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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紫]清宮絕戀之醉清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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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7:0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生變

  “雅兒你快走。”紀昀身不能動,嘴中立即給予我警告。

  “你是誰?”來人全身俱裹在黑衣中,臉上也以黑布蒙面,僅露出兩只眼睛,在夜幕降臨之時如燦若明珠的星光。

  許是自己已經歷過多次劫難,再次遇上險境時我仍能保持平靜,掛上一抹鎮定自若的淺笑,只是將紀昀擋在了身後,潛意識中認定此人是因我而來。

  黑衣人將我推開,沒有看我一眼,難道是我判斷有誤,他竟是衝著紀昀來的嗎?我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黑衣人的手臂,想都沒想就一口咬了下去。黑衣人身形不動,手指輕彈,我的牙齒尚未觸及到他,就覺肩膀上像是被蟲蟻叮咬,一陣****過後,胳膊再使不上力。

  我軟軟倒在地上,感覺渾身匱乏無力,但思維仍清明。黑衣人有備而來,且來者不善。我吃不准他意欲何為。是純粹的劫財還是另有所圖,到目前為止,還是未解之謎。

  “你把她怎麼了?快放了她,她只是一弱質女流,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都只管衝著我來。為難一個女子,也不怕傳出去教人恥笑。”紀昀神色不變,但是微顫的聲音顯示出他內心的緊張。

  “你給我閉嘴。”黑衣人的嗓音低沉,沙啞,似乎是刻意改變了本身的音域,他飛起一腳踹在紀昀胸口,紀昀悶哼一聲,一絲鮮血從嘴角逸出。黑衣人又揮出一掌,我驚呼,他出手如此狠辣,紀昀一文弱書生又怎能經得住-6-K,電腦站www,更新最快

  “放心。我只是點了他的啞穴。”黑衣人冷冷的瞥我一眼,我沒來由的打了個激靈。我支撐的站起,輕聲道:“如果你要地是銀子。我可以給你。你莫再傷他。”我出門匆忙,身上僅有幾兩碎銀。想來入不了他的眼,但好歹也能試探一腰間解下裝有銀兩的荷包,扔了過去,黑衣人穩穩接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忽大笑,“你還真看得起我。這些銀子就想打發了我。”

  “你若嫌不夠,他身上還有。”我對著紀昀眨眼,如果他能要銀子,反而是件好事,就怕他動機不純。

  “哼,”黑衣人冷笑道:“我不要銀子。”

  “那你要什麼?”

  “如果我說要地是你呢?”他朝我走近一步,我嚇的腿直打哆嗦。之前地鎮定在瞬間化為虛無。

  紀昀的眼中冒著熊熊的怒火,臉色鐵青,面孔扭曲。氣的牙齒咯咯作響,嘴角**。可是說不出一字半句。

  我手足冰涼。臉上血色盡褪,“你……你不要過來。”我雙腿俱軟。如今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慢慢往後退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他。害怕自己稍有遲疑,他便會撲過來。

  黑衣人看著我地動作,並未阻攔,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雙眸溫潤清澈,按理說擁有這樣一對眸子的主人,不該是個淫邪之輩。

  我心念一動,抱住了紀昀,溫婉的說道:“這位大俠,我們夫妻二人因對獻王懷有崇敬之心,因此特來拜謁他的陵墓。想來你也是獻縣人,我們當算是同道中人,就請你放過我們,我們身上的金銀首飾你可以全部拿走。”

  我特意加重了夫妻二字,希望能喚起他的良知,藉以打動他,我褪下耳墜和腕上玉鐲,放在一邊的草垛上。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卻從腰間拔下一柄長約三尺六寸的寶劍,劍一出鞘,便直直地對准紀昀。

  “不要殺他,不要啊。”我嚇的背脊骨涼嗖嗖的,心一下緊縮起來。我撲到紀昀身上,緊緊地抱住他,“你先殺了我吧。”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從前他替我擋過刀子,這次就讓我來還他的債吧。

  我闔上雙目,被利劍刺穿地劇痛並沒有如預期中到來,我聽到一個聲音平平響起,“你讓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殺。”

  我搖頭,背對著黑衣人,但目光同紀昀交織在一起,堅定地說道:“我們夫妻同心,黃泉路上也要一同作伴。”

  紀昀扯出一個笑容,樹葉飄落在額上,我為他輕輕拂去,旁若無人道:“你笑的真

  紀昀雖說不出話,然,眼中飽含地深情讓我倍感欣慰。

  黑衣人揪起我的辮子強迫我正視他,我看到了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竟像是要將我挫骨揚灰,在他憤怒的瞳孔中看到的是我驚懼的臉孔。他冷峻的雙目又掃到了紀昀身上,依然是恨不得碾碎他的骨頭,吃盡他的血肉般的仇恨。我嚇的不敢吱聲,不明白他的怨毒為何在剎那間爆發,而我根本不曉得是哪裡的說錯了話,得罪了他。

  他舉著長劍怒目刺向紀昀,我驚駭的嘴唇發白,眼淚撲簌簌成串滾落,泣不成聲,反復說著一句話,“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長劍揮舞而出,在空中挽起一朵劍花後,終於緩緩入鞘。

  我整個人放松下來,長出一口氣。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衣人不殺紀昀,卻沒有放過我的意思。他忽然托住我的腰,輕輕一帶,打橫抱起我,“你要做什麼?”我驚慌失措,手腳並用的胡亂撲打和掙扎。可惜我的花拳繡腿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費盡氣力也傷不了他分毫,自己反倒是累的氣喘吁吁。“紀昀救我。”淚水無聲流淌,萬念俱灰。

  “哼,他現在自身難保,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黑衣人抱著我,往僻靜處疾走,我望著紀昀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眼底俱是絕望。

  周圍黑沉沉的,我知道荒山野地不會有人來救我,我哭的嗓音日趨嘶啞,已無淚可流。

  黑衣人抱著我進入一處山石崢嶸的岩洞,洞中有一碧清水潭,卻深不見底,四處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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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7: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虛驚一場

  我思緒極其紊亂,根本冷靜不了,自小活在爹和如風的羽翼之下,怎麼都想不到今日會受這般屈辱。

  黑衣人緊緊的擁住我,我捶他打他都不管用。他僅用一只手就牢牢禁錮住我的雙手,高舉過頂,另一只手緩緩撫過我的眼睛,鼻梁,嘴唇,最後探到我頸中。

  “不要,求你不要。”我帶著哭腔哀求他,他並沒有因此停下動作,反而更進一步的探入,他伸手解我外褂的盤扣,我拼命掙扎,淚眼模糊。他忽然粗暴的將我壓在他身下,我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音,皮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頸上和肩部的雙重涼意讓我意識到今日已難逃一劫。

  我放棄了掙扎,雙眼緊閉,無聲的抽泣,忽然感覺身上一松,壓在我身上的重量驟然消失,一切結束的那麼突然,讓我不知所措。

  一件衣裳迎頭兜來,包住我裸露的雙肩,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你走吧。”

  我松了口氣,有些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好運氣,怕他反悔,我趕緊裹緊衣衫匆忙起身。腳下雖是磕磕絆絆,我連頭都不敢回。

  黑影在我身前一閃,我又落入他的懷中,“你就這麼急著離開?”黑衣人冷冽的雙眼如同千年冰潭,冷聲冷氣,不帶一絲感情。

  我上下牙齒碰在一起,不敢接話,亦不敢動彈,生怕激怒了他,再不放我走。

  幽長的嘆息聲在狹窄的山洞中回蕩,良久,他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盡管他現在對我和顏悅色。憶起適才的情景我仍是心有余悸。

  他不說話,托住我的腰,抱起我就走。我緊張地渾身發抖,連嘴唇都在輕顫。

  “你不必害怕。我只是送你回去,送你回到他的身邊。”不知為何,望見他落寞的雙眼,我竟對這方才險些要毀我清白之人生出了一絲憐惜。

  黑衣人懷抱著我一步步地走向來路,我抬眼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的眸子又恢復了清亮,我很想揭開他地面罩,看看掩藏在黑暗下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我終究是沒有這個膽量。

  紀昀滿臉悲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我知他恨自己不懂武藝,沒有能力保護我,可這又怎能怪他。幸好,黑衣人良知未泯。我毫發無傷。

  黑衣人扶著我落地後,又解開了紀昀被封住的穴道。紀昀掄起拳頭勢要同他拼命,卻被他輕巧的避開。一記重拳反擊在紀昀的下巴上。

  我扶住紀昀,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牙齒咬地咯咯作響。黑衣人不再看我們。他背負雙手沿著我們走了一圈後道:“你要好生待她。”

  沒有人聽懂他這句話的含義,他的話在這樣的情形下又顯得尤為的怪異。看著他蕭瑟的背影。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我不願意再深想下去,我懼怕答案會讓我們都無法接受。

  紀昀伸出微顫的雙臂,牢牢把我鎖進他的懷裡,啞啞道:“雅兒,你受苦了。我……對不住你。”

  我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並沒有在意紀昀話中地苦澀,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沒事,我們大家都沒事。”

  他雙目蘊淚,半天組織不了一句完整的話。顛來倒去只有一句:“雅兒,我沒用,我對不住你。”竟,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我們已然脫險,我不明白他為何還要死鑽牛角尖。

  “雅兒,你放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待你一如從前。”紀昀摟緊我,濕潤地唇吻在我的嘴角。

  我啞然,張了張嘴,又發不出聲音。

  “你什麼都不要說,我明白,我全明白。”紀昀在我耳鬢絮絮訴說,我感覺莫名其妙,直到發現他地目光一直回避著我地,卻又不時落在我身上,我方恍然大悟。

  我衣衫不整,任誰看了都會往最壞處想。我慢慢把身體偎入紀昀懷裡,扯著他的衣角小聲說:“如果……如果我真地……你還會要我嗎?”

  紀昀語中帶著哽咽,“雅兒,雅兒。”再說不下去。只是摟著我的手,越來越緊。另一只手卻重重的一拳捶在地上。

  “紀昀。”我捧著他紅腫的手,有些心疼,又苦又鹹澀的眼淚流進我嘴中,不忍再看他折磨自己,我急急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將我帶進山洞後,我本以為會遭到****,但他最終還是放過了我。”

  紀昀吻去了我的淚水,擁著我久久不說話。我試探性的喚了聲“紀昀”,他托起我的下巴,蜻蜓點水般的在我唇上落下一吻,眼中帶了絲疑惑,“雅兒,你有沒有覺著這人行為舉止處處透著古怪?他的身形,武功,又似曾相識。他壓著嗓子說話,顯然是為了掩飾真實身份。莫非,此人我們認識?”

  之前一直處於極度恐懼下,凡事都不及細想。現在聽了紀昀有條理的分析,才覺很多看似合理的事,探究之下都經不起推敲。荒山野地,他何必一身黑衣又蒙住臉,若是一普通劫匪,為何還要改變嗓音。還有他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分明是意有所指。

  我怔怔的發著呆,紀昀嘴巴一動,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最後出口的卻是:“天色已晚,此地不宜久留。”

  突遭變故,我們再無心思留在獻縣游玩,連夜趕回了崔爾莊。這件事雖然未對我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以免家人擔心,我們相約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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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歪理

  因對拜謁獻王陵一事尚心有余悸,導致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出門。每日同聽蓮刺繡納鞋嬉笑打鬧為伴,等待著人生中最重要時刻的到來。婚期逐漸臨近,我卻沒有其他同齡女子含羞帶怯的待嫁心情,時常精神恍惚,往往在熟睡中突然醒來,分不清夢中微笑著緩緩向我張開雙臂的男子是傅恆抑或是紀昀。

  鄉試結束的當日,看紀昀神采飛揚的從考場走出,旁敲側擊後,知他對中舉甚有把握,我在為他高興的同時仍有絲絲憂慮,我怕一貫心高氣傲的紀昀,如果未能高中,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鄉試第二日,崔爾莊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皆是紀昀師從生雲精舍時的好友,一名吳惠叔,另一為劉墉。

  吳惠叔濃眉大眼,英俊威武,劉墉則剛好相反,眉清目秀,舉止溫文。一進門,兩人便嚷嚷著專程趕來只為討杯喜酒。紀昀自是喜出望外,匆匆忙忙的喚我過去。幸好我不是扭捏作態之人,他們喝酒吟詩,我便在一旁以茶代酒相陪。

  聽聞劉墉乃東閣大學士劉統勛的長子,年長紀昀四歲,素來學識淵博,同樣也是名震京城的才子,談論起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經常同紀昀爭鋒相對,時有驚人之語。

  三人說著說著,聲音漸漸提高。只見劉墉用食指蘸了些清水,在桌上寫下一個“矮”字,狡黠的一笑,問道:“曉嵐兄,請問這個字念什麼?又有何含義?”

  我微微一怔,紀昀也是楞了一下。一臉茫然,他看了看我,我微笑著搖頭。也覺莫名其妙。紀昀猶豫片刻後道:“這個字是高矮的矮,矮者。指的是身材短小,並無其他寓意。”他手指敲擊著桌面,笑道:“崇如兄,我說的可對?”

  “非也非也,”劉墉笑得詭異。“你紀昀也有被我考倒地時候。這分明是射箭的射字,自然讀射。”

  我抿嘴直樂,還有這樣顛倒黑白之人。

  紀昀訝異道:“此話怎講?”他又怎肯輕易服輸。

  劉墉笑眯了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曉嵐兄,不知是先生不高明還是你不努力,竟生生地耽誤了你。”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估摸著從前劉墉定是爭辯不過,常常淪為紀昀的手下敗將,因此逮到了這次機會卯足了勁來奚落他。*6*K更新最快

  紀昀窘地滿臉通紅。利落的打了個千兒,追問道:“紀昀才疏學淺,還望崇如兄指教。”

  劉墉得意的笑了。不緊不慢道:“為兄的今日就好好的給你上一課。”他又對著我道:“弟妹也聽聽。”

  我笑著點頭,紀昀斜了我一眼。劉墉指著那個“矮”字續道:“這個字讀射。從委從矢,委就是放。矢便是箭,放箭即是射,所以此為射字。”我被他說地頭暈暈的,還在思量間,他又在桌上寫下一個“射”字,“這才讀矮,從身從寸,身量只有一寸高,那不是矮是什麼?”

