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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布衣祺]空顏(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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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0: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曉蓮回家過節還沒回來,楚雨燕一早起來打點家中事務,臨近中午的時候,略感困乏,遂懶洋洋靠在床上閉目小憩。李若萱過來尋,躡手躡腳來到她身邊,拎起她的長髮搔她的癢。楚雨燕忍不住笑,罵道,「你個死丫頭,來就來了,幹嘛還逗我?」

  李若萱已順勢撲過去,兩個人滾在床上,嬉笑打鬧了半晌。李安然進來,臉色不是很好,楚雨燕道,「二哥,你怎麼了?」

  李安然頭大道,「婷婷和阿逸在園子裡吵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才勸住了,真是要命。」

  李若萱「啊」了一聲,「他們又吵了啊!」

  李安然道,「何止吵,還打起來,嚷嚷著一拍兩散,就差鬧出人命了。」他話剛說完,婷婷哭著跑了進來,伏在桌子上嗚嗚痛哭。

  楚雨燕望了望李安然,李安然無奈地搖頭。婷婷哭了一陣,撲在楚雨燕懷裡道,「楚姐姐!他打我!我再也不理他了,再也不和他好了,我一定要殺了他才解氣!」

  楚雨燕道,「五弟打你,打哪兒了?」

  婷婷哭道,「你不知道,他抱著個小丫鬟,還脫了人家的鞋,看人家的腳,我和他吵,他,他便抓了我就打……」

  李安然道,「你怎麼不說你用小小咬他。」

  李若萱在一旁道,「啊?你又用小小咬五哥啦?」

  婷婷道,「誰讓他光天化日調戲小丫鬟,還打我!」

  眾人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說她,她繼續哭道,「還有楚狂哥哥,他就知道罵我!還,還把我的小小拿走了,說是交給我家先生,再也不讓我碰了!」

  婷婷說完大哭。李安然在一旁道,「行了你別哭了,兩個人吵架歸吵架,怎麼能動不動讓你的小小咬五弟呢!那會出人命的,這開不得玩笑你到底知不知道!還怪你楚狂哥哥罵你,沒收了你的小小,我看你是活該!」

  婷婷哭著頂嘴道,「你們就知道怪我,就知道向著你們的兄弟!本來就是都怪他!你怎麼不說他抱著小丫鬟揉人家的腳,還罵我,我打又打不過他,不用小小咬他怎麼辦!」

  李安然歎氣道,「那小丫頭打水崴了腳,五弟路過幫她看一下,誰讓你鬧那麼凶……,好了好了算了,我不管你們,愁死個人了!兩個人就沒一個懂事的!」

  李安然說完出了屋,婷婷哭得越發傷心,鼻涕一把淚一把拉著楚雨燕哭訴,「什麼幫著看一下我就鬧得那麼凶,我哪有那麼不講理,他分明乘機佔人家小姑娘的便宜,抱著人家的腰,揉人家的腳,用嘴吹不說,鼻子尖差點就挨著了人家的腳背,還嬉皮笑臉的,開玩笑逗那個小丫頭笑!」婷婷越說越委屈,自己哭了一場,接著道,「我,我衝上去和他吵,他大聲罵我,我打他一巴掌,他反手拉過我就打,他會武功,力氣那麼大,我哪裡打得過他,就用小小咬他一下,我,我給他解藥了的,可是,安然哥哥和楚狂哥哥,一齊罵我,楚狂哥哥還拿走了小小,說是再也不給我了……」

  婷婷哭得委屈,轉眼哭濕了六條手帕,楚雨燕沒手帕再給她了,遂把床上新換過的枕巾給她。婷婷抱著枕巾哭了半晌,漸漸止住,楚雨燕笑道,「看你哭成什麼樣子,就這麼點事,犯得著鬧這麼大嗎?好好的女孩子,被氣得這樣子哭,我一定去找五弟,說他不對。」

  婷婷抽泣道,「就是他不對!見了哪個女孩子,都動手動腳的!」

  楚雨燕無奈地笑,說道,「他有毛病,可是你,用小小咬他,也不好啊,你當時生著氣,萬一解藥給慢了,五弟命就沒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以後千萬不要了。」

  婷婷抽泣著,辯解道,「我打他一下,能有多疼?可是他反過手打我,他那麼大力氣,我,難道我就傻乎乎地被他抓著挨他的打?我害怕了,才用小小咬他的。」

  楚雨燕歎了口氣,柔聲道,「傻丫頭,不是姐姐說你,對付男人的辦法有很多,你幹什麼非得和他又打又罵的,把他惹火了反過手打你,你又打不過他,還不是自己吃虧。就算你有小小,咬他一下,馬上給他解藥,能怎麼樣了,難不成還真的殺了他?最後受疼的還不是你自己,你用小小一咬,眾人自然都說你的不是,你之前再有理,現在一鬧,也是你沒輕沒重出手太毒了。」

  婷婷聽了,眼淚又流出來,委屈道,「就是他不好,你看安然哥哥,對別的女人,從來不去招惹,看也不多看一眼,可是他,看見漂亮姑娘就湊過去,打打鬧鬧的,我再也不理他了,到死也不理他了!」

  一場哭鬧,好不容易吃了午飯,婷婷就被楚狂押回了梅菊堂,沈霄見婷婷哭得傷心,心疼多過責怪,只是那小小,因為楚狂堅持,真的被沒收,不許婷婷碰了。

  婷婷躲在房裡一個人哭。沈紫嫣偷偷和楚狂說,「你也和你五弟說說,這樣子鬧怎麼行呢,婷婷就是那樣的性子,其實沒有一點壞心眼,你五弟,是不是真的,見了小姑娘就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

  楚狂笑道,「阿逸的性子我還不知道,他出身世家公子,在家裡又最小,從小都是人寵著慣著,他一向都是喜歡和女孩子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不過就是玩鬧而已,他自己沒有那個心。對女孩子,上來一陣子,那叫溫柔體貼,可他耐性不長,有的是少爺脾氣。婷婷他們倆在一起,從一開始就是吵鬧的時候多,消停的時候少。你想想他們倆好的時候,那叫一個如影隨形如膠似漆,少了誰片刻功夫好像就活不了。現在吵起來,一個動手打一個動蛇咬,簡直就能要了命。這兩個人都沒個正行,不定什麼時候就和好,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沈紫嫣道,「可是,婷婷這次,好像真的傷心了。」

  楚狂道,「那丫頭也是任性,仗著小小,有時候就張狂。和男朋友吵架,動不動就動毒蛇,這樣下去早晚闖出禍來,你切莫心疼她,好好挫挫她的銳氣,沒了小小,她才知道怎麼做人。要不然她以後在外面行事,一個不高興,喚出蛇來亂傷無辜,張牙舞爪還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的,麻煩還在後頭。」

  沈紫嫣對楚狂笑道,「她現在可是連你也記恨呢。」

  楚狂道,「我還怕她記恨不成,要恨讓她恨去。看她被你爹寵得不像樣子,都這個樣子了,老爺子還寵,早晚害了她。」

  沈紫嫣奇怪道,「你和爹,不是無話不說相談甚歡嗎?」

  楚狂搖頭笑道,「你光看見無話不談相談甚歡了,就沒看見我們兩斗酒吵架?要不是我把婷婷押回來在你爹面前罵,你爹非得衝到菲虹山莊找阿逸為婷婷出氣不可,他肯收了小小,還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

  沈紫嫣忍不住笑,起身為楚狂倒了杯茶,楚狂一飲而盡,沈紫嫣復又為他倒了一杯。楚狂望著沈紫嫣房裡插著的菊花,說道,「現在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什麼時候,我帶你出去,登高望遠,美景不可勝收,整天悶在家裡看這些花,看了這麼多年,出去換換眼界去。」

  沈紫嫣欣然應承,轉而擔憂道,「我身體弱,怕是不能登高望遠,回頭再著了風寒,還要麻煩大家。」

  楚狂道,「我看你是這些年病怕了,這段日子吃我二哥調養的藥,看起來氣色不錯,也沒再像往年那樣發病不是嗎?出去散散心去,你爬不上山,我背你上去,看看景就好,讓你一步一步往上爬,回頭我的腦袋一定被你爹揪下來當球踢!」

  沈紫嫣聽說楚狂要背著她上山觀景,怦然心動,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半拍。楚狂突然欺身到沈紫嫣旁邊,斜倚著椅子湊過去,沈紫嫣的臉突然就紅了。

  他臉上淡淡地笑,語氣淡淡的寵,隨意自然地說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話,「我看著我二哥夫妻恩愛的樣子,實在是羨慕。紫嫣,不如,我們也成婚吧。」

  沈紫嫣抬眸怔住,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沒有任何先兆,不曾露出痕跡。

  楚狂深情款款地等著她。陽光在他背後明亮地閃爍,那個高大俊美的男人,深情動人。

  他今天連件衣服也沒換,衣襟上還沾著和爹爹鬥酒的酒污,他一下午押著婷婷過來,叫爹爹沒收了小小,然後隨意地和自己聊天,不曉得是早有預謀還是心血來潮,他突然向自己求婚!

  甚至他求婚的語氣和情境,自然隨意得好像是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沈紫嫣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真以為自己哪裡出了岔子,產生了幻覺,楚狂可能剛剛和自己說這菊花不錯,或者是這茶很好喝,她就一下子出了幻聽,以為他在求婚!

  她半天不敢動,生怕自己出醜露乖,花癡成病,嚇到了楚狂。

  楚狂撫著她的臉笑道,「我這是,嚇到你了嗎?要不,我回去準備重禮,我改天鄭重其事來提親。」

  沈紫嫣突然覺得被巨大的幸福淹沒了,這個高大的,愛穿一身黑衣服,敞著領子背著琴的男人,真的說,要娶她了?

  她幸福地一頭撲在楚狂的懷裡。那個溫暖的,她偷偷渴慕許久的懷抱。

  楚狂抱了個滿懷,擁著沈紫嫣柔軟的身體,他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上她。紫嫣溫順地閉上眼,幸福好像在芬芳的花心間旋轉,讓她暈眩。

  楚狂為了掙聘禮,穿著他那件半髒的黑衣,背著琴披著發往繁華鬧市席地一坐,大大方方去賣唱。

  他有俊美不羈的容顏,艷逸瀟灑的氣度,他熾熱著心腸看熙熙攘攘,斜著眼睛看世態炎涼,動用他昂貴的琴和黃金般的嗓子,自如深情地彈唱,旁若無人噙著笑,帶著溫柔動人的目光。

  一時轟動江湖。這菲虹山莊李安然的四弟,毀譽參半大名鼎鼎的風流浪子,秦樓楚館的藝妓名師,富貴王侯都難求他一曲,而今卻街頭賣唱籌錢,鄭重其事地向天下人宣稱,他要娶梅菊堂的沈姑娘。

  這消息一出,一時間大家都來看熱鬧,圍擠得水洩不通。

  李安然對他四弟這放誕不羈的行徑,只能是無奈地笑。外面好事的人夜以繼日趕來菲虹山莊,只為一睹楚狂賣唱的風采。菲虹山莊突然繁華異常,人滿為患。楚狂賣唱的四周搭了高高的亭台,所有的客舍旅館掛起了謝客牌。

  幾乎是所有的人,又是祝福又是羨慕,被這麼一個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男人愛,沈姑娘真是天大的好福氣。

  沒見過誰結個婚鬧出這麼大動靜。沈霄聽聞,禁不住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開心爽朗無以復加。這天底下他最喜歡最可心的男人,用這樣一種傾動天下的方式成了自己的女婿,沈霄禁不住拍手跺腳稱快。

  婷婷聽了,也顧不得生楚狂的氣,她睜著清亮亮圓溜溜漂亮的大眼睛,好事地直打聽,「我楚狂哥哥在街上賣唱?掙彩禮錢?人快多死了,擠都擠不上去?什麼?最多只能給五個銅錢,給多了還不要!他傻呀,錢多了不要,他抽瘋!」

  婷婷一聲一聲地咋呼,沈紫嫣偷偷地一下一下地笑。

  心花怒放。所有的愁鬱,一掃而空。所有的病痛,不治自愈。

  沈霄用一種孩子似的興奮表情,興沖沖地對婷婷道,「傻丫頭過來,先生帶你去,去看看你楚狂哥哥的熱鬧!」

  婷婷一蹦三尺高,兩個人歡天喜地地出去,卻垂頭喪氣地回來。人山人海,他們根本擠不進去,什麼也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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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惹思慕

  楚狂我行我素,不計較天下的譭謗,也不理會天下的傾慕。他出現在街頭,唱完三五首曲子彈奏三五場琴,抱拳向眾人致謝,背起一籮筐銅錢,彬彬有禮對面前人說「借過」,然後揚長而去頭也不回,眾人紛紛尾隨擁擠,好像都是別人的事。

  秦樓楚館的姑娘們湊了一筆錢,想盡辦法得以送給楚狂,不料送錢人被圍觀群眾眾口指責,呵斥她們收回。說她們那樣不乾淨的錢楚狂怎麼能要,這錢是楚狂一片真情迎娶沈姑娘的,沈姑娘冰清玉潔高貴風雅,怎能用這不潔不淨之財!

  送錢人無地自容,哀懇地望了眼楚狂,正欲狼狽退出。不想楚狂起身接了錢,還鄭重地對來人行了一個謝禮,轉頭對周圍人道,「多謝眾位好意,但俗話講『養兒不笑做賊,養女不笑為娼』,人生在世,福禍無常。我楚狂出身市井,浪跡江湖,向來看的是人,看不到高低貴賤。那些姐姐妹妹也算是我的知己好友,她們青春賣笑,我楚狂沿街賣唱,大家都是出來賣的,說不上誰嫌棄誰!今日眾位為楚狂而來,甭管那錢是偷的搶的,做賊的行兇的,給了我,就是我楚狂的錢,就是我賣唱的錢。反正錢都是錢,我不計較,沈姑娘既然不計較我楚狂,自然也不會計較我楚狂的錢!」

  一時天下嘩然。

  楚狂如此盛極一時,婷婷心癢難耐,忍不住跑到菲虹山莊,搖著楚狂的肩,纏著楚狂要和他一起去。楚狂問她幹什麼去,她說幫楚狂數錢去,楚狂說要數錢等他背回來再數,婷婷就是不依。

  李若萱也想去,拉著李安然的衣襟求。李安然道,「你四哥招那麼多人來就惹得我焦頭爛額了,你和婷婷還唯恐天下不亂要跟去,一個賣唱的帶著兩個女孩子,你們兩個眼睛滴溜溜地看人山人海去,這成什麼樣子!婷婷要去我管不著,你不能去!」

  李若萱悶悶不樂地作罷,婷婷繼續對楚狂死纏爛打。楚狂無奈,應了她,婷婷歡天喜地地抱著楚狂的脖子歡呼,李若萱黯然出了屋。

  婷婷可以,為什麼我就不能。李若萱委屈。婷婷可以死纏爛打,軟磨硬泡,李安然一句不許,就斷了她所有的念頭。

  她突然就惱了哥哥。什麼都不許她做,整天就知道讓她練功讀書,她跟在四哥身後,出去那半個多時辰,見識一下這少有的熱鬧,又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怎麼了?

