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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四季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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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8 11:20:2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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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佩真聽了,瘋了似地上前就要廝打阿霧,「榮璇,你個賤人,」
  
  赤錦在一旁早得了阿霧的眼色,立即就推開了何佩真,推搡間藉機在她臉上扇了一個耳光。
  
  「你個賤婢敢打我,」何佩真摀住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人打了。
  
  阿霧在一旁冷冷地道,「你本就該打,居然敢不敬主母,肆意謾罵。若是在你剛進府的三日,就該把你退回去給何夫人重新教養。」這是在數落何佩真的教養了,「可你如今入府也快兩年了,說出去倒是我這個做主母的管教不好你,罷了,紫墜,你去紅藥山房請郝嬤嬤來,她若腿腳不便,你就讓人用我的竹輦把她抬來。」
  
  紫墜最是個心軟敦厚的,阿霧知道她不愛看這些,便吩咐了她去請郝嬤嬤。
  
  竹韻和竹意見阿霧這樣羞辱她們主子,上前來就要護著何佩真,廝打扣著她的赤錦。
  
  阿霧給紫扇遞了個眼神,那四個門神一樣的婆子就立即把竹韻和竹意押開了。何佩真院子裡的其他人也不敢上前來,這些人都是聰明人,受寵的正妃對付一個不受寵的側妃,她們應該站在哪一邊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抉擇。她們如今不上前幫著玉瀾堂,已經是對何佩真盡忠了。
  
  阿霧重新坐下,「紫扇,去給我重新沏杯茶來。」
  
  紫扇應聲而去,不久就端著茶回來了,阿霧慢條斯理地劃著茶杯蓋,轉頭對已經被赤錦壓制得沒了脾氣的何佩真道:「你瞧,這樣多好,先頭你就跟個亂咬人的瘋婆子似的,哎……」
  
  紫扇又撫了撫額頭,心想,主子誒,你這是要氣死何側妃麼?
  
  阿霧還真是想氣死何佩真,反正不得罪她她都已經作死作夠了,難道還指望今後能化干戈為玉帛,所以阿霧就想著怎麼爽心怎麼來好了,難不成還怕了她?
  
  郝嬤嬤進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臉擔心的相思,她二人一進來,見到瑤碧院這陣勢,都俱為一驚,沒想到平日裡不聲不響的王妃居然動則一鳴驚人。
  
  瞧瞧何側妃真是被欺負得夠慘的,髮絲凌亂,雙眼血紅,連衣襟都斜了,瑤碧院的丫頭也被扣跪在一旁堵了嘴巴,再看王妃,正坐在上首氣定神閒地喝著茶。
  
  「嬤嬤來了。」阿霧站起身,上前扶著郝嬤嬤的另一隻手臂,將她讓到了自己的對面坐下。
  
  「王妃請我來,不知所謂何事?」郝嬤嬤掃了一眼堂上。
  
  「今日請嬤嬤來,是為了這瑤碧院的丫頭的事情。如今嬤嬤管著內院,我自應當同嬤嬤說一聲,也省得嬤嬤為難。」阿霧笑道,「何側妃剛才肆意謾罵侮辱於我,那些話我都不好重複給你聽,省得髒了你的耳朵,只是我想著何側妃能由皇上親點賜予王爺為側妃,出嫁前必定是一位貞靜淑寧的女子,可萬沒料到如今卻沒了上下尊卑。想來也是我這個做王妃的不是,管教不嚴。我願自罰半年月銀。只是我雖有管教不嚴之責,可這瑤碧院的丫頭也難逃挑唆主子的嫌疑。所以,我想著將這瑤碧院的丫頭、婆子都換了去,你看可行?」
  
  「這些自然都全看王妃拿主意。」郝嬤嬤不願當這個壞人,何況她為了楚懋好,並不想開罪這位何側妃。
  
  「好,那我就做主,將何側妃身邊的兩個大丫頭,哦,是叫竹韻和竹意的,發賣出去,她們平日裡近身伺候何側妃,卻不思勸誡主子,一味的挑唆,這等奸奴,我們王府可容不下,其他人就罰一個月月銀,調做它用,以觀後效。」阿霧是非常不怕拿主意的。
  
  「榮璇,你敢,你敢賣竹韻、竹意,我定然叫你不得好死!」何佩真這是被氣瘋了。
  
  阿霧朝郝嬤嬤和相思無奈一笑,「倒叫相思姑娘看笑話了,都是我的不是,平日裡放縱她們不管,反而讓她們得寸進尺,踩到了頭上。」
  
  相思不知道緣何阿霧就點了她的名,趕緊低頭不語。
  
  阿霧說她,是為她的不知好歹,雖然是郝嬤嬤的義女,可畢竟是外人,跑來湊祈王府內院醜事的熱鬧做什麼。
  
  「哦,對了,我已經讓人收拾何側妃的行李,送她去山東的莊子上了,看她何時反省了,再接她回來。」阿霧一語定音,「今日的事,就煩請嬤嬤,給何側妃另選兩個丫頭送去莊子上伺候吧。」
  
  郝嬤嬤能說什麼,這位王妃不拿主意則已,一拿,那就是個天大的主意。
  
  「好了,我還要去看陶側妃哩,她也病在床上。」阿霧笑著領了一眾人等揚長而去。
  
  瓊芷院的丫頭一得到阿霧這個玉面修羅要去她們院子的消息,也顧不得在壁角聽熱鬧了,趕緊飛奔著回去喘著氣兒把發生的事情都說給了陶思瑤聽,陶思瑤本來胎裡就帶來三分病氣,裝病什麼的是她的拿手好戲,趕緊地躺上了床。
  