  真是歪理十八條,我輕笑,再看吳惠叔幾乎笑趴在了桌上。紀昀面不改色,拍手叫絕。

  吳惠叔笑夠了抬頭問道:“紀大才子,你服是不服?”

  紀昀拉開了笑臉,“紀昀自是心服口服。”他話鋒一轉,“崇如兄這番話精辟至極,令紀昀茅塞頓開,倒也有一字想請教兄台。”

  劉墉張了張嘴,“什麼字?”

  我知紀昀反應極快,但能在頃刻之間便能反守為攻,心存疑惑。

  紀昀學著劉墉的樣子,蘸水寫了個“出”字,挑眉笑道:“崇如兄請看。”

  劉墉眉頭微皺,屏息凝神看了好一會方道:“是出入的出字。”

  “非也非也,”紀昀又學著劉墉的口氣,搖頭道:“原來崇如兄的學問也不過如此啊。”

  我忍俊不禁,以牙還牙,正是紀昀的風格。

  劉墉和吳惠叔異口同聲的說道:“曉嵐兄請指教。”

  紀昀笑了出來,掩不住的洋洋得意,“這個字其實有兩種讀法,一為輕重地重,另一是重疊的重。”隨即他信手寫下一個“重”字,露出自信的笑容,“這個才是出入地出字。

  我完全被他弄糊塗了,劉墉和吳惠叔也直撓頭皮,急著問他緣由。紀昀先是笑而不答,在我們連連催促之下,賣足了關子也掙足了面子後指著“出”字:“出,是兩座山,山上還有山,兩山相疊,就是重疊的重字。”我默默點頭,發現劉墉和吳惠叔也在情不自禁地點頭。我強忍著笑意,聽紀昀繼續往下說。他笑吟吟道:“一座山有千金重,山上加上,豈不是更重了。所以此字又可讀輕重地重字。”再指“重”字,“拆開即為千裡,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出門才可致千裡,所以,讀作出。”

  吳惠叔同劉墉抱住肚子狂笑不止,我與紀昀相視一笑,心中自是甜滋滋的,紀昀風趣幽默,他對我地好點點滴滴都在心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使我對感情仍是猶疑不決,也早就為他深深感動。

  劉墉笑的接不上氣,我好意端水給他,他喝了兩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嘴一張茶水盡數噴出。“曉嵐兄,我算是服了你。”

  紀昀但笑不語。

  稍事休息,他們又開始新一輪的爭辯。這次又拿古詩開刀,紀昀說唐詩宋詞中常有不妥處,而吳惠叔不同意他的意見,反唇相譏道:“杜牧的《清明》,傳唱至今,不知紀兄能否指出其弊端呢?”

  我吐了吐舌頭,這難度可太大了,誰敢拿杜牧的詩句來開玩笑呢。熟料,紀昀來了精神,“這首詩的不當之處在於頭重腳輕。”他振振有詞,我瞠目結舌,這人還給杜牧挑起毛病來。

  我們三人齊聲道:“願聞其詳。”

  “第一句清明時節雨紛紛,每個時節都有可能會下雨,為何一定要清明?第二句,路上行人欲斷魂,行人總是在路上,這兩字純屬畫蛇添足。第三句借問酒家何處有,已然在問了,借問豈非多此一舉。最後一句,牧童遙指杏花村更是好沒道理,憑什麼就一定是牧童指路呢,村姑,樵夫或者根本無人應答都在情理之中,所以牧童二字也是累贅。綜上所述,這首詩頭太重而腳過輕,所以我將之改為:時節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簡單易懂,意思一點沒變。”

  劉墉他們再次笑倒,這次我不敢再倒茶給他。紀昀歪理十足,偏偏還理直氣壯,我笑的直揉眉心,恐怕再笑下去,腸子都會擰成麻花。

  吳惠叔敗下陣來,劉墉又二度發難,“紀昀,你可知杜甫的《四喜詩》?”

  我搶著說:“當然知道,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是人生四大喜事。”我怡然自得,微笑浮上眉梢。

  劉墉笑的很深,轉向紀昀道:“如今這人生的四喜你可一人占了三了。”我羞澀低頭,卻聽他又道:“這首詩你還能挑的出毛病嗎?”

  “當然。”紀昀不以為然,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與《清明》正相反,乃頭輕腳重。”

  劉墉和吳惠叔俱不接嘴,我傻傻道:“這等佳作,你還要挑剔?”

  紀昀臉上似笑非笑,又明朗愉快,“第一句,到底多久才算是久旱呢,一月兩月或是一年兩年?又怎麼比得上十年不下雨,人們的期盼程度。第二句也是同樣的問題,他鄉是多遠?你們從京城趕來崔爾莊,我固然高興。若是在江南碰面,我更會興高采烈。因此加上一個萬裡,豈非更妙。第三句,娶妻不過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兒,但要是和尚就不可同日而語了。試想,和尚是不能近女色的,如果他娶妻生子,才稱的上大喜特喜。最後一句,監生的功名是出錢捐來的,這些人都沒什麼真才實學,如果監生能夠金榜題名,自然比一般的讀書人更為興奮上幾分。”

  話說至此,紀昀還是一本正經,我們三早已笑的前仰後合,東倒西歪,我再也顧不得保持大家閨秀的賢淑形像,用帕子捂著嘴,吃吃的笑著。

  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想幫著劉墉他們扯紀昀的後腿,實在是覺得不說點什麼委實對不起自個,我娓娓道:“你們可知人生的四大悲。”

  此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哪有這等說法?”

  “這四大悲啊便是……”我有意打住,見他們抓耳撓腮的猴急樣才滿意的說道:“久旱逢甘雨,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洞房花燭夜,隔壁。金榜提名時,重名。”

  話音剛落,茶水,美酒,唾沫星子被噴的漫天飛舞,幸好我早有准備,才沒遭到迫害。

  “紀昀啊紀昀,你這媳婦兒真是……”劉墉拍著大腿,方才他被水嗆到,好不容易才說上話,被紀昀打斷,“是人間少有。你可別眼紅。”

  “是是是,也只有她配的上你。”我聽不出這是好話還是譏諷,只當是贊揚聲如數收下。

  紀昀目光溫柔,眸中笑意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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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難題

  又過了幾日,一大早的,紀昀便來尋我。我剛起身沒多久,洗漱完畢,頭發還是亂糟糟的。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虎皮鸚鵡無師自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紀昀笑了笑,打趣道:“它在你這好像變聰明了。”

  “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它成天跟我這聰明人待在一起,哪有變笨的道理。”我打著哈欠,春困秋乏,入春以來,時常覺著犯困。

  紀昀顯得坐立不安,手中取過梳子為我梳發,沒梳幾下就停了下來,我在鏡中見他恍恍惚惚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我捉住他懸在半空中的手,他頓時省悟過來。

  “紀昀你有心事。”我雖是在問他,語氣卻很肯定。

  “雅兒,我們出去走走,老在家中待著也不怕憋出病來。”紀昀閃爍其詞,我料定必有隱情,也不揭穿他,笑道:“怎麼不去同你的好友吟詩作對?”

  “我也不能老陪著他們,”紀昀低聲說著,眼神早瞟向了屋外。我撥拉著頭發,隨意掰成兩條辮子,甩到腦後,“走吧。”

  他習慣性的牽起我的手,我展開一個笑容。風淡雨潤,綠蔭遍野,郁郁青青,生機勃勃。

  春風泛起漣漪,暖暖的陽光照拂全身,通體舒暢。

  紀昀似是早有打算,說是走走,卻健步如飛,一路拖著我直奔河間府府衙。待到了府衙門口,他又躊躇不前。^6^K^更新最快我碰了碰他的胳膊。笑了,“就這麼著急。過幾日就要放榜了。”

  他嬉皮笑臉道:“早日知道結果,也好省

  我點點頭。“那你還猶豫什麼?”

  “我們從後門進去,郭太守乃家父至交好友。我們可向他打聽。”

  紀昀對這裡熟門熟路,衙役對他也是客氣有加,其中一人拍了拍紀昀的肩膀親熱的說道:“郭太守正在升堂斷案,你在後堂等他便是。”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郭太守背負雙手信步走來。他年約不惑。身材偉岸,看上去鐵骨錚錚,氣派豪爽。不像一個文人,倒似武舉出身。

  他眉頭緊鎖著,見了紀昀勉強笑了笑,面帶倦色。“世侄,你來了。”

  紀昀恭敬作揖,我也有樣學樣。連我都能看出郭太守滿腹心事,紀昀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小心謹慎地問道:“郭伯父有為難之事?不知小侄能否幫上忙。”

  郭太守深嘆一口氣,命人送上茶來,“怠慢了賢侄。”紀昀忙說“不妨事。”

  郭太守端起茶盅。用杯蓋撇了撇茶沫子,呷了一口。神情憂郁。緩緩道:“賢侄,不瞞你說。我現在遇上了一件極為棘手的案子。”不等我們回話,他又接著往下說:“這件難纏的案子令我絞盡腦汁至今仍束手無策。”

  “郭伯父自你上任以來,經你之手斷懸案無數,小侄想不出有什麼案子會難倒您。”紀昀臉上浮起一絲若有似無地笑。

  “是獻縣秀才劉中舟的岳父梁季晨狀告其逼死女兒梁沐非。”言畢,郭太守取來狀紙,見他們神色凝重,架不住好奇之心,我探頭掃了一眼,對案情有了大致地了解。

  事情的始末原來是這樣的:

  劉中舟也是本年應考的秀才,他與梁沐非自小定下娃娃親,感情深厚,遂於鄉試前幾日完婚。成婚當晚,梁沐非激勵劉中舟要奮發圖強,將來狀元及第,光耀門楣。那劉中舟也是自命不凡之人,聲言狀元定是他的囊中之物。新娘梁沐非從小隨父習字,是本地有名地才女。她見丈夫成竹在胸,便想要考他一考,如果新郎不能答出,新婚夜就不能跨入洞房,劉中舟恃才傲物,欣然應允。誰知新娘的上聯出的很是刁鑽,竟然難倒了劉中舟。夜已深新娘回房睡覺,新郎還在苦思冥想,想了一夜仍是沒有想出下聯。這樣又過了幾日,劉中舟同自己慪氣,想自己才高八鬥,現今卻被一女子看扁,更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出下聯絕對不入洞房。梁沐非幾次三番的喚丫頭去請他,皆被他推辭。誰知,第二日,發現新娘懸梁自盡。劉中舟後悔莫及,悔之晚矣。新娘之父梁季晨愛女如命,悲痛欲絕,一怒之下,告到官府,狀告劉中舟逼死女兒,要郭太守為其女伸冤報仇。紀昀忽道:“我同劉中舟有過數面之緣,他雖年輕氣盛,有時誇大其詞,但不失為一正直的讀書人,依我看,此案必有隱情。”

  郭太守附和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生怕冤枉了他,所以遲遲沒有結案。”

  “如此看來,那丫鬟是此案的關鍵,小侄愚見,郭伯父不如明日在二堂會審那名丫鬟,紀昀會助你一臂之力。”紀昀眼中波瀾不驚,我品不出他心中所想。

  “賢侄才智過人,有你協助,定能事半功倍。”郭太守溫和的笑著送我們出去。

  “對了,郭伯父,你可還記得新娘梁沐非出的上聯是哪句?”我嘿嘿一笑,這人死性不改,聽說有一絕對,豈有錯失之理。

  郭太守想了想,慢慢道:“移椅依桐同望月。”

  移椅依是同音異聲字,桐同又是音用意不同,的確高明,也難怪新郎會吃癟。

  “新娘真是一才女。”紀昀嘆道:“只可惜……”

  郭太守亦是搖頭嘆息。

  回程地路上,我問紀昀,“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求郭太守在二堂提審丫頭呢?”

  “一堂的話人員復雜,且氣氛壓抑,對本案並無好處。如果設在二堂,百姓不能旁聽,丫鬟可以暢所欲言,反而能得知真相。”紀昀不厭其煩的同我解釋。

  原來如此,審案還有這許多地規矩,倒真是長了見識。

  回至家中,沒想到早有一不速之客正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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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彷徨

  門前梧桐樹下倚著一人,身著淺綠衣衫,身軀纖細,裊裊然,婷婷然,飄飄然,仿佛一陣大風就能把她吹走。

  走近一看,我驚的全身一震,眯起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是那般的皎容端麗,只是眉間布滿淡淡的憂愁和疲憊。

  “是她。”我嘀咕一句。

  “雅兒,你有故人來訪,我晚些再來找你。”紀昀步子飛快,我想攔也是不及。

  從頭到尾,她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會是我的知己,只是,紀昀不知。

  “福晉一向可好?”我笑不出來,也不想掩飾我的不快。

  “沈姑娘……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她倒是笑的安詳,我吃不准她的來意,本著待客之道,欠身請她進門。揮退了送茶的聽蓮,我緩緩掩上房門,雙手抱胸靠在門背上,道:“若是福晉來此僅是同卓雅飲茶,我很歡迎。”

  她是聽不懂我話中的冷漠還是故意裝作不知,無論是哪種都很可恨。“沈姑娘,我想和你說說爺的事。”

  我沉下臉,猛地拉開門,“我以為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又何必再苦苦相逼。我想我們之間沒有再談的必要,你走吧。”我很少發火,這一次是真的火冒三丈。她再不走,我定會惡言相向。,更新最快

  “沈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她輕輕的合上門,再輕輕的挽住我的胳膊,拉我坐下。我覺得情勢有些不受我的控制,她竟然反客為主地掌握了主動權。

  我冷冷道:“是不是誤會已然不重要。請你不要再糾纏下去。我現在遠離京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冷哼一聲,做人妻子做到她這個份上。也實在太悲哀。

  “不不不,我不是來阻止你和爺來往。也為從前對你說過的話和做過地事道歉。”她的睫毛微顫,聲音壓地很低,口氣拘謹,但是透著不甘心。

  我愣住了,這話真是從倨傲的納蘭馨語口中說出的嗎?我想不通她為何來了個大轉變。這……不是她的作風。

  我尚沉浸在震驚中,她握了我的手道:“沈姑娘,你隨我回京去看看爺好嗎?”

