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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紫]清宮絕戀之醉清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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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名醫葉天士

  三日後,我們到達了蘇州境內。

  自古就流傳“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由此可見蘇州杭州的美麗景色如人間天堂般怡人,蘇州以其古樸幽靜的園林和風月無邊的太湖著稱,吳中軟語,淡淡呢喃。

  我們顧不得欣賞此間的美景,逢人便打聽葉天士的住處。

  “這位大伯,我們想找葉天士葉大夫,請問您知不知道他住在何處?”在接連詢問了幾人皆搖頭後,我們攔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輩。不是說葉天士名滿天下嗎,怎麼他的住處卻少人知曉?

  “兩位是來找葉大夫看病的吧?看你們風塵僕僕的樣子,還趕了不少路呢。”這人說話客氣,態度誠懇,一下子就博得我的好感,“你們也算是問對人了,葉大夫現正在醫局給人看病呢。”

  “那醫局的地址是?”

  他隨和的說道:“就在城南,離這也不遠。我帶你們去吧。”

  一路上,他都在給我們歌頌葉天士救病治人的事跡,還說是他的大恩人,若是沒有他,自己早就沒命了,簡直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說的是有聲有色,聲情並茂,此人絕對適合去說書。

  “聽說葉大夫每天只看三位病人,可有此事?”我打斷他問道。

  “這個……怕是一些鼠輩為了破壞他的名譽故意捏造事實,我可以擔保,絕無此事。”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還聽說他定下了許多的規矩,刮風不看,下雨不看,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看病,這總是真的吧?”我繼續旁敲側擊。

  “那就更離譜了,姑娘,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一會到了醫局你自己看吧。”他倒是直舒胸臆,絕不含糊其詞。

  城南的醫局設在一偏僻幽靜處,進門後發現這兒狹小的空間內擠滿了人,幾乎都是來看病的。

  左首一位老者年約七旬,面如滿月,疏眉鳳眼,銀髯飄拂,仙風道骨。我一眼認定他就是葉天士。而右首那位,年紀比之稍輕,同樣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帶我們來的長者悄悄的拍了下我的後背,指著白須老翁道:“他就是你們要找的葉天士葉大夫,旁邊那位是和他齊名的薛雪薛大夫。”

  他們兩位都忙著診治病人,我們也不便打攪,就先站立一旁看著他們開方抓藥。

  薛雪的身前坐著的中年男子自稱是名更夫,全身浮腫,遍體黃白色,薛雪認真的給他診脈後嘆息道:“你走吧,你水腫的太厲害了,治不好了,回去叫家人盡早安排後事吧。”

  更夫一心急,眼紅紅的,就快哭出來,他一個勁的懇求薛雪救他,可薛雪連連擺手,無動於衷。場面甚是凄涼。

  “你不是更夫嗎?你過來我這邊。”忽聽葉天士開口,更夫大喜過望,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去。

  葉天士伸手為他號脈,從左手換到右手,再換回左手,如此反復幾次,良久他拾起筆,寫了張藥方遞給更夫,“你這是中了驅蚊帶的毒而造成的,服兩劑藥就可以治好,去抓藥吧。”

  更夫感激莫名,久久的抓著葉天士的手激動的說不出話來,而另一邊的薛雪面孔漲的通紅,他惱羞成怒,竟拋下了數十位病人甩手離去。

  葉天士捋須搖頭,原本候在薛雪那邊的十幾個病人也只能移步葉天士身旁,這樣一來,原本的長龍現在更是看不到尾了。

  葉天士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對待病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是溫和有禮,十分的耐心,根本不像之前聽到的那些評價所說的那樣,果真是道聽途說,作不得准。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位病人,此時太陽已落山,天空收盡余暉,葉天士這才起身抖了抖袍子,含笑看了看我們,鎮定的說道:“兩位來了許久,看樣子並不是找老朽看病的,那所謂何事呢?”

  六哥哥左右審視了一周,見醫局內尚有人在打掃整理,壓低了聲音說道:“葉大夫,我們慕名而來,想請您去趟京城救治一位病人。”

  “京城?離此地有千裡之遠,老朽年事已高,恐怕經不起車馬勞頓。”他搖頭,六哥哥道:“您先別急著回絕我們,這有封信,您先看了再說。”

  他說完就往懷裡掏信,葉天士伸手攔住,往門外望去,“這裡人多嘴雜,說話甚為不便,這樣吧,兩位若是不嫌棄,就去舍下吃頓便飯。”

  先是見識了葉天士的為人,現在又聽了他這一番話,想來請他為晴嵐哥哥治病之事並不絕望。

  從醫局到葉天士的住所相距不過幾裡,跟在他後面才踏進門,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就匆忙迎出,接過葉天士的醫箱和裘皮帽,著急的稟報:“老爺,對面的薛府日落之前掛了新的匾額出來,說是改名為‘掃葉莊’,看情形是衝著我們來的,您看怎麼辦呢?”

  “這薛雪好生小氣,”葉天士很有君子風範,並不理會他的蓄意挑釁,“由得他去吧。”

  我不服氣了,他自個沒本事治好更夫的病,現在葉大夫給開了方子,他居然還好意思鬧事。乘著葉天士和六哥哥沒注意,我故意走在了後頭,對著管家悄悄說道:“那薛雪太無禮了,明兒你也去找人做塊匾額,把莊名改成‘踏雪齋’,看他有什麼話說。也算替你家老爺出口惡氣。”

  “姑娘說的極是,薛雪嫉妒老爺醫術高明,經常來找碴,我們也該還以顏色。”管家義憤填膺,躍躍欲試。

  明天可有好戲看了,可以預見當心胸狹窄的薛雪見到時不定會氣成什麼樣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葉天士居所的布置和他的人一樣清雅脫俗,牆上僅掛一副山水畫,再無多余的擺設。

  “兩位請坐,”他客氣的請我們入座,“管家,去請夫人出來。”

  “夫人去了小姐家中小住,老爺您給忘了?”管家恭敬的垂手站立一旁,“飯菜已備妥,可以上了嗎?”

  “嗯,端上來吧,”他轉而笑道:“粗茶淡飯,讓兩位見笑了。”

  簡單的三菜一湯,樸實無華。很難想像名滿天下的葉天士平日裡的日子也過的極為清苦。

  “現在兩位有話不妨直說,這沒外人。”他以茶代酒敬了我們一杯。

  六哥哥將早已准備好的書信遞了給他,開門見山道:“當今皇上御筆親書,請您過目。”

  葉天士顯然大吃一驚,他肯定早料到我們來頭不小,但也萬萬想不到竟是皇上委派前來,他低頭接信,打開信封的同時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薄薄的兩張信紙他足足讀了一注香的功夫,看完後又重新折疊的整整齊齊,塞進信封,收入懷中。

  葉天士的神色有些凝重,“信我看過了,對張公子的病情也稍有了解,只是連宮中御醫都無法確診,老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

  我急道:“都說天下名醫,唯有蘇州葉天士,若是連您都不願意,晴嵐哥哥就沒指望了,還望您不要推辭。”

  “葉大夫,若是您治好了晴嵐的病,我一定會為你向皇上求一塊天下第一名醫的牌匾。”六哥哥也知道像葉天士這樣的人物,許他高官厚祿的沒有半點吸引力的,但是對於聲名卻是份外的看重,便以此曉之以理。

  葉天士想必也是心下動容,他尋思片刻,終於緩緩道:“老朽已多年未出遠門,這些日子更是力不從心,我看這樣吧,我有一個關門弟子,在我門下學醫十幾年,醫術已盡得老朽真傳,就由她替我去吧。”見我們還有疑異,他又開口道:“兩位盡可放心,小徒醫術絕不在老朽之下,我願以性命擔保。”

  “多謝葉大夫,由您高徒前往,必能妙手回春,也可傳作一段佳話。”六哥哥深深作了個揖。

  “我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去,十日內她定能到此,”他吩咐管家取來筆墨紙硯,“賢伉儷就暫時住在這裡,蘇州以美景見長,兩位也可借此玩賞一番。

  “我們不是……”我和六哥哥異口同聲的否認,相視而笑,臉頰微紅。

  “呵呵,”葉天士摸著雪白的胡須,盯著六哥哥看了一會,“小兄弟英姿勃發,舉止穩重,皇上又將此重任托付於你,想來定在朝中居於高位。”

  “不敢,在下傅恆,現任戶部右侍郎,”他的眉宇稍顯鋒芒,少年得志的風光,難免春風得意。

  葉天士把這個名字默默的念了兩遍,六哥哥又繼續說道:“葉大夫,我們想盡早趕回京城,所以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信您寫完就交給我們,我們想接了令徒就直接北上,您看可好?”

  “救人如救火,也好,”葉天士點頭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們暫時在寒舍住下,明早我就不攔你們了。”

  月光婆娑,江南的夜色皎潔柔美,可惜未曾欣賞盡興,明日又要踏上歸途,多希望有一天能和六哥哥一起踏遍千山萬水,告別塵世的喧囂,浪跡天涯,了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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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八章 又見瀟湘

  翌日,天蒙蒙亮我們就動身了,懷揣著葉天士的書信,雖然沒能請動他出山,也不虛此行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六哥哥,葉大夫寫給你的地址是哪裡?快拿出來看看。”

  “嗯,”他展開紙卷低頭細看,忽臉色微變,“怎麼?”他伸手過來,“你自己看。”

  紙上的地址赫然是我們四天前投宿的小鎮,“這麼巧?”我有不好的預感,此去該不會是自投羅網吧。“再瞧瞧收信人的姓名。”

  “瀟湘……”感覺一股冷氣從腳心直往上衝,平地驚雷,六哥哥苦笑著彈了彈手中的書信。

  “這該如何是好?”我抓著辮子,心裡很亂,像是拽著一把亂麻,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不去,我們這次南下就是無功而返,愧對皇上和晴嵐哥哥,要是去了,又怕瀟湘姑娘會重提繡樓選親的事,如今更是左右為難。

  六哥哥陷入了沉思,抓著我的手也是越抓越緊,良久他忽道:“雅兒,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闖一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搖頭晃腦道,盡管用在這裡稍有不適,但那裡對我而言同龍潭虎穴也沒差別了。

  “雅兒,事不宜遲,我們即刻上路,”他接過行囊提在手中,坦然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和那瀟湘小姐有任何瓜葛。”

  “我自然不用操這份心,我的六哥哥是怎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我故作輕松,絮絮細語。

  他輕輕的刮了下我的鼻梁,“雅兒,我不想你再喚我哥哥。”

  “啊,那要叫你什麼?”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叫我傅恆,或者是春和都可以。”他的表情泰然沉著,像似若無其事,卻是相當的在乎。

  “傅……恆,”我張口叫道,總是不慣,六哥哥這個稱呼在我心中可有五年之久了,一時還真是改不了口。

  他的眼底滿是笑意,“多叫叫就慣了。”

  兩天後重新踏上這塊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境已有所不同,喜憂參半,喜的是若得葉天士高徒的幫助,晴嵐哥哥便能得救,憂的是不知瀟湘姑娘是否會以我們所求之事要挾六哥哥與她成親。

  按照葉天士留給我們的地址,我們在小鎮的最西邊找到了瀟湘姑娘的家,門庭有兩只威武的石獅子左右各立一方,檐上懸掛著大紅燈籠,張府兩個大字亮而刺目,果真如之前小六子所言,她出生名門望族,身有萬貫家財。

  應門的小廝一開始還是很熱情的同我們寒暄幾句,但當聽說我們是來找小姐時頓時拉下了臉,“我們小姐可是你等外人可以隨隨便便見到的?”