  她晚飯吃得少,悶悶不樂去了書房看書。楚雨燕見她不開心,做了點心為她送去,看見若萱正低著頭,偷偷地哭。

  楚雨燕笑著,坐在她對面柔聲詢問,「若萱,你那麼想出去看熱鬧嗎?」

  李若萱不知道怎麼就動了心思,覺得自己委屈。她突然就想著自己沒有爹娘,她孤苦伶仃沒人疼愛。心想要是父母都在,她那麼想去看熱鬧,一定會費盡心思滿足她的願望,誰會像哥哥一樣,一聲不許去,她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此時聽見嫂嫂問,不由更是傷心。楚雨燕道,「好了,你先別哭,這多一點事,他不讓你去,嫂子帶你去。」

  李若萱詫然抬起頭,臉上還都是淚,李安然這時敲了門進來。

  他笑著往她們兩身旁一坐,看著若萱滿臉淚水,忍不住薄責道,「若萱你這是哭什麼,這麼大人了,就是不讓你跟你四哥出去,怎麼就委屈你了。」

  李若萱以為哥哥要責怪,內心難受又惶恐,鼻子一酸,熱淚橫流,伏在桌上就哭。弄得李安然有點不知所措,苦笑道,「你這丫頭,怎麼越活越像小孩兒了,動不動就哭鼻子,我這也沒把你怎麼著啊,沒打沒罵的,怎麼就委屈成這樣。不叫你跟你四哥去,至於嗎?」

  李若萱越發哭,李安然無奈,望著楚雨燕問道,「她就為了我不讓她跟去那件事哭嗎?」

  楚雨燕道,「二哥,若萱她想看看也沒什麼,四哥弄出這麼大動靜,那麼多人看,若萱好奇,你就別管她了。」

  李若萱豎著耳朵聽哥哥的答覆,李安然望了眼妹妹道,「就知道跟著起哄,你四哥彈琴難道你沒聽過沒看過,非得跑到人群裡,就好玩?」

  李若萱忍不住,抬頭頂嘴道,「我就想去,憑什麼婷婷就可以去!她整天不用讀書練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有五哥愛著,四哥寵著,哥哥你也讓著她!她還有先生,還有姐姐,我,我什麼都沒有,跟了嫂嫂貪玩一點,還要被你罵!我什麼都聽你的,處處看你的臉色也討不到你喜歡,連我想出去看看四哥熱鬧,你也不讓!我跟著四哥,又不給你闖禍,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要求,你就是說不行!你,你根本就是不疼我……你嫌棄我……,倒不如殺了我,我就不會礙眼了……」

  李若萱邊哭邊說,說完更是一股腦哭出來,肝腸寸斷。

  李安然聽了她的話心裡酸酸的,內心疼惜不已。他哪裡想到一件這麼小的事,李若萱會昇華出這許多理念來。他撫摸著李若萱的頭,柔聲道,「快別哭了,哥哥怎麼就不疼你。好好,去看,明天哥哥帶著你,找最好的位置去看,你不要比婷婷了,你想你四哥是用籮筐裝銅錢的,大家都在聽曲子,就她財迷似的在那兒數錢,多傻呀!」

  李若萱「撲」一聲就笑了,她哭得真的很傷心,可一下子就被她哥哥給逗笑了。連同楚雨燕也被逗笑了。

  李安然看她笑了,順勢就拉了過來摟在懷裡,撫著她的臉望著她哭紅的眼睛,柔聲笑道,「我的寶貝妹妹就為了這事哭成這個樣子啊?是不是你四哥讓婷婷去,我不讓你去,就說哥哥不疼你啊?這麼點小心眼,我就你一個妹妹,不疼你,疼誰去?」

  李若萱的眼圈又紅了,在哥哥懷裡低下了頭。李安然轉頭對楚雨燕笑道,「還有你,不也是想去看楚狂的熱鬧嗎?」

  楚雨燕揚眉道,「是啊!我也想見識見識大場面。」

  李安然抱著妹妹,低頭在她耳邊小笑道,「你說,咱們帶不帶她去?」

  李若萱笑著,向後躲,揚起小拳頭捶哥哥,說道,「還問我,我當然要和嫂嫂在一起!」

  那夜李若萱親暱地膩在哥哥懷裡,三人談笑了半個晚上,吃光了所有的點心,喝光了茶。

  送走了李若萱,李安然牽著楚雨燕的手回房間,花前月下,李安然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妻。深情甜蜜地吻。

  楚雨燕依在李安然的懷裡,月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眉目清幽如畫,長長的睫毛有著淡淡的陰影。

  李安然擁著她,感念道,「燕兒,謝謝你能對若萱這麼好。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願意看著,她在自己的家裡,卻成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楚雨燕道,「你說什麼呢,謝什麼,我把整個人都給了你,還容不下你的妹妹嗎?這世上我也沒有別的人了,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李安然捧著楚雨燕的臉,吻了她的唇一口,歎息道,「若萱變了。在我面前膽小了。從前,不如她的意,我都打她了她還和我吵。現在她受了委屈,就自己躲起來偷偷哭。我想,我們成親,這丫頭心裡沒有安全感了。她今天話裡話外透出了她的想法,她怕我們嫌她礙眼。平日你對她好,她使勁親近你,分外慇勤。我說她,她也盡量都聽。按她自己話說,她處處看我的臉色討我的喜歡。這丫頭,好像長大了。我心裡卻是難受,覺得對不起她。」

  楚雨燕柔聲勸道,「她一開始,難免擔心哥哥嫂嫂嫌棄,自是處處加小心。等時間長了,明白了我們的心,就不會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是自己妹妹。二哥你也不要太多心。」

  李安然道,「原來她被爹爹寵壞了,嬌縱任性,上來她野馬似的性子撒起潑來誰也降不住她。我為了管教她,就嚴格要求她,不聽教訓還動手打,她就我一個哥哥,從心裡面依戀我,打了罵了,她還是跟我親。現在她有了別的心思,突然長大了,竟有點多愁善感了,看來以後我還得加點小心,得留神她的心思了。」

  楚雨燕道,「這不到兩年,經歷了那麼多事,人怎麼能不變呢?她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突然沒了爹爹,人人都要殺她,跟了個陌生的哥哥,管著她,好不容易跟哥哥熟了,又娶了嫂嫂,這嫂嫂她之前還得罪過。想來,她心裡也是難過的,膽子能不變小嗎,現在看看,她哪還有原來那混世魔王的樣子?」

  李安然歎氣道,「她跟著我學藝,我自然是經常督促教訓她,現在想想,倒還真是覺得應該好好疼疼她,她經歷那麼多變故,或許,更需要我的關心疼愛。今天聽她說,我不疼她,嫌棄她,說得我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楚雨燕擁著丈夫笑道,「二哥別難受,若萱和你還是很親的,她委屈生氣難免說話重一點,過後自己就忘了。你看她後來,在你懷裡笑得開開心心的。她一時想不開哭訴一下,自然怎麼嚴重怎麼說,你這麼大人了,怎麼還和她計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呢!」

  李安然捧著她的臉歎氣道,「家有賢妻,男人不做橫事。我這是哪輩子修的福氣娶了你。」

  楚雨燕道,「二哥別這麼說,想當時,我是花溪苑一個賣胭脂的小丫鬟,你一眼看上我,一心垂憐,這也是知遇之恩。你明知我心有殺機,卻不改憐愛。我鑄成大錯,你也包容,我離你而去,你還不捨不棄,從他手中救下我,娶我。想來能得你愛,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人家說恩愛恩愛,有恩才有愛,你為我做的,是天下男人難以做到的,而我做的,好一點的女人,都可以做到。」

  李安然吻住她,打斷她的話對她道,「不要胡說。你能不顧及恩怨嫁給我,這份豁達通透,天下的女人就做不到。」

  李若萱突然有一種異常的感覺。她跟在哥哥後面,嫂嫂在旁邊拉著她的手。哥哥在前面走,再擁擠的人群也自動讓出條路,李安然帶著俊美的微笑,熟絡地和人打招呼。

  他們在最好的位置坐下。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著,這是菲虹山莊少主人李安然。

  無數的人往他們這裡看。相比於當街賣唱的楚狂,帶著妻子和妹妹的李安然同樣吸引眾人的目光。氣場肯定是不同以往,楚狂也奇怪地看過來,見是李安然,笑。

  那兩個男人相視一笑。李若萱突然覺得心蕩神搖,有一種難以描摹難以言說的仰慕和嚮往。

  這是兩個傾絕天下的男人,一個是自己的親哥哥,一個是自己的四哥。

  她只是他們面前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而他們是她內心崇拜敬仰的男人。

  這人山人海,他們卓爾不群,鶴立雞群。

  婷婷在四哥身邊好奇地東張西望,也看見了他們,跳起來興奮地揮手。李若萱突然覺得她討厭,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為什麼不安靜一點。

  楚狂撥動琴弦,喧囂的人群一下子寂靜。

  婷婷突然有一點無措。諾大的場面一下子悄寂無聲,她突然有一點緊張。

  她其實不懂聲律,而眾人也沒開始給錢。她一下子找不到自己該呆的位置,傻乎乎地望著楚狂,楚狂並不理她,她只覺得自己眼前背後無數的目光。

  她從小聽先生吹簫,從來都覺得那百無聊賴。可是現在,一下子萬馬齊喑,伴隨著楚狂的彈奏,她茫茫然有一點害怕眼前的寂靜。

  李若萱本來想看熱鬧,來了才知道,原來在不同情境裡聽琴,感官上有不同以往的微妙差別。

  聲音更質感,更遼遠。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闊大的寧靜,還是因為楚狂今天更好的發揮。總之一曲終了,片刻沉寂之後,突然掌聲如潮,楚狂淹沒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銅錢如雨下,一籮筐很快就滿了,扔得一地狼藉。

  婷婷卻嚇得呆了,她從沒見過這瘋狂給錢的陣勢,躲在了楚狂的身後,茫然不知所措。

  李若萱突然想起昨天哥哥話裡婷婷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心想若是哥哥昨天許了,今天她也是婷婷這樣,躲在楚狂背後動也不敢動的樣子。

  李安然回頭對她笑道,「想不到在好幾百人之中聽曲子,效果還真是不一樣。幸虧你哭著要來,不然連我也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

  李若萱不好意思低頭笑。

  楚狂望著觀者如狂,唇邊淺笑,撥動琴弦奏起第二曲。

  難以言說的婉轉曼妙。

  耳目一新的韻律,蕩動人心的聲音。

  如同男女剎那的歡會,天長地久耳鬢廝磨,男人心有所感,女人若有所歡。

  李若萱突然有一個剎那,仿似靈魂跳盪開來,俯首遊蕩,看見眾生如癡的目光中,那個一身黑衣任意撫琴的男人,艷逸瀟灑,磊落不羈,徒令眾生仰望,愛而不得,扼腕歎息。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清。楚狂即興做新曲,待眾人回味過來,楚狂已經打點好籮筐,正欲帶著婷婷離開。

  眾人歡呼雀躍,擁擠向前攔住路。銅錢如雨下。一錠錠的銀子亮閃閃地落在筐裡,不管你要不要,反正是給了,愛要不要。

  婷婷的理由是不要白不要,她替楚狂收下,回來還唸唸有詞道,「那麼多人,那麼多銀子一起扔下來,你知道誰給的,還給誰去,不要也白不要!」

  李安然聽完新曲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靜靜地望著亂成一團的場面。李若萱也靜靜地望著,她看見四哥偉岸的身軀一動不動地站著,沉著俊臉一言不發,似乎在隱忍,似乎已動氣。

  那麼多人愛慕,那麼多人狂熱地拋下銀錢,那麼多人不顧一切地攔在面前。別人的欣賞和愛慕也是一種羈絆。

  楚狂哀艷無奈地隔著人山人海,看了李安然一眼。

  楚狂或許永遠也不知道,偉岸的他那哀艷的一眼,攪動了李若萱少女的情懷。

  李若萱突然很強烈地渴望,有一天能得到像嫂嫂和沈姐姐,那樣臻於極致的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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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4: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無情有恨何人覺

  很多散落的銀錢婷婷沒來得及撿就被楚狂拉著用輕功逃回去。婷婷一個勁可惜,惹得本來就不悅的楚狂對她大大地發了一通脾氣!婷婷委屈地大哭,楚狂嫌她煩就直接拎起她扔了出去。雲逸看見婷婷被楚狂責怪的狼狽相,於是哈哈大笑,婷婷越發惱,追著他又打又罵,兩個人鬧得雞犬不寧,一來二去,竟然奇跡般地和好了。

  楚狂唱七日進五百金,買了一對光華璀璨的藍田玉龍鳳鐲,作為聘禮,交與沈紫嫣。曉蓮又是裡裡外外忙碌,幫楚雨燕張羅楚狂的婚禮。

  一切喧囂落定,一對璧人成就百年之好。夜已深,曉蓮疲憊地走在回房間的路上,李若萱還在和婷婷她們嬉笑打鬧,她確實是累了,陪不住了,只好先回來。

  前面是迂迴幽深的走廊,月光透過紫籐斑斑駁駁的,空氣中是一點微微的薄涼,卻是怡人舒爽。

  在走廊拐角處,有一個人正在等她。曉蓮先是嚇了一跳,仔細看,是付清流。

  他木訥地望著她笑,有一點不自然的拘謹。

  疲憊的曉蓮打起精神,笑著行禮,喚大哥。

  付清流一直忙於外面的生意事務,很少在家和兄弟們廝混,已是很久未見了。

  曉蓮輕輕地問他,「有事嗎?」

  付清流訕訕地,拿了一包潔白絹帕包著的點心,遞給曉蓮道,「看見你一天忙碌,晚上也沒空吃東西。夜深了,別餓壞身體,拿著吧。」

  曉蓮接過點心,內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說了謝謝。

  兩人相對無話,曉蓮禮貌地淺笑,告辭。付清流任她從身邊靜靜地走過,終於鼓足勇氣喚道,「曉蓮!」

  曉蓮站住,回首。付清流三兩步跨過來,冒冒失失地將一包沉甸甸的東西塞進曉蓮懷裡,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我去辦差,特意為你買的,一對成色很好的黃金鐲,你,你收下吧。」

  曉蓮驚慌地推卻,「大哥,這,這使不得……」

  付清流一把將曉蓮抱住,動情道,「曉蓮!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剛來的時候,沒人理會我,是你挑最好的櫻桃送到我手裡。這麼多年,弟兄們在一起,從來沒人注意過我,唯獨你,不偏不倚對我好,盡心盡力照顧我!曉蓮,」付清流突然哽咽道,「我早就喜歡你,可是不敢說。我一直在外辛辛苦苦努力,就是不想將來委屈了你。現在二弟、三弟四弟都成親了,五弟也有了婷婷姑娘,我,我就忍不住要對你說了,曉蓮,你答應我吧……」

  曉蓮輕輕地掙開他,轉身慌亂地逃開了。

  她躺在床上,心亂如麻。他會對李安然說,向少爺索要自己嗎?少爺兄弟情深,會因為顧及她而不答應嗎?