  我抽回手,瞟了她一眼,覺得她今日舉止十分怪異,笑容凝結,“福晉真會說笑。”

  她搖頭,“我不是在說笑,我是真心實意地來給姑娘賠罪。我知道沈姑娘寬宏大量定然不會將前事放在心上的。”她小心翼翼的賠笑,我更覺古怪。

  我和傅恆之間的問題根本不在於她,所以。別說她根本沒錯,即便是做過什麼。我也絕對怪不到她的頭上。她將責任都拉上身。我只能說她是高估了自己。

  “福晉言重了,”我笑的雲淡風清。也想將從前的一切徹底放下。

  “爺……他病了,”她忽然郁郁的說了一句,我驟然覺得心砰砰的跳個不停。

  “那……與我何干?”良久,我聽到自己澀澀地聲音,閉了閉眼,轉開身。

  “雅兒,你真的不管不顧嗎?”馨語突然激動起來,走至我面前,大聲說:“前些日子,爺出了趟遠門,回來以後就病倒了。他的病來勢洶洶,每日早晨退了燒,晚上又會燒地更厲害,如此反復了數日,連宮裡的太醫都是束手無策。”

  我怔怔地坐了半晌,笑道:“我不是大夫,福晉不該找我,要找,也是去蘇州找那瀟湘姑娘才對。”

  聽到這個名字,她好似呆了一呆,隨即苦笑道:“太醫說爺那是心病,心病自然還需心藥醫。我心中清楚地很,雅兒,你便是那藥引。”

  我心上有某個地方被狠狠的抽了下,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剩下苦澀。嘆了口氣,望向窗外,那裡有含苞待放地春梅,鬧春的紅杏,滿園春色,百鳥爭鳴,微風清新迷人,可此刻我為什麼感受不到一點春的氣息,仍有徹骨的冰涼從骨髓蔓延開來。“雅兒,爺對你怎樣你還不清楚嗎?我知你也放不下他,隨我回京吧。”她還在孜孜不倦的勸說我。

  “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淡淡的說道,不想再同她繼續糾結下去。

  “我想明白了,只要爺能高興就是我做妻子的最大快樂,以前是我做錯了,希望現在還來得及補救。”她的笑容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我臉上在微笑,心中酸澀不已。或許很久很久以前,我聽到她的這番話,會有所感動,可是現在,我和傅恆的過往竟久到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滄海已成桑田,我們也都不能再回頭。

  “你回去吧。”我伸手合上窗扇,春寒陡峭,仍有抵擋不住的寒意。

  “雅兒……”她還是不放棄,我打開房門,率先走了出去,“請吧。”

  “你真狠的下

  我深深的吸氣,狠心推開她,“很多事情發生了就再也無法挽回,我很快就要成親了,希望……這樣的對話是最後一次。”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了,”她的身影很柔弱,卻挺的很直,眼神犀利,如利劍般的刺向我,如果我軟弱一點,或是意志不夠堅強,就會再次被傷的體無完膚。

  送走了納蘭馨語,我久久倚在門上直到夕陽西斜,說不出心中該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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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坦誠相待

  繁星當空,月光如水,我坐在院中樹下,思緒還停留在午後馨語對我說的那些話上。盡管當時我狠心回拒了她,她的話還是在我心中蕩起些許漣漪。我做不到心如止水。

  紀昀根本沒注意到我神思恍惚,他完全沉浸在才女梁沐非所出的對聯中。“移椅依桐同望月,移椅依桐同望月……”他反反復復念著這一句,有如夢魘。

  見他這般投入,我不禁說道:“那位梁沐非小姐堪比蘇小妹,三難新郎秦少游。”

  “只可惜紅顏薄命,竟落的如此悲慘的下場。”紀昀唏噓不已,蹙眉道:“我一定要為她尋出真正的凶手,以慰她在天之靈。

  “為何你執意認定凶手是另有其人呢?”我不解,就連狀紙上也說梁沐非乃自縊身亡,劉中舟最多也就落個逼死妻子的罪責,又何來凶手一說。

  紀昀頗為神秘的笑了笑,“明日審了丫鬟便知。我總覺得破案的關鍵在於這下聯。”

  我好奇心起,纏住了紀昀偏要問個究竟。“難道凶手的名字就隱藏在這下聯之中?”

  “雖不中,亦不遠矣。”紀昀輕笑,雙手一伸擁住我,“雅兒,你也幫我想想這下聯可好?”

  “你都對不上,我哪有這個本事。”我在他腦門上戳了一記,“院中風大,你進屋來慢慢想。”

  我囑咐聽蓮將桌椅搬進房中,一切就緒後,拖著還低頭苦思冥想的紀昀落座,眯著眼笑道:“我去爹那裡找本書看。,更新最快”我了解他的脾氣,今晚他若是想不出個頭緒來。睡覺也不會安穩,我只能舍命陪君子。

  “小姐,老爺的藏書都放在閣樓上。黑燈瞎火的,我去取盞燈籠。”聽蓮說完麻利地跑了出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腦中靈光突現,我興奮的拽著紀昀,“我想到了。下聯是:等燈登閣各攻書。”幾乎在同時,紀昀也是脫口而出。

  我們對望一眼,哈哈大笑。難題就在不經意間迎刃而解。

  說話間。聽蓮舉著燈籠興衝衝地跑進來,我倆又是一陣大笑,聽蓮被我們笑的莫名其妙,我扯出一個笑容,捏著她地手說:“今天你立了一功。”從她手中接過燈籠,隨手栓在門上,回頭笑道:“留著,一會你回去用得上。”

  “嗯,”紀昀長長的舒了口氣。打發走聽蓮。又喝盡一壺茶,我見紀昀還沒有離去的意思,推了推他。“不早了,你還不回去歇著。明日你還需幫助郭太守審案呢。”

  他抬眼看我。眼神有些奇怪。我迷惘的問道:“怎麼了?”

  他捏了下我的臉,沒有任何預兆地直接傾上我的唇。先是溫柔,逐漸熱烈,我被他吻的快喘不過氣來,驚訝之下忘了該有的反應,怔怔的睜著雙眼,只覺腳下一輕,一陣天旋地轉後,整個人完全倒在他懷裡。他輕輕的把我放在榻上,唇又覆蓋上來,帶著強烈的男子氣息,滾燙的唇流連在我的額頭,臉頰上,擁在我腰間地手掌心也開始發燙,耳畔間是他漸漸加重的呼吸。

  我嚶嚀一聲,臉燙的快要燒起來,他掠開我鬢角地發輕咬我的耳垂,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會發生什麼,但是我無力也無法去阻止。他地唇游移到我地頸項間,纏綿的細吻密密麻麻地落下,留下陣陣****,又下移到胸前,隔著兜衣輕輕地囓咬著,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下顎,不知不覺中,我已衣衫半褪。

  “雅兒,”沙啞的壓抑聲自他喉間逸出。艱難問道:“我……可以繼續嗎?”

  我舔了舔嘴唇,睜眼卻見他因隱忍而泛紅的臉龐,汗水自他額上滾落,我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何感覺,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就要成為我的夫,這個溫柔似水又才華橫溢的男子將會是我的一生。

  紀昀托起我的一支手臂,親吻著我的手心,旋即將我半褪的衣衫拉好,我待說話,他以吻封緘。

  他撫弄我的頭發,咬著我耳朵說道:“再過幾日,我要你成為最美麗的新娘,也是最快樂最幸福的新娘。”熱熱的呼吸噴在我頸中,惹得我耳根火辣辣的。

  我臉熱心跳,又聽他兀自低喃道:“再有幾天,你將會真真正正的屬於我。你是我的妻,雅兒。”

  我神色一滯,我知道他在害怕什麼,馨語來訪,他看似不管不問,其實心中比誰都要清楚。

  我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主動獻上自己的唇,在他欲輾轉深入時,及時抽離,嗔道:“你還是不相信我。”

  紀昀慢慢撫上我的臉,矢口否認,“雅兒,我信你。我自然信你。”

  “你……知道她是誰對嗎?”我意指何人,聰明如他,一聽便知。

  他尷尬的笑了笑,“能猜到幾分。”

  “她是傅恆的嫡妻,她來找我為的是……”我無意對紀昀隱瞞,我既然決定了嫁他,坦誠相待自是夫妻相處的根本。

  “雅兒,其實你不必……”我捂住他的嘴,“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和傅恆之間早已成了過去,不會再有瓜葛,從今往後他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紀昀,我們就要成親了,夫妻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不要你妄自猜測,生自個的悶氣。”

  他手上稍稍加了把力,將我拖入他懷裡,笑容炫目,“是我的錯,雅兒,打我罵我全由你。”

  我強忍著笑意,把他往門外推去,邊推邊說,“少嬉皮笑臉的,快去睡覺,明早我要陪你一塊兒去審案。”

  目送紀昀離開後,我回房靠在床頭深嘆一口氣,馨語的話沉重如山句句壓在我心頭,紀昀的深情又讓我無法抗拒,扯過被子蒙住頭,不讓自己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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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水落石出

  翌日。

  我同紀昀准時來到府衙,郭太守早已焦急等候,一見我們便道:“賢侄,梁家的丫頭帶來了,正在二堂候審。”

  紀昀點了點頭,“還是由郭伯父您審問,紀昀從旁協助。”

  郭太守依舊眉頭緊蹙,快到二堂時,他停下腳步壓低了聲音道:“昨日你走之後,經仵作驗明回報,那新娘梁沐非已非處子之身。但是劉中舟一口咬定他與新娘尚未圓房。”

  紀昀沒有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反而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郭太守仍不無憂心的問道:“賢侄可有把握?”

  紀昀含笑道:“請伯伯放寬心,案情早有眉目,只是紀昀還需聽那丫鬟說說當晚的情景,才能下定論。”

  堂前跪著的丫頭才十二三歲的模樣,白嫩豐潤的圓臉,明眸皓齒。她對著郭太守連磕三個響頭,大聲說:“望青天大老爺為我家小姐做主。”

  “只要你將你家小姐出事前後所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一五一十的都說出來,老爺我定會還你家小姐一個公道。”郭太守正襟危坐,說話鏗鏘有力,頗有官威。

  “奴婢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丫頭年紀雖小,倔強、凜然的神色讓人不容小覷。

  “起來回話。”

  “是。”丫頭起身,顧不上拍衣裳,清了清嗓子道:“奴婢名如煙,打小便跟在小姐身邊,也是梁家的陪嫁丫鬟。事發當晚。小姐命我去請姑爺入房,但被姑爺以未對出下聯為由婉拒,我據實回報。小姐聽後先是神情呆滯,隨後命我回房歇息。我本想先伺候她睡下。她卻連連催促。我不疑有他,於是回了自己房裡。誰知第二日,我敲門遲遲不應,待找了人撞門而入,小姐……小姐她已經……”說到這兒。她痛哭流涕,哽咽不能成聲。

  我眼中也有些濕潤,從袖中掏了絹帕塞到如煙手中,再折返回去。如煙感激的瞅瞅我,待她情緒稍顯穩定後,紀昀開了口:“那前一晚可有何蹊蹺之事發生?”

  如煙想了想,搖搖頭,“沒有。,更新最快”

  紀昀露出淺顯笑意,柔聲說:“再仔細想想。不著急。”

  如煙聽話的托腮苦思,不多時,道:“有一件事若說蹊蹺倒也不像。可奴婢覺著奇怪罷了。”哦?何事?”紀昀和郭太守異口同聲的問道。

  如煙邊回憶邊說:“事發前一晚,我和小姐早早熄燈睡下。睡地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到門吱呀一聲響了,才要起身。聽得小姐喚了聲姑爺的名諱,想來是姑爺對出了下聯我也著實為小姐高興。可第二日小姐喚我去找姑爺地時候,他又說沒有對出下聯。奴婢百思不得其解。”

  紀昀同郭太守迅速對視一眼,郭太守也非等閑之輩,立刻從如煙的敘述中捕捉到了什麼,他從公案前走下,緩步來到如煙身旁,道:“我問你,新婚之夜新娘出題難倒了新郎地事,可還有他人知曉?”

  “姑爺有三位一同應考的好友曾登門賀喜,我奉茶的時候,有聽姑爺提到這事,他們還爭著為姑爺出謀劃策呢。”

  話說到這份上,此案始末已然明朗化,連我這不通世故之人都看出端倪,何況精明老道的郭太守和見識過人的紀昀。

  如煙忽又跪下:“老爺,我家小姐性子活潑好動,斷斷不會因為姑爺地冷落而尋了短見。其中定有隱情啊。”

  郭太守略一頷首,他揮退如煙,臉上始終繃緊的線條終於放松下來,他在紀昀的肩上捶了一下,以示鼓勵,“我這就命人將此三人拿來問罪。”

  “郭伯父不可,切莫打草驚蛇。”紀昀慌忙阻止,“若是拿了這三人,勢必要嚴刑逼問,倘若有人受刑不過,屈打成招,不僅令真凶逍遙法外,於您的名聲也會受損。”

  紀昀的一席話使郭太守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問題隨之又來,不能驚動他們,不能逼供,難道說紀昀還有更好的方法不成?

  看來郭太守也和我存著同一心思,他迫不及待的問道:“賢侄有何妙計?”