  “小哥,就煩勞你通報一聲吧。”六哥哥摸出一小錠銀子笑眯眯的放進小廝的掌心,他在手上掂了掂,臉上樂開了花,說話也客氣了許多,“那你們在這等著。”這年頭,做什麼都得讓銀子說話,無奈。

  我伸手擋了他一下,見他面露不耐之色,我忙道:“等等,小哥,麻煩你告訴瀟湘小姐,就說我們是從蘇州葉天士那過來的,還帶有他的親筆書信。”

  “哦……”他瞟了我們一眼,“知道了,你們先候著吧。”

  他這一去讓我們在風中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我和紀昀去丁老爺家討公道的時候也曾經吃過閉門羹,因此還不覺著怎麼委屈,可對六哥哥而言,怕是生平頭一遭了。

  再這麼等下去恐怕連一向以禮待人的六哥哥都忍不住要發作了,我們剛要再次拍響大門,緊閉的門從裡面被拉開,小廝探了半個腦袋出來,面對六哥哥道,“我們小姐請你進去。”

  總算松了口了,這位大小姐的架子真是不小。

  我們往裡走去,小廝急趕幾步把我攔下來,“小姐只請這位公子進去,姑娘你留步。”

  好一個下馬威,我才邁出去的雙腿只能伸了回來。

  六哥哥聞言也停下了腳步,拉起我的手,毫不矯飾道:“我們是一起來的,要去也是一同去,絕不分開。”

  小廝目瞪口呆,嘴巴張的足以吞下兩個雞蛋,良久他才道:“小姐交待的事情我不敢不從,公子你可想好了。”

  “讓他們都進來吧,”一個柔柔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是,”小廝悻悻的讓了條道出來。

  進到門裡面,已看不到剛才說話的那人,跨進前廳,窗前倚靠著一嬌美纖弱的身影,正是在繡樓有過一面之緣的瀟湘姑娘。

  她轉身朝我們含羞帶笑,眉舒目展,美麗不可方物。“兩位請坐,”依然溫柔似水,聽不出半點的脾氣,“上茶。”

  “這是令師葉天士的書信,”六哥哥顧不得喝上一口水,急迫的切入了正題。

  “不急,”瀟湘接過信擱在了桌面上,唇邊那抹笑意越來越濃。“先用茶。”她自己先輕啜一口,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們不便駁了她的好意,也只能緩緩端起茶盅慢慢品味。

  芊芊玉指揭開信封,她嘴角扯出一個淺笑,“去京城?”

  “對,還望小姐萬不要推脫,”我連忙接嘴。

  她瞥了眼六哥哥,眉間帶笑,“公子很想我去嗎?”

  “晴嵐的性命危在旦夕,唯今只有姑娘你才有起死回生之力。傅恆自然期盼姑娘能夠給予援手。”六哥哥回答的不卑不亢。

  “好,既然公子開了口,瀟湘定不辱命,明天我就隨二位上京。”說到兩位的時候,她還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

  “姑娘通情達理,定有好報。今後如有用得著傅恆的地方,必當義不容辭。”六哥哥有些動容,我也沒想到她是這麼好說話的一個人。她絲毫沒有提到繡樓選親的事兒,讓我為之前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慚愧。

  ××××××××××××××

  其實,只是一場單純的愛情可惜,出入在帝王家,單純只是一場奢求

  忽然想起了那年春光明媚的午後,有一個眉眼帶笑的少年郎站在我的面前,笑出了細致的美。

  他笑眯了雙眼對我說:未央?飛雨落花中,未央歌一曲。你會唱什麼曲兒?

  只是如今,流年不復。

  是夜,我們就留宿在張府,令我沒料到的是好客的瀟湘姑娘竟然會邀請同她並無太大交情的我共居一室。

  盡管她待人接物均挑不出毛病,我還是感覺渾身的不自在。

  打發我去了她房中,她自己卻沒有回房。我百無聊賴的趴在床上翻了會她留在屋裡的醫書,剛開始還能勉強翻上幾頁,可沒多久便失了興趣。

  我披了件衣裳,掩上門,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六哥哥就住在西廂房內,離瀟湘姑娘的閨房不過幾步的距離。手搭在房門上有節奏的拍了拍,“六哥哥,你睡了嗎?是我。”

  敲了半晌無人應答,我也沒作深思,只是聳了聳肩,准備回房。

  走廊的另一端走過來兩個人,男的英武俊朗,女的典雅嬌柔,正是六哥哥和瀟湘,他們談笑風生,根本沒有注意到已隱到角落的我。

  瀟湘的眼角眉梢情意綿延,如那搖曳生姿的水仙,自美自識卻不自知,六哥哥眼中也難掩欣賞之色。

  心中略有些發澀,緊接著我狠狠的甩了甩頭,我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六哥哥決不是那見異思遷之人。共墜懸崖,同生共死,這份情誼又豈是僅數面之緣的瀟湘能比擬的。思及此,我的臉上又重露笑容。

  只見瀟湘將六哥哥送至門前,依依不舍的道別,臨走時還含羞帶怯的說了句:“明早見。”六哥哥禮貌的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六哥哥進屋後,出人意料的是瀟湘並沒有回自己屋裡,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路跟著她來到了方才招呼我們的前廳,諾大的廳中現在多了名中年男子,眉目和瀟湘頗為神似,看的出兩人間有很深的淵源。

  那中年男子愛憐的撫摸著她的秀發,長嘆道:“湘兒,你執意要跟隨傅公子去京城,爹不攔你。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他身邊已有紅顏,強扭的的瓜不甜啊。”原來他就是瀟湘的爹,一直沒有露過面的張員外。

  瀟湘偎入她爹的懷中撒嬌道:“女兒一向不做無把握的事情,何況女兒的繡球也拋給了他,我們的緣分早已定下,任誰也搶不走。”話至此,她絕美的容顏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閃而過,我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也不知是為她的話還是那二月刺骨的寒風。緊了緊衣領,縮了下脖子,乘著他們沒注意,我趕在瀟湘之前先行回了房。

  沒過多久,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我猶在思量著剛才瀟湘的話,她對六哥哥竟從未死心,是我一開始就小瞧她了。

  她端坐梳妝台前,笑魘如花,鏡中的她風華絕代,麗質天生,她優雅的褪下手鐲,卸下耳墜,轉向我笑道:“沈姑娘旅途勞頓,一路辛苦了。”明顯是沒話找話,我也只能假笑道:“不辛苦,能請到瀟湘姑娘進京為晴嵐哥哥治病,實在是不虛此行。”

  “若是沈姑娘不介意的話,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她邊說邊拔下頭上的發簪,一頭青絲頓時傾泄而下,千嬌百媚,我見猶憐。她湊近我,撲閃著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就好比兩排扇子。

  “姑娘請說,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毫無防備的回道。

  她貼的我更近,親熱的挽起我的手,不經意的來了句:“你和傅公子是什麼關系?我看你們不像是夫婦。”

  這話說的好生無理,我臉色微微一變,但又不能同她翻臉,仍是笑著回道:“兩情相悅,但尚未談及婚嫁。”

  “這麼說你們根本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似笑非笑,媚眼如絲。“充其量也只是私定終生。”

  這話就更不好聽了,我當即拉下了臉,“瀟湘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點明呢?”她捋起胸前的一蔟頭發在指尖把玩,“我要的一定誓在必得,絕不輕言放棄。”

  “你……”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略顯不安的我,自信的笑道:“我一定會治好張公子,也一定會贏你。”

  我哭笑不得,這根本是兩碼事,莫說我對六哥哥的為人是充分的信任,更何況感情不是用來交易的籌碼,不過這道理好像對偏激的瀟湘來講是根本說不通的。

  “你要是不信,盡可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她很有把握的吹了吹手指,發絲飄散在她臉龐,更是襯的她肌膚賽雪,晶瑩剔透。

  我垂下了眼瞼,她身上有我沒有的自信,這份光芒足以讓她在一眾絕色美女中脫穎而出。

  無謂的口舌之爭實在是不足取,我笑道:“但憑姑娘的本事。”手段也好,本事也罷,若是同六哥哥的感情連這樣小小的考驗都經受不住,那還談什麼天變地變,此情不變。

  面對我的坦蕩,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再接我話,我們各自裹緊一條被子分兩頭而臥,這一夜也就在各懷心事中過去了。

  第二日萎靡不振的醒來,同神清氣爽的瀟湘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身短裝打扮,身段玲瓏有致,手提一個藍色的小包袱,輕松的說道:“沈姑娘,我們快出去吧,傅大哥該等急了。”這就大哥的叫上了,我翻了翻白眼,她還真是迫不及待。

  回京的路我們仍然坐上了送我們來的那條船,船家果然一諾千金,堅持在此等了我們七八天。

  回程的途中有了瀟湘的加入,我和六哥哥獨處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

  這一日,我們好不容易才得空在船頭相見,六哥哥握緊我的手,另一手攬住我的腰,面對湖光山色,念及來時的情景,兩人相視一笑,十指交纏,情意綿綿,我溫順的倚入他的懷抱。

  還沒說上幾句體己話,溫馨的場面就被打破,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傅大哥,沈姑娘,欣賞景色呢,也不叫上我一起。”瀟湘笑的極其的無辜,每次都是這樣,她就是看不得我和六哥哥獨處,總會在關鍵時刻及時出現。

  我和六哥哥迅速分開,雖說不用在她面前避諱什麼,總免不了有說不上來的尷尬。

  “傅大哥,我還想了解下有關張公子病情的詳細情況,”這招真是屢試不爽,所有拆散我和六哥哥的理由就變的順理成章,她笑的活像偷了腥的貓,得意而狡黠。

  對她的印像不再是初次見面時的空谷幽蘭,國色天香,也不在是她答應去京城為晴嵐哥哥治病時的通情達理,賢淑恭良,現在的她有些不可理喻,偏偏六哥哥還被蒙在鼓裡,在他眼中,瀟湘仍是知書達理,識大體的大家閨秀。我得尋個恰當的時機提醒他,我冷眼旁觀比身在此山中的他看的透徹,希望他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並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信不過瀟湘。

  歸途順流而行,又應了風向,因此比去時少花了兩天的功夫,時至船靠岸時,已近黃昏,天微擦黑。

  “雅兒,我先送你回去,再和瀟湘姑娘進宮面聖。”六哥哥一臉的疲憊,這些日子南下千裡之遠,又到處奔波,還要疲於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真夠難為他了。

