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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紫]清宮絕戀之醉清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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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18: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5-1-5 22:17 編輯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 作者:葉紫

  十歲那年的匆匆一瞥,造就了一生的情緣,一世的糾葛。傅恆,猶如天上的星辰,有時觸手可及,有時又若即若離,從不輕言愛意,卻始終把她放在心底的最深處。紀昀,大清國有名的才子,熱情如火,敢愛敢恨,深知真愛可遇而不可求,碰上了便再也不放手。她,金枝玉葉,流落民間,迷失於他的似水柔情,但當繁花落盡,才明白一切只是水中月,鏡中花。不甘心放棄一段刻骨銘心,不想,平淡樸實才是真真正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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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1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引子

  乾隆四年的冬天,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一座荒蕪的山丘上,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正吃力的搓著一個雪球,她的鼻子凍的紅彤彤的,小手堆了會雪便停下來湊到嘴邊呵著氣。

  她的身邊已經有堆好的兩個半雪人,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瞧她氣喘吁吁的樣子,看情形已是耗費了很大的心血。

  女孩歇息了一會,又抖擻起精神,腳步有些踉蹌,手中仍在動作,嘴裡還喃喃低語著什麼。

  突然,幾匹高頭駿馬從遠處快速馳來,一轉眼的功夫已近在眼前。奔騰的馬蹄聲未曾驚動專心致志的小姑娘,卻把山上的積雪震了下來,眼看著積雪越滾越大,下墜的速度也愈發的驚人,可是小女孩渾然不覺危險正悄然靠近。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從馬上躍起一人,幾下騰空,飛速抱起小女孩,連著滾了幾圈才停下來,再看那雪球,已經嘩啦啦的滾下了山崖。

  小姑娘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才回過神來,嘴唇哆嗦了幾下也沒發出一絲聲響。先前從馬上躍起的少年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小女孩,笑著說道:“小妹妹莫怕,沒事了。”

  “謝謝哥哥,”過了好一會,小姑娘嚇的慘白的臉色才慢慢恢復了血色。

  救人的少年年約二旬,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長袍,身上裹著狐皮長襖,豐神俊朗,雙眼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可目光謙和,溫厚,濃密的劍眉稍稍上挑,顯露出英氣逼人的氣概。他嘴角扯出一抹絢爛的笑容,扶著小姑娘慢慢站了起來。“小妹妹,冰天雪地的你一個人在這裡做甚?你家裡人呢?”

  小女孩拉著那少年的手走到雪人前,露出個甜甜的微笑,“哥哥,你瞧,這是我爹和我娘親,這個沒堆好的是我。”

  兩個已完工的雪人,左面那個身姿挺拔,右面的嬌俏可人,端的是栩栩如生。少年連聲稱贊,另外兩匹馬上的隨從打扮的黑衣人也被吸引了過來。

  其中一人在先前少年的耳邊說了什麼,少年點了點頭,“小妹妹,你家住哪裡?哥哥送你回去吧?”

  小姑娘搖晃著腦袋,“不要,我要把雪人堆好才回去。”

  黑衣人還待再說什麼,少年向他使了個眼色,他才生生住了口。“小妹妹,那哥哥陪你一起堆,堆完了早些回家好嗎?”

  小女孩歡呼一聲,將快要凍僵的小手使勁撮了撮。少年見小姑娘的手指頭被凍成了紅蘿蔔,便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懷裡暖了暖,小女孩看著少年,神情竟有些恍惚。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雪地裡多了個惟妙惟肖的小雪人,女孩拍著手掌十分的歡愉,一個勁的道謝。

  “哥哥,你真好。”她彎彎的眼睛笑的眯了起來,雖是年紀尚幼,但看的出稍加時日,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女。

  少年寵溺的揉了揉女孩的頭發,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對素昧平生的她產生了異樣的情感,就好像自己本就該呵護她一樣。

  “哥哥,我叫雅兒,你呢?”小女孩的手拉住了少年的衣角,抬起小臉怯生生的問道。

  少年正要回答,身旁的黑衣人插嘴道:“六爺,我們該回去了,皇……還等著咱們呢。”

  少年原本眉頭微皺,他看了看正滿心期盼得到答案的小姑娘,舒展了眉頭,“雅兒,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他彎下身子抱起了雅兒,“旁人皆喚我六爺,你可以叫我六哥哥。”

  “六哥哥,”雅兒重復了一遍,臉頰上泛起了紅暈,“那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有緣自會再見,”少年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唯獨看向雅兒的時候,會不自覺的面露笑容。

  “雅兒,你在哪裡?”山腳下隱約的傳來了呼叫聲,雅兒興奮的回道,“我在這兒。”

  “六哥哥,是如風哥哥來接我回去了,”雅兒紅撲撲的小臉上因興奮冒出了些許的汗珠,少年用衣袖為她輕輕拭去,臉上有絲失落一閃而過,若不是仔細看絕對瞧不出來。

  山下呼叫的人轉瞬間已跑到跟前,他見到有三個陌生人圍住雅兒,立刻警覺的把雅兒護到身後,雖然自己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是他對雅兒的保護**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他無畏的攔在雅兒身前,幾乎是摩拳擦掌著要動手。

  “如風哥哥,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雅兒輕輕的推了推後來的少年,眨巴著像秋日晴空似明亮的大眼睛。

  那被喚作六爺的少年咧了咧嘴,做了個手勢,三人同時躍上馬背,六爺輕聲道,“雅兒,我先走一步。”他輕夾馬肚,長嘯一聲,瀟灑的策馬奔騰。

  如風面帶怒色,低吼了聲,“雅兒,你認識他們?不認識你就隨便把自己的閨名告訴了別人?”

  雅兒輕笑著搖頭,眼睛還直勾勾的盯著塵土飛揚,漸漸消失的身影,雪地裡留下了一串清晰的馬蹄印。如風兀自低語,“回去我非告訴義父不可,看他怎麼罰你。”

  兩個半大的孩子手牽手的往家走去,影子慢慢的被拉伸。誰都沒料到雅兒和六爺今日的邂逅,造就了兩人一世的情緣,一生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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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19: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惹禍

  乾隆八年的春天,春意盎然,百花齊放,空氣中猶帶著一股濕潤,清新的甜味。

  我悠閑的坐在秋千上,手執書卷,隨意的翻閱,喳喳的喜鵲聲和屋子裡朗朗的讀書聲不絕於耳,給春意增添了柔美的意境。

  感覺一只溫潤的大手遮住我的雙眼,秋千被緩緩的推動,我愜意的隨著迎風擺動的秋千飄忽。

  “如風哥哥,別鬧了,”我伸手去掰開猶蓋在我眼睛上的手,“你又逃回來了,小心先生來告狀,你一會又挨爹爹的板子。”

  穆如風,我的兄長,笑著拿開了手,“胡說,今日先生家中有事,提前放我們下學,你這個小鬼頭,義父罰我你就幸災樂禍。”他輕輕的刮了下我的鼻尖,“雅兒,你說義父自己開著學堂,為什麼非趕我去別的學堂進學呢?”

  “不許在背後編排爹爹,”我嗔道,“爹的心思哪是我們能猜透的,不過我估摸著他是想讓你集百家之所長吧。”

  “也是,義父做事總有打算的,”如風點了點頭,瀟灑的揮了揮袖子。

  我莞然微笑,我的如風哥哥已從從前的青澀蛻變成如今舉止灑脫,儀表堂堂的男子,每次同他一起出門,總有些姑娘家或直白或羞澀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如風哥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我的手支撐在秋千架上,輕盈的跳了下來,如風稍稍扶了我一把,我穩穩的落地。

  “自然記得,那時你才八歲吧,”如風遞給我一塊帕子,“一晃都六年了。”

  我擦了擦手,見到雪白的帕子被我的髒手沾上了個黑手印,我笑的彎下了腰,“如風哥哥,要是被送你帕子的姐姐瞧見,該多傷心啊。”

  他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頰,低聲說道,“雅兒,我的心意我以為你會明白。”

  我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心跳的厲害,我移開了身子,避過了如風熾熱的眼神,假意咳嗽了一聲,轉了話題,“哼,那時我好心送你個包子吃,你倒好,索性把我另一個也搶了。”

  如風先是愣了下,隨後回憶起往事和我相視一笑,他扯了下我的發辮,“我那時實在是太餓了,在我眼裡,你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還沒有你手中的包子吸引我。”

  我做勢生氣的推了他下,嘟起了小嘴,如風寵溺的揉了揉我的頭發,低語道:“幸好有義父收養了我,還讓我進學,你也從不嫌棄我,一直都對我很好。”他在提到爹的時候,臉上是崇敬之情。

  “嗯,我把你當作自己的親生哥哥般看待,”我乘機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如風深邃的眼眸瞬時暗淡了下來,這些年來,每當他言及這個話題,我總是選擇了逃避,如風不是不好,只是我對他的感情純粹是停留在哥哥的階段。我對他是如同對兄長般的尊敬,愛戴,但是,沒有男女之間心靈相通的契合。

  屋內的讀書聲漸漸輕了下來,陸陸續續的走出了幾個孩子,“雅姐姐,風哥哥,”他們看到我和如風,都親熱的湊了過來。

  “小豪乖,”我抱起了其中一個,“告訴雅姐姐今天有沒有好好聽先生講學?”

  “當然嘍,”小豪自豪的拍著胸脯,“今天先生還誇獎我了呢。”

  “真的?嗯,小豪好棒,那明日姐姐買好吃的犒勞你。”我拉了拉小豪胖嘟嘟的臉蛋。

  “雅姐姐,我也要,今天先生說我的對子對的工整。”插話的是小熙,年齡比小豪長了一歲,每次我誇獎小豪的時候,他總是不服氣。

  “雅姐姐,先生今天也誇贊我了……”

  “雅姐姐……”

  “好了,好了,都有,姐姐不偏心,每個人都有,”我摸摸這個的頭發,又扯扯那個的小手,盡力的安撫他們。

  如風笑呵呵的看我手忙腳亂,也不幫我的忙,我朝他直翻白眼。

  屋子裡傳來了清亮的絲竹聲,曲調凄婉纏綿,哀怨蒼涼,如泣如訴,每逢春風拂面,柳絲初長之時,爹就會彈奏這首不知名的曲子,聽的我的心也如同輕雲般飄浮。

  我微微嘆了口氣,拍了拍孩子們的肩頭,“都先回去吧,明兒別來遲了。”

  “嘣,”屋裡傳來了琴弦崩斷的聲音,如風和我對視一眼,我們都了然於心。他朝我努了努嘴,我點頭,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爹頹唐的斜靠在臥榻上,鬢邊華發早生,皺紋過早的爬上了他的額頭。留在我記憶中的他,一襲白衣飄飄,有最明亮的眼睛,舉手投足,無不自信,可是現在,歲月不饒人,曾經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如今也甘願隱埋於煩俗的塵世中了。

  一如既往,如風上前把琴收好,我倒了一盅茶遞到爹的手中,柔柔的說道:“爹,您喝杯水吧。”

  爹接過茶盅輕啜一口,擱在了桌上,兩眼直直的看著我,我摸了摸雙頰,“怎麼了爹,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爹搖了搖頭,還是瞧著我半晌不說話,正在我納悶的時候,爹開了口,“雅兒,你今年十四了吧?”

  我點頭,爹長嘆一口氣,“我的雅兒是大姑娘了。”說完,他的視線轉到了如風的身上,朝他招了招手,愛憐的說道:“如風也有十八了吧?”

  如風看看我,又瞅瞅爹爹,我們誰都不知道爹今天為什麼會發出如此感嘆。

  爹突然起身,往門外走去,在快要走出門的時候,他轉身對我說道:“雅兒,你隨爹來。”

  “嗯,”我應了一聲,如風拍了拍我的肩頭,我回了他一個笑容。

  爹走的很慢,我也只能一步一步的緩慢跟著他。

  爹帶我去的是他的書房,這裡是處禁地,還記得我十歲的時候和如風曾偷偷的溜進來過一回,被爹發現以後還被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從此以後,我便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今日爹主動帶我來這,又是為哪般?

  書房的牆頭上掛著一副半人高的畫像,畫中的女子櫻唇含笑,美目流盼,美的像天上的仙子,讓人不敢直視。

  “雅兒,她便是你的娘親,”爹指著畫像,沉聲道。

  我有些許的詫異,自我懂事起,我便沒有見過我的母親,爹也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她的事,為了不讓他傷心,我也沒有問過,今日爹的舉動,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我仔細瞧了瞧畫像,和我印像中娘親的形像重合了,我的容貌也有大半皆出自於她,特別是眼睛,和她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爹,我想知道我娘的事情,”我明白爹把娘深深的藏在心裡,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是,今天我突然很想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爹對她仍是念念不忘。

  “雅兒,你長大了,有些事情確實是到時候讓你知道了。”爹看著我,可是目光卻透過我,望向了更遠處。

  “老爺,您在裡面嗎?”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爹的話。

  “是老高啊,我在,你進來吧,”爹在書桌前坐下,又示意我也坐下,我找了張離他最近的椅子挨著爹坐好。

  “小姐也在啊,”老高跟著爹多年,好像從我記事起他便跟在爹的身邊了,說來也算是我的長輩。

  “高伯伯,”我親切的叫他,我們都沒把他當作下人看待,可是他一直自顧身份從來沒有逾越半分。

  老高急忙揮手,誠惶誠恐的說道:“我的小姐啊,您這不是折殺老高頭嘛,伯伯這稱呼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你是她長輩,一聲伯伯有何受不起,老高,我說了可不止一回了,咱們都是自家人,什麼禮數尊卑,在這個屋子裡通通可以不去理會。”爹開了口,老高才連聲稱是,我衝他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爹端起手邊的茶盅,撇了撇茶沫子,捧到嘴邊,我一把奪了下來,“爹,茶是昨天的。”

  “哦,哦,瞧我這記性,”爹放下茶盅,老高殷勤的說道:“老爺,我這就給您去換一杯。”

  “不用了,”爹擺了擺手,“老高,你急匆匆的找我有什麼事?”

  老高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說道:“是隔壁的三嬸氣衝衝的帶了詩琴來,一定要老爺給她個理。”

  我聽了心裡一沉,該來的總要來,狀告到了爹這裡,我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爹皺了皺眉頭,“是什麼事你知道嗎?”