  “我有一計,不動一兵一卒便可使之自投羅網。”紀昀從容不迫,微笑應對。

  “賢侄快說。”

  紀昀笑吟吟道:“郭伯父你馬上釋放劉中舟回家,讓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再告誡所有知情者切勿走漏風聲,安排人手好生安葬梁沐非,只說劉府死了名丫頭。”

  郭太守雖有疑惑仍是頻頻點頭,紀昀又道:“然後召集所有應考生員來府衙,就說本次鄉試多數人存在舞弊現像,成績虛假無效,故現在再給眾學子一個機會,以一副上聯來決定最終名次。”“好計謀。”郭太守眼中閃著笑逸,“如此一來,真凶為奪解元之位,必使出全力,能對出下聯者就是害死梁沐非的凶手無疑。”

  “那可未必。”我從旁插嘴道:“郭老伯,到時可不能把我們的紀大才子當成疑犯抓起來哦。”

  郭太守一下笑出了聲,漾在紀昀唇角上地笑意加深,做捧腹狀,我抿嘴淺笑,三人互相對望著傻笑,氣氛融洽,這幾天籠罩在各人頭上的烏雲,在此刻競相驅散。

  又過了幾日,郭太守果然將此次所有參加鄉試的生員召集到府衙,其中自然也包括紀昀。這次我不便跟隨在他身邊,但我又怎會甘心錯失這場好戲,軟磨硬泡後,終得郭太守默許,躲藏於後堂之中,以屏風相隔,雖看不到人,好歹能一聽究竟考生三三兩兩地進入,井然有序依次落座。我聽的郭太守洪亮地嗓音在大堂內回蕩,一切按部就班地朝著那天商定的方案運行著。

  郭太守所出上聯正是梁沐非花燭之夜難倒新郎地那副對子:移椅依桐同望月。

  時間限定在一炷香之內,我耐心等待。

  我這裡屏息凝神,屏風外鴉雀無聲,鮮有竊竊私語,也被及時阻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考生們似乎也坐不住了,有一人交卷後,學子們陸陸續續呈上試卷。待所有考生皆回到座位後,只聽見郭太守大喝一聲:“關上府衙大門,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

  我悄悄探出頭去,見郭太守和師爺正迅速的翻閱試卷,堂下諸學子,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垂頭喪氣,有人驚慌失措,有人呆若木雞……怎樣的表情都有,大家都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倍感震驚。好在用不了多久案情便可水落石出,清者自清,便可還其余考生一個清白。

  “哪位是獻縣學子吳進如?”郭太守問了幾聲沒有人答話,但有幾名考生的眼神不約而同瞥向坐在角落中的一名白淨少年。

  許是見再也隱瞞不住,少年只得站起,低聲回道:“學生就是吳進如。”

  “拿下,”隨著郭太守一聲厲叱,轉眼間吳姓少年已被衙役五花大綁。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形勢一度混亂,幸有紀昀詳細解釋一番,才平息了這場騷動。郭太守命人押解吳進如進大牢,擇日審訊,又親自打開府衙大門,學子們逐漸散去,紀昀也同我拜別郭太守。

  郭太守似乎還有話想對紀昀講,可最終只說了“可惜”兩個字。問他,他卻是不肯再多言。

  “雅兒,郭老伯那句可惜到底是何用意?”一路上紀昀不下問了我十遍這個問題。

  其實我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可是我不能將實情告知紀昀,只能扯了個謊話對付過去,“郭伯伯指的應該是吳進如,他能對出這幅絕對,足見其學富五車,才學不在你之下。可是他人面獸心,做下此等人神共憤之事,因此郭伯伯是在為他可惜。”

  “有道理,我的雅兒是越來越聰明了。”紀昀笑著揉我的頭發,他興致好的時候就喜歡摸我的頭發或是掐我的臉,害得我每次都不知要先保護頭發還是臉蛋。

  “你是紀青天,”我揶揄的笑道,“我怎敢與你比。”

  他又伸手過來涅我的臉,我笑著躲開。

  打打鬧鬧到了家,剛進院子,聽蓮就慌慌張張的拖住我,“小姐,她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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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再拒

  “誰?”我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就是上次那女子。”聽蓮的聲音更輕了。

  “哪次?”我忽然醒悟聽蓮說的是誰,飛快瞅了紀昀一眼。“她現在在哪裡?”我壓著火氣,低聲問。

  聽蓮據實回稟:“在前廳喝茶。”

  “我爹呢?”我下意識的問。

  “老爺在學堂還沒回來。”聽蓮又說:“小姐,她還帶著一孩子。”

  “聽蓮,我先回房,你打發他們走。”我咬著唇,這還有完沒完了。她上一次來我尚且可以笑臉相迎,這次,再起衝突,沒准我會當場給她難堪。

  “沈姑娘,”我話音剛落,納蘭馨語不請自到,攔下了我。

  “雅姑姑,”福靈安清脆脆的嗓音煞是動聽,露出純真的笑容。

  對著孩子我不便發火,轉向馨語,“怎麼又是你?”

  她笑容絢麗如滿園桃李齊齊開放,聲音卻好似冰譚之水,“靈兒,給雅姑姑跪下。”

  福靈安雙膝一屈,恭敬的跪在我身前,我立時慌的語無倫次,“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我伸手去拉他,可他僅抬頭看了馨語一眼,還是挺直了身板,倔強的不肯起身。

  看來問題還是出在馨語身上,我嘆了口氣,想利用靈兒來打動我,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更新最快我冷冷說道:“你們愛跪多久就跪多久,恕不奉陪。”我手一招,“聽蓮,我們走。”

  “雅兒,”紀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本正經的說道:“他們這樣……不太好吧。“隨他們去,我管不著,”回頭見福靈安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也自動容,雖然不悅。口氣已軟了不少。

  沒想到紀昀上前抱起了福靈安,掂了掂,笑道:“這小子還真重,”又對著馨語勾勒出一個淡無痕跡的笑,“有什麼話進屋去說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他明知道馨語來此地目的,卻還能如此大度,相形之下,倒顯得我心胸狹窄。我真不知是該誇他的氣度呢還是該罵他愚蠢。

  進了屋,紀昀放下福靈安,咧嘴一笑,走出去地同時還不忘記給我們掩上房門。

  “他不愧是個謙謙君子,也難怪你……”微不可聞的聲音自我身後發出,我並不接口。兀自端了茶站到窗前。

  一只冰冰地小手握住我的手掌,我心中一軟,蹲下身勉強笑了笑。

  “姑姑。跟我們回京好不好,靈兒求你了。”說著他又要跪下。

  我情急之下衝著馨語吼道:“你動不動就讓孩子下跪算怎麼回事。有事不能好好說嗎?”

  馨語眼圈一紅。雙目蘊淚,像是受盡了委屈。竟雙手掩面,嚶嚶的啜泣起來,我慌了手腳,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顯然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我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握緊了我的手,“雅兒,我這輩子從不求人,這次就算是我求求你。爺地命現在攥在你手心裡,你們也曾經……難道你真忍心看著他一病不起,命喪黃泉嗎?”

  我躲躲閃閃的不敢看她,她摁住我雙肩,直視我雙目,讓我避無可避,“你明明心中還記掛著爺,你為何不敢承認?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我被她晃的頭暈目眩,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反駁的話一句都說不上。頹坐於椅上,抱住頭,涕道:“你不要再說了。”

  她盯住我,目光中透出一種痛徹心扉的悲涼,“爺現在不肯用藥,不願進食,太醫說他已病入膏肓,僅有一線生機。雅兒,我只求你去勸勸他,不要再作踐自己的身體。他不心疼,可我這個做妻子的不能熟視無睹。靈兒還這麼小,他怎能狠心拋下我們。”馨語泣不成聲,與福靈安抱頭痛哭,我心裡更亂了。

  我煩躁的抓了幾下頭發,馨語地哭聲如巨石一般沉甸甸的壓在我心上,令我心亂如麻。傅恆重病纏身,我也為他焦急為他擔心,可是我沒有立場再去關心他安慰他。我很快就要成為紀昀的妻子,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去關懷另一個男子,更何況我們還有過這樣地過往。別說紀昀不可能答應,就連爹爹也絕對不會同意放行。

  “不,”我回答的很干脆,“現在能幫到他地是你和靈兒,而不是我。”我們只是彼此間匆匆地過客,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再糾纏下去,於他於我皆同飲鴆止渴。

  納蘭馨語目光迎上我,露出一抹哀傷之色,隨即又被憤怒所取代,“沈卓雅,你當真無情無義,枉費爺對你一片深情。你知不知道他書房中全是……”

  “不要說了,”我厲聲打斷她,“當初逼我離開他的人是你,現在求我回去地也是你。我已經把他還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如今我只求你隨我走一次,以後你是留是走,我再不會強求。”馨語旋過身,眸心閃過一絲精光。

  “我不會跟你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背轉過身,帶著幾分凄涼,幾分傷感。

  “你真讓我失望,靈兒我們走,”直到他們走出很遠,我仍能感受到納蘭馨語滿腔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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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十六章 傷情

  戌時,紀昀推門而入,笑道:“雅兒,今晚做的可是你最愛吃的竹筍,有油燜筍,紅燒筍,腌篤筍,清炒筍,還有筍烤肉,你不去嘗嘗鮮嗎?”之前爹讓聽蓮來喚我多次,都被我隨意打發走。

  我用被子蒙了頭,“我不想吃。”

  “怎麼了雅兒?”紀昀好笑的掀了被子,摸摸我的額頭,又碰碰自己的,“沒發燒啊。“你才發燒呢,”我小聲嘟囔。

  紀昀捉了我的手吻了吻,“哪裡不痛快了?”

  “沒有,”我矢口否認。

  “是因為下午的事兒?”我一驚,他還是問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紀昀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提出個食籃,將各式菜肴一樣樣的放上桌,隨即,牽了我的手,“多少吃點,否則可就辜負了聽蓮的好手藝了。”

  我像征性的動了動筷子,抬頭迎向紀昀的目光,他的眼中清澈如水,仿佛能洞察一切。

  “雅兒,”紀昀雙手圈住我,稍稍一帶,讓我坐到他的腿上,他眼中盛滿了柔情,將我整個揉入了他的懷中,他在我唇瓣上淺啄一下,又愛憐的撫上我的頭發。,更新最快

  我面色一紅,忽覺唇上一涼,卻是被他吻個正著。

  我大窘,可他接下去的一句話如同冰水從頭澆下。“我答應了他們明天一早讓你回京去探望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話出自紀昀之口,他一定是瘋了。“你是在試探我嗎?”我橫他一眼,他神色坦然,我胸如鼓擂。

  他執起我的手撫在他胸前,平和的笑道:“這是我的真心話。雅兒,我了解你,若不讓你去一次,你心中定不會好受。”他竟然一語道破了我的心事。

  “你就不怕……”他捂住我的嘴,笑著搖頭,“我信你,也對自己有信心。”

  “你這個傻瓜,你少自作聰明。”對於他的胸襟,我不知是該氣該惱。他呵呵一笑,擁緊了我,我推他搡他,他皆不理,須臾,我悄聲道:“你不擔心會耽誤了我們的婚期?”

  “去趟京城,來回不過三兩天,誤不了。”他用食指刮著我的鼻子,黑幽幽的眸子似乎也在訴說著什麼。

  我知道要他說出這番話,必是經過激烈的心理鬥爭才下定決心,我在瞬間做了個決定。我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宇,閉上眼睛摸索著尋找著他的唇。我感覺到他渾身一顫,下一刻,他的唇半壓半吻上我的,逐漸加深,我雙頰微紅,身體燙的難受,忍不住呻吟出聲。我雙手輕顫著去解他的衣襟,他忽然捉住了我的手,沙啞著嗓音道:“雅兒,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我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要在今夜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他,明日之行才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不待我回答,紀昀狠狠的吻住我,直到剝奪了我口中全部的氣息才放開我,捋好我的頭發和衣衫,溫柔的笑道:“早些睡,明日我送你。”

  “紀昀。”我輕喚一聲,已走至門前的他回過身,微笑著,干淨溫和不含一絲雜質的笑容溫暖了我的心,“你……不要我嗎?”

  “傻丫頭,”他輕嘆口氣,又走了回來,在我臉上輕輕一吻,“我要把最美好的一刻留到洞房之夜。”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紀昀的確是真君子,他尊重我愛護我,從來不強迫我,凡事亦為我考慮周全,我沒有看錯人。

  我拽住他的衣袖,堅定的說道:“紀昀,明日你陪我一起去。我們……看他一眼,說上幾句話就走。”

  他勾起唇角一笑,“又說傻話了。我隨你一同去的話,對他的病愈沒有絲毫幫助,可能還會適得其反。”他拍拍我的頭,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我在家中等你,你要早去早回。”

  我無奈的應承下來。彼時半輪冷冷的明月高懸當空,偶有烏鴉飛過,發出“啊啊……”的聒噪聲,分外凄涼……

  翌日一早,紀昀如約將我送至村口。“你爹那裡由我說服,你就放心去吧。”紀昀依依不舍的送別我,直到上了納蘭馨語備下的馬車,我還頻頻回首。

  “約莫申時我們就能返回京城,”納蘭馨語曼聲細語,我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指,不願去深想回京之後的事。

  靈兒依偎在我身旁,此時他是一個藏起滿身芒刺的乖巧孩童,我們三人圍坐在擁擠的馬車中,形成一種奇怪的和諧。

  馨語所料無差,入城之時,太陽還未落山,從偏僻樸實、山靈水秀的山村回到紛繁嘈雜、人聲鼎沸的京城,一時之間,我仿佛有種錯覺,前世今生,恍如再世為人。

  傅府門前一如既往的安詳和寧靜,回想起二年前初次造訪,遙遠的好似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沈姑娘請。”守門的仍是福伯,可態度與上次相比有天壤之別。

  馨語娉婷的走在我身前,我磨磨蹭蹭的腳步越走越慢,愈是接近裡屋,我每走一步都愈深感步履維艱。

  “雅兒,進去吧,爺在裡頭等你呢。”走至門前,納蘭馨語挨近我壓低了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從她手中接了藥,咬牙掀開簾子,低頭閃入。

  傅恆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形瘦骨消,臉如白蠟,昏昏沉沉,了無聲息,眼睛也是黯淡無光。我的眼淚就這樣不受控制的滑落,費力的壓制著從喉嚨裡冒出的嗚咽。

  “傅……六哥哥,”我叫回了從前的稱呼,他如今的樣子,落在我眼中,只讓我感到心疼。

  連著喚了幾聲皆無回應,我在案頭放下藥碗,空出雙手來扶起他,“六哥哥,喝藥了“你拿走吧,我不會喝的。”他的聲音空曠,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幾近呢喃,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不住的咝咝吸著鼻子,淚如泉湧,“六哥哥,是我,我是雅兒。你抬頭看我一眼可好?”

