈紫嫣不敢靠近,他一身血腥。有的傷口翻捲著,她根本不忍看。

  白衣堂的弟子為他清理傷。他疼得吸著氣,展顏對沈紫嫣笑。

  在安然堂正在打地基的時候,劉青山率領三百死士,浩浩蕩蕩趕來投靠楚狂。當年杭州數萬難民得李安然救助,現在菲虹山莊出了事,劉青山精挑細選三百勇士,不捨晝夜趕來效死。

  就在當天晚上,斬鳳儀亦匆匆趕來。

  面具人見此,放棄了暗道。鳴金收兵,全部清退到他們的地盤。

  斬鳳儀的臉色也有些青白,狐疑地問楚狂,「李安然真的死了?」

  楚狂頹然笑著喝酒,哼笑道,「誰知道!」

  斬鳳儀氣道,「那你死守著暗道有什麼用!」

  楚狂道,「難道要他們炸!就算我二哥死了,還有若萱!她大難沒死,難道要他們給炸死!」

  斬鳳儀無語,盯了楚狂半天,說道,「可是暗道打不開,那丫頭,你以為那死丫頭敢出來!如果成,我看她會在那裡面躲一輩子!」

  楚狂道,「是不是你也想炸開!」

  斬鳳儀道,「為什麼不炸開!只有炸開才知道,他李安然是死是活!」

  楚狂道,「我不管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炸。你懂什麼,那暗道裡面,補品醫藥應有盡有,完全可以養傷!他們要是想出來,機關一按就能出來,你以為是困在裡面出來有多難啊!要你炸開幫忙啊!」

  斬鳳儀跺腳道,「你真是個白癡!李若萱是誰,就沒見過她那麼不頂用的,她能照顧她哥哥嗎!她把她哥哥背入暗道,她嚇破了膽了,她自己敢出來?可是李安然他是受了重傷,中了劇毒的,我們不趕緊把他挖出來,你想讓他被若萱那丫頭給害死!不害死也耽誤死!」

  楚狂起身氣道,「暗道都能炸毀,裡面的人還能活嗎?你想想清楚,我二哥就是活著也被你這小人給害死!」

  斬鳳儀道,「我小人,我怎麼小人了!好!就算我是小人,我吃飽了撐的管這個閒事,累死了我六匹馬趕回來,你不會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傻子似的死守暗道!」

  楚狂指著外面道,「誰讓你來,不願意呆就滾回去,別說是你,這天底下少了誰,我也一樣!」

  斬鳳儀瞪著楚狂半晌,突然莞爾,笑道,「我這才來,都沒有坐下喝口水,你這就趕我回去啊?」

  楚狂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坐下。

  斬鳳儀道,「知道你脾氣不好,可也不知道有這麼壞。我的馬全累死了,你行行好,給我找匹馬,我就火速趕回去,省得惹你生氣。」

  楚狂哼道,「你少跟我貧嘴。」

  斬鳳儀半天不說話,見了桌上的酒,遂自己倒出來喝。他忍不住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李安然他還在不在?不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以後怎麼做事。」

  楚狂道,「他在不在還有什麼關係,反正菲虹山莊毀了,剩下的事,我本無所謂。他活著,我有一個可以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他死了,剩我一個。有什麼關係。」

  斬鳳儀突然有點感傷,笑道,「我就做不成和你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嗎,我不喜歡男寵,沒有斷袖之癖。」

  楚狂笑,「你這個人,喝酒聊天賞琴沒問題,可就是做不成兄弟。你那個脾氣,我從來就看你不起,也就是我二哥傻,把你當兄弟。」

  斬鳳儀啐道,「你以為就你和李安然是兄弟,我們從小在一起十年,是比和你還要鐵的好兄弟!」

  楚狂道,「就憑你,你也配談兄弟。你知道什麼是兄弟嗎?你以為在一起十年就是兄弟了?你以為你在江南危急時候出手相救就是兄弟了?我告訴你,你根本就不懂情,男女之情不懂,兄弟之情更不懂!你天生就是個絕情種,風流自在,遊戲人間,對所有人你都是戲弄和利用。你以為我不知道,對我二哥,你不是利用嗎?你不願意面具人獨霸天下,你受不了被人予取予求的束縛,你救了我二哥,不是為了你自己?面具人積威已久,你不和我二哥聯手,你和誰聯手,誰敢和你聯手?」