  “是,是關於小姐的,”老高咽了口唾沫說道,“三嬸說小姐打了詩琴姑娘,只要讓她也同樣扇上一巴掌,此事就一筆勾銷,否則他們就不走了。”

  爹的視線轉到了我身上,略帶譴責的目光讓我難過的低下了頭。

  他一聲不響的朝前廳走去,我叫了他幾下,他也不回頭。

  “小姐,你不去嗎,”老高用胳膊撞了撞我。

  我一下省悟過來,跟著走了出去。

  “聽蓮,上茶,”爹爹吩咐,然後堆上滿臉的笑容,“三嬸,詩琴姑娘,快請坐。”

  “哼,沈老爺,我們可不是專程來喝茶的,”三嬸一屁股坐了下來,她身體肥胖,幾乎把椅子壓癱,我不禁為可憐的凳子默哀。她長的很粗壯,有結實的手臂和大腿,可能力氣比一般的男人都大,說實話我心裡也有些打鼓,要是被她甩上一巴掌,我的臉可就不是腫個三五天的事兒了。

  爹唇邊是迷煞人的微笑,頗見年輕時候的風采,“三嬸,您別急,有話慢慢說。”

  “我能不急嗎?你自己來看看。”她把詩琴拽到了爹身邊,指著她的臉說道,“好好的姑娘家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巴掌,你說我這當娘的能不心疼嗎?”她氣乎乎的瞪了我一眼又說道:“久違沈家家規嚴厲,沈老爺您又是飽讀聖賢之書,今日要不給個說法怕是說不過去吧。”

  爹的眼睛有意無意的掃過詩琴的臉,她原本白皙晶瑩的臉蛋上現在有明顯的紅紅的五道手印,甚是可笑,我想笑又不敢笑,畢竟禍是我闖出來的。

  “三嬸,這孩子的娘親去的早,都怪我平日裡沒教好她,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小女一般見識了,”爹小心翼翼的陪笑著。

  “爹,女兒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要報仇讓她衝著我來好了,您何必對她低聲下氣。”我忿忿然道。

  “住口,大人說話豈容的你插嘴,給我進書房面壁去,”他向我使了個眼色,偏偏我就是不領會他的好意,還嘟囔著,“爹,您不用怕她們,要不是她罵……”

  “出什麼事了?”一個干淨的男聲,如風斜倚在門上,神采煥發,似笑非笑,詩琴的臉上立刻飛起朵朵嬌媚的紅暈,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

  呵呵,這下有好戲看了。

  “呦,是沈家大公子啊,”三嬸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她低哼一聲,詩琴走到她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特意壓低了聲音:“娘,算了,”邊說著還瞅了如風一眼。

  “你這孩子,早上哭的跟淚人似的,有娘給你作主你怕什麼?”三嬸不屑的推開她,索性站起身,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狀,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如風不動聲色的擋在我面前,雙手抱拳道:“三嬸,詩琴姑娘,雅兒她年紀尚輕,行事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你這個做哥哥的還真是護著妹妹啊,”三嬸輕蔑的說道:“都說沈家大小姐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我看並不見得。”

  我本來就不是所謂的大家閨秀,只不過琴棋書畫爹希望我每樣都會,我不忍拂他的美意也盡力去學,可惜我資質不佳都只學到了皮毛,但是爹的才情是公認的數一數二,也正是因為這樣,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名聲便傳開了。

  如風促狹的朝我做鬼臉,被我惡狠狠的瞪了回去,這個家伙,都這會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他展現了一個甜的膩死人的微笑,“三嬸,這其中怕是有誤會吧,您看我們家雅兒柔柔弱弱的模樣,哪裡會打架了,再說了,這可是潑婦的行徑,雅兒斷斷不會做這事的。”

  氣死我了,如風這是故意罵我呢,哼,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他。

  “詩琴,你過來說,也叫他好好的認清自己的妹妹做下的好事。”三嬸情急之下,扯起詩琴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我們面前。

  詩琴的眼珠子烏溜溜的從我身上轉到了我爹身上,再移到她娘那,最後停在了如風的身上,嬌滴滴的說道:“沈大哥,雅兒還小,我自不會與她計較,只要沈大哥肯賞臉詩琴的生日筵席,那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我肚子裡笑的快抽筋了,她一口一個沈大哥,又說不和我計較,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的目標是如風而不是我,如風哥哥,您自求多福吧。

  如風撓了撓頭皮,努力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行,詩琴姑娘的芳辰如風一定預備薄禮親自送到。”

  詩琴和三嬸的嘴都快樂歪了,還裝出一副看在如風的面子上就放過我的嘴臉,我鼻子裡哼了一聲側過臉去。

  “那到時就恭候沈公子的大駕了,”三嬸臉上的肉笑的快抖下來了,她們母女倆倒好,連順便邀請我和爹一同參加的客套話都給省了。

  “好說好說,”如風只能答應下來,我惹出的事端還要靠他的美男計來救場,說來也真慚愧。

  三嬸和詩琴滿意的離去後,一直都沒再出聲的爹猛的站了起來,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臉漲的通紅,他揚起手向我揮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閉上眼睛准備默默的承受這一巴掌,“義父,不要啊,”是如風焦急的喊聲。

  巴掌遲遲未落下,我睜眼一看,爹的手高高的舉在半空中,“雅兒,爹從來沒打過你,你自己說你今天錯在哪裡?”

  “我沒錯,”我倔強的搖頭。

  “你去書房跪到你娘親的畫像前思過,想清楚了再來答,”爹嘆了口氣,閉上雙目不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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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1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往事

  我咬著嘴唇往書房走去,耳邊還隱約傳來如風正在勸慰爹的言語,“義父,雅兒不是個任性妄為的姑娘,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我太寵著她了,她的性子該改改,老高你記著,她要是不認錯,不准她吃晚飯,”爹吩咐了下去。

  我苦笑著,牆上畫像中娘親的笑容依舊,我看著那對和我相似的眼眸,仿佛飛到了她的身邊,與她做著某種心靈上的交流。

  我兒時的記憶隨著年齡的增大早已淡忘,但是今天跪在娘的畫像前,記憶深處模糊的印像慢慢的被釋放出來,依稀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娘親溫柔的抱著我,輕輕哼著好聽的曲子,軟聲軟氣的呼喚我“寶貝兒”,會給我扎很多個小辮,給我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想著娘親對我的疼愛,更是不後悔今日的舉動。

  書房裡的光線漸漸黯淡下來,我抬頭朝窗外望去,庭院靜悄悄的,一輪彎月懸掛在當空,原來已是掌燈時分。

  肚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開始還不覺著什麼,可是越跪越餓,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挨餓,腹裡空的難受,偏偏我的性格決定了我認為不對的事就絕對不會去妥協。

  獨自一人關在烏漆抹黑的屋子裡,最讓我難以忍受的倒不是飢餓的困擾,而是不斷在腦海裡跳出的一個個的鬼故事,這全是平日裡如風用來嚇唬我時說的,從前沒覺得有多可怕,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全部跑來騷擾我,我感到一陣陣的頭皮發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閃身而入,“雅兒,你沒事吧?”燭台被點亮,如風放大的笑臉出現在我面前。

  “沒事,就是餓的慌,”有了光亮,剛才的恐懼被趕到了九霄雲外。

  如風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了幾塊糕點出來,“給,就知道你捱不住餓。”

  我搖了搖頭,“爹說了不讓我吃飯的。”

  “傻丫頭,義父說不讓你吃飯,沒說不讓吃糕點啊,”如風笑的賊賊的,把點心塞到我手中。

  “綠豆糕,”我大叫一聲,“穆如風,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吃綠豆了,”我氣壞了,美食當前,卻發現是自己平日裡趨之唯恐不及的東西,怎不讓我氣憤。

  “噓,別叫那麼大聲,小心驚動了義父,”他懊惱的撓了撓頭皮,“我一時情急拿錯了嘛,我這就給你換去。”

  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也猜不透他究竟是存心的還是無意的了,我丟了個白眼給他,他笑眯眯的走了出去,“別急,等著我,我很快回來。”

  我朝著他離去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沒想到他又折了回來,“雅兒,你得先告訴我你怎麼就動手打人了呢?”

  我沒好氣得回道:“怎麼?你心疼了?”

  他摸摸我的頭發,“瞎說什麼呢,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去參加什麼勞神子的生日宴呢。”他用手指在我腦門上彈了下,“看你以後還胡說不。”

  “不敢了,不敢了,”我疼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再不說了還不行嗎?”我委曲的揉著自己的腦袋。

  “嗯,那你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如風替我揉著腦門。

  “詩琴她出口侮辱我娘親,我口齒沒她伶俐,爭辯不過,一氣之下我就打了她一巴掌,事實的始末就是這樣,”我一口氣講完,心裡也輕松了不少。

  “原來是這樣,”如風點著頭,“弄明白了緣由事情就好辦了,我給你向義父求情去,”說完,他一溜煙的跑了。

  我還來不及叫他,他早跑沒影了,我搖著頭,摸了摸肚子,空腹罰跪的滋味還真不好受。

  又一個黑影緩緩跎步進來,“如風哥哥,這麼快就回來了?”我欣喜的仰頭,我飢腸轆轆的腸胃總算可以解放了。“爹,是您,”我心虛的又低下了頭。

  “傻孩子,為什麼剛才不說?要不是我聽見了你和如風的對話,你准備瞞我到什麼時候?”爹嘆著氣拉我,“起來吧。”

  跪了半日我的腳麻木的幾乎站不住,爹扶我到書桌前坐下,“是爹錯怪你了。”

  過了好一會,雙腿才逐漸恢復了知覺,我拍了拍衣裳,又跳了幾下,“爹,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爹捏了捏我的臉,“雅兒,爹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娘親的事情,今天我便遂了你的心願。”他看看我後走到牆角,小心的取下了畫像放在一邊,伸手在牆上推了一下,此時牆上出現了一道四方的暗門,我低呼一聲,沒想到這畫像後面還另有玄機。

  他打開暗門,摸出了個一個精致的錦盒,用衣袖撣落灰塵,交到我手中,“這是你娘留給你的,拿回房慢慢看吧。”

  我的手指輕撫著盒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個爹爹隱瞞了那麼多年很嚴實的秘密,現在就輕易的躺在我的手中。“爹,我娘,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我猶豫了一會,還是問了這個我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爹遲疑了一下,目光掃過了畫像,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但是遲遲沒有開口。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於吐出了一句話,“你娘很美,樣子雖然柔弱,但性子非常倔強,她認准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對於感情也是如此,飛蛾撲火,在所不惜。”爹嘆息道:“她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無論是誰失去她都會是一生的遺憾。”

  爹垂下了頭,痴痴的盯著畫像,我不敢再驚擾他,默默的走出了書房。

  回到自己的屋子,我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錦盒,錦盒裡是一封信和一塊通透的玉佩,玉佩是用絲帕包裹著的。我深吸了口氣,將信貼在胸前,胸口因緊張而劇烈起伏。我用略微顫抖的手指緩緩的打開了信紙,娟秀的字體展現在我眼前:

  雅兒,

  我的女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相信你已經快樂的長大了。你的童年,我沒有陪你一起渡過,在這裡,我想向你道聲對不起。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因為我自私的選擇了逃避而不是面對。或許你會怪我,甚至會因此恨我,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平平安安的生活在百姓之家,才是最幸福的,這點我深信不疑。所以,不要怪我擅自為你安排了你的人生,不要質疑一個母親對你的愛。雅兒,無論我身在何處,你始終是我心底最深的牽掛。答應我,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娘親

  在這封簡短的書信下面另附有紙張,洋洋灑灑的寫滿了娘年輕時候的事情,包括她與我親生父親的相識相戀,相知相愛,這是一個很凄美的愛情故事,娘親用了整整幾十頁來敘述,但是提及她最終的決定時卻是匆匆一筆代過,盡管筆墨不多,我也能看出她做出這個決定是多麼的堅決但又是多麼的不舍,最後幾頁字跡較為潦草,而且上面淚跡斑斑,可以相像她寫這封信的時候心裡已經悲痛到了極點。信中還強調了玉佩是一件信物,輕易不可示人,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請人送入宮裡,一切便可逢凶化吉。

  視線漸漸模糊,淚水無聲的滴落在了信紙上,在沒見這封信之前,我固執的認為娘親只是躲在了某個地方,總有一天會再出現在我面前,而現在我終於明白這是我的一個夢想。早在八年前,她就跟著我親身父親去了,我叫了那麼多年的爹其實只是我的養父。如果不是娘的親筆書信,我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身世是這般的離奇。

  我更不明白的是世間情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許。

  我獨自關在屋子裡三天,任誰來都沒有開門,常常是我倚靠在門楣的時候,聽得門外有長長的嘆息聲。這些年因不敢輕易觸碰而被我刻意塵封的記憶也隨著娘親信裡的描述慢慢的清晰起來,原來那個皇宮裡的人與事離我是那麼遠又那麼近。娘她費盡心思把我送出了宮,很難不去想像皇宮那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

  收起了那些沉重的險些讓我抗不住的信箋,我將它們重新塞進了錦盒中,又藏入了檀木箱的最底層,做完了這一切,我深吸了口氣打開了房門。

  一打開門,便看到爹擔憂的神情和布滿血絲的雙目,“雅兒,”他輕聲的喚我,我偎進他的懷裡,“爹,”我小聲叫著,一遍又一遍,他撫摸著我柔軟的發絲,“孩子,爹很擔心你。”

  我輕輕的靠在爹的身上,那些濃的似乎化不開的煩惱就這樣伴著他溫柔的懷抱而隨風飄逝了。

  一個月後便是清明,像是要映襯那首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有名詩句那樣,霏霏雨絲飄飄灑灑,打在人們的臉上,頭發上和心上。

  我左手垮著竹籃,右手邊是爹和如風,我們走在出城的小路上,迎面而來的男女老少臉上多多少少都帶著點憂傷。

  這條小路其實並不陌生,幾年前爹也曾經牽著我的手,踏過這塊荒蕪的沙丘。也就是在這條小路的盡頭,他要我對著那座看似簡陋但時刻保持著潔淨的墓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只是當時我並不知道,那裡埋的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在這片雜草叢生,前前後後都是累累荒塚的區域中,娘親的石碑格外的顯眼,墓上長滿翠柏,參天聳立,周圍有花牆圍護,墳墓和樹木之間還羅列著一些石碑和石桌。

  爹上前幾步蹲下身體拔去了墳頭上的幾莖枯草,用衣袖抹了抹碑文。如風幫著我在墓碑前鋪上一層厚厚的油紙,我把竹籃裡的果品取出,依次放好。

  再次站在娘親的墳前,心潮起伏不定,她的一生都系在了她所摯愛的那人身上,可是死卻不能同穴,很想親口問上一句,明知這樣的結果,她是否後悔,又是否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雖然她不會給我任何答案,但是血脈相連的心靈相通,可以預見即便是再來一次,這仍然是她無悔的選擇。

  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我詫異的回頭,那人右手握著拳頭抵在嘴邊,左手捧著一束淡紫色的五瓣花朵,奇怪的是他竟然是個上了年紀的金發碧眼的洋人。

  “沈先生是來祭拜若涵姑娘的?”他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語,若不是他正對著我們說話,根本想像不到是出自他之口。

  爹爹微一頷首,“想必艾倫先生也是。”

  那被稱作艾倫的洋人沒答話,而是把那束花兒擱到了娘親的碑前,再虔誠的鞠了個躬,隨後他的目光緩緩的落在了我身上。“這是?”他奇道,“是若涵姑娘的女兒?”

  爹點了點頭,艾倫釋然道:“當年我第一次見到若涵姑娘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神情。

  我忽的來了興致,這位白皮膚高鼻子的洋人居然還是娘親的舊識,從他那裡是不是可以知道更多娘親的事情呢?