  一聲澀澀的嗤笑,“不用騙我,雅兒她。不會來的。”幽幽的長嘆,“雅兒不會原諒我地。”

  我心裡發澀。嘴中發苦,眼發酸,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關節節節突起,竟是皮包骨頭。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6^K^更新最快心上地某個空缺像是被人用力鑿開,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放聲大哭。

  “你哭什麼,我死不了。”他的目光明明是停留在我身上,可是空洞,渙散,沒有焦距,他的整個人好似一具沒有了思想和靈魂的軀殼。

  “六哥哥,你怎麼變成了這幅模樣?”眼前的他。頭發蓬亂,面黃肌瘦,英武不再。瀟灑不再,我一顆心絞在了一起。痛楚似刀扎火燎。

  傅恆嘴角掛上一抹淺笑。我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只是也跟著他傻笑。他忽咳嗽幾聲,我也感覺胸腔悶地發慌,我不懂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感同身受,如果可能,我甚至願意代他去經受疾病的痛苦。

  我用力抱住了他,聲淚俱下,“六哥哥,我是雅兒,我來看你了,你好好瞧瞧,是我。”我抓了他的手撫上我的臉,眼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他。

  他先是茫茫然的瞅了瞅我,忽而眼睛一亮,收緊了臂彎,雙手胡亂的撫摸著我的額頭,眼睛和鼻梁,“你真是雅兒,真是我地雅兒。”

  “是,我……是你的雅兒,”他的唇急迫地覆蓋上我的,輕舐我地唇瓣,久違地火熱瞬時淹沒了我們。我全身酥軟,心中激起一種陌生的悸動,雙手攀上他腰間地同時我腦中忽毫無征兆的猝然閃過一對黑如點漆的眸子,慌忙推開傅恆,心兀自跳個不停。

  傅恆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失態,他還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我心緒不寧的端起碗輕輕送到他的唇邊,柔聲的哄他,“我們把藥喝了好嗎?”

  他點點頭,不放心的看看我,“你不要走。

  我給他一個無聲的笑容,“我自然不走。”

  他這才順從的喝了一口,眉心微擰,“藥涼了嗎?我去換一碗來。”“不用,我只要你好好的陪著我,哪兒也不要去。”他就著我的手,喝完了整碗藥,笑容驟然舒展開來,仿佛他喝下去的不是藥而是灌下了一缸子的蜜。

  我想把藥碗送出屋去,順便請下人准備些清粥小菜,傅恆卻拽著我的胳膊不願放我離開,我好說歹說,他仍像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如此折騰了幾次,我拉長了臉,他偷瞧我幾眼,小聲的問:“你生氣了?”

  “現在的你,靈兒尚且比你大上幾歲。”我沒好氣的回他。

  正在這時,馨語笑語盈盈的掀了簾子裊裊然走入,“爺,雅兒姑娘趕了一天的路,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你總要讓她歇息會,來日方長呢。”

  傅恆一聽這話,忙不迭道:“是我糊塗了,這就麻煩福晉為她張羅住處。”

  馨語嗔笑道:“還用得著爺說,我早就安排好了。”

  面對此時的融洽和馨語時不時展現的友好,我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突然意識到趕這趟渾水是一件多麼不明智的選擇。

  我乘著馨語笑顏如花的拉著我的手,正盤算如何開口說目的已達到該功成身退之類的話時,她幽幽的先開了口,“只有你能勸的了他,”她帶著細微的顫音,眼睛失了神采。

  “福晉,我已經完成了你交於我的任務,是不是該送我走了?”是,我僅僅是把它當作一項任務來完成,絕無其他。

  “沈姑娘,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如何?”她綻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我想想她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疑有他,欣然應允。

  用過晚飯,我又去看了傅恆一次,他正睡的安詳,唇邊笑意叢生,我聽他低喚幾聲“雅兒,”忙應聲走了過去,他卻是翻了個身,又甜甜睡去。

  我心中五味陳雜,酸甜苦辣鹹只有我一人品的出。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咳聲,卻是納蘭馨語愕然呆立牆角,月眉星眼,不施粉黛而仙姿玉色令鶯慚燕妒,美則美矣,然滿面愁容,似有無盡心事。

  她見我注目凝視,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有勞沈姑娘了。”

  我張了張嘴,有心敷衍幾句,又實在覺得無話可說,當即微微頷首,從她身邊悄然繞過。

  “沈姑娘,”馨語在我身後緊追幾步,我充耳不聞,速度毫不減慢。

  她氣喘吁吁的一路跟著我,我無奈之下只得轉身問道:“福晉還有何指教?”

  “我還有些話想同姑娘說。”她目光閃爍,游移不定,一只手伸去理了理雲鬢。

  我不答話,以沉默當以許可。

  “爺的病情剛有轉機,姑娘能否多留幾日,待爺完全康復,再走不遲。”她嬌音縈縈,委婉的懇求我。

  “我始終都要回去,你瞞不了他一輩子,”我答的飛快,語氣也生硬無比。

  “你隨我來,”她忽然抬高了聲音,連拖帶拉的扯了我往後院走去,力大無窮,我幾乎跟不上她的步伐,也不知她柔弱的身子怎會突然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

  她推搡著我進了一間小屋,自個卻在門口停駐不前,我狐疑的看她,她苦笑道:“這是爺的書房,也是其他人的禁區。”她緩緩合上門,微不可聞的嘆息聲泄漏了她心中的苦澀。

  書房中收拾的一塵不染,案桌上除了厚厚幾壘書籍外,再無其他贅物,整體看來同爹還有紀昀的書房並沒有不同。可當我無意間坐上書房內唯一一張椅子時,頓時驚愕的瞪大雙眼,如遭雷擊。

  正對著書案的牆頭掛著一副裝裱精致的畫像,畫中是一年約十歲的小女孩,冰天雪地之中,笑的純真而燦爛,大眼睛清澈無邪,又帶著某種期待和依戀。她手中捧著一簇晶瑩的冰花,青絲飄然,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皆栩栩如生。我的手下意識撫上面頰,盡管時過境遷,那眉眼,那俏鼻,那小嘴,那笑容,熟悉又陌生,就如畫中人走了下來,輕輕的道了一聲好。

  十歲那年的記憶不受控制的奔騰而出,皚皚雪山上,是在短暫人生中一場無法回絕的相遇,歷經歲月的變遷,於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逢,可終究是緣起緣滅,一切如同破碎的夢境。

  走近了,發覺畫像右下還有一行小小的字:相思相見知何日?紙張泛黃,看來是有些年頭了。心念一動,這幅畫像莫非是我們初次相見之時所作?我眼簾垂下,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梗塞住了我的喉嚨,緊接著鹹鹹的液體滑落嘴邊。我小心翼翼的撫上畫像,指尖是冰涼的觸感,又聽“哢”的一聲,底下的軸有所松動,原來可以拆卸,我好奇的摘下,發現後面還有數十張畫,盡數抽出,一張張的平鋪在桌上。

  第一幅是我如蝴蝶翩舞,婀娜娉婷,舞步輕盈。輕舒飄曳。書: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6*K更新最快

  這幅是懸崖峭壁之下,明月當空之時。我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書: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那幅是我們南下途中,我站在船頭,眺望江面,長發隨風飄蕩,嘴角笑意若隱若現。書: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所有的畫中都只有一名女子,或嗔怒,或害羞,或微笑,或蹙眉,或張揚,或迷糊……各種豐富的表情躍然紙上,活靈活現的展現在我面前,畫外地我傻傻的看著畫中的我。幾近痴迷。

  心底便如萬蟲噬咬,痛到骨髓中。

  默不作聲地收起了畫像,原封不動放回。我尚存的理智及時提醒我,我地婚期定於三月初三。很快我就要成為紀昀的妻子。我絕對不可以辜負他。推開門,納蘭馨語靠著牆正暗自垂淚。我明白她的想法,但我無法安慰她,也不能給予她承諾。

  濃夜寧謐而空靈,遠處燈火迷離,昨夜我還身處相對閉塞的山村,今日已然來到繁華的京城,月華如水夜微涼,長夜相思思斷腸,分隔兩地,在這樣一個夜晚,這份思念悄悄地爬上了我的心頭。這大半年來,我幾乎每日都同紀昀膩在一起,看書,習字,下棋,對詩,打打鬧鬧,早就習以為常,如今聽不到他如流水淙淙的聲音,看不到他不時展露的溫和笑顏,我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平日裡沒有意識到,而在今夜,陌生的環境下,感受尤為強烈,讓我不得不靜下心正視和深思。

  唇角揚起一抹笑弧,原來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身邊有他的陪伴而不自知。

  笑意逐漸加深,好不容易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恨不得立刻飛回紀昀的身邊,互訴衷腸。我要親口告訴他,他從來都不是一廂情願,我願與他長相廝守,此情鬥轉星移,亙古不變。

  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或許是不習慣在別處過夜,又興許是對紀昀的牽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打更聲傳到我耳中平添煩躁。天還沒亮我就早早起身,草草梳洗一番,枕著椅背,思緒飄忽。

  卯時,丫鬟准時推門進來伺候我洗漱更衣,見我早已收拾整齊,稍露詫異之色,很快又神色自如道:“福晉有請。”

  我本以為她是備下馬車預備送我回去,可到了前廳才知只是請我共用早點。我歸心似箭,這頓早飯食之無味。納蘭馨語笑道:“是不合沈姑娘地胃口嗎?”

  我搖頭,直言不諱,“卓雅想盡快回去。”

  “用過早點便可啟程,姑娘何必急在一時。”她悠然不迫的回答,倒顯得我心浮氣躁。

  她優雅的舉筷,每樣小菜淺嘗即止,好不容易等她吩咐撤席,我地耐性險些被她磨盡。

  我緊跟在她身後,她忽然轉身問道:“沈姑娘……你……不去同爺告別嗎?”

  我身形一滯,呆立半晌勉強道:“不必了,還請福晉代為轉告。”

  她彷若嘆息,頭偏向一旁。

  門口停著的仍是送我來地那輛馬車,算是有始有終。

  我提著裙裾小心地跨上馬車,再度回首,納蘭馨語衝著我緩緩揮手,微微嘆口氣,我同傅恆之間,這次算是真正做了一個了斷。

  馬車行出約莫二裡路,車夫忽拉緊韁繩放緩了速度,轉身道:“姑娘,後面有人追來了,好像叫的是你地名字。”

  我豎起耳朵,果真有隱隱約約的喊聲傳來,“雅兒,雅兒,”呼喚聲一陣較一陣清晰,我掀起簾子探出半個腦袋,雙眼微眯,只見幾騎快馬飛馳而來,馬蹄落處塵埃漫漫,馬上之人整個身體趴在馬背上,看不真

  “姑娘我們要停下嗎?”

  我能猜到是何人緊追而來,咬了下唇,命令:“不要停,快馬加鞭,繼續趕路。”

  車夫應了聲“好咧,”揮動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在馬身上,“姑娘你可坐穩當了。”

  車廂隨之一震,忽而往左傾斜忽而又倒向右方,幸而早有准備,才不至摔的東倒西歪。可胃裡一陣翻騰,想吐又吐不出來。

  馬車跌跌衝衝的行進了一小段距離後,突聞駿馬一聲長嘶,緊接著馬車在劇烈的顛簸和震蕩後緩緩停了下來。

  我迎面撞在了車廂的尾部,額頭上頓時起了一個大包,手指微微顫顫的摸了上去,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姑娘你沒事吧?”隔著簾子傳來車夫關切的聲音。

  “沒事,”我用單手捂著額頭,另一只手支撐著椅背,灰頭土臉的爬起來。

  車簾唰的一下被拉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傅恆神色陰郁,出口卻是無比溫柔:“雅兒,你要走嗎?你還是要離開我?無論我怎麼做都留不住你是嗎?”

  我打了個冷戰,嘴唇哆嗦幾下,他看似平和的語氣中蘊涵著無盡的怒意,我下意識的往車廂裡躲了躲。他伸手想抓住我,我用力的甩開他,他臉色變的煞白,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大口喘著粗氣,腳步踉蹌,似乎怎麼都站不穩。旁有侍衛勸道:“六爺,你身體尚未痊愈,還是……”

  “住口。”話未說完就被打斷,我這才憶起此時他是帶著病體騎馬趕來,他多日未曾進食,僅在昨日經我勸說後才用了小半碗清粥,虛弱的身體怎能經受的起長途跋涉和車馬奔波。我扶住他,柔聲道:“你的病還沒好,快些回府去休養,我過些日子再來瞧你可好?”他順勢握住我的手,雖是整個身體都倚靠著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重量,他張了張嘴,一口鮮血噴出後,兩眼一翻,人直挺挺的倒下。

  “傅恆,傅恆,”我嚇的魂飛魄散,拍他的臉,掐他的人中。他沒有絲毫反應,我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亂如麻,淚流滿面。

  “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送六爺回府。,電腦站更新最快”我很快冷靜下來,忙著指揮,“你,先走一步,速速找大夫去傅府。”

  侍衛們手忙腳亂地抬起傅恆送入馬車。車夫麻利的勒馬調轉車頭,問了句:“那姑娘你呢?”

