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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紫]清宮絕戀之醉清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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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2: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相約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身了,不僅幫著老高收拾了院子,還同他一起灌水澆花,心情好的不像話。

  中午的時候我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衣裳,還對著鏡子塗脂抹粉了一番,臨到出門了,想想不好,又重新把臉洗干淨,還是素面朝天看起來比較的自然,也比較的像我自己。

  乘著老高還沒叫開飯,我偷偷的溜了出去,沒想到在門口和爹撞了個滿懷。他皺眉道:“雅兒,就快開飯了你還要去哪?”

  我吐了吐舌頭,暗呼自己運氣不好,我支吾道:“我出去一會,就回來。”

  爹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嘴角咧了咧,好像是笑了笑,“我的雅兒長大了,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爹,您說什麼呢,”我羞的滿臉通紅,低下了頭,直看著自己的腳尖。

  “打扮的那麼漂亮,總不見的是陪爹去散步,”他調侃道,“要是雅兒願意,爹倒是很樂意呢。”

  “爹,”我嗔道,“您又拿女兒尋開心。”

  他的神色一正,將笑容收了起來,“雅兒,你和誰交朋友,爹自然不會過問,爹也相信你的眼光。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你是個姑娘家,輕佻浮華是大忌,一步錯滿盤皆輸,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爹說的是,雅兒會時時刻刻的記在心上。”

  “不要太晚回來,”他又一次叮囑道。

  從菜市口一直往南再奔東進入前街,法源寺就在這條胡同的正中。

  聽說法源寺的歷史可以追蹤到唐代貞觀年間。當年唐太宗御駕親征高麗,其中主要兵力在幽州城內集結,然後由遼東至高麗,結果無功而返。唐太宗為了安撫軍心,特意在幽州的東南角建築寺廟,當時稱憫忠寺,應該是出於悼念之意。寺廟後來在明朝的時候改稱崇福寺,而在清雍正年間改為現在的法源寺。這些都是爹平日裡告訴我的典故,現在想來還覺挺有意思。

  “在想什麼?看你想的這般出神。”是一個低沉而又醇厚的男聲,清臒的臉,修長的身材,和六哥哥是一樣的器宇軒昂,風姿秀逸。

  “怎麼是你?”我還是失望了,希望如同一個個五彩繽紛的泡沫在我眼前破滅。

  “不是我,你以為是誰?”紀昀不以為然的問道,“你很意外?”

  我腳尖踢著碎石子,輕聲道:“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追問。

  “沒什麼,”我抬眼看他,“那封藏頭詩是你叫人送來的?你找我什麼事?要是沒什麼緊要的事我就回去了。”

  “別忙啊,”他伸手拉住我,隨後又松開,看他緊張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我不由笑道:“那你倒是說啊。”

  “你還沒吃飯吧,”他撓頭道:“我知道京城有一家館子不錯。”

  “又吃飯,前天不是才吃過嗎?”我抿嘴笑道,“對了,說起前天吃飯,如風哥哥一夜沒回來,是不是你把他灌醉了?”

  他狡黠的笑道:“如風喝的爛醉如泥,我索性就讓人將他抬回了我家中,也省得半夜送他回來驚醒了你。”

  還好,還好,我拍了拍胸口,要是真送了回來,我也是整夜未歸的事實就無法隱瞞了。

  “我可以叫你雅兒嗎?”他臉上閃出的那絲笑容,如那和熙的春風蕩人心魄。

  “隨便吧,”我淡淡回應。

  “民以食為天,雅兒,我們先去吃飯,”他堅持道。

  我才搖了搖頭,就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了很輕的“咕”的一聲,我的臉上立刻飛起了一朵紅暈,這也太丟臉了。

  我偷偷的瞧他,想從他的表情中來判斷他是否注意到了從我肚子裡發出的動靜,他臉上似笑非笑,卻不經意的說道:“我餓了,能否請你賞臉一起去?”

  我還在猶豫不決,他牽起我的手就朝前走,我往回抽手,他先是緊了緊,旋即還是放開了。

  這家館子比前天去的伯倫樓要寒磣許多,店面又小又擠,原先預備的那些座位似乎都坐滿了,所以在角落或是過道上又加了幾張桌子和十幾個凳子,使得原本就狹小的空間更是顯得擁擠不堪。

  許是見我皺緊了眉頭,紀昀嘴角微扯,“別看這裡的環境不好,但是東西真是不錯,和伯倫樓那是兩種味道。我見你那日吃的不多,想是那裡的菜式不合你意,所以便試試帶你來這裡。”

  我勉強點了點頭,尋了個看起來不那麼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這裡酒氣,菜香,煙味,汗臭味什麼都有,盡管我不是個十分挑剔的人,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紀昀把話題轉了開來,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雅兒,你上過學堂嗎?”

  “不曾上過,自幼便是爹爹在家教誨,”我如實的回道。

  他贊嘆道:“令尊定是位飽讀聖賢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才。”

  “怎麼說?”我奇道。

  “要不怎麼會有你這般聰慧過人的女兒。”他的話毫不掩飾的表明了對我的欣賞。

  我先是微微一怔,緊接著紅暈抹遍了雙頰,這人說話也太直接了,只是愛聽好話是每個人的通病,我也沒能免俗。

  幸好菜及時端了上來,讓我免去了一份尷尬,菜式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系,沒有伯倫樓的看起來精致美觀,但仍是香氣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你怎麼光吃青椒絲呢?你不愛吃土豆?”我看著紀昀一點一點的把青椒土豆絲中的青椒全部挑去,就奇怪的問道。

  他神秘的笑了笑,“是你不愛吃青椒絲,而不是我不愛吃土豆絲。”

  “你怎麼知道?”難道是如風哥哥出賣了我?按理說不會啊。

  “你忘了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可是就坐在你對面。”他衝我眨了眨眼睛。

  我恍然大悟,他竟然把這麼細微的事也看在了眼裡,要說我不感動是假的,我和如風一起長大,可是我的喜惡他到現在還是沒有分清楚。

  我有些許的彷徨和迷惑,眼前之人開朗歡欣,風度飄逸,心細如發,可是他畢竟不是第一個陪我看日出,能救我於危難之中,可以陪伴我浪跡天涯,游遍五湖四海的那個人啊。

  我理了理有些混亂的思緒,“我叫你紀大哥好嗎?”我淺笑道:“你既是如風哥哥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哥哥。”

  他凝神挑眉看了看我,許久才回答:“好,當然好。”他又補充道:“有你這般伶俐的妹妹是我的福分。”

  他的話中似乎帶了諷刺的意味,但他臉上真摯的笑容又讓我覺得自己是多心了。匆匆扒了幾口飯菜,我放下了碗筷,“我飽了。”

  “吃這麼少,”他皺了下眉頭,我有些失神,記得六哥哥也曾經皺緊了眉頭告訴我“姑娘家不可以這麼坐。”那天,我們在山洞避雨,他溫柔的給我講了個關於情愛的故事,此情此景仿佛就發生在眼前,只是人已非。

  “我要回去了,”我咬了咬唇,“我送你。”他脫口而出。

  “不用了,我認得回去的路,”我掏出銀兩放在桌上,“上次是你請客,今天由我做東,很公平。”

  他提高了聲音,“倘若你還叫我紀大哥的話,就把銀兩收起來。”

  飯館本就不大,再加上他的音量又大了點,此話一出,好些人的視線都投到了我們身上,我臉上一紅,“紀大哥,你輕點聲,你看大家都在看著我們呢。”

  他不為所動的盯著桌上的銀子,像是在等我自覺的收起來,眼看著一道道奇怪的目光朝這裡射來,我咽了口唾沫,偷偷的瞧了他一眼“我收起就是,你別生氣。”

  他這才恢復了笑意,“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只得點了點頭。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貪圖清淨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可是現在要出去卻犯難了,過道上也是坐滿了人,要通過這裡只能請食客們一個個的起身讓座,我心裡萬分後悔,早知道是這樣,之前我怎麼都要挑個靠門的位子才對。

  遲疑間,紀昀幾步越過了我,“雅兒,跟在我身後就好。”

  他很有禮貌的請大伙讓道,有幾個罵罵咧咧的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也被他好脾氣的頂了回去,很快大門就在眼前。

  我松了口氣,幸好有他,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些人。轉念之間,我的胳膊突然被人狠狠的拉住,我回頭一看,此人臉胖的像一個圓球,下巴上的肉往下垂著,真讓人擔心這團肉是不是會隨時掉落下來,肥大的臉上偏生是一對深黃色的細小眼睛,泛著輕浮的邪念,招風耳,厚嘴唇,還滿身的酒氣,令人作嘔。

  他拼命的拽著我往他身邊帶,我掙脫不了,急得大叫,“紀大哥。”

  紀昀轉身見情況不妙,立刻抄起一把板凳,“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氣。”

  那胖子賊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見到紀昀氣的眉毛倒豎,反而笑道:“原來是紀兄,幸會幸會。”

  我頓時傻了眼,他們認識,那我可怎麼辦?

  “蔣胖,你還不快放開她,她可是如風的妹妹。”紀昀手中依然高舉著板凳,蔣胖這才松開手,但還是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著我,“難怪如風那小子死活不肯讓咱們上他家去,原來是藏著個小美人,嘖嘖。”

  我急忙躲到了紀昀的身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別擔心,“蔣胖,你可別胡來,惹惱了如風是什麼後果你可是知道的。”

  蔣胖聞言縮了縮腦袋,往後退了幾步,眼睛朝酒館門外瞅了瞅,看起來他對如風哥哥還是頗為忌憚。他驟的板起了臉,“別以為他身手好我就會怕他,爺我什麼時候怕過人了。”雖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可是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心虛。

  我還驚魂未定,聽了他的話更是詫異萬分,如風哥哥一屆書生何來身手好的說法,我也從未聽他提過這擋子事兒,他又為何要瞞著我和爹爹?

  疑問接踵而來,心緒難以平靜,而那個蔣胖還在那裡瞎攪和。他揮了揮手中的折扇,譏諷道:“紀兄,現在可是你拐帶人家的妹妹,要說教訓恐怕也輪不到我。”

  紀昀惱怒道:“蔣胖,你是喝醉了吧,我不和你計較。”

  蔣胖摸了摸快要滴油的下巴,調侃道:“都說你紀昀是一筆好字(不錯),二等才情(不露),三斤酒量(不吐),四季衣服(不當),五子圍棋(不悔),六出昆曲(不推),七字歪詩(不遲),八張馬釣(不查),九品頭銜(不選),十分和氣(不俗),怎麼,也會有你忌諱的事兒嗎?”他輕佻的看了我一眼,“還是我壞了你們的好事,讓你惱羞成怒了,哈哈哈。”

  紀昀幾乎要衝上去和他動手,我攔在了他身前,“紀大哥,別管他了,我們走吧。”我拽住他的衣袖,“走了,走了。”

  出門的時候還聽到蔣胖近乎歇斯底裡的獰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醉還是在借酒裝瘋。

  “紀大哥,何必同這種人多費唇舌,你不是這樣衝動的人呢,”走出酒館,我長呼一口氣後不禁埋怨他。

  “我受點委屈不妨,可是我不能讓他侮蔑你,”紀昀的目光明亮閃爍,像兩團燃燒著的火,而語氣是堅定又坦然的。

  “謝謝你,紀大哥,”我無話可說,只能回他一個無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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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2: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巧遇

  “對了,紀大哥,”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適才聽你的意思是說如風哥哥曾經和那蔣胖有過衝突是嗎?”我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說給我聽聽嘛。”

  “大約是一年前的事兒了,那蔣胖有次調戲良家婦女,被我和如風撞見,如風二話沒說,就好好的教訓了他一頓。說實在的,認識如風這麼多年,我也是頭一次知道他有那麼好的身手。”紀昀停頓了片刻,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又接著道:“說到那天的事,還挺有意思,雅兒,你要繼續聽下去嗎?”

  我勉強點了點頭,但是心思還停留在紀昀方才說到如風身手的那句話上,心想著回去以後一定要問個明白。

  “被如風救下的那名女子,一心認定了如風便是她的貴人,跟在我們後面很久,看情形還是想要以身相許呢,呵呵”,他爽朗的笑道。

  “哦,”我拖了個長長的尾音,“如風哥哥可是從來都沒和我說過這件事。”

  “大概是怕你笑話他吧,”紀昀淡淡回道,“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我追問道,總覺得如風神秘兮兮,隱瞞了太多的事情,或許能從紀昀這打開突破口。

  他奇怪的問道:“你不知道嗎?如風可是時時刻刻把你掛在嘴邊呢。”

  “我是他妹妹嘛,”我同樣淡淡的回道。

  紀昀又是很奇怪的掃了我一眼,似乎是要從我眼裡看出點什麼東西來。很快他像是領悟了什麼,笑道:“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麼?”我笑著問道,我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默默的看了看我,嘴角浮出的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讓我如墜雲裡霧裡。

  “沈姑娘,”身後一個急促的叫喊聲打破了原本的沉靜。

  我和紀昀同時回轉身去,叫住我的人眉目俊俏,顧盼生輝,正是不多久前偶然結識的納蘭馨語。

  “果然是你,我覺著背影看上去像,就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她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我也回給她一個笑容。

  “這位是?”她上下打量著紀昀,沒等他作自我介紹,我搶先說道:“是我兄長。”

  紀昀似笑非笑的瞅我,被我瞪了回去。

  “哦,沈公子,”她順勢叫了一聲,紀昀整了整衣衫一本正經的回道:“在下沈昀,姑娘有禮了。”

  沈昀,還身孕呢,虧他想的出來,我暗暗覺得好笑,“紀……哥,我和馨語姑娘聊聊,要不你先回去?”