  阿霧進去的時候,看見陶思瑤一臉蒼白地耷拉著腦袋強撐著要起床請安的模樣,還以為她馬上要入土了呢。
  
  「陶側妃不必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知道你素來就底子不好,我這兒有一根百年山參,讓丫頭給你熬湯喝吧。」阿霧一臉溫情地安慰陶思瑤。
  
  陶思瑤則是感恩戴德地謝謝阿霧。
  
  兩個人相處得極愉快,阿霧臨走時才道:「側妃的身子如果好了,可要經常到我的玉瀾堂來說說話兒。」說話是假,晨昏定省才是真。當然話不必說得這樣明白,阿霧相信今日這一出殺雞給猴子看的戲,猴子一定能看明白。
  
  阿霧將五個妾室都料理好之後,自己也累得夠嗆,她這回可是豁出去當了一回「壞人」,想來祈王殿下該是會滿意了。
  
  到酉時三刻晚飯時分,楚懋果然踏入了玉瀾堂的大門。
  
  阿霧瞅了瞅楚懋的臉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心情好壞,不過唯一的例外是,梅影、梅夢居然沒有跟進來伺候。
  
  阿霧迎上前去,望著楚懋肩上披著的紫貂毛大氅有些踟躊躇不前。楚懋立在門邊不動,阿霧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故作鎮定地道:「外頭又灑雪點子了?」
  
  「嗯。」楚懋應了一聲。
  
  阿霧努力控制著手指不要顫抖,微微踮起腳尖去解楚懋脖子上的大氅繫帶,這樣近距離的站著,阿霧才陡然發現楚懋非常的高,她在女子裡已經算是高挑的了,到了楚懋的跟前依然覺得身高之間頗有壓力。
  
  阿霧長這麼大,還從沒跟男人這樣接近過,楚懋的呼吸噴在她額間,使得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粉暈了一片。
  
  楚懋低頭看著阿霧,她的手指玉白而修長,沒有一絲瑕疵,微微垂著眼臉斂聲屏氣,但神色裡依然有一絲藏不住的惶惑,鼻尖隱隱傳來一股幽香,似花非花,似果非果,平心而論,實在是好聞得緊。
  
  阿霧在解開繫帶後,神經為之一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抬眼間發現楚懋正好笑地看著自己,她才發現自己是一時不察,漏了底,她自己也不由好笑,她平素埋怨紫扇她們無端端怕楚懋,她自己剛才何嘗不是屈服於他的威壓之下。
  
  「王爺還是叫梅影、梅夢進來伺候吧。」阿霧有些微微的羞惱。
  
  「她們不敢進來,今日王妃可真威風,一出手就將本王的側妃送去了莊子上。」楚懋一臉嚴肅,雖說著略微戲謔的話,但瞧著可不像是高興的模樣。
  
  阿霧這會兒離開了楚懋三尺開的距離,倒也就不怎麼怕他了,轉頭將楚懋的大氅遞給紫扇,紫扇誠惶誠恐地像捧著易碎的琉璃淨瓶似的,小心地學以前梅影的做法好好地掛了起來。
  
  「這不也是王爺默許的麼?」阿霧微笑著反問道。郝嬤嬤哪有可能不經過楚懋的允許就應下阿霧的話為真將何佩真送去莊子上。
  
  「你膽子真不小。」楚懋看著阿霧道,嘴角噙起一絲笑容。
  
  「實在不是我膽子大,而是何側妃的氣性兒太大,若今日不把這規矩興起來,今後如有新人進來,就更難辦了。」阿霧同楚懋閒聊道,一邊又在紫扇捧上來的青釉印花纏枝石榴紋盆裡絞了一張白帕子,遞給楚懋,「王爺擦擦手,我這就叫她們開飯。」
  
  楚懋在這屋子裡,連丫頭們的腳步聲都輕了許多,伺候時,紫扇、紫墜戰戰兢兢地更是連喘氣兒都有些不敢。
  
  到天明楚懋離開後,紫扇才敢在背後對阿霧道:「王妃,以後王爺進屋都要咱們伺候了嗎?」
  
  阿霧正往手上擦著香膏,聽紫扇這樣問,不由抬眼看了看她,「怎麼了?」
  
  紫扇有些委屈地道:「昨晚,奴婢半宿都沒睡,就想著這事兒了,也虧得梅影、梅夢幾個不怕王爺,還敢往他跟前兒湊。」
  
  「就是,奴婢雖然沒在跟前伺候,可在外頭站著腿都在發抖。」彤管也直直地道。
  
  「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們在背後編排主子的吶?」阿霧責備道。不過她也知道怪不得紫扇和彤管,昨晚上就是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知道楚懋的意思,能容忍她自己和房裡的丫頭去伺候他,那就是他回報給自己的恩典,只可惜這種恩典她們受不受得起還真不好說。
  
  紫扇和彤管忙不迭地要跪下去,阿霧這才緩和了神色道:「行了行了,王爺又不吃人,你們也就是端端茶遞遞水而已,要緊的事兒還是梅影她們在伺候。久了就習慣了,不過記得手指甲得弄乾淨,今後別塗丹蔻了。」
  
  說話間,外頭打簾子的丫頭來傳話,道是陶思瑤和三個姨娘過來問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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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8 11:20:4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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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強忍著睡意剛將四人打發了,又遇著紫硯進府來回這一年的鋪子上的收益,林京娘那頭也托紫硯遞了話進來,阿霧定在明日見她。一通忙活下來,已近晚飯時分。
  