  “一同回去,”我咬咬牙,人命關天,救人重要。

  車夫揚鞭緊趕,我掏出帕子為傅恆抹去汗水,他的手腳觸手俱是冰涼一片,我猶豫片刻,緊緊抱住他。心裡不停地說著,“六哥哥你一定要撐下去,你不會有事的。”

  回程僅用了之前一半地時間。納蘭馨語早已在門前守候多時,從遠處看。她像是和天地連在了一起。又好似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許是打頭的侍衛已向她通報過事情的始末,從傅恆被抬進府裡和大夫診治過程中未見慌亂。但從被她緊攥在手心快被絞爛的帕子可以看出她的緊張並不在我之下。

  “福晉,六爺氣虛體弱,急怒攻心導致氣血不暢,我開幾幅藥給他服用,便無大礙。但要切記不可再讓他操勞和動怒。”在良久地等待和沉悶的氣氛中,大夫終於開了

  我心中放下了塊石頭,怎麼說傅恆這次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他因此落下病根或者病勢再度加重,我良心何安。

  馨語始終保持著優雅的風度,微笑著送走大夫後,拉著我到一旁,我在她開口說話之前搶先道:“對不起,福晉,我……”

  她蹙眉擺手制止我繼續往下說,抬眼瞅我,欲言又止。須臾,她輕聲道:“沈姑娘,爺他現在這個樣子,我看他暫時離不開你,你能否……多留幾天?”她眼波中蕩起些許漣漪,加重了語氣,“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也不想看他再度傷身吧。”

  “可是……”我看了一眼昏睡的傅恆,眼神不禁閃一下,壓低聲音:“我的婚期臨近,我不能再在這裡耽擱時間。”

  “沈姑娘,”她眉眼好似染上一抹惱怒之色,卻又似極力在隱忍,“我只是請你多待上幾天,誤不了你的婚期。還有……”她頓了頓,低垂下眼簾,長又濃密的睫毛擋住自己的眸子,“求你不要在爺面前提你要成親的事,我怕他經受不了這刺激。”

  “我……”我微微點頭,掐指一算,離三月初三尚有十日,如果一切順利地話,我希望能得到傅恆真心的祝福,而不是背負著他滿腔的怨恨同紀昀拜堂成親。再留幾日不是問題,只是苦了紀昀,初時同他約定兩日便可折返,如今他一定心急如焚,處於焦急等待中。

  “雅兒……雅兒……”仿佛是夢囈,又好似就在耳邊盤旋,“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聲音漸漸低去,若有若無,正是出自傅恆之

  馨語臉上表情急遽地變化著,憂郁,落寞,孤寂,忽又掛上了笑容,但眼神隨之暗淡無光,一抹淚光從她的雙眸中一閃而逝。

  接下去地幾日,我終日守在傅恆身邊,喂他吃藥,陪他聊天,閑暇時為他念書,他身體底子頗佳,因此恢復地極快。

  只是每次觸及到我要離開或者是有關紀昀的話題,他就會不動聲色地轉開去。

  納蘭馨語私底下告訴我,她有派人去通知紀昀我會多留幾日,也許下承諾一定會在三月初三之前送我回去,因此這幾天我安心陪伴著傅恆,幾乎寸步不離,只是對紀昀的思念日益加深。

  時間一天天的迫近,馨語那裡一直沒有回話,我終於按奈不住,徑直衝去了她的閨房。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悠哉的臥於貴妃塌上,由著侍女為她伺弄指甲。見我沒有任何通報的闖入,她抽回手,吹了口氣,笑道:“小蘭,給沈姑娘上茶。”

  “福晉,卓雅是來向你辭行的。”我不懂轉彎抹角,直言不諱。

  她拍了下腦袋,看似恍然大悟,“瞧我這記性,這一晃時間都過了好幾天了。”我不知她是真忘了還是裝模作樣,總之我今日一定要走,如果即刻啟程,還能趕上放榜之日,無論紀昀是及第還是落榜,成敗得失我都要在他身邊陪他一同承受。

  此時馨語的貼身丫頭小蘭端茶進來,殷勤的送至我手中,見馨語慢條斯理的小口輕啜,我不好駁了她的面子,也剛巧我口干舌燥,淺淺的抿上兩口。

  馨語吩咐小蘭預備車馬,我留在她房中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一開始她說什麼我還能接上幾句,漸漸的感覺力不從心,僅能看到她的兩片紅唇上下翻滾著,落在我耳中只余嗡嗡聲,她燦若蓮花的笑臉像是俱有催眠作用,使得我的眼皮越發的沉重。一陣頭暈目眩後,我很快不省人事。

  從混沌中醒來,發現自己橫臥在床上,手腳俱虛軟無力,張了張嘴,嗓子干灼的像是要裂開,用盡力氣也發不出半點聲響,我忽然感到一陣恐懼,怎麼會這樣?想要爬起來,全身又是軟綿綿的,難以動彈。

  “姑娘醒了,”歡呼雀躍聲震的我耳朵微微發疼,聲音聽來有幾分耳熟。

  努力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因興奮而泛紅的小臉,竟然是當初我住在圓明園時太後撥給我使喚的宮女琉璃。

  “姑娘,你覺著好些沒?”琉璃絞了一塊帕子小心翼翼的敷上我額頭,頓時一絲涼意滲透進來,舒緩了我緊繃的神經。

  “我這是在哪裡?”好不容易開了口,發出的卻是極其難聽的嘶啞聲,把我自個嚇了一跳。

  “這還是在傅大人的府上,姑娘你突發急病,可急壞了福晉和傅大人。”琉璃說話干脆,嘰裡呱啦的幾句話,我已明白了大概情形。

  舔舔干裂的嘴唇,腦袋仍是昏沉沉的,看樣子我還病的不輕。

  琉璃蘸了些水到我唇上,又道:“姑娘你整整燒了三天三夜,連皇上和太後都驚動了。這不因我曾經服侍過姑娘便指派了我來照顧你。”

  這就解釋了琉璃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點了下頭,算是默許。

  身上忽冷忽熱,覺著說不出的疲憊,琉璃乖巧的為了掖好被角,“姑娘你好好休息。福晉和傅大人若是來探望姑娘的話,我會說明原因,請他們晚些再來。”

  我已然閉上眼睛。驀然發現自己疏漏了她話中最關鍵的環節,慌忙扯住她地胳膊,手臂越收越緊。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你方才說我昏迷了幾天?”

  “三日三夜,”琉璃神情雖然露出詫異之色。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我。

  我緊張地指甲已經掐進了她的掌心,顫聲道:“那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三月初四。”

  我只覺腦中“嗡”地一聲,背脊驟然僵直。

  我竟然錯過了和紀昀的約定,誤了我們的婚期。

  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扎著掀開被子。,更新最快鞋也不穿就往外走,心中只充斥著一個念頭,我要趕回去和紀昀解釋,我不能讓他對我有所誤會。盡管紀昀從來不在我跟前說傅恆的是非,也沒有追問過我和他之間地過往,但我清楚的知道,其實他是在乎的,他只是不願再加重我的心裡負擔,對於這份感情。他一直都不確定也不自信,所以我更不能讓他的心結日益加深。

  “姑娘你這是要上哪兒去?你重病纏身,大夫交待你不能吹風也不能落地啊。”琉璃追在我身後大呼小叫。我只作不知。

  沒走幾步,我就感到頭重腳輕。冷汗淋漓。每跨出一步都倍感艱難,很快我就嬌喘吁吁。頭昏眼花,呼吸急促,腦中腫脹有如火燒一般。我晃晃悠悠的撐著梁柱緩步慢行,雙腿直打哆嗦,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花,直直的摔下去。

  我並沒有如預計中那樣跌倒在地,而是有一雙手適時的攙扶住我,摟緊了我,“雅兒,你怎麼到處亂跑呢?”他笑了,“看看你,還光著腳。他打橫抱起了我,絲毫不顧下人驚詫的目光,咬著我耳朵說道:“乖,回床上躺著去。”

  “傅恆,讓我走,我求你了。”我拽著他地衣袖,幾欲落淚。我不可以再留下來。

  他沒有答話,只是狠狠的瞪了琉璃一眼,“皇上讓你好好的伺候沈姑娘,你就是這樣照料她地嗎?”

  琉璃嚇的面無人色,我喘過一口氣,虛弱地說道:“不關她地事,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你不要責罰她。”

  傅恆緊擁著我,抱我進了睡房,又輕手輕腳地放我下來,溫柔的捋開我粘在額上的發絲,“再睡一會,我在這裡陪著你。”

  情勢急轉之下,前些日子,還是由我看護著他,現在完全調轉了過來。他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耐心的哄著我,我用哀求的口氣對著他道:“送我回去,好不好?”

  “等你身子恢復如常後,我自會送你走。”他冷著臉道,稍稍別轉開頭。

  “我現在就要走,你別想攔住我。”我也是個倔脾氣,即便是死撐我也不要示弱於他。

  傅恆冷哼一聲,“我知道你是急著要回去見紀昀。可你知不知道他……”

  “傅大人……”琉璃著急的截了他的話頭,傅恆瞟了我一眼,住了口。

  “紀昀他怎麼了?”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急忙詢問。

  “他沒事,好的緊。”似是有意的諷刺,我立刻嗅出不尋常的氣息。

  “你們有事瞞著我。”我暗啞的嗓音在此時聽來尤為不雅,但我還是要說。傅恆和琉璃都回避著不作答,我心裡愈發不安。

  “紀昀他出了什麼事?還是你們把他……怎麼樣了?”我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衝動的質問。

  傅恆終忍不住我有意無意的挑釁,“哼,他會出什麼事,枉你在這裡生病受苦,他自是風流快活,過的逍遙自在。”

  “你休的胡說,”我惱恨他出言不遜,可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我胡說,好,就算是我胡說。”傅恆拉長了臉,怒意顯而易見的寫在臉上。

  “姑娘,你昏迷的這幾日,傅大人一直守著你,也是幾天幾夜沒闔過眼。”隨著琉璃的調解,我不自覺的將視線轉到傅恆身上,他亦是滿臉倦容,眼圈浮腫,胡子啦擦。

  我咬著下唇,他現在對我再好我也只能選擇視而不見,緣分如沙,有時刻意想去維護時卻經常會錯失,而在不經意間你會發現其實真愛一直就在你的身邊,幸好我終於正視了自己的感情,也會去珍惜,如今只希望這份覺悟不是太晚。

  “她不會稀罕的,”似嗔似怨,彼時的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他對我從來都是若即若離,僅有的情意也早在君臣之道面前被消磨殆盡。

  我不聲不響的下床穿了鞋,渾身還是酸疼難忍,視物模糊,傅恆伸手過來抱我,我幾次都甩開了他的手,終於惹怒了他,他冷聲冷氣的說道:“好,我馬上送你回去,我讓你即刻看清楚紀昀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狠命的拖起我,“走。”

  “傅大人,傅大人,沈姑娘還病著呢。”琉璃慌亂的阻攔他,我被他扯的踉蹌,眼前金星亂冒,四肢麻木癱軟。

  “不讓她親眼所見她是不會死心的。”琉璃擋不住他的決心,我心一橫,他這樣做正合我意。

  “傅大人,您要三思啊,沈姑娘重病在身,經不起打擊,若是她有個好歹,您如何向皇上還有太後她老人家交待?”傅恆身形一滯,腳步緩慢下來,手還是牢牢拽著我的。

  “是你不敢吧?”眼見我的願望落空,我故意說重話,企圖再度激怒他。

  “沈姑娘你少說幾句,傅大人他也是為了你好啊。”琉璃此刻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識好歹四個字。

  傅恆粗魯的托起我的下巴,雙目似要噴出火來,惡狠狠的說道:“我告訴你實情。昨日本該是你和紀昀成親的好日子,但你一直都處於昏迷狀態,無奈之下,我派了人去請紀昀來此,誰料被他一口回絕。”

  我聽的手足冰涼,一陣眩暈,幾乎站不住腳跟,傅恆見我如此不再往下說,只是一個勁的嘆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的響起,“請你繼續說下去。”

  傅恆深深的看著我,“侍衛回報後我覺著奇怪,又派了另一撥人去探查,他們帶回的消息令我大吃一驚。紀昀的婚期順延到今日,但新娘卻不是你。”

  “不可能,”我不假思索的說道,“絕無此事。我不會相信你的。”不知為何聽到有關我的事,卻出奇的冷靜。

  “信不信由你。新娘名叫映容,同紀昀是一個村子的,或許你也見過。”傅恆淡淡的口吻訴說著一件不平淡的事情,如五雷轟頂。

  我只覺眼前一切東西都像是在打轉,天地黑成了一團。傅恆不認識映容,也絕對編造不出這樣一個人來唬我。唯一的解釋便是這是一樁真實存在的事實,而紀昀從頭到尾都是在欺騙我。難怪他一心促成我的京城之行,原來他早就做好了這個打算;難怪他不願陪同我一起來,說什麼對傅恆的病情有弊無利,他根本就是要支開我;難怪在我敞開心扉,想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他時,被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可笑我還當他是謙謙君子,為他的細心和體貼感動。

  我笑出了聲,可臉上濕濡一片,涼涼的,一摸,全是淚水。

  我對紀昀全然的信任,換來的竟是他要迎娶別人的消息。

  多諷刺啊!

