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布衣祺]空顏(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4-12-24 17:2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凶愛(上)

  那天的夜,很深,很黑,天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所有的人都安歇了。

  黑色的人影,穿著夜行衣,蒙著臉,偷偷地潛入李安然的書房,逕直打開後牆的暗門。

  菲虹山莊號稱是最奇詭的建築,暗門背後是一道道機關,控制著一條條的通道。

  黑衣人點亮微弱的火石,很嫻熟地拆卸操作!

  李安然望著黑衣人,淡淡笑道,「光線那麼弱,一不小心,可就傷了自己了。」

  黑衣人住手,身體卻沒有任何驚慌,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尊雕像。

  李安然道,「好定力。」

  他走過去,站在黑衣人背後,黑衣人突然出手。

  黑衣人用刀,是那種圓弧形的彎刀,氣勢凌厲,刀鋒如雪。

  李安然側身,黑衣人反手又是一削,李安然躲,伸手去奪刀。

  黑衣人的腕子一抖,刀就像被施予某種魔力一樣,直直地向李安然的手割去,李安然只能縮手,任憑彎刀的鋒芒在自己眉尖閃過。

  黑衣人滾身在兩丈外,李安然閃身堵在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毫不遲疑,揮刀欺身而上,刀冷硬,人決絕。

  李安然與之走了幾招,一手扯開了黑色的蒙面,夜黑暗,看不清黑衣人的臉。

  她的一頭長髮轉眼傾瀉,隨著她轉身滑在李安然身邊,在半空裡飛飄。

  李安然的手穿過糾纏的髮絲,一把抓住了她拿刀的右手。

  她毫不遲疑地側身踢腳,李安然閃身,她的腳挾帶著強勁的風聲,然後飛出三把纖細的飛刀。

  李安然為了避飛刀,只能鬆手。

  黑衣人乘機破門而出,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她的輕功很好,李安然的輕功更好。

  她可以感覺到李安然動了氣,出手的招式明顯狠厲了些,他幾乎是三下五除二地制住她,然後低聲地怒吼,「燕兒!」

  黑衣人桀驁不馴地挺了挺胸,讓李安然看清她的臉。

  一張完全陌生的年輕女子美麗的臉。眼神是不共戴天的冰冷仇恨。

  李安然伸手到她的頸上,狠狠地一撕,撕掉了一張人皮面具,楚雨燕的臉,白得嚇人。

  李安然抓著她腕子的手力道鬆了一些,聲音溫和下來,卻是說不出的疲憊,他說,「你身上的氣味我那麼熟,換了一張臉,又有什麼用?」

  楚雨燕突然落下淚來。

  李安然放開了她冰冷僵硬的身體,溫柔道,「我們回屋吧,外面下雨。」

  楚雨燕突然歇斯底里地狠狠推了李安然一把,淒厲地罵道,「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了為什麼不殺我!誰要你對我好!誰要你!我打不過你,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假惺惺憐愛我!和我好!帶我來這裡!想冷就冷,想熱就熱!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

  李安然被她扑打得一個趔趄,後退一步才站住。楚雨燕咬緊牙,拚命衝上去,要命的一招!

  她的袖裡彈出一把柳葉小刀,極其強勁霸道地飛出去,李安然低身一躲,刀劃破他的衣襟,飛到兩丈遠之外,不容李安然喘息,又呼嘯著飛回來!

  李安然伸手接住!強勁的力道在他手裡戛然而止,他的手在微微搖擺。

  楚雨燕一怔,不顧一切衝上去,赤手空拳沒命的打。

  李安然出手死死制住她,低吼道,「燕兒!別鬧了!」

  楚雨燕頗為冷靜地苦笑,似乎天下的滑稽諷刺莫過於此,她揚聲笑道,「我在鬧嗎?你不要搞錯,我在與你拚命!縱然天下人都敵不過你又怎麼樣,大不了你殺了我,我們白家,又不是沒人死在你手上,你假惺惺裝什麼慈悲!」

  李安然道,「別說了!我們回屋去!」

  他話說著,拉著楚雨燕往屋裡走。楚雨燕抵死不從,她慌亂無措中一轉頭,狠狠咬住了李安然的胳膊。

  李安然低叫了一聲,她的牙狠狠地陷入李安然的肉裡,嘴裡是溫熱腥甜的血的味道。

  李安然低叫道,「你松嘴!」

  楚雨燕咬牙切齒,反而咬得更深。

  李安然鬆開了手,卻仍舊伸著胳膊,楚雨燕怔怔地鬆了嘴,李安然靜聲道,「解恨了嗎?都出血了。」

  楚雨燕望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淡淡地笑,似乎還有一絲愛寵的味道。

  楚雨燕苦笑了一聲,意猶未盡地抹抹嘴,任憑夜雨淒涼地打在臉上。

  李安然望著她不說話。

  楚雨燕寥落地仰頭,熱淚一行行流下來。李安然走過去碰碰她,她執拗地一把甩開。

  李安然於是袖手看著她。

  應該讓雨下得再大些,再猛烈些。這雨下得過於拖沓不痛快,這是雷雨的季節,不是應該電閃雷鳴,狂風掃面嗎?

  李安然過來拉她,溫柔地喚她。她恨恨地推開,然後一揚手,一個耳光打過去,「啪」的一聲響,打得很結實。

  她怔住,不可思議地望著李安然。李安然還保持著側臉的姿態,他用手輕輕揉了幾下,對她溫柔地笑道,「還要打嗎?」

  楚雨燕內心的防線突然崩塌,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是個害人精的男人!

  她為什麼要原諒他!他徹頭徹尾在看著自己蹩腳地表演,他看著自己徒勞無功的掙扎,她被關在一個小院子裡,他都不屑來殺她!

  他以為他是誰!他是看客,我為戲子。

  可是下棋的人怎麼知道棋子的無奈,看戲的人怎麼知道唱戲的悲哀!

  他說她欲嫁,他就會娶。楚雨燕一絲冷笑,而今我欲殺,怎麼樣!

  他站在雨裡望著她,她倔強地敵視著。

  李安然深歎了口氣,幾乎是哀求道,「燕兒,回屋吧,有什麼話回屋說,好不好?」

  她凌厲地望了他一眼,不說話。

  深邃的夜,起風了,狂風捲著樹木在奮力地撕扯,雨越發密了,打在臉上啪啪地麻麻地疼。

  很冷,幽深徹骨的冷,沒有溫度,也不堪回顧。

  自己曾經像一個不通世事的小女孩,在他的懷抱裡小心翼翼地承受憐寵,為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笑,臉紅心跳。

  自己曾經看著他面不改色地應對他命裡的劫,在預知他快要死了的時候,痛到自己的心幾乎碎裂。

  自己曾經是一個冰清玉潔的處子,在他的面前脫光衣服,嬌羞緊張忐忑不安地等待他帶走自己的初夜。

  這個男人,用一種她猜也猜不透的方式,居高臨下忽冷忽熱地把她的心焐暖,然後凍冷。

  暖的時候,春暖花開;冷的時候,萬川冰雪。

  她恨。一個本來與自己不共戴天的男人,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左右自己的喜怒哀樂!為什麼自己會思念,會幽怨。她本來不應該在意他不是嗎?他的愛寵自己應該嘲弄地接受,他的冷落,自己應該安心冷笑,不是嗎?

  血海深仇,是她再迷失也不可跨越的障礙,何況,他也沒有給自己多少迷失的機會!

  他故意把自己帶入她夢寐以求的菲虹山莊,她如願以償來了,可是來了,又怎麼樣!

  她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他冷置了自己曾經迷亂的心。

  李安然,這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要麼,我們一起死!

  李安然看見她的眼裡升起一種哀艷的荒蕪,好似夕陽斜照下的斷壁殘垣。美艷,空遠,一種從骨子裡散發的荒涼。

  心似一堆冷寂的灰,帶著燃燒過的痕跡,經不起今夜的雨打風吹。

  李安然輕輕歎了口氣。楚雨燕在風雨中立著,散亂的髮貼在臉上,滴著冰涼的雨水。

  閃電劃破夜空,一聲驚雷,大雨瓢潑而下。

  李安然突然衝過去抱住她!楚雨燕沒有抗拒,似乎也沒有感知。

  李安然用力地抱著楚雨燕,痛心道,「燕兒!你這麼恨我,不能原諒我嗎?」

  楚雨燕傻笑,「原諒?原諒你什麼?恨你什麼?我本來就是別人安置在你身邊復仇的,你怎麼對我都不為過,你要我原諒你什麼?」

  「不要這樣說,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心的,燕兒!我何嘗不想我們朝夕相處,柔情蜜意,可是就是因為我知道你背負著什麼,所以我不能。總要給你一次實踐的機會,總要讓你承認失敗,我們才可能重新來過不是嗎!燕兒!你知道嗎,我愛上你,可我不能把握你的心,那是件很恐懼的事情。一味去愛你,哪怕是我一廂情願,我都可以去做,也不會介意。可是你卻是痛苦的,你不甘心愛我,你要殺我!燕兒你知道我心裡的感受嗎?你知道嗎!」

  李安然捧著她的臉,大聲說著,熾熱的愛火在他眼裡明亮地燃燒,悲哀地跳躍,他對她說,「我本來想,我把你寵到骨子裡,讓你在任何時候都沒有對我下手的勇氣。可是在我三弟成婚的那天晚上,你突然要把自己給我的那天晚上,你跑了出去,差點就走掉!我就突然明白,你若就此放棄了仇恨,就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與其這樣,我寧願你殺我,你恨我,也不要你,離開我!」

  楚雨燕突然一把推開李安然,痛徹心扉地喊道,「你不要說了!」

  李安然狠狠地一把抱住她,強硬道,「你還不承認!我承認我們在那個晚上在白宅相見是一場劫數!我李安然怎麼會在那麼短的一瞬間,突然就愛上一個想要殺我的女人!」風捲著雨水席捲而來,一道閃電,楚雨燕望著李安然,清晰地看見李安然落下淚來。

  她不知不覺就軟了。看著這個男人流淚,聽他說從未有過的愛慕的話,她一下子心就軟了。

  他說,他李安然真的就愛上了一個明知要殺他的女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4-12-24 17:2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凶愛(下)

  李安然擁著她,對她說,「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為什麼我老想去白宅,去了一次,又去第二次,然後遇上你。天底下的人都說你們白家的人是菲虹山莊殺的,但不是我李安然殺的!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命中注定就要比別人活得沉重。我從三歲開始,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玩這件事。每天寅時起床,午夜才歇,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回到家,馬上就四面楚歌,死了爹爹,不懂事的妹妹,欲置我於死地的叔叔,內外交困,傷得半死不活,沒有幫手,高手一個接一個跑來殺!難道我的心裡,就不苦嗎?」

  楚雨燕僵硬地任他抱著,就默默地流下淚來。

  李安然道,「在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好像是遇到了可以懂我的知音,雖然你是來殺我的。那天晚上你很美,看似不經意,卻美到驚心動魄。你讓我似曾相識,我曾經見過你的姐姐,還清晰記得,她有一雙和你很相似的眼睛。所以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就是那江南白家的二小姐,你深夜來到自己的家,冒著雨,來邀請一個過客,一個仇敵,來設置一個陷阱。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就憐惜。貼心貼肝地憐惜。你裝作不會武功,裝作才智平常,但我知道你從小一定走了和我一樣的路,吃了和我一樣的苦。看著你不能殺我又不能原諒自己的樣子,那種無助,我就不知道我是在憐惜你,還是憐惜我自己。難道,你從來沒覺得,所謂仇恨,莫名殺戮,我們置身其間,好像命運戲弄,人力卻很渺小,在這個層面上,我們從來都是一樣的,同病相憐。我們為什麼還要相互殘殺,你就不能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嗎!」

  楚雨燕突然推開他,柔弱地放聲大哭。

  李安然情不自禁落淚,央求道,「燕兒,我冷落你這麼久,讓你嘗遍恨我,殺我而不得的滋味,你以為我就好受嗎?饒了我吧,好不好?我給了你機會,你色誘成功了,進了菲虹山莊,用一顆恨我而不是愛我的心,你盡了最大的努力報仇了,別人為你設計的人生你已經經歷過了,就當今夜你被我殺了,你暴露了,打不過我,被我殺了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楚雨燕大哭著,推了李安然一把,喊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李安然幾乎束手無策,「那你到底要怎麼樣!」

  楚雨燕突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她只是機械地道,「你憑什麼戲弄我!你侮辱我,你憑什麼!」

  李安然沒說話,楚雨燕喊道,「你既然要我恨你,來殺你,為什麼還要去勾引我,對我好!我殺不了你,那你就殺了我,誰要你放過我,可憐我!」

  李安然沉默,楚雨燕哭道,「你愛我就愛得徹底,讓我心甘情願束手就擒,你不愛我就殺了我,你憑什麼既不愛我,又不殺了我,你憑什麼,憑什麼!」

  李安然道,「我知道你計較這個!那天晚上,天知道我多希望你和我發脾氣跑出去!可你偏偏隱忍,你因為恨隱忍,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怕,有多恨我自己嗎?因為仇恨,你不肯愛我,不會留在我身邊,不會向我求助!你回到面具人身邊去就是自尋死路,我不讓你恨,你讓我怎麼辦!」

  楚雨燕叫道,「我就是恨你,恨不得殺了你!」

  她這樣說著,一道閃電劃過,驚雷劈空而下!

  驚悚,楚雨燕驚悚地望著李安然。李安然道,「你要殺我,那你就過來殺。」

  楚雨燕怔怔地望著他,不敢動。李安然一把抓過她的腕子,淒然笑道,「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滿意,大家才滿意!你一定非要我死嗎?一定要我死才能證明我愛你是嗎?難道你不死,不是一樣的嗎?你殺我,我不殺你,只要你願意,我李安然熱熱鬧鬧娶你,這樣還不夠嗎?我是在戲弄你嗎?我哪裡就侮辱你了?」

  楚雨燕突然有一點恐懼,這個男人發怒的樣子讓她有點恐懼。李安然突然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深情地抱住,說道,「不要生我氣了,原來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我早和你說過,你等我,給我時間,等事情真相大白,對你們白家還有我們李家都有一個交代。這仇已經十四年了,非得一時一刻來報嗎,何況你也報不了,好好跟我練幾年功,或許你還有機會。」

  李安然說到這裡,幾乎笑了一下,撫著楚雨燕的頭道,「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或許我們都是無辜的,我們背負著別人的罪,在折磨我們自己。我再求你一遍,等我好嗎?等著我,為你從西湖采一捧半開的荷,你從此可以心無芥蒂地愛我。」

  楚雨燕突然淚如泉湧,在李安然懷裡痛哭失聲。

  楚雨燕脖子上的相思翼因為剛才的打鬥斜在耳後,李安然輕輕地拿起來,握在手心裡,幽幽地說道,「是不是你從來就沒有弄懂你師父的心意。她為什麼給你這塊相思翼,她為什麼要死。」

  楚雨燕的身體輕輕一顫,驚訝茫然地望著李安然,這個男人要說什麼,他到底知道師父什麼?

  李安然對她道,「這所謂相思翼,是男人用來檢驗女人對自己是否真心的,當然這只是傳說,因為人一旦動了情,難免體溫升高、呼吸急促,相思翼裡面含有香料,被蒸騰出來,就會散發香氣,其實沒什麼好神奇的。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師父要把這東西給你,為什麼。」

  楚雨燕怔怔聽著,彷彿李安然正在揭開長久以來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實真相。

  李安然苦笑道,「在離開江南之前我突然明白你師父暗含的苦心。她是用這個東西在告訴我,你在愛著我,我不可以傷害你。」

  楚雨燕抓住相思翼推開李安然道,「你胡說!」

  李安然道,「怎麼是胡說?她就是用這塊玉在提醒我,你愛上我了,因為我不止一次聞到它的香氣。她在提醒我,我面前這個女孩是無辜的,她在愛我,我不可以因為知道真相,就殺了你。」

  楚雨燕不可思議望著他,雨水從她臉上靜靜地流下。

  李安然道,「她也沒把握,我會真的愛上你,這一點她和你想像的一樣,都是不相信的,所以她煞費苦心地提醒我。要知道,這是男人測試女人的,不可能是師父送給徒弟的嫁妝。她正是用這樣矛盾的事實,來讓我疑惑,去猜測,去明瞭她的一番苦心。你可能從來不知道,她有多疼你,疼到在自己臨死前,用這種東西來哀求我,放過你。

  楚雨燕像被重擊一樣,頹然後退,面色煞白,身體在劇烈地抖。

  李安然溫柔地望著她,說道,「還記得你師父在這世上最後一句話嗎,她說,『我們花溪苑門第雖卑微,但每一個女子都冰清玉潔,堪稱絕色,李公子若不嫌棄,就請收了燕兒吧。』你還記得吧,或許你師父沒有奢求我會照做,但這是她死前為你找的最後的歸宿,她在把你,交給我。按照你們的計劃,只要你混到我身邊能來到菲虹山莊就行了,是吧?可是你師父說,讓我收了你,她其實在對我說,讓我愛你,如果不能愛你,她用相思翼提醒我,請我放過你。」

  楚雨燕突然情不自禁,蹲身埋頭淚下滂沱!

  李安然上前扶起她,對她道,「你師父是毒王馮恨海的夫人,叫做林夏風。像她那樣最具智慧和風華的女人,這世上除了馮夫人,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得到。」

  楚雨燕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身子軟下來,抱住李安然放肆地哭。

  李安然道,「你仔細想想,你師父明知我們是白家和李家的孩子,她為什麼還要把你交給我,還煞費苦心做這許多暗示,她不是瘋了,燕兒你想想就會明白,你師父這是在成全我們,我們不要再鬧了,好不好?」

  楚雨燕只是哭,李安然抱著她快步回到書房,關好門,外面的風雨一下子好像變成很遙遠的事。

    
第五十八章   一寸心,一寸柔情

  楚雨燕靜靜地倚靠在床頭發呆,雨過天晴之後,草木已凌亂,清晨的氣流略有些涼,她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周圍還殘留著昨夜纏綿的味道,那個男人,昨夜說著細細的情話,憐寵地撫愛她,表白自己的心。

  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她認為他不可能愛上自己。自己的一切糾纏幽怨,皆源於這個念頭。他不愛自己,他在演戲,他在玩弄她,看她的笑話。

  可是他說,他在一見面就愛上自己,即使明知道,她是白家的二小姐。就是因為她是白家的二小姐,他才愛她,要憐惜保護她,她特有的身份,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弦。

  他自己也說,他們的相遇是一場劫數。他們彼此以為對方在演戲,所以相互恐懼,相互尷尬。

  她可以原諒他。原諒他的試探,原諒他的冷置。如果他是因為愛她,想要激怒她。

  他真的愛她。一動這個念頭,她就覺得自己渾身沒有力氣。說不出的疲倦,說不出的累。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自己從前的種種舉動,在他看來不過是鬧脾氣,撒嬌。他在包容自己,縱容自己。改了機關,他沒有責備,裝作驕傲,他沒有強迫,連昨夜凌厲地襲擊他,他也沒有在意。

  她還好好地活著,在那個男人的懷裡,他默默地給了自己最大的寬容和愛護,他低三下四地認錯,讓她原諒他。

  自己從出現到現在,之所以活著,就是因為這個男人愛自己,縱容自己。她還老以為他有所企圖。她還自以為是地復仇。

  她根本沒有向他復仇的能力。就像他說的,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死,自己沒死不是證明,他愛她嗎?