  阿霧看了看天色道,「帳也對得差不多了,叫紫墜準備晚飯吧,王爺估摸著也該回來了。」楚懋有個好處,不論回不回玉瀾堂,總要讓人來傳話,省得阿霧白等,今日這個時候也沒叫人來傳話,想來是要回來的,所以阿霧才有這一番吩咐。
  
  因今年收入頗豐,阿霧心緒大好,到晚飯時分,還讓紫墜準備了一壺「暖春」,以酒佐餚,哪知到酉時三刻還不見楚懋的身影,梅影、梅夢卻同魯媽媽一路到了玉瀾堂。
  
  魯媽媽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粗使婆子,肋下架著一個軟塌塌的衣襟不整的人,阿霧一時沒認出那人來,知道聽見紫扇驚呼,「琴眉!」
  
  琴眉正是阿霧嫁進來時給楚懋準備的通房之一,只是誰也沒料到楚懋完全沒有納通房的意思,阿霧準備的這四大美人自然沒用上,白養在後院,一時也沒顧上她們。
  
  阿霧坐在榻上,淡掃一眼魯媽媽,「魯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魯媽媽肅著一張臉,瞪了一眼琴眉道:「這小娼婦不甘寂寞,成日裡穿得妖妖嬈嬈的,想勾搭漢子,今日居然色膽包天瞅了空隙,去冰雪林擾了王爺清淨,王爺讓老奴把她帶回來交王妃處置。」
  
  紫扇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吃了琴眉,自家主子在這府裡本來就艱難了,想不到這賤人居然還敢去勾引王爺,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還連累了自家王妃。
  
  阿霧聽了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受,當初後宮裡宮女千百,想勾搭楚懋的不是一個半個,但他身邊的人守得嚴,都近不了他的身,只是沒想到今日琴眉居然闖進了冰雪林。這裡頭沒有貓膩,打死阿霧也不信。
  
  阿霧又看了看梅影、梅夢兩人道:「你二人來是所謂何事?」
  
  梅影低著頭上前一步回話道:「王爺讓奴婢來告訴王妃一聲兒,他今晚不回玉瀾堂了。」
  
  「知道了,去吧。」阿霧對這兩個跟來看熱鬧的丫頭可沒有好感。
  
  梅影、梅夢見阿霧發話,也知道沒有理由再留在玉瀾堂,只得福身告退。
  
  兩人走後,阿霧這才回頭看向魯媽媽道:「這丫頭既然冒犯了王爺,還請魯媽媽找個牙婆來將她賣出去就是。」
  
  琴眉此時軟塌塌地跌在地上,口裡低呼,「求王妃開恩,求王妃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阿霧也厭惡這種爬床的丫頭,雖說買她們來是要開臉給楚懋用,但不經主子同意,自個兒爬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而也不理會琴眉的求饒,拂了拂衣袖道:「扶她下去吧。」
  
  魯媽媽將人交給了阿霧,自己也就告辭回了紅藥山房。
  
  「王妃,王爺是不是惱了咱們啦?」紫扇忐忑地問道。
  
  「惱了也不怕,這事兒又不全怪咱們,他自己長得招蜂引蝶,如何能怪在我頭上,何況,你以為冰雪林那麼好進,單憑琴眉那點兒子本事能闖進去,還冒犯了王爺?」阿霧冷笑道,「這群人自己作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紫扇也是個聰慧的,一聽就明白了阿霧的意思,「那她們這樣做究竟能有什麼好處呀?」紫扇朝冰雪林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梅影等幾個人是冰雪林的丫頭,有她們在裡頭攪和,琴眉能闖進冰雪林也就不奇怪了。
  
  說實話,阿霧也不能理解梅影她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就算楚懋厭惡了自己這個正妃,難道他就能看上二梅或者相思?
  
  只是阿霧哪裡知道梅影她們的心思,那是被嫉妒灼疼了心,也不計較得失,總之是看不得楚懋對其他哪個女子好,如今楚懋長期留宿玉瀾堂,看得梅影、梅夢兩人的心日日都在火上煎熬,昨日在玉瀾堂,更是伺候都不讓她們伺候了,這二人如何能不急。
  
  夜裡,阿霧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雖說她自己覺得琴眉這事兒不是個什麼大事兒,當初在榮府便是她管得那樣緊,照樣有不怕死的丫頭想去勾引榮玠、榮珢,甚至榮三老爺,但都不是什麼大事。可畢竟楚懋的癖性怪,阿霧也拿不準楚懋會不會怪責自己,可是在這件事上她輸不起,眼看著風起雲湧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如何能不著急。
  
  是以,第二日清晨一大早,阿霧應付了陶思瑤等四個,就讓紫扇打聽了楚懋在哪裡,隨後披上大氅去了冰雪林。
  
  昨晚又是一夜大雪,阿霧的麂皮軟靴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外頭的冷氣兒凍得她鼻尖通紅,哪怕懷裡捂著暖爐,也解不了冷意。
  
  「王妃,要不然坐竹攆過去吧?」紫扇勸道。
  
  阿霧搖了搖頭,這一趟本就是帶著試探和道歉的意思去的,只有走過去才顯得有誠意嘛。哪知到了冰雪林,卻聽守門的內侍道楚懋剛去了許閒堂。
  
  許閒堂是楚懋平日接待來客的地方,阿霧實在不好去,便道:「可方便我進去等王爺?」
  
  「請王妃原諒,未經王爺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冰雪林。」那內侍語氣和婉,倒也不是存心為難阿霧。
  