  我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心情已然跌到谷底。頹然抱住頭,嗚嗚的抽泣。

  傅恆摟緊了我,我撲在他懷中放聲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來。他撫摸著我的頭發,輕道:“哭出來會舒坦些。哭完了好好睡上一覺,忘了他,今後讓我來照顧你。”

  我直哭到筋疲力盡,方逐漸平靜下來。回京前的耳語,誓言尤在我耳邊回蕩,可如今,天地在我眼中幾近灰暗。

  我突然做出決定,一個讓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決定。我要見紀昀,我要立刻見他,我要他親口告訴我,他不會娶我,他對我一直都是逢場作戲,虛情假意。若真如此,從今往後,就當從未認識過,誓不相見。

  “帶我去見紀昀,”我話一出口,傅恆臉色立時一變,我苦笑一聲,如若不讓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又怎能甘心。

  “我讓你去見他,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一切以自己身體為重。”長長的嘆息聲,吹亂了我的

  我默然點頭,心下又是一黯,傅恆既然肯帶我去,足以證明此事不是他為強行留下我而惡意中傷紀昀所胡編亂造的謊言。

  “來人,”傅恆一聲令下,立即有人躬身待命,“去備馬車。,更新最快”

  “我想盡快趕回去,”我低下頭,沒有勇氣看傅恆的眼睛。

  “若是騎馬的話速度會快上許多,但是你的身體……能支持的住嗎?”他握著我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我可以。”我想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此時的決心。

  “罷了,去備馬。”傅恆取來披風裹緊了我,又親自給我穿上鞋。“若是堅持不住,就吱聲,千萬別硬撐。”

  只要他願意送我回去,別說一個條件,哪怕是十個二十個我也會通通應承下來。

  從睡房到傅府大門皆由傅恆一路攙扶,到後來他索性抱了我上馬,讓我坐在他身前,雙臂牢牢箍在我腰間,輕夾馬肚,柔聲道:“雅兒,抓緊韁繩。”

  他身上有淺淺的檀香味,一如既往的清淡和好聞,我能清楚的聽到他此刻劇烈的心跳聲,我知他是憶起了我們曾經共乘一騎的纏綿往事,那年,和曦的春風似乎更暖人一些,景色也比現在更為怡人,但心緒已千差萬別。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傅恆顧慮我的身體一直沒敢加速,反而是我一直催促他快馬加鞭。臨近崔爾莊時,我心下忐忑不安,既期盼著快些見到紀昀消除誤會,又怕傅恆所說屬實,我的出現將會是自取其辱。

  遠遠的有一對人馬往我們這個方向走來,走在最前的是四名粗壯的漢子,吹鑼打鼓,好不熱鬧。後面則是八人大轎,轎子的兩旁跟隨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婦人和兩個眉清目秀的金童玉女,我認得他們分別是村裡有名的巧嘴曹媒婆和映容最小的弟妹。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鑼聲嗩吶大作,人群前呼後擁,好大的排場。

  “看樣子是迎親的隊伍。”傅恆忽道。

  我沒有任何反應,他扳正我的臉,緊盯著我的雙目,“雅兒,你若是現在去阻止,還來得及。感覺有什麼東西自眼中緩慢流出,我也不去管它。

  微啟朱唇,卻是一陣急劇的咳嗽,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旋轉,漸漸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失去了去探求真相的勇氣,因為事實已然擺在我面前。

  我看著花轎打我們身邊經過,閉了眼,同紀昀相識相知的片段在此刻一股腦兒的浮現,成為經久不滅的深刻記憶。

  初遇時,我們在河邊因東施效顰和西施所背負的國恨家仇起了爭執,那是我和他緣分的開始。

  天賜良緣,相愛永遠的藏頭詩,打動了爹爹,也在不經意間感動了我。

  圓明園御書房中,在他說出那句非我不娶的誓言時,我心中的天平早在不知不覺中傾向於他。

  天牢之中,生死與共,他若是被賜死,我亦不會獨活。可笑的是,當日的我,為何不能早日看清自己的心意。

  獻王墓前,當黑衣人拔劍欲刺向他時,我深刻的體會到我是多麼害怕會失去他。

  彼時的記憶清晰分明,原來他在我心中已進駐了這般久。

  為什麼人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後悔。現在的我還剩下些什麼,一顆破碎的心,伸出手,能撫摸到傅恆深刻的五官。

  我笑了出來,“六哥哥,我們回去。”

  “好,我們回家去。回我們的家。”

  身體如同游蕩在雲間,時而漂浮起,時而沉下去。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撒在傅恆潔白的衣襟上,開出了朵朵嬌媚的鮮花。耳旁有如萬鐘一齊錚錚轟鳴,眼前忽暗忽明,我一個跟頭栽下了馬背,在傅恆的驚呼聲中,跌進了無邊的黑暗。

  原來情深,奈何緣淺。

  度日如年。形同行屍走肉。

  每次醒來我又強迫自己再度睡過去,實在無法入睡的時候我只能微笑,冷漠的看著傅恆,納蘭馨語及進進出出屋中的丫鬟,大夫,那是一種歇斯底裡的冷笑,我已流不出眼淚,也忘記了怎樣去哭,我面無表情的瞅著往來的人群,唯有環抱住雙肩來汲取著僅有的溫度。

  思緒一點點的離我的身體,我沒有了思想,卻有著清晰的呼吸聲,有力的心跳聲,原來我還到底還是活著的。

  整個人窩在牆角中,終日蓬頭垢面,不願動彈,也不覺得飢餓,我現在能深刻的體會到為何當初傅恆不肯用藥,不願進食,因為,你最重要的人永遠棄你而去,生命再無意義,若失去了生存的勇氣,死比之生更快樂。

  頭疼的厲害,這在回來以後已成為間接性的病症,每過一陣子總會發作一次。我閉上眼睛,用手不停的用力揉著太陽穴,感受著疼痛帶給我的壓力和快感,好像折磨自己也成了我的習慣。

  徹骨冰冷的手上忽然感受到了些許暖意,原來是我滾燙的淚水,我以為自己早已沒有了眼淚,卻還是在憶起紀昀的時候淚流滿面。電腦站www,更新最快“雅兒,我特意吩咐廚房給你熬的干貝粥,你吃兩口。”一個精巧的小銀勺送到我嘴邊,我聽到了傅恆在說話,別轉開頭,山珍海味也沒有絲毫胃口。

  我搖搖頭,他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同我說話,“就吃一口,試試合不合你的口味。”我聽話的張嘴,本該鮮美可口的佳肴入我嘴中卻食之無味,胃裡一陣翻騰,好不容易咽下去又盡數吐出。

  “傅大人,讓我來。”琉璃接過芙蓉碗,舀過一勺子,放在嘴邊吹涼了才送入我口中,臉上掛著隨意的笑容,“姑娘,皇上和太後可想你想的緊,你得趕緊養好病才不至讓他們勞心。”

  我微怔,心下也自動容,在這個世上我終究不是一個人,我還有視而我如親生女兒的養父,有疼我的兄長,還有生怕我受分毫委屈的太後,我也不是單純的為自己活著,如果我有個好歹,如何對的住撫育我長大的養父,娘親千辛萬苦的將我送出宮去,也是想我能過的平靜和快樂,現在的我,頹廢,整個人毫無生氣,弄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樣墮落的我豈是他們樂於見到的。

  “來,姑娘,最後一口。”我抬眼,見琉璃和傅恆皆面露喜色,才見一碗粥已在不知不覺中見底。

  我淡定而笑,少了誰還不是一樣過活,說穿了,我也不過是一俗人。

  “琉璃,替我梳妝。”我對她展顏微笑,沉寂了這許久,是該振作起來了。只是心中缺了的那一塊,要如何來補救。

  鏡中的我披頭散發,臉瘦削了一大圈,下巴尖尖,因而顯得眼睛更大,久不見陽光的臉色更是近乎透明,有一種病態的蒼白,我漾起一縷苦笑,這般的作踐自己誰又會心疼。

  琉璃輕輕的為我梳發,多日不打理,原本柔順的秀發糾結在一起,發絲一被牽動就是生生的疼痛,傅恆接了梳子,輕忽一笑,“這次換我來。”

  理順了頭發,琉璃簡單的為我結了兩個辮子,稍施粉黛後,也算是神清氣爽。

  “琉璃,筆墨伺候。”我下了床,琉璃趕緊攙扶住我,我手腳還是俱軟,勉強靠在椅背上,手指了指桌上的文房四寶。

  “雅兒,你要寫什麼,我替你寫,你身子還弱……”我搖頭打斷,回絕了傅恆的好意,有些事情要靠自己來完成,借不得他人之手。

  這是一方端硯,據說端硯石質堅實,細潤,發墨不損毫,書寫流利生輝,光澤鮮亮,日久不褪。輕舐墨汁,稍作沉吟提筆,手上無力,字跡不免潦草,寫寫停停,也用了近半個時辰,寥寥數語,寫盡我此時的情懷:緣已盡,情也了,相思無數,唯留殘夢。

  傅恆一直站在我身邊,我也不去理會,將信用蠟封好後,遞與他,“麻煩你替我交於紀昀。”

  他不接,“你為何不親自交給他?”

  我凄然一笑,“如今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別?”

  他這才伸手取信,“我即刻派人送去。”

  “等一下。”我抄起桌上的剪子,“姑娘,你……”琉璃驚呼,我仰首望向窗外,輕輕挑起一抹笑顏,飛快的剪下一絡頭發,用絲帶系著,連著信一並遞到傅恆手中,“交給他,他會明白的。”

  傅恆默然,溫潤的笑容中隱隱透著一絲陰沉,我目送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拳,一顆淚珠悄然墜下。

  斷發如斷情,發斷如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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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22: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九章 入宮

  在傅府度過了人生中最失意和最灰暗的幾個月後,我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接下去的生活要如何繼續下去。顯然,寄住在傅府不是長久之計,雖然這裡好吃好住,傅恆和納蘭馨語也從來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之意,但是寄人籬下非我所願,更何況傅恆傾注在我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多,看我的眼神也愈發的溫柔,我明白他重修舊好的心意,但剛經歷過徹骨之痛的我又怎會在此刻再度接受他。

  這裡非久留之地,崔爾莊又回不去,我根本無法接受紀昀已然成婚的事實,也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面對他,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我一籌莫展。

  因此在太後派人接我去宮中小住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立刻答應下來。本來就沒有行李,也無需收拾,跨出傅府大門時我著實松了口氣,但眼見傅恆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失落情緒和馨語始終掛在唇角的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淺笑,那兩道目光迫的我幾乎不能呼吸。

  安坐在轎中,隨著小祝子公公的一聲令下,傅府離我逐漸遠去,放下簾子,將刺目的光線抵擋在外,此時孤獨的我,無需陽光的照拂,只需給我一個昏暗的角落暗自舔舐傷口。來時孤身一人,走時亦孑然一身。

  回想起當日與傅恆決裂之時,雖傷心欲絕但至少有紀昀時刻守護在我身邊,不厭其煩的寬慰我,再加上如風的事,讓我忙於奔波,那道傷口雖深也漸漸愈合。可是這次,我被傷的體無完膚,在我意識到對紀昀的情意之時。幸福和快樂被他親手摧毀。

  明媚地陽光透過簾子,暖暖的打在我身上。我慌亂的用手擋住,我就像是一只在黑暗中游走地老鼠,見不得光,躲在自己編織的夢境中,怕被人吵醒。手機小說站更新最快如今只能帶著絕望去接受事實。

  紫禁城同圓明園不同,多了份肅穆,少了分恬適,幾步便有一哨崗,另有數十名侍衛來回巡視,讓人沒來由地心生畏懼。

  小祝子引我往慈寧宮的方向去,相對我的安靜,離宮多日的琉璃是一臉雀躍之情。

  慈寧宮地處西北角,也算是比較偏僻的所在。皇太後正與皇後低聲談論著什麼。一見到我,立時露出慈祥地笑容,伸手招呼我過去。

  可下跪。磕頭,請安。一樣規矩我都不敢省去。做完這一切我才乖巧的端坐於太後身邊。約莫一年多未見,許是養尊處優的關系。太後模樣一點沒變,倒是皇後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雅兒你瘦了。”太後支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唏噓不已。

  淚水在頃刻決堤,我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孩童,撲進太後的懷裡,嚎啕大哭。

  太後心疼的拍著我的背部,“好孩子不哭了,都是大姑娘了。”

  哭夠了我才抬頭,看到太後前襟被我地淚水沾濕了一大片,不覺有些不好意思。皇後也在你一旁寬慰道:“有什麼委屈盡管同太後講,她老人家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雅兒沒事了,”暢快淋漓的大哭一場後,心下反倒清明一片。

  “傻姑娘,哀家知道你地心事,你放心,就算哀家肯饒過他,你皇兄也定不會放過他的。早先還以為他是一正人君子,卻原來是狼心狗肺之輩。”太後冷哼一聲,眼中射出一道凌厲地光芒。

  靜謐地屋中連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聞,我全身微顫,輕輕按上太後的手腕,咬了咬唇,道:“謝太後掛心,卓雅,早就沒事了。”

  “趕明兒讓你皇兄給你賜一門婚事,人品文采比他好之千百倍。”皇後也是個直性子地人,傅恆是她的親弟弟,她明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過往,這話說出口也不覺著別扭。

  太後似乎是來了興趣,忙不迭的問道:“依皇後看,這京中有誰家的公子能配的起我們雅兒?”

  皇後垂首沉吟片刻,笑容溫婉,“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臣妾一時半會也說不上。”

  “嗯,你速速去擬定名單,哀家要親自為雅兒挑選。”她們二人說的煞是起勁,似乎是完全忽略了我這個當事人。

  我赫然抬頭,哭笑不得,她們所作所為看似是為了我好,可是誰又能明白我所要的只是兩情相悅的平淡生活,她們為我選的人再好,可都不是他。

  我挽住太後的胳膊,撒嬌般的把頭埋在她胸前,“雅兒還不想嫁人。”

  她們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太後眼中笑意深深,微嗔:“你都十七了,哀家在你這般大的時候……”她垂眸嘆息,“都有你皇兄了。”她又拉過皇後,像是極力要尋求她的支持,“你問問皇後,她嫁人的時候是幾歲?”

  皇後臉微醺,“臣妾入府之時年方十五。”她略帶笑意,目光從我身上平平掠過,又把頭一低,想是憶起了初婚之時的甜美和幸福。

  太後笑意更深,在我掌心捏了下,“聽見了沒有?”