  “好,”他乘機摸了摸我的頭發,“早些回來。”

  我白了他一眼,這人還真會順著台階往上爬,可是又不能不理會,“知道了大哥。”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馨語看著紀昀離去後,略帶羨慕的口吻說道。

  我有苦說不出,只能一個勁的附和,“是啊是啊。”

  “沈姑娘和令兄也是來買絹花的嗎?”她揚了揚手中的朵朵絹花,嫣紅姹紫,千姿百態,仿佛能使人嗅到陣陣花香,頗能亂真。

  “不是,我和大哥隨處逛逛,以後就叫我雅兒好了,”我嫣然一笑,“對了,馨語姑娘你是一個人出來的?”我憶起初次見到她時,她身邊可是圍繞著一群人呢。

  她莞爾道:“你也叫我馨語即可,”她朝身後指了指,我才發現有幾個熟面孔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面,見馨語的手勢以為有事,幾乎在瞬間就出現在她左右,“夫人有何吩咐?”

  “沒事,你們遠遠的跟著,不要打擾我和沈姑娘說話。”馨語氣勢十足的說道,看她這架勢便可知她身份絕對不低,這種傲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練出來的。

  “是,是,”來人恭順的退下。

  我很想打探下她的來歷,想了想又覺著不好,這是她的私事,何況人家和我結交也並沒有詢問過我的家事啊,我還是把心頭的好奇心壓了下來。

  她親切的攙起我的手,“雅兒,我們去那裡走走。”

  她所指之處是一片風拂飄香的荷池,荷花池內綠葉紅花,相互輝映,美不勝收。

  我們在荷花池畔坐定,她從衣袖中掏出塊帕子,細細的抹去額上沁出的密密汗珠,動作輕柔而優雅,她神清氣爽,柔順而烏黑的長發松松垮垮的在腦後挽了個髻,大和黑亮的眼睛透出奇異魅人的光彩,就連那婀娜的荷花也被比了下去,羞澀的垂下了頭。

  我看的有些失神,不禁說道:“馨語姐姐,你真美。”

  她臉頰上飛起的紅暈更是襯托的她嬌媚無雙,我托腮凝神,“馨語姐姐,誰娶到了你真是好福氣呢。”

  未曾想到她幽幽的嘆了口氣,眼神迷茫的看向了遠方,良久她才緩緩說道:“雅兒,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實我過的並不快樂。”

  見我驚異的看向她,她苦笑道:“我和相公成親多年,並且育有一兒,他待我自然是極好,可惜始終是相敬如賓。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他對我僅僅是責任。我也很想有一天能走進他的心裡,為他分擔,替他解憂。”

  真沒想到看起來不到二十的她居然已經做了母親,我有些傻氣的問道,“馨語姐姐,既然沒有感情,那當初為何要成親?”

  “傻姑娘,我們八旗子弟素來不可自行婚配,全憑皇上指婚。那年,先皇將我指給了相公,不知羨煞了多少妙齡女子。”她回憶著往事,桃紅色抹遍雙頰,猶如三月桃花,美麗不可方物。

  驟聽此言,心中陡然一驚,先皇,不就是皇帝哥哥的阿瑪,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卻寵溺我,愛護我,把我捧在了手心上,放到了心坎上,盡管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提起過他,但父女的天性還是把這段美麗的記憶永久的保留了下來。

  “雅兒,你怎麼了?”馨語晃了晃我的身體,遞給我一塊帕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濕了眼眶。“沒事,我只是慶幸自己生在了尋常百姓家裡,沒有姐姐這般的苦惱。”我掩飾道。

  “是啊,百姓家自有其平凡的樂趣,而官宦之家也有免不了的煩惱,”她搖了搖頭,話題一轉問道:“雅兒有許配人家了嗎?”

  “沒有,”我撲閃著眼睛,“我的婚事要自己作主。”

  “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她奇道。

  “我爹一定會尊重我的選擇。”對於這點我一直都很有把握,爹他絕對不會強迫我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婚姻大事更是如此。

  “如此看來雅兒是有了心上人了,”她柔媚的笑道。

  有這麼明顯嗎?我還以為把心事藏的很好,結果連僅僅兩面之緣的馨語也看了出來,我扯著自己的兩條辮子,訕訕笑道:“馨語姐姐不要取笑我了,雅兒哪有什麼心上人。”

  “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沒什麼可害臊的,”她不以為然道。

  我笑了笑,這位納蘭馨語姑娘,長相出眾,儀態萬千,性子卻頗為天真直率,一點也不忸怩作態,盡管我知道她直言不諱她的家事,是因為我們萍水相逢,永遠沒有交集,可還是為她的爽直大方而感動。

  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了打鬧聲,放眼望去,好像是幾個大人拽著一個孩子在廝打,我急忙拉起馨語,“我們去看看。”

  沒等她搖頭,我已經挽住她的胳膊,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的一路小跑了過去。

  “姐姐救我……”已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孩見到了我們,原本絕望的眸子亮了一下,他伸出了髒兮兮的小手請求我們的幫助,馨語見狀,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嫌惡的躲到了我的身後。

  那孩子瘦弱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唯獨兩只深陷的眼睛還算有神,盡管身上的衣衫已被撕裂,露出了道道的傷痕,但還是倔強的瞪著那幾個彪形大漢。

  “他做了什麼你們要這樣懲罰他?”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伸手就去搶奪他們手中的鞭子,結果被一人推了個踉蹌,險些跌倒。

  “雅兒,你沒事吧?”馨語扶住了我,招手示意那些隨從上前來。

  我往後退去,那小男孩的雙手死死扯住了我的衣角,“姐姐救我……”期盼的眼神讓我不忍不管,我打掉了欲一把提起男孩的那只手,“天子腳下,還有王法沒?”

  幾名大漢對望一眼,其中一人說道:“他家裡欠了我們老爺銀子,於是用他來抵債,欠債還錢,姑娘,你說這是理嗎?”

  “他欠了你多少銀子?”我摸了摸荷包,不知道身上這些碎銀子夠不夠。

  為首那人裝模作樣的掐指算了算,“連本帶利不多不少一百兩銀子。”

  我尷尬的笑了笑,鬧了個大紅臉,本想著做件好事,可確實沒帶足銀子,現在好了,等著被人看笑話吧。

  “怎麼樣,姑娘,只要一百兩,這孩子就歸你了,”他說完還在男孩身上踢了一腳。

  男孩吃痛的低哼一聲,我面色大變,轉念一想有了注意,我把馨語拉到了角落,輕聲道:“馨語姐姐,你看這孩子多可憐。雅兒出門匆忙沒帶足銀子,可否請姐姐幫忙,待雅兒回去後自當備足銀兩送回府上。”

  馨語思忖半晌,忽道:“雅兒,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你今天是幫到了這個,那明天呢,還能幫幾個?”

  我被她的話說的一愣,很快笑道:“只要被我碰上了又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盡力去幫,姐姐不必擔心,雅兒家中雖不富裕,但爹爹的教導一刻不敢忘記,所以,雅兒這麼做必定會得到爹爹的支持。”

  馨語出聲喚來侍從,命他取了一百兩紋銀交到我手中,我感激的衝她笑了笑,問道:“馨語姐姐的府第在何處?這一百兩銀子雅兒明日就親自送來。”

  “雅兒,還銀不必急在一時,以後再說不妨。”她看起來並不在乎這百兩紋銀,可是對我來說做人自有自己的原則,“那怎麼行?姐姐要是不願意說,雅兒也不能拿這銀子。”

  她還是搖頭不語,眼見那幾個大漢開始不耐煩的撩起了袖子,我急道:“那姐姐記下我的地址,改日派人來取就是。”我匆忙的報了一遍,隨即將銀子扔在了地上,大聲說道:“拿去。”

  為首那大漢撿了銀子得意洋洋的掂了掂,“今天算你走運,兄弟們我們走。”

  “姐姐,還有賣身契在他們手中,”小男孩抓著我的衣角緊了緊。

  “還不快拿出來,”我叱道。

  那人扔了一卷東西出來,我接住打開,“是這份嗎?”

  男孩點點頭,我轉手就撕了它,輕蔑的說道:“現在你們可以回去復命了。”

  我按著小男孩孱弱的雙肩,“別怕,以後沒人再欺負你了,趕緊回家去吧。”我摸著他的頭發,又掏了碎銀子給他,“這個拿回去給爹娘。”

  他硬是朝我磕了三個響頭,我攔都攔不住,然後他才緩緩離去。

  目送走了他,我再三叮囑了馨語一定要派人來取銀兩,這才各自分手回家。

  踏進村口,斜陽銜山,晚霞如血,那一抹玫瑰色的余暉下,站立著一個人,衣抉飄飄,氣定神閑,溫和如春,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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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困惑

  “六哥哥,”我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輕輕叫了一句,內心卻激動的不能自已,緊張的眼睛也不知該往哪裡看才合適。

  “沈姑娘,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我心中一動,他是來找我的嗎,暗自慶幸沒有讓紀昀送回來,要不然不知六哥哥會怎麼看我。“六哥哥,好久不見,你,是來看我的嗎?”話才出口,我方覺後悔,怎麼憋了半天就出來這麼一句話呢,也突然省悟過來適才他叫我的是沈姑娘,而不是一直喚的雅兒。

  他淡淡一笑,“皇上命我給承歡格格送些藥材和補品,另外,”他揚了揚手中的盒子,“這是皇上特意賞賜給姑娘的。”他禮貌的保持著和我之間的距離,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請傅大人替我轉告皇上,就說雅兒多謝他的賞賜,”我看也不看的接了過來,口氣也僵硬了許多。即便我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他也無需拒人以千裡之外啊。

  他點頭道:“東西已經送到姑娘的手中,話我也一定替姑娘帶到。”

  我冷冷回道:“如此多謝傅大人了。”我轉身就走,身後傳來了幾聲低呼,我只作沒聽見。

  我沒精打采的邁著步子,沒留意身前那道一人高的石墩,一個不小心生生的撞了上去,“哎呦,”我直捂著額頭叫喚,疼的眼淚奪眶而出。

  感覺一只手溫柔的撥開我額前的碎發,對著我的傷口輕輕的吹著氣,“沒事了,別哭。”

  我眼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看著他輕柔的動作,耳邊是他因緊張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他的氣息呼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柔柔的,“六哥哥,”我嚅喏著。

  他的手指不經意的劃過我的下巴,“抱歉,傅恆逾越了。”他驟然收回手,眼角瞥向了一邊,臉色微紅,他似乎還有話想和我說,但他思忖了許久才說道:“傅恆告辭了。”

  眼見他欲離去,我忍不住喚道:“六哥哥,”他轉身深深的看了看我,仍是默默的上馬而去,再沒回頭瞧我一眼。

  我的手抵在額頭上,依然還沉浸在剛才六哥哥的柔情中,在他的眼中分明有憐惜和心疼,可是,面對我時他為何要倉皇而逃,為何要裝作完全無情。

  “沈姑娘,我們又見面了。”沉思被一個討厭的聲音打斷,我極其厭惡的瞪過去。

  “沈姑娘凶悍的模樣也美麗的緊,”此人一臉的諂媚,雖然才三十出頭,可是臉孔浮腫,眼圈發青,看上去就像四十多歲的人了,他就是前些日子曾經派人來提親的那個丁老爺,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僕人也連聲附和著他,個個都笑的奸詐而陰險,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典型實例。

  見我要走,他們將我圍了起來,我撇嘴道:“麻煩讓個道,我要回去。”

  丁老爺的小眼睛閃爍著,討好的說道:“就讓丁某人送沈姑娘回家吧。”

  “不用了,”我翻了翻白眼,“回家的路我還認識。”

  他朝我走近一步,我便往後退一步,他再走近,我再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沈姑娘,我可是一片好意啊,你就忍心拒絕我?”

  “呸,”我不屑道:“請你放尊重點。”

  他眯起眼睛,伸手就拉我,“你要做什麼,”我急了,以前遇上過他幾次,他忌諱著爹爹只有言語上的無禮,倒是從來沒有動手動腳過,可今天做的太過分了。

  “放開她,”聲音不大,但猶如天籟。

  六哥哥從馬上一躍而下,將我護在他身後。他緊握著我的手,輕聲道:“雅兒,別擔心,萬事有我。”

  我不由點了點頭,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他在,我就會覺得特別的安心。

  “又來一多管閑事的,”丁老爺低聲罵了句髒話,六哥哥面色微微一變,怕是他從來沒見識過這般的市井無賴吧。

  “你給我嘴裡放干淨點,”六哥哥怒斥道。

  丁老爺冷笑一聲,故作瀟灑的彈了彈手指,道:“沈姑娘,我不會難為你的,你怕什麼呢?”