  是啊,自己沒死,是因為他不肯殺。他不肯殺,是因為他愛。

  楚雨燕無力地閉目。她怎麼想都覺得原來的一切都是場鬧劇。

  一場讓她流淚的鬧劇。她依仗著那個男人的愛,任性地胡鬧的鬧劇。

  像跳樑小丑一樣,她被一個男人操控,被另一個男人縱容。

  相思翼。

  楚雨燕靜靜地摸著它鮮艷的紅色。相思翼,難道它全部的意義就在於,師父在暗示李安然,他不可以傷害自己?

  師父自己的命都沒有了,她為什麼還去求那個男人放過自己?

  楚雨燕驀地落下淚來。那是一種既痛楚又溫暖的感覺。這個世上,竟然有人那麼疼愛自己,她突然想起師父在她臨死的前一夜,她從白宅回來,師父輕輕地歎氣,對她說,「燕兒,這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是可以捉弄人的,生命很短,有時候連生命都是種虛空,何況所謂仇恨。」

  她當時不懂。她當時只是繚亂,為什麼李安然是那樣讓人心儀的模樣。她當時用一種傻乎乎的表情問師父是什麼意思。師父撫著她的頭,對她道,「你這次去接近李安然,實在是太危險了,師父不忍心看你這麼年輕,用自己生命去冒險。我想,你父母若是活著,也一定是捨不得的。」

  她撲在師父身上哭。師父撫著她的背,歎息道,「我的話你不懂沒關係,李安然若是能懂,也可以。」

  李安然果然比自己聰明,他懂。師父直接和自己說,自己不懂,可是師父那麼曲折的暗示,李安然竟然懂了。

  師父,他就是你,為我在這世上找到的最後的歸宿嗎?師父,你要成全我們,即便我們是白家和李家的孩子。

  楚雨燕突然悸動,好像一道閃電照亮她黑暗的夜空,讓她看到了最慘烈的事實真相!

  師父說,生命都是種虛空,何況所謂仇恨!

  何況所謂仇恨!這糾纏她十多年的仇恨,師父說本就是虛空!

  難道,我們白家的人,不是李長虹殺的!我們本就沒有仇,我們本就清白無辜!師父說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是可以捉弄人的,難道自己這十多年來日日夜夜所被培養的仇恨,不過是人力捉弄!

  是他,面具人,自己從沒有看清過他的長相,但總是受著他的脅迫,自己從小對他言聽計從,接受他安排的苛刻的訓練,和不同的人學藝,呵斥,懲罰,尋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嚴酷生活,女孩子懼怕的一切她都不能懼怕,男人懼怕的一切,她也不能怕。

  支持她堅持下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她是白家的二小姐,自己的家人被菲虹山莊殺了,她要報仇!

  她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衝動,師父是知道真相的,她好想把師父從墳墓裡拉出來,讓師父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人世間最喪失尊嚴的事情,莫過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活著,莫過於自己像別人蓄養的牲畜一樣,只被人驅使著活著!

  楚雨燕突然產生出凌厲的恨意,整個人頓時像小豹子一樣機警敏慧起來!她要去弄清楚,她必須去弄清楚!

  不遠處的月季旁邊生出棵野生的雛菊,在清早的陽光中舒展自己細密潔白的花瓣。

  李安然穿著件半舊的白袍,端著碗羹湯在晨曦中走來。

  這就是師父給自己找的男人,她在臨死前為自己找到的最後的歸宿。

  楚雨燕的眼神一下子溫柔起來,她慵懶地用被子圍住自己,對著進門的李安然綻放歡顏。

  李安然將端著的東西放下,抱著她輕輕吻了一下,笑道,「寶貝睡醒了,待會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天。」

  她感覺有點餓了,李安然端來的是碗蓮葉瘦肉粥,還有兩顆鵪鶉蛋,潔白細膩的光色。

  李安然端給她,她正要接,李安然溫柔笑道,「我來喂吧,在下得罪了夫人,總是要賠罪的,來,張嘴。」

  面對他突然的寵溺,楚雨燕有點不太適應,幾乎是慌張地喝了一口,嗯,很不錯的味道。

  李安然看著她吃,笑道,「怎麼樣,我手藝怎麼樣?」

  「你,你自己做的嗎?」

  李安然道,「我做的不行嗎?還真以為我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原來浪跡江湖的時候,總是自己做的,楚狂他們都說好吃。」

  李安然說著,伸手寵溺地擦拭了一下楚雨燕的嘴角,笑道,「這麼大人了,怎麼吃東西還讓別人擦?」

  楚雨燕驀地落下淚來,李安然笑,「用這麼感動嗎?我又不是天天給你煮。」

  楚雨燕搶過來,自己喝粥,李安然在一旁看著,笑道,「天天煮就不會感動了,偶爾煮才有效是不是?我就說嘛,生氣害身體,你看餓壞了吧。」

  後來楚雨燕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喝了李安然送來的驅寒的藥。李安然竟然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賴在她房裡整整半天,在她身邊輕柔地梳著她的髮,吻她,和她說著天南海北的閒話。

  陽光照進屋子,自己窩在他的懷裡,安寧幸福得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下午李安然去書房看若萱背書,臨走吻著她,對她說,他叫人找一個黃道吉日作為他們的婚期。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拍拍她的小臉笑道,「怎麼了,不願意嫁給我嗎?現在不由你了,總之是我的人了。」

  她望著李安然濃情蜜意地離去,空氣中還到處是他身體的氣息。

  太陽還有一竿高,李安然讓若萱放下書,拉著她坐下,李若萱奇怪道,「哥哥你這是怎麼了,笑眉笑眼的,有什麼開心的事嗎?今天一大早讓我少練了半個時辰的功,聽說你跑到廚房給……」

  李若萱話到嘴邊又吞下去,偷偷望了李安然一眼,不再說話。

  李安然道,「若萱你還在記恨你楚姐姐嗎?」

  李若萱遲疑著,支支吾吾地不肯說話。

  李安然道,「聽哥哥的話,別再記恨她了好不好,你沈姐姐和你四哥是多好的一對,你不用老是為原來的事記仇了。哥哥要娶你楚姐姐了,以後她會對你好的,你不要和她生氣了,就算為了哥哥,好嗎?」

  李若萱驚詫地差點打翻杯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哥哥,問道,「你,你說,你要娶她,……」

  若萱說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下來。李安然道,「這是怎麼了?和你楚姐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仇吧?以前是哥哥不好,沒把事情和你說清楚,我們,……,她是……」

  李安然正忖度著怎麼用詞能讓李若萱更能接受,李若萱的心像被一把刀狠狠地刺了一下,莫名的疼,莫名的失落,她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衝,被李安然一把拉住。

  她忍著哭聲,但是淚流滿面,回轉身,奮力要掙開李安然的手,但是掙扎不開。

  李安然道,「若萱你別鬧啊,到底怎麼想的你和哥哥說啊!」

  李若萱哭道,「你娶了楚姐姐,就不會再疼我了……」

  李安然道,「你這是想什麼呢,怎麼哥哥娶了親就不疼你了?我還是你哥哥,這到什麼時候也改變不了啊,怎麼會不疼你呢?」

  李若萱失聲哭道,「我沒有爹娘,哥哥你也,不肯管我了,我從前任性不懂事,以後不敢了,哥哥你不要拋下我不管我……」

  李安然被她說得笑了,說道,「你這胡亂傷心什麼呀,說什麼呢這是,我這還沒死呢,看你這樣子就像我死了一樣,誰說不管你了,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誰管你。」

  李若萱撲在哥哥懷裡,哭道,「哥哥!你要娶楚姐姐,我,我先前拿刀得罪她,還趕她走,我,我不要在家裡呆了……」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笑道,「就為這事情啊,儘是胡說,她做了你嫂嫂會很疼你的,你就是小孩子脾氣,她做嫂嫂的怎麼會和你計較呢,不會的,等呆會我帶你去見她,你喊她一聲楚姐姐,就沒事了。」

  李若萱拚命搖頭道,「我不要去見她,不要……」

  李安然柔聲道,「若萱你這是幹什麼,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嗎,聽話,沒事的,哥哥成親了以後一定和原來一樣疼你,不准任何人欺負你,行嗎?」

  李若萱只是哭,李安然哄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不去就不去,先別哭了。再哭哥哥心疼了,我是你哥哥總沒錯吧,我會不疼你嗎,不會打過你兩次就連我也信不過。」

  好說歹說把李若萱勸走了,李安然特意吩咐曉蓮去勸,他對曉蓮說,「若萱那丫頭聽說我要娶她楚姐姐就一直哭,你去看看,別讓那丫頭做出什麼離家出走的傻事情來。」

  曉蓮應了,光風霽月地說著祝福的話,轉身告辭的時候,任憑自己的心,黯然零落。

  這一刻,早知道要到來的。不知為什麼真的到來的時候,還是黯然心痛。

  她有一刻想回頭望李安然一眼,她的人都停下了,但是沒有回頭。

  還何需回頭,回頭也枉然。

  李若萱一見曉蓮,抱住她就哭。曉蓮也輕輕落下淚來,但趕緊擦去,生怕李若萱發現。

  她笑著對李若萱道,「少爺叫我來,說是你在哭。小姐你聽我說,少爺要成親了,你該笑,不能哭。」

  李若萱哭道,「曉蓮你還這樣說,連你也取笑我。」

  曉蓮道,「不是取笑你,趕緊把眼淚擦乾了,別哭了。真的不能哭,再哭,才被人家取笑呢!」

  李若萱擦了擦淚,猶自抽泣,曉蓮道,「我知道你心裡彆扭,可誰讓你當初那麼莽撞,現在哭也來不及了,趕緊懂事一點,好好補救就行了。」

  李若萱道 ,「事都出了,還補救什麼,想想我淨做傻事,為了沈姐姐去趕她走,結果被哥哥著實打了一頓不說,第二天沈姐姐就醒了,還,還和四哥成了一對,我替人家胡亂著急,真,真是傻透了!」

  曉蓮嫣然道,「現在後悔也來得及,來,你聽我說,現在就高興點,一會兒就去見楚姑娘,當著少爺和她的面,叫聲楚姐姐,認個錯就沒事了。」

  李若萱幾乎要跳起來,低叫道,「我才不去!」

  曉蓮道,「你必須要過這個坎,不去不行。她馬上就是你嫂嫂了,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她老是鬧彆扭,怎麼行呢?」

  李若萱直往後退,執拗道,「我不要,不要去……」

  曉蓮道,「我的小姐,你想清楚,這是少爺一輩子的喜事,你再鬧,想幹什麼。你這樣做是在讓少爺為難知道嗎?他雖然寵你,可不喜歡看見你現在這樣任性的樣子,你若是想讓少爺以後疼你愛你,你就聽我的,懂事一點。」

  李若萱辯解道,「誰說要鬧了,我,我才不去找她……」

  曉蓮道,「我問你,現在誰要娶楚姑娘啊?」

  李若萱懵了,不解地望著曉蓮,猶疑道,「我,我哥哥啊!」

  曉蓮道,「你也知道是你哥哥!小姐,從老爺過世,你和少爺相依為命,說實話少爺對你不薄,我們兩旁世人都看在眼裡,你自己沒有感知嗎?現在少爺都二十四歲了,好不容易局面穩定點,要娶他心愛的姑娘,你不同意不開心,他能開心嗎?」

  李若萱的眼圈紅了,望了曉蓮半晌,沒說出話來。曉蓮道,「你已經是大人了,也要知道從少爺的角度為他著想,處處體諒他才對。怎麼能要求誰都依著你的想法都從你的利益出發呢?你怕受嫂嫂氣,但總不能讓少爺等你嫁人了再娶妻吧?」

  李若萱連連搖頭,「我,我沒有這樣說啊!」

  曉蓮道,「那就開心點,少爺要娶妻了,楚姑娘要為李家開枝散葉,你應該高興才對。過去的事不要想了,是你主動招惹楚姑娘的,你去道個歉認個錯,你該做的事情做了,她原不原諒你是她的事。何況少爺見你處處為他好,你們是親兄妹,他能不處處為你好嗎?你懂事了,他一定更疼你,更寵你;你若還是一個勁胡鬧,他想寵著你護著你,但能依著你的性子嗎,挨過的打罵還少嗎?」

  李若萱似乎聽進去了,覺得曉蓮說得很有道理。只是想到去道歉還是發怵,拉著曉蓮的手道,「可是,我用刀逼著她走,現在去道歉,她,她不理我怎麼辦?或是表面裝作沒事了,心裡還記恨我,哥哥還不是會聽她的,哥哥那麼寶貝她,她一來,就請新廚子,我上次得罪她,就差點打死我,今天早上,哥哥讓我少練功,他抽空去廚房給她煮粥,他以後,哪裡還會護著我……」

  聽若萱這麼說,曉蓮不知為什麼也覺得淒涼。她寬慰若萱道,「你不要多心,少爺做事都自有主張,不會任人挑唆的。他看人應該不會錯的,楚姑娘也不像是心腸歹毒,睚眥必報的人,何況少爺那雙眼睛比什麼都厲害,不會讓人欺負你的。即便是你做錯事了,他打他罵可以,能容得下別人碰你一根指頭嗎?」

  李若萱垂下頭,不再說話,曉蓮在一旁笑道,「你還妒忌楚姑娘了,怎麼不想想少爺怎麼寵你。上次帶你一玩就是一天,從杭州回來,用冰鎮著給你帶點心,平日裡吃的穿的用的,也從來沒虧待你呀!」

  李若萱破涕為笑,拉著曉蓮的手撒嬌道,「曉蓮你真是的,真是我哥哥請你來勸的,處處說他們的好,說我的不是!」

  曉蓮笑得淡淡的,半是欣慰半是悲憫,她對若萱道,「我說他們好嗎,我是為你謀劃。小姐你記住了,以後要時時處處為少爺想,你處處對少爺好,也是處處對你自己好,知道嗎?」

  若萱拉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曉蓮,以後我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4-12-24 17:2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回眸處,已別離

  楚雨燕在下午暖洋洋的陽光中慵懶地伏在房裡的窗戶上,望外面閒散的鞦韆。下午的花園一點也不寥落,蟬在賣力地叫,雨後的晴朗泛著濕呼呼的熱氣,陽光有幾分暴烈,楚雨燕帶著幾分虛脫後的放鬆,懶得去曝曬自己的肌膚。

  其實她喜歡躺在曬得很燙的石頭上,叼著根草曬太陽。就像那次李若萱來找她一樣,李若萱,多幸福的一個女孩子啊!

  她可以刁蠻任性,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一個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不用去顧及誰。她不用擔心外面的風雨,出了天大的事,有她哥哥頂著。

  多好啊,就為了小事情煩惱,被她哥哥罰了,再被她哥哥加倍寵回來。

  楚雨燕忍不住輕輕地笑,今天下午她哥哥會和她說成婚的事吧,那丫頭一定會傷心,絕對不肯主動和自己來和好的。

  呵呵,一個被寵壞的大孩子,可她就是喜歡看李安然這樣寵妹妹。對於有她那樣經歷的人來說,看一個女孩子被憐惜寵愛,不會嫉妒,只會心酸。因為從來沒有人寵自己。

  她不來找自己,那自己去找她好了。若萱喜歡沈姑娘,只是因為和沈姑娘熟悉,不喜歡自己,只是怕自己不但搶走了哥哥的愛,又不會對她好。

  每個人都是如此,喜歡故交的溫暖,害怕陌生的變數。只是這個女孩子毫不知掩飾地表現出來,甚至用一種很強悍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願。

  李安然打她了,據說還打得不輕。如若若萱是自己妹妹,她絕對捨不得打,男人喜歡女人懂事聽話,女人就是喜歡任性撒嬌,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小孩子鬧鬧脾氣能怎麼樣,在自己家裡不鬧,到了嫁人的年紀,到了別人的家裡,敢鬧嗎?

  不過要是依李若萱的性子,到了別人的家裡好像也是敢鬧的。李安然的心思啊,這個寶貝妹妹,自己打得再重也是自己打的,若是李若萱被別的男人這樣教訓,即便那是李若萱的夫君,他也會心疼得想殺人。

  楚雨燕莞爾而笑。今晚去做一點杭州的點心,再拿了前些日子做好的胭脂給若萱送去,她看在她哥哥的面子,應該不會拒絕吧?就算她把東西扔出來也沒什麼,以後還可以再送,她總不會是每次鬧脾氣吧?

  曉蓮最可人了。那麼好的女孩子為什麼就沒人看上呢,四哥愛慕沈姑娘,五哥看上婷姑娘,難道他們都瞎了眼睛,看不到曉蓮比她們都優秀出色嗎?

  連同李安然他自己,總是說曉蓮的好,為什麼不動心呢?自己這顆帶著創傷和不良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哪裡就好過曉蓮?

  只因為她是丫鬟嗎?楚雨燕淡淡地笑,想,我要是男人,一定要娶曉蓮。若萱要是有曉蓮的一半心肺也好啊!不知曉蓮她是怎麼感知到的,一開始就對自己形同主母。即便李安然最冷落她的日子,她還是該來就來,該走就走,沒有怠慢半分。這個姑娘的心是什麼做成的呢?什麼都騙不過她,什麼都考慮周全滴水不露,人情世故也算是非常老練了,可是卻從不用權術害人,反而以仁愛之心待人,上上下下,無處不是打點得妥善服帖,連因為偷東西被她辭退的婢女,也是走得心服口服,感恩戴德。

  這樣的女人,將來哪個有福氣的娶了去,要不是他眼光好,一定是天上掉餡餅砸到他了!