  李安然對她無意。她說穿了不過是一個丫頭,原來主管家事,現在有了當家主母,她的身份本來就有一點尷尬。現在,是嫁出她去的好機會。何況開口索要她的人,是少爺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哥。

  曉蓮心痛惶恐。

  好在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一切相安無事。曉蓮繃緊的心弦,漸漸放鬆下來。或許,或許付少爺見她無意,就此作罷了也說不定。

  沈紫嫣和楚狂在菲虹山莊住了三日,第四日就回到梅菊堂去住了。紫嫣氣色很好,雲雨初嘗,嬌羞嫵媚了不少。楚狂換上愛妻為他縫製的衣衫,略修儀容,越發惹人側目,儀表堂堂。

  楚狂半開玩笑地說,他可是送了不輕的聘禮了,怎麼還弄成現在這樣,像入贅啊!他話是這樣說,可還是欣然攜愛妻回到梅菊堂,畢竟還有一個愛他如命的老丈人,真的和沈紫嫣住在菲虹山莊不回去,沈霄非掀了菲虹山莊的屋頂不可。

  菲虹山莊還到處是喜慶和樂的氣息。兩樁婚事沒隔多久,還是人們私底下樂於交談的談資。李安然喜歡在日光明媚的下午在花園裡喝茶,那個時候他躺靠在籐椅上,楚雨燕為他泡一杯清茶,和他一起吃蜜餞,兩個人恩愛和睦,其樂融融。

  付清流去找李安然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兩情繾綣的樣子。楚雨燕穿著一襲寬大的錦袍,沒有什麼裝飾,可是風神韻味,嫵媚猶然。

  李安然見他來了,起身讓座,楚雨燕為他倒好了茶,就告退了。

  付清流有一點難言的尷尬,可是又忍不住表達。李安然奇怪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付清流笑道,「安然,我有件事找你商量。」

  李安然道,「大哥你說。」

  付清流略帶羞澀地笑,說道,「那個,我想,向你,討一個人。」

  李安然驀然瞭解,心有愧疚。兄弟們都一個個找到了意中人,唯有大哥,經常在外為他的生意奔波,還是孤身一個。李安然頓時溫存地笑,「大哥可是,在外面看中了誰家姑娘。你也早該成個家了,這些日子我被閒事纏身,倒忘了大哥的正事。若是那姑娘也有意,咱們這就擇日下聘禮去,早點為大哥迎娶,咱們菲虹山莊再辦一次喜事。」

  付清流訕訕道,「二弟這,不是外面的姑娘。」

  李安然道,「不是外面的,那是……?」

  付清流嚥了口唾沫,望著李安然,說道,「就是,就是曉蓮啊。她是個好姑娘。」

  李安然突然沉默,淺笑道,「大哥你,好眼光。曉蓮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不知大哥,你和曉蓮說了嗎?」

  付清流突然就紅了臉,說道,「說,說了。她沒說話就跑開了,女孩子,都害羞。」

  李安然笑,忖度著用詞道,「那,那大哥是想叫我,為你做媒?」

  付清流傻笑著點點頭,說道,「曉蓮一定聽你的。」

  李安然笑道,「那好!我去做這個大媒!曉蓮那丫頭可真有主意,什麼時候和大哥你郎有情妹有意了,我是一點也不知道!本來把她當成了妹妹,現在一下子要叫大嫂,怕是還得,要慢慢習慣呢!」

  付清流抓著頭猶自憨憨地笑了。

  楚狂回到菲虹山莊,說是忘帶了沈紫嫣一個物件,喚曉蓮來尋。

  曉蓮笑盈盈地向楚狂問安,為他床頭櫃腳地尋找。楚狂看四下無人,關了門,對曉蓮道,「別找了,什麼也沒丟。」

  曉蓮不解地望著他。楚狂讓她坐下,說有事說。

  四哥找她能有什麼事,曉蓮頗為疑惑。楚狂說話倒是直接,「大哥他,向二哥說要娶你,二哥讓我先問問你什麼意思。」

  曉蓮正在給楚狂倒茶,聽了楚狂的話,一個失手,水灑了桌上都是,她連忙慌張無無措地擦桌上的水,楚狂道,「別擦了。」

  曉蓮語無倫次道,「我,我一不小心,我,我先出去了。四哥我先出去了。」

  她轉身急匆匆地走,像是逃。楚狂道,「你回來。」

  曉蓮立在當地,魂飛魄散般蒼白。楚狂走過去,柔聲道,「二哥讓我先和你說一聲,就是讓你多些時間考慮清楚,別到時候頭腦發蒙。你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自己打定主意,別凡事聽我二哥的,我二哥他不能把你怎麼樣。」

  曉蓮落下淚來,對楚狂勉強地一笑,出了門,踉踉蹌蹌向前走,下台階的時候,魂不守舍摔了一跤,不知痛楚地爬起來。

  楚狂在身後看著,歎了口氣。

  房間裡沒有人,四周靜悄悄的。曉蓮一頭撲在床上,熱淚洶湧而下。

  她的身體軟綿綿無力。這一天終是來了。聽四哥的意思,她的少爺,終於親手要把她嫁出去。

  曉蓮心痛。

  他說過,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她和若萱是一樣的。一樣的,曉蓮苦笑著,什麼是一樣的,妹妹就是妹妹,婢女就是婢女。這事若換做成若萱,少爺是不是也不去體諒她的心,就這樣潦草地把她嫁出去?

  少爺,沒有人知道,每次入睡之前,我都會摸著脖子上溫熱的翡翠白菜,望著手上的貴妃鐲,徒勞無益地想你。

  想你在那一片空明的月光中歎息,想你照顧我生病時,那溫柔的情意。

  我這樣卑微的自己,卑微到只要能伴著你,寧願做你踩在腳下的塵泥。

  你新婚燕爾,幸福地擁著你的妻。若萱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你的寵溺。而我,從來就是你乖巧的婢女,默默地承受,你肉體的拘禮,還有你精神的疏離。

  你娶了妻,我以為我只要乖巧,就可以毫無聲息地退到人後的位置,不理家事,繼續做我的婢女。卻忘了,一個身份尷尬,年齡也尷尬的婢女,總要有所處置。

  十七歲,正是出嫁的年歲。你怎麼可以讓我,做你一輩子的婢女?

  你對我無心無意,這沒關係。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你說過你要把我當作妹妹,是我癡心妄想一再忽視你的婉拒,那是我不對,可就算是我不對,我一心一意在你們家這麼久,殫精竭慮,你就不能真的把我當成一次妹妹?

  可是你不會因為一個婢女,而去得罪自己的兄弟。

  那好。那我就順了你的心,遂了你的意。你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

  大不了,一夕玉碎。我與他成親之日,便是我今後的忌日。

  反正,我拼卻一生,換不來你的傾心憐惜。從我那次偷偷地愛上你,就注定我今生命薄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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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月曉風清欲墮時

  李安然看著垂頭不語的曉蓮。讓她坐,她溫順地坐。

  她的面色淒苦,但是從容。李安然覺得不對勁,那該死的楚狂,他下午到底怎麼和曉蓮說的?

  他如今又要怎麼和曉蓮說?

  氣氛有那麼一點詭異。李安然瞧著她的神色不開口,曉蓮安安靜靜自暴自棄不抬頭。

  總要有人說話。李安然呷了口茶,做出淡淡笑,「那個,我要和你說的事……」

  曉蓮的頭低得更低,他,也會吞吞吐吐嗎,曉蓮想到這,就忍不住,低著頭對自己笑了一下。

  顯然她詭異的表情被李安然看了去。李安然怔了一下,盯著她道,「你怎麼了?」

  曉蓮於是抬頭望著他,笑漸甜美,肆然無忌,眼神好像在說,你說呀,痛快直說吧。

  李安然內心叫苦,看曉蓮這情緒,明顯是在和自己慪氣。這丫頭平日裡最明事理,怎麼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和自己慪氣?

  這個楚狂,平日裡辦事也不是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李安然直接道,「大哥想要娶你,你是不是,不願意。」

  曉蓮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以為他會和自己說他大哥的好處,或是直接和自己說,大哥跟我要你,我不好拒絕。可是沒想到,他問自己是不是不願意。

  她張口結舌,她確實不願意。可是沒有了和李安然的交鋒,她感到失意。她本來就是想和李安然生一場氣。

  她只是恨他,為什麼明知道自己不願意,卻不為她做主還出面來說?她只是和他賭氣,他到底更看重的,是她這個婢女,還是他的兄弟?

  可是她所有準備好的氣,突然沒了意義。他只是平靜地問她,你是不是不願意。

  她只需說是,或者不是。這樣的程序,就是最普通的婢女,也要這樣問一問。即便是最普通的婢女,要是不同意,他李安然也絕對不會勉強。

  她只要說是,李安然就會向大哥回拒。只是這樣的回拒,對她來說也沒有意思。

  很荒謬。她打算拼做一死,可是在李安然那裡輕而易舉,只需輕聲說上一句。

  他不會勉強,他只是詢問。可是她要的不是他公事公辦無關痛癢的詢問。她要的,是他關懷她的心意。只是,他不肯給。

  曉蓮突然就委屈得淚流滿臉,一下子跪在他面前。

  他就不能表現得緊張一點,他就不能表現得關切一點,她抱著必死的心,也不怕他表現得絕情霸道。可是他,不給她對抗的機會。曉蓮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突然就沒了主意,她拿這個男人沒有辦法!

  她在他面前跪著哭,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你不愛我沒關係,我現在只需要你會像哥哥一樣為我做主,千挑萬選給我找個好人家!僅此而已,你為什麼就不懂我的心思,讓我這麼委屈!

  李安然看著她失聲痛哭,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起身去扶。曉蓮抱住他腿哭。

  李安然柔聲道,「好了別哭了。不願意就算了,我去回了大哥就是,你這是和我慪什麼氣啊。」

  曉蓮不依地哭。你難道不知道我和你慪什麼氣。

  李安然於是苦笑著哄,越哄曉蓮越哭。李安然責備道,「今天你這是怎麼了,不懂事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起來,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曉蓮就是抱著他的腿不鬆開,任性得不可理喻。

  李安然無奈地歎氣。

  曉蓮斷斷續續地哭道,「少爺,你,你今天若是逼我,我,我就一頭撞死你跟前!」

  李安然呵斥道,「你,你這簡直胡鬧!」生硬地拔腿便走。

  曉蓮撲在地上哭。李安然走了三五步,止步。回頭。

  曉蓮感知他止步,滿臉淚水抬頭看。

  李安然憐惜地望著她。像一個男人憐惜一個女人。

  他對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感性,這麼溫情過。他的目光憐愛,比看若萱還要憐愛。曉蓮想。

  被一個那麼美,那麼細膩溫情的女人,苦苦地愛著。淺笑無言,愛亦無聲。她默默地守在自己身邊,那樣的深情與癡愛,但凡一個男人,都可以感知,何況是他李安然。

  他從來不去招惹家裡和外面的女人,從來不非禮地多看一眼,對她們的愛慕也從不放在心上。可是她是曉蓮,善良柔美,在他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陪在身邊,知冷知暖,無條件地付出深愛,他難道真的可以,像表面上所表現的那樣,心無痕跡,無動於衷?

  他是疼愛這個女孩子的。她越是懂事,乖巧,他越是疼愛。他甚至一遍遍在內心中告訴自己,除了做夫妻,她要什麼,他都可以給。

  可是他又不可以表現得太過憐惜疼愛。他平平淡淡,她就夠傻夠癡的了,若是對她細心呵護體貼入微,這丫頭或許永遠也不能從她編織的夢裡醒來。

  她不是若萱。對若萱,他再怎麼罵怎麼打,若萱恨他一時,不會恨他一輩子;他再怎麼寵怎麼疼,若萱也不會想著嫁給他。

  她以為,她不爭,不說,對燕兒恭敬順從,就可以陪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嗎?

  多傻的想法,多傻的丫頭。

  莫要說,是得罪自己的大哥,衝她患難之中不離不棄陪護自己的那份情,就是為了她去得罪全天下,他李安然也不在乎。

  可是他猶豫就猶豫在,他拿不定,或許大哥,可以給她幸福。

  大哥那個人,為人平平,眼界窄,雖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但一定會很疼老婆。

  他看得出來,大哥真心喜歡曉蓮。大哥這一生可能沒有大成就,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對於得到的好東西,他知足,懂得去倍加珍惜,沒有野心去這山看著那山高。

  十一歲時,孟伯伯給了大哥一個金知了,給他的卻是個銅知了。大哥歡天喜地,每天擦拭,一天要從脖子裡拿出來看好幾遍,極為珍視,一直珍視到現在。

  大哥若是娶了曉蓮,定是要星星不敢給月亮,極為滿足極為寵愛。

  一個女人,有男人能死心塌地百依百順疼愛自己,也就夠了。

  曉蓮看事情的眼界和處理事情的能力,實則要高於大哥。真要是嫁給大哥,做他的賢內助,那是大哥的福氣,也是菲虹山莊的福氣。

  讓那個溫柔癡情的女子,成為自己的大嫂,親如一家相處在一起。這也是讓李安然頗為動心的地方。

  只是,曉蓮她不願意。

  她不願意,不和自己好好說,還和自己慪氣。

  他知道她說不出口的心思。這丫頭一向通達事理,碰到自己感情的事,就無理癡迷。

  愛成絕望,想到死。可是能讓他怎麼做呢,罵不能罵,打不能打,說也不能明說。

  不想嫁給大哥,可也不能趁機和他胡鬧,還拿著她自己的性命胡鬧。

  一時李安然的心思百轉千回,又是無奈又是憐愛。他回身走到曉蓮身邊,撫著她的頭,用少有的疼愛口吻道,「傻丫頭!你這是和我存心嗎?我其實和疼愛若萱一樣疼愛你,可是我再怎麼疼愛你,你也不能呆在我身邊一輩子。父母兄弟,尚且分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是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大哥和我說,我也是要聽你的,怎麼會逼你。你這是和我生什麼氣?怎麼就生了心起了意,還想死?你知道你剛才說的話,讓我很生氣嗎?你也想學若萱一樣,動不動尋死覓活,存心要氣死自己哥哥嗎?」

  曉蓮聽了最後的「哥哥」二字,熱淚禁不住洶湧流下來,又一把抱住了李安然的腿。李安然撫著她頭柔聲安慰,扶她起來。曉蓮放肆地一把撲到他懷裡。

  李安然擁住她,撫著她的背笑道,「怎麼還是這麼委屈,要我怎麼做你就不委屈了,嗯?」

  曉蓮環著他的腰,不住地抽泣。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她貪戀這種滋味,投在他的懷裡,聽他輕聲軟語。

  甚至寧願可以在一瞬間,幸福地死去。

  李安然把她從懷裡搬出來,撫著她的臉,用帕子擦她的淚,柔聲道,「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了,明天我去回了大哥就是。以後,我只管嫁妝,你自己挑夫婿,這總可以了吧?」

  曉蓮是一個人回來的,穿過花園小徑的時候,月色清涼如洗。她突然很怪異地想,李安然如果能給她一個孩子,哪怕只是恩愛一夕,她也願意在一個遠離人煙的地方,為他守護一輩子。

  愛一個男人,愛他臉上的表情,愛他身上的味道。愛滲透到骨髓裡,甚至願意死,只為他能有一段有關自己的記憶。

  可是終究不能愛。曉蓮獨立花叢,觸目所及,是月光灑落花影一片冰雪般皎潔明淨。她在光影中凝眸回首,看他頭也不回地走。

  也終於,讓她透徹心扉刻骨銘心地知道,那個剛剛給她懷抱的男人,他們再也無緣相愛。他們從來也不曾相愛。

  不是他不憐惜,是他不愛。

  他不愛,她必須放棄執迷。必須放棄。

  可以愛到卑微,但不能愛成恥辱。執迷的堅持終究會讓他厭棄,灑脫地放手,至少還能讓他憐惜。

  少爺,今夜我就灑脫地放手。我放手,不再為你執迷。

  曉蓮想著,還是情懷如裂,一時悲從中來,不可抑制。

  李若萱從書房看書回來,見曉蓮在哭,嚇了一跳,關切道,「曉蓮,誰欺負你了?」

  曉蓮搖頭,李若萱卻急了,抓著她的袖子問道,「到底是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找他去!」

  曉蓮一個勁搖頭,卻忍不住淚直流下來。李若萱猜問道,「是嫂嫂嗎?她欺負你了嗎?」

  曉蓮搖頭,拉著她坐下。李若萱若有所思,叫道,「那,那一定是哥哥欺負你了!他,他怎麼你了,讓你哭成這個樣子!」

  曉蓮搖頭,李若萱急得跺腳,說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快說呀!」

  曉蓮道,「大,大哥,他和少爺說,要娶我……」

  李若萱瞪大眼睛,叫道,「啊?大哥想娶你啊?不行不行,他那麼老了,又沒趣!」

  曉蓮拉住她,央求道,「你小點聲。」

  李若萱壓低聲音,問,「那,那你怎麼說,沒有答應吧?」

  曉蓮搖頭,卻突然想試試若萱,於是道,「少爺他答應了,要我……」

  若萱一聽,一蹦三尺高,叫囂道,「你說什麼!他答應了!他逼著你嫁是不是!他一定瘋了,我這就找他去!」

  曉蓮一把拉住若萱,在後面抱住,哭道,「別,別為了我去和少爺吵架,他又不會聽你的。」

  若萱一把掙開她,怒氣沖沖道,「你別管!他敢不聽我的!我就死給他看!他要非逼你嫁人,就連我這個妹妹他也別要了,就讓我死在他手裡好了!」

  曉蓮連忙拉住她,若萱道,「你不用管我,我非要給你做這個主不可!」

  若萱裂腳要走,曉蓮見她如此仗義,禁不住死死抱住她放聲大哭,哭得若萱有點手足無措,傻乎乎地呆了,曉蓮半晌止住哭泣,說道,「你能如此對我,也不枉我跟了你一場。」

  若萱落下淚來,抱著曉蓮哭道,「你,你這是說什麼呢。你放心,我去找我哥哥,一定不要你嫁給大哥。」

  曉蓮道,「你別去。少爺說,他只管嫁妝,要我自己挑夫婿。」

  若萱一下子歡笑起來,打著曉蓮道,「沒見過你這樣說話的,這樣大喘氣,快要嚇死我了,還差點跑去和哥哥拚命,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像上次一樣,被他著實打一頓!」

  曉蓮淺淡地笑。若萱突然想起來,疑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曉蓮一下子婉轉難言,輕聲道,「要是,一下子有一個你不喜歡的人來提親,你也會哭。」

  若萱似懂非懂不再說什麼。晚上躺在床上睡覺,她突然想起哥哥去江南的時候,在一個黃昏,曉蓮一個人癡癡地拿著哥哥給她的玉發呆。問她,說是給哥哥祈福。她,她不會是,心裡喜歡的人是哥哥吧?