  我往六哥哥身後縮了縮,又探出了半個腦袋,朝他扮了個鬼臉,有了六哥哥的保護,讓我的膽子也壯了許多。

  “雅兒,我送你回去,”他牽起我的手,朝包圍圈外走去,冷言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他一手攙著我,另一手舉著手中的寶劍,他的氣勢硬是把丁老爺囂張的氣焰壓了下去,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六哥哥帶走了我,再無一人敢出聲。

  夕陽斜射過來,余暉染紅了天角,眼見家門已在前方,我仍是舍不得放開六哥哥的手。

  “雅兒,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他松開手,摸了摸我的頭發。

  “六哥哥,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嗎?”我鼓起勇氣問他,眼底有期盼。

  他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口氣說道:“雅兒,皇上對你很好。”

  這話說的好奇怪,皇上本是我兄長,對我好也屬正常,可是這句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就完全變了味,我奇怪的看了看他,他掩飾的別轉頭去,不再直視我。

  我啞然失笑,我的六哥哥莫不是誤會我和皇帝哥哥之間的情誼了,思及此,我繞到他的跟前說道:“六哥哥,事情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你先聽我解釋。”

  “雅兒,我真該走了,”他乘我不注意,翻身躍上馬背,“後會有期。”

  駿馬奔騰而去,我傻傻的杵在那裡,心中黯然,別說皇帝是我的兄長,即便不是,我若是不願意他還能強搶不成,可惜當時的我不能深刻領會到君是君,臣是臣,而臣永遠不能與君爭鋒的道理。

  小心的掀開手中的錦盒,映入眼簾的是兩塊狀似手掌的東西,有點像是人參,細細品來卻又不是,體形不大,但是結構獨特,“這是什麼?”我奇道。

  我取出一個抓在手裡,找到如風的房中,在他面前晃了晃,“哥,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如風伸手來拿,我硬是不給,“雅兒,你不給我看仔細了,我怎麼辨別。”

  我不情願的塞到他手中,“看吧,不過要是你說不上來,別怪我踹你幾腳哦。”

  如風拿在手中仔細掂量了番,笑道:“雅兒,你沒事買了味藥材回來干啥?”

  “藥材?”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皇帝哥哥專程派人送來的就是味藥材?

  “嗯,當歸,補血活血用的,”如風關切的問道:“雅兒,你身體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把東西搶了回來,拽在了手心裡,自言自語道:“當歸,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雅兒,你在打什麼啞謎呢,”如風頭也不抬,兀自擦拭著手中的利器,那柄長劍已被他擦的雪亮。

  “啊”,我大叫一聲,我突然明白了,皇兄送我當歸的意圖是暗示我認祖歸宗呢,自打上次我拒絕他之後,他便換了這種方式。

  “雅兒,你一驚一咋的干啥呢,”如風皺起眉頭低聲說道。

  想通了個中關節,我心裡拿定了主意,娘親千辛萬苦,費盡心機的將我送了出來,不管怎樣,皇宮,我是絕對不會再回去了。

  正在思量中,如風雙手搭到了我的肩上,將我朝他身邊拉了一把,問道:“雅兒,我覺得你最近心神有些恍惚,是有什麼心事嗎?”

  我臉上發燙,輕咳一聲道:“沒有,如風哥哥又胡說。”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反手扯住如風的衣袖,“對了,說到有事,我倒是真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他滿不在乎的回道:“你要知道的事我自然不會隱瞞。”

  “哥,你是不是會武功?你從哪裡學來的?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和爹爹?”我甩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那三腳貓的功夫何足掛齒,雅兒,你太大驚小怪了。”他懶洋洋的說道。

  “三腳貓的功夫是嗎?聽說你可是把蔣胖一伙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哦,”我邊說邊偷偷瞧他的表情。

  “紀昀這家伙,”如風恨恨的咒罵了句,很快恢復了笑顏,“雅兒,你別聽他胡謅,打架嘛靠的還不是一股蠻力。”

  我白了他一眼,“哥,你別和我繞彎子。”

  他打斷了我的話,托起我的臉,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雅兒,相信我,無論我隱瞞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都不會傷害到你和義父,我保證。”

  “哥,”我還想再追問他,他把我往門外推去。

  沒幾下就被他推出了門,盡管心不甘情不願,我還是壓制住了滿腦子的疑問,和如風多年的兄妹之情,讓我沒理由不去相信他。

  回到房中,將那兩個當歸和娘親留給我的信包在了一起,藏進了檀木箱中,我想,不到非常時刻我是再不會拿出來了,如果可能就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被遺忘吧。

  “小姐,你在屋裡嗎?”門被輕輕的拍響。

  我連忙打開了房門,“高伯伯,進來坐啊。”

  老高還是很拘謹的站著不動,“小姐的閨房不敢擅入,老高頭在門外站著就好。”他從身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小姐,你的信。”

  我朝他身後看看,“送信的人還在嗎?”

  “已經走了,小姐要找他問話的話,老高頭這就去追他回來。”老高說話辦事雷厲風行,說著就往外走。

  “高伯伯不用了,你把信給我吧,”不必問了,寫信的除了紀昀外不作第二人選。

  老高將信塞到我手裡後還替我掩上房門才離開。

  還是那熟悉的筆跡,龍飛鳳舞的寫了八句詩:

  天高雲在淡,

  賜福送平安。

  良辰佳日到,

  緣情結金蘭。

  相見不恨晚,

  愛在有晴天。

  永戀天地間,

  遠世修愛果。

  看到這樣直白的文字,我一下子羞的面紅耳赤,這個紀昀的膽子也太大了,我慌亂的手足無措,這要是被人看到了還了得,想把信收起來,卻又不知道往哪裡藏。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虛掩的房門被緩緩推開,我大驚之下,把手伸到身後,“爹,是你,”我尷尬的喚了一聲。

  “雅兒,藏了什麼呢?”爹笑眯眯的問道。

  “沒啥,”我吞了口唾沫,“爹,你怎麼來了?”

  他並未回答我的問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張紙來,他用袖子微微在紙面上拂了拂,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這不就是我藏在身後的那封信嗎?再看手中,早已不見了信的蹤影。

  我愣在那裡,搶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見爹已經把信拿在手中認真的讀起來,我一次次的抬眼偷瞧他,但始終不能看出他的心思。

  我心神不寧,像有小蟲子在心頭蠕動,良久才見爹稍稍咧了咧嘴,吐出了一句話,“文采不錯。”

  我本以為爹定會好好教訓我一頓,可是怎麼都沒料到是這樣的情形。他坐了下來,又把手中的詩仔細看了一遍,笑道:“雅兒,今日約你出去的就是此人吧。”

  我不明白爹話中所指,只能點了點頭。

  “紀昀,紀昀,”爹低低的念了幾遍,又問道:“是和如風一同從師生雲精舍的那個紀昀嗎?”

  “是,”我低頭老實的回道。

  “改天讓如風帶他來家中坐坐,”爹的嘴邊仍掛著淡淡的笑容,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想叫爹不要誤會,他已經推開了門,還留下一句話給我:“雅兒的眼光不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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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3: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婚約

  原本以為爹的一席話只不過是信口拈來的玩笑話,直到幾天後,如風真的帶了紀昀回來,我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爹吩咐老高准備了一桌子的酒菜來招待紀昀,當我走到偏廳看到紀昀的身影時已然驚的像挨了一下悶棍,再瞧見他和爹爹談笑風生的樣子更是讓我吃驚的口舌打結險些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會在這?”我上前就質問道。

  “雅兒,怎麼說話的?”爹居然為了旁人訓斥了我,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兒。“來,坐到爹身邊來,”他指了指他左首的座位,我本想依順著坐下,再一看,這一坐就是挨著紀昀,便說什麼也不願意了。

  好說歹說,我才換到了爹的右首邊,這樣,雖然是和如風拉近了距離,總比貼著紀昀要心寬多了。

  “這是桂花陳釀,醇香濃郁,曉嵐,你試試。”爹親切的喚著紀昀,繞有興致的和他干了一杯。我實在是猜不透爹的葫蘆裡面賣的究竟是什麼藥,不過看這情形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和如風看著他們你一杯我一杯的像是多年老友似的互相敬酒,硬是插不上半句話。酒過三旬,兩人皆有了幾分醉意,爹輕咳一聲,似乎是准備步入正題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曉嵐,聽聞你從小便才華出眾,有神童的稱號,今天我倒是要考考你了。”

  “沈伯伯請出題,紀昀願聞其詳。”他恭敬的回道,將以前恃才傲物的情態完全收了起來。

  爹向老高使了個顏色,老高會意的點了點頭,取了筆墨紙硯來,爹隨手揮就: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我和如風對望了一眼,爹的這副上聯出的好偏,暗合乾坤之意,又取八八數字對立,很難應對,我不由為紀昀擔心起來,要是他對不上來,依他平時清高的性子,這面子要往哪裡擱。

  只見紀昀不慌不忙的提筆,稍加思考,胸有成竹的揮筆寫下: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和鳴。

  “好,”如風脫口而出,興高采烈的喝起彩來,“對的好啊。”

  爹捋了捋胡須,露出贊許的微笑,“不愧才子之名。”

  紀昀謙遜的回道:“沈伯伯謬贊了。”他眉宇間英氣勃發,雖然說話謙虛,但是難掩自負的神色。

  我暗自思忖,這紀昀果然才智過人,腦子又反應奇快,這點可是如風哥哥怎麼都比不上的。

  “雅兒,給曉嵐滿上一杯,”爹滿意的看著紀昀,我不情願的提起酒壺為他斟酒。

  “曉嵐,我這還寫有一首詩,只要你能讀出來,我就將雅兒許配給你。”他輕巧的許下承諾。

  “爹,”這一下把我震的不輕,“你怎麼能……”

  爹輕點我的鼻尖,“你這丫頭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由爹給你作主。”我的下巴都驚的快要掉下來,爹他是誤解了我和紀昀的關系了。

  “爹,”我拽著爹的衣袖,可是他笑著朝我擺了擺手,我的樣子在他眼裡完全成了害羞撒嬌,我真是有苦說不出。

  如風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但他緊抓著拳頭始終一言不發。

  紀昀則大喜過望,當即向爹敬了一杯酒,“多謝沈伯伯成全。”

  爹伸手擋住酒杯,“你也別高興的太早,這詩也不是那麼容易讀的,等你解出來再喝也不遲。”這次是老高從裡屋取出的一疊詩稿中,從中抽出一份遞給了爹,看來是早就備下了的。

  我伸出脖子去先偷瞧了一眼,上面寫道:月中秋會佳期下彈琴頌古詩中不聞鐘鼓便深方知星鬥移少神仙歸古廟中宰相運心機時到得桃源洞與仙人下盤棋。我頓時放下了心,這詩太過古怪,若說是一首七律,那應該是五十六個字才對,可通篇下來卻只有四十八字,我從來都沒看到過這般怪異的詩句。要是紀昀真能解出來,也讓我不得不佩服了。

  紀昀接過後,嘴唇微動,眉頭緊皺,顯然是在苦苦思索。

  “義父,這解題也該有個時間規定吧,難道他一夜解不開,我們也要在這陪上他一整夜嗎?”如風撇嘴問道,爹朝他瞪了一眼,他才把後半截話給吞了回去,我也覺著如風未免太小氣了,盡管我不贊同爹的做法,但怎麼也不能失了禮數,只有給紀昀充足的時間,他才會在失敗後心服口服的認輸。

  “紀昀,要是答不上來,千萬別勉強,”如風拍了拍紀昀的肩膀,笑道:“我保證不會外傳,絕對不會有損你大才子的名聲。”

  “如風,你安靜點,讓曉嵐好好想想。”爹對紀昀倒真是欣賞。

  “有了,沈伯伯,我已經解出來了。”紀昀彈了彈詩稿,從容的應對。

  爹有些激動的抓住紀昀的手,“你真的能解出?”

  紀昀面帶笑容的緩緩點頭,如風面色微變,我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裡,既盼望著紀昀可以讀出詩來討爹爹的歡心,他本人也免於被如風恥笑的尷尬境地,又擔心他當真讀了出來,爹果真會將我許配給他,我的心情也隨著紀昀臉上的笑意起起伏伏。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紀昀也抬眼瞧我,回我一個溫柔的似能掐出水的眼神,示意我安心,我知曉他一向狂妄又自以為是,他既然說可以,必定已有了十成的把握,害的我現在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了。

  “曉嵐,既然解出來了,就快說吧,”爹放開一直握著的酒杯,凝神注目的聽著,我拉著自己的鞭子,心裡異常的緊張。

  “就是,別再吊我們的胃口了。”今天的如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老是和紀昀過不去。

  紀昀倒是毫不在意,他朝爹行了個禮後,灑脫的說道:“沈伯伯所作之詩是一首‘藏頭露尾’詩,起首的一個字其實是最後一個字的一部分,而各句的頭一個字,便是上一句最後一個字的一半。所以整首詩念出來該是:‘八月中秋會佳期,月下彈琴頌古詩。寺中不聞鐘鼓便,更深方知星鬥移。多少神仙歸古廟,朝中宰相運心機。幾時到得桃源洞,同與仙人下盤棋。’不知紀昀讀的當否,還請沈伯伯指教。”

  他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我已經完全為他的才氣所折服,拍手叫好,全然忘記了適才爹許下的諾言。

  “好,好,好,”爹連說三個好字,欣賞和喜悅之情全然寫在了臉上,“雅兒,還不敬曉嵐一杯。”

  我這才回過神來,之前爹的話也迅速反映到我的頭腦中來,我的臉忽冷忽燙,難道就因為他答出了難題,爹就要這樣把我給嫁了?