  從前從沒有正面理會過若萱,真的嫁了李安然,一定和若萱好好相處。一定把她當成親生妹妹一樣,把她寵上天去。她沒有親人,有一個姐姐,可是從小分開訓練,並沒有機會朝夕相處,而且,她為了復仇,死了。

  她突然想起師父說的那句話,這麼小的年紀去赴死,若是父母知道,一定捨不得。

  可是面具人捨得,他把她們養大,就是讓她們不擇一切手段去復仇!仿似生命從來不重要,復仇去殺掉李安然才是最重要。

  若是真心疼愛她們的人,怎麼會讓她們陷入殺戮,而且還是讓她們去殺李安然這樣她們根本就殺不了的人物。

  那等於是讓她們去送死,以復仇的名義。

  他為白家復仇,可他若是真為白家好,為什麼還要白家僅存的骨血,去送死!

  師父說,生命都是種虛空,何況所謂仇恨。

  楚雨燕內心突然一凜,她突然想起,那天夜裡,面具人出現,對自己說的話。

  「他那麼寵你,你不動心嗎?這是你的機緣。這都是你的命。你也不要勉強自己,鬥不過他,就去愛他吧,我絕不會怪你。把一個女人送到他身邊,除了愛上他,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話好像就在耳邊。「去愛他吧,我絕不會怪你。」他怎麼不會怪我!

  他要我去殺李安然的,自己愛上李安然,他怎麼不會責怪!

  他也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安然的對手,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殺不了李安然。

  可是,他讓自己來。而且,他還讓自己去愛。

  這簡直荒謬。如果不是荒謬,就是隱藏著企圖。

  她不知道是什麼企圖,但她知道,那一定很可怕。他會無所求,讓自己的殺手去愛李安然?

  楚雨燕突然覺得世界一下子冷酷起來。溫暖的太陽似乎也變成了虛浮的幻覺。

  幸福總是如此短暫,災難總是接踵而至。

  李安然,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他讓我愛你,呵呵,他不讓倒也算了,可是他讓我愛,你說,讓我如何敢去愛你?

  李安然,你剛剛幫我打碎了心靈的枷鎖,我又被命運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面具人試圖操控我,可是我不是他手裡的工具;你真心憐惜我,可是我也不是一隻依人的小鳥,靠你的胸懷去躲避風雨。

  我知道,有些事你可以替我去做,但有些事,必須我自己去做。

  李安然在晚霞滿天的時候來到楚雨燕的房裡,楚雨燕正在等他。

  他一進屋就察覺到不對勁。他的燕兒隨意別著根簪子,在絢爛的霞光裡有幾分傷感幽艷。

  她收拾好了東西,李安然擰起了眉,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要幹什麼?」

  楚雨燕望著他,對他道,「我要走了。」

  李安然不容商量,「不行。」

  楚雨燕半昂著頭,淺笑,霞光照在她白皙的頸項上,很美。

  她說,「不行嗎?」

  李安然上前,輕輕地擁住她,柔聲道,「怎麼了寶貝,有什麼事跟我說。」

  他的溫柔。楚雨燕的心一陣絞痛,在他的懷裡突然很柔順安戀。她很想靜靜的,什麼也不說,讓這男人好好這樣抱她一會兒。

  李安然在她的後面擁著她,靜靜地呼吸,連呼吸也是愛寵的味道。

  楚雨燕想要落下淚來。李安然淺笑道,「你這是要幹什麼,總不是想讓我在婚禮上找不到新娘子吧?不許這樣使壞,昨天晚上我們不是都和好了嗎,怎麼半天不見,就變卦了。」

  楚雨燕向後緊緊地靠在李安然的臂彎裡,清透的目光望著斜陽,多了幾分哀艷和迷離,她對李安然道,「我想見我背後的那個人,你不想見他嗎?」

  李安然沉默了半晌,用下巴疼愛地摩挲著楚雨燕的頭,小笑道,「我也想見,可是不想用你做誘餌來見。我們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他來了我們迎接,他不來我們不理就是。」

  楚雨燕笑道,「事情如果可以這樣簡單就好了。你知道嗎,他,……」楚雨燕突然停住,李安然等著她說完,所以現實是彼此沉默。

  李安然問她,「你想說什麼。」

  楚雨燕道,「總之留在你身邊我很不安心。我要走,去做我該做的事。」

  李安然把她擁得更緊,說道,「你該做的事就是順順當當嫁給我,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他來找你,勢必找我。」

  楚雨燕道,「我決心已定,不會改。」

  李安然轉過她的頭望著她,然後低頭輕輕吻了上去。

  楚雨燕閉上了眼,他雙手抱住她的臉,深深地纏綿地吻。

  斜陽漸淡,屋子裡有些幽暗。李安然捧著楚雨燕的臉道,「不要離開我好嗎,不管你用什麼理由。」

  楚雨燕伸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裡,歎氣道,「好!」

  李安然苦笑,撫著她的頭道,「你自己說的,不可以騙我。」

  楚雨燕突然不說話。李安然抱住她突然威脅道,「你敢走,我就把你抓回來關起來,再也不准出去。」

  楚雨燕在他懷裡嗤嗤地笑,李安然道,「你不走我就是嚇唬你,你真敢走,我就真那麼做。」

  楚雨燕仰頭望著她,眼睛裡是亮晶晶的笑,表情神色幾乎帶著幾分俏皮。她說道,「原來看你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氣,現在第一次覺得,你霸道的樣子,倒也挺可愛的。」

  李安然幾乎是無奈地捧著楚雨燕的臉,說道,「你別跟我扯皮,說好了不許走,你聽話。我愛你,燕兒,不要讓我擔心,要麼我們明天就結婚,好麼?」

  楚雨燕的眼睛濕潤了,輕聲道,「從來不知道離別,原來是這麼難的一件事情。」

  佛說,人生皆苦,包括與相愛的人分離,與不愛的人相聚。

  李安然,我和你,最初,是與不愛的人相聚,現在,是與相愛的人分離。

  楚雨燕還是走了,被李安然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回頭。

  那夜月色融融,很美的月光。

  她的目光,空靈純淨但是高遠幽曠,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強悍和冷硬。她這樣的神情,李安然從來沒見過,但憾人心弦。

  或許她原本就是這樣的,純淨的眸子,強悍冷硬的人。她要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止,她打定的主意,一定要去嘗試。

  她是被嚴苛訓練出來的。怎麼會一如既往地優雅,美艷,或是純真,柔弱。

  或許是自己從來都忽略了她骨子裡的另一面。她不僅僅是女人,她還是一個會殺人的女人。

  愛她,就成全她。自己不是一直讓自己這麼做嗎,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他突然捨不得。他突然希望,她能永遠是演戲的楚雨燕,乖巧柔弱,事事聽他的。

  可是她在看著他。乃至她的眼裡沒有幽怨,沒有悲傷。她好像是被雨淋濕羽翼迷了眼睛的一頭鷹,甩甩頭,望著漫天雨水的灰濛濛遙遠的天,準備奮力一擊,任閃電劃過羽翼。

  他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她回頭望著他,沒有遲疑。

  李安然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因為愛,所以擔心,因為擔心,所以不信任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風雨。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老婆,夫妻一體,任何一個人的事,也是對方的事,她怎麼可以離他而去!

  所以李安然抓著她的手,楚雨燕嘗試著向前走,李安然用力往回拽。

  他們不說話。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楚雨燕輕輕地垂下頭。李安然突然失態地低叫,「你不能走!你在我身邊,不管你好不好我起碼看得到,你到了外面,我不知道別人怎麼對你,你想氣瘋我是不是!」

  楚雨燕蒼白地笑。對李安然道,「我不離開菲虹山莊的勢力範圍,可以嗎?」

  李安然像被電了一下,突然鬆開了手,面色蒼白,詢問道,「你鐵定了心,是不是?」

  楚雨燕道,「是。你不要生我的氣。你或許不知道,在我想退縮的時候,是他,讓我去愛你。他鼓勵我愛你,說是絕對不怪我。所以,他讓我來,或許根本不是為了改動機關,而只是想讓我們相愛。」

  李安然怔怔地望著她。她抬頭盯著他的眼睛歎氣道,「現在我不知道,我師父是真的在成全我們,還是,只是遵從他的意旨。一切都突然變得蹊蹺值得懷疑,我們如若相愛,何必急於一地,一時。」

  李安然打斷她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

  楚雨燕綻放美艷的笑,望著李安然道,「他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不要怕危險。有危險的地方,也有機會。」

  李安然望著她,審視的目光似乎可以透穿她的肉體,直達她內心某個隱秘的深處。楚雨燕有些不安,淺笑著道,「你這樣望著我幹什麼,要,要抓我回去嗎?」

  李安然的目光幽暗下來,低沉道,「你決心已下,我抓你回去又能有什麼用呢?管得住你的人,管不住你的心。」李安然撫摸著楚雨燕的頭,柔聲道,「你去吧,凡事要多加小心。不管過了多久,都別忘了,記得回來。」

  楚雨燕幾乎落下淚來,這個男人感性的哀傷與柔情,讓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她微微揚起頭,晚風吹拂起她的長髮,在她的眼前繚亂。她揚眉而笑,李安然一下子感覺,皎潔的月光在飄。

  她笑道,「我走了,就不會回來。不過你好像,真的越來越可愛了!」

  她轉身而去,李安然在後面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回眸,李安然望著她,然後用力,將她拉過來一把抱在懷裡。

  他的懷抱溫暖寬闊,他用身體將她裹住,緊緊地擁抱。她柔情地仰起頭,李安然吻上她的唇。

  深深的吻,短暫的剎那。她最終消失在他的視野,她臨別曾經在衣袂飄飄中,對他回眸而笑。

  一剎那間,色可傾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4
發表於 2014-12-24 17:23: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

  李若萱去後花園找楚雨燕道歉,屋裡空蕩蕩的,沒有人。她有些失落納悶,去哥哥房間,也是黑著燈。於是去書房找,在半路上碰到李安然。

  哥哥的情緒好像不太好。李若萱也沒多想,說道,「哥哥,你在這裡,我剛去找楚姐姐,她不在,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李安然有些沉默,半天才說道,「她走了。」

  李若萱吃了一驚,「走了?你們,你們不是要成親了嗎?」

  李安然苦笑了一下,李若萱著急地上前拉住哥哥的手,說道,「她為什麼要走,是因為還生我的氣嗎?我們快去把她找回來吧!」

  李安然道,「不用找了,她有事要做。」

  李若萱怔怔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低下頭輕聲道,「哥哥,我,我剛才,是去找楚姐姐認錯的。我,我願意你娶楚姐姐了。」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笑了一下,說道,「乖,知道心疼哥哥了。先回房間吧,讓我一個人待會。」

  李若萱憂心地望著哥哥,不肯走。李安然道,「回去吧,沒事的。」

  李安然說完,獨自向房間走去。李若萱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隱隱覺得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不到半個時辰,「有情癡」的岳老闆慌慌張張趕來求見李安然。李安然去見他的時候,光風霽月的表情,帶著溫柔和煦的笑。岳老闆卻是急得直冒汗,見了李安然,不安道,「李公子,這,這楚姑娘她去了我們『有情癡』了,非要做『有情癡』的姑娘!小人怎麼敢做這主,特來,……」

  李安然道,「我知道了,隨她吧。」

  那岳老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都說那楚雨燕是他李安然的女人,就算他不喜歡了不要了,可也不會讓她淪落妓院啊!

  望著岳老闆不可思議的表情,李安然突然笑了,端茶道,「有勞岳老闆了,喝茶。」

  岳老闆訕訕地,慌慌張張告辭。

  第二天一早,李安然如常吃飯。楚狂很晚才來,可是一進門,見了李安然就是一拳頭,打在李安然的鼻子上,流出血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他們倆。李安然擦著血站起身,拉著楚狂道,「我們出去說。」

  楚狂氣哼哼地跟他出去,走到沒人的地方,立馬對李安然吼道,「你在做什麼!燕兒怎麼就去了『有情癡』了,我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李安然捂著鼻子,黯然道,「你不要什麼都怪我好不好。」

  楚狂道,「不怪你怪誰!燕兒那丫頭一出現就蹊蹺,可是你決定了的事,我也不好管。可你既然決定了,把她帶回來,就對她好點,憑什麼冷冰冰的,把她逼到那種地方去!」

  李安然突然沒說話。楚狂揮拳就打,低吼道,「你倒是說呀!」

  李安然一個趔趄站定,說道,「楚狂我警告你,不要再和我動手!」

  楚狂哼笑道,「和你動手能怎麼樣,你用暗器打死我!」

  雲逸追出來,見二人劍拔弩張,連忙勸住,「二哥四哥,你們都少說一句。自家兄弟,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打架不能好好說。」

  楚狂氣恨地瞪了一眼李安然,拂袖而去。李安然輕輕揉著臉,不說話。雲逸道,「二哥,四哥這倒是怎麼了?」

  李安然歎了口氣,說道,「還不是為了燕兒,燕兒走了,他來找我彆扭。」

  燕兒走了?消息不靈通的雲逸還沒反應過來,李安然復又走入餐廳,眾人都憂心地看著他,他神色如常道,「別管他,吃飯。」

  楚狂闖進「有情癡」的時候,楚雨燕剛剛起床,披著件輕薄的繡花紗衣,坐在鏡子前正在梳頭。楚狂倚在門口,楚雨燕在鏡子裡看見,遂起身叫了聲「四哥」。

  楚狂倚著門框半笑不笑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楚雨燕垂頭把玩著手裡的白玉簪子,沒有說話。

  楚狂質問道,「二哥趕你走了嗎?我不知道你們兩怎麼回事,但二哥那個人我很清楚,他就幹不出這種事來!」

  楚雨燕笑了,揚眉道,「他幹不出,我能幹得出。」

  楚狂道,「你在說什麼,和他賭氣都賭到這裡來了,你跟我回去!」

  楚雨燕道,「回去幹什麼,我是他什麼人,我在菲虹山莊裡,算什麼?」

  楚狂突然講不出話來,怔了半晌,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最後只會傷害到你自己?以為你這樣做我二哥會傷心嗎?他會後悔嗎?我告訴你,沒有你他還可以娶一大堆,可是你走出這一步,這輩子算毀了,你便是生氣,可也不要拿自己的幸福來生氣,你賠進了這一輩子,對別人有什麼傷害!」

  楚雨燕倔強地半昂著頭,淺笑道,「被秦樓楚館視為知音知己的楚狂,也是這樣看不起煙花女子嗎?」

  楚狂被噎了半晌,悶聲道,「你想氣死我是不是?我不是看不起煙花女子,我是看不起一生氣就跑來當煙花女子的你!」

  楚雨燕不經意瞟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幽幽歎氣道,「謝謝四哥你垂憐,跑來這裡勸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主意已定,我不是和李安然賭氣,我現在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

  楚狂哼笑了一聲,說道,「我看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說著一把抓過楚雨燕就往外拖,嘴上道,「跟我回去!你敢不聽話我就打暈你扛回去!」

  楚雨燕內心突然一熱,熱淚橫流下來,她去掙楚狂的手,掙脫不開,於是大聲叫道,「四哥!你聽我說!」

  楚狂停住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說道,「就只能說一句,說完再不走,我就打暈你!」

  楚雨燕遲疑道,「我,我是白家最小的女兒,我不能回去!」

  楚狂驚呆,打量了她半晌,道,「我二哥知道嗎?他一早知道了是不是?你們就為這鬧,為了這冷戰是不是?」

  楚雨燕落淚道,「我,我不能回去。我和他不可能有交集,我留在他身邊本來就是來殺他的,我怎麼會愛上他,怎麼會,再回去?」

  楚狂鬆開了手。楚雨燕揉著自己的腕子,說道,「他放了我一馬,他沒殺我。我改了菲虹山莊的機關,他沒殺我,可又怎麼會再留我?他不趕我走,我自己還能不走嗎?」

  楚狂打量著她,說道,「我猜就是你改了菲虹山莊的機關,二哥查也不查,直接給改了回去。這件事這麼大,可是我告訴你,我二哥他沒怪你,我告訴你,他還在喜歡你!」

  楚雨燕流著淚笑,像是聽了個很好笑的笑話。她說道,「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嗎?四哥你真好笑,是不是他喜歡我我就必須幸福地做他的小女人,他李安然喜歡哪個女孩子,是不是那個女孩子就沒有不喜歡他的權力!他是君王嗎,即便是君王,也休想!他喜歡我有什麼用,我的家人呢,我們白家六十多個冤魂在等著他接受報應!」

  楚雨燕說得雖然不咬牙切齒,但聽得楚狂斂眉斂笑,神情一下子肅穆起來。他最後擺擺手作罷道,「算我今天有病,來管你們的閒事。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楚狂說完邁步便走,楚雨燕怔怔地望著他,他突然回頭,說道,「在這裡以後不許彈琴!」

  楚雨燕懵了,問為什麼。

  楚狂小笑道,「就你那破琴技,說是我教的,我丟不起那人!」

  說完頭也不回下樓去,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面的陽光,讓楚雨燕感到明顯地一暗。

  楚狂拎著兩罈酒回菲虹山莊,拍著李安然的肩不由分說就要和他喝酒,見他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李安然道,「楚狂你這是搞什麼,打我後悔了?」

  楚狂在上午明媚的陽光中笑得很是清透,他一邊喝酒,一邊道,「二哥你怎麼還記得那件事啊,要不要讓你打回來?」

  李安然滿滿喝了一杯酒,楚狂忙給他倒上,李安然笑了一下,說道,「你想灌醉我。」

  楚狂有些不懷好意地笑,「是啊,是得把你灌醉,我二哥好不容易失戀了,我不灌醉你還算什麼兄弟?」

  李安然不理他,喝了杯中酒,楚狂復又倒上,說道,「二哥其實你不厚道,我們倆是因為喝酒認識的吧,你那天陪著我喝了整整一夜,我醉了可是你沒醉。可是和你結拜了兄弟,你就管著我不讓我喝酒,每天逼我喝茶,今天你再不跟我醉一場,我就捲鋪蓋走人,再沒你這個兄弟了!」

  李安然道,「好,跟你喝,我怎麼搪得起你,你楚狂要我醉,我敢不醉嗎?」

  楚狂縱聲大笑,拎起一罈酒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們一人一壇,不夠了再叫人拿!」

  兩個人舉著罈子喝酒,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的,但都不敢上前去勸,李若萱忙著把雲逸找來,雲逸倒好,拎著兩罈酒湊過去笑道,「你們兩個真不夠兄弟,在一起喝酒,為什麼不叫我!」

  兩個人喝變成了三個人喝。曉蓮叫廚房燒菜送來,誰知那三個男人你一口他一口,開懷暢飲,不說話,也很少吃菜。

  雲逸醉了,楚狂醉了。曉蓮憂切地望著頗有幾分醉意的李安然,李安然望著她笑,說道,「為什麼別人都醉了,我就是不能醉呢?」

  曉蓮心痛道,「少爺,你,你也醉了。」

  李安然噓了一口氣,仰面在椅子上,歎氣道,「這可怕的清醒啊!」他突然笑起來,對曉蓮說道,「曉蓮你怎麼不聽話,我說認了你做妹妹,你怎麼不叫哥哥,還是少爺長少爺短,你喚他們做四哥五哥,到我這裡,就成少爺了嗎?」

  曉蓮道,「少爺你喝醉了。」

  李安然道,「醉沒醉我心裡清楚。我問你曉蓮,我待你,可好嗎?」

  曉蓮道,「少爺你說醉話,我叫人扶你休息吧。」

  李安然一把抓住她,曉蓮的心突然怦怦地狂亂地跳。李安然對她說,「曉蓮我問你,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你肯叫他們四哥五哥,就不肯叫我。你像若萱一樣叫我聲哥哥,有多難嗎?整天少爺少爺,對我敬而遠之,我想讓你做我們菲虹山莊的小姐,你就偏偏不肯聽我的話嗎?」

  曉蓮輕輕垂下眼簾,溫柔地拿下李安然的手淺笑道,「少爺你喝醉了,我還有事,先過去一下,我馬上,叫人過來扶你們休息。」

  她說完抽身而去,在拐過花叢的小徑上止步,偷偷望了李安然一眼。

  他仰面靠在椅子上,一種曠放問天的姿勢。

  曉蓮輕輕落下淚來。少爺,我就不相信,你不懂我的心事。我不想做你妹妹,我不想讓你風光地嫁出去,我只求做一個婢女,在你身邊,一輩子,照顧你。

  我什麼也不求,我只求在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卑微地守著你。

  你不愛我沒關係,相愛的人往往相互傷害,但是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有情癡」新來了一位姑娘,她曾經是李安然的女人。

  這消息突然傳得滿世界皆知,就彷彿當年菲虹山莊多了一個少主人,弄得滿世皆知一樣。

  「有情癡」的生意突然火爆起來,大家紛紛來看,楚雨燕長什麼模樣。

  楚雨燕穿著寬鬆飄逸的原色桑蠶,散著發,帶著茉莉花,光著腳,半倚在長榻上,淺笑。於是眾人紛紛感慨,果然是絕色啊!