  只是這週遭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阿霧又是個辦事決不能半途而廢的人,回頭對紫扇道:「你去許閒堂說一聲,告訴王爺我在冰雪林等他。」
  
  紫扇待要勸阿霧回去休息,等楚懋回了冰雪林再過來,可聽自家主子這樣一說,也知道勸不動她,只得小跑著去了許閒堂。
  
  那內侍呂若興引了阿霧一行去旁邊一處大樹下,「王妃請在這裡等候,好歹能擋些風。」
  
  阿霧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兒就成。」這等楚懋身邊近身伺候的內侍,阿霧也不敢對他太拿架子,所謂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那呂若興如何敢去,好歹王妃也是一府之主,他只在一旁小心伺候,阿霧心裡只道,怪不得楚懋會用他。
  
  阿霧站了片刻,覺得有些冷,跺了跺腳,往樹下被白雪覆蓋的石桌上看去,隱隱約約能看得出雪下擺著一盤棋,阿霧一時無聊,讓跟來的赤錦去一旁尋了一根小樹枝過來,她輕輕地刨開雪,將那一盤棋露了出來。
  
  那是一盤殘棋,主位執白,客位執黑,此時白棋已成大龍之氣,黑棋勢弱,眼看就要傾覆,阿霧一時興起,在旁邊的棋盒裡捏了一顆黑子,尋思著怎麼反敗為勝。
  
  這石桌上的棋盒也是粗石雕制,棋子兒也取法自然,古樸得緊,阿霧也不坐下,站在桌旁一邊跺腳,一邊落子,旋即又轉到主位,自己同自己下起棋來,不亦樂乎,連楚懋何時回來的也不知道。
  
  「沈老若知道,有人解開了這盤棋,而且還是我的王妃,恐怕得吐血三升。」楚懋的聲音在阿霧的肩頭響起,嚇得她一個激靈,心裡怨怪這人走路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其實阿霧真是錯怪了楚懋,實在是她下棋太專心才沒聽到有人過來。
  
  「王爺。」阿霧的口吻裡帶著一絲嬌嗔。
  
  楚懋見阿霧的手指凍得通紅,開口道:「進去說話吧。」
  
  阿霧點了點頭,跟在楚懋身後走了進去,「剛才王爺說的沈老是誰也,為何我解開了這盤棋,他就要吐血三升?」阿霧有些好奇,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起冰雪林裡的陳設來。
  
  冰雪林不同於玉瀾堂的富貴,甚至也不同於楚懋素來穿衣打扮的精緻華麗,而趨近於淡泊空靈之態,彷彿初出芙蓉之意境。
  
  正中掛一匾聯,匾書「冰雪林」三字,聯曰「懷抱觀古今,深心托毫素」,此聯明心見性,別有一股灑脫清雋之韻。
  
  再看堂內,設了一張矮榻,供休憩之用,上設小几,置一柄如意,角落處設一尊甜白暗花纏枝蓮紋瓶,內插一束臘梅,隱有暗香襲來。
  
  左手設亮格櫃以分割空間,格上設瓷瓶、玉山子、書匣,繞過去正中設大案,上置筆墨紙硯,有書冊鎮紙,因時時拂拭,光可鑒人,案旁有小榻,榻旁有石小几,上設茗甌茶具。壁上掛懸壁瓶,並古琴,陳設十分古雅。
  
  楚懋自解開身上的大氅,順手遞給阿霧,阿霧抱著那衣裳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虧李延廣也跟了來,從阿霧手裡接了過去。
  
  「沈老是我的一個幕僚,他早就想進這冰雪林,我設了一盤殘局在那石桌上,告訴他何時能破局,我就何時禮請他進來。」楚懋說了長長的一段話,叫阿霧的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看來祈王殿下的心情不錯。
  
  阿霧也就難免得寸進尺地道:「那王爺不如再在雙鑒樓外設一局,若我能解,就讓我進去一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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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得到美。」楚懋啜了口熱茶,「你也坐吧,喝口熱茶。」
  
  阿霧早就凍壞了,聽楚懋這樣一說,也就坐在了他對面,雙手捧住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這才算緩過勁兒來。這冰雪林同它的名字一樣,冷得叫人發抖,也不生地龍。
  
  「今日,你何事尋我這般急,」楚懋又道。
  
  阿霧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道,「王爺,昨天那丫頭是我管教得不好,我……」
  
  「你以為我昨晚沒回玉瀾堂是為這事生你的氣?」楚懋看著阿霧問道。
  
  阿霧有些訝異地道:「難道不是?」
  
  「昨天我的確有事,臨時有個老朋友回來了。」楚懋定睛看著阿霧,唇角翹了翹,「不過,有些事是我的不是,我想將身邊的梅影、梅夢等十二個交給阿霧你來管教,不知阿霧可願代勞?」
  
  阿霧有些意外地看著楚懋,沒想到他居然捨得見十二梅交給自己,看來這回梅影和梅夢是觸碰了楚懋的底線。
  
  「王爺說笑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阿霧很愉快地收下了這個驚喜。
  
  李延廣捧來一個小匣子,裡頭裝的是十二梅的身契,本來楚懋這邊自己收十二梅的身契,是因為她們都是近身伺候他的人,決不能容別人鉗制,如今交到了阿霧手上,也就意味著楚懋對阿霧的信任更上了一層樓。
  