  爹朝艾倫走近一步,盡管壓低了聲音,仍是有幾句話飄進了我的耳朵裡,隱隱約約聽到爹詢問艾倫皇宮裡的事情,而艾倫一一作答,皇上,皇後,嫻妃,謙妃……甚至我還聽到了弘瞻的名字,乾隆三年三月,皇帝將皇六弟弘瞻過繼給了果親王允禮。心頭微微一震,弘瞻,是我那個可憐的弟弟嗎?我離開他的時候他還未滿兩周歲,如今也是個十來歲的英俊少年了吧。

  對於宮中的事兒艾倫娓娓道來,如數家珍,最後他還給爹留了他現在的住址,城西的洋學堂,我也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便鬼使神差的將這個地址牢牢的記了下來。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艾倫才告辭離去。

  忽然間就沉默了下來,一時間讓我很不習慣,爹的靜默裡含著猶豫,懷念和悲苦,他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對我說道:“雅兒,你同如風先回去吧,爹還想獨自待一會。”

  我剛想說要留下來陪著他,如風搶先應了一聲,拉起我就走,直到拐上了大道他才松開了手。

  “如風哥哥,你為何要拉我離開?”我有些不悅的問道。

  “雅兒,義父有心事。他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不該打擾他。”如風好脾氣的回道。

  我回想著剛才的情形,邊想邊點頭。畢竟還是孩子心境,在如風提議去逛集市時我便全然忘了之前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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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19: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緣錯

  前門大街上,推著板車的,趕著牲口的,挑著擔兒的,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馬鳴聲,牛叫聲,以及各個地攤買賣人的吆喝聲混和在一起,紛亂而嘈雜。

  我們走在天橋上,忽然我有些興奮的對如風說道:“哥,你知道嗎?這裡是我爹娘相識的地方。”

  我閉上眼睛,想像著當日的情景,藍色天幕上鑲嵌著一輪晶光耀眼的紅日,片片白雲如同孤帆遠影在碧海中飄浮,在這樣一個晴空萬裡的日子裡,他們在這裡相遇,雖然不是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但是在彼此心中留下的深刻印像,此情此景,足以回味一生。

  “原來是這樣,雅兒,你再和我說些義父義母的事情吧,”如風亮亮的眼睛看著我,“那天爹和你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就是講他們的故事吧?”

  我知道他是誤解我話中的意思了,不過我也不解釋,有些事只能藏在我心裡,不便與他人分享,即便是和我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如風也是一樣。我淡淡的笑了笑,才想著要回他,就見他緊張的瞧著我的身後,嘴巴微微動了動,但是沒又發出聲音。

  怎麼了?我在如風的臉上看不出蛛絲馬跡就准備回過身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能讓他大驚失色,他一把拽住我,“雅兒,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自己一個人到處逛逛,過一個時辰我來這接你。”說完,還沒等我有任何的異議,他就自個跑了。

  我見他幾步就走到一位中年男子的身邊,兩人附耳說了什麼,邊說著如風還連連點頭,遠遠的我看不清那男子的長相,也聽不見他們在討論什麼,只見那男子拍了拍如風的肩膀,兩個人一同往僻靜處去了。

  我只在心中納悶,倒也沒往深處去想,畢竟除了爹以外,他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我一個人百無聊賴的順著來往的人群前湧,從我身邊經過一台四人大轎,一陣香風飄過,飛出了一塊帕子。

  帕子在空中轉了幾圈落到了我的腳邊,我順手拾起,香味更濃,分不清是花香還是帕子本身的幽香,只覺得清香撲鼻,使人覺得渾身舒展,帕子上的圖案是一捧燦如雲錦的玫瑰,邊角上繡著兩個小字:馨語,應該是帕子主人的閨名。

  “等等,你們家小姐的帕子掉了,”我攔住了跟在轎子旁走動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給,”我遞了過去。

  她伸手接過,不道謝也便罷了,還斜著眼睛看了看我,我心頭火起,擺什麼有錢人家的臭架子啊,我扭頭就走,沒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大聲的喊道:“姑娘,慢點,我家夫人想見見你。”

  我雖是聽到了喊聲,仍是越走越快,一個身影忽然擋在我的面前,“姑娘,請留步,”他朝我作了個揖。

  我朝後退了一步,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他身材魁梧,臉上含笑,他又做了個請的手勢,“姑娘,我家夫人有請。”

  我想了想,看他那粗壯的身材,我要是不答應,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麼事呢,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點點頭,隨他走了回去。

  “姑娘,夫人已經進了茶館,你隨我來,”說話的是先前那位趾高氣揚的小姑娘,不過現在的神色已是收斂多了。

  被稱作夫人的那位,優雅的端坐著,纖纖玉指掀起杯蓋輕啜一口,又將茶杯放回了原處才抬頭微笑的看向我,我也不甘示弱的回看她。

  她有一對顧盼生輝的大眼睛,燃燒著熱情的火焰,體態柔美,豐姿卓越,風情萬種,在她身上散發著迷人的韻味,讓身為女子的我也不禁被她深深吸引住目光。許是出生高貴,故神色難掩傲慢之情,只是些許的瑕疵並沒有破壞她整體的美感,反而更讓人印像深刻。她倒是真像帕子上繡的玫瑰那樣,艷而不俗,麗而不媚。

  “姑娘請坐,”她指了指她對面的座位,我按奈住心中的驚異,我對自己的容顏向來頗為自負,可是在見到她之後,也不覺自慚形穢,天下竟有這般美麗的女子,怎不叫人心生嫉妒。

  “多謝姑娘,”她微微頷首,“小事而已,不足掛齒,”我禮貌的回道。

  “星願,”她叫的是自己的貼身婢女,星願會意的從兜裡掏了塊碎銀子出來掂了掂隨後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失笑,這位夫人出手還真是闊綽,可惜她是看錯人了。

  “夫人,您誤會了,”我不動聲色的將桌子上的銀子推了回去,“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先告辭了。”

  她眉梢流露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淺笑,“星願,那你就收起來吧,”星願急忙又重新放進了懷裡,動作飛快,我在肚子裡笑翻了。

  她又留我喝了一盅茶,她已經盡力在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可是說話舉止間仍是不經意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焰。話不投機半句也多,一杯茶下肚後,我再次提出要先行離去。

  她見挽留不住我,不免有些沮喪,不過這樣的神色只是稍縱即逝,很快她就恢復自如,她親熱的挽起我的胳膊,“我還不知道妹妹你的名諱。”

  “今天的事只是舉手之勞,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們後會無期,我後面的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又吞回了肚子裡。

  她依依不舍的讓星願送我出了茶館,忽然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分,即便身世顯赫,也會感覺苦悶,內心深處也是想結交朋友的吧?我這麼做好像是拒人於千裡之外了,或許在他人眼裡,不易親近的是我而不是她呢。

  思及此,我又重新折了回去,“沈卓雅,很高興認識你。”我真摯的笑容立刻贏得了她的好感,也感染了她的熱情,“納蘭馨語。”

  我心裡獨自嘀咕了一陣,納蘭這個姓氏頗不尋常,康熙年間的重臣明珠以及他的長子,被稱作為滿洲第一才子的納蘭性德便是這個姓氏,若說是他們的後人,也難怪她有傲慢的本錢。

  她又同我說了會話,我見太陽漸漸西斜,再不走如風找不到我怕是要擔心了,於是匆匆道別後就起身離開。

  才踏出茶館的大門,幾騎揚蹄奔騰的駿馬從我身邊飛馳而過,街道上的人們忙著閃躲,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飛揚的塵土過後,路中央多了幾個被踢翻的籃子,還有些被踩的稀爛的瓜果蔬菜。

  幾個買賣人聚在一起罵罵咧咧的,“又不知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公子造的孽啊。”

  我暗暗嘆了口氣,眼角瞅到角落裡有一位老態龍鐘的老大娘蜷縮在那裡,像是還未從剛才的恐慌中走出來。

  我朝她挪了幾步,才伸手攙扶住她,在她的另一邊已有人慢慢的扶她起來,“大娘,您沒事吧?”我們異口同聲的問道。

  “沒事,沒事,多謝了,兩位可真是好心人,”她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大娘,我扶您去那兒坐會,”又是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這下連我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了聲音的主人。

  對上的是一對敏銳,深沉的雙眸,帶著一絲悵然若失的黯淡,那雙眼睛,似乎在我夢裡出現了很多次,四目相接,似曾相識,我心中微微一動,嘴邊情不自禁的浮出一個笑意,他只是衝了我點了點頭,同我一起攙扶著老大娘去了樹蔭下。

  “娘,您在這呢,我找您半天了,”一個楞頭小伙急匆匆的走來,“您一個人跑出來也不知會一聲。”

  “我在家悶的慌出來走走而已,”老人手掌撐在小伙子肩頭上借了把力站了起來,“咱們這就回去了。”

  大娘再次感激的朝我們看了一眼,蹣跚著隨她的兒子離去。

  我側過頭打量之前和我一同攙起老人的年輕人,方才沒來得及細細思量,現在剛巧有時間可以讓我慢慢回憶,他的眉眼是這般的熟悉,我確定自己肯定在哪裡見過他,名字已經在我嘴邊呼之欲出,偏生就是叫不出來。

  “姑娘你看夠了嗎?”他雙手抱胸斜靠在樹干上好整以暇的瞅著我,我臉上刷的紅了一大片,連忙收回視線,提了裙擺往前走去。

  “小心,”又是一騎高頭駿馬與我擦身而過,要不是身邊一人及時抓住了我的手,我已經和它親密接觸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仍然被緊緊的包在一只結實有力的掌中,面上又飛起了一道紅暈,他見狀立即松開了手,“抱歉。”

  我搖了搖頭,他臉上蕩漾開一絲笑意,隨後邁步進了茶館。

  我呆呆的注視著他的背影,腦子轉了一圈又一圈,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直到如風重重的一掌拍在我的肩頭,我才回過神來。

  “喂,想什麼這麼入神?”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難不成我才走了一會,雅兒就魂不守舍了?”

  “呸,”我啐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問你,你跑哪去了?”我拽住他的衣袖,不依不撓的說道:“哪有做哥哥的把自己的妹妹扔一邊就跑了的,看你回去怎麼和爹交代?”我冷哼一聲。

  “好雅兒,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義父,”如風緊張的把我拽到一邊,千叮嚀,萬囑咐。

  “為什麼?”我不解的問道,即便爹知道了也不會為難他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我不會害你們就是,”如風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記住哦,別和義父提這事。”

  我下意識的把手抽了回來,“怎麼了?”如風奇怪的問道,我自嘲的笑笑,我這是怎麼了我,往日很平常的舉動在今日看來是那麼的不合乎時宜,而我居然為了個陌生人無端的失了心志。

  一路上如風不住的追問我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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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六章 塵緣

  幾日後。

  “雅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如風突然出現在我屋裡,二話沒說,拉著我就往外走。

  “去哪兒?”我迷惘的看著他,如風就是這樣個急性子,想到了便要去做,也不管我究竟有沒有心情。

  “一個好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如風神秘的朝我微笑。

  “嗯,那好,如風哥哥,你出去等我,我換件衣衫就好,”我想了想,又說道:“替我將聽蓮叫進來。”

  聽蓮是我的貼身丫鬟,平日裡與我處的不錯,爹對我是真的好,他自己凡事都親歷親為,可是對我卻從不吝嗇。

  我朝聽蓮使了個眼色,她會意的一笑,老規矩,她給我換上了一套淺藍色的男裝,又將我兩根黑亮的麻花辮打散,結成一條發辮,最後還不忘給我扣上一個帽子,大功告成。

  我甩了甩手中的折扇,瀟灑的走了出去,如風見了皺眉道,“雅兒,你又做男裝打扮,被義父看見,少不了又是一頓教訓。”

  “我們早去早回,爹不會瞧見的,”現在是我比他還急了,我拉著他一路小跑,直到看不見家門了我才淘氣的吐了吐舌頭。

  “如風哥哥,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我跟著他走了許久,見他一直往僻靜處走去,便有此一問。

  他呵呵一笑,“我怕你老待在家中悶出病來,想帶你出來走走。”他拍了拍我的頭,再將我因奔跑而弄歪的帽子重新扣好。

  半柱香的功夫,如風帶我來到了一座郁郁蒼蒼的竹林,竹林伴著山風搖曳,發出“呼呼”的呼嘯聲,翠綠的嫩竹在霞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迷人的金色光芒。

  “好美,”我由衷的贊嘆。

  如風輕點我的鼻尖,“就知道你會喜歡這裡。”他微微頓了一下又說道:“是我和紀昀無意中發現的好地方,我就想著帶你來了。”

  “謝謝如風哥哥,”如斯優雅的景致,使得我焦躁不安的心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我拉著如風的手,“咯咯”的笑著,迎風翩翩起舞,我圍著他轉圈,他憨笑著瞅我,黝黑的膚色閃著椆一樣的光彩,他的眼睛放出晶瑩的光芒,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我身上。

  身前有馬車緩緩經過,車內之人似被我的笑聲驚動,稍稍掀起了簾子,朝外張望,我不悅的朝他瞪了一眼,打了個照面後我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是他!

  馬車擦身而過,車內之人並未注意到我,而是重新放下了厚重的簾子,我再也無法辨認。

  “雅兒,你怎麼了?”如風連著喚了我幾聲,我才回過神來,“沒事,沒事。”

  突然沒了剛才的興致,我郁郁的說道,“我們回去吧。”

  天公不作美,在我們還沒察覺到的時候,天空飄起了菲菲細雨,我們疾步緊趕著回家,無奈毛毛小雨沾衣即濕,在這樣一個猶帶寒意的春季,淋了雨生病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如風眼尖的發現前方有一座廟宇,“雅兒,我們去那避雨,等雨勢小點我們再上路。”

  也只能這樣了,我點了點頭。

  這座古廟香火旺盛,周圍濃蔭蔽頂,松竹環繞,內有一柱高高挺立的寶塔,看上去頗為莊嚴肅穆。

  我們走進了寺廟,眾多的信男信女跪拜在佛前祈求平安,賜福,內殿中求子觀音前香火尤為鼎盛。只見幾位華服貴婦很是引人注目,她們虔誠叩拜,面色莊重,嘴裡還喃喃祈求著什麼。

  其中一位窈窕的**,五官端正,舉止嫻靜,笑不露齒,真真正正是個大家閨秀,如風在我耳邊調侃道:“雅兒,學著點,什麼才是千金大小姐,你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吧?”