  他們紛紛感慨,有膽子來看,但是沒人敢動她,連一句輕薄的話,也沒人敢說。

  楚雨燕淡淡地笑,男人啊!

  因為李安然強,在菲虹山莊的地盤上,沒人不買他的賬。他的女人大家都好奇,但畢竟是他的女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何況,據說是她自己跑出來的,說不定李安然還等她回心轉意,這個時候去動他的女人,一定是不想活了。

  但是李安然不夠狠,大家也似乎在揣摩李安然的脾氣,反正看看無傷大雅,李安然也不會太怪罪。若是他李安然放出話來,誰敢看他曾經的女人,就挖了眼要他命,那估計「有情癡」立馬就會關門大吉,甚至看岳老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把她迷昏了送回去的心都有。

  燙手山芋。楚雨燕想想就笑。

  讓我愛上李安然,那我就偏偏不愛他。我就在李安然的眼皮子底下,風華絕代地做了妓女。

  我既不殺他,也不愛他,我也不死。我青春年少,能風流盡去風流,我獨立高樓帶著笑睥睨天下,睥睨天下的男人,也睥睨天下的女人。

  師父說,女人的風華來源於一種疏離。

  女人要對世界懷抱著愛的認知,然後在骨子裡透徹地懂得,這世間,愛是最不能要的東西。

  這種若即若離,就沒有男人能夠抗拒。

  所有的美,所有的心儀,都在於那不遠不近的疏離。肉體親近不要緊,心卻要疏離。

  疏離是一種技巧,更是智慧。

  她在李安然身邊做了那麼久溫柔聽話的小女人,李安然都不動聲色,可是在自己決意離開他的時候,他卻從未有過的緊張,心痛,乃至抓狂。

  師父說得沒錯,女人,一定要做到這樣,對事物的本質,要有一種空的領悟,對事物的色相,要有新鮮的認知。

  知道這一點,就知道怎麼做女人,無論生活是何種境況,都可以活出生活的情趣。

  楚雨燕輕輕瞟著天邊飛翔的雁。還不到秋天。

  我這樣徹頭徹尾地忤逆你,我這樣明目張膽地背叛你,我的主人,我就不相信,你不來。

  夜色降臨,「有情癡」點起繁華的燈光,男人女人,笑語喧嘩。

  楚雨燕不事梳妝,只隨意將長髮用粉紅的寬帶子一綁。靜靜地呼吸。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5
發表於 2014-12-24 17:2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幽魅與殺伐

  楚雨燕真的有些寂寞。炎熱的夏季即將過去,日子也在一天天地過,男人一撥撥地來,對她還是發乎情止於禮。

  早晚有一點薄薄的寒。她在屋裡熏上了昂貴的龍涎香。其實她不喜歡這種香,貴得嚇人,讓人覺得每次呼吸都很珍貴奢侈,但是不自由。

  她潦草地綰了頭髮。在這淡淡寂寥的秋夜,在這並不寂寥的地方,她輕輕彈唱著散漫的閒愁。

  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她覺得今晚有點詭異。

  詭異的不僅僅是心情,還是造成這種心情的氣氛。

  這正是「有情癡」最繁華的時候,可是今天好像,很靜。靜得,她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竟然清晰地聽到水流杯裡的聲音。

  有情癡怎麼了?

  楚雨燕靜靜地停下琴,慵懶地抱著膝蓋縮成一團,露著一雙嫩白的天足。

  她豎耳傾聽。來了,終於還是來了。

  一個男人上樓的腳步聲,在靜寂的夜裡,一聲,還是一聲。

  楚雨燕懶洋洋地對挑簾而入的男人笑道,「大師兄別來無恙?」

  來人穿了一身黑衣,稍暗的膚色,冷硬犀利的眼神,冷硬犀利的劍。

  他望著楚雨燕,眼裡突然堆滿了笑,「小師妹你還笑得出。」

  楚雨燕往後一仰,望著房頂的水晶琉璃細碎的閃光,眸子亮亮的,淡淡笑道,「做出的事就不能後悔,我現在想哭也哭不出來。反正遲早要死,又何必死得那麼難看。」

  來人搖搖頭道,「還真是,變了很多。」

  楚雨燕笑道,「怎麼能不變呢,我們一起和師父學藝的時候,我才十二三歲。」

  來人盯著她無聲地笑,「不知道你我較量的結果,會不會變?」

  楚雨燕溫柔笑道,「這個,那好像要看較量的結果才知道。」

  她這樣說著,人飛躍起,寬大的裙裾在空中翻轉飄散如裊裊動盪的煙。

  精緻的衣袖,雪白的腕,鋒芒如雪的靈動的刀。

  他的劍揮出。楚雨燕遊刃有餘地轉身,任憑劍刃滑過她胸前的衣服,削斷她飛飄的髮。然後在劍刃上挑後轉接近她咽喉的時候,她游魚一樣仰身踢腿,整個身子在空中劃成接近半圓的曲線。

  她手裡的刀已接近大師兄的後心。

  大師兄手裡的劍從前面反插過來,楚雨燕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影,一反手,人向後彈躍,被劍割破了右手的衣袖。

  她雙足在牆上輕輕一點,人蜷縮起,順地一滾,眨眼已到了大師兄的面前,而她的大師兄剛剛反手調整好劍的走向。

  她突然起身,刀出手,像是暗室中乍然開窗閃進來的月光。

  幾近空濛的,清冷而晃人的眼。

  她的大師兄,劍亦出手,刀劍相撞,楚雨燕的刀飛出,在空中凌厲地穿過,「噗」一聲刺入屏風,刀柄猶自顫悠悠地抖。

  她的人撲到在地,猛回頭,散亂的長髮,清冽的眼。

  她的刀飛出,從她的右手指尖 ,帶著她淡淡的體香,飛出。

  她大師兄的劍尖已抵達她的咽喉,幾乎挨住了咽喉的肌膚,怔住。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手裡的劍一點點顫動,終於落下。

  他的人跪地撲到。吃力道,「你的刀,練就這麼快,這麼狠。」

  楚雨燕道,「是啊,如果不快,不狠,不早就死了嗎?」

  他苦笑了一下,嘴裡流出血來。說道,「一直是我勝你。你人變了,較量的結果也變了。」

  楚雨燕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閉上眼睛,停止呼吸。

  他一直是跪著的,楚雨燕一直不知道,他為什麼死也是跪著的。跪著生也就罷了,既然都死了,還要跪著死?

  她靜靜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頭髮。

  她那天左手上戴著一隻雕花的銀鐲,鬆散地幾乎可以滑到手肘上去,垂下胳臂的時候,好像隨時可以從她嫩蔥般細膩的手上滑落。

  可她就是喜歡大大的手鐲,她討厭被約束。即便為了女性的風情,要裝飾,那也是畫龍點睛的裝飾,連約束也是若有若無,她想擺脫就擺脫,想拋棄就拋棄。

  她獨自靠坐在寬大的座椅上,燈光昏昧,半屋幽暗。

  她華美的錦裳甚或閃著淡淡的光。

  她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鼻子,唇和頸成優美的散落的曲線,肌膚若冰雪。

  她輕輕,幽幽地歎了口氣。

  像是一朵暗夜裡怒放的花,她可以收斂自己的顏色,成為幽獨的灰暗,但無法掩飾生命的香。

  她往後靠,往後靠。

  椅子突然被利刃削倒,她頭朝下,身子一挺,帶著優雅的笑,出刀。

  夜風從窗子裡進來,凌亂地吹過。

  她的衣發飛飄,她在風華奪目地笑。

  似乎超過了幽昧的燭影,她的笑臉散發出珍珠般光華。

  刀,成為冷冷的黑暗,刺入人的肌膚。

  她拔刀,靜靜地看著刀鋒上的血,攢成珠,打轉,然後緩緩落下去。

  一個黑衣人在她面前緩緩地倒下。撲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楚雨燕靜靜地站著,嫣然地笑。

  她笑得說不上明艷,但是幽魅,眼神空絕人寰。

  她也會讓人望而怯步嗎?

  不是殺我嗎,過來呀!

  三個人一起撲過來。從上中下三個方位襲擊她。

  她散發出愜意的氣息,刀正凌厲。

  人家說,兵器越長,殺傷力越強。可是她只喜歡短刀,還是那種弧形的彎刀。

  兵器長而不好控制,而她喜歡掌控自如的感覺。

  即便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但總能掌控自己手中的刀。

  刀隨意到。徹底靈活,如此短小。

  她愛極了這種夾縫中淋漓盡致掌控自己的感覺。在那一剎那她的靈魂飛了起來,隨著她的刀。

  三個人的襲擊,上中下從四面八方的包操。挑戰她身體和武器的局限。那麼短的刀,只有足夠近,才能得手。

  幸虧他們不給她遠距離的機會。除了逼近,還是逼近。

  貼著肌膚,躲過劍尖,在劍刃上輕輕地遊走。

  發在凌亂地掉,衣在狼狽地破,人在神采奕奕的笑。

  她突然可以舒適地轉身,她甩著烏黑的長髮,連同碎爛的外衣一同拋棄,人像蝙蝠一樣隨手抓起衣架上的錦袍,在空中伸袖穿上。

  白色的錦袍裹在身上,她正在悠遊地繫著腰間的絲帶。

  三個黑衣人的咽喉各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他們靜靜地站著。楚雨燕為自己倒了杯茶,回頭望他們,他們正在緩緩地向下倒。

  人倒地的聲音,微冷的茶。

  楚雨燕理理頭髮,拿出一隻乾淨的杯子,靜靜地倒茶。她的手有一點微微的抖,但她背對著他,她不想讓他看出她在害怕。

  為什麼還會害怕?身體的反應是一件奇怪的事,心有時候不能操控。

  這麼久了,為什麼他來了,她還會恐懼。

  她在恐懼,可她的人在淡淡地笑。優雅迷人。

  她問道,「主人來了,可有興趣,喝杯茶?」

  她回轉身,望著他。

  那個人,戴著冷硬俊美的青銅面具。雪白的布衣,衣袂間是血紅的山茶花。

  花間的露水還未乾去,他輕輕地鼓掌,頗為玩味地望著楚雨燕,輕聲道,「林夏風調教出來的女人,果真就是不一樣。」

  楚雨燕揚眉而笑,半昂著頭,師父說這是最顯風華的姿勢。只是,他不會憐香惜玉。

  她半是客氣半是恭謹地側身相讓,面具人竟然輕輕地走過去,端起那杯茶。

  他端著茶,半側著頭望著她。楚雨燕的心突然平靜下來,心如止水。

  她神奇般找到一種最完美的臨敵狀態。淡淡的緊張,淡淡的興奮都突然消退,她從身到心,一片空明寧靜。

  茶不熱,可面具人習慣地輕輕地吹,慢慢地飲。

  他似乎在笑。看不見他面具下的表情,但可以感知,他真的在笑。

  他幾乎用的是一種很疼愛的口氣,說道,「你若是肯聽話些,還真是一個頂好的孩子。」

  楚雨燕半垂下頭,淺淺笑了沒說話。

  他頗為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李安然,真的那麼好嗎?」

  楚雨燕望著他的眼睛,看不清晰,深不見底。她笑道,「怎麼是因為李安然呢,這是因為我自己。」

  面具人疑惑地「哦」了一聲。

  楚雨燕道,「很簡單的道理,我根本殺不了他。您也和他交過手,也殺不了他,不是嗎?」

  面具人淡淡地冷笑了一聲。

  楚雨燕道,「您殺不了他,讓我殺,我更是殺不了他。所謂家仇,我不報了,我根本做不到的事,去做,也是自取其辱。」

  面具人道,「你現在不是自取其辱嗎?」

  楚雨燕道,「不是。」

  面具人又是「哦」了一聲,楚雨燕笑道,「我被您殺了,從來都是一件很注定的事情,這是命,怎麼說是自取其辱呢?」

  面具人突然輕輕地笑出聲來。

  楚雨燕揚眉望著他,也在笑。笑似謙卑,但孤傲。

  面具人望著她那張在淡淡光影中有點幽暗沉靜的臉,歎氣道,「你是第一個這樣明目張膽忤逆我的人。我就不知道,誰給你的膽子。」

  楚雨燕道,「膽子都是自己長的,別人還能給嗎?」

  面具人道,「我就是不懂,放著爹娘的血海深仇不去報,卻和我做對,你真的在想什麼。」

  楚雨燕道,「他們家殺我爹娘,可是您,也殺了我的師父和師姐妹。我三歲成孤兒,對爹娘的印象早就沒了,可是她們,四年點點滴滴,很鮮活。」

  面具人沉默半晌,清冷道,「你殺不了李安然,能殺得了我嗎?為何放棄他,選擇我。」

  楚雨燕笑道,「很簡單。因為他肯放過我,你不肯。」

  面具人沉默半晌,輕聲頷首道,「好極,那我成全你。」

  他衣袂間血紅的山茶花突然飛了出去。在空中妖艷地劃著曲線,散開,四落。

  妖紅如血,迸濺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6
發表於 2014-12-24 17:24: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殺伐與反殺伐

  楚雨燕在幽暗中昂起頭,她白色敞口的袍露出她白皙的頸。

  夜風吹動她散落的髮,揚起,她的眼半是睥睨,半是迷離。

  血紅的山茶花瓣,她在其間騰挪輾轉。柔美妖冶的倔強和淒涼。

  她早知道,那是她生命中必經的劫。人在有很多時候是無奈的。正像她開始獨立思考的那天起,她的理想,是武功天下第一,殺了李安然,再殺面具人。

  一個是有仇但無怨,一個是無仇而有怨。

  但她最終知道,窮其她一生的努力,她既殺不了李安然,也殺不了面具人。

  就是這樣的荒謬。荒唐,但不可笑。

  一個人徒有野心,但無實力。最終只能向現實妥協,藏起內心的鋒芒,面對人生的淒涼。

  她自然知道,她不是面具人的對手。

  但不是他對手又怎樣?他強,我就必須聽從他的安排,他讓我愛我就愛,他讓我殺我就殺?他強,我就必須俯首帖耳,言聽計從,沒有掙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弱肉強食,他不過就是,吃了我而已。

  所以她揮出自己的刀,血紅的花瓣在刀鋒處斷裂。

  她揮出自己的刀,一如她沒有童年的小時候,受著打罵,在秋寒徹骨的凌晨,揮刀。

  為什麼是她,三歲時就沒了爹娘,為什麼是她,要做這樣的忍受?

  主人,我殺李安然是因為我們有仇,那你殺他,是因為什麼?

  楚雨燕的刀揮出,凌空而舞。她的力道凌厲,勁霸,快。

  面具人寬大的袍揚起,他伸手捏住了弧狀的刀鋒,楚雨燕輕柔地轉身,飛起的髮掠過他俊美無匹的青銅面具。

  刀還在面具人的手中,她的人飛掠出,面具人手中的刀拖著長長的線,在楚雨燕的身形中搖曳。

  刀復刀。面具人的眼前突然都是刀影。

  小巧的彎刀,連環刀。一柄接著一柄。

  一個女人,也可以把刀用到不可思議。三十把連環刀一起飛來,相互糾纏,交錯。

  面具人拔劍。

  他不得不拔劍。可是他拔劍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人。

  他的劍光如蒼茫的雪原。楚雨燕只覺得寒冷,她正欺身而上,刀接近面具人的咽喉,然後刀從刀柄處被劍齊齊斬斷,她的人一低身,抱膝飛快地滾。

  她跌坐在屏風下,仰起臉。散亂的髮,蒼白的臉,冷冽的眸。

  她死到臨頭,依然冷冽地睥睨他,目光冷艷,也悲憫。

  她就是他要咬死要吃去的獵物,可是這個女人,即將被咬斷咽喉,卻歪著脖子笑,好像在說,你除了咬死我還能幹什麼,真可憐。

  他惱怒。一隻落敗的小刺蝟,她憑什麼笑弄要吃掉她的老虎。

  可她就是露齒笑了,笑容像是陽光照在草葉上,葉尖的露水被點亮成珍珠般明亮的光彩。

  很美,很愉悅。

  她是一個如此美到讓人驚心的女人。面具人突然靜靜地打量著她。想,他到底培育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林夏風到底為他培育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都是林夏風教的!林夏風自己就是這世上把強悍都用得十分溫柔的女人。

  林夏風從來不桀驁不馴,可是只有從她身上男人才知道,女人真正的桀驁不馴是什麼樣。

  這個楚雨燕,武功沒學到最好,跟著林夏風,卻學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也只有林夏風調教出的女人,才能抓住李安然。他卻忘了,那樣的女人,李安然抓不住,他自己,也抓不住。

  她身為李安然的女人卻在李安然的地界裡肆無忌憚地做了妓女,自然將李安然是棄之不顧的。她公然不愛李安然在這裡挑戰自己,好像從來也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就連冷月,也是先裝死,趁自己不備出來和自己做對。她,這個叫做楚雨燕的女人,竟然這樣張狂,張狂到臨死都不服氣。

  你以為死,就是這樣容易?我告訴你,我真正的可怕,不是叫人死,而是叫人不能死!