  我點頭遂又搖頭,不知該如何回復太後的好意。

  “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容雅兒慢慢考慮。”皇後斜睨我一眼,打了圓場。

  “主子,果親王來給您請安來了。”正在這時,小祝子尖細的嗓音適時的響起。

  我心中有所觸動,不禁緊張起來,眼睛不自覺的瞟向外面,太後拉我坐定,整了整衣衫,“讓他進來吧。”太後懶洋洋道。

  弘瞻較兩年前身量高了許多,十三歲的他青澀盡褪,已然長成一個英姿勃發的俊逸少年。他在見到我時有一瞬間的恐慌,很快又掩飾過去。

  “弘瞻給太後請安,太後吉祥。”

  我竭力克制著不朝他看,這兩年來我也會時常想到他,每每憶起他時,只當他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那年他對我狠下毒手,我如何不怨,可是血濃於水,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比之皇兄更為親近之人,我不可能怪他一生一世。娘親若在世的話,也不希望我們姐弟水火不容。

  “去見過你額娘了嗎?”太後口吻淡淡的,雖然不是如同皇上那般的冷冽,但也聽的出刻意的疏離。想來弘瞻縱使貴為親王,物質上全然的滿足,可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是極其渴望被人關懷和重視的。他的驕縱和跋扈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滋生,算是一種歇斯底裡的破罐子破摔的發泄。“弘瞻自是要先給太後請安。”他的應答極為恭順,垂下眼瞼,長長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投下一片陰影。弘瞻的相貌酷似皇兄,可是同他剛柔並濟的性子卻有著天壤之別。

  太後還算滿意的點點頭,可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她始終沒有賜座給弘瞻。

  太後側身同皇後低聲說笑,弘瞻半垂了臉,躬身站立於我們身前,我心裡滿不是滋味,他至今尚不知我同他的關系,姐弟相見卻不能相認,我撫著手腕上的玉鐲,凝視著弘瞻出了神。

  太後輕咳一聲,我驀然醒悟自己的失態。如今弘瞻是襲了爵位的果親王,我是流落在民間空有皇家血脈的假格格,如果沒有太後和皇上的默許,我又怎敢同弘瞻相認。

  太後緩緩綻出一絲笑,“瞻兒,哀家有些累了,你這就跪安吧。”

  弘瞻如釋重負,我巴巴的望著他的背影,想喚他又不能。太後撫了我的手,“你嘴上不說,心裡一定在恨哀家吧。”

  “不,”我身上一寒,卻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卓雅不敢。”

  太後不動聲色道:“弘瞻一直以為謙妃便是他的親生額娘,也從來不知自個還有一姐姐。這孩子性子倔,若是知曉自己的身世,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兒來。”我不以為然,弘瞻一貫畏皇兄如虎,又怎敢鬧事。可惜皇家的事情豈有我插嘴的份,唯有諾諾稱是。

  “當年你額娘執意送了你出宮,也將你的名字在皇室玉碟上除去,因而你不可能再以先帝骨血的身份回到皇宮,瞻兒也沒法認你是他的姐姐。既然如此,何必多生事端,徒增煩惱。”太後說出這番話,言之有理,可仍令我揪

  掌心刺痛傳來,我緊握了拳,這才驚覺指甲已刺入肉中。可縱使如此,也緩解不了心頭的痛。

  “罷了。你要怎樣都隨了你吧。”太後似吁出一口氣,聲音低沉。

  我猜不透太後話中的含義,氣息為之一窒。慌忙回道:“太後說的是,雅兒謹遵教誨。”

  “讓小祝子帶你下去歇息吧。”太後淡然笑道。閉了眼。

  皇後見狀也行了跪安禮,太後只擺手並不做聲。,電腦站更新最快

  在宮中一住便是數日,春末和初夏交替,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我幾乎足不出戶。太後並沒有限制我的自由,但是皇宮內苑,繁文縟節頗多,稍有不慎,便會給自己帶來不可預計地麻煩,所以我寧可以看書消磨時間,或是跟著琉璃刺繡,倒也自得其樂。

  每次在太後那裡遇見弘瞻,他的神情總不太自然。他只知道我是太後的義女,因太後喜歡,所以常居宮中陪伴與她。其余地他並不知情。在他心中始終有一心結,便是當初他派人將我打落懸崖。為何我沒有死。還有我是否清楚他便是那幕後指使之人。這一切都使他備感煎熬。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威脅,可是我又什麼都不能提。我能做到地僅僅是面對他時盡量保持微笑。裝作是認不出他或者是根本不認得他。入宮有一段日子了,可奇怪的是我連皇兄的面都沒見著,像是故意將我丟在一個他看不見的角落,慢慢的等我磨平棱角。他不滿我當日在御書房內與他爭鋒相對,不悅我同紀昀站在同一戰線上,以他最心愛地女子逼迫他就範。

  這一日,火辣的太陽直射大地,滾滾熱浪襲來,樹上的知了囂張的聒噪,我在屋內實在熱的受不了,這才同琉璃出了門,尋了一林蔭處,微風拂面,頓時涼爽許多。

  遠處有一人緩慢走來,身形單薄,唇角淡勾,我神思恍惚了下,以為自己眼花,身子不由前傾,想看的仔細,待他走近,見來人眉目蕩漾開一抹笑意,渾身書卷氣息濃重,卻非我所心心念念之人,忍著胸口溢出的劇痛,我黯然背過身。

  來人從我身旁經過,忽又回頭定定的看住我,驚訝喚道:“沈姑娘。”

  原本不打算相認,見他如此神情,我只得轉眸一笑,輕聲道:“劉公子。”

  “沈姑娘怎麼會在這裡?”他此時訝異張大的嘴,足以塞下一枚雞

  我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作答。說是同紀昀情緣已盡,無家可歸?還是說這兒本來就是我地家,現在只不過是認祖歸宗?

  “沈姑娘,你和紀昀之間究竟有何變故?還請實言相告。”他問的毫不含糊,脆快了當。

  我凄涼的笑道:“你直接去問他豈不是更好。”

  “我家中有要事,早早便回了京,離開以後所發生之事我一概不知。前幾日才從惠叔處得知有變數,沈姑娘,你難道不覺得虧欠紀昀一個解釋嗎?”劉墉說話不留情面,一臉慍怒,而我則莫名所以。

  “劉公子,沈姑娘是太後義女,豈容你胡言亂語?”琉璃輕叱道,俏臉漲地通紅。

  “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劉墉語氣冷淡,“我實為紀昀悲哀。”

  我再度啞然,他能明白什麼,何謂不分青紅皂白,今日算是見識的徹底。劉墉拂袖而去,我也不屑與他解釋。

  午時過後,皇兄忽遣了桂公公來,要我即刻去乾清宮見他。

  一路惴惴不安,不明白為何久未露面地皇兄會在此刻召見我。尋思良久,仍是沒有頭緒,而乾清宮已在眼前。

  比之圓明園地御書房,這兒要寬敞些,也莊嚴肅穆許多,畢竟是皇上日常辦公和會見群臣的地方,馬虎不得。桂公公領我進去後,輕聲在皇上耳邊說上幾句,便自行退下。

  “來了?”皇兄頭也沒抬。

  “嗯,卓雅給皇上請安。”

  “免了。”

  “謝皇上。”既然他這樣說,我樂地輕松。

  “在宮裡還住的慣嗎?”這是他今日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太後和皇上對雅兒關懷備至……”

  “行了。”他衝我搖手,阻止我如同背書般的往下說。“過來。”又恢復到惜字如金。

  “怎麼比之前又瘦了?”一道深涼目光落到我身上,皇上冷冷開口,面無表情。

  “有麼?”我摸了摸臉頰,終日好吃好睡,怎會瘦的下來。

  “還在鬧情緒麼?沒想到他的問題這般直接,我一時怔住。許久,開了口,“謝皇上關心。”辭不達意,顯然他也並不在意。

  他拋下手中的朱筆,低哼一聲,“從現在開始,你的婚事由朕為你做主。”

  我渾身血液在瞬間凝固,“皇兄你答應過雅兒的。你乃一國之君,怎可言而無信。”

  “你選的人朕不放心,”他僅用一句話便堵住了我的嘴。

  傅恆也好,紀昀也罷,是啊,我自個選的人,竟都不是我的良人。

  皇上丟下一本薄薄的冊子,“這些都是皇後親自為你挑選的,你好好瞧瞧。”

  我彎腰撿起,鼓足了勇氣交還給他,“雅兒並不需要。”

  “胡鬧。”我發現自己又一次挑戰了他的權威,數次激怒於他,也不過是仗著他對我的偏疼。其實,我什麼都不是,既不能掌控住命運,也不能和同母兄弟相認。

  “你還在指望著紀昀回心轉意?愛新覺羅家怎會出了你這等沒出息的子孫。”他恨鐵不成鋼,我凄然一笑,可隨即毫不示弱的頂回去,“是,雅兒本就不以此為榮。”

  “你……”我昂頭瞪他,眼見他的手掌已舉至我面前。

  “哼。”他緩緩垂下手,轉過身,似是對我不屑一顧。

  我不卑不亢道:“皇兄若無旁事,雅兒先行告退。”

  他不耐煩的甩手,我自嘲的笑笑,恭順退出。

  那啥,年底實在是太忙了,家裡又出了點事,更新沒能保證。月底要完結可能有些困難了,大家表抽我。如果抽打的話,表打臉。捂臉。淚奔。

  本以為經此一茬,皇兄該對此死心,不料,過了幾日,他還是派人將薄冊送了來。

  桂公公笑的莫測高深,鄭重交待,“皇上囑咐沈姑娘將之讀懂讀透再去回話。”

  我一笑置之,這本冊子被我壓在書桌的最底層,直到這天實在閑的發慌,又在無意間瞥見,我才隨手翻開。

  第一頁,端正的寫著:劉墉,東閣大學士劉統勛之子,年二十五。我哭笑不得,皇兄這次的玩笑可開大了,簡直就是亂點鴛鴦譜。且不論劉墉的人品才識如何,就憑他是紀昀好友這一點,我便同他斷無可能。我想,存於他心中的芥蒂應該同我不相上下。只是希望皇兄不會用皇權來壓他或是我,否則於他是災難,於我是痛苦。

  皇上似乎是對我的婚事上了心,隔三差五的就命桂公公來探我的口風,我想盡方式一拖再拖,能躲則躲,倒也相安無事的又度過數日。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住的小院也開始熱鬧起來。皇兄的妃嬪,無論是受寵的或是不受寵的,總會在給太後請安後,順道來探視我這個名義上的格格——太後地義女。

  純貴妃蘇佳氏來的最為勤快,她頎長俊美。容貌在粉黛三千的後宮中雖不是最出挑,但爽快耿直,頗對我地胃口。,更新最快她育有兩子一女。可見皇兄對她的寵愛。

  其次是嘉妃金佳氏,她地五官不似中原之人。高鼻藍眼,在千篇一律的美女中顯得別有風味,此時她身懷六甲,寵眷正濃。說實話,我並不太樂於與之接近。她儀仗著聖寵。覺著自己凡事都高人一等,即便見到皇後也不太放在心上,挺起大肚子,高昂著她那顆驕傲的頭顱,這等嘴臉,令人作嘔。須知以色事君,焉能久矣。

  除了純貴妃之外,能於我交心之人當屬令嬪魏佳氏,她僅年長我兩歲。是嬌美纖弱的女子,高雅淡潔,溫柔似水。遇事淡然一笑,幾乎不同人起爭執。有時連我也禁不住誇贊她的好脾氣。不過皇兄始終待她不鹹不淡。她也落地個清淨,毫無怨言。

  舒嬪。陸貴人,皇後和嫻妃也是我這兒的常客,個個打扮的艷若桃李,容光煥發,誰也不知表面的風光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心酸。我時常看她們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甚為融洽,卻是明爭暗鬥,爭風吃醋,為了一個不會把心只放在一個女人身上的男人。永琮是皇後所出,兩歲的孩子極為可愛,會爬會走會鬧會軟磨硬泡還會奶聲奶氣的叫人,當他軟軟的小小地手握住你的時候,心會在瞬間變的柔軟。可是這孩子身子弱,三天兩頭地生病,一陣大風就能把他吹走似的,讓人越發地心疼,皇兄和皇後更是把他當成心頭肉般疼愛,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

  嫻妃侍奉皇上多年未有子嗣,也是心急火燎,所以才會在三年前同皇後一起去往妙應寺燒香求子,回來沒多久,皇後便把出了喜脈且後來產下皇子永琮,而嫻妃肚中還是沒有消息。每當看見皇後逗弄永琮時,她總是緊緊抿著紅唇,一雙杏眼蒙著層層水氣,如煙如霧,似羨慕似嫉妒。

  嘉妃於乾隆十一年地七月順利產下一子,是為皇八子永璇,皇兄自然欣喜若狂,他雖然已有不少兒女,但這是他最鐘愛的妃子金佳氏所生,意義自是非比尋常。

  許多次看到皇兄寵溺地目光落在蘇佳氏或者是金佳氏身上時,我都有抑制不住的衝動,想詢問他是否還記得瓔,曾經是他最心愛的人。但我不敢問,他既然不說起,我自然不會自討沒趣。或許他早已忘記了這個人,這件事,若是我冒冒然提及,他又會遷怒於紀昀。

  我是在進宮很久以後才通過別人的嘴又轉了幾個彎後才知道紀昀鄉試落地之事,忽然對他背棄婚約另娶她人的事不再怨恨。如果不是因為我,解元之位於他是輕而易舉的事。落榜,對於自視甚高的他來說是怎樣一種打擊,而那天我又恰巧不在他的身邊,想必只有溫柔解事的映容才能為他撫平內心的創傷,使他重拾信心。我們共同經歷了這許多磨難,結果還是錯過了彼此,可嘆有緣無份。

  至今我仍是不敢細細回憶紀昀曾留給我的快樂,那些裸露在空氣中的傷口,每一次觸碰,哪怕是再小心的,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轉眼冬去春來,季節變換,又是一年到來。

  宮裡到處張燈結彩,節日的氛圍濃重。

  十幾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不在家中過節,想起每年的今天爹總是會提前放孩子們下學,聽蓮做上一桌子的菜,當然一定有一道是爹最愛吃的紅燒鯉魚,然後我,如風,爹,高伯伯還有聽蓮一家子和樂融融的圍坐桌前,說說白天發生的趣事,聊聊新寫的詩詞,興致好的時候爹還會喝上點酒,如風和我作陪,他喝一杯,我喝一口,饒是如此,到最後滿臉通紅,咯咯笑個不停的一定是我。

  我想念我的家人,盡管太後和皇兄對我不錯,甚至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上至吃穿用度,下至我的歸宿,都考慮的十分詳盡和全面。可我還是不可抑制的懷念當初全家在一起時候的點點滴滴。如今這個家四分五裂,如風不知去處,我遠在京城,爹在崔爾莊過的可好。憶起他日漸斑白的雙鬢,眼角慢慢濕潤。

  上元佳節這天,一大早的皇宮裡就忙忙碌碌起來,有人在掛燈籠,有人在貼紙條,御膳房的太監們似乎也比往日勤勞幾分。我拉住琉璃,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宮中歷來的規矩,每年的正月十五這天,皇宮裡要舉辦猜謎語的比賽,邀請文武百官乃至王公貴戚一同參與,猜謎狀元能獲得豐厚的獎賞,因此個個都是摩拳擦掌著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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