  我丟了個白眼給他,又打量起她身邊另一位美婦人,這相比之下,單容貌而言先前那位便遜色了些。她的五官極為精致,使得整張臉有如秋月滿輪,令人百看不厭,特別是眉宇間憂郁的氣質更是讓人著迷。

  說來奇怪,按理說這兩位儀容不凡的女子出門身邊總該有人保護才是,誰能放心將這兩位絕世佳人就這樣暴露於人前呢?再仔細一瞧,我才發現了其中的端倪。周圍閑散的人流雖多,但是多而不亂,其中不乏一些虎背熊腰的壯漢,他們的太陽穴高高突起,眼神精氣外露,手裡雖是在做著自己的事,但無時無刻不關注著身邊的人和事,衣袖中有硬物藏身,臉色凝重,蓄勢待發。

  看來這兩位女子的來頭還不小,周圍竟然全是她們的人。

  我瞧著無趣,便走出殿門查看雨勢,春雨來的快走的也快,剛才還是密密的銀線,現在只剩稀疏的雨滴。

  “如風哥哥,咱們回去吧,”久久得不到回應,我回頭看去,才發現他早已不知所蹤。

  我有些慌亂,這是如風第二次丟下我了,前一次他還關照了我幾句,可是今天竟然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此時,先前跪拜求子的兩位**已然起身,娉娉婷婷的朝廟門外走去,邊走邊談笑風聲,我側過身子讓到一邊。

  門外停著幾輛華麗的馬車,顯然是准備載承這兩位女子的,我瞧見其中一輛的布簾以及樣式都與之前經過竹林的那輛十分相似,心念一動,也朝那裡走去。

  就在兩名女子駐足在馬車前時,忽然人聲大作,不知道從哪裡竄出的人群將馬車及她們團團圍住,這些人頭上皆圍著布條,反清復明四個大紅的血字格外的顯眼,而我在寺廟裡看到的那些壯漢立刻作出反應,紛紛拔出藏於袖中的刀劍,一時間劍拔弩張,形勢極其嚴峻。

  我緊張的朝馬車靠了靠,心裡後悔萬分,早知道會碰上這種事,我剛才說什麼也會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這下好了,平白把自己卷入了是非之中。

  兩邊的人都沒有率先動手,只是把利器都拿在手中,似乎都在等待命令准備隨時開戰。

  年紀稍長的賢淑女子神色還鎮定一點,那美麗的**早嚇的面如土色,她們面面相覷,相對無言,我想,我現在的神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時,從馬車內走出了倆個男子,其中一位迅速將那兩名女子推入車中,然後飛快的掃了我一眼後說道:“姑娘,快上馬車,此處不宜久留。”

  可這一眼,已讓我轉不開目光,一直混沌的腦子瞬時清醒,某個熟悉的場景一閃而過。他分明就是六哥哥,四年前那一幕在我眼前回放,如今的他風采依舊,更增添了一份成熟男子的氣息,只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我們再度相見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我還來不及和他敘舊,他擊掌做了個手勢,壯漢們舉起手中的武器,奮勇拼殺,殺出了一條血路,馬車飛速的啟動,轉眼消失在視線中。

  六爺滿意的回頭,見我仍呆呆的站立著,皺眉道:“你怎麼還在這裡?為什麼不上馬車?”

  我剛想回答,一柄長劍揮到我面前,在我沒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已被人推了出去,再扭頭一看,六爺已和刺客動上了手。六爺出手成招,一招接著一招,一式連著一式,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盡管不懂武功,我也看出他已然占盡了上風。

  六爺揮出的劍寒光飛旋,快如閃電,我根本沒看清楚他的劍刺向何處,刺客已經應聲倒地。

  可是他剛打倒了一個,馬上又有人殺到跟前,如此來來回回的反復了幾次,刺客的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多的趨勢,且包圍圈也越來越小,他朝我吼道:“你還不快走。”他指了指另一輛馬車,示意我趕緊離開。

  我咬了咬嘴唇,我明白自己留在這裡會成為他的累贅,可是今日一別,再見又是何日?

  還沒等我作出決定,原本將我們團團包圍的反清復明的刺客突然朝四處退去,雖然是逃竄,但是配合有序,絲毫沒亂了章法。

  我正納悶他們不戰而退的緣由,大批的官兵從各個方位湧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除了有幾個跑的慢的被生擒外,官兵並沒有再追逐刺客,要不是地上有若干具屍體來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惡戰,我幾乎會以為我是做了一場惡夢。

  其中一個官爺快步走到六爺的面前,誠惶誠恐的說道:“奴才給傅大人請安,奴才來遲,讓大人您受驚了。”

  六爺擺了擺手,“我受驚倒是沒什麼,但是驚擾了皇後和嫻妃娘娘你該知道是什麼後果。”他看了看我壓低了聲音。

  那人嚇的跪倒在地上,“還請大人指點一二,奴才一家的性命可全仰仗傅大人您了。”

  “罷了罷了,你將人犯押回去,連夜審問,將功補過也就是了,皇上那裡我自會替你求情,”六爺神情嚴肅,但還是盡量和顏悅色的說道。

  那人連聲稱謝,隨後押著一干人犯先行離去。

  六爺隨手撣去身上飄落的落葉,眼角瞟了我一眼,走到我身邊,“姑娘,你膽子也太大了。”

  其實我早嚇的雙腿發抖,只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給了我留下來的動力,我微笑不語。

  六爺見我不說話,也就不再搭理我,而是喚來了手下的人處理善後事宜。我看著他忙忙碌碌的背影,很想就此叫住他,問他是否還記得四年前在山上救過的小女孩,想問他是否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的有緣自會再見的話語。可是,如今他的身份讓我望而卻步。

  我低頭想著心事,冷不防看見街道中央有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摔倒在地上,我一個健步上前扶起他,“小弟弟,你怎麼了?”

  “餓,”他張口虛弱的說道:“姐姐,我已經幾天沒吃過飯了。”

  他看起來身體孱弱,四肢細瘦,幾乎餓的站不住腳,我拉著他靠在圍牆上,輕聲說道:“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

  我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附近的包子鋪,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熱包子,用白紙包好,然後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中。

  “姐姐,這全是給我的嗎?”他不敢相信的看著手中的包子,一臉的驚喜。“對哦,不給你給誰呢,”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慢點吃,慢點吃,”我話音才落,他已經狼吞虎咽的抓起一個包子塞進了嘴裡,也不管手還是髒兮兮的,更不顧包子是否燙嘴。

  我愛憐的看著他,誰料他吃了一個包子後停了下來,把手中剩下的包子再認真的包好,“怎麼不吃了?”我有些好奇。

  “姐姐,我家裡還有妹妹,我想留給她吃可以嗎?”他怯生生的問道。

  “當然可以,你是個好哥哥,”我又從衣兜裡摸出了幾個銅錢,放進他的懷裡,“快拿回家給妹妹吃吧。”

  “謝謝姐姐,”他邊走邊回頭看我,我抹了抹眼睛,“路上小心。”

  我嘆了口氣,回過身才見一雙黝黑的眼睛正定定的瞅著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他面帶笑容,似乎很欣賞我的舉動,我的臉上一燙,咳嗽了一聲,才驚醒了他。

  “你是個好心的姑娘,”他贊道。

  忽然發現自己很失敗,精心裝扮的男裝不僅輕易的被他識破,還被剛才的小男孩一眼看穿。

  “原來你會說話,”他調侃道。

  “我當然會說話,不過要看是和誰說,”我沒好氣的回道。

  他的嘴角依然帶著那抹溫潤的笑意,根本沒把我的挑釁放在心上,我原本想激怒他的目的徹底失敗。

  “你還不回家嗎?”他笑道:“不會是不認得路了吧?”

  沒待我回答,他掀起了馬車的簾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的臉上又是一紅,想了想,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報了個地址,他吩咐了馬夫,馬車緩緩啟動。

  車內狹小的空間有些局促,我偷偷的抬眼看他,發現他也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見我發現了他的目光,他才尷尬的轉移了視線。

  從寺廟到家的路程本就不遠,再加上有馬車代步,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他率先躍下了馬車,緊接著我也下了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低頭擺弄著衣角。

  良久等不到他的回答,我就徑自往裡走去,“姑娘,等等。”

  我詫異地回頭,他在片刻的猶豫後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莞爾一笑,“傅大人說的是前些日子在茶館門前的偶遇嗎?”

  他擺手道:“不是,我指的不是那次。”

  “那就是在竹林裡了,您的馬車剛巧經過。”我故意和他兜圈子,就是不往正題上套。

  他還是搖了搖頭。

  “那就沒有了,傅大人,看來是您的記性有問題。”我心裡在笑,臉上不動聲色。

  “那能否告知姑娘的芳名,”他誠懇的問道。

  我淺淺一笑,“傅六爺,您說的沒錯,我們數年前確實有過一面之緣,如果你能回憶起來,那我的名字你自然也就想到了。”

  說完,我留下一臉驚異的他,自個一路小跑著進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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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5-1-5 16:2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許願

  我躡手躡腳的走進家門,生怕驚動了爹爹,沒想到剛一踏進門,就見爹端坐在椅子上,臭著張臉怒視著我。

  “爹,”我聲怯氣短的叫了聲。

  “舍得回來了?”爹呵斥道,“偷偷的溜出去還不算,又打扮成這副鬼模樣。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都怪我平日太慣著你了。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出門。”

  “是,”我唯唯諾諾的應道,悄悄的抬眼瞧他,爹唉聲嘆氣了一陣,緩緩走到我跟前,摸著我的頭發柔聲說道:“別怪爹對你嚴厲,你娘年輕的時候曾經因為女扮男裝,險些因此惹來殺身之禍,所以……”

  爹沒有再往下說,我鑽進了他的懷裡,“爹,雅兒明白,您全是為了我好。”

  “早些去歇著吧,”爹憐愛的拍了拍我的肩頭。

  閑逛了一下午確實有些累了,我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爹,如風哥哥回來了沒?”

  “他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的嗎?”爹盯著我猛瞧了幾眼,“發生什麼事了雅兒,告訴爹。”

  我憶起如風之前的反應,還有在寺廟門前發生的險事,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再說出徒增爹的憂慮,我硬生生的把想要說的說吞了回去,掩飾道:“我們在路上走散了,只怪大街上太熱鬧。”

  “噢,沒事就好,”爹的神情有些疲倦,“你回房去吧。”

  我才走出前廳,就見一個黑影慢慢的從牆頭滑下,我“啊”的叫了一聲,黑影竄到我跟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噓,雅兒是我。”

  我這才放下心,“哥,你到底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如風拉著我繞過了前廳,“走,去你屋裡說。”

  “現在可以說了吧,”見他大洌洌的用手做枕躺到了睡塌上,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腳。

  他吃痛的低呼道:“雅兒,你太凶悍了,看以後誰敢娶你。”

  “少來,”我把他從睡塌上拖起來,“快說,要不我這就告訴爹去。”我作勢往外走去。

  “別別,雅兒,”他緊張的拽住我的胳膊,“我這還不是不想讓義父擔心嘛,總之你放心,絕對不是壞事。”

  “哼,你都丟下我兩回了,”我氣呼呼的睬了他一腳。

  他豎起兩根指頭發誓,“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下次了。”

  我點點頭,“這還差不多,”我興奮的搖著如風的手臂,“哥,你猜我今天見著誰了?”

  “嘶,”如風皺了下眉頭,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額頭直冒冷汗,“哥,你怎麼了?”我急的滿頭大汗,伸手捋起了他的衣袖,只見他的手臂上纏著一塊布條,雖綁的嚴嚴實實,但還是有隱隱的血絲滲透出來。

  “哥你受傷了?”我大驚失色。

  “沒事,小傷而已,回來的時候跌了一跤,你不用大驚小怪的,”如風不以為然的放下袖子,將我摟到懷中,“雅兒,你這是在為我擔心嗎?”

  我本能的推開她,漲紅了臉,輕聲道:“你是我哥哥,我自然關心你。”

  “你該知道我要的並不是兄妹之情,”他的手上加了把力,把我鉗固在他的臂彎中,一只手稍稍抬起溫柔的撩開飄到我鼻尖上的散發,隨後撫摩著我的雙唇,聲音帶著磁性的沙啞,“雅兒,從你八歲那年我就開始等你長大……”

  “如風哥哥,你別再說了,雅兒,雅兒受不起,”我慌亂的推他,情急之下手指碰觸到了他的傷口處,他的嘴角**了下,終於松開了手。

  “雅兒,對不起,我……”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如風開了口,“哥,我累了,想歇息了,”我打斷了他的話,今天的如風陌生的讓我驚恐,我有些害怕和他獨處的感覺。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他嘆了口氣,慢慢的走了出去。

  我癱坐在床邊,長吁出一口濁氣,掌心中傳來些微的疼痛,一看之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幾道深深的指痕。

  如風的話還在我耳邊回蕩,我的心也猶在砰砰直跳,面頰上的兩朵紅雲越飄越深,想取出藏於袖籠的帕子擦擦汗,定定心神,可是翻遍了全身也沒尋到,想來是遺失在了回家途中。

  呆呆的坐了好一會,煩躁的心情才逐漸平復,隨手翻開被子蒙住了頭,自欺欺人的指望著這樣就能丟開一切煩人的事情,不去想它,它便不存在似的。

  從那天起,我就下意識的開始躲避著如風,無論是吃飯也好,拉家常也好,只要是如風在場我就盡量退避三舍,我還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准備,甚至我擔心那天的事會再度上演。

  “雅兒,”這一日我才出了屋子,就被如風堵在了門口。

  我往後退了好幾步,那日尷尬的情形又浮上了我的心頭,“如風哥哥,你找我有事?”

  “雅兒,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你別放在心上,你不愛聽,我今後不再說那些話就是。”如風凝重的表情似乎表露出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番話的。“不要再躲著我。”

  他的手向我伸來,在伸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縮了回去,轉而撓了撓頭皮,心頭最柔軟的那部分在不經意間被觸動了,我的如風哥哥沒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善解人意,一般的為我著想。

  我主動挽住他的胳膊,“哥,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妹。”

  他醉人的笑容裡帶著一抹凄涼的悲哀,可是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揉亂了我的一頭秀發,也撥亂了一池平靜的春水。

  我們談笑著往前廳走去,聽蓮正小心翼翼的舉著個托盤小步走在我們前面,盤中是兩杯清香撲鼻的碧螺春。

  “聽蓮,有客人啊?”如風隨口問道。爹舍得拿出才托人從杭州帶來的新茶,看來來人的分量還不輕。

  聽蓮神秘的笑了笑,“還不是那張媒婆嗎?”