  斬鳳儀聽聞,仰天冷冷一笑。

  楚狂道,「我尤其討厭你顯擺你那副臭德行,還調戲燕兒和若萱。你戲弄他,看著他氣恨你就覺得好笑。你憑什麼這麼放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還笑他偽善。我告訴你,他不殺你不是因為偽善,他是念在了你們之間的那點情分,恨鐵不成鋼,還把你當成是兄弟。就你,哪裡配做他的兄弟!若萱是他什麼人,那是他一直養在家裡未入世事捧在手心裡管著罩著的妹妹,你斬鳳儀若有半點兄弟情義,就算是你沒碰過女人,被人灌了春藥,也不該去碰她!你說你是什麼東西,玩別人愉快嗎,那好,你們斬家,也很快被面具人玩了,他也一定會玩得很愉快。到時候你就是躲進問鼎閣,可你最好記住了,可沒人,去給你死守暗道。」

  斬鳳儀聽了譏誚地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是李安然,沒他那麼蠢。為了個女人,弄成這樣。他得了失心瘋了,明知道要死,還衝上去,還抱住。他想標榜自己做情聖嗎,他活該!那時候就不想了,妹妹呢?山莊呢?肯為他死的兄弟呢?知道多少人跟著他殉葬嗎?一個女人有那麼重要,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切都重要嗎!」

  斬鳳儀說到最後已經火了,對楚狂嚷道,「你給他死守什麼暗道,他要做情聖死,他顧念他外面的兄弟了嗎?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要去翻了面具人的老巢!他呢,呵呵,」斬鳳儀氣恨地笑,「他倒好,為個女人死了,明明可以避免,他還上趕子尋死了,他想幹什麼,這就是你的好兄弟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就是個草包,拿他當兄弟我自己也是個草包!」

  楚狂一把抓住斬鳳儀胸前的衣服,幾乎把斬鳳儀拎起來,惡狠狠道,「你懂什麼懂,什麼叫草包!我看你才是草包!你沒愛過,你知道什麼是情重,你以為誰都像你!你以為,就你做大事,大手筆!狗屁啊,你現在就死,看看十年後誰還記得你斬鳳儀!」

  斬鳳儀火道,「你也現在死,看看十年後知道你楚狂的有多少!」

  楚狂上去就一拳,斬鳳儀打回去,罵道,「我就這麼說怎麼了,我看你也是個草包!一對草包!守什麼暗道,他人都死了你守什麼暗道!」

  楚狂指著他惡狠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現在唯一能保證若萱安全的,就是這暗道。你敢炸我就敢殺,我們試一試誰狠!」

  斬鳳儀一把推開他,說道,「你簡直是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殺糊塗了,見人就想殺!我們打開暗道就可以救出若萱,別說她不敢出來,就是她敢出來,你知道從哪個口出來,萬一出來遇見的不是我們,是他們,你想害死她啊!」

  楚狂道,「那你知道他們躲進了哪條暗道,菲虹山莊到處是暗道,你一道道炸啊,若萱只聽到外面不停地炸,她知道是誰炸的嗎,她不害怕嗎,你想嚇死她啊!」

  斬鳳儀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她真那麼膽小,就是嚇死了才好!」

  楚狂突然安靜下來,仰靠在椅子上,盯著浩渺的夜空,突然流出淚來,他輕聲道,「你不要和我爭。這暗道不能炸。我有一種感覺,我告訴你,這叫直覺,從來都很準,我從來都相信。我感覺,二哥還活著,他奄奄一息,正在養傷。就在地下,在這暗道裡,養傷……」