  “傅大哥,瀟湘想盡快為張公子治病,他的病情不容樂觀,可再拖不得了。”瀟湘嚴肅的說道,不知她此言是真是假,六哥哥聞言面色一變,我也是心頭一凜。

  “六哥哥,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自己回去,還是救晴嵐哥哥緊要。”大局為重,明知瀟湘刻意擠兌我,我還是忍下了這口氣。

  六哥哥遲疑片刻,方應道:“那你一路小心。”

  我點了點頭,我顧慮的倒不是如何回去,而是回去以後怎麼和爹還有如風交待失蹤的幾十天裡所發生的事情,當時是逞一時之快,不計後果,家裡定是炸開了鍋。南下途中,又恰遇紀昀,只需他在爹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上幾句,就夠我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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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三十章 坦白

  已是回到家後的第十日,我仍是被勒令不得邁出房門半步。那日的情景歷歷在目,爹的話也時常在我耳邊回蕩。

  爹罰我長跪在娘親的畫像前,他的第一句話便是:“若涵,我對不起你,有負你的重托。”他神情恍惚,幾欲肝腸寸斷。

  我咬著嘴唇,明知這次是自己不對,卻也不願認錯。

  一直耗到後半夜,我揉著僵硬的膝蓋和發麻的雙腿,爹坐在我身旁,一言不發,大有我不認錯就絕不允許我起身之勢。

  老高,聽蓮,如風在門外求了幾個時辰,爹一律不予理會,我也明白這次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天快亮時,疲憊不堪再加上滴水未進,終於支持不住,昏厥過去,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爹悔恨焦慮相間的臉龐。

  醒來後,爹沒有再問我半句,只是苦口婆心的說道:“滿人向來早婚,傅恆身居高位,又是當今皇後的親弟弟,不可能沒有嫡妻。若你甘願為妾,我也無話可說。”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在我平靜無漣漪的心湖激起千層浪,從來都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不想現實就是這般殘酷,我遲早要面對。我不可能不介意他早已娶妻的事實,即便他再憐惜我,這始終是橫亙在我和他之間難以逾越的障礙,除非我可以做到什麼都不在乎,只為能與他長相廝守。

  獨自站在窗前聆聽雨點敲打屋檐的聲音,落寞而帶著些許的涼意。

  一個細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我輕聲道:“聽蓮,放下就出去吧。”這些日子我足不出戶,每到吃飯時間自有人送進來。

  “雅兒,是我,”如風帶著一身的寒氣闖了進來,還混雜著難聞的酒味。

  “哥,你喝酒了?”我皺眉道,“還喝了不少。”

  他用力的扳住我的雙肩,定定的看了會我,手上突然加了把力將我往他懷裡帶去,我掙扎著,“哥,你這是怎麼了?你喝醉了。”

  他一手禁錮住我的雙手,另一手抓著我的辮子使我強行面對他,我疼的眼淚都往下掉,“哥,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雅兒,我知道你不願嫁紀昀,你心裡有我對不對?”他的臉朝我貼過來,越湊越近,猛的扼住我的下巴,竟要吻上我的唇。

  我使勁想擺脫他的鉗制,他臉上溫柔無比,眼神熾熱,手上的勁卻越使越大,“雅兒,我去和義父說,我要娶你。”

  “不,”我的手抵住他的胸膛,“哥,你喝多了,我不要聽這樣的話。”

  他的眼中盡現凌厲,額頭的青筋一根根的暴出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唇已經湊了上來,匆忙間,我只能將頭偏向了一邊,嘴唇擦著我的臉頰劃過。

  “哥,你瘋了,”一個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我的眼裡噙滿了淚水,他是從小愛護我的哥哥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我是瘋了,”他推開了我,雙手抱住頭,痛苦的蹲了下來,神情似是清醒了幾分,臉色卻極為的難看。“之前是紀昀,現在又是誰?為什麼從來都不是我?”他雙手狠命的錘地,我被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緩慢的站起身,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我,一步步的朝我逼近,我往後退讓,碰倒了椅子也不敢扶起來,如風現在的模樣讓我如此害怕,生怕一個不留神他就會撲過來。

  直至退到牆頭,避無可避,他的手婆娑著摸上我的臉,柔柔的撫過我的眼睛,鼻子,嘴唇和下巴。

  他嘶啞道:“雅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是怎麼樣的你不知道嗎?”

  我硬著頭皮回道:“你對我一直很好,把我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

  “親妹妹,”他冷哼一聲,“我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別的女子,在我心中只有你一個。”

  我死死咬著嘴唇,“可你是我的如風哥哥啊。”

  “我不要做哥哥,”他大聲叫道,形態癲狂。他眼角瞥到我擱在梳妝台前的一物,不假思索的取來攤在手掌送到我面前,“這是什麼?繡給誰的?”他從來都沒有對我這樣大呼小叫過,陌生的讓我害怕。

  這個荷包是我被關在屋裡的這幾天繡的,雖然樣式普通,針腳也不嚴密,可繡進的卻是我的心。荷包的夾層裡有六哥哥和我的名字,若不仔細看絕對瞧不出來。

  我緊張的伸手去搶,如風扳起臉藏到身後,“雅兒,我今天只要你給我一句話。若是你願意,我立刻就帶你走。”

  我咽了口唾沫,低低的說道:“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哥哥。”

  如風憤怒的甩下荷包,揚長而去,我幾步上前撿起荷包,小心翼翼的拍掉粘在上面的塵土,眼中熱熱的,淚,不知什麼時候滴落在了大紅的繡花上……

  桌上靜靜的躺著一封信,是剛才老高送進來的。

  信中只寥寥數語:

  雅兒,

  我對出了下聯,

  兩舟並行,櫓速不如帆快。

  八音齊奏,笛清怎比蕭合。

  一文一武對的天衣無縫,用狄青和蕭何來應對魯肅與樊噲,暗喻武不如文,盡管他當時沒有答上來,可現在呈現在我面前的仍是一副相得益彰的好對子。

  紀昀的才識讓我贊嘆不已,若非有十分深厚的功底,要對出這樣的聯子談何容易,我佩服他肚裡的學問,但僅僅是欣賞。

  窗欞似乎被推了一下,又有指頭輕輕敲擊的聲音。“是誰?”我警覺的問道,並悄悄的靠近窗台,猛地一下拉開了窗門。

  一個人影迅速躍過窗台跳了進來,在我失聲尖叫的同時按住了我的嘴,“別叫,雅兒,是我。”

  “六哥哥,不,傅……恆,你怎麼來了?”我定睛一瞧,他雙目通紅,面容憔悴,疲憊不堪。

  “雅兒,我寫了數封書信與你,皆沒有回應,很是擔心你。”他說話語速極快,急急的抓著我的手問這問那。

  幾句話就掃去連日來的陰霾,突然覺得只要有他在我身邊,受任何的委屈也是值得的。

  “我這不好好的嘛,什麼事兒都沒有,”我在他身前轉了一圈,有些心疼的問道:“這些日子很辛苦嗎?看你像是多日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皇上接了晴嵐進圓明園,又命我隨侍左右,確實是有數日未能好好的睡上一覺了,”說完,他還打了個哈欠。

  我拉他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遞到他手中,沉思片刻,“六哥哥,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端坐在他面前,不知從何問起,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你,家中可有妻室?”

  他身體輕微的晃了下,緩慢的放下茶盅,又站起身,背負雙手在窗前站立了許久方才回頭道:“雅兒,我不該對你有所隱瞞,我確有妻室,還育有一兒。”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心仍在此時隱隱作痛,努力的擠出一個笑臉,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疾步走來,雙手從身後抱住我,隨即扳過我的身體,把我的手放入他寬厚的掌心,下巴抵住我的額頭,硬硬的胡茬硌著我,有些癢,有些生疼。

  “雅兒,你聽我說,”他的聲音帶著嘶啞,“大清三年一次的選秀,不僅是為皇上充盈後宮,還要為宗室子弟指婚。祖制不可違,我和福晉成親前都未見過對方,盡管表面恩愛,底下卻並無太多交流,她嫁給我和我娶她都是迫於無奈。”他抬眉飛快的看了我一眼,親吻著我的頭發,似在等我的回答。

  “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嗎?”稍稍掙扎了下,立刻被他摟的更緊。

  “是,從未刻骨銘心。”他挽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胸前,“傅恆只有一顆心,給了就沒打算收回。雅兒……”他停頓了片刻,緊張的看著我,“你要嗎?”

  耳鬢廝磨,又聞到他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心跳加快,面對他的直言傾訴心裡亦甜滋滋的,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雙頰,抬頭和他說話,而他正低頭瞧我,他的唇從我唇上險險劃過。

  臉頰像是熟透了的蘋果,紅的快燒起來,他的神情也帶著些許的尷尬,我輕撫唇瓣,那一刻就像是夜行晚歸之人,忽遇前方的燈光,明亮而找到回家的感覺。

  “雅兒,我……不是故意的,”他支吾嚅喏。

  “她……長的美嗎?”我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對於容貌的攀比之心終是免不了。

  “她很美,”六哥哥邊說邊偷偷瞅我,我裝作沒看見,平靜的等著他繼續往下說。“我們成親六年,她嫁進來的時候才十五歲,就和你差不多大,已是滿人中有名的文武全才的女子。不過,這些對我並不重要,雅兒,你,信不過我嗎?還是要我發誓你才相信。”他低著頭,輕聲細語,現在的樣子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我信,”指尖蓋住他的唇,“只要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我都信。”

  他擁住我,我亦伸手回抱住他。他小心的捧起我的頭,蜻蜓點水般的在我唇上啄了下,我頓時心鹿亂撞,聽到他的心跳聲也是砰砰的越跳越快,還伴著粗重的呼吸聲。

  “雅兒,可以嗎?”他的聲音帶著嘶啞的蠱惑。

  “嗯,”我舔了舔嘴唇,低聲應允,他的擁抱很溫暖,讓我很安心,不像如風那樣蠻橫到使我恐懼。

  他的吻落在我的額頭上,隨後緩緩的往下移,我閉上了眼睛,羞澀又期待,誰料就在這時,房門被重重的拍響……

  “雅兒,你在裡面嗎?我有事要問你。”是爹的聲音,我猛的推開了六哥哥,糟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下還不被逮個正著。

  “雅兒,是你爹嗎?”

  “是我爹,你趕緊走吧,你剛才是打哪來的,哦,對,窗戶。”我有些語無倫次了,我的臉上血色盡褪,這種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到的羞愧讓我無地自容。

  “雅兒,開門啊,”門外,爹開始催促。

  “就來了,”我胡亂應著,拽著六哥哥到窗戶前,“你快走吧,千萬別讓我爹看見你。”

  “雅兒,我想乘著這個機會同你爹說清楚不好嗎?遲早都是要來提親的。”他掰開我的手,淡淡的笑了笑,朝門那邊走去。

  我慌忙拖住他,“今天絕非見面的良機,我們的事我會和爹說的,你還是先回去吧。”我急的都快哭出來。

  “雅兒,凡事不能總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從江南回來以後已經讓你受了委屈,這次再不能重蹈覆轍。”他緊了緊握著我的手,“放心,這次交給我去處理。”

  爹又重重的拍著門,“雅兒,誰在你房裡,你在和誰講話?”