  “她來做什麼?”如風的臉馬上垮了下來,偏偏聽蓮還不知死活的繼續往下說:“還不是給小姐做媒來的。”

  如風一拳頭就揮在了牆壁上,“那個女人能做出什麼好媒,她最擅長的就是把黃花閨女往火坑裡推。”

  “哥,爹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任憑那張媒婆舌燦蓮花,只要爹不答應她還能把我搶了去不成?”我很有信心的安撫如風。

  “雅兒,我還是不放心,我們去聽聽他們是怎麼說的,”他轉向了聽蓮,“你管你送茶去就是。”

  我和如風藏到了偏廳,這裡和前廳僅一牆之隔,不管他們說什麼都逃不過我們的耳朵。

  一個嬌媚的女聲在喝了一口水後首先開了腔,“沈老爺,您再考慮一下,丁老爺家裡雖談不上家財萬貫,在我們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雅兒一嫁過去就能過上好日子,這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啊。”在稍做停頓後,她又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況且丁老爺的原配夫人體弱多病,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雅兒馬上就能扶正……”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如風也是氣的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我沈卓雅難道淪落到給人做小的地步了,何況對方還是個糟老頭。

  如風扯起我就闖到了前廳,“義父,萬萬不可啊。”

  左側坐的那名女子,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一手拿著面鏡子,另一手不停的撥弄自己的發髻,騷首弄姿,賣弄風騷,她手指蔻丹殷紅,面頰艷若桃李,可惜顴骨過高,嘴唇太薄,破壞了一份風韻猶存的嫵媚。

  “義父,那丁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村子裡的人都清楚的很。年紀一大把了還老在外頭拈花惹草,他夫人的病就是被他氣出來了的。雅兒怎麼可以嫁給這種人?”說完,他仍是不解氣的狠狠的瞪了那張媒婆一眼。

  爹還沒開口,張媒婆的眼睛已經直勾勾的盯在了我的身上,“嘖嘖,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丁老爺見上一面之後便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她索性走到我面前,仔細打量起我來,“就是身子太過單薄,以後得好好補補。”簡直已經把我當成了她的獵物在評判了。

  如風頓時火冒三丈,衝到她面前就把她往外推,“您請回吧,我們這裡不歡迎您。”

  “如風,”爹喝住了他,他仍是保持著一貫翩翩的風度,面帶笑容,“這事我會和雅兒商量的,今天就說到這吧,老高,送客。”

  張媒婆還待說什麼,老高在一邊早按奈不住了,接連說了幾聲“請”,張媒婆討了個沒趣,只得悻悻的離開,臨出門前還不忘說上一句,“沈老爺,我過幾日再來叨嘮您……”

  見我一直站著不發一言,爹走到我身邊,“雅兒,你怎麼不說話呢?”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爹,我覺得自己在看一場她自說自話的好戲,有趣的緊。”

  爹的眼睛也笑的眯成了一道縫,“雅兒,你長大了,爹也是時候該為你張羅親事了。”

  如風緊張的湊到我們跟前,豎起耳朵聽著我們的談話,我羞澀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熱度從臉上一直傳到了耳根,“爹您說什麼呢,雅兒還小,再說,如風哥哥尚未娶親,我就更不急了。”

  “傻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必害羞。”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們都坐下說話,“雅兒,爹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爹,雅兒想嫁的人,一定要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傑,他要能救我於危難之中,能在困境中保護我,而且他要心地善良,為人謙和……”我的眼中發光,憧憬著一副美妙的景像,雪山那一幕在我腦海中定格,時間也好像永駐在那一刻。

  爹和如風目瞪口呆的看著我,“雅兒,你有心上人了?”良久,如風艱難的開了口,爹也張了張嘴,可是欲言又止。

  我的眼睛避開了他們審視的目光,狡黠的搖頭笑了笑,雙手托腮許願:“我要嫁給第一個陪我看日出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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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1: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緣分

  翌日。

  “雅兒,醒醒,快起床了,”耳邊不時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用手指摳了摳耳朵,不理會,翻了個身繼續睡。我的夢裡又出現了那雙帶著惘惘然目光的眼睛,似乎在對我訴說著什麼。

  “雅兒,再不起來,我就直接掀被子拖你了哦,”好像是如風的聲音,他說什麼,掀被子,我被唬了一跳,猛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如風壞壞的笑臉,我“啊”的大叫一聲,“如風哥哥,你想嚇死人啊。”

  “雅兒,我去門外等你,你洗漱完了趕緊出來,”如風刮了下我的鼻子,“動作快點,要是遲了可別賴我。”

  搞什麼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窗外還是一片黑暗,我起身漱口,又胡亂抹了把臉就邁出了房門。

  整個村莊還被籠罩在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霧中,微風拂面,綠葉滴露,微白的天空中依稀還掛著幾顆星星,“哥,天都沒亮呢。”我不住的打著哈欠。

  如風興奮的滿臉通紅,“天亮了還看什麼日出?”

  我渾身一哆嗦,人馬上清醒過來,如風心急火燎的拉我出門就是為了看日出嗎?我昨天的話只是信口開河,他居然就放在心上了。

  “雅兒,你不是要人陪你看日出嗎?我希望自己是第一個。”如風的笑容如沐春風,一臉的得意。“前面那個山頭是觀看日出的好去處,我們走快點一定能趕得及。”

  看到如風期盼的目光,我硬不下心腸來拒絕他,他一路牽著我的手跨上了小山坡,我們在山峰的最高處尋了塊地兒坐下。

  遠處傳來三聲雞唱,群星墜落,東方漸白,清霧彌漫,“雅兒,注意看,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了,”如風的聲音激動而洪亮,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東方那片即將閃亮的殷紅,既帶著滿心的歡喜和期待,又自有份惴惴不安悄然而至。

  眼看著紅日即將從地平線升起,大地很快被它照亮和溫暖,突如其來的灰暗讓我們措手不及,不一會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而原本初露的旭日也在冒了半個頭後羞答答的隱了下去。

  如風氣惱的罵道:“這是什麼鬼天氣,說變就變,要下雨也得先讓太陽出來啊,枉費我一片苦心。”他喋喋不休的詛咒著,懊惱的直晃腦袋。

  我笑的捧住了肚子,如風氣惱的刮著我的鼻子,“我讓你笑,”我叫著往山下逃去,在嘻笑打鬧中美好的一天又將開始。

  才進村口,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見到我和如風便團團圍了上來,“雅姐姐,如風哥哥,陪我們玩吧。”

  “今天你們又想了什麼鬼點子准備捉弄我?”我在其中一個滿臉長滿可愛小雀斑的小女孩的頭上輕輕拍了下,她憨態可掬,眸子清亮,要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被她天真無邪的外貌給騙了去,其實她還是村子裡所有十來歲孩子的首領,說不上一呼百應,起碼也能一呼十應,而且多數作弄人的鬼點子皆出自她的手筆。

  “雅姐姐,我哪敢呢,”她抱住我的雙腿,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蹲下身子,我防備的看了她一眼,平日裡可沒少吃她的虧。

  她張嘴在我臉上親了一大口,弄了我滿臉的口水,還諂媚的笑道:“雅姐姐,我最最喜歡你了。”

  我心裡不禁甜滋滋的,想來自己的人緣還不壞,這些小鬼頭還挺買我的帳,豈料還沒等我自個得意完,如風和其他幾個孩子都笑的東倒西歪,捶胸頓足,其中幾個更誇張,幾乎是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滾了。

  “雅兒,你的臉,”如風邊笑邊喘氣,還一手指著我的臉笑個不停。

  我第一反應就是又被耍了,我用手摸了把臉一瞧,手上黑糊糊的不知道沾上了什麼東西,“小婉,你過來,”我板起面孔嚇唬她,“哼,我一會上你家告狀去,看你爹用不用鞭子抽你。”

  “雅姐姐,小婉錯了,”她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的搖晃著我的胳膊,要不是我在上過無數次當以後總結了經驗,一定再次被她迷惑。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衣袖也被她弄的慘不忍睹。

  她算准了我不會拿她怎樣,所以每次都是盡情的欺負我,我無奈的拍了拍衣袖,這次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弄來的好東西,我越拍越是堅定的留在我的衣袖上,愈是想要擦干淨偏生愈是髒的徹底,由此可知,我臉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坐到小溪邊,掬起一捧流水,再就著清澈見底的溪水用帕子使勁擦著臉上的髒東西,隨後又順手梳理起了頭發,身後有一人發出嘲笑聲:“此乃東施效顰也。”

  我回頭看去,那人斯斯文文的樣子,一張清瘦清瘦的臉,眉梢上挑,眼睛和眉毛有點像是關羽的丹鳳眼和臥蠶眉,嘴角微咧,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薄薄的嘴唇,看起來有點尖酸刻薄的味道。

  他用這樣盛氣凌人的目光看著我,我顧不得再拾掇自己,匆匆忙忙站了起來,甩了甩手道:“西子顰眉固然美的不可方物,但是東施的醜陋也並不是她的錯誤。如果西施早知道自己的結局,或許她還羨慕東施可以留在自己的故鄉浣紗,享受凡夫俗子怡然自得的情懷,不用離鄉背井,不必背負國恨家仇,無須用自己孱弱的身軀肩負起整個越國的榮辱成敗。所以美與醜,誰幸誰不幸,還未為可知。”

  我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才喘了口氣,那個人從一開始全然鄙夷的眼神慢慢變的柔和起來,嘴角也浮上了一個微笑。

  “姑娘的一席話平中見奇,意味深長,倒是紀昀口出狂言惹惱姑娘了,”他向我作揖,“紀昀向姑娘賠禮了。”

  “你就是如風哥哥經常提到的‘形貌如同松下清風,瀟灑清麗,高遠綿長,堪比嵇康’的紀昀,”我吃驚的問道,如風的眼神還真是有問題,竟然將他和有名的美男子嵇康相提並論,至少我是沒看出來他容貌出眾在哪裡。

  “呵呵,那姑娘你就是如風口中‘儀態端莊,眉目如畫,知書達理,文靜可人,如同九天仙女下凡的卓雅姑娘了,”他裝模作樣的學著我說話的語氣,牽動嘴角笑著調侃道。

  我失笑出聲,“如風哥哥是這麼形容我的嗎?”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這才注意到他著一身的白衫,出口成章,確實是風流倜儻,難怪會自命不凡。

  “紀昀,你怎麼會來這裡?”如風被幾個小鬼纏著做彈弓,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

  “是啊,我記著還欠你一頓酒呢,這不我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紀昀漫不經心的瞥了我一眼,臉上是慵懶的笑容。

  “對了,還沒給你介紹呢,她便是雅兒。雅兒,這是我和你提起過的紀昀。”如風樂呵呵的走到我們中間,熱情為我們互相介紹。

  “我們已經認識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兩個不同的聲音分別響起,但是隱含在其中的深意也似乎略有不同。

  “是我錯過了什麼嗎?”如風繞有興致的看看我,再看看紀昀。

  “我們只是互相切磋了一番,別無他意,”我見紀昀閉口不談,只好自己解釋。

  “不,是紀昀得罪了姑娘,不知道有沒有榮幸向姑娘敬酒賠罪?”他唇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越來越濃。

  “原來是這樣,”如風撓了撓頭皮,轉而看向我,“雅兒,那你就賞臉一起去吧。”

  我低哼一聲,“怎麼紀公子不覺得和東施同桌喝酒有失體面嗎?”我昂起頭不甘示弱的向他挑釁。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怒反笑道:“卓雅姑娘伶牙俐齒,紀昀說不過你,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既然他主動示好,我也沒有必要再糾纏不清,我抿嘴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如風插嘴道:“這下你知道得罪雅兒是什麼下場了吧,孔子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欺我。”他搖頭晃腦的說著,我氣惱的隨手就在他腦門上拍了兩下。

  紀昀雙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瞅著我們打鬧。我見狀,瞪了他一眼,又惹來他的一陣大笑。

  “雅兒,你准備這樣子就出去了嗎?”如風輕點我的鼻尖,“快回把臉弄干淨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你。”

  “嗯,記得要等我哦,”盡管不是那麼樂意見到紀昀玩味的神情和帶著探究的目光,但是貪玩的天性還是占了上風。

  我蹦蹦跳跳的回了家,頗費了點功夫才把臉上的污漬清理干淨,想了想,從箱子裡翻出了一件最喜歡的衣裳,鵝黃的底色,整件衣服幾乎沒有累贅的繡花和圖案,只是在裙擺上繡了幾只破繭而出的色彩繽紛的小蝴蝶,給淺色的衣裳增添了點青春的氣息。

  銅鏡裡的我素雅大方,妝容得體,我滿意的笑了,一會看那個紀昀還敢不敢再說我東施效顰,其實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可是愛美是每個女子的天性,當時被他說的心裡確實有些著惱了。

  打扮齊整後,我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到村口,如風和紀昀已經等的不耐煩了,“雅兒,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翻了翻白眼,“哥,你不老嫌我做事風風火火,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嗎?我今天就想學著人家慢悠悠走路的樣子,怎麼,不好嗎?”

  如風先是愣了下,旋即發出一串爆豆般的歡笑聲,“雅兒,你還是做回原來的自己吧,你這樣子,我看著就別扭。”

  “這可是你說的哦,以後不准反悔,也不能再嫌這嫌那的了,”我得意的甩著辮子,目的達到了。

  我挽起如風的手,“哥,走吧。”我們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沒動靜,我便扭頭望去,沒料想,這一看就撞見了兩汪深邃澄靜的眼珠,他的目光像兩團燃燒著的火焰,又帶著微妙的情愫,仿佛直直的看到了我心裡去。

  “紀昀,你怎麼還不走,不會是舍不得銀子吧?放心,雅兒胃口小,吃不了你多少的。”如風捂著嘴,身體抖動著暗笑。

  紀昀淡淡一笑,“失禮了,”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做了個請的手勢。

  “就去伯倫樓吧?”來到了最熱鬧的前門大街,紀昀提議,如風點了點頭,紀昀又轉向了我,“卓雅姑娘呢?”

  “我沒意見,”我笑了笑,眼睛掃到了“碧浪春茶館”五個鮮亮的大字,那天就是在茶館門前,我同六哥哥在這裡重逢,可惜當時誰都沒有認出對方來。

  沿著這條街一直走下去到盡頭再左轉就是京城有名的伯倫樓,聽說其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許多達官貴人,甚至皇親國戚也喜愛那裡的菜色才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喜慶的節日裡,這裡經常是人滿為患,百姓們就是這樣的心態,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是喜歡蜂擁而至,圖個熱鬧,對名菜的要求反而不那麼看重了。

  伯倫樓灰磚青瓦,有上下兩層,鬥大的“伯倫樓”三字的匾額高高懸掛在中間,看上起還頗有氣勢。今天還不到午飯的時間伯倫樓裡已經有結伴而來的食客散落在各個角落裡,樓下的位子幾乎全部被占滿,殷勤的小二上前招呼道:“幾位,樓上請。”

  樓上的布置似乎比樓下更為雅致,牆上還掛著些字畫,只不過陣陣撲鼻的肉香味和旱煙的味道滲合在一起,感覺怪怪的。

  我們選了一個挨著窗戶的座位坐了下來,這裡不但可以居高臨下欣賞窗外的景致,還可以呼吸到春的氣息。

  紀昀眉頭一挑,很客氣的說道:“卓雅姑娘,今日我做東向你賠罪,這裡的美酒佳肴任由你點。”

  “呵呵,雅兒還是第一次來此,一切但憑紀公子作主。另外,賠罪二字請不必再提及,雅兒愧不敢當。”我捋了捋發絲,掩口欲笑。

  “雅兒今天說話文縐縐的,”如風調笑道,紀昀沒有說話,只是飛快的掃了我一眼,揮手喚來了小二。

  小二報了幾個菜名,“五彩牛柳,炒珍珠雞,風味茄丁,佛手金卷……幾位是頭一次來這吧,這些可是我們伯倫樓最出名的菜肴,要不要試試?”

  “好,就依你,對了,再來一壺好酒,”還沒等紀昀說完,如風嘻笑道:“一壺怎麼夠?”

  “你忘記上次被灌的爛醉如泥的事兒了?難不成還想重蹈覆轍嗎?”紀昀毫不客氣的將如風之前的糗事揭發了出來。

  如風干笑了兩聲,“那就先來一壺吧,今日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紀兄,你可小心了。”

  “喂,你們當我不存在啊?”我沒好氣的瞪著他們,各打三十大板,誰都不袒護,“你們要是喝醉了我怎麼弄你們回去?”

  “雅兒,要被灌醉起碼也要千杯之上,我還擔心紀昀的荷包不夠厚實呢,”如風朗朗的笑聲在酒樓裡回蕩,他關切的問道:“給你叫壺清茶吧。”

  “不用再另外破費了,我只要一小杯酒陪著你們喝就好,”我笑吟吟的說完這句,又直截了當的說道:“不過先說好了,喝酒歸喝酒,誰都不准喝醉了,更不許借酒裝瘋。”

  “行,都依你,”如風爽朗的一口應承下來,紀昀好笑的看著我們,我也沒有忽略他投射過來的仿佛能透視人靈魂的目光。

  很快菜便上齊了,如風和紀昀兩個人一杯接著一杯干上了,早把剛才答應我的事拋諸腦後。

  我抿了一小口據說是伯倫樓最出名的佳釀,清香撲鼻,醇而不烈,帶著一絲甜味,難怪如風說千杯不醉呢。

  小二又端了盤菜過來,我一看,是一碟炸的酥脆可口的黃金糕,金燦燦的誘人色澤甚是可愛,可是我分明記得方才沒有點這道點心,“小二哥,你等等,”我叫住了放下東西准備離開的小二,“我們的菜已經上齊了,這道點心不是我們的。”

  小二撓了撓頭皮,尷尬的回道:“奇怪了,菜單上明明寫的是這一桌。”他端起了碟子,“那我拿回廚房去問問。”

  紀昀伸手攔住,“既然送來了就放下吧,不妨事。”

  小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放了下來,然後退了下去。

  沒多久,店小二又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神情有些猶豫,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如風和紀昀相互對視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碰杯。

  那小二年紀不大,一張臉漲的通紅,我看著於心不忍便柔聲問道:“小二哥,怎麼了?”