  爹樂的合不攏嘴,這也是那麼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這般開心,那發自內心的喜悅,讓我也跟著他傻笑起來,只要爹能時刻保持燦爛無暇的笑顏,那我甘願為他做任何事。

  思及此,我端起自己身前的那杯酒,輕聲道:“紀大哥,我敬你。”說完,我一飲而盡,紀昀聞言,同樣含笑飲盡,爹坐在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們,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欣慰。

  “曉嵐,我一諾千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不過雅兒自幼嬌生慣養,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呢?”爹的言下之意就是在問紀昀是否有能力娶妻生子,他已然為我安排好了婚事,根本不打算再聽我的意見了。

  “紀昀明年即回鄉應試,待功成名就之日,便能迎娶雅兒過門。”紀昀很有自信的回道,我也知道憑他的才智,中舉只是時間問題。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你金榜題名之時就是你上門迎娶之日。”爹就這樣為我定下了終身,還不容我反駁。

  “爹,”我急的滿頭大汗,他不以為然的擺手道:“小丫頭害羞情有可原,爹明白的。”

  我還待再說什麼,爹抬頭看了看晌午高掛的太陽,道:“曉嵐,那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熟讀聖賢書,別讓我們家雅兒等太久了,呵呵。”

  “多謝沈伯伯厚愛,紀昀定不會讓您,還有雅兒失望。”他躊躇滿志,眼睛閃耀著光芒,臉上像孩子似的露出滿足而天真的笑容,都說自信的男子最有光彩,這一刻他的神情像極了年輕時刻的爹爹,自負,傲氣,光芒四射。

  “嗯,雅兒,你這就送曉嵐出去吧,”爹今天多喝了幾杯,心情也不同於以往的煩悶。

  “是,”我小聲應道。

  如風一直板著張臉,見我和紀昀出了門,“哼”的一聲也自行回了房。

  步出院門,我停駐腳步,想了又想還是不知該怎麼和紀昀說明事情的緣由。

  “雅兒,你陪我走走吧,我還有些話想和你說。”他像是看出了我有難言之語,但又不點破,只是把事情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好吧,我送你出村口。”我很感激他的體貼,可是有些話我要是今天不說的話怕再難以澄清了。

  “雅兒,”他輕輕牽起我的手,“我寫給你的詩你看到了吧?”

  我抽回了手,“看到了。”

  “我的心意你也應該明白,紀昀此生定不會辜負你。”他清亮的眸子流轉時如星星閃動,定神時又如一汪清泉,情深意重,言之鑿鑿。

  “我……”我有瞬間的失神,那樣飛揚的眼神,那般美好的誓言,全是為了我,說不上此時是怎樣的心境,感動不需要太長久的時間,也無需太多的承諾,只是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下就生成了。

  “紀大哥,我……”我咬著嘴唇,醞釀著如何開口。

  “雅兒,你什麼話都不必說,也不用現在答應我什麼。”紀昀泰然自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他甩了甩衣袖,淡淡的笑道:“等我回來。”

  我深吸一口氣,准備把憋了很久的話如實說出,剛要開口,就被一個凄慘的哭聲唬的忘記了要說什麼。

  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臉上堆滿了皺紋,眼睛凹陷,毫無生氣,他駐著一根拐杖,另只手撐在牆上,老淚縱橫,看上去無比的凄涼。

  我認得他是丁老爺家的長工王大伯,已經整整在他家干了十九個年頭,聽說今年准備辭行回鄉養老的,不知為為何卻在此哭的肝腸寸斷。

  我上前一步攙扶住他,柔聲問道:“王老伯,你怎麼了?是不是丁老爺為難你了?”

  眼看著老人站不住,身子搖搖欲墜,紀昀也幫著我扶住他,“老人家,你是遇上什麼難事了嗎?”

  王老伯看看我又瞧瞧紀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顫顫巍巍的說道:“沈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好,不過這件事你還是別管了,你惹不起他的。”

  “王老伯,別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有這位紀公子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我知道紀昀素來足智多謀,有他幫忙便可以事半功倍。

  王老伯幾乎又哭出了聲,還沒開口,已是淚流滿面,在旁人看來也是倍感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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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4: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相助

  “我在丁老爺家做長工,當初說好的是每年給一頭羊作為工錢,我拼死拼活的熬了十九年,每天是作牛作馬的為他賣力的干活,現如今我老了,再也做不了重活累活了,即便他不趕我走,我自己也知道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向丁老爺辭行,准備結清了工錢,我就回鄉下去養老。誰知道他一口咬定了以前說的是每年給我一鬥米作工錢,並不是一頭羊。你們說,我拿了這十九鬥米回去,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王老伯唉聲嘆氣的說著,越說越急,額頭上的青筋也暴了出來。

  “簡直是欺人太甚,”聽完王老伯的血淚控訴,紀昀氣憤的一拳拍在牆上,手都紅腫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老人家,你放心,我紀昀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紀大哥,你有辦法?”我開心的問道,就知道他聰明過人,一定可以幫到王老伯的。

  “嗯,雅兒,老人家,我們現在就去找這個欺壓相鄰的東西算帳去。”紀昀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脯,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他和我扶著老人緩緩的朝丁老爺的家中走去,走了幾步,我忽然放慢了步伐,“慢著,紀大哥,那丁老爺家財大氣粗,手下又有數十個打手,我們是不是也該叫上些人才好,我怕到時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傻姑娘,我們是去評理的又不是去打架,人多有什麼用,你就放心吧,”紀昀在我頭上輕輕的彈了一下,我向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既然他這麼有把握,我自然相信他,也安心的把事情交給他去處理。

  丁老爺的家座落在一片山腰水畔之中,幾大間灰瓦房沿河散立,雖不奢華,倒也清幽寧靜。

  輕輕拍響了大門,不多時門“吱呀”一聲從裡被拉開,探出半個頭來,“你們找誰呢?”

  王老伯把我們拽到他身後,陪笑道:“小五子,是我啊。”

  “怎麼又是你?我們老爺不是把帳給你算清了嗎?你還來作甚?快走快走,老爺可沒那麼多功夫和你閑扯。”這人獐頭鼠目,一看就是個善於阿諛奉承的勢利眼,我對他可沒多少好印像。

  那被喚作小五子的說著就欲關上門,紀昀用身體頂住門,“你著什麼急啊?我們找你家老爺有事,要麼讓我們進去,要麼就叫他出來說話。”

  沒想到紀昀一屆書生,說話做事倒也挺有氣魄,小五子往後退了一大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們一番,沉吟了半晌道:“那你們在這等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在我們等的快要失去耐性的時候,那不可一世的丁老爺終於出現了。

  他在看到我的一剎那就兩眼放光,“沈姑娘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小五子,你昏了頭了,沈姑娘你都認不出了嗎?”他說著用扇子在小五子的頭上狠狠敲了下一下。

  小五子摸著光溜溜的腦袋,委屈的扁了扁嘴,嘟囔著:“我又見過什麼沈姑娘,李姑娘。”

  “你再多嘴,還不快把客人們給迎進去。”丁老爺一陣呼喝,手下的人忙成了一團。

  剛在椅子上坐定,丫鬟就奉上了茶水,丁老爺親自端了一杯殷勤的送到了我面前,諂媚的笑道:“沈姑娘試試這上好的龍井,清香撲鼻,回味無窮。”他還用手扇了扇,做自我陶醉狀。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想想又不好,道:“我們可不是來喝茶的,紀大哥,你快說吧。”

  “他又是什麼人?”丁老爺眯著眼睛厲聲問道,雖是在對著紀昀說話,眼睛卻直勾勾的看向我,手還朝我抓來。

  “你可別胡來,”我“噌”的一下躲到紀昀身後,“你知道他是誰嗎?”情急之下我只能胡騶了。

  “是誰?願聞其詳。總不見得這乳臭未干的小子還是王公大臣不成?”丁老爺的一番話惹的屋內眾人哄堂大笑。

  “雅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紀昀朗聲回道,“請你以後不要再糾纏她。”他的手臂稍稍帶了一下,我便穩穩的倚在了他的身上,這次我沒有掙扎,要是能憑借此次擺脫丁老爺的胡攪蠻纏,倒也是一件美事。

  丁老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狂笑道:“沈姑娘,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你沈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像你這樣私定終生怕有欠妥當吧。”

  “那就不勞您費心了,這門婚事自是我爹親自定下的。”我說的大聲,紀昀轉向我微微一笑。

  丁老爺冷哼了一聲,暫時倒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沈姑娘今日不會是特意來此告知你已定親的事吧?”

  險些忘了王老伯的重托了,我朝紀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說。

  他雙手抱拳道:“這位王大爺是我遠房親戚,在您家做了十九年的長工,該得到十九鬥米的工錢沒錯。只是如今他想做點小本買賣,但本錢不夠,久聞丁老爺您向來寬厚待人,您看能否借給他五兩銀子,利息多少,您說了算。”

  “按理說借給他銀子是沒問題,不過誰來擔保呢,你可不是本村的人,你的話我信不過。”丁老爺眼睛長在了天上,根本沒把紀昀放在眼裡。

  紀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暗地裡扯了下我的衣袖,我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笑道:“丁老爺信不過他,總該信的過我吧,以我爹爹的名聲,是斷斷不會失信於你的。”

  “好說好說,由沈姑娘擔保那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丁老爺命人取來筆墨,又掏出了五兩銀子放在桌上,“五兩銀子在此,年息嘛我也不多收你,就按對本對利算好了。”

  不一會借據就寫好了,可是紀昀並沒有著急把銀子收好,也不催促我們離開,反而篤定的坐了下來,手中把那張借據展開又卷起,他對著丁老爺說道:“既然對本對利的規矩已經定好了,那王大爺在您這干了十九年長工,你若是只給十九鬥米,而不支付利息,這恐怕說不過去吧。”

  “行,”丁老爺倒是答應的爽快,“小五子,再去取十九鬥米來。”

  “錯了,”紀昀大叫一聲,“你們算錯了,對本對利,再加十九鬥怎麼夠呢?”

  “怎麼算錯了?”丁老爺不屑的瞥了紀昀一眼,“我倒要請教請教。”

  紀昀抄起一個算盤,就開始撥弄起來,邊算邊說道:“頭一年,工錢一鬥米;第二年加利息一鬥,工錢一鬥,那就是三斤;第三年本利相加就是七鬥……”他劈劈啪啪的在算盤上打了個數字出來,“十九個年頭,總共是……五十二萬四千二百八十七鬥米。”

  “啊,”丁老爺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把拎住紀昀的衣襟,“多少,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在顫抖,本來這三伏天就熱的夠戧,他更是急的鬥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的滾落。

  五十多萬鬥米啊,要是我也會被急出病來的,丁老爺這次可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

  “總共是五十二萬四千二百八十七鬥米,您要怕算錯,我還可以再給您算一遍,噯,君子動口不動手,您這是做什麼?”紀昀雖是被他拽住了領口,還是口氣輕松,面不改色,我朝他比了比大拇指。

  良久丁老爺才松開了手,他來回跎著方步,已是坐立不安,他遲疑了一會,朝王老伯招了招手,王老伯猶豫了一下還是湊到了他面前,丁老爺就著他的耳朵一陣竊竊私語。

  “紀大哥,你看王老伯會吃虧嗎?他會不會中計啊?”我有點擔心他會被丁老爺的花言巧語所騙。

  紀昀胸有成竹道,“沒事的,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丁老爺拍著王老伯的肩膀走了過來,“大兄弟,我同老王說好了,我願意給他十九頭羊,此事就這麼結了吧。”

  “這可不行,按照對本對利的算法,你得給五十二萬四千二百八十七頭羊才對。”紀昀一口回絕了他,丁老爺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

  “紀公子,沈姑娘,我不要他的利息了,我只要自己辛苦得來的那十九頭羊就心滿意足了。”王老伯心地淳樸善良,又忠厚老實,也只有他才會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大筆財富。

  “既然王大爺都答應了,那我也無話可說。”紀昀裝作無可奈何的攤手說道。

  王老伯興高采烈的跟著小五子去後山牽羊,我和紀昀對視了一眼,乘丁老爺還在自怨自艾之際閃出了他家的大院子,這樣的地方雖然環境幽靜,可是時間待久了便會感覺壓抑和渾身不自在,還是早早離開的為妙。

  村口道別,紀昀仍是那句“等我歸來,”他的伶牙俐齒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場,千言萬語都只凝結成了這一句。目送他離去,忽感有些不舍,那些糾結在心頭的絲絲結結,似乎豁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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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4: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二十章 險像環生

  轉眼間,飄入了深秋季節,那群山翠嶺間的楓葉紅了,金風送爽,天高雲淡。

  我無聊的托著下巴趴在桌子上,手邊堆的是一疊疊的詩稿,全是紀昀在讀書的閑暇間所作,又派人送了給我。他的字雖稱不上氣勢磅礡,倒也柔中帶剛,恢宏大氣。

  “雅兒,你都幾天沒給小白喂食了。”如風忽然闖入,自打爹爹給我定下終身大事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是他刻意躲避或是存心避嫌。

  “嗯,我這就去喂它。”我點頭應道,放下了手中的紙和筆。

  “給,”如風笑著遞給我一把青草和幾根細嫩的胡蘿蔔,我接了過來,“哥,你最近跑哪去了,為何一直都見不到你的人。”

  “紀昀要考功名,我自然也不能落後,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先生那兒熟讀聖賢書。”如風輕聲回道,臉部表情稍有些不自然。

  “哥,你也一定會高中的,”我走到他跟前,“你的才識並不在紀昀之下。”

  “雅兒,你不必寬慰我,我和紀昀相處多時,哪一次先生出的對聯不是他答的又快又符合先生心意的,我心裡明白的很,我穆如風和他相比始終是差了一截啊。”如風垂頭喪氣的說道,全然沒了以前的豪情壯志。

  “哥,你不要妄自菲薄,還沒開考,你怎麼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這可不像平日的你哦。”我故意激勵他。

  他長嘆一口氣,“若不是紀昀才高八鬥,義父也不會將你許配給他。”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頭有些隱隱作痛,紀昀的事也不知該怎麼同他還有爹解釋,好在離科考尚有些時日,待我想個萬全之策才是。我也清楚的知道,紀昀的品性才華皆無人能及,若是嫁給他,往後的日子自是平添很多的樂趣,可是,在我心中早早的駐下了一個人,一個從我十歲那年就念念不忘的人。