  面具人這樣想著,人飛掠起來,伸手抓楚雨燕。

  楚雨燕哼笑道,「主人你忘了,你教會我最大的本領,就是在別人要口供的時候,怎樣了斷自己。」

  她話這樣說著,揚著手裡的藥道,「李安然最後給我的禮物,米蘭香,我只消輕輕地一灑,輕輕一嗅,頃刻斃命,再無後患。主人想著教訓,等下輩子吧!」

  面具人的手即將觸摸楚雨燕的咽喉,楚雨燕早已揚開手中藥,空氣中到處是米蘭馥郁的馨香。

  面具人閉氣,但似乎非要抓楚雨燕過來。他似乎還在生氣,似乎死也不肯放過她。

  一個人影擋在前面,是李安然。

  楚雨燕最後一刻好像突然看見了李安然,他擋在了自己的面前,呵呵,他終於還是來了,只是,來了又能怎麼樣?

  她瞬間失去意識,這世間的一切,可以在突然間結束,就好像,是在突然間開始。也包括愛。

  兩行淚滑落下來。她閉上了眼睛。

  李安然頃刻間與面具人走了十來招。面具人的劍第十次揮起,李安然的暗器出手。

  彼此都是竭盡全力地孤注一擲。

  這是李安然和他第三次過招。

  暗器聲起,細碎成一片。面具人的劍,被撞得叮叮噹噹地響,留下千瘡百孔。

  一次打出這麼多的暗器,李安然你能用幾次?你的內力允許你能用幾次?

  一種尖利的質感扎進肉裡。面具人突然明瞭,原來他用一次就足夠。

  暗器從後面刺入了他的左右肩。他的劍忽而掉落。

  而李安然長身站在面前,面具人突然預感,今夜,他鑽進了別人的甕裡。

  從來都是他設甕給別人鑽,不想今日,他年年打雁卻讓雁給啄了眼。

  殺機四伏。

  李安然的臉有些蒼白。他大傷未全愈,真的拚命不一定能贏,可是,他有兄弟。

  面具人冷笑。仿似他的青銅面具都在暗夜中冷笑。

  他吃了那粒藥。內力可以瞬間迸發,這個時候如果不能衝殺,那就只有死。

  可是不知道那個叫楚狂的傢伙有著什麼樣可怕的感知,他就像是頭敏銳的野獸一樣嗅到了他身體的變化。他的內力正在翻騰,增長,正要湧上來。

  楚狂揮刀衝了過去!

  該死!不早不晚這個時候衝了上來!

  他的刀在空裡響起凌厲的風聲,像是北風灌入巖洞形成的尖叫!

  黑色的刀,不食血,何以堪。

  死亡的呼喚。

  面具人毫無遲疑,運氣抗敵!這個不拘小節的俊美男人,用起刀來,實在讓人想不起他還會彈琴。

  他的刀就是殺人的,酷愛音律的楚狂為他自己的刀配上這樣難聽刺耳的聲音。

  面具人必須逃。楚狂出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從來不來第二下。他活不活面具人無暇關心,反正現在,面具人自己要活!

  他動用他全部的內力,乃至卸去了他所有的抵抗,只是跑。

  可他還是慢了一點,就一點點。

  楚狂的刀至,刀刃割破血肉,來不及疼。

  面具人的人已斜逸出窗外,屋裡的地板上留下了他血淋淋的左臂,連同他左邊半個膀子。

  無暇顧及,運氣飛快地逃。

  後面聽得一聲風響,兩根凌厲的手指準確地點中後心,面具人一個趔趄,噴出一大口血來。

  該死的,雲家的「七步流雲」。

  人的機警和求生的慾望。面具人一個趔趄,跌倒,就在跌倒的一瞬間,他蜷身抱團,飛滾開去。然後他想起來用毒。

  若論用毒,他不一定勝得了李安然,但一定不會輸。

  聽得李安然一聲小心,雲逸乖乖地斜逸開,面具人在眨眼間,消失無影。

  楚狂衝出去,拉住雲逸道,「五弟你沒事吧?」

  李安然也闖出來,捂著胸口道,「我看看。」

  他看了看雲逸的脈,舒了口氣,全身的緊張一鬆懈,李安然特別想倒下來。

  楚狂和雲逸連忙扶住他,楚狂憤怒地遺憾,罵道,「讓他跑了,我早知道和五弟學輕功!追上他看我不宰了他!」

  雲逸道,「四哥你是責怪我追上他可是卻沒宰了他!」

  楚狂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安然道,「都別吵了。什麼時候了,還吵。」

  楚狂和雲逸閉嘴,都有些懊喪。李安然道,「他本來就比我們強,」李安然望著雲逸,淺笑道,「阿逸你一定在後悔,怎麼沒跟我學毒藥。」

  雲逸翻著白眼道,「二哥你還笑!我明明點中了他的後心,他還能活!這麼好的機會放他活著跑了!」

  李安然道,「以後還有機會。等我傷養好了,像今天這樣的陣勢,他插翅也難逃。」

  楚狂突然道,「二哥,你打中他的暗器,有沒有毒?」

  李安然道,「你說呢,打中他的幾率那麼小,我不用毒,是不是找死。」

  楚狂一下子笑了,捶了李安然一拳道,「你早說啊!我們殺不死,被你毒死也是一樣的!」

  李安然道,「換作別人,那麼烈的毒,不等你動手時就被毒死了,可是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東西能把他毒死。」

  楚狂沉默了半晌,仰頭長歎道,「我的蒼天啊,這人怎麼就殺不死呢!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哎!」

  李安然道,「他中了我的毒,被你砍掉了胳膊,被五弟點中了後心,即便不死,若是沒有其他意外,他要恢復現在的狀態,至少也要五年。」

  楚狂哀聲道,「五年,二哥這還要不要人活了,五年,你知不知道五年是什麼概念!他熬著,我們也得熬著,五年啊,不如他五天就好了,然後過來殺我們,也算有個了斷啊!」

  李安然道,「那有什麼辦法,現在我們的實力,今夜已經是最大發揮了。」

  楚狂憤恨道,「都怪那個燕兒,那麼任性,非得這時候和他了斷,乖乖呆在山莊裡等你傷好了再來這一出不行嗎!二哥這丫頭得收拾,你要是捨不得,就乖乖走開,我非狠狠敲她!」

  雲逸道,「好了,四哥,人家楚姑娘要咱們這麼做了嗎?她自尋了斷,根本無心嫁給二哥!」

  楚狂怔怔地望著李安然,問道,「這,這不是你們兩個策劃好的嗎?她在這裡引他出來,我們負責殺?」

  李安然瞟了一眼樓上闇弱的燈光,無聲,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楚狂頓時火大,罵道,「你們沒計劃好,你就讓她一個人出來,我問你是不是瘋了!」

  李安然道,「我給她沒辦法,她非要了斷自己,不肯嫁給我。我也只能將計就計。」

  楚狂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指著樓上道,「那,那她大活人昏在上面,你是把她帶回去,還是讓她留在這裡!」

  李安然笑道,「還用問,你說呢?」

  說完,他獨自上樓,很快橫抱了楚雨燕下來。「有情癡」的岳老闆被李安然請了出來,李安然笑著對他道,「謝謝岳老闆您這些日子的照顧,這是銀票,全當是打壞器具的賠償。等過些日子我們成婚,還請岳老闆賞光去喝杯喜酒。」

  岳老闆的臉笑得像朵花,嘴裡說著「一定一定!少爺您大婚,在下豈有不去恭喜之理!」但就是推辭著死也不肯收銀票。

  李安然道,「岳老闆您先拿著,到在下新婚,您出件大禮就行了!」

  岳老闆最後收下銀票,點頭哈腰地送走李安然眾位,立刻命人將有情癡打掃乾淨。

  李安然抱著楚雨燕徑直回到楚雨燕的房間。點亮燈,將她放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

  這個傻丫頭,就因為面具人讓她愛自己,她就死活不肯愛,非要死。

  這麼烈的性子怎麼行。

  李安然真是有些無奈的笑。他怎麼就看上這個倔強的小東西?

  在白宅的那次相見,就愛上她,她柔弱也愛,她強悍也愛。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統統歸結到這輩子,用寵她一輩子,來還?

  李安然為她服下解藥。

  楚雨燕在幽幽暗暗中漸次醒來。她輕輕地張開眼,死了感覺真好,無所畏懼,無所顧及。

  死了的人,還能見到光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7
發表於 2014-12-24 17:24: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今夜情濃,莫問江湖

  楚雨燕有意識的一剎那,機靈一下子坐起來,卻一下子看見了李安然。

  李安然在燭光中溫柔而疲憊地望著她。

  她立刻察覺發生了什麼事。環顧四周,在菲虹山莊自己原來的房間裡。

  這男人給她的毒藥是假的!

  她望著他不說一句話,李安然笑道,「這麼凶看著我幹什麼,我剛被他打了個半死,你要殺我,現在下手一定沒問題。」

  楚雨燕望了他良久,問道,「他,他死了嗎?」

  李安然疲憊地靠在床上,仰面歎氣道,「還沒,……」

  楚雨燕突然渾身起雞皮疙瘩,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李安然笑她道,「死丫頭到現在才知道怕嗎?」

  楚雨燕突然生出種柔弱慈悲的委屈,撲在李安然的懷裡,打他道,「你,你竟然拿假藥騙我!還笑我!」

  李安然吃痛地「哎呦」一聲,楚雨燕驚悚地住手,關切地望著他。李安然半笑道,「你這是幹什麼,能不能等我好點再報仇啊!」

  楚雨燕望著他,默默流下淚來。

  李安然柔情地摟過她,撫著楚雨燕的頭髮,熱切地親吻她。

  楚雨燕抱住他寬闊的肩背。李安然,為什麼在臨死的時候,才知道,和你相愛是多麼重要。

  李安然帶著熱吻的氣息輕聲地問她,「寶貝,現在答應嫁給我好不好,以後都跟我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跑了,好不好?」

  楚雨燕火熱地接著吻上他作為回應。

  是的,她不再跑了。為什麼是因為面具人讓她愛,她就不敢愛?他的人我都敢殺,還不敢愛?

  我們是有血海深仇的宿敵,我即便不能殺他,我即便愛他,可是有仇恨在中間橫著,我們在世人眼中似乎只能兩兩相望,抱憾終身。

  可是,可以嫁給他,為什麼一定要抱憾終身?

  九死一生,生命都看得淡了,何況所謂仇恨。

  我是白家的女兒怎麼了,難道就因為我是白家的女兒,就要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我自己淒風冷雨,無人慰藉寂寥一生?

  世人怎麼說我我不管,一世的聲名,抵不上我抱著心愛的男人時,那片刻幸福。

  仇在心中,愛亦在心中。憑什麼仇恨就大於愛,有仇就不能愛?

  我就是要愛他,而他也愛我。

  我就是在他懷裡做一個幸福的女人,等著他帶我去西湖,涉水為我採一捧半開的荷。

  八月初九,是李安然和楚雨燕成親的日子。

  那天賓客如雲,笑語喧嘩。整個菲虹山莊都是紅彤彤的,連小孩子都搶著糖,帶著笑,街上的乞丐也被請到酒樓喝喜酒。每個人都喜氣洋洋說著祝福的話,和熟識的人拼酒。

  楚狂那天縱酒開懷,顧自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胡吃海喝,喝到半醉的時候,突然瞟見雲逸和婷婷相互依偎著,在暗夜闌珊處,仰著頭看著星星說著情話。

  楚狂顧自笑著,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們兩不吵架真的覺得很彆扭。

  沈紫嫣不勝酒力,本來和若萱曉蓮在一起,可是曉蓮很快就被人叫走,若萱也是個呆不住的,她怕她嫂嫂做新娘子餓,特意偷偷溜進洞房去送點心。

  於是就剩下她一個人。她輕輕打開簾子看外面形形色色喧囂的人群,一時竟然不知所措。

  內心有一點寥落。她突然想楚狂難道一直在幫忙嗎?一直不見他的人影,雲逸可是早早約走了婷婷,不曉得他們跑到哪裡去瘋玩了。

  李安然成婚了。對他的那段情感淡了遠了,淡遠得好像是前生的舊夢,依稀有著存在的痕跡,又似乎抓不到可以成形的證據。

  不見楚狂,她才寂寥。

  她開始猜測楚狂今夜為什麼不在她面前露面。是不想看見她為舊情悲傷嗎?也是,她若仍是因為李安然悲傷,那楚狂若是在身邊,何止是尷尬?他就這樣遠遠的逃走嗎?

  沈紫嫣突然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厲害。楚狂會怕見她的悲傷嗎?連她死他都見過了。他或許只是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場景,他愛這種錦上添花的繁華,愛這種在陌生人中胡亂醉酒的肆無忌憚的放縱。

  即便他不喜歡和人主動交遊,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李安然的四弟,周郎妙賞風流倜儻的楚狂,難免都要和他喝一杯。

  人太多了。人山人海,沈紫嫣無法尋覓所愛人的蹤跡。

  她乾脆倚著窗看雲間的新月。忍不住靜悄悄地想,有一天,楚狂也會這樣熱熱鬧鬧地娶她嗎?

  這是,幽隱難言的心事。表明心跡對於婷婷是極其容易的事,可是對於她,卻很難。她被動地等待。眾人皆認可,可是楚狂不言明,楚狂若即若離,似愛慕又似知己,漸漸地,讓她惆悵。

  終於等到拜堂。在人群中看見了楚狂,他唇邊帶著笑,看著她,讓她莫名安心。

  李安然是神采奕奕的歡喜,風神氣度,在大婚之日仍然讓無數女人仰慕地盯著。

  男人是慕他的名而來,女人更是。

  李安然看見了沈紫嫣。朝她微微笑,點頭。

  她溫柔地笑著回禮。李若萱擠到她身邊挎住她的胳膊,這丫頭今天更是一臉歡欣,眼睛裡是亮晶晶的光彩,喜悅洋溢出來,合不攏嘴。

  聽得司儀一句悠長高昂的「送入洞房」,眾人歡呼打鬧地推著新人往裡走。李若萱也跟著向前闖,被楚狂一把拉住,若萱奇怪道,「你幹什麼四哥!」

  楚狂拉過這丫頭,笑道,「你別跟著胡鬧,哪有沒出閣的妹妹去鬧哥哥洞房的?」

  若萱不聽,又欲往裡沖,說道,「怎麼不行!之前哥哥沒有說不行!」

  楚狂正欲說話,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絲竹合奏曲。眾人紛紛住腳回頭。

  楚雨燕站定。

  兩隊魚貫而入的年輕美貌的白衣少女,各自捧著不同的樂器合奏,樂曲當真是美妙輕盈極了。

  兩個白衣小童,抬著一大盆花開如臉盆大的白色牡丹進來,整個廳堂頓時馨香四溢。

  眾人紛紛讓路,李安然帶著笑走出人群,一個白衣小童行禮道,「李公子,我家主人命我們將這盆新培育出來的『王者』送給公子做新婚賀禮,萬望公子笑納。」

  李安然還禮,讓人將牡丹接下。白衣小童道,「我家主人讓在下轉告李公子。這牡丹名為『王者』,因其色澤勝似美玉,馨香恰如幽蘭。無論香還是色,都足以成天下王者,正如李公子,武功才德,獨步天下,無人堪與比肩。」

  李安然施禮道,「請轉告貴主人,多謝他的誇讚。」

  小童道,「我家主人還要在下轉告您,他說,與您為敵,雖敗猶榮。」

  李安然莞爾,笑道,「承蒙他看得起。眾位長途跋涉,不如就在菲虹山莊喝杯水酒。」

  小童行禮道,「多謝公子盛情,下身負命前來,不能違抗。」說完從腰間拿出一塊光輝璀璨的環形美玉,雙手遞給李安然道,「這是邱楓染邱公子要在下送給李公子的新婚賀禮。他祝您和楚姑娘今生攜手,恩愛白頭。」

  李安然接過來,一剎那頗有一點感傷。玉在手中是涼滋滋的質感,恰如邱楓染遺世看世界的眼神。

  小童接著道,「邱公子讓我轉告您,他說,與君今生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李安然笑。白衣小童施禮告退,一行人魚貫而出。眾人如同做夢一般,一時間竟鴉雀無聲。

  李安然靜靜地轉身,溫柔地望著他的新娘子笑。燕兒蒙著蓋頭,在等他。

  今夜是他的新婚,他只需執手伊人,莫問江湖事,且去一夜情濃。

  牽起楚雨燕的手,從此那個江南白家的女子,真的成了他的妻。

  被這白衣小童一攪,大家似乎少了點鬧洞房的興致。基本上是敷衍了一場,不到半個時辰,各自散去。

  大家突然對大廳裡的「王者」牡丹感興趣。那「王者」一人多高,只開了兩朵花,一上一下,位置微微傾斜,似相依又似相離。那花真的是見所未見的大,比洗臉的銅盆還要大,潔白無瑕,散發美玉一般的光澤。最奇異的是,它的香是蘭花香。

  那「王者」,在明亮的燈光喧囂的人群裡似乎天香國色,高潔不染纖塵。

  觀花的人似乎很自覺,靠近前看,但不敢伸手去摸。連李若萱,也是湊近前看了又看,聞了又聞,望著花瓣美玉般水嫩的色澤,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一碰,卻又中途縮回。

  她吸著氣,跳到沈紫嫣身邊,搖著沈紫嫣的手嬌脆著聲音道,「沈姐姐你看這花,怎麼能養得這麼好,越看越是喜歡,連碰一碰我都捨不得!」

  沈紫嫣望著那花也有一剎那屏住呼吸,她擁著若萱,望著身邊的楚狂道,「這花果然飄逸出塵,好像是瑤池的仙子一般。」

  楚狂笑道,「紫嫣你,想了半天,怎麼就用了這俗氣的比喻?」

  沈紫嫣道,「那,那依你該怎麼比喻。」

  楚狂道,「未笑驚天下,君心未可知。王者,這名字起得有趣!」

  楚狂說著,伸手抓過枝幹湊近前來聞。若萱在一旁「呀」地叫了一聲,楚狂深吸了一口香氣,回眸半笑道,「你因何這般小氣。我看看花還會弄壞了不成?」

  說完他起身離去,拉著沈紫嫣的手向外走,沈紫嫣頻頻回頭看李若萱,李若萱正慌張地站在牡丹身前,不要眾人學楚狂的樣子。

  沈紫嫣被楚狂拉出了屋門,望見楚狂眼裡是淡淡的促狹的笑。

  她疑惑道,「你笑什麼?」

  楚狂道,「十一年前,那人拿著朵牡丹突然出來說了句要人命的預言,但願,這『王者』,是消災的而不是惹禍的。」

  沈紫嫣突然心緒繚亂,她拉著楚狂的手,問道,「這可是要怕的,你因何還笑。」

  楚狂的眼眸幽深穠艷,他望著她,寵愛地笑道,「你不懂我為什麼要笑嗎?」

  沈紫嫣半是眩惑半是迷茫。楚狂歎氣道,「是福是禍尚未可知,只因為它美麗,眾人就如狂如癡。」

  沈紫嫣突然有一種感覺。幽暗的夜色中,那個握著自己手的男人,將會是一個雄霸天下,不可一世的男人。

  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或許,白牡丹本就是幽獨的。王者本就是孤家寡人。人聲鼎沸的熱鬧,不過是別人的熱鬧罷了。