  阿霧自然欣喜。
  
  阿霧回了玉瀾堂後,梅影等幾個早得了消息,都到了玉瀾堂來給阿霧請安。梅影、梅夢二人神色平靜,倒是後頭有幾個臉上有些忐忑。
  
  阿霧笑道:「王爺的意思是你們十二個都不用你管再在冰雪林伺候。不過王爺在玉瀾堂的時候,身邊還是需要你們伺候,以前你們管什麼如今也管什麼。我已經讓宮嬤嬤給你們安排了住處,我這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托付給了宮嬤嬤管,你們也不例外。」阿霧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宮嬤嬤,宮嬤嬤起身對阿霧福了福,也讓十二梅認了臉。
  
  待十二梅魚貫而出,阿霧若有所思地留下了紫扇,「這段日子你小心些梅影和梅夢,我瞧著狗急要跳牆,你和采梅相處時可要多長個心眼子。」
  
  「奴婢省得,那采梅因為當日我救了她,別提對我多好了,熱切得讓奴婢都不自在了。」紫扇回道。
  
  阿霧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宮嬤嬤安頓好了十二梅,身後又帶了三人過來給阿霧回話,正是當初那四大美人裡剩下來的三個。
  
  宮嬤嬤還沒說話,那三人就上前跪在了阿霧的跟前,連磕了三個響頭。
  
  阿霧拿眼詢問了一下宮嬤嬤,宮嬤嬤道:「還是讓她們自己說吧。」
  
  三人裡頭那個容貌最艷麗的秀宜抬頭道:「奴婢們想在王妃身邊伺候,請王妃恩准。奴婢知道王妃買咱們來是做什麼的,先頭那琴眉是自己不尊重,可奴婢們萬萬沒有那等癡心妄想之念,奴婢們只想跟在王妃身邊伺候。」
  
  阿霧見秀宜說話爽利,先就喜歡了一分,「可是我身邊的丫頭份額早就滿了,王爺又將身邊的十二個丫頭交給了我。」
  
  「哪怕是粗使丫頭,奴婢也做得。」秀宜又跪地磕頭,她身後看起來文靜秀氣的可芝也跟著磕了頭,最後那艷昭遲疑了片刻也跟著磕了頭。
  
  「你們年歲也不小了,做什麼粗使丫頭,我身邊的確不再需要丫頭,若要留在王府為奴,只怕得去紅藥山房。咱們也是主僕一場,我替你們出嫁妝,現下將你們配人可好?」
  
  那艷昭明顯有一絲意動,而秀宜和可芝卻眼也不眨地齊聲道:「奴婢不願配人,唯願能跟在王妃身邊伺候。」這兩人不管真心假意,但都是聰明人。知道她們同阿霧哪有什麼情分,如今嫁人,也不過是隨隨便便就配了,等在王妃身邊掙了臉面後,再嫁人那不可同日而語了。
  
  阿霧不怕聰明人,只怕不忠的人。
  
  「艷昭,你呢?」阿霧看向艷昭。
  
  艷昭低聲道:「奴婢隨王妃安排。」
  
  「好。」阿霧轉頭對宮嬤嬤道:「嬤嬤,你替艷昭選個合適的小子配了吧,至於秀宜和可芝,你先帶在身邊,看哪處兒有位置了再讓她們頂上。」
  
  宮嬤嬤點頭稱是。
  
  可芝和艷昭轉身跟了宮嬤嬤出去,秀宜卻遲遲不動,最後走到阿霧的跟前,跪下道:「奴婢還有一件事回王妃。」
  
  阿霧點點頭。
  
  秀宜道:「琴眉先頭並沒有那樣大的膽子,可是詠梅姑娘找了她幾回後,她就老去園子裡轉悠。」
  
  阿霧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後若還看到什麼可疑的事情,你來回我就是。」
  
  秀宜這才下去。
  
  「王妃,沒想到詠梅居然也在裡頭插了一手,她們根本就是蛇鼠一窩。」紫扇有些憤憤。
  
  雖說十二梅都在楚懋身邊近身伺候,可明顯只有梅影、梅夢才能接近楚懋,其他十人都受梅影、梅夢管制,詠梅插手這件事絲毫不奇怪。
  
  「但是蛇和鼠並不是真正的一窩。」阿霧冷笑道,「我就不信這十二人就是鐵桶一個,她們既然敢出手,咱們自然也不怕的。」
  
  阿霧還真不怕她們人多,反而怕她們人少吶。
  
  第二日,阿霧越過梅影、梅夢,直接喚了詠梅、憶梅過來。
  
  兩個丫頭站在阿霧的面前,也絲毫不驚惶,鎮定自若。阿霧就喜歡這種厲害的丫頭,「你們也知道,王爺如今回來,也要不了許多人在跟前伺候,我想著給你們十二人排個班次,每兩人一班,輪班伺候王爺,只是想知道,在淨房內,你二人可伺候得了王爺?」
  
  詠梅和憶梅對視一樣,眼裡都有同樣的驚奇,萬萬沒想到王妃找她們來是說這件事。詠梅巋然不動,但憶梅卻動了心,她和梅影、梅夢二人一同到祈王殿□邊伺候的,憑什麼要一直受她們二人管制,她們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
  
  何況這二人一直放著她們幾個不許親近王爺,但是楚懋那禍國殃民的相貌早就刻在了憶梅的心底,只要能更親近他,無論做什麼她都願意。憶梅倒也沒想過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卻忍不住想無限親近楚懋。
  