  如風見我遲遲不答復,徑自拿起桌上的詩稿翻閱著,越是往下翻,他的臉色越是難看,只見他的面色是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哥,我去喂小兔兒了,你在這慢慢看吧。”看到如風鐵青的臉色,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敢多說一句半句的去招惹他。

  來到院子裡,老高和聽蓮一行掃地的掃地,澆花的澆花,正忙的不亦樂乎,我也不去打擾他們,在牆角緩緩蹲下,輕輕打開飼養小白兔的籠子,把小白抓在了手心中,撫摸著它柔軟的長毛,柔聲道:“小白乖,餓壞了吧,有東西吃了。”

  誰知它瞅都不瞅我喂給它的胡蘿蔔,“噌”的跳了起來,一下竄出去老遠,它往外跑了幾步,又回頭看了我幾眼,隨後繼續朝門外移去。

  “喂,小白,別跑啊,”我著急的呼喚它,喂養了它好幾個月,彼此間也培養了一定的感情了,它怎麼能說走就走呢。再說,它一個人在村莊裡活蹦亂跳的話很容易成為那些頑童的獵物的。

  我追了出去,在它行將隱入草叢的一霎那發現了它的蹤跡,“看你往哪裡跑?”我興衝衝的撥開雜草,雙手向前一探,眼看著就要捉到它了,一支長箭“嗖”的飛來,將小兔子牢牢的釘在了地上。

  我怒目看向長箭射來之處,只見遠遠的有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小男孩朝這裡走來,一定是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閑著無聊把農家的地兒當成了私家的圍獵場了。

  我把小兔子撿了起來,那一箭射的又狠又准,小白早已沒了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毛發。我氣的手直發抖,這些個公子爺從來都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如今連這般可愛的小動物都不放過,真正是沒有人性。

  “公子的箭法真准,已經到了百步穿楊的地步啊,”這年頭阿諛奉承的人還真是不少,說話間,一行人已走到了我的面前。

  “公子,兔子在這位姑娘的手中,”領頭的是一個相貌粗獷的壯漢,“喂,這是我們公子的獵物,小姑娘,還不快呈上來。”

  我冷笑道:“這裡是村莊,並非供你們游獵的圍場,你們在這裡胡作非為,還有沒有王法了?”

  年輕的公子往前走了一步,“原來是你,我們又見面了。”我抬頭瞧去才看清了他的容貌,頓時愣住了,他笑的天真又無邪,可我看著染血的小白,心裡涼了半截。

  我呆立半晌,向後退了一大步,咬著嘴唇,不再理會這些人,掏出塊帕子包住小兔子,想繞過他們從邊上過去。

  那男孩出手攔住了我,“噯,你想走可以,把小爺我的獵物留下來即可。”他的手下們也跟著起哄,有幾個急於拍馬的奴才已經摩拳擦掌著向我伸來。

  眼看著那些髒手扯住了我的衣袖,我大聲斥責道,“弘瞻,你別再胡鬧。”話音脫口而出,已然收不回來。

  他本來笑眯著眼睛看好戲,忽然聽到我喚他的名字,一下子神色大變,良久才回過神來,冷著臉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們家公子的名字是你這個鄉野村姑能叫的嗎?”他的一個手下凶悍的瞪了我一眼,旋即又推開了我,順手把我手中的小白兔也搶了過去。“主子,您的獵物,”他轉手就交給了弘瞻,一臉討好諂媚的笑容。

  “你怎麼知道小爺我的名字?”弘瞻又問了一遍,神情已從適才的驚愕中恢復過來。

  “你去問皇上吧,”我不想再和他多費唇舌。

  “你……”他張口結舌的看向我,但已不敢再對我無理。“我們走,”他手一揮,一伙人立刻緊跟在他後面。

  “等等,”我提著裙擺緊跑了幾步,“把小白兔還給我。”

  他的手一松,包著小兔子的絲帕包應聲落下,隨後他抬腳就踏,竟然連已經斷氣的小動物都不放過,我氣急,用力的推了他一下,“弘瞻,你太過分了。”

  撿起已是血肉模糊的小白兔,我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才克制住滿腔的怒火,我實在是沒想到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母同胞的姐弟倆,相見不相識不算,還要弄得反目不成?

  鼻子酸酸的,有鹹澀的淚水流進了我的嘴裡,不再回頭看他,我懷揣著陪伴了我幾個月的小兔子,狂奔了出去,不願意再面對弘瞻的殘忍和絕情,我怕再待下去就會忍不住將實情全盤托出,會替娘親痛罵這個嬌縱跋扈的兒子。

  雲纏霧繞的群山峻嶺,清逸秀麗,美不勝收,冬天曾是皚皚白雪,在夕陽映照下,紅白相間,猶如朝霞環繞,燦爛多姿。

  這裡就是我初遇六哥哥的地方,我想,小白若是長眠與此,也不枉來人世這一遭了。

  嘆了口氣,我揀了根粗實的樹枝在地上挖著坑,微風拂面,舒適怡人。

  看看坑的大小和深度差不多了,我小心翼翼的將小白放了進去,把挖出的泥土再填上,用腳踩踏實了才起身拍掉身上沾上的塵土。

  我向來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今天的遭遇讓我不得不嘆息的世事的無常,任憑娘親為我們姐弟倆做好了再好的安排,仍是沒有料到弘瞻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紈绔子弟。娘親在天有靈,怕是不能瞑目啊。

  “那姑娘在這裡,快,”有細微的響聲傳入了我的耳中,我下意識的閃到一塊巨石後面,偷偷探出半個頭,大吃一驚,原本渺無人煙的荒山上居然出現了一群蒙住臉的黑衣人。

  “咦,人呢?剛才還在這的,一定跑不遠,大家四處找找,千萬別讓她跑了,殺了她回去主子大大有賞。”這人的聲音粗聲粗氣的,我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無怨無仇,他口中的女子不可能是我。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看看情形再說。

  但是躲在巨石之後只是權宜之計,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搜尋到此處,我得盡快拿個主意。

  尋思間,這群人已撥開雜草往我這裡走來,我定睛一看,他們個個是身材魁梧,手裡都拿著家伙,來著不善啊。

  我有些心膽氣怯,早知道就不該一個人跑到這麼遠得地方來,就算他們要找得人不是我,可是在這荒僻之處碰上這些凶神惡煞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手心冒出了一層薄汗,適才的涼風吹在身上已全然無用,心砰砰直跳,雙腿發軟,這時就算想跑也是走不動了。

  眼看著他們用刀劍往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刺去,我驚的幾乎站不住腳,這刀劍又沒長眼睛,要是被刺上十幾個窟窿可不是好玩的事兒。思及此,我再也顧不得許多,一下跳了出來。

  “在這裡,”隨著一聲大喝,所有人將我團團圍了起來。“就是她,還不動手。”

  他們舉起了手中的家伙,“慢著,各位大哥認錯了人吧,我們素昧平生,怎麼可能與我這個小女子為難是吧?”我討好的說道。

  “少廢話,早點殺了她我們就可以早些回去向主子交待。”粗聲音下達了命令,一把鋒利的寶劍抵在了我的頸中。

  我在心裡罵了他們一百遍,可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脫困,沒想到我今日會莫名其妙的命喪肖小之手,我沮喪的閉上了眼睛。

  “住手,不要傷害她,”救兵從天而降,我猛的睜開了雙眼,一騎清煙後,是六哥哥焦急的面容,縱馬奔騰,瞬間就到我身邊,長劍同樣架在了企圖害我性命之人的脖子上。

  “放開她,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六哥哥的眼神中帶了殺氣,和平日的溫文爾雅大相徑庭。

  被鉗制的匪徒同其他人對望一眼,平平說道:“那我們一同松手。”

  “可以,別耍花樣,”六哥哥手中的劍上移幾寸,離他的頸部又近了幾分,“我數一二三就同時放手。”

  “行行行,你可千萬把劍看好了。”

  “一二三,”兩把寶劍幾乎同時收了起來,六哥哥迅速將我拉到他身後,而包圍圈逐漸縮小,現在的形勢是我和六哥哥被困在了其中,看樣子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不知道如何得罪了他們,害的把六哥哥也牽連進來,他的武功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我輕輕的扯動他的衣擺,“六哥哥,不要管我,你打不過他們的。”

  “不行,我不會把你丟在這裡的,一會我和他們動起手來,你就往外跑。”他丟給我一把匕首,“拿著防身,記住能跑多遠跑多遠,千萬別回頭。”

  不待我回答,他的劍左右揮動,眨眼間已鉻倒了幾個,他回身看我,“快走。”

  我明白留在這裡只會成為六哥哥的累贅,唯有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大家才都有機會脫險,我咬牙沿著他殺出的血路飛奔了幾步,可惜慌不擇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奔向的竟是一條絕道。

  身後追兵的腳步越來越近,我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抬眼望去,身前是萬丈深淵,而背後窮追不舍。我一步步朝後面退去,緊張的盯著那幾張可惡的臉和他們舉起的利器。

  “姑娘,你別再退了,掉下去可是粉身碎骨,我們一定會給你個全屍的。”說話的人還帶著憐憫的口氣。

  我心念一動,問道:“到底誰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總該讓我死個明白。”

  “我看你還是做個糊塗鬼的好,問那麼多對你沒好處,”他們向我逼近,我避無可避,腳死死的抵在凸起的石塊上,緊握著匕首的手中全是汗水,暗嘆盡管有六哥哥拼命救我,仍然難逃一死,如今我對活命已不抱任何希望,只期盼六哥哥能夠化險為夷。

  忽然石塊松動,再也支撐不住我,我一個踉蹌就朝懸崖邊上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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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二章 定情

  我的身體已經直直的下墜,千鈞一發之際,手指攀到了懸崖口一塊尖尖的突起,連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牢牢抓住。

  心稍微安定,雖然掛在半空中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

  已經聽不到任何打鬥的聲音,也不知六哥哥那裡的情形,但是從崖上探出的幾個人頭告訴我追殺我的人還沒死心。

  “這丫頭真是命大,”催命的聲音又出現,隨之而來的是踏在我手上的大腳,“看你放不放手。”

  鑽心的疼痛襲來,我險些支持不住,往下看去,苔痕斑駁的岩壁,亂石縱橫的山谷,深不見底,令人望而生畏,我痛的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可是求生的**仍是讓我死死的抓著不松手。

  直到看見蒙面人腰間懸掛的腰牌,炫目的果親王府四個字如烈日般刺痛了我的眼,也徹底擊碎了我的心,親情不堪一擊,我已無力再支撐下去,罷了,我閉上雙眼,心一橫就此松手,也好過再承受內心的煎熬和折磨。

  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娘親遠遠的在向我招手,面帶笑容,甜美而溫和,“娘,我來了,”喃喃低語,絮絮訴說。

  突然我的身體被一只手牢牢的鉗制住,“雅兒,把手交給我,”溫柔體貼的聲音,正是來自六哥哥,睜眼看去,他整個人倒掛在空中,雙腳勾在山崖的一棵小樹上,一手在我腰間,另一手緩緩向我伸來,“雅兒,別怕,來,抓住我的手。”

  我迷惘的看向他,不知如何是好,他雖然身處險境仍流露著淡定從容的微笑,這份沉著讓我自嘆不如,我放心的伸手過去,就在此時,“哢嚓”一聲,小樹顯然承受不了我們兩個人的重量,樹干從中間開始斷裂,伴隨著岩上的石塊“嘩嘩”滾落。

  我驀的伸回手,冷靜的說道:“六哥哥,你快放開我,小樹很快就會折斷,你再不放手就來不及了。”

  他靜靜的看著我,圓睜的虎目飽含不舍的柔情,“絕不放手。”他鏗鏘有力的言語,不容我再反駁。

  “你別傻了,小樹一斷我們兩個都得死,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話令我感動,只是生死關頭,由不得我深思,我用力的去扳開他纏在我腰際的手,我不要成為他的包袱,只要他可以甩下我,憑借他的功力自然能夠順利的攀上懸崖。

  我拼盡全力未能如願,他的手反而抓的我更緊,“六哥哥,”我急的快要哭了,他依然我行我素,“能生則一起生,要死便一塊死,”從他口中輕輕的吐出這樣一句話。

  “世上情絲萬縷,有一種叫生死相隨,”那一夜在山洞中六哥哥對我說過的話,毫無預警的閃現出來,猶如午夜的蘭花競相綻放,絢染了整個黑夜。

  “劈啪”,孱弱的樹干再不能負擔,終於,完全折斷了。

  習習晚風吹過,我渾身打了個哆嗦,頓時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厚厚的雜草叢中,已是靜幽的深夜,月色朦朧,恍如紗霧一般的夢幻。衣衫有幾處破裂,傷處隱隱作痛,我試著動了一下,右腳踝傳來一陣利劍穿心似的劇痛,使得我全身都蜷縮起來。

  我憶起之前的事,也幸好墜落的時候接連被幾棵崖邊生長的樹木遮擋,延緩了下落的速度,這才不至於摔的粉身碎骨。

  我逃過了這一劫,可是六哥哥呢?他和我同時掉落懸崖,如今我暫時性命無憂,他卻不知所蹤。

  我忍著腿傷,用手支撐著竭力站了起來,借著月色遍尋四方,好不容易才看到六哥哥正躺在離我約三丈開外的僻靜處,生死不明。

  我驚呼一聲,奮力爬到他身邊,口中聲聲叫喚著他的名字,眼裡瑩瑩閃著淚花,沒能強忍住,終還是潸然落下。

  我壯起膽子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雖然輕微但呼吸均勻而順暢,我稍稍安下心,搖晃著他,“六哥哥,你快醒醒。”