  只有一個王者,才會深刻地瞭解另外一個王者的苦楚和悲哀。就比如面具人之於李安然,就比如楚狂之於李安然。

  男人之間,往往相顧無言,也可以感知對方的苦惱。就好像人逢喜事,笑語晏晏的李安然,也有著他內心不為人道,卻被楚狂一眼看穿的幽獨。

  他正在芙蓉帳裡度春宵。任憑險惡的江湖成為紛繁闊大的背景,任憑眾人的熱鬧悄然無聲地淡去。他用他的肉體擁抱他的妻。連同心靈一同沉醉。

  不提,也不去想他的心事。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未來,誰也無法預知,我們只能把握今夜幸福的情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8
發表於 2014-12-24 17:24: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誰說相愛兩相惜

  斜陽的光照著那片青蔥的蘭草花上。

  花還沒有開,也沒有含苞,看起來就是普通野蘭那樣平凡而青蔥的模樣。邱大哥說,那是紫莖雲蘭。紫莖雲蘭,謝小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不知道,可她什麼也沒問,查閱藏書閣的書,終於知道,紫莖雲蘭。

  空雲谷的傑作。毒王馮恨海的夫人,風華空絕天下的林夏風,無意間的傑作。

  傳說,馮夫人一日散步小徑,看見混於雜草中的野蘭,突然奇思妙想,精心培育了一株小苗,送給了剛剛來到空雲谷中的年輕人,蘇笑。

  蘇笑不明所以,馮夫人為什麼給自己一棵普通的野蘭,而且是一株春夏不開放的野蘭。

  不想,當秋風來襲,草木凋謝的時候,那株小苗開放了,朱蕤冒紫莖,花朵色如白玉,大如薔薇,散發著野蘭的清香。在那個萬木凋零的秋季,這一株紫莖雲蘭,香遍了整個空雲谷。

  蘇笑瞬間了悟了馮夫人的苦心。這棵小苗在年幼時品貌凡庸,棄之雜草無人可惜。可是奇特的品性和芳香,卻不會因為幼時品貌的凡庸而被沉埋,終究會,驚艷於世,舉世飄香。

  馮夫人那麼清幽風雅的人物,傳說中神仙般的人,卻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塵,風華消逝了。

  傳說中,十四年前,空雲谷毀滅的那一天,所有的草木均已枯萎零落,只有紫莖雲蘭,肆烈地開放,肆烈的香。

  謝小倩不知道邱楓染哪裡來的紫莖雲蘭,她問了,邱楓染對她說,「你別管,替我照顧好它。」

  那天邱楓染迎著淡淡的月光,他一身白衣,冰雪般的風神,冰雪般的可望不可即。

  謝小倩應著,她很希望邱楓染能摸著她的臉,寵愛地對她笑一笑。她很希望,那個讓自己心儀讓自己仰望的男子,親暱地呵護寵愛她。

  畢竟,他們新婚不久。畢竟,她剛剛跟隨他來到竹林,那個清幽但又寂寞的地方。

  可是邱楓染沒有,他只對她笑了一下,說他上樓讀書去,讓她自己休息。

  她知道他清冷,既然他清冷,那自己就不能再清冷。謝小倩拉著邱楓染的衣襟道,「我不要上樓休息,我要和相公一起讀書。」

  相公。邱楓染笑了一下,隨她。

  邱楓染在看書,可謝小倩在看他。

  她用愛慕的目光,癡癡看自己新婚不久的男人。他有一張白皙俊美的臉,他濃而上揚的眉,他亮而冷冽的眼,他俊而薄峭的唇,他臉龐流暢而果敢的線條。

  他心無旁騖地看書,似乎她是一個木頭人,好像她的目光如同虛空。

  謝小倩無賴地翻書,對面這個冷俊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夫。

  邱楓染合上書起身回房的時候,謝小倩為他披披風,邱楓染接過來,轉身對她道,「以後要是看我,就別來書房看書。」

  不算是斥責,或許只是陳述一件事實。看他,就別來書房看書。

  可是謝小倩覺得委屈,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因為看書的事挨過罵。她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她的資質聰明穎悟,一點即透。常常是她身體不好,爹娘不讓她看書。

  可是今天因為沒有用心看書挨了責備。她沒有用心看書,可是她在用心地看自己的夫君,她愛慕他,喜歡看他,有錯嗎?

  謝小倩嘟著嘴,跟著邱楓染下樓,進了他們的房間。邱楓染沐浴,謝小倩有些慵懶,但還是洗了澡,她沒有嘗試過,但真的很擔心,她若是不洗澡躺在他身邊,他會不會一把將她扔下床去。

  她很想無賴地淘氣一把,可是她始終還是不敢嘗試去惹怒她的丈夫。

  她沒心沒肺地在他面前笑,躺在他身邊先是拉著他的手,然後忍不住蹭過去,抱住她心愛的男人。

  邱楓染順勢抱住了她,撫著她半濕的髮對她說,「傻丫頭,以後早上洗頭,晚上濕著頭髮睡覺,對身體不好。」

  這男人也是在關心自己。他看著冷,可他的身體是熱的。謝小倩抱著自己老公,滿足地應了,歡欣地貼著那男人的胸,窩在他的懷裡。

  不知為什麼就是喜歡他。大家都怕他,可是自己就是喜歡。覺得和他在一起,做什麼都是歡心的,真的,哪怕和他一起去死,也是開心的。

  於是謝小倩一早起來又是開開心心的。清早清透的陽光,她一早起來為她的相公做飯,不用任何丫鬟。

  邱楓染有潔癖,她做得很乾淨,他吃得也坦然。

  香稠的粥,清淡的小菜,邱楓染低頭隨意地吃,謝小倩歪著頭問,「相公,好吃嗎?」

  邱楓染抬頭對她笑,說好吃。

  謝小倩就覺得一整天都很高興。她做得一手好菜,多年後楚狂還念念不忘他三嫂那獨步天下的鱸魚。

  她精心地為他照顧紫莖雲蘭。謝小倩喜歡小動物,來竹林不久就在外面集市上買了一隻小白兔,她天天給小白兔洗兩次澡,餵它新鮮的菜葉,遠離邱楓染,不敢告訴他。

  可是一次不小心讓小白兔跑了出來,兔子吃了兩棵紫莖雲蘭。謝小倩一看就急了,抱過兔子一個勁責怪,「誰讓你跑出來了!吃了紫莖雲蘭,相公會生氣怎麼辦!」

  黃昏的時候邱楓染回來,謝小倩忐忑地和他說了。邱楓染擰起眉沉聲問,「兔子呢?」

  謝小倩怯怯地說在對面閣樓裡。邱楓染三步並兩步過去,謝小倩擔心地在後面跟著。

  邱楓染打開籠子,抓著小兔子的耳朵走出房,一甩手將兔子狠狠地摔死在地上。謝小倩跟出去,見了此情景嚇得一哆嗦,氣恨地跺著腳對邱楓染直喊,「你殺死它幹什麼!你要怪怪我好了,你怎麼能殺了……」她的話沒喊完,邱楓染回頭冷冽地盯著她,那眼神好像是在嚴厲的警告她,你再敢說一個字試試!

  謝小倩一下子噤聲,她望著邱楓染冷硬責怪的眼神,害怕地緩緩低下了頭。邱楓染冷然道,「以後別讓我發現你養任何小動物!給我記清楚了!」

  他轉身決然就走,身邊還是他冷冽發怒的氣息。謝小倩看著地上腦漿迸裂的小兔子,突然有一種驚恐的絕望,她,她這是嫁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謝小倩生氣,沒有和邱楓染一起去吃飯。夜裡氣半消的時候去看邱楓染吃的飯,發現他只吃了很少一點。遠遠地可以看見他在書房裡讀書的身影,謝小倩禁不住半是氣恨半是憐惜,很想為他做碗宵夜送過去,但是轉念一想,不過是小白兔吃了他兩棵紫莖雲蘭,房子周圍都是紫莖雲蘭,又不是就只有兩棵,他就發那麼大脾氣生那麼大氣,那麼凶她,她,她才不要去討好他!

  晚上躺在床上照舊是誰也不理誰。謝小倩很想邱楓染能主動過來摟過她,她幾次偷偷看邱楓染,可是她那位冷俊的相公,和平時一樣的姿勢躺在那裡,紋絲也沒動。

  她想主動說話,可是說不出口,她想撲過去和他撒嬌和他哭,又怕他繼續發脾氣。

  第二天一早,謝小倩做了早餐,沒有和邱楓染一起吃。邱楓染白天出去了,傍晚早一點回來,謝小倩正在給紫莖雲蘭澆水。

  邱楓染來到她身邊,謝小倩停下手望了他一眼,賭氣地低下頭去不說話。邱楓染沉默了半晌,對謝小倩道,「十里外山裡有一片大湖,落日的時候特別美。我帶你看去。」

  謝小倩歡呼著一下子跳起來,撲過去一把抱住邱楓染的脖子,笑得像清早的陽光一樣清透,她搖著邱楓染,親暱地把臉貼在邱楓染懷裡。

  邱楓染擁住她,撫著他的妻,有點手足無措。

  謝小倩靠著邱楓染,陶醉地望著山野清秀的黃昏,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醉人的甜。

  她忍不住表達自己歡愛的情感,她抱著邱楓染,沒心沒肺地,在邱楓染的懷裡細細地笑。忍不住輕聲撒嬌抱怨,「你都要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昨天連我也要殺掉。你以後別這樣嚇我了。」

  邱楓染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對她道,「你知道我深惡痛絕養小動物,還敢養。」

  謝小倩委屈地爭辯道,「可是我喜歡,見那小兔子特別可愛,就偷偷養了。你不高興,罵我一頓就好了,幹嘛,」謝小倩看了看邱楓染的臉色,輕聲道,「幹嘛摔死兔子。」

  邱楓染捧起她的臉,淺笑道,「不摔死它,難道要我摔死你。」

  謝小倩說著討厭,人卻把邱楓染抱得更緊了,說道,「你不會誰都不摔死。你不讓我養,我送給別人好了。」

  邱楓染的聲音冷下來,「總之以後不許養。要養,就別做我的妻子!」

  謝小倩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對著邱楓染道,「你,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邱楓染隱忍著怒氣,轉過頭,看著湖光天色。謝小倩氣恨地望著他,見邱楓染扭過頭不接招,她也憤憤地轉過身不理他。

  天色漸漸暗下來,謝小倩忍不住偷偷看邱楓染,邱楓染如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她是個不會長久生氣的人,忍不住一點點向邱楓染靠,邱楓染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謝小倩突然柔情地抱住他,低低地哭出來。

  邱楓染撫著她的頭髮,歎了口氣,說道,「別哭了,是我不好。」

  謝小倩柔聲哭道,「我離家那麼遠跟著你,你就不知道哄哄我,幹嘛非得對我那麼凶。」

  邱楓染柔情地擁著她,說道,「我剛才說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謝小倩抽泣著,「嗯」了一聲,抬頭盯著邱楓染,說道,「你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邱楓染看著她無賴的樣子,沒有動,謝小倩可不想再吵架,嬌癡地軟著語氣,磨纏著撒嬌,「相公,親一口吧。」

  邱楓染眼底閃出淡淡無奈的笑,抱著她低頭吻她。謝小倩滿足地笑著,偎在邱楓染懷裡,如同在幸福的雲端飄。

  邱楓染看著意猶未盡的小倩一臉依戀回味索取無度的樣子,內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他一抬眼,看見山石嶙峋的樹上開了一朵紅燦燦的花,襯著清亮的斜陽,在風裡輕輕地顫動。

  小倩天生愛熱鬧的性子,白天邱楓染不在家,她看書看得悶了,就招呼家裡的四個小丫鬟一起踢毽子蕩鞦韆,開開心心地玩。家裡的小丫鬟都比她小,玩起來一團歡笑,嘻嘻哈哈唧唧喳喳,完全沒有了邱楓染在家時的小心翼翼。

  一次邱楓染中途回來了,那天他很累,身心疲憊。遠遠地聽到女孩子的歡笑聲,他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靜靜地在遠處站著看了一會兒。

  她們在玩跳繩,兩個人掄長長的繩子,其餘的人輪番上去,一個兩個,最後全擠在一起,再漸漸地一個一個跳出去。

  在他看來很幼稚無聊的遊戲,他卻靜靜地看著沒有出聲息。小的時候,他和姐姐討飯,也曾經看見街上的孩子這樣玩,人家很快樂,他們很苦楚。

  姐姐是女孩子,眼裡也曾經閃出渴慕的光,可是他們不能靠前,他們互相依偎著,躲在牆角里看,一個穿著華貴的小丫頭突然跑過來,盛氣凌人地叉著腰對他們說,「走開!這裡不是叫花子要飯的地方,別妨礙了我們在這兒玩!」

  他們只是看著,怎麼敢,妨礙人家玩?

  他們狼狽地黯然離去,他曾經轉身望了一眼,那群孩子已經繼續快樂地玩,發出討厭的歡叫聲。

  而今,他有家了。他的妻,在陽光下快樂地遊戲,猶如一個孩童。

  他不曾有過快樂的遊戲。他從來不是一個快樂的人,他不玩遊戲。可是他的妻,在陽光下快樂地遊戲。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悲是喜,他分不清是甜蜜還是傷懷。

  那群女孩子們累了,坐在一起喝茶休息,一個人提議,玩斗草吧,誰輸了誰就出節目。眾人同意,紛紛起身要去尋草,謝小倩大聲地囑咐,「我們尋草千萬別碰了相公的蘭草,都走得遠遠的,誰也別去碰,一片葉子也不許碰!」

  眾人說知道,紛紛散開。看見邱楓染,一個個收斂住笑容和聲音,規規矩矩行了禮退下去,謝小倩一臉陽光,跑著迎上去喚道,「相公!你回來啦!」

  邱楓染對她溫柔愛寵地笑了。

  謝小倩驚了片刻,馬上對著邱楓染笑得更甜美溫柔。邱楓染撫著她的臉嗔怪道,「都出了一身汗,還跑。」

  謝小倩有點受寵若驚,突然就想起他們婚前恩愛親暱的樣子。邱楓染從來沒有激烈的表達,可是那時她可以感知,他很寵愛她。

  從新婚之夜他就變了,變得冷清了,越發不屑於表達。

  相公今天不同。他心情特別好,好像他從前對自己的樣子。

  謝小倩拉著邱楓染的手,鑽在了他的懷裡,忍不住問,「相公你今天怎麼了,有什麼高興事嗎,跟我說讓我也知道!」

  邱楓染淡淡笑道,「沒有,就是累了,回來休息。」

  謝小倩關切地抬頭望邱楓染的臉色,急切道,「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看大夫,我叫人去找!」

  她急急地要去找大夫,邱楓染拉住她,對她道,「我從來不看大夫。」

  謝小倩不解地望著他,很關切。邱楓染道,「我沒事,就是累了,喝點茶,休息一下就好了。」

  謝小倩「哦」了一聲,邱楓染攜她進了屋,謝小倩為他泡茶。

  他有他專用的茶具,任何人不能用,連謝小倩也不能。有時候他的潔癖沒有道理,連謝小倩的嘴都吻了,允許她碰自己的身子,不允許她用自己的茶具。邱楓染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解釋,或許,他在家用他自己的茶具,他習慣了。

  小倩為他做了很豐盛精美的飯菜。他食量一向不大,小倩於是做得精美,少,但是巧。

  說實話,邱楓染愛吃小倩做的菜。愛到有時候他自己都有一點惶恐。他吃東西非常有節制,從來不讓自己很餓,也從來不讓自己很飽。他太過熟悉那種飢餓的滋味,但是吃太飽了他又怕自己忘了那種餓的感覺。

  矛盾的只是他自己。可是小倩經常讓他多吃。說一遍他無動於衷地聽著,說兩遍他「嗯」了一聲,說三遍的時候,他很煩。

  他於是放下筷子不再吃。小倩知道他不悅了,知趣地閉嘴。

  今天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因為小倩看著他一點點吃掉那些精美的飯菜,沒有剩。不是邱楓染吃的多了,是她做得少了。

  這麼久她摸索出她的相公每餐吃多少。今天終於做出了她理想中的不多也不少的量。

  邱楓染下午一個人靜靜地在院子裡半躺半靠在長椅上閉目喝茶休息,可是相公好不容易在家,謝小倩怎麼肯放棄親近的機會。見她的相公睡了小半個時辰起來了,她湊過去,纏著邱楓染說話。

  邱楓染那時的頭有一點困,有一點疼。被謝小倩嬌癡地糾纏,頭就更疼。他少話,可是謝小倩興致勃勃,在他的肩上說,「我今天好開心,相公以後你每天都對我這麼好好不好,我們就這樣開開心心地幸福地過日子。你每天給我一個笑臉,我就可以幸福地找不著北,覺得太陽都比平時亮了!」

  「你是不是說,我從前都對你不好了!讓你暗無天日嗎?」邱楓染的話語冷冷的。謝小倩一怔,邱楓染已經厭煩地閉上眼。

  謝小倩委屈得眼淚直打轉轉兒,這個男人,真的是,喜怒無常。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9
發表於 2014-12-24 17:2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天寒逢夜冷

  邱楓染經常忙,就是在家,也是喝茶看書曬太陽看星星,他很少溫存細緻地與謝小倩聊天,從不會耐心安靜地聽謝小倩說些有的沒的瑣碎的話。他有他自己的生活習慣,行為方式,在他的世界裡,要麼做,要麼想怎麼做。要麼讀書看別人怎麼做,要麼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做,不說話,不吃東西,不笑,甚至不動,他看星星。

  和人聊天,沒完沒了的糾纏,瑣屑無聊的話題,那是浪費時間。他不會為了任何人浪費時間,即便她是他的妻。

  可是女人需要那些,和人嘮叨那些早已經說過的話,嘮叨一些憧憬中希望發生的事。甚至,女人就是喜歡傍著心愛的男人,無理取鬧。

  謝小倩真的發現,這個讓自己原來很仰慕的男人,渾身都是刺,扎得自己全都是傷,還不許喊疼。

  不要說自己忤逆他的意養小動物,就連叫他多吃點,膩在他懷裡,他也會煩。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冷下了話語,冷下了臉,她委屈,又驚恐。沒了這個男人,她難受,看見這個男人的冷,更難受。

  謝小倩初為人婦,就開始憂傷。跟著他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舉目無親,四顧無人,所依賴的只有他。她知道,結了婚不可以再像原來那樣任性,那麼無憂無慮,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服侍夫君才算對。她已經斂了脾氣忍了心去討好他,動用女人的嬌癡柔軟去親近他,可是她發現,自己還是如同一個笨拙的婢女,看不透夫君的習性,更別提,處處得到他的疼愛。

  她也是女人。她長得不比別人差,她才學不比別人淺,她性情不比別人壞,她也是一個美麗聰慧溫柔可人的女人啊,她也希望丈夫知冷知熱溫柔細心的體貼關懷,她也渴望丈夫寶貝她,寵愛她,為什麼,別的女人能擁有的,自己就沒有呢?