  阿霧看憶梅的樣子就知道她心動了,其實這二人能不能伺候下來她都不在意,伺候不下來,剛好有借口打發出去,這玉瀾堂憑空多了這十二個人,實在是擁擠得讓人厭煩。
  
  其後阿霧又分別見了後頭幾對梅,同她們說了輪班伺候楚懋的事,各個都躍躍欲試。
  
  最後阿霧才在玉瀾堂同時見了這十二個人,讓宮嬤嬤將輪班的次序說給了她們聽。梅影聽了,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了握,那梅夢顯然就沒這個忍耐的氣度了。
  
  「王妃,王爺身邊素來都是我和梅影姐姐伺候的,她們幾個伺候不知王爺的脾性,萬一惹怒了王爺……」
  
  梅影聽梅夢這樣說,趕緊拉了拉梅夢的袖口。
  
  阿霧只當沒看到她的這個小動作,「你們跟在王爺身邊也這麼些年了,如果這時候還不瞭解王爺的脾性,那也白伺候了,還不如早日換點兒機靈的人來。再說,你和梅影年歲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留在王爺身邊,今後也需要她們去伺候王爺。我正打算跟郝嬤嬤說,讓她給你們尋個合適的人配了。」
  
  此話一出,梅影和梅夢二人都白了臉。
  
  晚上,楚懋回來,是梅影和梅夢輪值,兩人跟進淨房許久才出來。
  
  待楚懋出來,問阿霧道:「你都同梅影、梅夢說了什麼,她們現在一提你就嚇得發抖。」
  
  阿霧心想這兩人倒有些手段,知道迂迴告狀,不過阿霧在楚懋這種聰明人面前卻要當個直愣子,「我只是同她們說,她們年紀也大了,要讓郝嬤嬤給她們選個合適的人配了,也不枉她們伺候王爺一場。」
  
  楚懋看著阿霧不說話,實在是府裡上上下下都有一種默契,那就是梅影、梅夢遲早是楚懋的通房,便是楚懋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他雖然沒有碰這二人的意思,可畢竟近身伺候了自己這麼些年,嫁出去難免有些尷尬。
  
  「或者王爺納了她二人,她們同王爺主僕一場,有這麼些年的情分,由我做主抬成姨娘可好?」若楚懋能點頭,阿霧真是萬分稱心的,她們在楚懋身邊當丫頭她還不好動,可做了姨娘,那真是搓圓搓扁都是做主母的說了算了。
  
  楚懋想了想,見到阿霧眼裡的狡黠,也知道梅影、梅夢落到她手裡定然沒有好果子吃,「罷了,倒底是主僕一場,你同郝嬤嬤說一聲,將她們配出去,嫁妝多添些。」
  
  阿霧驚訝地看著楚懋,沒想到他這樣的人真對這兩個丫頭有幾分情誼,心下越發覺得開心,只要她做得好,想必今後楚懋也能念在彼此的情誼上,容忍長公主三分。
  
  只不過雖然楚懋是為了梅影、梅夢二人著想,可這兩人聽了消息卻彷彿是晴天霹靂,要叫她們離開楚懋的身邊,比叫她們去死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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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楚懋對梅影、梅夢二人的一份憐憫之意,阿霧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大方地原諒二人以前的無禮之處。至於紫扇被何佩真罰跪的仇,阿霧已經在何佩真身上找補回來了。當然阿霧的大方也僅僅局限於不在二人的親事上插手為難就是。
  
  阿霧為了避嫌,特地將為二人擇配的事情交給了郝嬤嬤打理,並許諾如果梅影、梅夢不是陪的府裡的小廝,而是放出去做正頭娘子,她就將二人的身契還給她們。阿霧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但郝嬤嬤卻不過情,受了梅影、梅夢所托,專門到了玉瀾堂來說情。
  
  阿霧此時很希望自己手裡能有一把羽扇,可以略微遮掩自己那快要掩飾不住的冷笑了。正經婆婆要給兒子納妾都還要顧及一絲媳婦兒的感受吶,可郝嬤嬤卻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王妃也知道如今府裡的情況,王爺已經二十有三了,可膝下還沒有任何子嗣,五皇子的大公子都已經開蒙讀書了。老身想著,梅影、梅夢也近身伺候王爺這麼多年了,年歲也耽擱了,由她們繼續留在王爺身邊伺候豈不兩便?王爺想來也要感激王妃的賢德的。」郝嬤嬤一副全心全意為楚懋打算的慈母樣子。
  
  阿霧其實並不反對楚懋納妾,而且她很願意並且已經替他準備了四個角色的通房,但前提是這些人都在她的控制之下,而明顯留下梅影和梅夢那就是後患無窮,阿霧也不信郝嬤嬤經營內院這麼些年,連這個結果都看不透。
  
  以阿霧猜測,大約是那位相思姑娘在後頭謀劃,想讓鷸蚌相爭,她好來個黃雀在後。
  
  此刻梅影和梅夢正齊齊跪在阿霧的腳邊,聽到郝嬤嬤如此一說,兩個人只一個勁兒地給阿霧磕頭,口裡道:「求王妃開恩,奴婢等今後一定盡心竭力地伺候王妃。」
  
  阿霧可不願意幹這種養虎為患的蠢事兒,歉意地對著郝嬤嬤一笑,「嬤嬤錯怪我了。其實當日我也勸過王爺,將梅影、梅夢納了抬做姨娘。可王爺卻叫我多添些嫁妝給她們,讓她們嫁出去做正頭娘子,也算全了這些年的主僕之情。所以嬤嬤對我說這些不管用,還是再勸勸王爺看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吧。」
  