  “沒有人,我馬上就來,”我轉向六哥哥,“我爹對你有成見,今日在此情形下見面絕討不了好去。你快走,我爹總不會為難我。”

  看看窗戶外無人,硬是將他推了出去,他戀戀不舍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你過些日子再來找我,我會說服我爹的,”忽然想起了什麼,我從懷中掏出仔細繡了幾日的荷包塞給他。“不要嫌棄就好。”說完我輕手輕腳的關上窗戶,朝他揮手告別。

  簡單了整理了下衣衫,吐了口濁氣,故作鎮定的打開了房門。

  爹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再審視四周,平平道:“雅兒,怎麼過了這麼久才開門?”

  “女兒覺得有些乏,小憩了一會,怠慢爹爹了。”見爹在我房中兜著圈子,像是在尋找什麼,我也悄然跟在他身後。

  “我方才似乎聽你房中有聲響,你在和誰說話呢?”爹的目光凌厲的落在我身上,我陪笑道:“女兒一直在房中,未見旁人進來,爹你說笑了。”

  “沒有就好,”他仍是不放心的轉了一圈,又說道:“對了,雅兒,你知道如風去哪了?這幾日一直都沒看到他。”

  我吞吞吐吐道:“雅兒也有多日沒見到他了。”

  “這孩子,跑哪去了?”爹憂心忡忡,“如風這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人不壞,可做事太衝動,毛躁,比不得紀昀穩重。”說到紀昀的時候,爹有意無意的看了看我,我只作不知。

  見我不答話,他又道:“紀昀有書信給你。”

  不能再裝傻了,我只得笑道:“是,高伯伯有拿給我。”

  “雅兒,該說的爹已經全和你說了,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考慮。”他微微嘆了口氣,“你要想清楚,誰才能給你一個好的歸宿。”

  很想馬上向爹坦白自己已與六哥哥定下終生,但想來今日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硬生生的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只說道:“女兒明白,女兒會好好思量爹爹的教誨。”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晚上出來吃飯,爹好久沒和你一起了。”

  我點頭,盡管不贊同他的某些做法,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為了我好。

  他推門而出,憶起六哥哥的話,我在他身後問道:“爹,除了紀昀的書信,還有旁人的嗎?”

  他回過頭,背脊明顯僵硬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就隨口問問,別無他意。”明明有理的是我,我卻像作賊似的。

  他斬釘截鐵道:“沒有了。”

  “哦,”拖了個尾音,偷偷的瞧他,他已神態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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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二章 入園

  幾日後的晌午。

  如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爹和我的擔心更甚。

  自打那天被我拒絕後,他就再也沒在我的視線裡出現過。畢竟多年兄妹,盡管當日的情形讓我至今想起還有些後怕,可是比較之,擔憂還是占了上風。

  “爹,如風哥哥這麼大人了不會有事的,他定是躲哪背誦聖賢書去了,科考臨近,他興許是怕人打擾。”雖是這麼安慰爹,可連我自己都沒把握。

  “他的衣物一件都沒少,會去哪了呢?”爹眉頭緊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忽抬高聲音喚道:“老高,你出去打聽打聽,有什麼消息馬上回來告訴我。”

  老高才出去沒多久,院裡就有了聲響,“老高,這麼快就打探到消息了?”他的動作還真快,我和爹滿懷喜悅的迎出前廳,卻見一二十五六歲上下的男子正東張西望,似乎是在找人。

  他見到我們立刻迎了上來,滿臉堆笑,“請問這裡是沈豫鯤沈大人的家嗎?”

  爹捋著胡須道:“我是沈豫鯤,但不是什麼沈大人。”

  那男子皮膚白淨,身材矮小,斯文是斯文,可總覺得缺少了些男兒的氣概,而且聲音也是尖尖細細的。他向爹恭敬的行了個禮,“咱家奉皇上之命來接沈大人和卓雅姑娘去圓明園一聚。”

  我和爹對視一眼,都覺得很奇怪,皇帝哥哥怎麼會突然下這道旨意。“先進來說話吧,”爹側身讓了個空位出來。

  “不了,沈大人,皇上還等著你們呢,即刻動身吧。”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馬車已備下,就在門外候著。”

  “怎麼稱呼公公你?”爹並沒有移動腳步,而是隨口問道。原來是個公公,難怪沒有胡子,我心中暗道。

  “咱家叫桂圓,”還沒等他說完,我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有這種名字,看他瘦瘦小小的,黃瓜還差不多,哪裡像桂圓了。

  “雅兒,又沒規矩了,”爹朝我瞪了一眼,我忙不疊的吐舌頭,躲到了他的身後。“讓桂公公你見笑了。”

  “沒關系,卓雅姑娘天真可愛,咱家不會放在心上的。”桂公公又催促道:“沈大人,動身吧。”

  爹不動聲色的問道:“桂公公可知皇上叫我們去所為何事?”

  “這個咱家就不太清楚了,主子們的事做奴才的哪敢多問。”他輕巧的把問題拋了回來,不愧是皇帝身邊的人,隨機應變,左右逢源。

  既是皇上的旨意,躲也是躲不掉了,不如大大方方的隨他前往,爹也是與我心靈相通,略一思忖,他微微點頭,我跟在他後面上了馬車。

  大約行駛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終於緩緩停下。

  桂公公殷勤的扶著爹和我下車,“沈大人,卓雅姑娘,你們慢著點,不急。”

  方才催促我們的是他,現在說不用著急的也是他,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在宮裡待久了是不是都會不自覺的帶上一層面具呢?就像台上的戲子,終日是在扮演別人的角色,也不知何時能做回自己。

  “桂公公,這是要帶我們去哪?”我沿途欣賞著園中的景色,聽見爹這樣問連忙伸長了耳朵。

  “去看張若藹張公子。”桂公公微笑著說道。

  “不是皇上要見我們嗎?”我搶著問道。

  “張公子的病情已穩定,兩位不想見一見他嗎?”好個狡猾的桂公公,不答反問。

  爹欣喜道:“太好了,葉天士的醫術果真名不虛傳。”

  “是皇上命我專程接你們進園子來探望張公子的,”桂公公唇邊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淺笑。

  “那你之前為何不說?”又不是什麼壞事,何必藏著掖著。

  “皇上交待等你們進了園子方才能將實情相告,望多包涵。”他衝著我們打了個千。

  我也沒往深處去,想著晴嵐哥哥的身體能一天天的好起來,就覺著沒比這更好的事了。

  剛踏入交輝園內,迎面一陣香風飄過,環佩叮咚,兩位貴婦在幾名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是嫻妃娘娘,”桂公公低聲道。

  走近了才發現這兩名女子我都曾經見過,其中一位便是一年前在寺廟遇襲,連帶把我也牽連進去的美婦,因其散發的憂郁氣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另一位就更為熟悉了,說起來我還尚欠她紋銀百兩。她一舉一動都顯優雅風韻,我也早知道她出身不低,不過還是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嫻妃在瞧見我們的一剎那似乎是楞住了,顧盼的美目落在爹爹的身上便再也不舍離開,整個人失魂落魄,連一向後知後覺的我也覺察出有點不對勁。

  “奴才給嫻妃娘娘請安,”桂公公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們一同跪下。

  久久都沒得到回應,我偷偷抬眼看她,只見她痴痴的凝望著爹爹,好似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奴才給嫻妃娘娘請安,”桂公公無奈之下只得提高音量又喚了一聲。

  “哦,起來吧,”她總算是回過了神,眼角瞥向了一邊,“馨語,你先回吧。”

  “是,”納蘭馨語微一福身,朝我眨巴了下眼睛,從我們身邊繞過。

  “你們也都退下,”這次她說話的對像是那些宮女和太監,當然也包括了桂公公。

  桂公公為難道:“娘娘,奴才奉了皇上的命……”

  “小桂子,怎麼,在皇上身邊得寵,如今也本宮也不放在眼裡了嗎?”嫻妃冷冰冰的一句話,嚇的桂公公立刻癱軟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還不退下,本宮不想再說第二次,”她臉上明明掛著笑容,可聲音卻像是來自冰窖。

  “是,是,”桂公公跌跌撞撞的倒退出去,一路上還摔了好幾個跟頭。

  這位公公對我和爹還算恭順,他所作所為也是皇命難違,根本怪不得他,嫻妃娘娘對他也太狠了些。

  嫻妃嘴唇動了動,眼中有一亮晶晶的東西閃了閃,良久,她顫聲道:“沈豫鯤,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回嫻妃娘娘的話,托皇上的鴻福,一切安好,勿念。”爹後退了一步,恭敬請安。

  “十年了,”她喃喃低語,“時間過的真快,一晃都已經十年了。”她走上前一步,見我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她才意識到還有我的存在。“她是?”未等爹回答,她恍然大悟:“雅兒?”

  我點點頭,她臉上不禁浮起一絲笑容,“連雅兒都這麼大了,”她唇邊的笑容漸漸擴大,“當年你尚在襁褓中時,我還抱過你呢。”

  “那時你才這麼點大,”她雙手比劃著,沉浸在對往事的無比懷念中,“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皮膚,從不哭鬧,逢人便笑,一點都不怕生,可愛極了。”

  我不好意思的逸出一絲輕笑,順勢抓了下自己的辮子。

  嫻妃再次看向爹的時候,似乎又釋然了幾分,笑容中多了幾許淡然。我不懂爹和嫻妃娘娘之間微妙的關系,但想來十多年未見面,再多的思念也是成空。再相聚時物是人非,她貴為皇妃,而爹一介布衣,兩人再無交集。

  “沈豫鯤,你和雅兒是來看晴嵐的吧,我們改日再敘舊,”嫻妃已恢復了初時的從容,她畢竟是雍容華貴的嫻妃娘娘,失態也僅是那麼一瞬間。

  微微欠身後,我們背向而馳,走了好遠後仍能聽到身後幽幽的嘆息聲。

  “爹,你和嫻妃娘娘相識很久了嗎?”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問道:“她對你……”

  “雅兒,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亂說話嗎?”爹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呵斥道。

  “是,”我低頭認錯,確實是我考慮不周。

  交輝園內雖有人守候,但我們一路長驅直入並無人阻攔,想來是都已經關照過。

  才跨進前廳,我就聽到一個輕揚的笑聲,聲音雖悅耳,卻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瀟湘眉梢帶笑,風采依舊,我們進屋的時候她正偏著頭在寫藥方,聽見腳步聲微一抬首,唇邊笑意稍斂,“沈姑娘,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

  我也不甘示弱的回道:“怎麼,瀟湘姑娘很怕見到我嗎?”

  “怕?”她冷笑道:“我瀟湘還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更何況是你。”

  我聳了聳肩膀,剛要反駁回去,爹上前打了個圓場,“這位就是名醫葉天士的高徒瀟湘姑娘嗎?久仰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好說好說,”瀟湘大大方方的還禮,“沈伯伯你真會說話,想來卓雅姑娘的伶牙俐齒也是傳承與您吧?”