  那個男人,只知道依著自己的脾氣,從來不考慮她的感受。稍稍不如他的意,就冰山一樣,冷得她壓得她即將窒息,行將崩潰。

  暗無天日,他說對了,就是暗無天日。

  可是生命的鮮活不可能坐以待斃,在她關了自己很多日子以後,她和出去買菜的小丫鬟一起,走出竹林,感受人群。

  邱楓染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來他們倆也是別彆扭扭生悶氣。就算她自己忍不住,把自己的身子湊過去,邱楓染順勢也會摟住她,她想說話,可是邱楓染只是偶爾的「嗯」「啊」,一副失望疲憊應酬敷衍的樣子,她也就說不出話來了。她一個人默默流淚,她其實很想衝過去捶打他放聲撒潑地大哭,可是她不敢,那個男人真的可能一把將她甩出去,狠狠地離去。她時常想起被他摔死的小兔子迸濺的腦漿。他的怒氣,她真的害怕。

  於是她也只能自己找消遣,尋找生活的樂趣,忘記婚姻的不快。她和那些年幼的丫鬟無法吐露心事,慢慢地和一些大嫂大娘認識了,她時常去買她們東西,熟識了,就經常去她們村子裡坐,和她們聊天,偶爾還幫他們做事。村裡的小孩子很多,家裡窮上不起學,謝小倩於是自告奮勇教孩子們唸書。她突然就發現,自己很快樂。

  那些大嫂大娘讓她很快樂,那些孩子更讓她很快樂。他們叫她先生,很尊敬她,仰慕崇拜她,親近她,謝小倩的心常常軟軟的,甜甜的,常常覺得,人生美好快樂,莫過於此。

  他們分房睡了。自然而然。邱楓染怕煩,謝小倩就不去煩他。反正,她不主動求他,他不會主動和好。她不理他,他絕對不會理她。

  可是她忘了邱楓染白天偶爾也會回家的。

  他回家,其實是想帶她出去,像上次那樣不動聲色地修好,畢竟他們冷戰也太長時間了。可他一到家看見小丫鬟驚怖的表情,就知道不對勁,四下一尋找,不見謝小倩。問,小丫鬟不敢隱瞞,告訴他謝小倩在五里外的村子裡教孩子讀書。

  那天謝小倩下了課正在和孩子們玩耍。一個個髒兮兮的孩子,穿著破舊的衣裳,有的甚至光著腳,腳上是黑乎乎的泥土。謝小倩就是那樣歡天喜地地和孩子們玩,孩子抓著她的衣衫,撲在她的腿上乃至懷裡,有的孩子摟著她的脖子,有的孩子膩在她的懷裡和她說悄悄話。謝小倩笑得,像是含苞欲盛放的花骨朵,渾身都是光彩。

  邱楓染突然覺得暗無天日。

  他的妻,不和他說話,不和他同床,不要他們潔淨無塵的家,跑到這裡來,和這群有爹娘養沒爹娘教的村野孩子廝混在一起,摸爬滾打,樂此不疲!

  她還那麼高興,那麼開心地笑,她好像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那麼高興那麼開心地笑過!

  這個女人,她知不知道她到底在幹什麼!她知不知道,她應該去幹什麼!

  她還抱住那個孩子,她還親他的臉!

  邱楓染的眼睛都紅了,他心頭的怒火,一點點地鼓動焦灼,讓他有一點點殺人嗜血的衝動!

  謝小倩感覺到不對勁,回頭一看,呆了。

  孩子們也呆了。鴉雀無聲。

  謝小倩突然就怕了。他盯著她,那眼神,殺氣騰騰。

  他一步步朝她走過來。她突然想後退,想逃跑。她突然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甚至,想跪下來求他。

  是,求他。她放下自我,想去求他。她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樣怕他。

  邱楓染走過去一把抓了謝小倩來,孩子們一聲驚呼,他們的先生已經被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粗暴地抓走了。

  謝小倩被邱楓染狠狠地摔在地上。小丫鬟們早就望風而逃。

  謝小倩沒覺得疼,她只是驚恐。邱楓染把她摔在地上,他沒有動手,可謝小倩可以感知,他想打她。

  她一度以為,邱楓染會給她一頓籐鞭,狠到一鞭可以抽出血來。當地的男人打老婆孩子都用那種東西,據說,很疼。

  她驚恐地望著邱楓染,好像他的手裡會隨時多出一根粗重的籐鞭,然後毫不留情地抽過來,帶著尖利的風響,撕裂她的皮肉。

  她等了很久,很久,邱楓染沒有打她。

  他只是盯著她,帶著氣,審視她。

  驚恐稍退,她感受到他怒氣的威壓。她幾乎是本能地,撲到他的腳下,卻被他一腳踢開。她哀叫道,「相公!我,我是因為悶……」

  她的話沒說完,邱楓染突然就爆發了,他咬牙切齒對她吼,「你還知道我是你相公!你明知道,你的相公,沾不得髒,碰不得土,受不了那些人!你還敢去,背著我,……,和他們廝混在一起,讓他們碰你的身子摸你的臉,你是不是,讓我再也別碰你了,是不是!」

  謝小倩突然眩暈,她一下子懵了!

  邱楓染冷哼一聲,指著她道,「你和我分房睡了這麼長時間,你早做好準備了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那好,從今天起,你再也別踏進我房門半步!從今以後,你再敢去那個村子,就留在那兒別回來,這家裡,再也沒有你這個人!」

  邱楓染說完,恨恨地轉身就走,門被他摔得幾乎碎裂下來。

  謝小倩絕望。似乎被抽走了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她無力地倒在地上,心拚命地揪在一起,狠狠地疼!

  她或許做了人生最愚蠢的一件事,她讓她的相公,再也不想碰她的身子!

  她突然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是啊,她明知道,她的相公,沾不得髒,碰不得土,受不了那些人,可是她還是去那裡,她還是去了那裡……

  她和他分房,是因為她賭氣,不是因為她做好了準備。她去村子裡,只是因為苦悶,她苦悶,還是因為他們生氣。

  可是事情竟然鬧到,他再也不會理她,再也不會碰她,就像他深惡痛絕那些人,不能忍受接近碰觸那些人一樣!

  謝小倩恨不得爬起來一頭撞死了算了,可是她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四周昏昏暗暗的,房裡點著燈,小魚正關切地望著自己,見她醒來,驚喜地拉著她的手喚她,問她有沒有事,餓不餓。

  她只是蒼白無聲地流下淚來。她沒有任何力氣,包括,睜眼看世界,都累,都痛苦。

  她閉上眼,絕望地任熱淚,泉湧而下。

  小魚不過十五歲,卻是謝夫人千挑萬選最會照顧人最善解人意的陪嫁丫鬟。她擦著謝小倩的淚溫柔地勸,「小姐你不要太傷心了,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事,等過幾天,姑爺的氣就消了。你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你一個人哭,有誰心疼你啊。」

  謝小倩的淚更是洶湧。

  小魚有點怕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你沒事吧,要不,我去叫姑爺來……」

  謝小倩哽咽道,「別去叫,去叫,他也不來。」

  小魚黯然,只是柔聲勸解,「那小姐你先別傷心了,等過些日子,姑爺氣消了就沒事了。你本來身子弱,這都大半夜了,我去給你端點銀耳湯來。」

  謝小倩蒼白著臉搖頭,她沒有力氣,吃東西也沒有力氣。她也沒那個心思。

  她突然清醒而悲哀地知道,她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重獲邱楓染的心的機會。那個有嚴重潔癖的男人,看見她和那群髒兮兮的孩子在一起廝混打鬧,他再也不會容忍,自己近他的身。

  他一看到自己,就會想起自己身上有那些髒兮兮的人的痕跡,他就會厭惡,就會噁心,就會深惡痛絕,避而遠之!

  怎麼辦啊?她所建構的人生,就在那剎那轟然倒塌,她所追求嚮往的幸福,在不知不覺間毀於一旦。

  莫名其妙。追悔不及。

  她有氣無力地躺了兩天一夜,水米未進。小魚急得團團轉,最後只好對她說,「小姐,你這是何苦呢?你這是想弄死自己嗎?不要說姑爺他還沒說再也不原諒你,就是他不原諒,不要你了,大不了我們回杭州,就是不能再嫁,還能陪伴在老爺夫人膝下,盡一點為人子女的孝道。你這樣一個人死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不明不白的,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了,還不心疼死嗎!」

  謝小倩嚶地一聲,突然抱住小魚痛哭流涕!

  第三天的上午,謝小倩虛弱地靠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外面陰沉沉的天,內心不停地忖度著小魚的話。見棄於邱楓染,老死在這荒野異鄉,真的不如死在爹娘的身旁。外面襲來一陣冷風,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卻覺得更加陰冷。

  外面來了兩個大嫂和一位大娘,還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子。她們來看望謝小倩。

  小魚在外面對她們說,「你們快走吧,我家小姐都快要被你們害死了!這才剛剛吃了幾口東西,歇著呢!要是被我家姑爺知道你們來了,又會怪是我家小姐招的!你們還是別關心我家小姐,快點回去吧!」

  來人頗為躊躇,她們拿了一隻老母雞,要小魚留下。

  小魚哪裡敢留,催促她們快走。小倩在屋裡聽見了,喚丫鬟攙扶起她,走出房去。

  她一下子清減了很多,穿著件素藍的衣裙,清愁幽怨。

  眾人見了她這樣子,都不禁心存愧疚,小女孩喚聲先生就欲奔過去,被她母親死死地拉住。

  眾人賠笑,說著關心道歉的話。謝小倩淺笑著說沒關係,愧悔自己不能再去給孩子們上課。說完,叫眾人在院子裡的木桌旁坐下,喚丫鬟倒茶來。

  眾人訕訕地坐下,連聲說著不用。謝小倩撫著小女孩的頭,小女孩不捨地拉著她的手,哭泣。丫鬟上了茶來,眾人都沒敢喝。

  偏偏那天上午,邱楓染就回來了。

  小倩悔痛如狂,竟然不吃不喝,他心裡也是憐惜的,人非草木,心非鐵石,畢竟是新婚不到半載的夫妻,不能沒有一點情意。只是他一向清冷孤傲,從來沒對誰說過抱歉柔軟的話。他從走廊走過,看似無意地看到小倩奄奄一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旁若無人地離開,一個人坐在空冷冷的屋子裡,心如刀絞。

  這個女人,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他的生活。有她沒心沒肺地笑,嬌柔繾綣地纏,倒也不覺得什麼,可是一旦她不能再生動鮮活地在自己身邊,就覺得日子變得難以忍受。

  那個傻女人,她不吃東西,她想死嗎?

  他鬼使神差地就回來了。他不打算為自己說出了狠重的話解釋道歉,他想給謝小倩送一碗羹湯,聰明善解人意的小倩就會心知肚明,與他和好如初。

  可是他回來,看到的竟然是這副樣子!

  他一時非常惱怒,惱怒謝小倩,更惱怒他自己!為什麼竟然想著原諒這個女人,為什麼竟然惦記著這個從來不把自己當回事,把自己的話當成耳邊風的女人!可惡至極!

  她跑到外面去還不夠,她竟然敢把那些人引到家裡來!她們的腳踩他大理石的地,她們的屁股坐他的椅子,她們的嘴喝他家的茶!

  邱楓染一股火直衝上來,忍無可忍!那些女人見了他都怯怯地站起來躲在一旁,邱楓染走過去,一揮手,茶具辟里啪啦狠狠地摔在地上,清脆地爆裂,尖利的響!

  邱楓染在對來人嘶吼,「還不走!再不走,我就統統殺了!」

  來人心驚膽寒,倉皇逃竄,謝小倩閉上眼睛,暈眩,認命地等他處置。

  邱楓染恨恨地盯了她半晌,冰冷地隱忍地問,「我說過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聽,是不是?」

  他沒有咆哮,但一字一句都是燒紅了的怒氣。

  謝小倩無以對。她只希望,那個男人一怒之下殺了自己,一個久享盛名的才女,眼高於頂,大肆張揚嫁了丈夫,不到半年被攆了回去,即便是回到父母身旁,那讓她何顏面對,才真叫生不如死!

  她昂首閉目不置一詞,清高不屑的樣子更是把邱楓染的火惹到了天上去,他順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小魚一聲驚呼,跪在地上哀求道,「姑爺住手!您饒了我家小姐吧,她不是故意的,她在床上躺著,那些人來看望她,不肯走,才,才出來見一面,連屋子都不敢讓進去,姑爺您,饒了我家小姐吧!」

  謝小倩突然坦然了,解脫了,他的手只需微微地一用力,她就不用再呼吸。她說過,和他在一起做任何事都是快樂的,被他一怒殺了,她也快樂。總好過,被他棄如敝履,冷落空置幽閉一生要好得多。

  邱楓染聽了小魚的話,手上的力道就輕了。卻突然發現手裡謝小倩蒼白的臉平靜若有笑顏,他突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小倩倏忽而逝的笑,像是幽艷輕飄的魂魄,在對他臨別回首。

  他一下子鬆了手。身邊的謝小倩一向是鮮活愛笑的生命,有溫熱的肉體,有凡俗的慾望。她忽而蒼白輕靈飄逸的笑影,一下子讓她哀感頑艷,幽絕不落凡塵。

  他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動。他鬆了手,怔怔地後退了兩步,盯著謝小倩看。

  好像孤魂碰到野鬼。虛空相遇。

  謝小倩還保持著仰面閉目的姿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自暴自棄。邱楓染盯著她半晌,天下雨了。

  天下起了雨。他一把抻過她來,狠狠地拉進屋裡,摔在地上。這麼多年,除了楚狂,沒人敢招惹他。他我行我素,要麼殺人要麼袖手,他不習慣,也不會,去和人爭吵。

  甚至,他和別人從沒生過這麼大的氣。沒人敢捻老虎的鬍鬚拿不潔的東西觸怒他,就連楚狂也是淺嘗輒止。可是這個女人,他的妻,擺出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挑戰他的極限,他卻突然不知道該把她怎麼辦!

  她被摔在地上,他冷冷地站在一旁,不相顧,也無言。

  他突然甩袖就走!謝小倩在他身後淒厲地叫道,「你站住!」

  他站住,沒有轉身,冷而怒。

  謝小倩慘白地笑了一下,吃力地爬起來,從容地走到他身旁,半低著頭,很平靜地對他道,「小倩乃杭州凡俗女子,有幸得君青睞,與君結為夫婦。卻不想,天資愚鈍,不解夫君心意,驕縱任性,不守夫君規矩,屢屢觸怒夫君。懇請夫君,一紙休書,小倩,」謝小倩說到此,泫然落淚,哽咽道,「小倩願幽居杭州,服侍父母終老,……」

  邱楓染冷冷地聽著,望著謝小倩,冷然道,「你說完了嗎?」

  謝小倩在他面前深深地垂下頭,不語。

  邱楓染冷笑道,「好!」抽身而走,三步停住,走回來甩手給了謝小倩一個大耳光。

  清脆的一聲響,謝小倩撲倒在地上,腥鹹的血沿著嘴角緩緩地流出來。

  她淒迷地望著邱楓染,悲哀絕望。邱楓染指著她罵,「你給我死了這條心!我告訴你,沒我的話,你哪兒都別想去!敢招惹外面的人,你惹一個我殺一個!你敢回杭州,我打斷你的腿!我告訴你,你生是我邱楓染的人,死是我邱楓染的鬼!我厭棄你了,我自己殺可以,我不喜歡,你就乖乖給我呆在屋裡等到死!想離開我,讓我饒了你,你休想!這是你自作自受,永遠也別想著我肯饒了你,我告訴你,別想著我會饒了你!」

  謝小倩趔趄著站起來,捂著臉望著他,他怒火正盛。

  謝小倩怔怔地後退兩步,望著冷酷狂怒的邱楓染,聽著他恨入骨髓的話,突然歇斯底里地「啊」了兩聲,第一聲短促絕望,第二聲淒厲迷狂,撕心裂肺。

  謝小倩衝了出去,腳不擇路,跌落在石階下。雨正下得淅淅瀝瀝,丫鬟見她衝出來重重地摔倒,一起過來扶。

  謝小倩掙扎著推開丫鬟,想要起來繼續往外跑,被丫鬟死死拉住,這樣撕扯了半天,她再也沒有力氣,倒在雨裡,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

  丫鬟們束手無策,齊齊望著小魚,小魚也是毫無辦法。眾人去扶,謝小倩掙扎著不肯起來。

  邱楓染冷冷地在遠處呵斥,「都別管她,她願意淋雨,就讓她淋去!」

  小丫鬟怔怔地,面面相覷。邱楓染冷聲道,「我說誰都別管她,都給我回來!」

  丫鬟們一個個回房去,邱楓染吩咐人燒水。他半濕著衣服,冷冷地坐在書桌旁,不說一句話。

  半個時辰過去了,雨越下越大。熱水燒好了,丫鬟抬了浴桶,熏了香,邱楓染準備沐浴。

  謝小倩伏在雨地裡,半死地哭也哭不出來,微弱地喘息。小魚看不下去,闖進屋裡一下子跪在邱楓染面前,邱楓染正起身準備解衣服沐浴。

  小魚哭道,「姑爺,求求您別生氣,饒了我家小姐吧!她身體本來就不好,也沒吃東西,挨了打,都淋了半個時辰雨了!小姐她有錯,姑爺您留著以後慢慢教訓就是。她剛嫁給您,還不懂事,以後一定不敢了,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您就大發慈悲,出去管管她吧,她真的已經撐不住了啊!」

  邱楓染二話沒說,抽身出了屋,走進雨裡,一把抓起謝小倩,拎回屋一甩手扔在盛滿溫熱的水的浴桶裡。

  水花四濺,小魚忙衝上去扶住謝小倩,邱楓染冷冷地看了一眼,轉身出去,這個女人,使性子使到這個地步,她真想淋死自己不成!