  這個念頭讓她嚇了一跳。她好幾次忍不住起來問曉蓮,但是怕她難堪,終究忍住沒問。她開始不斷地追悔,為什麼那個時候,自己那樣懵懂無知。可是現在,哥哥娶了嫂嫂,曉蓮不應該再管家了,可是讓曉蓮怎麼辦呢,對於李若萱來說,曉蓮的問題,是一個深奧難解的問題。

  李安然委婉地和付清流說了。曉蓮不同意,以死相逼,她跟了若萱那麼多年,最艱難的時候也照顧過自己,他也不好拿出主子的架子來壓她。好漢不吃強扭的瓜,他願意為大哥再覓良家子。

  付清流充滿期待的目光頓時暗淡。他久久地沒說一句話,然後沉默地離開。

  三個月後,李安然為付清流娶城南商家的張氏女。張氏女家境殷實,容貌端莊秀麗,性情溫順柔和。付清流像是要做給曉蓮看一樣,格外地寵愛張氏女。

  曉蓮對李安然說她想出去學做生意,在外面為自己另覓佳婿。既然要放手,就索性放得乾乾淨淨,不要呆在他身邊,日日瞧著看著,擾亂自己的心,弄得大家都尷尬。何況自己外出學做生意,就可以名正言順不再管家,鳩佔鵲巢,總不是辦法。

  對於她這個決定,李安然內心是感佩的。曉蓮果然善決斷,有膽有識。他欣然同意,曉蓮只需打磨幾年,定能成為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她為自己找尋到另外一番天地,不僅僅能另覓佳婿。

  唯一不高興的人是李若萱,她捨不得曉蓮。自從曉蓮跟她說出這個決定,她就一直哭。雖然哭,可是想想自己心中那深奧難解的問題,她也不能硬是把曉蓮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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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杏花開滿蹊(上)

  又是一個杏花滿蹊的春季。

  謝小倩一病經年。春天乍暖還寒,最難將息。她的形容消瘦得幾乎是骨頭包著皮。

  小魚為她剪來幾枝杏花。謝小倩暗自笑了一下。這樣熬下去,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杏花。

  她自怨自艾。身體不爭氣,更沒有力氣去忤逆邱楓染的意。空庭冷落,邱楓染常常不歸。就剩下自己,都懶得去歎息了。

  她會常常在病榻上想起,她第一次見邱楓染的時候,邱楓染就是湖邊獨立,將萬事萬物都置之不理。可是她就是為他著迷,傻乎乎地以為,他特立獨行,有男子氣。現在想想,他萬事萬物都能置之不理,何況一個單純病弱的自己?

  總是能想起他的氣息。他絕情絕意。可還總是能想起他的氣息。生活是一片死寂,可能,除了他的氣息,再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回憶。

  他一塵不染,清幽的香氣。他偶爾微笑時,美到令人心醉。

  會想起兒時,無憂無慮地在家裡嬉戲。父母寵愛之極,從沒受過什麼委屈。

  不想嫁了人,把不曾受的委屈,一起受了個夠。她每逢這時,就苦笑。多可笑啊,婚姻明明是一場外表眩惑的騙局,自己迫不及待義無反顧地跳進去,心裡還暗自自豪歡喜自己有追求幸福的勇氣。

  或許,自己會這樣死去吧?時日在一點點抽走自己的力氣。謝小倩輕輕嗅著杏花的香氣,她想著自己不久就會死去。

  原來只求一死,現在卻覺得,不到二十歲,就這樣被一個男人,弄得死去?

  想想也是不值的。家鄉這時一定是草長鶯飛,是放風箏的時節。小侄子一定是在花園裡,像自己小時候一樣,歡呼雀躍著嬉戲。

  回不去了。會死在這裡。謝小倩落寞地將杏花放在床頭,是啊,回不去了,會死在這裡。

  或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最近感懷得厲害。一遍遍重演他們曾有的短暫恩愛,一遍遍回想自己小時候。會死的,不是嗎?

  她喚小魚扶她出去。小魚憂切地攙扶她,在陽光裡坐下。

  湛藍的天,柔美的雲,煦暖的風。

  她對小魚說,真想去村子裡看一看。

  小魚大驚失色地阻止,謝小倩做出一抹笑影,輕聲道,「不過一死,他能奈我何。」

  小魚哭泣著勸,「小姐你別整天死啊活的,看你這幾天氣色好了點,你安心靜養,過些日子就好了。別胡思亂想了,你這身子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沒人心疼,自己還不心疼自己嗎?還要去村子裡,不把自己害了,也要把別人害了。萬一姑爺知道了,真的去殺人怎麼辦?」

  謝小倩閉目靠在小魚身上,陽光暖洋洋照著,她輕聲歎口氣,說道,「幸虧有小魚你,不然,我怕是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小魚抱著她偷偷落下淚來。謝小倩回屋去,靜靜地躺著,一直到夕陽西下,滿屋子都是斜射進來的淒艷的日光。

  她要小魚拿紙筆,好久沒握筆,生疏得厲害,斷斷續續地寫。

  「雕廊畫閣幽人居,門前荒苔成青碧。鵲橋七夕一相遇,廣寒桂花落滿地。歡聚兮無語,空守兮靜寂。日暮花謝去,黃鶴杳無意。黃昏無聲息,鄉音隔千里,孤魂零落如飛絮,生死兩不知。」

  她內心一時情聚,百感交集,扔了紙筆,仰頭閉目重重地喘息。

  已是三更天了。一切都已入睡。邱楓染感受著家裡的一片死寂,比他孤身一人的時候,還要死寂。

  他用一個月,收服西十二家,休養兩個月,收服東三家,就在剛剛,他收服了南五家。

  他鐵血。用一種不可質疑,不可逆轉的氣勢,收攏了這天下接近二分之一的財富。

  而面具人交給他的,不過天下十分之一的銀錢。

  他頭痛,當年幾乎窮死的要飯的小男孩,突然坐擁天下一半的財富。他不欣喜,他只是頭痛。一想起李安然,他就頭痛。

  他是自己多麼欣賞的男人。甚至為了李安然,他走出竹林去杭州。

  天下者,一人之天下。他李安然不想雄踞天下,可是他妨礙別人雄踞天下。

  從此之後,他的敵手,應該是李安然。

  邱楓染自己非常清楚,天下人都欣然仰慕李安然,對自己,卻只是怕。

  他形容冷峻,心更冷峻。他的果敢與強硬,一言既出雷厲風行,他遠遠地坐著,冷冷地做著,所到之處,望風而倒。

  他不惜殺。他不惜罰。他甚至不惜毀滅自己。冒險本來就有兩種結局,要麼成功要麼失敗。

  他總是成功。不是因為他運氣好,只是因為他手段高。

  現在終於要面對李安然。邱楓染突然覺得自己原來只是小打小鬧,他真正難做的事,還沒有開始。

  他從來沒想過殺李安然,李安然已經名滿天下,殺他,實在太過不容易。

  殺李安然,是面具人要做的事。他邱楓染只想打敗他,不是用武力,是用財富。

  李安然最適合於喝喝茶賞賞花,他骨子裡和楚狂一樣,不愛慕世間榮華。他邱楓染愛慕的也不是世間榮華,他渴望的是雄霸,雄霸天下。

  那個四歲病死了爹,十歲餓死了娘,十一歲被人打死了哥哥,十二歲餓死了姐姐的小叫花子,突然在一個瞬間,雄霸天下。

  他就是要夜夜煙花。他就是要雄踞天下。

  當年他所承受的無助,他一併給回去;當年給予他的恥辱,他一併討回來。他要天下人仰其鼻息,望而生畏。

  一個孤苦的小男孩,面對親人接二連三的死亡,不怕嗎?面對別人殘暴無情的欺壓和虐打,不怕嗎?

  而今,他要讓所有的人害怕。

  邱楓染站在清冷的庭院裡。他不曾有一個溫暖的家。為什麼他邱楓染不曾有一個溫暖的家。

  空寂如死。這華麗的竹林裡的房子,冷寂如同荒野的墳墓。

  沒有人生活熱鬧過的氣息。他突然想起,他很久沒有過問他的妻。

  當時正是剛剛著手無序的時候,他的妻,沒心沒肺地纏著他,無所顧及地惹他生氣。

  他需要絕絕對對的冷靜,他要想事情,她卻只知道要自己陪。他冷落她一點,她就任性地跑到外面去惹是生非。

  那個死丫頭,還和他吵。絕食淋雨,以死相逼要離開他。

  她到底怎麼樣了,不會是他不回家,她又尋死了?

  邱楓染靜悄悄地來到謝小倩的房裡,藉著月光看她病榻上的臉。不堪入目,她怎麼竟然病成這個樣子!

  他突然不容忍,她這樣憔悴地死去!

  旁邊還有字,她寫的字?

  邱楓染拿起來看。鵲橋七夕一相遇,廣寒桂花落滿地。歡聚兮無語,空守兮靜寂。

  邱楓染苦笑。這丫頭好文筆。同樣是神仙。牛郎織女七夕相聚,廣寒宮裡的嫦娥空守靜寂,桂花應該是八月才開吧,難道會是花沒開,就已經零落滿地!

  邱楓染的心突然輕輕地動。

  是啊,花沒開,就零落滿地。

  孤魂零落如飛絮,生死兩不知。她存了必死的心。

  她還是一個花季少女,就病成如此。他們婚後不久,還沒盡享夫妻情意,就讓她心力交瘁。傷心,心死。

  就因為羨慕,別人舉案齊眉,恩恩愛愛嗎?我的傻丫頭。

  傻丫頭。邱楓染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他立在西湖邊上,聽見有丫鬟喚她,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

  看見謝小倩青春俊美的臉,她純真的眸子裡是溫柔陽光的笑。她歪著頭好奇俏皮地打量著自己,快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眸笑,回身走到他身邊,欣然對他道,「我叫謝小倩,你呢?」

  我叫謝小倩,你呢?

  從一開始就是她纏著自己。他沒有激烈火熱的情感,但他也盡量順著她的意。

  一不順著她的意,就心成死灰,鬧著要死?

  你在人海中看上對人清冷的我,小倩,你或許不知道,那是一種知遇。

  所有的人對我望而遠之,小倩,唯有你,唯有你。

  我怎麼可以,讓你這樣病死。

  第二天一早,邱楓染請回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鶴髮童顏,表情如雲影,如花笑。

  姑爺請來醫生給小姐看病。小魚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慌慌張張為謝小倩洗臉梳頭。謝小倩懶懶道,「不要忙了,又沒人看。」

  不想是邱楓染陪同醫生進來的。他依舊是一身白衣,清冷的表情。

  恍如隔世。竟然在這個早晨見到這個冷酷絕情的男人,他竟然輕柔地望著她,扶起她給醫生看脈。

  他的體溫滲入到她的身體,她突然又聞到了他身上優雅的男性氣息。

  謝小倩的淚泉湧而出。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不會因為他流淚了。卻不知他怎麼就良心發現,突然對自己,這麼好?

  醫生看了脈,歎了口氣,起身和邱楓染出去。邱楓染問他如何,他話也沒說,開了個方子,說吃幾日試試。

  邱楓染說好。

  不想那方子真是神奇,謝小倩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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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杏花開滿蹊(下)

  小魚忍不住歡欣的表情,姑爺肯用心為小姐治病,而且她篤定,姑爺請的一定是絕好的神醫。

  小姐的病從小沒少吃藥,底子就弱,現在被調理的,竟然是一天比一天好,身體強健起來,有了血色和笑顏。

  她們固然不知道,邱楓染請來的,是號稱不死神醫的嚴百藥。不死神醫,江湖中最赫赫有名不可一世的稱號。

  沒有他醫不好的人,沒有他治不了的病。就算人馬上就要死了,可是當著嚴百藥的面,就死不了了。

  他出手極為吝嗇,常常是別人瘋狂地求,他瘋狂地跑。

  他總說生老病死人皆有之,頂著那麼大的名號,超過了行醫目的的本身,他只有逃。閻王讓死,誰能勝之?救病可以,可是偏偏世人老是讓他救命。命,就那麼好救嗎?

  可是他抵擋不了那個穿著白衣的強勢男人。他不來救命,那個白衣男人就會要了他的命。

  他只好來。還好,他讓自己救的人,沒什麼大病。就是先天不足,後天積鬱。

  謝小倩真的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好了,甚至從來,她的身體不曾這樣好過。

  小魚總是偷偷跑來說,姑爺這些天都沒有出門,在家裡看書。對她說,姑爺今早親自看她熬藥了,問她小姐怎麼樣。

  謝小倩的心,雖然有著厚重的隔閡,但還是被說得如小鹿亂撞。

  他,真的回心轉意,找人治好自己的頑疾,要對自己好嗎?

  他為什麼不來看望自己?自己是不是很醜很憔悴?

  謝小倩生病以來第一次照鏡子。還好,面容恢復了生氣,再調養一段時間,或許,就可以美麗如初,說不定,更光彩照人也可以。

  她可以在清早,去竹林裡看杏花,在白日,走在石頭砌成的小徑,照顧他的紫莖雲蘭。

  紫莖雲蘭開放的時候,她正得著沉重的病。聞著它的香,越發昏眩。

  錯過了它盛開的季節。而今,連杏花也飄飄灑灑地落了。

  她希望能偶爾與邱楓染遇見。可是又怕真的遇見了,不知道說什麼,怎麼說。

  沒有遇見,她又失落。雖然鮮血淋漓的傷痕醫好了也會留下疤,但再怎麼說,畢竟日子總要過,既然沒有鬧到最後不可收拾,他有意和解,又何必兩個人這樣各自矜持。

  她於是為他洗手做吃的,讓小魚端過去,小魚說,他吃了,一口不拉地吃光。

  一口不拉地吃光。謝小倩在那個香花凋落的下午,想著怎麼樣自然而然就能和邱楓染和好。她總不能像從前一樣笑著往他懷裡撲,她還沒摸透他到底存什麼心思。

  人家為你請個大夫,就表示願意和好如初了嗎?

  謝小倩畫了一幅畫,一位負手獨立舟上的貴公子,一個船頭搖漿的天真少女,愛慕地偷偷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寫上這兩句詩。忐忑不安地讓小魚給正在讀書的邱楓染送去。

  他是陌生的王子,她是無知的越女。她寧願這樣比喻。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問小魚他的反應。小雨說,姑爺看了,怔了半晌,放下書下樓來,在對面樓閣裡歎氣,一個人看星星。

  謝小倩嫣然。披了件碎花的青衣,起身去對面樓閣。

  邱楓染果然在那裡看星星。

  他靜靜地坐著,衣袖間全是月光。

  謝小倩走過去,隨意地盤著發,臉上是溫存的笑意。她跪坐在他身旁,輕輕地接近他,拉住了他的手。

  邱楓染望著她,看著她青春的臉上,美麗的目光。

  謝小倩依在了他的懷裡,他一把擁住,手指掠過她柔順的髮絲。

  謝小倩道,「相公,原來都是我不好,不懂相公你的心意,老是惹你生氣。你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

  邱楓染歎氣道,「是我的錯。不該那樣對你。」

  謝小倩驀地流下淚來。她清亮的眸子,迎著月光。邱楓染緊緊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說對不起。

  謝小倩伏在他的肩上,閉目,如果兩個人真的還有對彼此的情意,又何必一定要分清,誰先對不起誰。

  邱楓染低頭吻她。捧著小倩的臉,深情地熱吻。

  這世界,除了他的妻,誰還守著寂寞,拖著病體,等著自己?還有誰能忍受自己的壞脾氣?