  “姑娘,不好意思,這碟黃金糕是角落裡那桌的,是我送錯了,”他雖是對著我說話,可是眼睛不時的瞥著紀昀和如風,連他都看出那兩個才是能作主的人,“我想,想拿回去。”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為難的說道。

  紀昀笑了笑,“再去做一盤不就完事了,還犯的著專門跑來要回去?”

  店小二湊近我們低聲說道:“廚房說這是最後一碟了,所以……所以……”

  “那就告訴他們這最後一碟已經送來了我們這一桌,請他們下次趕早,”紀昀漫不經心的回道,小二哭喪著臉說道:“幾位客官,那桌是我們這的常客,我得罪不起啊。”

  如風氣惱的拍了下桌子,“店大欺客嗎?怎麼,怕我們給不起銀子?”

  小二急的快哭出來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推了推如風,“小二哥,他們和你開玩笑的,他們知道你的難處不會為難你的,”我指了指那盤點心,“喏,拿去吧,幸好還沒動過筷子。”

  小二激動的忘了道謝就喜滋滋的端起那碟點心往角落走去,如風問道:“雅兒,你何必幫他呢?他還不是一雙勢利眼?”

  “算了如風哥哥,小二哥也是討口飯吃,得饒人處且饒人嘛,”我順著小二得腳步往那張桌子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貴人讓小二緊張成那樣。

  粗粗看去,這幾位客人很奇怪,兩個人愜意的相對而坐,其中一人的身後站著四個粗獷壯實的男人,恭恭敬敬,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二陪笑著將黃金糕奉上,隱約還聽到他說了句“讓客官久等了之類的話,”我的視線轉到了其中正好面對著我的那個人身上,只見他年逾三十上下,衣冠楚楚,方正的“國”字臉,前額寬廣,目光冷靜犀利,讓人不敢直視。盡管他的容貌威嚴,還是讓我有種親切的感覺。

  仿佛覺察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眼往我這瞧來,我一驚之下急忙收回視線低下了頭,等我再看過去的時候,對上的卻是一個如天與海盡頭出現的白帆那樣給人以希望的微笑,他衝我眨了眨眼睛又背過了身體。

  原來小二哥口中的常客便是六哥哥,不知道他對面那位氣勢逼人的男子又是何方神聖?

  我垂目低眉,偷偷又看了他一眼,此人臉部表情放松,嘴巴一張一合,正在絮絮的說著什麼,而他身後的那幾個壯漢卻是神情嚴肅,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雅兒,你在看什麼?怎麼不吃菜?”如風伸手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過神來,他見我杯中已空,便又倒了一杯給我,我這才發現桌子上多了幾個空酒壺。

  “這都是你們喝掉的?”我奇道,“才這麼會功夫。”

  “是啊,”如風得意的笑了,“雅兒,這酒不烈,你也可以多喝幾杯。”

  “嗯”,我隨口答道,心思還停留在六哥哥身上。

  我夾了一筷子菜慢慢的放到嘴裡咀嚼,忽然耳邊傳來了一曲婉轉悅耳的歌聲。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我知道那是納蘭性德的《金縷曲》,也曾聽過爹爹彈奏過。

  唱曲之人歌喉婉轉,纏綿悱惻,聲音低沉時如旋風回雪,高昂時又有如行雲流水,讓人心醉且心碎。

  “去去去,准你在這唱曲是讓各位客人高興的,你倒好,還唱這麼悲涼的曲調,”從樓下幾步竄上來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使勁拽住那名唱曲女子就往下拖,那女子臉上還掛著淚痕,楚楚可憐。

  “慢著,”說話的是我之前一直對其身份頗感興趣的那名男子,他扔下了一小錠銀子,“就讓她在這唱吧。”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一開口說話,那名看起來像是掌櫃的中年男子立刻被他的氣勢震懾到,手忙腳亂的松開了手。

  那女子含羞帶怯的捧起琵琶,又彈唱起來。

  可是掌櫃買他的帳,其他的食客未必肯給他這個面子。

  “我們這是花了銀子買罪受呢。”

  “吵死人了,爺我最煩的就是此類靡靡之音。”

  “趕她走!”

  還有些尖酸刻薄的言語不時的傳過來,那唱曲的女子雙目中又開始噙滿淚水。

  我也覺著奇怪,一般唱曲的女子都是逢迎著大多數人的心理,不是唱那些個歡快的調子,便是一些民間流行的小曲,很少有人會選擇悲閔悲憫的曲調,也難怪會惹的客人不開心了。

  如風和紀昀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出聲反對也不阻攔。

  我瞄了如風一眼,悄聲說道:“哥,英雄救美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哦。”

  如風道,“咳咳,這種好機會還是留給紀昀好了。”

  “正所謂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紀昀倒是不避諱什麼,只是話中揶揄的意味表露無疑。

  在掌櫃的勸說下,唱曲的女子給大家福了福身,然後懷抱琵琶黯然的走下樓去。不知為什麼她落寞的神情好像也影響到我了,同情心泛濫,我摸了摸荷包,留了句話給如風,“哥,你們慢慢喝,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說完,我飛快的朝樓下奔去。

  我是緊跟著她下樓的,可是當我走出伯倫樓的大門,她已經不見了蹤影,“奇怪,”我暗自嘟囔,“這也走的太快了。”

  我眼角瞥到右手拐角處那個快要消失的背影很像是那名女子,於是就追了過去,由於跑的太快,直接就和同樣行色匆忙的一人撞在了一起,等我揉著幾乎快摔成兩瓣的屁股起身後,才看見和我一起撞翻在地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一張圓臉,稚氣未脫,可是眉宇間冷漠傲慢的神情讓人覺得極難親近。

  地上還有一只門戶大開的鳥籠,裡面的鳥兒已然全無蹤跡,看情形還是我惹的禍。

  我顧不得拍干淨身上的灰燼,先去拉那個男孩,可是他瞧都不瞧我一眼,自然也不會伸手給我,我的手尷尬的懸在了半空中。

  “哎喲,我的主子啊,”一個僕人模樣的人氣喘吁吁的跑來,那男孩才盛氣凌人的把手交給他,他起身後,那僕人還諂笑的給他拍干淨了衣裳。

  “你這姑娘,長沒長眼睛,”僕人指著我的鼻子教訓道:“我家主子的身子可嬌貴的很。”

  男孩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的富家子弟,不過確實是我衝撞了他,道歉也是應該的,我陪笑道:“對不起,是我太冒失了,那鳥兒值多少銀兩?我賠你就是。”

  男孩不屑的斜眼瞅我,然後又背轉了身子,意思很明確的寫在了他臉上,“你賠的起嗎?”

  我掏出了荷包,等著他開口,不管他說多少,只是別太離譜,我也就認了。

  誰知道,他想了半天以後徑直走到我面前,迅速的勾起我的下巴,“長的還不賴,小爺我不缺銀子,我看你就跟我回府裡伺候我得了。”

  “你……”我甩開他的手,這小鬼才幾歲,就學著大人調戲女子了,我用衣袖在他碰過的地方狠狠的擦了擦,又往後推了一大步。

  他目光灼灼的盯住我,一步步的向我逼近,忽然他停住了腳步,慌亂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眼神縹緲的透過我落在我身後。

  我詫異的回頭看去,在我身後站立的正是六哥哥和那名不怒自威的男子,男孩呆呆的盯著他們看了一會,突然撒腿就跑,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從他身上落下了一物,他根本沒察覺。

  “喂,東西掉了,”我好心的提醒他,可是他越跑越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跑的沒影兒了。

  我順手撿起一看,是一首新填的詞,我還沒來得及為其工整程度做出一番評價,落款的名字便牢牢的吸引住我的眼球。

  弘瞻。

  這兩個字如同兩把利劍一樣刺痛了我的眼,我猛的抬起頭,往男孩奔跑的方向看去,真的是他嗎?我們姐弟倆相見不相識,而他對我近乎無禮的態度,也未免太諷刺了。

  仿佛有一只小手抓破了我的心,苦楚的痙攣掠過我的唇邊,娘親,你當日的安排有沒有料想到會有今天的情形,我輕輕的嘆了口氣。

  抓著這張紙箋,先前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鈍鈍的疼痛。

  我的腳步不自覺的朝前移去,我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尋找弘瞻,只是由著自己一路走下去,直到走的雙腿發軟,才發現自己已然置身於一片山林之中。

  周圍是高聳的群山和縱橫的山谷,我竟然從鬧市一直走來了這裡。

  我晃了晃發脹的腦袋,准備按著遠路返回,還沒轉身,聽見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姑娘,”聲音是低沉的,但是聽起來非常的熟悉,“你沒事吧?”

  是在和我說話嗎?我看看四周,這裡除了我也沒有別人了,我回頭望去,那一汪清泉似的深不見底的雙眸靜靜的注視著我,“是你,”我心念一動,“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輕咳一聲,“我見你神思恍惚,怕你出事,所以……”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所以就一路跟了來。”

  看來是我太過於沉浸在內心世界中了,他跟了我那麼久我都無從覺察,幸好他不是壞人。

  我笑道,“還好是你而不是別人。”

  他牽著韁繩緩慢的走到我身邊,“怎麼,你不怕我是壞人嗎?”

  “不怕,”我笑的絢爛迷人,“我當然不怕。”

  “你膽子很大,”他笑著向我伸出手,“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呢?”

  “我就是知道,”我拍掉了他的手,“如果你是壞人,就不會好心的攙扶摔倒在地的老人家,”我笑的愈發的舒心,故意慢吞吞的說道:“如果你是壞人,四年前,就不會救下一個險些葬身於雪山的小女孩。”

  他吃驚的張了張嘴巴,“原來是你,”他驚的全身怔住,如同半截木頭般傻傻的杵在那裡,“你是雅兒,我竟然一點都沒有認出你。”

  他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在心裡甜甜的笑了,“我可是一下就認出你了,”我往他身邊靠了靠,“六哥哥,”終於可以大聲的叫出來了。

  “雅兒,你方才是怎麼了?”他終於從極度的驚訝中走了出來,轉而擔心的問道:“我之前喚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搭理。”

  “我……”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可能是想的太入神了,所以沒有聽見。”

  他抬頭看了看天,“快變天了,我送你回去,”他跨上了馬背,把手伸給我,“上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進了他寬厚的掌心,他握緊我的手,用力的帶了一把,我輕巧的翻身上了馬背。

  第一次騎馬心裡有些發涑,我下意識的拽住六哥哥的衣裳,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安,“雅兒,別怕,”他回過身子摸了摸我的頭,安撫道:“你坐穩了,我們馬上回去。”

  他**韁繩,輕夾馬肚,馬兒長嘶一聲,揚蹄奔騰。

  這天說變就變,轟隆隆一聲巨響,驚天動地的霹靂劈空而下,感覺就像一串串火球在頭頂上炸開,六哥哥立刻勒馬放慢了速度,調轉馬頭往兩座青山之間行去,很快他停在了一個山洞前,“雅兒,看情形大雨很快就要下來,回去的路程尚遠,我怕你會受不住,我們先進去山洞避會兒雨。”

  他先躍下馬,我沒等他伸手給我,自己就“嘩”的跳下馬,“小心,”他的手輕柔的托在我的腰部,緩慢的放我下來,“不要逞強,”他低聲說道。

  我的臉幾乎埋在了他的胸前,如此近的距離,我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我的臉上稍稍一紅,他松開了手,低語道:“還不快進去。”

  說是山洞,其實也不完全是,只不過是兩座山銜接處的一個凹陷而已,不過已足夠能容下我們兩人一馬。

  還沒進山洞,大雨傾盆而下,大滴的雨點打在臉上有些許的生痛,天一下子陰沉下來,仿佛黑夜提前來臨。

  雨越下越大,似有千針萬線將天與地密集的縫合起來,還伴隨著嗚嗚號叫的大風,“阿嚏,”我鼻子一癢,不合時宜的的打了個噴嚏。

  六哥哥牽著馬走進來,將馬栓在了一塊突起的石頭上,自己站到了洞口。

  我的頭發完全貼在了臉上,身上也濕漉漉的很不好受,我靠在了岩壁上,絞著自己的濕發,忽然我感覺有一個東西觸到了我的腳尖,我膽戰心驚的摸了過去,觸手滑膩而冰冷,我“哇”的一聲大叫起來,腦子裡閃過的是一條張牙舞爪吐著信子的毒蛇。

  “雅兒,出什麼事兒了?”六哥哥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我面前,“蛇,”我指著腳下,顫抖的說道。

  他從袖中取出火折子,吹了吹,盡管微弱還是使得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有了些許的亮光。他弓下身體尋找著讓我大呼小叫的罪魁禍首,不一會兒他提起了一條狀似蛇形的東西,我嚇了往邊上移了幾步。

  “別怕,是一條水蛇,沒有毒性亦不會咬人,”他將水蛇提到洞口,那蛇就飛快的竄了出去。

  “六哥哥,我有些怕,你能不能……”我羞澀的扯著衣角,他輕笑一聲,緩緩走到我身邊,我挨著他坐下,使勁絞著手指。

  氣氛有些沉悶,我腦中搜索著該怎樣來打破僵局,“六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有些傻氣的說道。

  “好,雅兒想聽什麼呢?”他整了整衣衫,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好。

  “嗯,”我想了想,“六哥哥講什麼故事我都愛聽。”

  他閉目沉思了會,“好,我給你講個‘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的故事。”

  我學著他的樣子正襟危坐,他微皺眉頭,“姑娘家不可以這麼坐。”

  我吐了吐舌頭,連忙恢復了先前的坐姿。

  他清了清嗓子,“話說有一個年輕的讀書人,在華山腳下徒見一名女子,一見傾心,從此情根深中,相思成疾,最終病死榻上。他留下遺言要葬在華山之下,也就是他見到那名女子的地方,以求能天天見到她,於是家人便應允了他。馬車行至山下,突然不肯再往前,從屋內走出那名女子,見到棺木問清緣由,不露悲傷神色,只是從容回屋沐浴梳洗,盛裝而出。她嘴裡唱著這闕歌,‘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棺木應聲而開,女子縱身跳入,棺木重新合上,再無縫隙。”

  說罷,六哥哥嘆了口氣,看了看我。

  “這便完了?”我問道。

  “是啊,故事的結局就是如此,”他把火折子放到我們中間,以便更多的光亮能照到我這裡。

  我不以為然的說道:“如果是我,我就不會那麼傻。”

  “哦,”他拖了個長長的鼻音,“那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繼續活下去,”我的回答無半分的猶豫。

  “如果是你傾心相愛的人,你也能放的下嗎?”他定定的看向我,是探究的神情。

  “是,”我堅定的說道:“越是相愛的人,越是希望對方能過的幸福,所以我不會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我會為了他好好的活下去。”

  “世上情絲萬縷,有一種叫生死相隨,”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很快又縮了回去,“雅兒,你還小,以後你就會懂的。”

  “不,六哥哥,你說的我完全明白,”我急忙回道:“我娘就是跟隨我爹而去的,可是他們死卻不能同穴,徒留下我孤零零的在這人世上,所以我斷不會重蹈覆轍。”我又想起了和弘瞻相見如同陌路的苦澀,不禁又是一聲苦笑。

  他微微怔了一下,“那你現在家中還剩下何人?”