  聽著身後謝小倩無力的哭聲,邱楓染突然就非常非常厭倦。以死相逼,這就是女人?

  那個雨夜很幽冷,心像是長滿了蒼苔。這才過多久呢,許以天荒地老的情意,轉眼成煙。

  他如此冷酷絕情。謝小倩恨而絕望。

  她竟然要離開自己。邱楓染也恨而絕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4-12-24 17:30: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新顏舊事

  李安然靜靜地望著廳堂裡怒放的「王者」。中秋佳節,不是牡丹盛放的季節。可是這牡丹枝葉沃若,蘭香馥郁幽遠,潔白的花瓣色澤如玉,逼近凝視,只覺得它冰心玉潔超然含笑動人心魄,直好像在秋水橫波,盈盈欲語一般。

  外面傳來楚雨燕和若萱婷婷她們的說笑打鬧聲。他成親以後,這些女孩子突而親近了,尤其是若萱,和她嫂嫂玩得如膠似漆,最近在鼓搗些稀奇古怪的零碎東西,女孩子們喜歡,他也樂得清閒。

  李安然一個人躺靠在廳堂角落裡的籐床上,含笑聽著外面忽高忽低的說笑聲。他忽而就感到這偌大的菲虹山莊像個家了。

  有女人們悠長嬌脆的歡聲笑語,才像是個家的樣子。李安然於是有了一點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慵懶,他舒舒服服靠在床背上,仰頭舒適滿足地歎了口氣。

  他不禁笑。以前他對若萱再怎麼好,這丫頭還是怕他。說到底,他總是男人,對她的要求總有些冷硬。若萱這丫頭從小到大缺少母親,缺少一個女性細緻溫柔的寵溺,現在她有了嫂嫂,就像是得了寶一樣,一天到晚膩在燕兒身邊,有一天還看見這兩個人肩搭肩抱坐在一起蕩鞦韆,笑得跟銀鈴似的,舒心暢快。

  又瞟見那株「王者」。暗夜幽晃的燭光中,芳香潔白的牡丹花。

  蘇笑當年,應該就是以培育牡丹出名的。想一想,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年少的蘇笑,培育出一株令人驚艷的「皓月」,那株白牡丹,據說每朵花都圓滿如皓月,美到頃刻間,可以奪人呼吸。

  那次比賽,以蘇笑勝。蘇笑只是慕容家的家奴,生來瘦弱醜陋,本來沒有資格參賽。但據說,當時揚州項家的少奶奶聶雲初認了那個卑微醜陋的慕容家的家奴做了弟弟,而當時的項家,正權傾天下。那株「皓月」,為蘇笑贏得了聲名,也惹來了災禍。

  蘇笑畢竟是慕容家的家奴。當年聶雲初是慕容家的少主人慕容冰的初戀情人,雖然聶雲初鍾愛項重陽並嫁入項家,但慕容冰的夫人莫青慧善妒,對他丈夫愛戀聶雲初一直耿耿於懷,那蘇笑既然是慕容家的家奴,卻敢做聶雲初的弟弟,據說莫青慧喪心病狂,差點將蘇笑鞭打至死。

  幸虧聶雲初蘭心蕙質,擔心蘇笑會遭遇不測,於是以恭賀弟弟取勝為名和項重陽前去拜訪,才將奄奄一息的蘇笑救下。

  聶雲初要把蘇笑帶走,莫青慧死活不讓,最後慕容冰出面做主,才放了蘇笑走。

  蘇笑感激聶雲初,卻自慚形穢,不肯呆在項家。聶雲初於是介紹他去「空雲谷」找她的金蘭姐妹林夏風。林夏風和毒王馮恨海幽居山谷少與外人往來,兩個人都是不拘世俗愛才如命的君子,在「空雲谷」,蘇笑定可以發揮所長,安身立命。

  蘇笑在「空雲谷」一呆五年,其中他最傑出的作品,是培植出世所罕見的香——滴水木蓮草。

  空絕於世的香。傳說蘇笑在一條小徑種植了兩排一人高的滴水木蓮草。每當清晨和黃昏,滴水木蓮草就像灑落露珠一樣灑落細細的香水珠,細雨一般,人從樹下走過,煙雨濛濛般,留住一身的香,經半月方才能漸漸散盡。

  滴水木蓮草的香,貴在淡遠,暗香幽隱,正暗合了人飄逸含蓄的審美追求。此香一出,頓時傾動天下,慕名前往的人絡繹不絕,愛清靜的毒王夫婦只好專門安排人採集香水,送予前來的人群。

  蘇笑名動一時,他那時畢竟年輕,只有十九歲,他感覺自己總算有了一點抬頭做人的資本,他與聶雲初多年未見,想念姐姐,遂想帶上兩大瓶滴水木蓮草,去項家看望聶雲初。偏偏那時候,聶雲初種成了一株冰心海棠,本來她想做成無毒不解的良藥,不想最後發現竟是無藥克制的奇毒,她心中苦惱,遂寫信向毒王夫婦求助。毒王夫婦一想,蘇笑罕見的天才,讓他去,或許正好可以破解冰心海棠之謎。不想這卻釀成一出慘劇。

  那聶雲初心懷慈悲,憐護弱小,溫柔善解人意,嫁給了當時權重一時的項家的大少爺。結婚一年,生有一子,在孩子滿月舉家歡慶的時候,項老爺突然猝死。項重陽獨當重任,挑起一個家,倒也不減乃父之風。可惜項重陽用情不專,不到五年娶了三房姨太太。聶雲初溫柔賢惠,處處以禮法要求自己,丈夫娶妾,她也是強顏歡笑,大度從容,就連下人也都感佩聶雲初溫柔慈悲,對項重陽冷落正妻寵愛側室,頗有微詞。

  那項重陽風流荒唐,聶雲初卻只是相夫教子,項重陽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笑臉相迎,很少過問家事,只專心研究花花草草消磨青春時日。

  後來,聶雲初懷有身孕,生下一個女兒。孩子幾個月大,蘇笑來看她。

  於是項家發生了天大的變故。據說是起因於項重陽寵愛的一個妾想要奪得管家大權,來找聶雲初鬧事。聶雲初隱忍,那個妾凌厲,蘇笑自然護著聶雲初,與那妾發生爭執,衝突中,蘇笑將那女人推到在地,被項重陽看見,再起爭執。具體過程怎樣世人並不清楚,只是最後慘烈的結果是,項重陽死,他所有的妾死,妾生的所有的孩子皆死。聶雲初自盡。蘇笑抱著她的屍身半是瘋癲,先是仰天大笑,後而仰天大哭。這時傳來聶雲初不足一歲女童的哭鬧聲,蘇笑一不做二不休,喪心病狂地殺了孩子。

  據說,蘇笑點了一場大火,燒了不可一世的項家,他自己在大火中抱著聶雲初的屍身仰天披髮血淋淋地大笑。大火後,不知所蹤。目睹的人說,火實在太大,無法救,蘇笑應該是被燒死了。

  事情如果到此為止,倒也只是一場令人扼腕歎息的家庭悲劇。只是,當時人就有疑問,憑蘇笑,怎麼能殺死武功高強的項重陽!這是個謎。

  可是故事還是繼續。蘇笑戴了一張面具,擁有了世所罕有的武功和能力,在十一年前說了句預言,十一年後,動用平常人絕對不能動用的人物,誅殺李安然。

  到底是為了什麼?李安然懶洋洋倚靠著床背,望著那株「王者」牡丹,陷入了沉思。

  這時楚狂挑簾走進來。坐在李安然身邊,自己倒茶喝著,問道,「二哥你想什麼呢?」

  李安然道,「看著這棵牡丹,想起了蘇笑的許多舊事。」

  楚狂道,「舊事何必重提,蘇笑就也算了,只可憐了聶雲初這個人。」

  李安然笑著歎了口氣,見楚狂抓著桌上的點心吃得狼吞虎嚥,李安然笑道,「難道梅菊堂沒有管飯嗎?這晚飯才過了一個時辰,就餓成這樣子。」

  楚狂道,「你也知道沈霄喝酒是什麼樣子,喝酒多吃菜少,我不餓才怪!」

  李安然道,「你餓也活該。這大過節的,我自己的兄弟,樂顛顛跑到別人家去,回來還喊餓。」

  楚狂笑道,「二哥你這話說的,我不是怕打擾了你們新婚親熱嘛,再說你的另一個兄弟,不也把人家的姑娘帶來了嘛!」

  李安然笑而不語。這邊雲逸進了門來,一進來就咋呼,「二哥你好好管管你的寶貝燕兒,把若萱和婷婷教的,簡直不像話!」

  李安然狐疑道,「她們女孩子在一起玩,關你什麼事?」

  雲逸道,「怎麼不關我事!你的寶貝燕兒,正在教婷婷怎麼樣對付我,你倒是管還是不管。」

  李安然笑道,「我管不著,一個願教一個願學,周瑜打黃蓋,我倒是管個什麼勁。」

  雲逸似笑非笑地瞟著李安然道,「我看二哥你不敢管吧,想不到你這萬人迷的李安然,也被燕兒管得死死的了,是吧?」

  楚狂道,「二哥也懂得怕老婆了?」

  李安然笑道,「是,我怕。這費死勁才娶到手,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自然她說什麼是什麼,言聽計從。」

  兄弟三人於是哄堂大笑。這時楚雨燕、若萱和婷婷三人挑簾進來,婷婷道,「你們說什麼事,這麼開心?」

  兄弟三人笑而不語,婷婷道,「楚狂哥哥你回來啦!怎麼沒把姐姐帶過來!」

  雲逸道,「幸虧沒帶過來,帶過來也都跟著二嫂,學一身餿主意!」

  楚雨燕在李安然身邊坐下,笑道,「五弟剛才是向你二哥告我的狀嗎?」

  雲逸道,「沒有,我是問二哥,你是用什麼手段把他降服住的。」

  楚雨燕道,「你看清楚,我可是被他降服住的主。」

  眾人笑,李若萱蹦蹦跳跳地過去聞「王者」的花香,楚狂轉過頭笑道,「若萱你小心點,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要當心,你哥哥沒教你嗎?」

  李若萱半仰著頭笑道,「四哥你讓我當心什麼,我哥哥說了,這花沒毒!」

  楚狂道,「沒毒的東西就不會惹禍嗎?像那聶雲初似的,還不是惹了一場天大的禍。」

  李若萱奇怪道,「聶雲初是誰?」

  楚狂就著點心喝了口茶,對李安然道,「二哥我就不知道你這哥哥是怎麼當的!還整天管得她叫苦不迭,我還就奇了怪了,你都教她什麼了,這個也不知道,那個也不知道,江湖典故你熟得就跟自己的事兒似的,怎麼身邊就帶了個若萱這樣的小白癡!」

  李若萱不樂意了,撅著嘴抗議道,「四哥!你,你怎麼說我是小白癡!」

  楚狂連忙笑道,「若萱我不是說你,我想說你哥哥是大白癡,就順便,傷及無辜,對不起對不起!」

  李若萱這幾天趁著哥哥新婚對她疏於管教,好不容易偷了幾天懶,每天熱熱鬧鬧,剛剛玩到興頭上,現在楚狂說她這個也不知道,那個也不知道,她自己心裡就發虛,忍不住偷偷望哥哥臉色,還好,哥哥好像沒當回事,她卻嚇得再也不敢多說話了。

  楚雨燕道,「怎麼說起聶雲初來了?」

  婷婷也是不知道,興奮地不依不饒,拉著楚狂的袖子連聲道,「楚狂哥哥你快說,聶雲初是誰!她有什麼故事?」

  楚狂無奈地歎氣道,「又出來一個小白癡,真是要命!」

  楚雨燕道,「聶雲初是我師父的好姐妹。當時世人評價她們姐妹倆,說聶雲初輕靈柔美,林夏風風華半露,野而艷。」

  婷婷忙催促道,「楚姐姐你快說說聶雲初怎麼了!」

  楚雨燕道,「她是一個種植植物的高手。傳說中她溫柔賢惠,又美麗,是個頂好頂善良的女人,嫁了當時權傾天下的項重陽。她那麼好的人,卻不被夫家珍惜,婚後一年還好,後來項重陽不到五年娶了三房姨太太,據說就整整一年半,沒空見她一面。」

  婷婷誇張地啊了一聲,問為什麼。

  楚雨燕道,「因為她良善啊。她對人是再好不過,不爭,隱忍,縱容別人,苦楚自己。男人對她好是這樣,對她壞還是這樣,那男人還要花什麼心思去對她好?」

  一時眾人都無話。楚雨燕道,「她隱忍自己,整天侍弄些花花草草,無視那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最終,也沒逃開命裡的劫數。」

  李若萱忍不住追問道,「那她怎麼了?」

  楚雨燕道,「死了。」

  李若萱和婷婷驚白了臉,婷婷問道,「死了?誰殺的?」

  楚雨燕一時沒說話,隨後歎氣道,「她自己死的。有人替她殺了那男人,殺了那男人後來的女人,殺了那男人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也就等於殺了她。她自己死的。」

  有點沉重,眾人都少說話,婷婷悶悶地,瞪了雲逸一眼。雲逸道,「你瞪我幹什麼!」

  婷婷道,「就瞪你!都怪你們壞男人,到處沾花惹草,見了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動路,就去沾惹!」

  雲逸道,「你說誰呢!再說一次!」

  婷婷站起來和他吵道,「就說你呢!今天下午你還在花園裡和小丫鬟嘻嘻哈哈打鬧在一起,長得漂亮的你都喜歡!」

  雲逸怒道,「你還有完沒完啊!就是這件事你沒完了是不是!我喜歡女孩子長得漂亮怎麼了,你不喜歡帥哥嗎!二哥四哥,哪個你沒喜歡!我說你什麼了,我說你什麼了!」

  李安然連忙叫停,「好了好了,你們吵架別越扯越遠,這沒我們什麼事,五弟,你和婷婷你們倆別老是吵,都讓一讓少說幾句不行嗎?」

  雲逸恨恨地望著婷婷,婷婷怒目相向。兩個人僵持著,婷婷生氣道,「你老是看什麼看,你還生氣,還有理!我喜歡二哥四哥怎麼了,四哥對我姐姐,二哥對楚姐姐,哪一個不比你對我強!」

  「你!」雲逸頓時氣極,差點就衝過去抓婷婷,婷婷不甘示弱,衝著雲逸喊道,「我怎麼了,我說錯了嗎!他們就是比你強!」

  雲逸壓了壓火,狠狠地甩手離開,婷婷跺了跺腳,恨恨地一屁股坐下。

  楚狂道,「婷婷你說什麼呢!你怎麼能這麼說五弟,這種事也拿來比,你簡直是胡鬧!」

  婷婷頂嘴道,「誰胡鬧了!本來就是,他就是比不上你和安然哥哥,連個邊兒也沾不上!」

  楚狂訓斥道,「你閉嘴!還越來越過分了,道歉去!」

  婷婷喊道,「我才不!」

  楚狂道,「我看你也不如你姐姐和燕兒!你看看你姐姐是怎麼對我,你楚姐姐是怎麼對二哥的,就知道說五弟,你自己也學著點!」

  婷婷勃然站起來叫道,「楚狂哥哥你!」

  楚狂道,「我怎麼了!敢跟我厲害,我說不得你了是不是!」

  婷婷一跺腳,委屈地哭道,「你欺負我!……」一轉身跑開了。楚狂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就笑。楚雨燕道,「四哥你,真敢這麼罵婷婷啊!」

  楚狂道,「我罵她怎麼了,換作別人我還不罵呢!」說完他喝了杯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二哥我走了,不打擾你們親熱了,燕兒你明天一早讓廚房多做幾個菜,我餓著呢!」

  楚雨燕笑著應了。李若萱連忙起身要和楚狂一起走,被李安然叫住。李安然問她,「若萱你幾天沒背書了?」

  李若萱縮起頭,吐了吐舌頭。

  李安然道,「我等著你自己能自覺點,可我看我不說,你就以為我忘了,越玩越瘋是不是?」

  李若萱低著頭認錯道,「哥哥,我不敢了。」

  李安然笑道,「不敢了最好,別再被我抓到了,回去吧。」

  看著李若萱如蒙大赦逃之夭夭,楚雨燕笑道,「若萱本來高高興興的,被你這一說,又害怕了。」

  李安然道,「那丫頭不管不行,天天這樣瘋一樣玩,書還念不念了,功還練不練了。」

  楚雨燕道,「她是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一定要那樣逼,她書讀得再多,武功再高,你想她怎麼樣,文武雙全,拿下個文武狀元,光耀門楣嗎?」

  李安然道,「這種話千萬別當著她面說。你不用替她講情,她這件事得聽我的,你護著也不行。」

  楚雨燕道,「我想護,可也護不了啊。」

  李安然寵溺地撫摸她頸上的秀髮,輕輕啄了下她的唇,柔聲道,「寶貝,想二哥嗎?」

  楚雨燕抱著李安然,臉頰貼著他的胸膛,笑而不語。李安然見了她左側頸下的小紅痣,遂低頭吻了一口,弄得楚雨燕癢癢的,低頭更加往他懷裡躲。

  李安然笑道,「幹什麼,抱我這麼緊。」

  楚雨燕仰頭笑道,「好些女人喜歡我的夫君,我自然抱得緊些。」

  李安然捏著她的小臉笑道,「你這樣的女人,只會把別人的夫君搶了去,還會擔心別人搶了你的。」

  楚雨燕埋頭道,「每個女人只要將心付與,都有可能失去。何況是把心給了你李安然。」

  李安然道,「我和別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嗎?要我山盟海誓表白一下嗎?」

  楚雨燕道,「那些個話哄哄人還可以,怎麼能當得真。我想當年項重陽對聶雲初,應該也海誓山盟過。」

  李安然不由看向那株怒放的「王者」,沒說話。

  他突然的沉默,讓楚雨燕探出頭,隨李安然的目光飄過去,看見那株天香國色的「王者」。

  「怎麼突然就想起聶雲初?」楚雨燕問。

  李安然歎了口氣道,「想起蘇笑,就不能不想聶雲初。」

  楚雨燕道,「那面具人,真的是蘇笑嗎?」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淺笑,說道,「是他,沒錯。」

  楚雨燕道,「那,那他和空雲谷應該很親厚,沒理由下毒手啊!」

  李安然道,「緣由我們就不知道了,或許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2:3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