  小倩,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我怕你從此恨我。再也不理我,執意要離開我。

  我是一塊冰,你是一團火。雖然有時候我們勢同冰火,但我也怕冷,甚至願意,把你抱在懷裡,任我的心融化成水。

  或許,你不應該愛我,而我,絕對是應該愛上你。

  一夜溫柔繾綣的夫妻。謝小倩幾乎就忘記了,他們曾經鬧的不快。

  他臉上是寵愛的笑,突然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賴床不起,也不讓她起。

  就那樣抱著她。生怕下一刻,她就會跑掉。

  謝小倩說要給他去做飯,他說你不做有人會做。

  陽光已經暖洋洋地照進屋來。邱楓染猶自摟著她,低吻她的頸。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小倩你不是願意我陪著你嗎,這段日子,我整天在家陪著你,再也不冷落你。」

  謝小倩聽得像做夢,卻忍不住融化在他的懷裡。他溫白如玉的肉體,有老舊的傷痕。

  謝小倩甚至懷疑,他原本也可能是一個溫柔感性的男子。只不過,不肯摘下他冷冽的面具。

  手指不小心就觸摸到他的傷痕。邱楓染道,「小時候餓得極了,偷了人一個饅頭吃,被人用皮鞭打的。」

  說起來,風輕雲淡,似乎陳述的是別人的往事。可是小倩忍不住揪住了心。事隔這麼多年還留下這麼清晰的傷,當年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或許他的妻永遠不會懂,一個饅頭,會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她永遠也不知道,她的相公,在餓得發昏的時候,還要在心中取捨,是這樣餓著死去,還是被人打著死去。

  他多少次恨恨地看著,那些在酒樓裡,哪怕是在地攤上大塊朵頤的人群,他瞪著一雙渴求的眼睛,哪怕給他一點殘羹冷炙,可是等待他的,除了驅趕就是呵斥,說他壞了他們吃飯的興致。

  他恨恨地看著,終有一日,終有一日,他邱楓染,會改天換日,在他們的骨頭上踩過去。

  他從不肯解釋,為什麼他會那麼憎恨那個群體。他最卑微的出身,沒有機會接觸,也就沒有機會去恨那些所謂大人物。

  他就是小人物裡的小人物。給予他欺凌侮辱,肆意地打肆意地罵他的,全都是小人物。

  一邊對人點頭哈腰,一邊對他拳腳相向的小人物。

  在富貴人面前他們諂媚,在暴戾人面前他們服從。你知道他們在比他們還弱小的人面前,是什麼樣的嗎?

  哥哥就是被他們打死的,因為哥哥餓暈了撲倒了一個肉攤。姐姐就是被他們餓死的,姐姐餓得奄奄一息,他苦苦哀求給一碗粥,卻被生生扔在了風雨的夜裡。

  他偷了人的一個饅頭,狼吞虎嚥還沒有吃完,就被人抓住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二十鞭。

  沾著自己的血,他吃下了剩下的饅頭。他伏在冷冷的地上,在心裡叫囂,你們打我,沒關係,終有一天,我不死,就全部殺了你們!

  他惡向膽邊生,拚死去報仇。還不等傷好一點,他偷了一把賣肉人鋒利的尖刀,然後大搖大擺走到饅頭店,對正在賣饅頭的老闆就是一刀,然後用刀頂著他的腰,堂而皇之地吃他的饅頭。

  你哀求他,他不會給你。你殺了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當他,可以以強者的姿態站在他們面前,當他,想要血洗他不公平的待遇了卻仇怨。卻突然發現,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復仇的實體的人。

  他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目標,比如就是張三或是李四。他找不到,將屈辱和不幸加給他的,是整個的人群,他的仇無以報。

  他也曾經衣衫襤褸甚至和豬狗搶食,身邊是別人的大便,上面落滿綠豆蒼蠅,他依然可以在一旁睡,那個時候他不怕髒。他自己就最髒,只有人怕他髒,他從來不知道嫌別人髒。誰一口咬了個爛桃子吐在地上,等那人走後,他都撿起來吃。

  可是,從他意識到自己無仇可報的那個瞬間,他突然就再也受不了那個人群。他突然就愛極了乾淨。一定要遠離,不能有所接近。他不能容忍他們的言語,不能容忍他們的習慣,他甚至不能身處市井太久了,處得久了,他就想殺人。

  而她,他的嬌美的妻,從小錦衣玉食,遠近聞名的才女,她怎麼知道,生活的另一個表面,充滿辛酸,鮮血淋漓?

  人們讚美她,吹捧她。見了她恭恭敬敬,都說上幾句好聽的話。她就覺得別人很友好很善良,看人們生活艱苦,她就覺得別人很可憐。

  換一下地位,或許只是換上一身破爛的衣服再出去試試。去看一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情你,可憐你,看見你餓了就給你吃,看見你冷了就給你衣。

  可是,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寒酸的過去。她是聞名一時的才女,有顯赫的地位。難道他要對她說,他曾經被那些人欺負得半死,他們沒你想得那麼良善。她肯愛他,嫁給他,他何必再提過去。

  何況過去,本就不堪提。難道要告訴她,他曾經因為餓,吃掉了老鼠即將腐爛的屍體。

  她會驚恐,會再也不敢接近他。她多情地抱著自己的肉體,卻可以想見這個皮囊被人家怎樣毒打,這個皮囊在怎麼惡臭的環境裡求生,這個皮囊吃過死老鼠,吃過別人唾棄的東西。她,還會抱著自己,那麼多情嗎?

  對任何人,都不堪提。

  沒有人知道。但他自己忘不掉。他每當想起,即便外表靜冷,心裡也會恨出血來。

  天下人以為,我邱楓染一生出來就一身白衣看星星,有潔癖到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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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5: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人間煙火

  皓月當空灑下一片銀輝。園子裡的杏花,潔白如雪開得花枝錦簇。

  枝頭下,分不清是月光的皎潔還是花的明烈。

  李安然和楚雨燕在無人的深夜,攜手在樹下放置張小桌,鋪上條草蓆,楚雨燕素手泡一壺清香的茶。

  茶氤氳著香氣,細細裊裊地飄散開。李安然倚坐在草蓆上,楚雨燕穿一身錦袍依偎在她懷裡。

  她散著發,沒有任何裝飾。敞開的衣領露著雪白的頸項,慵懶隨意地繫著腰帶,一雙玉足卻淘氣撩人地露著,也不嫌冷。

  他們睡到半夜,她隔窗看著杏花如雪,禁不住心癢,纏著李安然來的。李安然拗不過她,半是憐寵半是惱怒地隨來,見她露著一雙潔白嬌嫩的玉足,忍不住心疼地用手去暖。

  楚雨燕就窩在他懷裡細細的笑。李安然捏著她的腳,望著她狡黠的眼睛,薄責道,「深更半夜往外跑,還穿得這麼薄,光著腳,當心明天病了,我給你吃最苦的藥!」

  楚雨燕不以為然地笑,捧著熱茶遞給李安然道,「二哥別生氣,喝茶暖暖身子。」

  李安然接了茶,笑道,「倒是給我暖暖身子,照顧好你自己吧。」

  楚雨燕端著茶,吹著氣,仰頭望著嚶嚶盛開的花,嬌嗔道,「怎麼男人都這麼沒趣,這麼好的月亮,這麼好的杏花,正在怒放的時候,一兩天就落了,現在不看,一年之內就沒機會再看了。」

  李安然道,「對著月亮看杏花,淨想著清幽雅事,可你也是事先說啊,睡到一半叫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想打你屁股。」

  楚雨燕晏然而笑,放下茶撲過去摟住李安然的脖子,嬌軀蜷縮在李安然懷裡道,「你要打,燕兒給你打。」

  李安然被她撲得險些潑了茶,皺皺眉,含笑在她臀上拍了兩下,楚雨燕埋頭而笑,李安然一巴掌打下去道,「你個壞丫頭,你還笑!」

  楚雨燕被打得有一點疼了,她撕開李安然的衣領,張嘴咬了李安然的肩膀一口。

  李安然吃痛地捶打她的背,楚雨燕吃吃地笑,抬頭望了李安然一眼,作勢再咬,被李安然一把揪住。

  李安然捏著她的鼻子道,「你還真屬老虎的,張嘴便咬。」

  楚雨燕意猶未盡地張著嘴作勢到處咬,李安然躲,抓著她的雙手,兩個人順勢躺在草蓆上。

  一下子覺得天空浩渺,杏花馨香的氣味在鼻端靜靜地飄。

  楚雨燕溫順地躺在李安然溫暖的臂彎裡,夜空湛藍高遠,有著幾分清澈。月光從繁華枝條的縫隙中透下來,夜色微涼,柔情似水。

  繁盛的花在面前爭先恐後的眨眼。李安然靜靜地撫著她散落的長髮。她抬目溫存恩愛地看他。

  她像盛開怒放的杏花一樣鮮活,像高懸中天的月一樣皎潔。

  肌膚冰雪般清透,眸子秋水般橫波。

  她從來就有一雙美到讓人過目不能忘的眸子。很黑很亮。會含情,會帶笑。

  她長長的半卷的睫毛,在月光下可見纖毫。

  很美。很空明。李安然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懷裡這個溫熱凡俗的肉體,他們這凡俗間男女的恩愛,突然一下子就很空明。

  江天一色無纖塵。月照花林皆似霰。

  如若,人生有這樣的一個瞬間,可以遍嘗情愛的溫存甜美,直可以生死相許蕩人心魄,還有必要惆悵,宇宙永恆生命短暫嗎?

  李安然撫著髮絲靜靜地看,楚雨燕望著面前這個溫情的男人,直想落下淚來。

  楚雨燕自己一個人在家依著欄杆閒著無事的時候,常常這樣不自覺輕輕笑出來。愛,有時候是一種可以滲到心肺和骨子裡的毒藥,中毒的人願意病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楚雨燕時常想,可不可以在一個瞬間就地老天荒?

  比如在李安然抱住她的一瞬間,一下子地老天荒。他們白髮蒼蒼,化成石頭也好,不理會人世的輪迴,不計較人世的滄桑。

  李安然在外面應酬,李若萱在書房裡讀書。楚雨燕一個人,常常會無聊地想起許多舊事。

  不知道,沉迷情愛,會不會減了她身上的風華。師父說,女人的風華來源於深刻到骨子裡的疏離。

  說到底是讓男人覺得荒蕪冷艷,可看而不可求。她固守自我,視情愛如流雲,甚至,男人不過是她自己尋歡作樂的理由。

  可是,她真的愛了。愛上了。

  於是她開始想念聶雲初。她想,聶雲初一定是真的愛了。她中了愛的毒,無藥可以救。

  楚雨燕常常會想,當初臥底在李安然身旁,她完全可以不那麼狼狽,完全可以做得更美一點,讓李安然對她更著迷一點,讓他們之間更精彩一點。

  像她這樣的女人,無論如何應該活得比現在要精彩的。

  她現在就呆在家裡,料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不是應該可以顛倒眾生,禍害天下的嗎?

  可是得那男人的愛,就突然對天下沒了興趣。

  心裡裝著一個男人,即便全天下的人都瘋狂追捧,就他一個不高興,天下人還有意義嗎?

  滿世界柳絮飛飄,楚雨燕站在橋頭看枝上的雛燕稚嫩的叫。

  李安然從外面回來。他身前背後都是溫暖明媚的陽光。

  她慵懶無聊地站立在楊花裡。李安然帶著笑,停步溫柔地望了她一會兒。

  她發覺,回眸望去,笑。

  相視而笑。

  可能在他們之前的千百年,不會有人預知,在他們之後的幾萬年也不會有人記憶。他們曾經是紅塵凡世一對普通的夫妻,在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楊花小橋,兩兩相視,彼此溫柔憐惜。

  那次夜深,李安然在外面宴客,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楚雨燕為李若萱做了件新衣給她送去,被若萱甜言蜜語纏著坐了好一陣子。想到夜深了,外面的宴會也該散場,李安然要回來了,楚雨燕打了傘要回去。

  行至走廊,李若萱拉著嫂嫂的手,嘴角還帶著甜美的微笑。突然,殺機四現!

  李若萱一下子懵了,全身的毫毛一下子豎起來。

  一身黑衣,霸道狠厲的侵襲。泰山壓頂般,幾乎不能呼吸!

  楚雨燕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面具人來了,他終究是不肯放過自己,跑到菲虹山莊來殺她來了!

  斂了溫柔,全身冷厲,出手!

  厚硬的兵器,似乎是一去不回頭的蠻力,穿過空氣逼近肌膚,還帶著熾熱的速度和外面秋風冷雨的氣息。

  楚雨燕魚一樣地閃避,動如脫兔,腕一閃,好像蛇盤起,然後突然凌厲的攻擊!

  連環刀。

  山色空濛雨亦奇。

  到處是刀影,是殺機,一刀比一刀更迅疾更具殺傷力!

  黑衣人迎著刀飛身向後退,似乎想體會楚雨燕那一刀一刀接連不斷的如同洪波湧起的殺傷滋味。

  楚雨燕驀地收手,不是面具人。

  一個高大俊逸的黑衣人站在雨裡,捂著肩上的傷口,狼狽討好地笑。

  是楚狂。

  四哥?楚雨燕和李若萱齊齊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喊。

  楚狂連忙衝過來示意,別吵。

  楚雨燕道,「四哥你這是幹什麼?讓我看看傷!」

  楚狂一下子躲開,擺手道,「傷不要緊,沒事。你們千萬別和我二哥說今晚的事。」

  不想李安然在不遠處就接了話,「怎麼不讓我知道,你幹什麼事了?」

  楚狂叫苦不跌,抱怨道,「你們姑嫂二人可真能聊,等了半天非得這個時候出來。」

  李安然走到楚雨燕身邊,輕輕撫了撫楚雨燕額上的汗,看了看楚狂捂著肩的手,問楚狂道,「你到底又在做什麼怪,學會伏擊自己二嫂了?」

  楚狂斂了一身邪氣,賠笑道,「二哥我就是想試試二嫂的刀。那天晚上我見了,一直忘不掉。回來我一直琢磨,我這是一刀斃命,揮出第二刀就得有喘息的機會。可二嫂不是啊,她的刀一開始看起來很好迴避,不想一刀比一刀凌厲,不容人喘息。我就想能綜合一下多好啊,我若要也能揮出連環刀,那天晚上還能跑了那面具人嗎?」

  李安然責備道,「切磋探討天天有的是機會,非要偷襲,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譜,真的出了事怎麼辦?」

  楚狂道,「能出什麼事,你是怕我殺了她,還是怕她殺了我?」

  李安然呵斥道,「你跟我過來!」

  楚狂卻向後退了一步,說道,「二哥你這幹什麼,我都這麼大人了,都娶了妻了,你不會一時生氣還要打弟弟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有點潑皮無賴孩子氣。李安然看他那樣子又想笑又想歎氣,扔過一個小瓷瓶道,「那你回去自己上藥!」

  楚狂接了小瓶,說謝了。走了幾步又轉回頭豎起拇指,對楚雨燕說道,「二嫂好本事!你不做女殺手而嫁給我二哥,當真是十二萬分的可惜!」

  李安然道,「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楚狂連連作揖,告饒道,「二哥你別生氣,你放心,我回頭一定好好反省自己,不敢上藥,就讓它疼著,等著自己長好!」

  他臨別還對若萱使了個眼色做了個鬼臉。隔著那一簾秋雨,若萱覺得那一身黑衣捂著肩倉皇離去的男子,高大英偉,分外令人心儀。他雄霸,轉而邪戲。他其實非常好,可就是看著有點壞。

  李安然和若萱聊了幾句就摟著愛妻離開。李若萱怔怔地望著兄嫂的背影,第一次感到驚異。原來嫂嫂武功那麼好,一瞬間崩現那麼濃重的殺氣。溫婉可人的人,剎那間冷硬凌厲,乾淨,果敢,颯爽英姿。真的是很美,美到令人一瞬間屏住呼吸。

  她可不可以做嫂嫂那樣的女人。平日裡慵懶隨意,一舉一動,風華令人心儀,線條硬起來,又可以美到令人心悸。

  或許,她永遠不可能擁有嫂嫂那樣的姿儀,而她再也不會遇上,像哥哥和四哥那樣傾絕天下的男子。

  黑暗的虛空,下著雨。李若萱淡淡失意。不是嗎,並不是天底下每個男人或是女人,都那麼有福氣。也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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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情動雲初宮

  邱楓染站在冰清的雪地上,第一次看見那麼家居隨意的面具人。

  面具人邀請他賞月,喝酒。

  邱楓染不喜歡賞月,他只喜歡看星星。

  事實上,邱楓染也不喜歡喝酒。通常只是淺淺喝幾杯,有一點熏然便止住,他不喜歡自己變得感性,變得沒有拘檢。沒有拘檢那是楚狂喜歡的事,楚狂喜歡喝酒,尤其喜歡醉酒。

  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楚狂。他們本來應該是互相厭棄的人物,他嫌他髒,他嫌他愛乾淨。

  面具人似乎很好的興致,邱楓染看了眼他空虛的左臂,那昭示著殘酷搏殺的痕跡。

  殺不了,不是嗎?