  斬鳳儀怔怔地看著他,剛才還發怒的偉岸男人一下子變得很感性,有著強烈磁性的感傷和嫵媚。楚狂回頭對他笑道,「你就是有千萬種理由,也不能炸毀暗道。你必須要相信我的感覺,我二哥,」楚狂指指地下說道,「他就在這暗道,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氣若游絲,但他不會死,他要養傷。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暗道。我們把他和若萱找出來,也不一定像這暗道一樣,能保護他周全。」

  斬鳳儀突覺得背後生陰風,有一點陰森恐怖。這男人,楚狂這男人,不會是悲痛成狂產生幻覺了吧?這話說的,真是詭異。可是他的動作神情,又很冷靜,他的眼睛,有著紅血絲,但是深邃清明,他的人應該還比較清醒。斬鳳儀望著他,悶了半晌,揮手歎氣道,「好好,聽你的。真見了鬼。說得跟真的是的。你是太累了,你睡一會兒,我頂著。其實也沒人了,我一來人全走了,就跟你說過,面具人他,他現在就沒有幾個好殺手,這麼多人被你一個人殺得七零八落的。」

  楚狂笑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是,他累了,要睡一睡。

  在菲虹山莊的廢墟上,蓋起了一排寬敞明亮的房,喚作安然堂。旁邊還是菲虹山莊的廢墟,清理了屍體,很多人在撒石灰。

  楚狂懶散地半躺在籐椅裡,看著賬本裡菲虹山莊的生意。

  建築被毀,人員死傷,他無暇顧及外面的生意,僅僅這半個月,生意店舖有半數被毀。那個邱楓染,果真是手段凌厲,手段凌厲啊!

  二哥當時怎麼就瞎了眼,認了他做兄弟。

  二哥這個人,眼光還真是有問題,付清流斬鳳儀,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沒辦法。可是這邱楓染,平時就又毒又寡的臭樣子,他怎麼就能看順眼。

  楚狂狠狠地喝了杯濃茶,真要命,他本來就不喜歡做生意。要不,交給斬鳳儀。那該死的邱楓染,把山莊裡資深掌櫃的,要麼殺,要麼拉攏。看著賬本楚狂也搞不清楚,菲虹山莊到底還有多少財富。

  他突然心一緊,天啊,他怎麼就忘了一個人?

  曉蓮。曉蓮啊!

  曉蓮在哪兒?菲虹山莊出事的時候,她應該在回菲虹山莊的路上,二哥準備離開,要她回來照顧的。

  如果她不出事,她應該到了。可是現在,人呢?

  楚狂再也坐不住,發動一切人馬,找曉蓮!

  不會是,曉蓮也被殺了吧?曉蓮聰明穎悟,二哥又憐惜信任,從一開始就接觸核心經濟,她跟隨的,是菲虹山莊最穩沉最有韜略的薛掌櫃,薛掌櫃當了菲虹山莊半個家,在菲虹山莊幹了二十多年,算是一朝元老忠心耿耿,邱楓染首當其衝就是除掉了薛掌櫃。

  會不會,連曉蓮一齊殺了?

  楚狂突然就火大,真想揪出那該死的邱楓染,一刀剁了!

  三天過去了,到處回報,沒有曉蓮的消息。

  五天過去了,有人報來說,菲虹山莊出事的後一天,住在凌霄客棧的曉蓮突然失蹤了,沒找見屍體。

  項君若見他心急如焚,問他,曉蓮到底是什麼人。

  楚狂一臉失落,「從前倒也算了,現在,她是能助菲虹山莊一臂之力的人。」

  項君若不解。楚狂道,「我早年做過一點生意,但是不喜歡,就扔了。現在慢慢學怕是來不及,沒等我學會,就會被吃光了。」

  他望了項君若一眼,苦笑道,「看來只能,便宜了斬鳳儀。找不到曉蓮,交給他吧。」

  項君若突然問道,「曉蓮喚李安然,喚作什麼?」

  楚狂奇怪,盯了他半晌,沒人為他施藥,他的臉越發白了。楚狂奇怪道,「少爺啊,怎麼了?」

  項君若的人,突然之間,差點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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