  他身上的傷痕也不比我少多少,臉上還有幾處擦傷,我使勁的推他還是不醒。

  我眼尖的瞅到他懷裡有一淺色的物事露出了一角,想了想,抽出來一看,竟是我的那方帕子,折疊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忽聞他口中輕聲呻吟,像是快要醒來,我慌忙把帕子塞進他懷中,把他的頭枕在我的膝蓋上,手輕拍他的臉,“六哥哥,六哥哥。”

  他的眼睛微睜微閉,一下抓住我的手,“雅兒,你沒事吧?”聲音微弱低沉,他自己傷的不輕,可首先想到的卻是我。

  我哽咽低泣,嗚咽道:“我沒事,六哥哥,我們還活著。”

  他直起身,將我緩緩擁進懷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嚅喏著,真情流露。

  “呲,”我低呼一聲,他緊張的看向我,“傷到哪裡了?快告訴我。”

  我指了指右腿,他小心的托起我的腳踝,專心的審視了下,“還好,沒傷到筋骨,只是脫臼,”他扳住我的腳,我疼的哇哇直叫,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他慌了手腳,“雅兒別哭,你忍著點疼,要是不及時給你治傷,你會瘸的。”

  我哭著點頭,暗罵自己沒用,六哥哥一邊和我說著話分散我的注意力,一邊手上加了把勁,只聽見“哢”的一聲骨頭接上了,我也疼的直冒冷汗。

  “好了,好了,”六哥哥摟住我拍著我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你休息會再走路試試。”

  我枕在他的胸前,懷裡像揣著個兔子般跳個不停,心神蕩漾。

  未曾料及,下一刻,已被他輕輕的推開。

  “傅恆逾越了,請姑娘見諒。”還是這句傷人的話,如同澆了盆冷水,熱情在瞬間被熄滅。

  但是這次我不會再輕信,我有足夠的理由能夠逼出他的真心話來。

  “逾越,說的好,敢問傅大人當時為何要救我?”我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會才漫不經心的回道:“因為你是皇上珍愛的女子,傅恆理應救你脫險。”他矢口否認,將一切都推到了皇兄身上。

  “你……”我萬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回答,倒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他。

  我焦躁的抓著頭發,“你明明可以有逃生的機會,何必要陪我一同赴死?”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

  “救不了你,也無面目再見皇上。”他依舊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還是不相信他的辯解,衝動的從他懷裡扯出了那塊帕子,當著他的面展開,“這是什麼?”

  他微怔,閉口不答。

  “這塊帕子上繡的是我沈卓雅的名字,敢問大人收藏在貼身處究竟是何意?”我冷笑:“你就不怕皇上怪罪於你?”

  他欲從我手中抽回帕子,我緊抓著不放,“這是小女子之物,放在大人那裡多有不妥,還請交還於我。”我直言不諱,既然他坦言對我無意,就不該再藏著我的東西。

  “雅兒,你何必再逼我,你終究會是皇上的人,”眼看著帕子將被扯成兩半,他猶豫著松開了手,口中卻輕巧的吐出讓我哭笑不得的話。

  “六哥哥,你完全誤會了,我和皇……皇上是不可能的。”兄妹相戀,要遭天打雷劈的,這六哥哥也真是,問都沒問過我就枉下斷言。“皇上只是把我當作了妹妹般疼愛。”

  “到時怕是由不得你,”他還在鑽牛角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是了,皇上要娶的女人誰敢不從,偏偏我就是他不能要的那個。

  我不怒反笑,“六哥哥,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關於我身世的故事。”我尋思片刻,還是決定告訴他我和皇上其實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妹的事實。

  這個故事有些亢長,六哥哥耐著性子聽我講的每一個字,不時點頭,最後他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個被帶出宮的小女孩,就是你。”

  “沒錯,這下你總該明白我之前所說的話了吧。”我把玩著手中的帕子,盈盈一笑。

  “這麼說,你和皇上是……兄妹?”他撓著頭皮,面露尷尬。

  “嗯,”我干脆利落的回道。

  他苦笑道:“我居然平白的為此生了這許多天的悶氣。”他伸手搓起我的一捋長發,將我凌亂的發辮拆下,“頭發散了,”他巧手為我重新結好,“這樣子就好多了。”

  我摸著經他打理後煥然一新的長辮子,“你……不會是熟能生巧吧?”我旁敲側擊的問道。

  “哪能呢?”他淡然一笑,“還是頭一次。”他隨手抽出仍抓在我手中的帕子,塞進了自己懷裡,似笑非笑道:“這帕子還是交由我保管的好。”

  “還給我,”我攤開手道:“我可沒答應送給你。”我抿著嘴直笑。

  他順勢拉近我,額頭抵著我的,眼對眼,鼻梁貼著鼻梁,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雅兒,”他低聲輕喚我的名字。

  “你要說什麼?六哥哥,我聽著就是。”我的臉已經紅的像燒起了一盆火,眼睛避開了他。

  他托起我的下巴,直視我的雙目,略帶歉疚的說道:“雅兒,白雲從不向天空承諾去留,卻朝夕相伴;星星從不向夜幕許諾光明,卻努力閃爍;我從來沒有給過你諾言,卻把你時刻放在心底的最深處。”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滾燙的臉頰上,讓他共同感受此刻我內心的起伏和激蕩,良久我抬眼瞧他,他的眼中除了深沉的愛意還帶著幾分的緊張和局促不安,我柔聲但堅定的說道:“六哥哥,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新月彎彎,使人迷醉,淡淡月光,引人遐思。

  我抱著雙膝坐在地上,托腮看著身邊的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本以為今日必定難逃一死,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從那麼高的的地方跌下來,不僅性命無虞,還解除了和六哥哥之間的誤會,直到這會兒我還在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

  “這般出神在想什麼?”六哥哥的聲音如潺潺的清泉流淌過我的心田,手指微微撫過我的臉頰。

  “我在想……每一次我碰上事情總會遇見你,也不知是麻煩跟定了你,還是你把麻煩帶來了?”我故意低頭想了想,調侃道:“上次是在寺廟避雨,碰上一群亡命之徒,今天又是被人追殺,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頓了頓繼續說道:“總不會都是巧合吧?”

  “第一次確實是巧遇,那時我還沒有認出你來,”他狡黠的笑著揉亂了我的一頭秀發,我瞪了他一眼,“那今天的事兒呢?”

  “這裡是我們初次相識的地方,”他的目光含著脈脈溫情,可就是不再把話往下說。

  我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紅了臉不抬眼皮兒,更是忸怩起來,鉸著雙手把玩著衣角。

  他輕輕扳過我的身體,在我額頭印上他深情的一吻,溫言軟語道:“雅兒,你平日深居簡出,應該不會得罪人,況且那些人出手皆是狠招,我始終都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要將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致於死地?”

  我心中咯噔一下,弘瞻的事萬萬不能告訴六哥哥,弘瞻是我的親弟弟,血濃於水,他對我不仁,可我絕不能不義。我故作驚訝的說道:“我也不曉得,這些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六哥哥皺眉道:“會不會是上次糾纏你的人做的?”他說的正是丁老爺,此人平素雖專橫霸道,不過在這件事上卻是冤枉了他。

  “應該不會是他,他雖說欺壓鄉鄰慣了,但諒他還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一口便否定了他,引得六哥哥不禁多看了我幾眼。

  “無論是誰,我都會找他出來,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六哥哥緊繃著臉說道,眼裡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冷峻犀利。

  我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揀起一根枯草隨意撥弄起來,憋悶著不說話,他輕支起我的手臂,親吻著我的掌心,“雅兒,有我在,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來,六哥哥,”我拉著他平躺在草地上,“今晚的月色這般迷人,你非要說打打殺殺的話來煞風景。”

  此時滿天星鬥在薄紗籠罩的霧氣後,隱隱約約的跳動著點點寒光,一輪彎月高懸中天,欲藏還露,瀉下一江銀波。

  正說著,一顆流星劃過,發出幽幽的光芒,就像天幕上鑲嵌的寶石墜落人間,眼看著稍縱即逝,我有些興奮的甩著六哥哥的手道:“六哥哥,趕緊許個願,我聽爹爹說過,流星劃過的瞬間許下的願望多半能實現。”

  我雙手交握搶先虔誠的許願: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只願生生世世永相伴。

  回首見六哥哥兩眼緊閉,雙手合十,嘴唇微動著,念念有詞,良久才睜開了雙眼,我掩嘴笑道:“快告訴我你許了什麼願?”

  “許願嘛當然要放在心裡,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他笑著輕輕的刮了下我的鼻梁。才說完這句,他卻又直直的問道:“那你許了什麼?”

  “佛曰不可說,”我頑皮的學著老夫子搖頭晃腦著。

  六哥哥笑著掐掐我的臉頰,我回他一個爛漫的笑容,忽的瞅見一個黑影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如疾箭一般俯衝下來,我驚呼一聲,腿都發軟了,六哥哥把我護到身後,“別怕,是只蒼鷹,夜裡出來覓食的。”

  那黑鷹幾乎觸到了地面,又緩慢拍擊著翅膀直衝夜空,就這樣時高時低,來回盤桓了幾次才衝過了峰巒迭起的山頭,越飛越遠。

  六哥哥輕點我的鼻尖,“難為你了,等天一亮我就去找出路。”

  我望著黑漆漆的崖壁,膽怯的問道:“這麼高,我們怎麼還上的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六哥哥細心的拍掉粘在我衣衫上的雜草道:“雅兒,靠著我睡會吧,天亮我叫醒你。”

  我答應了一聲,慢慢偎進了他的懷裡,頭枕著他結實的胸膛,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

  除了偶爾的鳥鳴,周圍萬籟寂靜,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們兩人,偷偷抬眼瞧他,卻見他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我,炯炯的目光裡閃耀著強烈的喜悅。

  見我抬頭,他嘴角微扯,“睡不著嗎?”

  我點了點頭,“六哥哥,你還記得你和我講的那個故事嗎?”

  “自然記得,‘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為報此深情,願生死相隨,”他握住我的手,“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故事?”

  “我想,現在的我能完全聽懂這個故事了,所謂愛到深處愛到極至,大概就是這個情形了,”我眨巴著眼睛,和他十指交纏,“六哥哥,我還想聽你說故事。”

  他眯起眼睛思忖片刻,挑眉笑道:“今日不給你講故事,給你看個好玩的物事。”他站起身來,又伸手拉起我,走到靠近崖壁的地方方才停下。

  “雅兒,你注意看著岩壁,”他走到我身後,“可不許回頭偷看哦,”不知他在搗鼓什麼。

  只見在淡淡月色的映照下,崖壁上出現了一展翅飛翔的雄鷹,栩栩如生,“呀,”我欣喜的叫道:“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景像一變,這次出現的是一豎著耳朵的小兔子,嘟著嘴,可愛極了,還沒等我欣賞盡興,又換成了拖著條掃把似大尾巴的灰狼。

  我轉向了身後的六哥哥,見他交叉著雙手又准備換花樣了,連忙攔住他,“六哥哥,快教我,快教我”,他眉梢挑起一絲淺笑,與我手把手的擺弄起來,很快我就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做起手影來也有模有樣了。

  我不知疲憊的學著各式各樣的手勢,整個山崖下都是我的歡笑聲,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了,曉星隱沒,曙光初升,天蒙蒙亮了。

  六哥哥四處打量著,不時的撩開被枯草和落葉遮蓋住的角落尋找著出口。天已大亮,我看清楚了我們身處的環境,荒草野藤,緲無人煙,死氣沉沉。

  “雅兒,快來看這裡,”抬頭望去,六哥哥正在朝我招手。

  在拔去大量野草的亂石之後,有一條被踩的結結實實的小路,路上並無一束雜草,顯然是這是條人為開采的道路,遠遠望去一直延伸到山的盡頭。

  我們相視一笑,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任誰也不會想到在此還藏著這樣一處秘密所在,虧得六哥哥心細,要不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重見天日。

  誰料到沒走幾步,我受傷的腳踝又開始隱隱作痛,我強忍著沒吭聲,可是速度卻越放越慢,漸漸的就跟不上六哥哥的步伐了。

  許是見我臉色蒼白,額頭滾落了大滴的汗珠,他二話沒說,在我跟前半蹲下身體,向背上一指,“上來,我背你出去。”

  “六哥哥,我又拖累你了,”我愧疚萬分,每次都幫不了他什麼,偏偏還要成為他的包袱。

  “又說傻話,現在可不是客套的時候,”他怕我夠不著,弓起了背,直到我爬了上去,他又說道:“這條山路還不知道有多長,我們要盡快走出去才行。”

  我點完頭才想起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感謝的話也不便多說,只能彎起了嘴角輕笑。

  “六哥哥,我會不會很沉?”我小聲問道。

  “你呀,”他故意停下來仔細想了起來,把我急的連聲問道:“怎麼?”他狡黠的笑道:“比只兔子沉不了多少。”

  我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雖然明白他的話只是在逗我開心,還是為此心花怒放。

  愈是往前走去山路愈是開闊,終於,我們又看到了久違的官道。

  恍如隔世,猶如重生。

  由於時辰尚早,官道上行人亦不多,倒也沒人把灰頭土臉的我們放在了心上。

  六哥哥伸手攔住一輛過往的馬車,那趕車之人一臉的不耐煩,輕蔑的斜眼看著我們。

  六哥哥擲出了一錠銀子,此人立刻換了幅嘴臉,不僅主動拉開了車簾子,還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六哥哥並沒有理會他,輕手輕腳的扶我上了馬車,自己也一躍而上。

  馬車徐徐前行,我靜靜的看著六哥哥,突然發笑,他滿臉的泥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想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難怪剛才車夫那樣對我們呢,定是把我們當成了乞丐。

  當馬車行至村口時,我磨蹭著遲遲不願下車,依依不舍,六哥哥收緊臂彎,將我緊緊摟在懷中,靜默半晌後緩緩說道:“雅兒,回去吧,改日我再上門拜會令尊。”

  我默默點頭,在今日的情形下確實不是個見家人的好時機,我也該為自己整夜不歸找個充分的理由。

  我看著馬車再次啟動,才踏上回家的路,誰知一轉頭,就見身後爹正目不轉睛的瞧著我。

  我怯生生的喚道:“爹,你怎麼在這?”