  “我的養父,”我輕聲道:“還有一位兄長。”好像預感到他要問什麼,我搶先回道:“他們對我很好。”

  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我去看看雨勢如何。”

  “我也去,”有些害怕自己被留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我一下抓住了六哥哥的手。

  他的身體微震,但是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溫柔的攙我起身,腿因為坐久了有稍許的麻木就這樣一下子跌進了他的懷裡。

  心跳逐漸加快,我貪戀他懷中溫暖的氣息,猶如那罌粟般的蠱惑,讓人欲罷不能。

  他身上是淡淡的檀香味,清新而自然,倚在他堅實的臂彎裡,如同在風中被追逐的落葉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港灣。

  他收緊了手臂,托起了我的下巴,那深邃的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直叫人失了心智。

  “啪,”是火折子熄滅的聲音,洞中除了無邊的黑暗便是打不破的寂靜,直到他輕喚了聲“雅兒”,我才驚覺自己已經在他的懷抱依伴了太久。

  不舍的離開他的懷抱,他牽著我的手移到洞口,雨勢不但沒減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夜幕也無聲低垂,天空混沌。

  “這雨一時半會看來是停不了了,”六哥哥拉我重新坐下,“雅兒,你要是累的話就歇息會,雨停了我自會喚醒你。”

  我應了一聲,卻沒有絲毫的睡意,仍是睜著大大的眼睛,他揉了揉我的頭發,“你安心睡,我去洞口守著,”顯然他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不要走,”我拽住他的衣擺,又覺得不妥,急忙松開了手。

  良久的沉默後,他的聲音平平響起,“雅兒,你睡著了嗎?”

  “沒有,”我含糊不清的答了一聲,“那你在想什麼?”他又問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在心裡暗暗的念著這句話,嘴上卻回道:“我在想這場雨什麼時候才會停,再不回去,爹和如風哥哥該著急了。”

  說完我才有些後悔,但已是收不回來,我連忙改口道:“六哥哥,我困了,先休息會,一會你叫醒我。”

  我靠著岩壁只覺的刺骨的冰涼,渾身打顫,他摟我到懷中,自己坐上我先前的位置,手指撫過我的額頭,“睡吧,這樣不會覺得冷了。

  我枕著他的手臂,兩眼微閉,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全偎入了六哥哥的懷裡,看來我在睡夢中也不忘記給自己找個舒服的位置。盡管雙目緊閉,他的手仍是緊緊的圈住我,生怕我會摔落在地上。

  一股暖流自心底的最深處蔓延開來,感動於他的細心和體貼,心弦被牽動,一種微妙的情愫油然而生。

  六哥哥沉睡著,眉毛舒展,緊緊的抿著嘴唇,有時微微的牽動著嘴角和眼角,我調皮天性盡現,拔下一根頭發,悄悄的在他的鼻尖婆娑。

  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將我的手牢牢的抓住,我緩緩的掙脫開來,這下我把目標移向了他的耳朵,他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像夜空般閃亮的眼睛瞬時讓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六哥哥,你醒了?”我不好意思的問道,把自己弄醒他的責任推的一干二淨。

  “嗯,雅兒你睡的好嗎?”他關切的問道。

  我點點頭,他欲抬起右手,可是抬了幾下沒有舉起來,我猜想可能是被我枕的太久的緣故,連忙離開了他的懷抱,他神態自若的轉了轉手臂,再揮動幾下,“沒事了。”

  此時大雨早已停歇,星月交輝,周圍萬籟無聲,“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低聲問道。

  六哥哥從懷中掏出一塊表看了看,“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大亮了。”

  啊,我居然一夜未歸,完了,回去該怎麼和爹還有如風哥哥交待,我煩躁的扯著辮子,還有我把如風和紀昀拋在了酒樓自己一個人離開,回去也有的被他們羅索。

  六哥哥似乎把我焦躁不安的情緒看在了眼裡,他嘴角稍稍一彎,淡淡的說道:“要是著急,我們現在就趕回去。”

  我往外探了探頭,外面還是黑沉沉的一片,摸黑趕路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還是等天亮了再走吧,也不在乎多耽擱一個時辰了。”

  他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雅兒,那我們去看日出。”他的眼睛亮亮的看著我,熠熠生輝。

  “現在?”我笑道:“才下過雨不久能看得見日出嗎?”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他反問道,隨即輕輕的刮下我的鼻子,“走吧。”

  泥濘的山路並不太好走,六哥哥拉著我,“小心,慢點走,”他的手始終緊緊的抓著我的,讓我隨著他的步伐緩慢前行。心頭被幸福的感覺漲的滿滿的,真希望能和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等到我們翻上山頭的時候,清新的空氣讓人不覺精神為之一震,萬分舒坦,我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是甜蜜而絢爛的笑容。

  東邊顯出一片銀白,六哥哥拉我到他身邊,指著東方那抹若隱若現的倚麗,“雅兒,快看呢。”

  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金色的漣漪染紅了天邊,天空漸漸亮起來,山峰浸染了曙色,整個山頭抹上胭脂色的霞光,旭日冉冉升起,滿天頓時火紅斑斕,大雨過後的群山更是顯得青翠欲滴的可愛。

  “好美的景色,”我激動的心頭跳動,如同彭湃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靜。

  “我要嫁給第一個陪我看日出的男子,”那句在爹和如風面前許下的誓言沒來由的像邪惡的精靈般悄悄的浮出了記憶,我偷偷的抬眼看了看身邊的人,唇邊是一絲醉人的微笑,面容給人剛毅的感覺,棱角分明,意氣風發,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響起:“我要在你身邊給你美麗的心動,你在我身邊許我一個美好的未來。”

  仿佛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的視線也轉到了我身上,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一霎那的碰觸好似交換了千言萬語,我們相互凝視著對方,好像要把各自的面容深深的印入腦海中,牢牢的關住。

  只是他什麼話都沒說,那根月老准備牽向我們的紅線在彼此的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沒能系在一起而失望的離去。

  天已大亮,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我們默默的沿著原路返回,六哥哥仍是小心翼翼的護著我,可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缺少了些什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傳說似乎還離我很遠很遠。

  六哥哥牽馬而來,扶我跨坐上去,他自己扯著韁繩步行,馬兒走的相當的穩健,可是我此刻的心卻似在風口浪尖顛簸,我渴望一份相濡以沫,攜手一生的愛情,只是不清楚身邊的人願不願意陪我去實現。

  棗紅馬停在了我熟悉的村口,我亦在這裡下馬。六哥哥突然伸手用衣袖在我臉上輕柔的抹了一下,隨後笑道:“臉上髒了。”

  我下意識的拂袖去擦,他擋住我,將手中的帕子遞了給我,“給,”我接過才發現這塊正是自寺廟回來便蹤跡全無害我平白找了好幾天的白底蘭花帕子。

  我胡亂的抹了把臉,才要收起帕子,他伸手過來取了回去,然後塞進了衣袖,動作沒有任何的遲疑。

  我訝異的看著他,他的面部表情柔和,也沒有一絲的不自然,就好像他原本就該這麼做。

  心頭有些迷惘,他要是無心為何要藏起我的帕子,可要說他有意又為什麼只字不提。佛說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若是無緣為何今生偏在茫茫人海中和他相遇,若說有緣我萬般心事又該向誰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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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2: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震撼

  我惴惴不安的貓腰進了家門,院子裡空無一人,想來老高和聽蓮還未起身,我邊往房裡走去邊還在想著要怎麼編造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瞞天過海,就聽見身後有開門聲響起。

  “小姐,今天怎麼起的那麼早?”是老高的聲音,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高伯伯,我睡不著就早些起床了,”我四下看了看心虛的問道:“我爹和如風哥哥還在房裡吧?”

  老高手裡提著一個水桶,看樣子是准備清掃院子了,他搖頭,“老爺和公子昨晚都沒有回來。”

  我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簡直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對突如其來的好運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備。

  “高伯伯,知道爹是去哪了嗎?”冷靜下來後,我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自打我懂事起,他都從來沒有在外面過夜的習慣。

  老高認真回想了一會說道:“孩子們下學後,老爺想出去走走。結果在村口遇見了一人,和老爺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他們說的一些話我不太懂,只是隱隱聽到找大夫之類的話,再後來,老爺匆匆交待了幾句就和那人一起走了。”

  “這人長什麼模樣?”沒聽爹提過他在京城有什麼朋友啊,這些年也沒見有人來拜訪過。

  “他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袍,長的斯斯文文,看起來挺……”老高抓耳摸頭使勁想著該怎麼形容他,“是儒雅嗎?”我接道。

  “對對,就是這個詞,”他懊惱的回道,我翻了翻白眼,等於沒說,就憑老高描述的相貌那人可多了去了,學堂裡一抓就是一大把。

  “那爹有沒有留下地址什麼的?”盡管我知道爹做事一貫很有分寸,還是難免憂心忡忡。

  “沒有,”老高繼續搖頭,“老爺離開的很匆忙,像是有急事。”他見我面色不對趕緊又補充了一句:“小姐也知道老爺的脾氣,我不敢多問。”

  我無話可說,“嗯,高伯伯那您先忙著吧,我到處去找找看。”

  回屋換下滿是泥漿的衣裳,幸好老高是個粗人沒被他看出什麼破綻,要是換了爹爹早被他發現了。

  想到爹,心中的憂心又添了一分。相形之下,如風我倒是不擔心,他定是和紀昀醉倒在酒樓了。

  涼水輕輕的撫過臉龐,強打起精神,我走出屋子,打算去平日裡爹經常去的幾個地方問問。

  沒走了幾步,發現今天村子有好幾個人都著藍色的衣衫,而且個個都是文質彬彬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老高嘴裡形容的那人,難不成我要挨個的問過去?

  還在尋思著,遠遠的走來了幾個人,我定睛一看,為首的一人也是身著藍色長袍,真是見鬼了,我暗暗罵著。再一仔細辨認,此人十分的面善,竟然就是昨天在伯倫樓遇見的氣勢逼人的男子,只是今天他的身邊沒有六哥哥的陪伴罷了。

  我往角落裡挪了挪,他從我身邊經過,眉頭緊鎖,根本也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們一行三人往村莊深處一直走去,排場沒有昨日大,但是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腦子裡驀的湧出一個念頭,很想跟上去瞧瞧,才想著,腳步已經不自覺的邁了出去。

  他們走的這條道我是熟門熟路的,小豪家就住在這附近,我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

  只見他們三人停在了一處民宅前,其中一人有禮貌的拍了拍門,隨後走出的青年人立刻把他們迎了進去,門又被緊緊關上了。

  “雅姐姐,你是來找我的嗎?”有人輕輕的拉著我的裙擺,“雅姐姐,到我家去坐坐嘛。”小豪撒嬌的扭動著身體。

  我彎下身體,拍了拍他,“小豪,告訴雅姐姐,那裡住的是誰啊?”我指了指那間神秘的屋子,雖然去過小豪家多次,從來也沒有留意過那裡。

  “那裡啊,是張家哥哥的住處啊,”他神秘兮兮的湊近我耳邊說道:“張家哥哥家裡有個好美的姐姐哦,她很會講故事。”他看了看我,眨了眨眼睛又道:“不過還是沒有雅姐姐你漂亮。”

  我啐道:“小鬼頭,嘴巴抹了蜜了?小小年紀就油嘴滑舌,小心我告訴先生去。”

  “雅姐姐,人家這不是誇你漂亮嘛,你還說我,”他委屈的扁了扁嘴,“雅姐姐是我們村裡最美麗的姑娘了,大伙都這麼說。”

  “小鬼,”我在他鼻子上刮了下,臉上一紅。

  “雅姐姐去我家嘛,我讓娘親給你做好吃的,”他拉起我的胳膊就走。

  “不了,下次吧,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想起自己還沒找到爹的下落就莫名其妙的跟著幾個陌生人來到這裡,有些本末倒置了。

  小豪稍稍有些失望,我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

  我轉身欲離開,卻被小豪的一句話生生留下了腳步,“雅姐姐,昨天先生也來這裡了。”

  我猛地轉過身,按住了小豪的雙肩,“什麼時候?”

  他回想了下,“就是我們下學後沒多久,”他吸了吸鼻子,“昨日下好大的雨,先生全身都淋濕了。娘親還叫我拿干淨的衣服給先生,他沒來得及換上就去了那裡,”他指向我之前問他的小屋,“對,就是那裡。”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笑著摟住小豪,在他粉嫩的小臉親了口,“謝謝小豪,你幫了雅姐姐大忙了,改天姐姐買糖葫蘆給你。”

  他也在我臉上噌了一大口,得寸進尺的說道,“我還要小面人。”

  “好,全依你,”我放開了他,“姐姐去辦正事了,你自個玩去吧。”

  他點頭,蹦蹦跳跳的進了家門。

  我走到神秘屋子前停下,深吸了口氣,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拍響了門。

  開門的青年男子高個子,身形瘦削,相貌堂堂,只是眉目間是掩不去的哀愁,眼睛下方有很深的陰影,雙目紅腫,他詫異的看了看我,“請問姑娘你找誰?”

  “我找我爹,”我眼睛直往裡屋瞟去,他不露聲色的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僅僅瞧見裡面坐了好些人,其中就包括先前進去的那三名男子。

  “姑娘你爹是?”他皺眉問道。

  “我爹姓沈,”我抬眼看他,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又將信將疑的看了我幾眼,“姑娘請進吧。”

  我緩步跟在他身後,他微微弓著腰,帶著我進了裡屋。

  “爹,”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牆角的他,同樣也是眉心深鎖,眼圈發黑。可是我這一聲叫喚頓時激起了千層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特別是國字臉的男子,他裝作不經心的撇了我一眼,然後眉頭一跳,迅速和開門的那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雅兒,你怎麼來了?”爹招手喚我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爹,你一夜未歸,人家好擔心你,”我把頭挨到了他的肩膀上,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傻孩子,別讓人看了笑話。”他又轉向了其他人,“這孩子被我寵壞了,見笑。”

  未等其他人開口,忽然最裡面的那間屋子傳出的幾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讓我的心揪了起來,緊接著走出的一個老婦人,我認得她是村裡唯一的產婆。

  她全身顫抖,哆嗦著說道:“張公子,孩子,孩子……”

  “孩子怎麼了?”被稱為張公子的也就是這屋子的主人,他一把拽住產婆,“你快說。”

  “夫人的情況很危急,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您趕緊給拿個主意吧。”產婆不停的擦著額上的汗,臉色蒼白。她還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接生了那麼多年,還頭一次……”她緊張的幾乎說不出話。

  張公子臉色瞬時變的煞白,癱倒在椅子上,“保大人,”盡管他看起來慌亂無措,還是堅定的說道。

  爹緊握著雙拳,急的直跺腳,而那位威嚴男子面色冷靜不變,但他的手不停的敲打著桌面,也不難看出他心中焦急的程度不亞於其他兩人。

  產婆聞言又走進裡屋,但是沒多久又匆忙走了出來,“張公子,夫人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你說該怎麼辦?”