  爹只能以輕笑回應,好在有機靈的宮女立刻領了我們進內室,我回頭朝瀟湘扮了個鬼臉,她眉梢挑出一絲淡淡的嘲笑。

  晴嵐的臉色雖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但看起來還不壞,精神也不錯。他正由宮女伺候著吃藥,見我和爹爹進門,笑意漸濃。

  “豫鯤,雅兒,你們來了。”他轉向端藥的宮女,“喜兒,快去上茶。”

  “晴嵐,身體好些了?”爹關切的問道。

  “是啊,豫鯤哥,晴嵐已經好很多了。”承歡從另一頭穩穩的走來,放下手中的托盤,“這幾天能下床走動了。”承歡看起來清瘦不少,眼窩有一圈淡淡的黑影,明顯的睡眠不足。

  我拍手笑道:“那晴嵐哥哥可以經常去院子裡曬曬太陽,我想,會恢復的更快。”

  “你不懂醫術就別瞎出主意,張公子體弱,怎能長時間暴露於大太陽底下,這樣反對病情無益。”瀟湘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開口就責備了我一通。

  我漲紅了臉,張了幾次嘴,嘟囔幾聲,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承歡見情形不對,笑著拉開了我們,“雅兒也是一番好意。”她拍拍我的肩頭,我點點頭。

  “晴嵐的身體大有起色,瀟湘姑娘居功至首,”爹長笑一聲,“我對尊師的人品和醫術神往已久,有機會真想去江南一睹他的風采。”

  “家師為人好客,謙遜,他也定會樂意結交沈老伯您的。”瀟湘謙卑有禮貌的時候還是很討人喜歡,她每次帶刺的反應也僅僅是針對我。

  “豫鯤哥,你也是功不可沒,多虧有你指點,才得以請來瀟湘姑娘。”承歡感激的瞅著爹,笑容滿面。

  爹連連擺手,“要不是瀟湘姑娘醫術卓絕,我出再多的主意也是枉然。”

  晴嵐在和我們說了會話後面露疲態,瀟湘輕聲道:“張公子大病初愈不宜勞累,還需要多加休養,我看我們還是去外屋說話的好。”

  宮女喜兒留下繼續照顧晴嵐,瀟湘忙著替他診脈,我與爹爹隨著承歡去了前廳。晴嵐的身體日漸好轉,承歡的臉上又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承歡遞了杯茶送到爹的手中,他忙伸手去接,他們四目交接,相對無言,我黯然,也不知爹年輕時候欠下了多少風流債,先是承歡,再有嫻妃,如今她們皆有歸宿,獨留爹孤身一人,與我相依為命。

  多年後他們的再相見,沒有重逢的喜悅,始終實籠罩在沉重的陰影下,第一次是因為承歡難產的事,第二次又是為了給晴嵐找大夫,像這樣兩人平靜的對面而坐,實屬難得。

  “豫鯤哥,你用茶,”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承歡的聲音平平響起。

  才發現茶盅仍握在承歡的手中,而爹的手高懸在半空,他低首接過,強自鎮定的輕啜一口,故作輕松道:“皇上一會也要來吧?”

  “若無意外,每天這個時候也該到了。”話音才落,就見晌午時接我們入園的桂圓公公快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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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四章 乾隆

  “格格,小桂子給您請安。”下跪,請安,起身後,他看向我笑語:“卓雅姑娘,皇上有事召見你。”

  “我?”驚異的看了眼桂公公,“皇上只召見我一個人?”

  “錯不了,”他笑嘻嘻道。

  我求救似的抓住爹的衣袖,他安慰道:“雅兒,我在這兒等你。”

  走在桂公公的身邊,心裡七上八下。我沒有預知的本領,妄自猜測也沒用,好在答案即將揭曉。

  桂公公將我帶到九州清晏的御書房內,低聲道:“卓雅姑娘,你就在這候著,皇上很快就來。

  諾大的書房內只留下我一個人,深吸口氣,緩緩走了幾步。

  御案上兩疊奏折整齊堆放,井井有條,微微點頭,想來這裡就是皇上平時批閱奏折和會見群臣的地方。

  沉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急忙轉身低頭跪下,還未開口,一股力量提著我的雙臂帶著我起身,“兄妹二人,勿需多禮。”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龍涎香在屋中彌漫開來。

  “謝皇上,”我慢慢退開了幾步的距離。

  “雅兒,到這邊來,”他朝我招了招手,自己先坐到了御案前。埋首在兩疊奏折裡翻弄著,他自言自語:“奇怪,放哪去了?”

  翻找了許久,他從最底層抽出了一份奏折,在鍛面上彈了記笑道:“是這份了。”

  “怎麼光傻站著不動?”他微笑如水,“過來看看這份奏折。”

  我提著裙擺,移動著步伐,暗道:皇兄的心思真難猜透,他把我叫來就是要我替他看奏折嗎?這同我又有什麼干系?

  見我走近,他將奏折平攤在御案上。我好奇的湊上去看,不想手肘撞在幾個紙卷上,沿著邊緣緩緩滑下地。

  “我來撿,我來撿,”再次提醒自己凡事都要仔細,切不可毛糙。

  很快掉落的紙卷便到了我的手中,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挨著順序一個個的擺放到御案上。拍了拍手掌,眼角卻瞅到角落裡還有一漏網之魚,系在上面的紅絲線已脫落,展開處所畫景物若隱若現。

  我疾步走去拾起,原本無意窺探畫中景致,可仍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這副畫本身並無突出之處,可畫中女子眉清目秀,楚楚可憐,如蓓蕾初放,竟似曾相識。另有題詞: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抿了抿嘴,若不是礙著皇上在旁邊,我險些笑出聲來。

  “皇帝哥哥,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細心的卷起,扎上紅繩,我裝著不在意的問了句。

  “哦,是嗎?”皇上淡淡應了句,不動聲色的收了紙卷塞到了案桌底下,不再接我話茬。

  我輕吐舌頭,又說錯話了。

  為防重蹈覆轍,我將御案上的東西往邊上稍稍移了點位置,這才得空讀奏折。其實這是一份直隸河間府獻縣縣衙的奏狀和被狀告者的陳詞,我還在納悶自己怎麼成了斷案的包公,就被熟悉的字跡吸引住了眼球,這份陳詞分明是出自紀昀的手筆。

  我抬頭看了眼身邊的皇上,他點頭示意我繼續往下看。

  奏狀上陳述紀昀為某一劉姓人家寫了副春聯,上聯是驚天動地人戶,下聯為數一數二人家,橫批先斬後奏。此副對聯在大年初一被貼在劉家的大門上,還掛上了大紅燈籠映照鮮紅的對聯,不到半天就傳遍了周圍的大小村莊,無人不看的目瞪口呆。此事很快被捅到了縣衙,而知縣見這事非同小可,不敢擅作主張,又連夜呈報知府,當堂審問,以了解案中情由。

  我強自咽下口水,手心裡捏了把汗,這紀昀在搞什麼鬼,這樣的對聯也是可以隨便贈人的嗎?我又偷偷抬眼察言觀色,他的臉上喜怒不辨,我也是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抹了下鼻尖上的汗珠,接著再看紀昀的陳詞。這一看,我便完全放下了心,這人是在舞文弄墨,賣弄才華呢。只見他在陳詞上寫道:劉氏三兄弟,老大名曰劉銅,老二名劉鐵,老三喚作劉錫。劉銅是個賣爆竹鞭炮的,爆竹聲震耳欲聾,說是“驚天動地”並不過分。劉鐵,專管米糧過鬥一事,說他“數一數二”也還妥當。劉錫宰殺活雞,做成燒雞,這不是先斬後奏又是什麼?

  我正看的帶勁,冷不防手中的奏狀被抽走,皇上似笑非笑的問道:“雅兒,你怎麼看?”

  “皇兄已有主意,又何必問我。”我不擔心他會治紀昀的罪,反倒是奇怪他為何會專門拿這份奏折給我看。

  “哦?既然雅兒不願出主意,那朕就下旨了,”他提起朱筆,口中輕念道:“大膽紀昀,口出狂言,授人話柄,褻瀆皇室……”

  我倒吸一口冷氣,驚惶失措,情急之下搶過奏折,央求道:“皇上,萬不可,紀昀才華出眾,他只是,只是玩了個文字游戲,盡管玩笑開的大了點,可他絕無惡意,更不可能褻瀆皇家,皇兄你要明察秋毫才是。”

  皇上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笑,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才算是弄明白自己是中了他的計,臉上一紅,把奏折丟還給他。

  “這個紀昀倒是頗有些才氣,”他看似自語,卻是在對著我說話,我裝作不懂他的意思,翻翻眼睛看向僻靜之處。

  他輕咳一聲,喚道:“雅兒,你是我大清國的格格,婚事斷不能馬虎,沈豫鯤將你許配給紀昀,可還沒有過朕這關。”

  我張口結舌,怎麼這事也能傳到他的耳朵裡。他又說道:“改天,朕要親自考考他才行。”他嘀咕:“朕派人打聽過,他在河間府應試,中了第一名秀才。也幸虧你現在是姓沈,若非如此,還不得婚配。”

  難怪他要讓我親眼看到這份折子,算是試探我的心意嗎?可不能再讓他誤會了,否則要是連他也看重紀昀的才氣,一道聖旨一下,就真的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皇帝哥哥,事實不是你所想,”我咬了咬嘴唇,“紀昀的才華確實世間少人能及,可是,他並非雅兒的心上人。”

  皇上深深的看著我,“不是紀昀?那又是誰?只要能配的起你金枝玉葉的身份,皇兄自會替你作主。”

  “這……”咬咬牙,遲早要說,豁出去了,“是皇帝哥哥身邊的重臣。”

  他挑眉道:“是誰?”似乎是對我的回答很感興趣。

  “戶部右侍郎傅恆,”隱瞞下去毫無意義,倒不如干脆的說出來,如果能得到皇兄的默許,爹也就無話可說,再沒有理由阻攔我。“我們兩情相悅,已定下終生,望皇兄應允。”

  “胡鬧,朕不答應。”令我沒料到的是他竟然當場大發雷霆,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嚇了我一跳。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是真心的。”皇兄天生不怒自威,可現在我也顧不上害怕,昂起頭毫不退縮的看向他。

  “傅恆早已娶妻,你堂堂格格難道要下嫁他做側室?你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他的話同爹幾乎如出一轍。

  我不屑一顧:“我才不要做什麼格格,也不在乎他有妻有子,只願與他白首偕老。”

  他一揮手,御案上的筆硯皆被掃到了地上,“你不必再說,朕絕不會如你所願。”

  我扭頭低語,“這是我的事,路也要我自己去走,應不應允在你,去不去做在我,即便你是我哥哥也沒有權利干預。”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大聲點!”皇兄板起臉的樣子讓人很難接近,我立刻閉嘴不再說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先看看情形再說。

  “雅兒,你是朕唯一的親妹妹。”他目光平平的看向了我,語氣逐漸放柔,“你要明白朕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的將來打算。”

  我平視他,他眼中的溫情似乎觸到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除了爹,如風還有六哥哥,他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我不禁靠近他,扯著他的衣擺撒嬌:“皇帝哥哥最疼我了是嗎?”