  面具人為他倒酒,邱楓染很快就發現,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味道,酸而甘甜,酒香清淡而醇。

  不過是開胃的果酒。他喝了兩杯,味道真的不錯。

  面前的菜簡潔而樸野,沒有謝小倩做的那般精心精緻。

  可舉箸一嘗,卻瞬間感受到,菜本身固有的清香和做菜人似乎溫暖的心意。

  很微妙,但很神奇。

  邱楓染明白,面具人,怎麼可以委屈自己,即便是最普通的青菜,也有人為他做到極致。

  看似清簡,隨意。可處處是高於人之上的優越,處處是臻於完美的極致。這飄雪的雲初宮,在來的路上,卻要穿過了三五個芬芳馥郁,奇芳異草的山谷腹地。

  絕對的靜謐,沒有人走,沒有人聲。

  面具人似乎在笑,問他,「喜歡這裡嗎?」

  邱楓染道,「喜歡。」

  他的確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面具人道,「那我就送給你?」

  邱楓染望著他,沒說話。望著他也看不見啥,就是一張冷硬俊美的青銅面具。

  面具人道,「芬芳馥郁,少有人跡。你喜歡竹林,那邊同樣有,比你的還要茂密,還要寧靜,還要大。我的房間就在竹林裡,這一點,我們大同小異。」

  邱楓染靜靜地喝酒,沒說話。

  面具人道,「我死了,這裡就給你。全是你的。我膝下無子,心儀的人就只有你。還有,我的侄女兒。」

  邱楓染抬眸看了他一眼,靜靜地聽。面具人似乎在笑,有幾分誘惑但是慈祥。他對邱楓染說,「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這麼短時間聚斂半天下的財富。我思來想去,你雖然冷,不會照顧我的侄女,但總是,配得上她的人。配我侄女的男人,一定是一個可以雄踞天下的男人。」

  雄踞天下,這在不停地挑動邱楓染心中難言的慾望。

  邱楓染對他道,「我無心再愛。」

  面具人道,「我不介意你愛或不愛。我的意思你懂。」

  邱楓染冷冷地道,「我不懂。」

  面具人笑出聲,喝了杯酒道,「我就喜歡你這樣。你不懂,說得好極!我看上的男人果真不讓我失望。這麼直接的拒絕,我還真很少遇到,真是妙極好極!」

  面具人仰天笑,起身道,「你不貪戀我的雲初宮,可是我貪戀你!我越來越欣賞你!」

  那夜邱楓染半醉回去。時至午夜,他聽到悠揚的,斷斷續續的曲子。

  這麼靜的夜,這麼靜的雲初宮,悄無人跡,誰在吹曲子?

  難道是,他的侄女?

  邱楓染幾乎失笑。他這是安排一場相聚嗎?家有愛妻,何須再與女人相聚?

  曲子斷斷續續,細碎的尾音像極了空谷中遠而寂寞的歎息。

  邱楓染很少好奇,可是那夜,他就好奇了。

  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很醜,還是會美到極致?還是會戴著青銅面具?是溫柔可人,還是會出手狠厲?

  突然就再沒有聲息。碎裂的曲子轉瞬而逝,像是花,落了被踩在腳下,細細地碎裂,下腳的人,淡漠,隨意。

  邱楓染的心就一下子糾結。當年卑微的自己,帶著強烈的渴望小心翼翼湊過去,被人一手甩在地上,一腳踹過去,出腳的人,也是那樣的,淡漠隨意吧?

  沒有聲息。

  不遠處有一條清溪。邱楓染抬腳就走過去。

  淡月朦明。一個女人出水的胴體。美而潔淨,令人瞬間屏住呼吸。

  他見過女人的胴體,可是沒見過,那麼美的胴體。

  她踩著青石板,一雙玉足白而纖麗。她妙曼有致的曲線,仰頭甩髮,掠起細碎的水珠,一粒水珠在她的下巴處流連打轉兒,閃著清亮的光。

  看不清她的臉,她從容地擦乾自己,穿上寬大的白衣。

  流動的清溪飄著潔白的花瓣,她半躺在青石板上,撐著左臂,愜意地晾著長髮,隨手抓了片卷耳的葉子放在唇邊吹。

  邱楓染靜靜地在樹叢後看著,直到她轉身一回眸,看到他。

  邱楓染無數次想,她發現自己,會尖叫,逃跑,還是衝過來打自己?

  琳兒發現有人,幾乎都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了看他,抱著腿縮起身體回望他,幾乎是帶著笑。

  她的眸子,那麼靜,那麼淨。像是清泉在山,野雲出岫般靜美純淨。

  她的長髮在肩上飄,白衣在凌亂地垂,不惹纖塵地望著邱楓染,吐了卷耳不再吹。

  她的眼神讓他自慚形穢。

  從來都是他嫌別人形穢,可今天他自慚形穢。

  琳兒對他道,「你是今晚和叔叔喝酒的邱大哥吧?琳兒手拙,做的小菜,不知可否合邱大哥的胃口?」

  邱楓染突然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只是木訥地道,「剛才,對不起。」

  琳兒回眸笑道,「邱大哥也,這樣拘禮嗎?」

  邱楓染突然渾身不自在,有點緊張。平日都是他厭煩世俗的禮數,今天被人家說,邱大哥,也這樣拘禮?

  他邱楓染也有一天,手足無措,木訥拘禮嗎?

  他盯著琳兒的回眸一笑沒有動,她含笑的眼眸,再沒了剛才清空的平靜,而是充滿了溫情,像是一朵香花,在風中搖曳地笑。

  如朝陽般,溫暖而不濃烈。像是一個不知怕人的小動物,不膽怯也不狂野,不取巧,也不拒絕。

  她舉頭望月,回眸一笑。對於她來說,風吹花香,去留無跡,但對於邱楓染來說,絕不僅僅限於此。

  邱楓染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扯了片卷耳葉子放在嘴裡吹。

  吹不成曲。

  琳兒望著他笑。她隨手扯過片葉子,一吹,韻律悠揚。

  邱楓染看見她的眼睛,像是兩汪鮮活的溪水,碎落萬點星。

  很美,蕩人心魄。邱楓染不自主地對她笑了。

  謝小倩從來都覺得,邱楓染笑的時候,很美。

  琳兒也覺得,這個男人笑的時候,很美,很動人。

  琳兒對他道,「邱大哥為什麼吹不成曲子,卻要笑呢。」

  邱楓染道,「為什麼我就做不了這麼簡單的事?」

  琳兒對他笑道,「我們女孩子才喜歡吹,回家你問問我嫂子,她一定知道,會教你。」

  邱楓染淡淡笑著沉默,她已經知道,他娶妻了。

  琳兒望著他,他沉默的淺笑,柔和的線條。一陣風吹動她的裙裾,邱楓染突然覺得她會冷,他想憐惜。

  琳兒仰天歎氣。邱楓染聽著,他感覺琳兒有話要說。

  琳兒幽幽然望著夜空,浩渺的銀河,閃亮的星。邱楓染望著琳兒,內心忍不住輕輕地動,難道這個女子,也愛一個人看星星?

  不想琳兒幽然淺笑,語出驚人,她歎息道,「天上煙花,塵世繁華,邱大哥不也是,一條愛慕繁華的魚嗎?」

  邱楓染望著她,目光冷冽。琳兒道,「白首為功名,爭鬥一生是你們男人的宿命。理想志向與富貴榮華,本來也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的吧。」

  邱楓染不說話。線條冷硬。琳兒回頭望著他道,「其實世人,全部愛慕繁華。只不過有的人熱烈地愛,明目張膽;有的人是冷冷地愛,咬牙切齒。無論是哪種,也都是愛吧?」

  邱楓染的臉白了。琳兒笑道,「世上的人皆是嫌貧愛富。繁華標誌的不僅僅是富足,還有人的尊嚴,地位,身份,有這些的人,就人人畏懼,人人巴結,人人仰慕。沒有的,就人人輕視,人人敷衍,乃至人人欺負。所以人不得不愛慕繁華,爭權奪貴。這件事說出來,很可恥,很讓您生氣嗎?」

  邱楓染冷冷地笑了一下。

  琳兒道,「莊子寧願做曳尾於泥中的烏龜,不是因為他貪生怕死不勇敢,而是因為他喜歡。邱大哥的四弟楚狂,他任著性子曳尾於泥中,不求富貴,不介意世人怎麼看,那也是因為他喜歡吧。」

  邱楓染起身,仰天歎氣道,「我不是楚狂!」

  琳兒對他溫柔一笑,送別地揮揮手,然後轉過頭,將一片卷耳葉子放在嘴裡,悠揚地吹。

  邱楓染走了幾步,突然很想回頭,很想質問這個女子。她到底想幹什麼!

  她叔叔把她許配給自己,她這是向自己說,他愛慕繁華,爭權奪貴,她不喜歡?

  她喜歡什麼?她幽雅潔淨地在這世外仙境裡,飄雪的冬季卻如盛夏般洗澡,她享受著強權富貴,卻高雅聖潔地說,她不喜歡?

  富貴如浮雲,每個人都有看透這本相的智慧,但每個人都有不受富貴誘惑的定力嗎?

  短暫擁有,聊勝於無,不是嗎?

  邱楓染回頭,她的長髮垂落地上,她的背影披著月光。

  她的疏離,她的拒絕。她溫熱的目光可以瞬間幽獨。她骨子裡的,不欣賞,不馴服。

  邱楓染突然就有一種衝動,他三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臂,正過了她的臉,他湊近前,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臉上,一字一句道,「我,一定娶你!」

  他說完鬆開他的手,看見她的眼眸潮濕而亮。

  他冷冷地離開。她不喜歡,她不喜歡也沒關係,他喜歡!

  一個女人,那麼美就已足夠,何須再讓她明白,什麼叫稼穡艱辛?

  謝小倩在閣樓裡等他。她披著厚厚的裘袍,給他做了滾熱的羹湯。

  見他回來,一臉笑地迎上來。

  邱楓染突然失落,他已娶妻,而且是這麼好的妻。

  他內心裡歎了口氣,溫柔地擁住謝小倩。他從外面回來,臉上是冷峭的氣息,他親親謝小倩的臉,謝小倩嬌俏地抱住他,細細地笑,鑽在他的懷裡。

  剛才的雲初宮,幽絕塵世如同高處不勝寒的天宮,而現在的家,才是安樂祥和的紅塵俗世。有人與他廝守,不離不棄。

  或許剛剛,只是驚心那女子的美麗,或許是因為她的暗諷,挑起了他的怒氣,沒關係,一切都沒關係。他不會背叛自己的妻。

  背叛自己的妻,不可以。

  邱楓染唇角含笑,一口口把羹湯喝到見底。他擁著謝小倩,她洗了發,已經沐浴,在家裡等著自己。

  他細細密密地吻。小倩,對不起,我怎麼可以愛上別的女人,我怎麼可以?

  外面飄著細細的霰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邱楓染將火爐挑暖,望著床上半是嬌羞半是期待的謝小倩。

  暖而輕薄的錦被。嬌小美麗的妻。他溫存細緻地愛撫,一遍遍地吻,一次次的要。這個女人,自己的妻,娶了兩年的妻,有著爭吵的分歧,也有相愛的情意。

  他冷,他霸道,愛發脾氣,可她還是選擇原諒,沒有怪罪。

  她也是靈心慧質。她也美麗。關鍵是,她懂得怎樣愛自己。

  她愛了。愛了就是覆水難收的情感,她只憑年少的熱情,傾心相許,從沒去想,他是一條憎恨繁華還是愛慕繁華的魚。

  他少有的火熱,少有的糾纏,少有的索取。今夜,邱楓染可能自己不自知,他失控了。

  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可以辜負小倩,不可以。於是他一遍遍地索取。直到小倩疼了,在他身下柔聲叫痛呻吟,他才一下子驚醒,停下來。然後抱著謝小倩,一遍遍吻,把她弄濕。

  小倩怕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子。就是新婚,就是長久慪氣後和好,也不過兩三次,今夜這樣子,她有些怕。

  她渴望他的愛,嚮往他的肉體交歡。在這件事上,他一向比較君子,謝小倩還經常暗暗希望他能略加暴烈,可是現在,她怕了。

  好像他要吃了自己。一遍遍揉弄,火熱的霸道的,不服商量。乃至她低聲叫痛,他就吻上去,堵住她的嘴。

  像是撕心裂肺般的愛,又像是一種懲罰。最後小倩全然就範,收起憂心恐懼,放鬆了心意。

  他如此的火熱,如此的執著。就將自己全然交付出去吧,她感應。配合。

  這才是男人,不是嗎?

  謝小倩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巔峰的快樂,她嬌聲尖叫,緊緊抱著邱楓染,幾乎要化成一汪水來。

  邱楓染瘋狂,她接近昏厥,這是什麼,是不是就是傳說中要命的男歡女愛?

  從前,她雖已成婚,但是拘謹恐懼,男女夫妻,未解其中滋味,今日一夕嘗透,竟然百感交集,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想起。

  人世男女,怎麼可以這麼歡愛,這麼快樂!

  接近黎明的時候,兩個人相擁著沉沉睡去。謝小倩第二日依然面帶嬌羞,望邱楓染的眼神,充滿了濃郁難言的情意。

  他的眼角藏著笑,坐在窗戶邊看雪,謝小倩坐在火爐旁煮茶。他不時回眸,暖暖的家,暖暖的愛。

  他有家。只要他有愛,他肯付出一顆心來,他邱楓染也可以擁有一個溫馨溫暖的家,不是嗎?

  邱楓染突然想歎氣。雲初宮那個女子。

  美,卻有一顆可看而不可接近的心。

  她為什麼能一眼看透自己也不曾看透的心思。他一直以為自己愛慕的不是榮華富貴,自己追求的只是,他卓爾不凡的理想和志向。雄霸天下。

  可是她說,咬牙切齒的愛。呵呵,咬牙切齒,自己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恨,可是她告訴自己,自己是愛慕榮華,用一種咬牙切齒的方式。

  天上煙花,地上繁華。她一眼看透了自己的雄心,她一眼刺穿了自己的偽善。

  她用那麼平靜的方式,問自己,爭權奪貴,說出去,很可恥嗎?