  “晴嵐,你去勸勸承歡,不能讓她這麼胡鬧,”一直沒有說話的國字臉的男人站了起來,在張公子的肩頭拍了一下。

  爹也起身,“晴嵐,皇……”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看了看我才說道:“四爺的話沒錯,先保住承歡的性命才最重要。”

  晴嵐重重的點了點頭,爹捏了捏他的手,他腳步沉重的走了進去。

  是承歡姐姐,回憶像是奔騰的波濤剎那間溢滿胸腔,四年前我們曾經在娘親墓前相遇,她答應會時常來看我,可惜自那一別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原來她和我們一直住在同一個村裡,這事只怕連爹也沒想到吧。

  我又好奇的看了看被爹稱作四爺的那人,六哥哥是六爺,難道是兄弟嗎?思及此,我又多看了他幾眼。他一副從容的態度和大方的氣派,或許內心焦慮但是臉上沒有流露出半分。

  我還在打量著這人,晴嵐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爹遞了眼神給他,他搖了搖頭,“承歡堅持,我,勸不動她。”

  爹也坐不住了,幾乎是撲到門前,預備掀開簾子,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他柔聲道:“承歡,我是豫鯤哥哥,你願意聽我說幾句嗎?”

  過了好一會兒,屋內才傳來了虛弱的女聲,“你說吧。”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斷斷續續的道來,可其中包含了多少層意思,又有誰說的清呢。

  “承歡,聽豫鯤哥哥的話,先保住自己再考慮孩子的事好嗎?”爹長嘆一口氣,“你和晴嵐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屋內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承歡的聲音才平平響起,“豫鯤哥哥,你不明白。”

  晴嵐的眼中已蓄滿了淚水,我突然感到了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才使得一個女人甘願為她所愛的男子生兒育女,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

  “承歡,如果你有事,我亦不會獨活。”晴嵐靠在牆上,幽幽的說出了這句話,聲音雖不大,但是堅定有力,一字不拉的落到了我的耳朵裡,我想,在場的每個人也必定聽的很清楚。

  “世上情絲萬縷,有一種叫生死相隨,”六哥哥的話在我耳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自己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了。

  想是晴嵐的話也深深震懾了承歡,我隱約聽到裡屋有細微的啜泣聲和隱忍的悶哼聲,再接著,一聲嘆息後,“讓產婆進來吧。”

  爹一直緊握的拳頭終於松開,晴嵐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而我始終提心吊膽的心也漸漸放松。

  待產婆再次出來的時候是一個時辰之後,她手中抱著的嬰兒已然停止了呼吸,身上有許多青紫的痕跡,“夫人沒事了,可是孩子……”我不忍再看,爹也揮了揮手,“趕緊去埋了吧,別讓承歡見了觸景生情。”

  “爹,我想去看看承歡姐姐,”我央求道。

  爹用征求的口氣問了問晴嵐,他點頭,爹才說道:“也好,你去吧,千萬別吵醒她了。”

  承歡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枕上濕了一大片,我想她一定是多麼的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可惜事與願違。

  我掏出了帕子緩緩拭去她臉上尚殘留的淚珠,她輕輕抓住我的手,“承歡姐姐,我是雅兒,我吵醒你了。”

  “雅兒,”她微微抬眼看我,容顏憔悴,雙眼無神,但這一切還是無損她原本的花容月貌。

  她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雅兒也長大了。”

  “姐姐,我以後天天來看你好嗎?”我不懂得該怎麼來安慰她,只覺著她的無助讓我心痛。

  她默默的點了下頭,又重新合上了眼睛。

  我給她掖好被角,同樣也是默默無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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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2: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失落

  “爹,承歡姐姐睡了,您別擔心,”步出房門的第一句話我便是寬慰爹爹,看他依然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就知道承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並不低。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爹還在喃喃低語著,我並不清楚爹和承歡姐姐之間究竟有過怎樣的故事,但是如今她的身邊有了晴嵐的相伴,甚至願意和她同生共死,而爹他至今還是孑然一身。

  爹又同晴嵐交待了幾句,才和我一起離開了張家。

  “等等,沈大人,”說話的是匆忙走來的一直站在國字臉男子身後的兩人中的一個。

  “如今這個稱呼似乎不合時宜了,”爹淡淡一笑,“還請把大人兩個字去了吧。”

  “沈……”那人尷尬的張了張嘴,“四爺有事想和您單獨說。”

  爹稍稍點了點頭,“雅兒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此時已近晌午,無風無雨,艷陽高照,倒是個好天氣。

  我看著爹一步步的走到四爺的身邊,不卑不亢的站定,兩人輕聲的交談著什麼,爹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四爺神色始終未變。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爹走了回來,“雅兒,去見見四爺。”

  “我?”我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我猶豫著不肯抬腳,爹給了我一個鼓勵的微笑,“去吧。”

  我緩慢移步,心中還是忐忑不安,我和他僅有數面之緣,更是談不上有任何的交情,爹為何要我去見他。

  “雅兒見過四爺,”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

  “這些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四爺朝我靠近,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見過我?”我對上他敏銳深沉的雙目,輕聲問道。

  “雅兒,告訴我,沈豫鯤對你好嗎?”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我,反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他是我爹啊,”我撇了他一眼,搶白道。心裡已是不悅,我爹怎麼說也是他的長輩,他怎可如此無禮。

  四爺微怔,“你爹告訴我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心頭跳動,爹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了他,“沒錯,”我昂起頭回道,“他確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可是在我眼裡也沒什麼兩樣。”

  他不怒反笑道:“雅兒,你不想念自己的親人嗎?你爹對你再好,畢竟只是你的養父。”

  我凝神看向他,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他說這番話的意圖,只是他僅僅挑了下眉,一絲微笑掠過他的唇邊。

  “我的爹娘早已過世,”我咬了咬嘴唇,“我沒有親人了。”明知道不該向他過分坦白,可是不知為何,我對他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傻丫頭,”他摸了摸我的頭,我被他的舉動驚住,可還沒等我做出反應,他的下一句話更是讓我呆立當場,“我就是你的兄長。”

  兄長,我傻傻的重復著這兩個字,他眼底的笑意彌漫開來,“雅兒,我不會騙你。”

  我朝爹站立的方向望去,遠遠的看到他衝我點了點頭,可是我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到了,兄長,這玩笑開的也未免太大了。

  “你真是我哥哥?”我艱難的問道,若他真是我的兄長,那意味著什麼。

  果然,下一刻他的話立刻給了我明確的答案,“對,我是你的皇兄,而你是我大清國的格格。”

  難怪我第一眼見到他就有熟悉的親切感,他本就是我的兄長,這也是為何他渾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逼人氣勢,因為他本就是九五之尊。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彎腰屈膝行禮道:“雅兒給皇上請安,”他托住我的雙肩,稍稍用力拉我起身,“勿需多禮。”

  “雅兒適才出口無狀,請皇上見諒,”我誠惶誠恐的說道,雖然他是我的兄長,但首先他是個皇帝,而我言語不敬,確實衝撞了他。

  “親兄妹何須說兩家話,”他和顏悅色的說道:“雅兒,叫我皇兄,或者,”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或者皇帝哥哥,就和承歡一樣,好嗎?”

  我反反復復在嘴裡嚅喏著,支吾著叫不出口,他好脾氣的說道:“雅兒,不急,慢慢來。”

  我菀爾,我的皇帝哥哥也自有其平易近人的一面,除去了皇帝的光環,他和如風哥哥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雅兒,你願意隨我回宮嗎?”他帶著親昵的口吻問道。

  回宮?這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問題。我茫然的看向他。

  “在宮裡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他見我低頭不語,悠然不迫的在我耳邊說道,“你本就是我大清國的格格。”他重復道。

  他真摯的看著我,略帶著點期盼的目光,我心裡一動,要不是回憶起娘親信中的話,我險些答應了下來。

  “皇上……”他皺了下眉頭,我趕緊改口道:“皇帝哥哥,雅兒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怕是適應不了宮裡的那些規矩,”他打斷了我,“規矩可以慢慢學。”

  “爹對我很好,雅兒舍不得他,”我咬咬牙,如是說道。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我揣測著他的心理,有些後悔方才直白的回絕,良久的沉寂後,他緩緩說道:“你不願意,我自不會勉強。”

  我使勁絞著雙手,偷偷抬眼瞧他,見他神色並無異樣,我才說道:“謝謝皇帝哥哥,其實雅兒也舍不得你,只是你還有兄弟,妻子,兒女,但爹他只有我。”

  他朗朗的笑了,將我鬢邊的散發捋到耳後,“辮子散了,”我也不好意思的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蛋,眼裡滿是寵溺。

  “傅大人,您來了,皇上在那邊呢。”

  “嗯。”

  不多遠處傳來了這樣的對話聲,是六哥哥嗎?我驚喜的回頭,他正朝這兒走來,幾步的距離走的極其的緩慢。

  我們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避開,雖是面帶笑容,但笑容的背後有深沉的偽裝和勉強,“傅恆,你來得正好,朕正准備回宮了。”皇帝慢條斯理的說了句。

  六哥哥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話,馬車已在村口備下。”

  “好,那這便走吧,”皇帝轉向我,語氣親切的說道:“雅兒,過些日子我再來瞧你。”

  “恭送皇上,”我微微福了福身,眼角卻直往六哥哥看去,他躲過了我的目光,再沒有看我一眼,就好像我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而今晨我們漫步荒山共賞日出的情景只是我的一場虛無飄渺的夢境。

  我郁郁寡歡的跟著爹回了家,他像有滿腹的心事,故也沒有察覺到我的異狀。一進門,我便躲進了自己的屋子。

  我一手托腮看著攤在桌上的書卷,一手漫無目的的在紙上劃著圈,腦子裡還在想著剛才六哥哥近乎絕情的冰冷眼神。“小姐,小姐,”書被輕輕的抽走,我才回過伸來。

  “小姐,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都喚了你好幾遍了。”聽蓮把書又塞到了我手中。

  “我這不看書嘛,你嚷什麼?”我掩飾道。

  聽蓮笑道:“小姐,有您這麼看書的嗎?”

  “誰不是這樣看書的?”我沒好氣的說道。

  聽蓮聽了差點沒笑岔氣,“小姐您自個兒看看您手中的書。”

  我這才發現書是倒拿著的,我楞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小姐,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聽蓮托著下巴坐到我身邊,好奇的問道。

  “我沒事,對了,你方才叫我干嗎?”我用胳膊撞了撞好整以暇等著我解惑的聽蓮。

  “哦,哦,差點給忘了,”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封像是書信的東西,“老高拿來的,說是有個小男孩送來,非要親自交到小姐手上,等了很久沒見小姐回來才留下了書信先行離去。”

  我接過了信,見聽蓮感興趣的直盯著信瞧,便說道:“沒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她依依不舍的問道:“小姐,真沒我事了?”說完,還伸了伸脖子。

  我把她往門外推去,“有事我再喚你。”

  她這才失望的離開,小丫頭,我暗暗好笑,什麼時候學的這般好管閑事了。

  信封上沒有署名,我想了想,撕開了封口。信紙上散發著陣陣清香,好像還是蘭花的香味,我先翻到信紙的最後,依然沒有落款。信上僅寥寥數語,像是一首詩。

  明珠可貫須為佩,

  日西春盡到來遲。

  午夜鶼鶼夢早醒,

  時當只道是尋常。

  宮中朝四夷坐法,

  濁水清波何異源。

  淨業觀蓮碧煙寺,

  直為凝情恐人見。

  短短的八句話,看的我一頭霧水,從詩中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也看不出送信人有什麼意圖。

  我把信紙塞回了信封扔到了一邊,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之徒開的玩笑。

  見聽蓮探了半個腦袋進來,我好笑的說道:“來,幫我磨墨。”

  “小姐是要臨帖嗎?”她興衝衝的翻出了上好的端硯,才磨了一半,就被匆忙尋來的老高打斷,“聽蓮,外頭有人找你。”

  她為難的看了看我,“去吧,我自己磨。”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一陣風卷似的走出門去。

  我輕舐墨汁,落筆卻不知該寫些什麼,恍惚間傅恆兩個字已經躍然紙上,慌忙之下,我用力的用手去擦,可是平白的沾了滿手的墨汁,那白紙黑字還存留在那裡向我示威。

  我狠狠的將寫有他名字的紙張撕了個粉碎,眼不見為淨,沒想到眼角又瞥到了那封之前聽蓮拿進來的信,心念一動,再次打開,細細讀來,這首詩沒有押韻,對仗亦不工整,顯然寫信之人想要表達的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翻來覆去的將信看了好幾遍,終於被我看出了點名堂,這是一首藏頭詩,前四句取第一個字,而後面四句取最後一字,拼湊出來正是“明日午時,法源寺見”,我頓時心中小鹿兒亂撞,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緊張,驚喜,激動,興奮,什麼都有。

  我幾乎毫無疑問的就認定了這是六哥哥派人送來的書信,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原來在這條路上並不是我一廂情願。

  陰霾的心境瞬時開朗起來,如同雨後的彩虹絢麗倚霓。我重新攤開了潔白的畫紙,一筆一劃的勾勒出六哥哥的輪廓,剛毅的棱角,劍眉星目,嘴角微咧,笑意盎然。

  “雅兒,你在裡面嗎?”是如風哥哥的聲音,我手忙腳亂的收起了桌上的畫紙,才整理干淨,他已經闖了進來。

  “雅兒,你在呢,怎麼不出聲?”他雙手藏在身後,挺直了身板,眉開眼笑。

  “哥,你進人家的屋子都不敲門,”我白了他一眼,“身後藏了什麼?還不快拿出來。”

  他笑嘻嘻的把手伸到我跟前,呀,竟然是只粉妝玉琢的白兔,它兩只又尖又長的耳朵倒貼在頭上,灰色的眼珠骨碌碌的轉著,可愛極了。

  如風一手倒提著小兔兒的耳朵,一手拎著一只籠子,我連忙伸手去搶,“還不放手,它快被你折磨死了。”

  “哪能啊,我可是救它於水深火熱中哦,”如風得意的說道:“要不是我及時買了它回來,說不定已經成了哪個酒樓的野味了。”

  “我不聽,我不聽,”我拼命捂住了耳朵,太殘忍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如風小心翼翼的把小兔子裝進了籠子裡,小白兔蹭的一下鑽了進去,就著籠子裡的青草,三瓣嘴唇急促的嚅動著。

  “它是餓壞了,”我輕聲說道,“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了,”我拉了拉垂在胸前的辮子,“哥,你說叫它什麼名字好呢?”

  如風抓耳撓腮,“就是一只小白兔,還叫什麼名字?”

  “對了,你提醒我了,”我鼓掌道,“就叫它小白。”

  如風順手刮了下我的鼻子,“我看你啊就和它一樣傻,傻的可愛。”

  我瞪他,他反而笑的更開心。

  他眼中寫滿了柔情似水,只是我心已許,今生難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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