  他笑著摸摸我的頭,“當然。”

  “那我懇請皇帝哥哥准我婚配傅恆,”他面色一變又要發作,我忙道:“我自是知道皇帝哥哥對我的關切之情,可事關雅兒的終生,也只有雅兒自己的選擇,今後無論是幸或不幸,都不會遷怒於人。”

  他定定的看了我許久才收回了目光,嘆道:“雖然當年送你出宮是皇阿瑪的旨意,可朕還是遺憾未能更好的照顧你。也罷,就當是朕欠你的,你的婚事朕不會再插手。”

  “謝謝皇帝哥哥,”我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抱住他,只要有他的支持,不由得爹不讓步。

  他好笑道:“別高興的太早,沈豫鯤那朕可不承擔說服他的任務。”

  笑容頓時僵在了嘴邊,就連他也知道爹是個老頑固。

  他揉揉我的頭發,“朕去交輝園看晴嵐,一起走吧。”

  我微微頷首,也好,爹還在那裡等著我呢。

  走在皇上的身邊我渾身的不自在,前有太監開道,後頭還有一群宮女尾隨,總是感覺有千萬雙眼睛盯著我瞧,害的我每走一步都小心萬分,生怕出醜給皇帝哥哥丟臉。

  似乎才下過一場大雨,雨住雲散,天空中若有若無的飄著緋紅的彩霞,空氣清明如洗,樹葉綠的可愛。

  穿過幽靜的牡丹台,我在一座孤立的小樓前放慢了步子,此處倚山而築,俯瞰湖面,又是別具風格,孤芳自賞。

  一種微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心上有什麼東西被猛烈的撞擊了下,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雅兒,你以前就住在這裡,”見我痴痴的望著星雲樓三個字發呆,皇上好意的提醒道。

  原來是這樣,沒來由的鼻尖開始發酸,心澀滿溢,我輕聲問道:“現在這裡住的是誰?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無人居住,一切都還是照著當年的擺設。”他朝我一努嘴,“去吧,朕在這等你。”

  我又搖頭,還進去做什麼,就讓這裡永遠保留下我美好的童年不是更好嗎?“不進去了,皇帝哥哥,我們走吧。”深吸口氣,再度留戀的回望一眼。

  一個黑影冒冒失失的撞了過來,在和我視線接觸的一剎那忽然像見了鬼似的尖叫,他迅速躲到樹後,驚恐的瞪大眼睛望著我。

  “弘瞻,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麼?”皇兄雖然生來威儀,可待人還算寬容,可就是不知道為何對弘瞻卻如此苛責,而弘瞻看到他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弘瞻慢吞吞的走了出來,仍是不敢靠近我們。

  “越來越沒規矩了,”皇上氣不打一處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弘瞻抖縮著往後退了幾步,我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他畢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盡管他曾經狠心的要制我於死地,但其實我早已原諒了他。他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我在心裡就是這樣為他開脫的。

  “皇帝哥哥,弘瞻年紀尚小,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他計較。”我笑著走到二人的中間,相隔著一段距離,還是能看到弘瞻驚嚇過度的表情。

  皇上不耐煩的擺手道:“弘瞻,你先退下吧。”

  弘瞻明顯是長舒了口氣,他唯唯諾諾的道了句“是”,轉身欲離開,豈料皇上又喝道:“慢著,今日給你額娘請過安了嗎?”

  “還沒有,”弘瞻低下頭,聲音有些微微發顫。

  “那你還不趕緊去?這都什麼時辰了?朕不希望再有下次。”皇兄口氣嚴厲的時候確有些震懾人的威力,弘瞻已完全失去招架之力。

  “是,是,”幾乎是抱頭鼠竄,落荒而逃,我暗暗嘆氣。

  他在拐角處突然站住,朝我投來怨毒的一眼,我被他盯的腳下發軟,心驚肉跳。回首卻見皇上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弘瞻離去的方向,心頭一緊暗呼糟糕,精明如他,一定看出了什麼。

  果不其然,他立刻問道:“雅兒,你同弘瞻有何過節?”

  我避過他銳利的目光,淡淡的回道:“我和他今日才是初次見面,哪會有什麼過節。再說我們總是姐弟,皇兄你想多了。”

  “若是他膽敢傷害你,我定然不會輕繞他,”皇上的眼神凌厲,我打了個冷戰,更不敢說出實情。

  眼看交輝園就在眼前,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驀然在耳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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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5-1-5 16:2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皇太后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來者是一名三十來歲模樣的太監,唇紅齒白,可惜生了個鷹勾鼻,怎麼看都覺得非良善之輩。

  “小祝子,你不在太後跟前好生伺候著,來這裡作甚?”皇上根本不正眼瞧他,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與生俱來。

  那叫小祝子的太監兩手規矩的擺放在身側,恭敬道:“回皇上的話,太後聽說卓雅姑娘進了園子,因此指派奴才喚她過去瞧瞧呢。”

  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怎麼又牽涉到我,我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都離開了那麼久,再者以前的事我也幾乎忘的一干二淨,又有什麼舊情可敘。

  “是哪個多嘴的將這事稟告了太後?”皇上冷冷的朝隨行的太監和宮女們掃了一眼,聲音似千年冰譚。

  一群人唰唰的跪下,異口同聲道:“奴才們絕不敢多嘴。”整齊到像是經過嚴格的訓練。

  桂圓公公跪上前一步,“萬歲爺明鑒,奴才們可沒離開過您半步。”

  皇上冷哼一聲,“諒你們也不敢。”他湊近我壓低了聲音,“朕和你一起去。”隨即又大聲命道:“擺駕梧桐院。”

  梧桐院優雅恬靜,院內花卉滿庭,盡管現在還是冬季仍散發著陣陣的清香。

  算來太後也該有五十來歲了,我在心裡勾畫著她的輪廓。可直到見到她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完全猜測錯誤,許是保養得當,她看起來頂多四十多歲,端莊大方,風姿卓絕,若是時光能倒退十年,一定是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總之,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和諧和自然。

  “民女沈卓雅給太後請安,祝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這番話是皇帝哥哥在來時的路上教我的,也能勉強應付過去。

  “到這邊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後朝我招手,笑容可掬,慈祥可親。

  “是,”我小步輕移,垂下眼瞼。

  太後輕拍我的手背,親切的說道:“一晃,雅兒都是個大姑娘了。”她又嘆了口氣,“難怪哀家也老了。”她還下意識的撫了下自己的臉頰。

  “太後,您一點都不老,你看您臉上光滑如昔,一絲皺紋都看不到,”我打趣道:“皮膚就像二十歲多歲的姑娘家一般水嫩,我猜啊,您也就三十出頭。”這倒是出自我真心的贊美,也並非單是為了拍馬屁。

  “你瞧瞧她的這張小嘴,說的哀家心花怒放,”太後笑的合不攏嘴,按著胸口道:“皇上啊,你可得賞給這丫頭點什麼。”

  “還不快謝太後恩典。”皇兄笑著拍我的腦袋。

  我忙道:“雅兒不要賞賜,只要您老人家長命百歲就是雅兒最大的心願。”

  太後一把將我摟進懷裡,“這孩子還真是貼心,話都說到我心坎上了。”

  “額娘要是喜歡雅兒,就留她多住幾天,陪陪您老人家。”皇兄此言一出,我心中“咯噔”一下,希望不會弄巧成拙才好。

  太後喜出望外道:“雅兒願意的話,哀家自然高興。”

  我慌忙跪下,“蒙太後厚愛,雅兒求之不得,可是家中兄長未歸,獨留爹一人在家,雅兒著實不放心。”

  “你爹?”太後疑惑的問道。

  “就是沈豫鯤。”皇上搶在我之前做了解釋。

  “哦,是哀家糊塗了,也是看到你太高興。”她的笑容依然婉約輕柔,微微彎下腰,手在我肩上托了一把,“好孩子,起來說話。”

  她示意我坐到她身邊,托著我的下巴看了好一會,“和你娘是越長越像了,當年我和你娘……”她忽然噤聲,眼神縹緲的看向了遠處,似乎是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和皇兄對視一眼,他搖搖頭,親自端了茶盅送到太後面前,“額娘您用茶,別想太多。”

  太後嘴角勾勒出一朵笑顏,“看到雅兒,就會想起年輕時候的事兒,”她的神態忽然間蒼老了許多,“雅兒,哀家乏了,今日就不留你了,今後你要時常來園子陪陪哀家。”

  “是,雅兒遵命。”我們目送太後進了內室這才離開。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了圓明園中,回家之時正是紅霞盈天,似玫瑰,似姣妍。

  爹一臉的疲態,粗粗用了晚飯後就直接回了房,也沒顧上詢問皇上單獨召見我的真實目的。

  聽蓮將碗筷收拾下去後,我扯著塊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的擦拭著桌子。老高急匆匆的走進門,一見我忙道:“小姐,老爺在屋裡嗎?”邊說著邊往裡走去。

  我伸手攔住他,“哎,爹才睡下,高伯伯你別去打擾他,有什麼事就先和我說吧。”

  “也好,”他沉吟片刻道:“小姐,我找到如風公子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放下手中的一切物事,開心的說道:“高伯伯,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回來。”

  “小姐,我們不用稟告老爺嗎?”老高拉長脖子頭往裡伸了下。

  “不用了,我們又不是去做壞事。再說,把如風找回家給爹一個驚喜不好嗎?”我笑著搖晃著老高的手臂,“高伯伯,天色漸黑,我們早去早回嘛。”

  出門的時候我囑咐了聽蓮幾句,這才和老高一起朝著他所說城郊的妙應寺走去。

  妙應寺是為紀念閩莆囊山慈壽寺伏虎妙應祖師的聖德而建,原名“大聖壽萬安寺”,直到老高帶我到了那,我才恍然,原來這裡就是我曾和如風避雨的地方,同樣也就是在這裡,我和六哥哥得以重逢。

  一手打著燈籠,一手輕輕的拍響寺門,我耐心的向開門的小沙彌描述了如風的長相,“請問小師傅,是否有這樣一個人借宿在貴寺?”

  他仔細想了想,“沒有。”

  “你再好好想想,”我著急的追問。

  他斬釘截鐵道:“確實沒有。”說完他就掩上了寺門。

  吃了閉門羹,我郁悶的問道:“高伯伯,你就是在這裡看到如風哥哥的?”如風他沒事躲寺廟裡干啥,難道真想做和尚不成?

  “小姐,我不會認錯的,真的就是他。當時我還和他撞了個滿懷,他看見我轉身就走。”老高又回憶了一遍當時的情景。

  我點頭道:“那我們就在這等他,我就不信他不出這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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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

  夜色漸濃,月兒從東方冉冉升起,如銀似霜,我們已經在寺門口等候了近一個時辰。老高焦躁不安,低垂著腦袋從牆的這頭跎到那頭,“小姐,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明兒一早再來找公子你看可好?”