  可恥嗎?盡量做得超凡脫俗,在她看來,其實俗不可耐,是不是?

  白首為功名,爭鬥一生是你們男人的宿命。呵呵,她忘了,男人爭鬥的,除了功名,還有女人。

  尤其是,像她那樣的女人。面具人不是說了嗎,她的男人一定要雄踞天下,她注定,成為一個雄踞天下的男人的勝利品。

  他回頭望了眼,火爐旁煮茶的妻。他的妻,他的小倩。正在帶著嬌羞而溫存的幸福,為他煮茶。

  她也美麗,她還如此鮮活。他其實愛極了她的笑,鮮活純淨,沒有心機。

  小倩有一顆愛他的心。這已足夠。已然足夠,不要想雲初宮那個美到極致洞達智慧的女子。

  邱楓染望著謝小倩,忍不住翹起嘴角,溫柔地笑。他突然想疼愛這個女人,疼愛她真實可感的肉體和精神。

  謝小倩不知道邱楓染迂迴婉轉的心思。她只是覺得幸福。丈夫突然對自己表現出少有的激情和疼愛,她納悶,但是她幸福。

  也不知道,是男人太長於掩飾,還是女人願意自我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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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有鳳來儀

  若萱十五歲的冬天,很冷。十一月初五又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天,晚上卻越發密了。

  李安然去外面宴客,說是有事情要談。李若萱在閒聊時聽說嫂嫂洗一種特殊的花瓣澡,頓時好奇,非要嘗試。姑嫂二人在自己的浴桶裡不時打鬧調笑,享受著護膚養顏的沐浴,然後聽到一聲細細的笑,尖細的聲響,李若萱奇怪地納悶,楚雨燕飛身躍起,在空中掠過一道彩虹般的水花。

  她幾乎是在空中裹上浴袍的,有人破窗而入,漫天花雨。

  李若萱尖叫一聲,嚇得鑽入水裡。

  家裡哪來的陌生的男人。他穿著一身華貴的大紅袍,像是一隻翩翩起舞的大蝴蝶,飄向了嫂子。

  嫂子彎腰彈身,長髮掛著水珠甩出去像一把劍。

  那男人抓住了嫂子的頭髮,嫂子弓身而去,右肘頂在那男人的肋骨,左腳踢向那男人的□。那男人鬆手,嫂子斜逸出來,將浴桶踢翻過去。

  那男人直直地躲閃,楚雨燕掄著一件錦袍將李若萱從浴桶中拎出來。李若萱驚慌失措中不知怎麼回事,只覺得自己轉了幾圈,落在地上,身上已經裹上了衣服。

  她尖叫失聲,楚雨燕回頭道,「快穿好衣服!」

  李若萱慌亂地繫好衣服,那紅衣男人已經站在乾淨的地上,眼角含笑地看著她們倆。

  他身材頎長,相貌英俊,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神采飛揚。他用一雙含笑的鳳目斜斜地打量著楚雨燕和李若萱,唇角含著笑,叼著朵半開的猩紅的月季花。

  他輕薄地拍手笑,斜挑得李若萱滿臉通紅。他笑道,「我這招,逼得美人倉皇出浴,可真是有點煞風景。」

  李若萱躲在嫂嫂背後,雖然狼狽卻氣勢不減,伸著胳膊指著鼻子罵道,「哪兒來的等徒浪子,敢,敢到菲虹山莊來撒野!」

  那男人猩紅的衣袍上繡著金色的鳳凰,寬大的衣袖上繡著兩朵黑色的雲彩。他把月季花拿在手上,含著顫巍巍的笑,盯著楚雨燕滴水的下巴,問道,「那小丫頭不知道我是誰,我想楚姑娘,不,現在應該叫李夫人,你總該知道,不用我再報上名來吧。」

  楚雨燕笑道,「那個當然,只是不知道,斬鳳儀大公子,來菲虹山莊有何貴幹?」

  斬鳳儀笑道,「聽聞菲虹山莊的少主人李安然,娶了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在下不過是來看看,合不合胃口。」

  楚雨燕笑道,「斬公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胸廣闊,看得起我這個有夫之婦了?」

  斬鳳儀笑道,「你身後,不還藏著一個黃花大閨女呢嗎?」

  他說完,飛身抓了過來。楚雨燕閃身拉過李若萱,迎上去。

  李若萱懵懂中,楚雨燕和斬鳳儀已經走了幾招,女人洗澡是最放鬆警備的時候,楚雨燕的刀,不可能帶在身上。

  她純粹是利用身體的嬌小和良好的柔韌度,才得以在斬鳳儀的包操中得以逃脫,她還帶著一個嚇呆了毫無反手之力的李若萱,節節敗退,被逼到了庭院中。

  天正下著鵝毛大雪,悠悠揚揚。兩個人赤足站在雪地裡,楚雨燕對李若萱道,「我來纏住他,你去拿兵器。」

  回過神來的李若萱點點頭,楚雨燕騰挪而起,與斬鳳儀在地上糾打纏鬥,李若萱飛奔回浴室,拾起嫂嫂和自己的衣服。找到嫂嫂的刀,望著雪地裡打作一團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

  楚雨燕道,「把刀扔過來!」

  李若萱「哦」了一聲,胡亂地把刀扔向嫂嫂的一邊,可是打鬥局勢瞬息萬變,刀落過去的時候,斬鳳儀已經到了那邊。

  眼看著刀要被斬鳳儀接了去,李若萱急得正欲衝上去,不想嫂嫂一個翻身到了斬鳳儀的後身,一把將刀掠了去,斬鳳儀隨即壓上。

  又是亂作一團了,李若萱只看見紅衣白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她找不到破綻可以衝上去幫嫂嫂,站在一旁亂著急。

  乾淨利落的幾個回合,聽得斬鳳儀道,「楚妹妹讓哥哥親一口!」

  他欺身困住了楚雨燕,一把將楚雨燕摟在懷裡,將臉湊過去,楚雨燕向後三百六十度大翻身,魚一樣圓滑,腳踢向斬鳳儀的下巴,斬鳳儀仰身向下一操,復又摟住楚雨燕,笑道,「楚妹妹為何這般不念舊情,哥哥親一口怎麼了?」

  楚雨燕的頭向前向上揚起,像是有意在迎合,斬鳳儀低頭欲親吻她的時候,她左手擊向斬鳳儀的咽喉,右膝一曲,頂向斬鳳儀的□,斬鳳儀苦笑著閃身,楚雨燕回眸一笑,隨手掠過他手裡的花叼在嘴裡,說道,「有本事就來親啊!」

  楚雨燕輕飄飄地落在雪地裡,半散的白袍顯露她豐挺的乳,嘴裡含著那朵猩紅的月季,風華絕代地笑。

  花瓣一瓣瓣地飄落,漫天的雪在飛舞。

  她的長髮在打鬥中被風吹得半乾了,亂,但飄逸。

  莫說是斬鳳儀,就是李若萱,也有點看癡了。

  嫂嫂真的是,美,野,清艷,嫵媚。

  她半昂著頭,半裸著肌膚站在飛雪裡,無所拘束,無所顧忌,目光空遠,但是迷離。

  像是挑釁,又像是勾引。

  斬鳳儀扶著嘴角笑。在那一刻,他也想做李安然。

  都說李安然很寵她,他若是李安然,也會寵她。

  斬鳳儀就是在那一刻下定決心,不只是輕薄她,而是,擄走她。

  他吹了他的玉簫,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玉簫聲起,殺機四現。

  猩紅的月季花在北風中靜靜地凋零,只剩下花梗,頂著一片鵝黃的花蕊。

  五個黑衣人團團圍住了楚雨燕。

  楚雨燕不動聲色,笑得越發燦爛美艷。

  她歪著頭貌似純真仰望地望著斬鳳儀,笑,斬鳳儀清晰地可以看見,她綻放的清淺的酒窩,盈然欲掬。

  她說道,「能得眼高於頂的斬大公子的垂青,小女子,倒是三生有幸哪!」

  她說完,赤足滑雪,激起風雪的飛煙,然後乾淨利落地飛旋,轉身,出刀。

  李若萱清晰地看見,嫂嫂像一條靈活機智的小魚,俶而東西,像是在糾纏的水草中自由地翻轉騰挪,她姿態優雅表情淡漠地,將刀刺入黑衣人心窩。

  就那樣幾個眨眼的功夫,一個二個三個四個的黑衣人,倒下。

  有時候嫂嫂的動作幾乎很隨意很慵懶,只是那樣輕輕地往後一送,刺入黑衣人的肌膚。

  斬鳳儀揮簫衝過去,楚雨燕出刀,連環刀。

  刀影空濛,像是江南的煙雨。

  叮叮咚咚的撞擊聲,李若萱看不出勝負。

  又是五個黑衣人從後麵包操了李若萱,李若萱緊張地盯著嫂嫂和斬鳳儀看,沒有留神。

  等她感到殺氣的時候,已經晚了,男人粗暴有力的臂膀,已然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本能地反抗,本能地出手。

  她已經和李安然學了快三年的藝,她已經學會怎樣動殺機。

  她死命地向後仰,雙手搬住掐她的手,然後,吐出嘴裡的暗器。

  很準確,因為離得太近,暗器死死地刺入來人的咽喉,李若萱感覺掐著自己的手一鬆,馬上一個大翻身,逃出控制。

  在她身上沒有太多暗器,何況是她本來在洗澡。嘴裡的那一顆用完,她就已經黔驢技窮,只好仗著一把劍,拚死抵抗。

  她學過見招拆招,可是她當時腦子一熱,血往上衝,只是拚命地打,不管別人出什麼招。

  初生牛犢不怕虎,何況李若萱得名師調教,攻擊起人來,也有一定的殺傷力。

  殺得來人一時慌亂。李若萱不管不顧,招招凌厲。

  她只有進攻沒有防守。來人都是老江湖,避開她的鋒芒,瞅準她的空擋,出擊。

  楚雨燕見李若萱危險,硬生生撤身,被斬鳳儀的玉簫挑斷了半身衣服,直直撲過去,壓倒李若萱,馬上就地翻滾,還是晚了一點點,被一把劍削傷了胳臂。

  她顧不上左臂的鮮血淋漓,奮身而起,連環刀出手,黑衣人應聲而倒。

  李若萱見了雪地上鮮紅的血,驚呼道,「嫂嫂!」

  她正欲撲上去,斬鳳儀撲過去抓向她,倒在地上的李若萱後背被什麼硬硬的東西咯了一下,她急中生智,連忙啟動身下機關,急雨似的暗器打向斬鳳儀。

  斬鳳儀連連躲避,菲虹山莊的機關,不是嚇唬人的。

  斬鳳儀站定,有所顧忌的盯著李若萱。李若萱見嫂嫂血淋淋的左臂,身上的衣服幾乎不能蔽體,她一下子跑過去將嫂嫂護在身後,大聲對斬鳳儀道,「你敢過來,我用我家的機關暗器打死你!剛才我一著急忘了用而已,現在你再敢向前一步,我立刻就能打死你!」

  斬鳳儀笑微微地看著李若萱和她身後半裸的楚雨燕,那個楚雨燕眼神清澈倔強,依然目中無人地望著自己,像是荒野與人對峙的小狼,沒有半絲的溫馴。

  斬鳳儀對李若萱笑道,「大小姐這是虛張聲勢吧,是,你們菲虹山莊的機關暗器確實厲害,可是也不是處處都有的吧,你現在就打我啊,幹嘛等我向前走一步。你打我啊!」

  李若萱大聲道,「哼!打你就打你,你以為我不敢!小心啦!」李若萱作勢下蹲啟動機關,斬鳳儀向後躲閃,李若萱一把拉了楚雨燕的手,低聲道,「快跑啊!」然後飛快地跑。

  斬鳳儀醒悟過來,追。李若萱拉著楚雨燕跑到最近的一個機關處站定,幾乎是有些無賴地笑道,「現在真的有機關了,你敢過來試試!」

  斬鳳儀站定,笑著搖頭道,「你這丫頭還真是淘氣啊!」

  李若萱哼了一聲,說道,「淘氣?淘氣是你說的嗎,看我們家的機關能不能殺你!」

  斬鳳儀道,「剛才的機關,我是不是逃脫了?等你這一個機關用盡,你看我還給不給你逃跑的機會。」

  李若萱有些膽怯地望了望楚雨燕,馬上抬頭大聲道,「我不怕你!我和嫂嫂躲到暗道裡,等我哥哥回來收拾你!」

  斬鳳儀笑道,「那我們就賭一賭誰快,是你跑得快,還是我抓得快!」

  這時聽得李安然的聲音傳過來,「斬大公子怎麼有雅興來菲虹山莊做客,既然來了,不通知我一聲,怎麼就跑來欺負我夫人和妹妹。」

  李安然轉眼到了跟前,李若萱一下子撲過去,指著斬鳳儀道,「哥哥!他,他欺負我跟嫂嫂!」

  李安然安撫了一下妹妹,解下身上的披風給楚雨燕披上,從腰間掏出藥粉,撕了自己衣衫為楚雨燕包紮好,轉頭望向斬鳳儀。

  斬鳳儀看到李安然,馬上漾起俊美的笑,像是沒事人一樣,朝李安然行禮,喚哥哥。

  李安然笑道,「斬大公子做債主來討債,盡可以不用這麼稱呼我,我受不起。」

  斬鳳儀落落大方道,「哪裡是討債,在下奉家父之命前來菲虹山莊提親。都說菲虹山莊的大小姐娟秀可愛,剛才一見,的確嬌憨聰慧,惹人愛慕,只是多有得罪,不知道斬某還有沒有這個福氣。」

  李若萱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拉著李安然道,「哥哥你別聽他胡說,他欺負嫂嫂,還想殺了我!」

  李安然示意若萱噤聲,轉而對斬鳳儀道,「斬大公子來提親,好像也應該找我,不應該跑到這後堂來,擄走我的夫人和妹妹吧!」

  斬鳳儀仰天笑。悠然道,「今日雪景這般可愛,你何必非要煞風景!」

  李安然笑道,「是啊,雪景可愛,可面前的人可就不可愛了。就這樣子跑過來行兇,我若是還有興致和你賞雪,我是不是也太不可愛了?」

  斬鳳儀負手道,「依你的意思?」

  李安然道,「命留下。」

  斬鳳儀冷冷地瞟了李安然一眼,「哼」了一聲,說道,「我若是不留呢?」

  李安然道,「那你試試看!」

  斬鳳儀雙袖一展,玉簫在手,斬鳳儀比李安然小兩歲,卻已經成名十年,號稱玉簫無敵,輕功無雙。

  他如此張狂還是因為,他有一個誰也不敢得罪的老爹。

  他的老爹斬焰也可以說是雄霸天下,他們斬門的武功從來不輸於任何世家。當今豪門凋零,唯有斬家一枝獨秀,不可一世。菲虹山莊,雖然聞名天下,但是以財富和建築聞名,論武功家世,在世人眼中還不能與斬家平分天下。

  斬鳳儀是斬家唯一的男苗。斬家兄弟七人,六人皆在幼年夭折,唯有斬鳳儀,不但長大成人,還姿容秀麗,天賦極高,唯一的毛病就是貪戀美色,行事邪異。

  斬鳳儀的人品,早有爭議,但斬鳳儀的武功,從來沒人懷疑。

  現在李安然要他留下命來,他斬鳳儀的命,輕易能留得下來嗎?