  “你去了哪裡?大伙幾乎找了你一整夜。”爹氣悶道:“你一個姑娘家一夜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如風直到現在還在四處奔走查找你的下落。”爹高舉的手眼看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最終還是慢慢放了下來,“雅兒,你不小了,還是不懂事。”

  “我……我摔下了山崖,幸得好心人搭救……”我將跌落懸崖的根源歸結於自己的不小心,刻意隱瞞弘瞻的事只是不願讓爹再為我擔心。

  爹聽完臉變的煞白,我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再想像當時的境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喃喃低語,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爹不再怪你了,記住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這次多虧有你娘的在天之靈保佑你。”

  “是,”我輕聲應道,也為自己仍是讓爹操心而感到內疚。

  “救你的是方才送你回來的那個人嗎?”爹突然問道,我心驚,原來他全看到了。

  我悄悄抬頭看他,他面無表情,臉上喜怒未辨。我小聲道:“回爹的話,是他。”

  “雅兒,爹還是那句話,你交什麼朋友我不管,我也相信你的眼光,不過你要記得自己已經許配了人家,行事要有分寸,明白嗎?”爹不緊不慢的說著,可是聽在我的耳中卻有些刺耳。

  “爹,女兒只想嫁給自己的意中人,你根本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將我許配他人,女兒不願意,”我終於一口氣說出了早就想說的話,可畢竟這是我頭一次頂撞他,說完心裡也在打鼓。

  “爹相信紀昀一定會給你幸福,我不會看走眼的,”他捋著胡須淡淡笑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他很有把握的說道:“紀昀也不會。”我實在弄不明白,紀昀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連一向清高自負的爹也為他說話。

  我討好的攬住他的胳膊,“爹,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當你答應我了。”

  爹嘆息道:“雅兒,凡事別太早下結論,錯過了紀昀,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才不會呢,”我滿不在乎的回道,心想,眾裡尋他千百度,此生只需六哥哥一人真心相待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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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南下尋醫

  乾隆九年在不經意間飄然而至,原本應該家人團聚的大年三十,卻突然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承歡姐姐,”當來人摘下頭上的皮帽,露出嫵媚的俏顏時,我和爹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承歡,你怎麼會來這裡?”爹朝她身後望去,“晴嵐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沒等承歡回答,我就輕扯爹的衣袖,“爹,讓承歡姐姐坐下來再說。”我殷勤的把她讓到了爹身邊的位置,“承歡姐姐,我親手包的餃子,你也嘗嘗吧。”

  “聽蓮,再添副碗筷,”我吩咐道,“不用麻煩了,雅兒,我說幾句話就好。”承歡臉上是遮不住的疲憊。

  “承歡,發生了什麼事?”爹的臉上也嚴肅了起來,顯然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承歡看了看我和如風,欲言又止,爹會意的朝我們揮了揮手,“雅兒,你和如風先回自己房裡去。”

  “噢,”我頗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和同樣心不甘情不願的如風對望了一眼,慢慢的跎向了門口。

  看到如風拐向了後院,我悄悄的又折了回來,正巧碰上聽蓮奉茶,我豎起食指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二話沒說搶過托盤端進了前廳。

  爹和承歡正襟危坐,表情有些焦躁不安,我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偷窺他們的意思。

  我小心翼翼的端茶送到承歡的手中,“承歡姐姐,喝口茶。”

  “雅兒,你怎麼又回來了,胡鬧。”爹板起了臉。

  “算了,讓雅兒知道也無妨。”承歡捧起茶盅,撇了撇茶沫子,小啜一口。她轉向了爹,“晴嵐的身體時好時壞,可是一天不如一天,昨晚上還咳了血。”說話間,她面色變的煞白,“若涵姨留給我的話,我一刻都沒有忘記,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時間了,豫鯤哥,你說我該怎麼做?”

  忽然聽到她提及娘親的名字,心裡還是略微震蕩了一下,很快我就調整好心態,聽他們繼續說下去。

  “皇上沒讓太醫來瞧瞧嗎?”爹眉間的憂愁並不比承歡少。

  承歡的嘴角勾起一朵凄美絕倫的苦笑,神色凄涼,“來過,也看了幾次,可留下的都是一句話‘無能為力’。”

  眼睜睜的看著愛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卻幫不了他半分,怕是世間最無奈的事了。

  “爹,您就替承歡姐姐想想辦法吧,”爹在我的心中向來無所不能,只要他答應下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他站起身背負雙手在屋裡走來走去,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況爹同承歡還有晴嵐的交情不淺,晴嵐的病也必定讓他心中極不好受。

  我和承歡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出聲打擾爹的思路。

  爹時而顰眉,時而自言自語,只聽他自個默默低語,“既然京城的大夫不行,那咱們就想別的辦法,想別的辦法,”良久,他猛的拍了下腿,“有了。”

  我和承歡大喜過望,湊到他的身邊,“爹,您想到了,快說快說嘛。”

  爹拍了拍我的腦袋,“別心急,聽爹慢慢說。”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們坐下。“別看天下的名醫都聚集在了皇宮裡,其實民間亦不乏能人異士。”他的眼睛泛著智慧的光芒,捋著頷下三縷長須,緩緩說道:“世上名醫古有華佗,扁鵲,今有蘇州葉天士。”

  “葉天士是何許人?他的名氣竟能與華佗,扁鵲相提並論?”承歡的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其實我的想法也和她相同,畢竟我們都沒有聽說過此人。

  “你久居京城,而他揚名於江浙一帶,你自是不知。聽聞他出生於醫學世家,十二歲隨父學醫,聰慧過人,悟超像外,一點即通,尤其虛心好學,凡聽到某位大夫有專長,就向他行弟子禮拜其為師,十年之內,換了十七個老師,並且他能融會貫通,因此醫術突飛猛進,名聲大震。”爹邊想邊說:“他博覽群書,精通醫理,或許他是晴嵐命中的貴人也不定。”

  “不管怎樣,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去試試,”承歡驀的直起身子,“明兒一早我就下江南。”

  “等等,承歡,”爹情急之下壓住了她的手,又趕忙收了回來,“葉天士性格孤僻,為人清高,你冒冒然上門怕是連他的面都見不上,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那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成,他要是不願給晴嵐治,醫術再高明也沒用。”承歡顯然是急了,口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找皇上,要是有他的御筆親信,事情可能就好辦的多。”爹鎮定自若,說的甚是有把握。

  “我明白了,我立即進宮面聖。”承歡的臉上終有了一絲笑意。

  承歡走後,我纏著爹給我講她的故事,卻碰了個大釘子,我想,她終究是爹心中難以言及的痛。

  幾日後。

  京城飄起了雪花,飛飛揚揚,輕盈舞動。

  我站在院中,那堆銀砌玉般的白雪飄飄灑灑,飛到我的發際上,衣裳上,臉頰上,我用手接著,轉眼間就化成了雪水。

  回憶起那年初見六哥哥的情景,正是在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臉上綻出柔柔的羞怯的笑容。

  “雅兒,”身後傳來的那個溫柔懇切的聲音似乎很熟悉,我莞爾,日有所思,竟也能聞其聲。回眸展望,六哥哥長身玉立,藍色的長袍上粘著點點的雪花,手執長劍,唇邊劃出優美的弧度。

  真的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閉了閉復又睜開,眼前的人兒並未消失。

  不是幻覺,幾乎沒有猶豫我就奔向了他,滿心的歡喜,“六哥哥,你……怎麼來了?”

  “雅兒,”依然是溫文爾雅的微笑,“多日未見,你可好?”

  忽見他手中尚提一包裹,我詫異道:“六哥哥是要出遠門?”

  “我奉皇上之命去蘇州請名醫葉天士進京,這一去怕要幾月,特來向你辭行。”說到皇上的時候,他面露恭敬之色。

  原來皇帝哥哥指派了他去江南,我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六哥哥,你等我會。”

  我回屋迅速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尋思了片刻,又給爹留下了封簡短的書信,大致說明了去向,其他的也就暫且不管爹爹怎麼想了。

  “六哥哥,帶我一起去,”整裝後的我煥然一新,揚了揚手中的包袱。

  他為難道:“這……恐怕不妥。”

  “別想了,爹回來就走不成了,快點。”我興衝衝的挽起他的手。

  “雅兒,此次去江南可不是游山玩水,”他還要絮絮叨叨的阻止我,我拉著他就往門外走,邊走邊說:“我知道,我知道,是找大夫給晴嵐哥哥治病。”

  他停下了腳步,眼中帶著狐疑。

  我狡黠的眨巴著眼睛:“上了路我就告訴你。”

  解下栓在門外的高頭大馬,六哥哥先將我托上馬背,隨後翻身上馬,把他的包裹遞過來,“收好了,我們這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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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6:25: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千裡同行

  雪後初晴,藍天白雪互相映照,玉樹瓊枝掩映如畫,藍白之間泛起金光,使得人睜不開眼睛。空氣清新,遠山大地銀光一片。

  大小船只停泊在渡口,輕薄的晨霧籠罩著江面,六哥哥轉身輕聲道:“雅兒,此次去江南是喬裝前往,不能大張旗鼓,所以不便雇大船,要委屈你了。”

  “沒事兒,坐什麼都一樣,”底下我還有句話沒說出口,“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行。”

  六哥哥同船家商量著,我隱約聽到他們提及沿途經過的幾個城鎮,這些地方都只是曾聽爹說起過,自己從來沒有機會領略其中的風光。這次出行,既替晴嵐哥哥探訪名醫,盡一份自己的心意,還能順便欣賞湖光山色,更可以同六哥哥朝夕相處,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船家在船頭准備開拔前的工作,六哥哥率先上船,隨後把手伸給我:“雅兒,上來,別怕,有我拉著你。”

  除了怕黑怕蛇怕鬼,倒真是找不出讓我害怕的東西了,我謝絕了六哥哥要攙我的好意,好強的自個兒跳上了船,嘴角微咧,拍打著雙手。

  雙槳劃動,小船漸漸駛離了渡口,很快岸上的景色已變的模糊一片。

  握著六哥哥的手站立船頭,眺望遠處,河水有節奏的拍打著河岸,蕩漾起輕柔的漣漪,一路上樹木和群山的倒影,在陽光下閃著粼粼的波光。

  “雅兒,現在可以說了吧?”他寬大的手掌雖帶給我無限暖意,可大雪融化,依然天寒地凍,我的身體不禁朝他靠了靠。“說什麼?”我不答反問道。

  “還裝蒜,”他輕點我的鼻尖。

  “哦,你是問我怎麼知道請葉天士進京是為了晴嵐哥哥吧?”他點頭,我輕笑,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因為我有個無所不能的爹爹啊。”

  見他面露驚奇之色,我復解釋道:“這本來就是我爹給承歡姐姐出的主意。”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但願此次南下能夠一切順利。”

  我不以為然道:“你手中有皇帝哥哥的御筆親信,難道那葉天士還敢抗旨不成?”

  “那可不一定,他的事跡我在京城也略有所聞,都說他醫術是極其的高明,可性子太過古怪,一天只給三位病人治病不算,還立下了眾多的規矩,說什麼心情不好不看,刮風下雨不看……”我打斷了他,“所謂醫者父母心,他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雅兒,到了蘇州可不能再亂說話,雖然他規矩是多了點,可在江南的百姓心目中卻是不折不扣的神醫,頗受愛戴和敬仰。”六哥哥脫下身上的鬥篷披在我的肩頭。

  “哼,就怕他是浪得虛名,”對於這樣恃才傲物之人,我始終提不起好感。

  再次眺向江面,已從先前的碧波盈盈轉到了如今的湍急咆哮,相繼有幾只大船擦身而過,飛濺起串串晶瑩的水珠。

  我往裡閃躲,有些擔心我們這小小的船只能否抵擋一波又一波的風浪,我可是個旱鴨子,要是掉落水中,斷無生還可能。

  “六哥哥,你會水嗎?”大江白浪茫茫一片,我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小姑娘,你就放寬心吧,”六哥哥未回答,船家倒是插上了話,“老朽我劃了幾十年的船了,什麼風浪沒經歷過,保管將你們順利送達就是。”

  船工眉須皆白,但面龐清臒,臉色紅潤,精神矯健,腰板挺直,談笑風生,見他這般善解人意,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船頭風大,雅兒,我們進船艙去,”六哥哥裹起我的雙手在他嘴邊呵氣,一手挽在我的腰際。

  “兩位還沒有成親吧?”船工捋著胸前垂著的飄飄長須,巧言戲謔。

  我臉漲的通紅,低頭躲到六哥哥身後,那船工又笑著說道:“我看的多了,只有尚未成親的小兒女才會像你們這樣的柔情蜜意,體貼入微,真正的夫妻終日沉浸在柴米油鹽的俗事中,哪來這般的清閑?”