  舉頭看看朦朧的月色,我應道:“也好。”

  本已抬腳打算離開,卻借著微弱的月光在楹柱上發現了一聯,字體極為熟悉,若是我沒有猜錯,定是出自紀昀之手。

  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

  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栓。

  粗略看來,對聯之意不僅合乎佛家的清苦的生活規律,更有一種恬淡處世的意境,再細細品來,我不禁失聲大笑,前仰後合,幾乎跌坐到地上。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老高見我如痴如狂,急忙回身攙扶住我。

  我仍是“咯咯”的笑個不停,指著那幅對聯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聲,手還是捂在肚子上。

  老高舉著燈籠迅速掃了一眼,納悶道:“不就一副尋常的對聯嗎?有什麼值得小姐你笑成這樣?”

  我臉上笑意不減,拉著老高靠近柱子,“高伯伯你看,這‘日落香殘’的‘香’字去了‘日’字就剩下了‘禾’,再‘掃去凡心一點’便成了‘幾’字,‘禾’加‘幾’不就是個‘禿’字嗎?”解說到一半,我揉了揉發脹的肚子,嘴角微咧,又發出一串連珠似的笑聲。

  老高似有所悟,對著下聯潛心琢磨,不愧是在爹身邊熏陶多年,沒過多久,他猛的拍了下大腿,笑的嘴巴裂到了耳朵根,直抹著眼睛,“真是高人,和尚們被罵了尚不自知。”

  “爐寒火盡”是個“戶”字,“須把意馬牢栓”就是在“戶”邊上加上個“馬”,這樣就成了個“驢”字,上下聯一結合,就是“禿驢”二字,念及此,我才強自壓住的笑聲又迸發出來,直笑的面部抽筋,嘴角發軟。

  “小姐,可是那位紀公子所提?”老高若有所思的問道。

  “就是他,你也看出來了,”我抿嘴笑道:“除了他還有誰?”

  老高撓了撓頭皮,“此聯巧妙無雙,非比尋常,紀公子才華橫溢,前途無量。”他說著還有意無意的瞥我幾眼,我淺笑著移開了視線,老高深諳爹的心思,他這是在為爹做說客呢。

  夜色混沌,月亮似乎沉了下去,只留下點點星光為我們指路照明。

  一個衣衫襤褸的白發老翁突然從暗處跌跌撞撞的闖了出來,險些撞在我身上,老高忙把我護在身後,警惕的望著老人。只見他披散的白發在寒風中飄動,手中抱著酒壇,還掉了一只鞋,嘴裡不停的在說著什麼。

  “是個醉漢,不用理他。”

  我從白發老翁的身邊繞過,他忽然高舉雙手放聲大叫,“我高中了,我高中了,”竟形同瘋癲。

  老高搖頭輕嘆,“又是一個被逼瘋的舉子,真可憐。”

  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而“科舉”是橫在他們面前的一條鴻溝,越過了這道鴻溝,則頃刻風光無限,終生榮華富貴。可眾人皆搶獨木橋,又有多少人能夠一步登天呢?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怕是窮盡了一生的心血,可到頭來,中了舉,人卻喜極而瘋。

  紀昀的一生也要過這個坎嗎?忽然冒出的名字在心底深處撞擊了下,他生性詼諧,處世隨意,能游刃有余的游走於狡詐的官場中嗎?

  走了幾步,感覺身後有一**辣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的身上,回頭卻未見任何人影,只有被慘淡月光映照在地上的蕭瑟樹影。

  又朝前走了幾步,細心留意下我分明聽到了不同於我步伐的沙沙腳步聲,再次回望,一個身影閃入了僻靜處,我往那裡急奔,邊跑邊問:“是誰在那裡?”

  待我跑到適才見到人影的地方,唯有北風吹過,蹤跡全無。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老高一路小跑著過來,高舉燈籠往陰暗角落照去。

  “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我並不太確定。

  老高謹慎的四處張望,這裡四通八達,並沒有地方可以藏身,興許是自己看花了眼,我剛要為自己的疑神疑鬼說上幾句體面話,腹痛毫無預警的在瞬間呼嘯而至。

  像是被一根又細又長的針扎過,後來是一根接著一根,此起彼伏的扎在了腹部上,我半蹲下身體,用手抵住腹部,仿佛這樣就能稍減痛苦。額上先是滲出細密的汗水,隨即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滾落,我低聲呻吟,痛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老高發現情形不對,可他除了急的雙腳直跳愁眉苦臉外,一籌莫展,“小姐你怎麼了?”

  “高伯伯,你背我回去,再找個大夫來,”我死死咬著唇,虛弱的交待著。

  他的手伸過來又縮了回去,“老高是個粗人,不敢……”

  “這都什麼時候了,”我氣急,嘴唇幾乎被我咬出血來,這般盤腸絞肚的疼痛以前還從未經歷過。

  兩個黑影不知從哪裡飛一般的竄到我跟前,爭先恐後的要背我。

  “雅兒是我妹妹,你少和我搶。”

  “雅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自然是由我來背。”

  老高手足無措的看著兩個愈吵愈激烈的人,不知該去勸阻哪個。

  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大聲的叫道:“你們兩個別吵了。”一陣天旋地轉後,天地黑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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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5-1-5 16:2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惆悵

  醒來的時候已躺在了自家的床上,憶起昏迷之前的情形,手下意識的探向腹部,肚子好像沒那麼疼了。

  “姑娘你別亂動,老朽還在為你診脈,”我這才發現兩根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右手手腕上,說話的是一名干瘦的老者,腮幫凹陷,滿臉的皺紋。

  “雅兒,你醒了,”低沉有力而略帶焦急的嗓音,聲音的主人有一副挺拔俊碩的身材,神采煥發的外表,笑容看似玩世不恭,漆黑灼亮的目光耐人尋味。

  “紀大哥,”我低聲喚道。

  “好好躺著,”他柔聲叮囑我後轉向了另一邊,“賀大夫,雅兒得的是什麼病?”

  “不是什麼大病,好好靜養即可。”那被稱作賀大夫的老者輕描淡寫的說道。

  紀昀急急道:“她都疼成這樣了,大夫您再給好好看看。”

  “不用再看了,我開些活血的藥,按時服用,三副就能見效。”賀大夫終於收回了手,趴在桌子上開始寫方子。

  紀昀還待再問,賀大夫不耐煩的擺手道:“小伙子,這是姑娘家的事,你要問那麼清楚作甚?”

  紀昀臉一紅,話到嘴邊只能咽了回去,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我連忙閉上眼睛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小伙子,你隨我去抓藥,”賀大夫整理好醫箱,隨手套上了瓜皮帽。

  紀昀跟在賀大夫身後出了門,我也著實松了口氣,掀開被子下床,門又從外面被緩緩推開。

  “雅兒,你怎麼起來了?”他伸手扶住我,“大夫說了你需要靜養。”

  我往後退了一步,“紀大哥,你,不是去抓藥了嗎?”

  他的手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有些著惱但仍是輕笑道:“出門時碰上了聽蓮,她自告奮勇的跟去,我就回來照顧你了。”

  “我已經沒事了,紀大哥你也回吧,”我坐在床沿邊,一顆心忐忑不安。

  下一刻,我的手已握在他冰冷的掌心,“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雅兒,離你數月,相思相望,你可曾憶起過我?”

  輕輕的抽回手,垂下眼瞼,小聲道:“紀大哥,雅兒曾指天盟誓,要嫁給第一個陪我看日出的男子,此心已許,今生無怨,希望你能成全。”

  靜默半晌,他突然放聲大笑,“我紀昀頂天立地,我說了要你心甘情願,自然不會強迫你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我抬眼看他,他又道:“你放心,紀昀絕不強人所難。”忽又笑著拍了拍我的頭,“不用擔心,全都交給我。”他牽起我的手,扶我上床,這下我沒拒絕他的好意,只是愣愣的看著他的舉動。他替我掖好被角,含笑道:“傻丫頭,你要做的就是休息,其他的勿需多想。”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竟然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一直以為紀昀這一關會很難過。微揚的嘴角透出我內心的喜悅,故意忽視心底那一閃而過的小小惆悵。

  他掩上房門,搬了張矮凳坐到我的身邊。

  我微微睜眼,發現他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我,“紀大哥,你還沒走嗎?”我稍稍動了動,他慌忙按住我,“雅兒,我看你睡著再走。”

  “嗯,”有了他的承諾,我安心睡下,也確實是困了,很快我便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時,身邊已無紀昀身影,我揉揉發脹的腦門翻了個身。

  一張畫紙隨著我的動作緩緩滑落,我一骨碌起身彎腰撿起,畫中人豆蔻年華,丹唇素齒,蛾眉淡掃,單衫杏紅,纖纖素手。

  畫像中的女子,竟是我。

  右下角另有一行題字: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心裡泛起凄澀的感覺,一行清淚順著雙頰流下。

  悵然若失。

  再無睡意,長嘆一口氣,將畫像擱在了書桌上。案上的紙筆尚帶有余溫,想來紀昀才剛離去不久。

  我望著墨跡未干的畫像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著他先前說的那些話,鼻子又開始陣陣發酸。

  曙光漸起,晨曦朦朧。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被吹開,瑟瑟涼風趁虛而入,驚醒了猶在困惑和迷惘中的我,寒氣逼人,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剛要起身關門,紀昀出現在門前,眼中有淡淡的血絲,見我端坐在書案前,驚訝道:“雅兒,你怎麼起來了?”

  我不答反問道:“你又為什麼回來了呢?”

  “我忘記了一樣東西,”他朝我床頭看去,顯然是沒有發現,又盯住了床底,更是沒有可能,最後他的眼睛停留在我的手邊。

  “你在找這副畫嗎?”我指了指手中的畫像,拼命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對,雅兒,給我,”他試圖從我手中抽走,我沒有接上力,畫像到了他的手中。

  如同對待珍寶般他輕輕的對著畫像吹著氣,再小心翼翼的卷起來,“雅兒,我先回了,你多保重。”

  “紀大哥,我送你,”話脫口而出。

  他定定的看了我好一會,方道:“好。”

  湛藍清澈的天空中漂浮著縷縷雲絲,明麗寬廣,就如同紀昀的胸懷,悄悄看著走在身邊的人,為能真正的認識他動容。

  “雅兒,再這麼送下去就該送到家了?”紀昀打斷了我的沉思,目光和我撞在一起,桃紅色瞬間抹遍雙頰,我眉眼連忙低下去。

  “紀大哥,你要去哪?”輕聲問道,似乎有預感,今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孤雲野鶴,何天不可飛?”伸手撫平我眉間的褶皺,將我散落的發絲捋到耳後,“你就放心好了,你還怕我丟了不成?”

  眼淚險些又要滴落,那份發自內心的不舍愈發的強烈,忽然想到了什麼,我問道:“紀大哥,你昨晚怎會和如風哥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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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驚變

  “恰好碰上而已,”他淡淡回道。

  我雖不信仍是點了下頭。

  一紅發藍眼睛的洋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先是挺有禮數的行了個禮,旋即結結巴巴的開口,“請問……您是紀昀紀公子嗎?”