  斬鳳儀展雙袖,握玉簫,卻對著李安然笑。他說,「你李安然現在是聞名天下的高手,好久不見了,我正想領教領教。」

  李安然向前一步,笑道,「那就過來領教吧。」

  斬鳳儀嘻嘻笑著,人轉而騰空起,笑道,「來噫!來噫!」

  他的聲音似乎渺遠了,他的玉簫聲響起,他的紅衣飄飄。

  天知道,他真的很想瀟灑俊逸地吹完那一曲。他真的很想看看李安然黔驢技窮兩手空空的樣子,他真的很想向世人昭示,天下沒有他斬鳳儀不能橫行的地方,即便是在菲虹山莊。

  天知道,他真的很想在楚雨燕面前,打敗她的丈夫,告訴她,李安然不能給她全部的庇護,或許,跟了他斬鳳儀更有前途。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然會跌倒在雪地上,他竟然會丟落了他的玉簫,他竟然像嬌花一樣絢爛的,從枝頭零落,淹沒塵泥。

  他從來沒輸過,從來沒敗過。從來沒有,真的從來都沒有。

  李安然看著他,眼裡含著笑,對斬鳳儀道,「留下你的命,等著你爹爹來救!」

  斬鳳儀有一點懵,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敗了?這不可能,他李安然根本一動就沒動啊,自己連暗器的風聲都沒聽到,暗器的風聲與大自然的風聲是不一樣的啊!

  努力活動四肢,不能動。

  斬鳳儀突然覺醒,大叫道,「李安然,你用毒!」

  李安然道,「我用毒,怎麼了,不可以嗎?」

  斬鳳儀拼盡全身力氣想起來,但無濟於事。李若萱乘機狠狠踢了他一腳,他惱羞成怒罵道,「你個死丫頭,還不出來!」

  李若萱馬上到處看,還有誰?

  果真還有人。伴著一陣嬌笑聲,一個披著猩紅斗篷的女子活潑潑跳了出來。看她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相貌服飾卻頗有幾分怪異。

  她的容貌自然很美,像是一朵凌空綻放的石榴花,美艷得可以滴出水來。大冬天,她穿著一身薄薄的鵝黃衣褲,頭髮隨意地綰起來,用一條火紅的紗帶束著,脖子上掛著一塊元宵大小,深玫瑰色的水晶,不知道有多少個切面,在淡淡雪光的夜裡,也閃爍著異彩。

  她跳到斬鳳儀面前,拿出一個小瓶子給斬鳳儀聞,斬鳳儀一邊聞,一邊罵,「你個死丫頭,到現在才出來,早幹什麼去了,要不是你,怕也闖不出這麼大禍來!」

  說著斬鳳儀就已起身,嚇了李若萱一跳,連忙躲到哥哥身後。

  斬鳳儀對那女子還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那女子卻笑道,「你自己技不如人,倒是朝我發什麼脾氣。我只是要你調戲一下楚雨燕,誰讓你自己貪心,就想要了去!」

  斬鳳儀「哼」笑一聲,「看回去,我打不死你!」

  那女子道,「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菲虹山莊了!」

  斬鳳儀一把抓住那女子胳膊,一邊狠狠地道,「斬辛柔!我看你敢!」

  斬辛柔昂頭道,「在家裡我怕你,現在不在家,你的小命還是我救的,我還會怕你嗎!」

  李安然在一旁道,「菲虹山莊好歹是我的家,你們是留還是走,拜託徵求一下我的意見好不好?」

  斬辛柔深情款款地望了李安然一眼,揚眉一笑道,「我不走了,我要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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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17:3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風雪之夜

  李若萱驚叫出來,指著斬辛柔道,「你,你胡說什麼?」

  斬辛柔好笑道,「我要嫁的是你哥哥,你嫂子還沒驚叫,你驚叫什麼?」

  李若萱道,「你做夢!我哥哥才不會娶你!」

  斬辛柔半昂著頭瞟了一眼李若萱,哼笑了一聲,指著楚雨燕對李安然道,「我要嫁給你,叫她走!」

  李安然覺得很好笑,忍不住道,「你憑什麼?」

  斬辛柔道,「憑我啊,第一,我長得比她美,家世比她好,她不就是美艷妖嬈讓男人喜歡嗎,我也可以。第二,我比她清白,她從前是花溪苑賣胭脂的小丫鬟,侍候女人,後來是有情癡當家的花旦,侍候男人,雖然沒有被千人騎,但至少被萬人看了。就是剛才,她也被我哥哥看了,你來的時候,她身上穿的,還能叫衣服嗎?」

  李安然似笑非笑地聽著,問道,「還有第三嗎?」

  斬辛柔道,「當然有。這第三,就是我斬家大小姐的身份。這麼多年,你們家在北方,我們家在南方,你們做生意我們習武,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果我們聯姻,那帶來的好處,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如若我們反目,對你們菲虹山莊的壞處,還需我多言嗎?」

  李安然靜靜地看著她,打量著她。她盯著李安然,揚頭道,「怎麼樣,我說的話,你可要考慮嗎?」

  李安然沒說話,斬辛柔望著楚雨燕,笑道,「就是對不起楚姐姐你了,不過你放心,我七哥好像看上你了,你跟了他說不定他一高興,給你個斬家少奶奶當當,你一個人,從菲虹山莊的少奶奶到斬家的少奶奶,倒也是人間傳奇,讓人羨慕哪!」

  「啪」的一聲響,斬辛柔的臉上挨了一耳光,李安然打的。

  斬辛柔看清打她的人,指著李安然的鼻子道,「你,你竟然打我!」

  李安然沒說話,反手又是一巴掌。斬辛柔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嘴角滲出腥鹹的血來。

  斬鳳儀扶住妹妹,一揮手衝了過來,李安然狠狠地將他甩在雪地上,斬辛柔傲然哼笑一聲,衝上來。

  李安然將她打飛出去,跌在遠遠的雪地上。李安然冷冷地道,「你們兄妹倆,就一起留下命,等著你們的爹來救你們吧!」

  他扶著楚雨燕往回走,走了幾步回頭看若萱,若萱正不知所措地望著斬家兄妹倆。李安然道,「若萱,還不過來!」

  李若萱「哦」了一聲,連忙跑到哥哥身邊,不放心道,「哥哥,他們倆,他們倆怎麼辦?」

  李安然道,「在我們的地盤上,他們能出得去嗎?凍上他們一晚上再說!」

  李若萱不放心地頻頻回頭,直到哥哥嫂嫂要進房,她也跟著進。李安然止住,對李若萱道,「還不回你自己房去!」

  李若萱一下子覺察到自己的不妥,朝哥哥嫂嫂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李若萱躺在床上一陣失落,哥哥去安慰嫂嫂,把自己趕跑了,天知道剛才自己也好險,也很需要人安慰的。

  沒人理會自己。李若萱禁不住抱怨,看來妹妹再親,也不如自己的老婆親。哼,哥哥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好歹也問問,安慰兩句也好啊!

  那個死丫頭,什麼斬家的大小姐,竟然大言不慚說要嫁給哥哥,真是討厭,她以為自己長得漂亮,跟嫂嫂比起來,差得遠了!

  那個斬大公子更可惡,她和嫂嫂洗澡,他竟然就闖進來,還欺辱嫂嫂,差點弄光了嫂嫂的衣服。哥哥可真能忍,要是她,一定先挖了那男人的眼睛,再打斷那男人的腿,結果了那男人的性命!

  李若萱越想,越覺得自己吃了虧,受了氣。想到哥哥說讓兩個人凍上一夜,她忍不住跳了起來,決定為自己,為嫂嫂,出出氣去。

  大雪還在下,李若萱趕到的時候,斬家兄妹,差不多成了半個雪人了。

  李若萱邪惡地笑,哼,落在我的手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們,報仇雪恨!

  斬鳳儀見她臉上帶著小人得志的笑,知道來者不善,他很有風度地笑了一下,說道,「若萱妹妹,你怎麼來了。」

  李若萱哼了一聲,拿著一把小刀在斬鳳儀面前晃,不說話,斬鳳儀苦笑道,「你想幹什麼?」

  李若萱道,「我先挖了你的眼睛,為我嫂嫂報仇。再挑斷你的手筋腳筋,看你以後還能不能再欺負別的女孩子。」

  斬鳳儀笑道,「若萱妹妹,別,我再怎麼該死,也是你未過門的夫婿。你哥哥雖然沒同意你嫁,可是也沒說不同意啊。我也不想娶的,我比你年長許多,也不想耽誤你,可是父命難違,沒辦法,這才做下糊塗事,你想想,我調戲你嫂嫂,你哥哥還會把你嫁給我嗎?我這樣混賬,我爹還有臉逼婚嗎?所以若萱妹妹,你別犯傻,若是你真的挖了我眼睛,挑斷我的手筋腳筋,我爹自然不肯放過菲虹山莊,非要逼你嫁我照顧我一輩子,到時候不是把你自己也害了嗎?」

  李若萱笑道,「你以為我相信你的鬼話,我就挖了你的眼睛,挑斷你的手筋腳筋,然後乾脆一刀結果你,看你爹還怎麼逼嫁!」

  李若萱說著就揮刀向前,壓在了斬鳳儀的眼眶上,自言自語道,「我是從上邊開始挖呢還是從下邊呢,是先挖左邊,還是先挖右邊呢?」

  斬鳳儀心驚肉跳,這混世魔王沒準說得出就做得到。他盡量讓自己笑著,嘴上央求道,「若萱妹妹,你別當真啊,我就是跟你和你嫂嫂開了個玩笑,你哥哥都沒怎麼在意,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也聽見你哥哥說了,留下我們的命,等我爹來救,我爹來時,你哥哥自然會和他談條件的。你若是這樣把我給結果了,破壞了你哥哥的計劃,到時候你哥哥可是會責怪你的。」

  李若萱猶豫了一下,嘿嘿一笑道,「我哥哥倒是這樣說過,可我就算是殺了你們,他不能和你爹談條件了,難道我哥哥還會殺了我不成?大不了就是打一頓算了,為了為民除害,我哥哥的打我寧願挨了!」

  李若萱興致勃勃地揮刀刺向斬鳳儀,斬鳳儀大叫道,「等等等等!若萱妹妹,你不聽你哥哥的話,也就算了,可是我是你四哥楚狂的好朋友,我們是兄弟,你死活不能殺了我啊!」

  李若萱狐疑,狠狠踢了斬鳳儀一腳,說道,「你胡說!誰和你是兄弟,我四哥才沒有你這樣的兄弟!」李若萱說到這兒,忍不住笑道,「你不要少花言巧語了!看我今天不挖了你的心,扒了你的肺,把你的肝煮了當零食吃!」

  斬鳳儀歎氣,閉上眼睛道,「好好,我說什麼你也不信,那你就挖了我的眼睛,挑了我的手筋腳筋,結果了我,再挖了我的心,扒了我的肺,煮了我的肝當零食吃。我斬鳳儀學藝不精,一招沒出手,就被人毒倒在地,成王敗寇,輸了就任人宰割,沒什麼好怨的。被若萱妹妹你一頓折騰,若能讓你高興,我也開心得很,快動手吧!」

  李若萱握著刀,盯著斬鳳儀平靜帶笑的臉,下不了手去。她就是嚇唬人的成分多,血淋淋地挖眼挑筋,她其實也不敢。人家越害怕她越有興致,人家閉著眼睛讓她動手了,她反倒遲疑了。

  斬鳳儀半天等不到她動手,心裡料定她不敢,於是睜開眼睛,微微笑著,柔聲道,「若萱妹妹你,這是肯饒了我了嗎?」

  李若萱昂頭氣憤道,「我真那樣殺了你,我哥哥一定不饒我,這次便宜你了,死罪可免,哼,活罪難饒,我,我一定要報仇不可!」

  說著,李若萱拿著那把小刀就往斬鳳儀身上戳,斬鳳儀見她動真的,低聲呼痛,李若萱的刀刺在斬鳳儀後背上,見血即止,後來不解氣,帶著氣恨在斬鳳儀的屁股上刺了兩刀,聽著斬鳳儀隱忍地叫,李若萱低聲笑。

  斬鳳儀忍著痛,看著李若萱帶血的刀,蒼白著臉笑道,「若萱妹妹解氣了嗎,若是生氣就再刺幾刀。」

  李若萱有點疑惑,奇怪道,「你,你不疼嗎?」

  斬鳳儀一下子就笑了,天底下竟然有人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他天性不改,開始油嘴滑舌,「被若萱妹妹你刺,就是疼也不疼,哥哥心裡開心得很。」

  李若萱的臉偷偷紅了,她一下子跳到斬辛柔面前,晃著手裡的刀說道,「我該怎麼樣收拾一下你呢,竟然想要趕跑嫂嫂,讓我哥哥娶你!」

  斬鳳儀在一旁道,「這丫頭最是該打,若萱妹妹你,找根大棍子狠狠打她一頓才好。」

  斬辛柔有些怕,顫聲道,「七哥你,你瘋了!」

  斬鳳儀道,「誰讓你剛才還和我吵架,我不能起來打你,讓若萱妹妹打,也同樣解氣。」

  李若萱卻靈機一動,玩著手裡的刀道,「我知道了,我要劃破你的臉,破了你的相,讓你變成最醜最醜的醜八怪,看你還怎麼嫁給我哥哥!」

  斬辛柔惶恐道,「不要!不要!得罪你的是我哥哥,我又沒有得罪你,你不要這樣子對我!』

  李若萱道,「你怎麼沒得罪我,你得罪我嫂嫂,就是得罪我了!你敢說我嫂嫂沒被千人騎,也被萬人看了,你敢說她不清白,我,我,你看我破不破你的臉!」

  李若萱說著就一刀刺過去,斬辛柔大呼一聲,斬鳳儀道,「等一下!等會兒再刺!」

  李若萱的刀尖都沾到斬辛柔的臉上了,聽到斬鳳儀的話,她住手,回頭道,「你想幹什麼?你再多話,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頭!」

  斬鳳儀苦笑,但在月光中笑得很美,他對李若萱道,「我不是為她求情,實在是,你們都是女孩子,都知道相貌的重要性,她才十七歲,還沒有嫁人,你破了她的相,這輩子就完了。她對令嫂出言不遜,不過是因為在家裡被寵壞了,任性慣了,她就是嘴上厲害,沒有真正害人的心。你要破她的相,實在是太嚴重了,你要破還是破我的吧,我一把年紀了,妻妾成群,沒什麼可顧忌的。」

  李若萱「撲」一聲笑了出來,回眸看斬鳳儀。斬鳳儀對她笑道,「她那樣說你嫂嫂,你哥哥也是生氣,可也不過就是打了她兩巴掌,想來她的罪,還沒有要破相那麼大的,你打她一頓,讓她記住教訓就行了。」

  李若萱貌似對打人沒什麼興趣,她晃著刀,斬辛柔哀憐地望著她,李若萱湊近前,用刀點著她的鼻子笑道,「我還是破了你的相好了,不然你又想著來嫁給我哥哥,想著欺負我嫂嫂,雖然你不破相也沒有我嫂嫂漂亮,可還是破了相更讓人放心些。」

  斬辛柔可憐兮兮地道,「若萱妹妹,要破相,也應該是你嫂嫂來破我的相,也不應該是你啊,這要傳出去,知道的,說你為你嫂嫂出氣,不知道的,還會說菲虹山莊的大小姐心狠手辣,容不得別人比她漂亮呢!」

  李若萱找到了台階下,於是點頭道,「倒也是啊,那好吧,就饒過你這次吧,不過,嘿嘿,」李若萱嬉笑著,想到了個好辦法,非常勤快地拿起笤帚掃雪,斬鳳儀見那李若萱把雪往他們倆身邊掃,苦笑道,「若萱妹妹你這是幹什麼,這雪還在下,你要掃,明天再掃吧,這麼晚了,早點休息吧,不是說,每天早上,你哥哥還要教你功課嗎?」

  李若萱笑道,「我不著急,我幫你們堆雪人吧,一定給你們做的漂漂亮亮的!」

  若萱把積雪全部堆在兩個人身上,只露出了鼻子和嘴。大功告成李若萱出了身汗,她拍著手歡欣道,「現在好了,兩個大雪人,我先回去睡覺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躺在床上,李若萱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愉快,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她模模糊糊想,那兩個人該不會凍死吧?

  應該不會吧,那個斬鳳儀武功不錯的樣子,何況那樣在外面一晚上,總免不了成為雪人,她不過就是加加厚而已。

  嘿嘿,讓風雪來得再大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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