  六哥哥但笑不語,我也不接嘴,那船家見討了個沒趣,訕訕道:“兩位郎才女貌,實乃天作之合。”他改口甚快,此人也稱的上是見風使舵的高手了。

  “雅兒,方才我們從通州上船,我倒是想起了皇……”他看了眼兀自忙碌的船工,湊到我耳邊輕道:“皇上出的一副絕對。”

  “上聯是什麼?”我很有興趣的問道。

  六哥哥指尖拂過我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擁我入懷,“上聯是: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此對聯暗嵌東西二字,再用這兩字收尾,貫穿整個上聯,既要兼顧方位又要合情合理,難怪被稱為絕對,我思忖片刻方才回道:“我對不上,想來六哥哥已有了下聯。”

  他微微點頭,“你聽好了,上聯是: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下聯我對……”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奇怪的是,聲音不是出自六哥哥之口,而是從身邊經過的船只上傳來的,乍聽之下,分外耳熟,我埋在六哥哥的懷裡不敢出聲,連大氣都不喘一口。

  “兄台才思敏捷,文采出眾,敢問尊姓大名。”六哥哥雙手抱拳客氣的寒暄道。

  “在下紀昀,”果真是他,冤家路窄,我頭埋的更低了。“兄台若有意結交,不妨來我這船上小酌幾杯,以詩會友。”

  我慌了神,急忙緊緊的拽住六哥哥的衣袖,偏偏他根本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反而拉開我,柔聲道:“雅兒,紀兄弟才華過人,謙恭有理,我們怎好駁了他的面子。”

  我頭皮發麻,老天爺真會開玩笑,今日之事要如何化解才不會傷了彼此的和氣,名義上我可還是紀昀未過門的妻子,在他看來,我和六哥哥狀態親密,免不了私奔的嫌疑。

  躲是躲不過了,我硬著頭皮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在看到紀昀的神情後把要說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他的目光冰冷鋒利,像針尖似的扎進我的心裡。

  “紀昀從不強他人所難,兩位要是不願意,便作罷,”他雖是對著六哥哥在說話,可我仍然感覺到他咄咄逼人的眼光始終是落在我的身上。“不過,兩位的船既小且慢,只能委屈你們在後了,”說話間,他已然恢復了狂妄自大的本色,揮手吩咐船家搖櫓加速。

  “且慢,”六哥哥面露不悅,“兄台無禮在先,休怪我不敬。我這兒有一副對子,兄台若能對上,一切悉聽尊便。”

  我心中暗暗叫苦,對聯對紀昀來說是再拿手不過了,從如風那也多多少少知道他至今還未被難倒過,六哥哥想從這方面下手,談何容易。

  六哥哥把我往他身邊帶了帶,示意我少安毋躁,這一切看在紀昀的眼裡怕是更添惱怒,但他仍不動聲色的回道:“洗耳恭聽。”

  “兩舟並行櫓速不如帆快。”六哥哥朗聲道。

  這是一副語意雙關,而諧音又與兩位古人名字相同的上聯,“櫓速”對“魯肅”,“帆快”對“樊噲”,寓意文不如武。

  這個對子可比先前那幅難多了,我冷眼旁觀,紀昀眉頭緊皺,苦苦思索,可遲遲未出下聯。

  六哥哥也不忙著催促他,背負雙手,好整以暇的觀望,不時的和我對上一眼。

  許久他見紀昀半天沒有答話,想來是難住了他,這才囑咐船家揚帆鼓杵,加速前行。

  我回身看去,紀昀還站在船頭苦思冥想,大有不對出絕不罷休之勢,看他認真的幾乎痴了的樣子,我心中沒來由的泛起苦澀。

  “雅兒,你認得他?”六哥哥雖然是在問我,其實他的口氣已然給出了答案。

  “認得,”自然認得,還十分的熟悉。

  “哦,”六哥哥拖了個長長的尾音,沒再問下去,可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自己說。

  “我爹曾將我許配於他,”我咬著嘴唇說道。

  “那你……”六哥哥抓著我的手緊了緊,目光中透著幾分焦躁不安,神情患得患失。

  我順勢同他十指交握,“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幾乎是脫口而出,無半分猶豫。

  他手上加了把勁,將我的頭枕在他的胸前,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輕道:“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傅恆此生定不負你。”

  那一刻,夕陽西下,丹霞似錦,紅雲如山,我的心也在此刻徹底淪陷,情意綿綿,願能天長地久,此情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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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瀟湘姑娘

  在江上漂泊了十幾天,這一日終於緩緩靠岸。

  “總算到了,”我長舒一口氣,這些日子在船上可把我給憋壞了。

  踏上陸地,六哥哥淺笑道:“這才只是浙江境內,到蘇州還有幾天的路程。”

  我苦笑,他憐愛的拍了拍我的頭,“我們先去找個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再趕路。”

  “兩位回京若還是走水路,老朽便在這裡恭候。”船家精明的很,不放過任何一單買賣。

  六哥哥尋思片刻,“我們也不知會在蘇州城內逗留多久,也不好耽誤你。”他放下一錠銀子,“有勞了,若有主顧你可自便。”

  步行幾裡後,眼前出現一座山靈水秀的小鎮,人群熙熙攘攘,寧靜而又繁華。

  我好奇的四處張望,“六哥哥,這裡和京城很不一樣呢。”

  “嗯,”他回頭應了我一聲,“別心急,到了蘇州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大街上賣各種小玩意的同京城差不多,但是吆喝聲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甜糯和酥軟,讓人忍不住就想親近。

  “我們就住這兒吧,”停在一間看起來門面挺大的客棧前,門前幡布上“客至如歸”四個大字隨風飄揚,招搖過市。

  掌櫃的年約四十上下,濃眉方臉,儀表不俗,見我們入內,連忙殷勤的迎上來,“兩位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六哥哥先是掃視一圈店內的環境,隨即道:“給我們准備兩間干淨的上房。”

  “呦,真是不巧了,本店只剩一間上房,還是客人剛退的,兩位看是……”掌櫃的眯起眼睛打量我們。

  “那不要了,雅兒,我們再去找別的住處,”他一手拉起我就走。

  眼看著到手的生意打了水漂,掌櫃著急的攔在我們身前,“兩位還不知道吧,所有的客棧現在都是人滿為患,要不信,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

  “算了六哥哥,我想掌櫃的也不會騙我們,就這裡吧,反正只住一晚。”我好言相勸道。

  六哥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仍是猶豫不決,我笑著轉向了掌櫃,“還不帶我們去嗎?”

  掌櫃這才省悟過來,大聲道:“小六子,帶兩位去二樓的上房。”

  小六子,我噗哧笑出了聲,那被換作小六的年輕伙計和掌櫃對望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有六哥哥才明白我所為何事。

  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六哥哥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六恭敬的退到門邊,“兩位有什麼事就招呼一聲,小六先行告退了。”

  “對了,”六哥哥叫住了他,“為什麼這裡的客棧都住滿了,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兩位不是本地人吧,”我微一頷首,他繼續說道:“難怪不知道了,我們鎮上張員外的小女兒瀟湘姑娘,明日拋繡球選婿。張員外發了話,只要是小姐看上的,不論地位出身,還贈送良田千畝,紋銀萬兩,這不,附近的單身男子都跑這來了。瀟湘小姐可是鎮上出名的大美人,知書達理,蘭心蕙智,說實話,我也想去見識下呢,要是有幸被選中,這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他語速很快,臉上難掩興奮和扭捏之情。

  看他說的有聲有色,頗多向往,黝黑的臉龐還泛著紅暈,我笑的合不上嘴,六哥哥也是強忍著沒出聲。

  “好了,你下去吧,一會給我們砌壺好茶,弄幾個小菜上來。”六哥哥打發走了他。

  “六哥哥,明兒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那瀟湘小姐被傳的出神入化,挑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

  “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要上路,雅兒,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被他義正詞嚴的拒絕,我也無話可反駁。

  江南的菜肴點心和京城的略有不同,感覺更為精致和入味。

  西湖醋魚,酒香草頭,蓴菜牛肉羹,一壺上好的龍井,雖說是家常小菜,也是有滋有味。

  “公子不來壺酒嗎?”小六子提議道:“我們這的花雕和女兒紅都是很出名的。”

  “不必了,我喝茶。”六哥哥擺手道,滴酒未沾的他臉上卻紅霞一片。“喝酒會誤事,”他復又對我解釋。

  小六子看看我又瞧瞧他,曖昧的笑著退了出去。

  月兒偏西,凄清幽靜,夜深了。

  “雅兒,你去床上睡吧,我在這椅子上湊合一晚即可。”我和衣躺下,六哥哥退坐床沿,捋起我的發絲在他指尖纏繞,一圈又一圈,我眼睛半開半閉,不敢說話亦不敢動彈。

  良久他才緩緩放手,替我掖好被角,親吻我面頰。

  待我再抬眼偷瞧他,他已趴在桌上。我輕聲翻身下床,拿起一席棉被,蓋住他單薄的身軀,不想雙手被他牢牢握住,黑暗中,他的眼睛閃爍有神,滋人心田,冰冷的嘴唇在我額頭流連,沿著發際緩慢落在我的眼睛上,鼻梁上,在接近唇邊時停了下來。

  發乎情,止於禮。

  這一夜,怦然心動,各自沉醉,只是夜不能寐,在矛盾和希冀中迎來了黎明時分。

  “雅兒,該起身了,”幾乎一夜未眠,僅在天快亮的時候才勉強合上了眼,我對驚擾我美夢的人非常的不滿,睜眼見到六哥哥濃濃的笑意,我紅著臉道了聲早。

  迅速洗漱一番後,小六子已送來了早點,見他忙碌的樣子,我調笑道:“你不是今日要去看熱鬧的嗎,怎麼還在這裡拾掇?”

  “姑娘說笑了,昨夜都是我痴人說夢,您還當真了。”他麻利的擦拭著桌面,將托盤中的點心一樣樣的端上,悄聲道:“要是被掌櫃的知道我丟下客棧的生意不做,而去繡樓選婿,那還得了,我又不是不想干了,還有一家子的人等著我養活呢。”

  他輕嘆一口氣,放下最後一碟包子,站直了伺立一旁。

  匆匆用完早點,我們又整裝出發。

  人流如潮的街道一如昨日的熱鬧,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人群都是在朝一個方位簇擁,且多是青壯年男子,面帶喜色,一路嘻笑。

  我緊緊的跟在六哥哥身旁,才避免了被人流衝散。大街上人山人海,前行有如龜速。

  忽然身旁眾人騷動起來,陸續傳來了鼓掌聲,大家都抬頭看向了那座兩層高的樓台,兩旁懸掛紅色的條幅,分別寫著“繡樓”,“選婿”的字樣。

  看來這裡就是瀟湘小姐選婿的地方了,既然被我碰上,我便再也不願離開,我扯著六哥哥的衣袖道:“我們看看再走嘛。”

  他見周圍已被擠的水泄不通,想走也難,只能無奈的應了。

  說話間,掌聲雷動,一位蒙著面紗的妙齡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裊裊婷婷的移著蓮步從二樓亭台走出,雖然看不清她的相貌,從她婀娜的身段也能想像出面紗下是怎樣的絕世容顏。

  那長相秀氣的丫鬟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家小姐在此拋繡球選婿,規矩大家可都清楚了?”

  “清楚了,”幾乎是異口同聲。

  “記住了,小姐的繡球拋在誰的身上誰就是我們的新姑爺,搶也沒用。”丫鬟再次叮囑,她從身後取出關系小姐和樓下眾多男子命運的桃紅色繡球交到了小姐手上。

  只見那小姐手捧繡球,從過道的這頭一直走到那頭,再慢慢的折了回來,她的步子移到哪裡,人潮便跟著湧到哪裡。害的我和六哥哥也被他們擁來擠去,看熱鬧的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還有些舉止輕浮的人發出了“嘖嘖”的贊嘆聲,原來是瀟湘小姐揭下了臉上的面紗,眼前一亮,好一個嬌嫩輕靈的美貌女子,黑亮的眼睛,微彎的柳葉眉,臉蛋白裡透紅,一笑便露出兩個酒窩,如果說以前見過的納蘭馨語是一朵艷麗的玫瑰,那眼前的瀟湘姑娘就是雪地上清新的芙蓉花。

  她雙目顧盼生輝,烏溜溜的轉到我的身上,抿嘴一笑,捧著繡球的雙手稍稍上抬,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無名的壓力。

  繡球沿著優美的曲線朝我這個方向飛來,可是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六哥哥的身上。

  早有僕人迎上前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眾人也都用艷羨的眼神望著六哥哥,仿佛得到瀟湘姑娘的青睞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

  我和六哥哥對視一眼,一時沒了方寸。他抬頭看向二樓,瀟湘姑娘不知什麼已重新遮上了面紗,但露在外面的一對秋水明眸仍是閃著瑰麗光芒,脈脈含情。

  “我只是過路之人,蒙姑娘錯愛,愧不敢受,就此告辭,還請姑娘海涵。”飛快的說完這些話,他拉起我就往人堆裡鑽,我回頭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僕人和丫鬟,心中充滿了愧疚,要不是我堅持要看熱鬧,也不會弄到這般尷尬的田地。

  “雅兒,你還在看什麼,現在不走,更待何時?”六哥哥低聲喝道,“要是被他們追上來就更麻煩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嘈雜的叫罵聲,“不能讓他走,還不快去追他們回來。”

  糟了,這下不用六哥哥再開口,我識趣的拔腿就跑。

  這裡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跑的暈頭轉向,幸好有六哥哥帶著我繞了幾個彎,又躲在一處稻草堆後才避過了追趕的人。

  直到追兵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我們才算松了口氣。

  我想著自己方才的狼狽樣不禁發笑,這樣瘋狂的事情對我來說還是頭一次呢。六哥哥從我頭上揀下幾根稻草,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敢再順著原路返回,我們只能選擇走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小路,迷津似的小道直通向遠處,間或有一小群牛羊悠閑的經過,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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