  阿霧的話一出,梅夢就忍不住地抬直了頭,眼瞪瞪地看著阿霧,喃喃道:「王爺不可能這樣對我們的,我不信!」
  
  阿霧輕掃了梅夢一眼,並不搭理她這種質疑主子的僭越之話。阿霧也不知道梅夢是打哪兒來的這種自信,覺得楚懋就一定捨不得她。以阿霧對楚懋的瞭解,這世上大約沒什麼事和人是他真正捨不得的。他連他自己都可以捨棄,又豈會將他人放在心上。
  
  別說梅夢和梅影不相信,便是郝嬤嬤也不信阿霧的話。雖然她們都知道楚懋不近女色,連兩個側妃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在內心裡無論是二梅還是郝嬤嬤和相思,她們都竊以為那是因為楚懋不喜歡那些女人。
  
  梅影和梅夢是不會懷疑楚懋作為男人的能力的,她們近身伺候楚懋,每日檢洗楚懋的衣物、被褥,那種羞人答答的痕跡,偶爾也能在楚懋的被褥上看到一回,亦或者有時候他換下的褻褲上有那種男人特殊的像青竹子一般的氣味。
  
  所以梅影和梅夢在內心深處都做著一個夢,那就是也許王爺喜歡的正是自己,而他之所以不願意越雷池一步地收用她自己,那正是因為他愛重她,想要在最恰當的時機,以最隆重的禮儀迎娶她,並給她全心全意地只愛寵她一人。
  
  阿霧自然也看出了郝嬤嬤的驚訝,便道:「嬤嬤若不信我,可去問一問王爺,從小我也是讀女四書長大的,王爺膝下空虛,我的心急絲毫不遜於嬤嬤。只是王爺憐惜梅影、梅夢二人,不願她們一輩子做小伺候人,也還請嬤嬤體諒王爺的一番苦心。若是擔心今後出去受苦,也大可不必,咱們只當是將自家的姑娘嫁出去一般準備嫁妝就是。」
  
  阿霧的話不次於當場扇了郝嬤嬤和梅影、梅夢二人一記響亮的耳光,主子為她們作想,她們自己卻自賤。
  
  郝嬤嬤從玉瀾堂離開後,真去了冰雪林尋楚懋,阿霧雖然不知道楚懋對她說了什麼,但打哪兒之後郝嬤嬤就開始著手為梅影、梅夢配人了。
  
  到了除夕那天,秀宜忽然來尋阿霧,道:「王妃,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只是看見了,還是想來同王妃說一聲才好。」
  
  阿霧正挑著明日正旦進宮朝賀中宮時要穿戴的首飾,聽秀宜這樣說,便放下了手裡的東珠耳墜,轉過頭道:「你說。」
  
  秀宜道:「奴婢今日見采梅姑娘去了外院,便拿銅錢兒賞了個小廝跟著她,原來她是去尋了賬房上的段二爺。奴婢想著,采梅姑娘和段二爺非親非故,平日也沒有來往,今日這樣忙的日子,她卻乘亂去了外院,奴婢尋思定然是有什麼事兒,也不知是不是奴婢想多了。」
  
  阿霧驚喜地看著垂手而立的秀宜,她口裡雖然懷疑她自己是想多了,可她的神情卻在告訴阿霧,這裡頭是鐵定有貓膩的。
  
  而且秀宜是阿霧買進來的丫頭,身無長物,每月只有五百錢的月銀,因她們的身份,伺候的活兒也不用她們做,可在別處又沒派上用場,平日連個打賞也沒有,為著這件事居然肯拿錢給小廝去打聽,若她不是個蠢的,那就是太聰明了,心思縝密,正是阿霧需要的人。
  
  「這件事你回得好。紫扇,你去稱一兩碎銀子給秀宜,不能讓她自己掏錢打聽消息。」阿霧道,「若這件事真被你看準了,回頭我自然還有賞給你。」
  
  秀宜點頭稱是。
  
  阿霧又道:「你如何知道采梅和段二非親非故的,又怎麼知道外院的男子的?」
  
  秀宜絲毫不怯地道:「也不怕主子笑話,奴婢閒來就喜歡打聽這些,具體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阿霧點點頭,她其實也並不在乎秀宜是用的什麼法子知道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可如果真如秀宜所說的,那她這人還真不容小覷,那也是阿霧之福了。
  
  秀宜領了賞下去後,阿霧對著紫扇道:「這兩日你可留意著采梅一些。」
  
  另外,阿霧還是不放心,既然采梅有了異常的舉動,她就不得不防,便囑咐所有得用的人都留心采梅。
  
  到了傍晚,阿霧要去園子裡錦江漪邊上的得月樓,因著今年的除夕家宴擺在那兒,聽說還準備了煙花爆竹。因著郝嬤嬤素日對下人就寬厚,今夜也許了不當值的奴僕可休息和在別處遊樂,來一個闔府同樂的興旺之象。
  
  阿霧剛要出門,秀宜那邊就又過來道:「主子,段二爺從後頭雙鶴門進了園子。」
  
  阿霧一驚,雖說今夜郝嬤嬤許了闔府同樂,但這並不意味著外院男子就可以肆意進出園子,要知道今夜家宴擺在園子裡頭,阿霧等內眷都會在那兒,守門的婆子更不該放外院成年男子入內才是。
  