  “我是,您怎麼稱呼?”紀昀好奇的上下打量著這人,看他的相貌特征應該是久居京城的羅剎國人。

  “呵呵,”從鼻子裡發出的輕笑聲,很沉悶,“你,不用知道我是誰,聽說你是有名的才子,我這有幅對聯想請教你。”說是請教,他臉上可沒半分誠意。

  真是挺有意思,想用對聯來考倒紀昀本是難事一樁,況且出題之人又是一洋人,更是奇上加奇。轉眼間,周圍已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看熱鬧的居多,起哄的更是不少。

  “喂,紅毛,快出對子,咱們可都等著呢?”

  洋人裝模作樣的仰頭尋思了會,慢悠悠的說道:“紀公子,那我出上聯了。”

  紀昀還未答話,圍觀的人群紛紛替他回道:“快出,少羅索。”

  “我俄人,騎奇馬,弓長張,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單戈成戦。”洋人邊看著紀昀邊說,這幅對子說的又快咬字又准,看樣子練習了很久。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我心怒道,這紅毛怪物,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我大清沒人了,強龍想壓地頭蛇,我把希望寄托在了紀昀身上,望他能挫挫這洋人的銳氣。

  紀昀不慌不忙,嘴角笑容依舊,稍加思索,應聲而出,“爾你人,襲龍衣,偽為人,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靠邊,合手即拿。”

  我拍手叫好,好個紀昀,這下聯對的不僅文字工整,更是從氣勢上完全壓倒了洋人,四下響起陣陣掌聲,洋人目瞪口呆,只能灰溜溜的分開人堆,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人群漸漸散去,很快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莞爾微笑,“紀大哥,你反應真快。”

  他淡然回道:“習慣了,小時候貪玩不願多讀書,我爹就拿著鞭子跟在我後面,他出一上聯我的下聯要是對的慢了,鞭子就會甩上來。”

  原來他的才智也不是生來就有,多半還是被他爹逼出來的,有的時候我時常會對培育出這樣兒子的家庭心生好奇。

  回憶起在圓明園中皇帝哥哥曾給我看過的那幅搞怪的對聯,我忍不住調侃道:“驚天動地人戶,數一數二人家也是在你爹爹皮鞭下的傑作嗎?”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呆立半晌方道:“你知道了?”

  我頷首,他眼中先是疑雲重重,可轉而又像是釋然般的吐出口氣。

  一陣狂風襲來,街上眾人皆往廊檐下避去,我被風沙迷了眼,待睜開眼時仍隱隱作痛,眼前模糊不清。

  我伸手去揉眼睛,紀昀眼疾手快的阻止住我,輕快的拉我到一邊,小心的抬起我的下巴,“雅兒,你別動,我替你看看。”

  他一手托住我的臉頰,另一手輕柔的掰開我的眼,“別怕,很快就好,現在眼睛朝下看。”感覺他往我眼裡吹著氣,再次睜眼時已沒那麼難受了。他的臉與我近在咫尺,鼻尖纏繞著他的氣息,我竟有剎那間的恍惚和失神。

  他喉頭一動,往後退了一大步才定住身形。

  我稍稍別轉頭,輕咳一聲,打破了令人尷尬的沉寂。

  “紀大哥,”我剛要開口說話,一列官兵迅速湧來,方才還遠在三丈開外,這回兒已是到了跟前。

  “讓開讓開,”領頭的幾個人凶巴巴的,邊驅趕著路人,嘴裡還罵罵咧咧。我們也朝角落裡退去。

  坐在馬上的一彪形大漢,身著藍色朝服,頭戴三眼花翎,看起來官位似乎還不小。

  “還有多遠?”他抬首挺胸,傲慢的問道。

  “回大人的話,就在前面了。”

  他大手一揮,指示著所有人向一個方位進發。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扯了下紀昀的衣袖,“他們要趕去的地方好像是……”

  “妙應寺,”幾乎是異口同聲。

  “難道是如風哥哥有事?”就在此時,我的眼皮劇烈的跳動起來。

  “走,雅兒,我們看看去,”紀昀拉起我就走,我也是心急如焚,再也顧不上忌諱什麼。

  妙應寺已被大隊的官兵團團圍住,好像人數還遠遠不止剛才看到的那些。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朝廷要這樣勞師動眾。

  手在瞬間變的冰冷,連紀昀也感覺到了,他擔心的緊了緊握著我的手,“雅兒你怎麼了?”

  我心神不寧道:“紀大哥,他們,不會是來抓如風哥哥的吧?”

  “如風怎會得罪官府中人?雅兒,不要胡思亂想,或許只是巧合。”紀昀雖是在安慰我,可是他的神色告訴我其實他自己也無甚把握。

  如風同我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無論有什麼事他都不瞞我,可他在天橋丟下我一人離去,接著又在妙應寺無故失蹤,繼而有返清復明之士刺殺皇親貴胄,如風負傷回家,現在官兵又包圍他居住的妙應寺,不能不讓我把這幾件事聯系在一起。

  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乘著混亂,我和紀昀溜進了寺裡,和尚們都被趕在了一個角落裡,適才那位坐在馬上神氣活現指手畫腳的官員正舉著一副畫像一個個的盤問。

  “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都給我好好想想,找到了人自然是重重有賞,要是抓不到人,你們也一個都討不到好去。”趾高氣揚,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樣。

  和尚們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那人把眼珠子一瞪,凶神惡煞的命令道:“把他們都給我帶回去,嚴加看管。”

  就在他們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看清了那幅畫像,畫中是一名男子,盡管眉目並不十分清晰,還是能一眼認出。我驚呼,紀昀情急之下緊緊捂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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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無助

  我驚惶失措的睜大了眼睛,嘴巴被紀昀牢牢的堵住只能發出“嗚嗚”聲,他神色慌張的朝我搖頭,示意我不要說話,直至官兵們盡數離去他才松開了手。

  “雅兒,你冷靜點。”紀昀摟住我的雙肩,我因心情緊張胸脯劇烈的起伏,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紀大哥,你也看清楚畫像了,他們真的是來抓如風哥哥的。”我急的滿頭大汗,不停的來回走動。“我們該怎麼辦?”

  “別擔心,官兵並沒有找到如風,這說明現在的主動權還在我們的手裡。”紀昀邊想邊說,“我們要先找到他才能尋求下一步的對策。”他緊緊的抿著唇,雙眼盯著一處看,每當他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

  “對,我們一定要先於官兵找到他,”我點點頭,著急的拽著紀昀的衣袖,可憐兮兮道:“紀大哥,你會陪著我一起去找吧?”

  “當然,如風不僅是你的兄長,也是我的朋友,”他微微皺了下眉頭,臉色有些凝重,“盡管我不知道他因何事得罪了官府,但是我相信他的為人。”

  有了紀昀的這句話,我心中稍稍好受了點,只是那千金重擔仍是未卸下,我隱隱覺得如風與皇後和嫻妃在妙應寺被圍堵一事有脫不了的干系,如果他真是所謂的返清復明義士中的一員,我……又該怎麼面對他?

  “雅兒,你想什麼呢?我們快去找如風,一刻都不能再耽擱了。”紀昀的話把我從萬千思緒中拉了回來。

  “沒什麼,我在想如風哥哥會在哪裡落腳。紀大哥,你有什麼主意嗎?我們要從哪裡入手?”官兵人多勢眾,可以大範圍大面積的搜捕,而我們勢單力薄,優勢僅在於對如風習性的了解。

  紀昀沒有答話,他閉目沉思,我不敢打擾他,只是靜靜的察言觀色。

  一中年人打我身邊經過,中等身材,相貌也並無出眾之處,可就是這樣平凡的一個人,好像曾經在我記憶深處留下過點滴的蛛絲馬跡。我拼命回想,那中年人走的很快,不一會就消失在轉角處,就在這時,靈光一閃,我猛的拍了下頭,“我想起來了,我真是糊塗。”

  “雅兒,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紀昀被我嚇了一跳,我興奮的拖住他的手臂,“紀大哥,我曾經見過如風和這個人在一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跟著他就能找到如風。”沒有多余的時間解釋了,先追上去再說。

  追出寺廟的大門,中年人已經沒了蹤影,我不禁埋怨道:“都怪我,怎麼就不早點想到呢。”

  “不要著急,他一定走不遠,這裡往左往右就兩條路,我們分頭去找。”紀昀比我鎮定,也想的周到,被他這樣一說,我也安心不少。

  “還有雅兒,要是你找到了如風,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晚上我去你那見了面再商量對策,切記。”紀昀還是不放心,叮囑了我一遍又一遍。

  我著急的說道:“我知道了紀大哥,再不跟上就找不到人了。”我選了左手那條路,朝紀昀做了個手勢,就加快步子趕了上去。

  寬闊的街道上行人熙來攘往,我努力尋找中年人的身影,我倒是不擔心他走的不是這條路,而是生怕自己的粗心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

  “你們知不知道方才官兵包圍妙應寺是所為何事?”一個細微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我立即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並且豎起了耳朵。

  說話的是一個粗線條的漢子,四肢健壯,皮膚黝黑,像座石塔,他說了這句話後就神秘兮兮的三緘其口,我恨的牙癢癢,最討厭這種人,挑起了別人的興趣,卻又故弄玄虛。

  “阿昌,你這家伙老這樣,快點說,”周圍有人起哄,“少吊我們胃口。”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阿昌的脾氣,越是催的緊他越是不會說,若是沒人理會他,他說的比誰都快,”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原本才三兩個人圍著阿昌,我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還要裝作挑揀物品不時的瞥上幾眼,現在可好,沒多久看熱鬧的就來了十幾個,我也就無需遮遮掩掩的了,索性站到了他的身邊。

  阿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才打聽到的消息,官兵是去妙應寺抓人的。”

  眾人嘖嘖道:“廢話,這些我們全看見了,還用你說。”

  “可你們不知道為何要抓人吧?”阿昌得意的笑著。

  “你小子,”有人做勢一拳打在阿昌的肚子上,他吃痛的哇哇亂叫。“我說還不行嗎?”他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多說廢話,直接步入了正題,“聽說昨晚傅府遇襲,有人刺殺傅大人,傅大人還受了傷。”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會這麼巧吧,身旁有人問出了我同樣的疑問,“哪位傅大人啊?”

  “還有哪位,戶部右侍郎傅恆傅大人。”阿昌頓了頓繼續說道:“傅大人深得當今天子的信任,又是皇後的親弟弟,那刺客的膽子也太大了。據說刺客就藏匿在這妙應寺中,所以官府才會出動這麼多人,不將刺客逮捕歸案,誓不罷休,這下他是插翅也難飛嘍。”

  後面的話我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慌的兩眼一陣發黑,身體軟軟的靠在了大樹上,腦子亂成了一團,六哥哥他受了傷,究竟嚴不嚴重?那刺客真的是如風嗎?如果不是他,又是誰在陷害?若果真是他,他又為何要冒險行刺?一連串的問題連接不斷的冒出,我的額頭和手心都沁出了涼汗。

  “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適?需要我去請大夫嗎?”一個溫婉又清冷的聲音,芊芊素手挽起我的胳膊,我凝神細看,只見她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好一個柔美飄逸的人間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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