  「你可記住那守門的婆子是誰了?」阿霧道。
  
  秀宜點了點頭。
  
  「我要這府裡所有跟她沾親帶故的人的名單,這些人不收拾可真要翻天了。」阿霧冷笑道。
  
  秀宜從袖子裡遞了一張單子給阿霧,她的字是娟秀的簪花小楷,看來應該是落難的好人家的女兒。阿霧很喜歡秀宜這種思主子所思的玲瓏人。
  
  「先別打草驚蛇,你以為段二這時候進院子會出什麼事兒?」阿霧想試一試秀宜。
  
  秀宜沉思了片刻道:「天已經黑了,今晚又是除夕,郝嬤嬤給大家放了假,園子裡雖然依然緊緊有條,可要渾水摸魚也不是不可能。這時候段二一個外男進了院子,大抵對女子的名聲會有害。」
  
  這也是阿霧所能想到的。一個壞了名聲的女子,除夕夜私會外男,這在當初的安國公府都會讓人容不下,更何況是「乾乾淨淨」的祈王府,因著這府裡最大的主子潔癖成性,更容不下這等事情。
  
  阿霧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秀宜遞過來的名單上,和那婆子牽扯了關係的除了二梅就是相思。而這三人都有理由針對自己。不過旋即阿霧又否認了這個念頭,她身邊奴僕如雲,要落單根本不可能,何況她還得陪著楚懋守歲。
  
  那麼自己身邊的人呢?阿霧自然就想到了紫扇,她最得用的大丫頭,如果紫扇品行有差,那她這個做主子的也難免瓜田李下。
  
  阿霧想了想,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們選的人會是段二,說實話,即使被她們得了手,她做主將紫扇配給段二,也不算埋沒紫扇。
  
  「你知道為何偏偏是段二進來嗎?」阿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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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宜默了片刻,而後道,「大約因為段二他是出了名的風流浪蕩,也只有他可能有這個膽子敢趁夜進內院。」
  
  紫扇在一旁插嘴道,「還有就是段二他喜歡梅影。」
  
  阿霧和秀宜聞言都側目以對,「怎麼說,」
  
  紫扇紅了紅臉低聲道,「我是從采梅那兒聽到的,段二經常買胭脂香粉托人帶給梅影,而且還是何脂閣的玉堂紅。」
  
  何脂閣和玉堂紅,阿霧是知道的,何脂閣是上京有名的胭脂鋪子,百年老店,玉堂紅更是其鎮店之寶,配方傳承了一百多年。阿霧手頭也有玉堂紅,只是她不怎麼用而已。
  
  「采梅連這些也跟你說?」阿霧驚奇地道。
  
  紫扇更是羞紅了臉,其內、幕實在難以啟齒。段二是紫扇經常從采梅口裡聽到的名字。說他人長得是是如何好,家裡又是如何殷實,雖說風流了些,但那也是因為屋裡頭沒人管而已,段二的娘又去得早。采梅又一一給紫扇細數這府裡喜歡段二的丫頭,那簡直是不計其數。
  
  只是這樣的人怎麼偏偏就看上了心比天高的梅影,采梅時常惋惜、感歎,加之埋怨梅影。又道,紫扇長得比梅影還好看,又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哪一條比不過梅影。話裡話外,都攛掇著紫扇將段二的心意扭轉到她身上的意思。
  
  偏偏紫扇也到了思、春的年紀,采梅給她的高帽子戴得又含蓄又貼切,一來二去,紫扇也真就對段二上了心,很有點兒要和梅影一別矛頭的意思。
  
  就這樣,紫扇從采梅那兒得了兩回據說是段二送的何脂閣的胭脂膏子,當然不是玉堂紅。玉堂紅的消息還是前兩日紫扇無意中發現的。梅影平素是不塗脂抹粉的,偏最近打扮艷麗了起來,雖然丫頭的服飾有定式,可並沒限制首飾和胭脂,梅影又是那樣的身份,便是越了矩,也沒人敢說她。
  
  紫扇平日伺候阿霧梳妝,對玉堂紅的顏色和香味都很熟悉,她是聞著梅影身上的味兒了,才從采梅那兒詐出了話來,說是段二既沒放棄梅影,可又想攀著紫扇。
  
  當然這其中的內、情,便是對阿霧,紫扇也難以啟齒,如今她頓覺自己是上當受騙了,可能段二他根本就沒送過自己胭脂,而一切都是梅影和采梅搞的鬼。
  
  阿霧見紫扇不語,便有些急了,「你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同段二他……」
  
  紫扇連忙搖頭否認,「這些日子奴婢從沒同段二說過話,倒是采梅經常在奴婢面前提他。」
  
  阿霧這才點了點頭。
  
  說實話,如果梅影不是狗急跳牆,提前行了這一招,又讓秀宜戳破了關鍵,那紫扇會不會入甕還真不好說。這男女情愛之事,便是最忠心的奴婢也會對主子有所隱瞞的。指不定紫扇就被「段二」打動了,真行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
  
  「不管如何,段二這樣的心思在內院是決不允許的。就算他喜歡梅影,但主子身邊的丫頭要如何配人,也由不得他段二肖想。更何況,他還如此行為不檢,替他人當殺人的刀,咱們也不用對他客氣。」
  
  阿霧喚秀宜近些,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你可辦得到?」
  
  秀宜點了點頭,「奴婢一定竭力而為。」
  
  這廂安排了秀宜的事情,阿霧又囑咐紫扇,權當什麼都不知道,采梅說什麼就做什麼,自然有人處理一切。
  
  阿霧又讓人請了宮嬤嬤來,交代了一些事情,這才披了孔雀金錦裘,去了園子裡的得月樓。
  
  得月樓建在相思園內兩大水池之一的錦江漪的邊上,與花萼池畔的雙輝樓之間有廊橋連接,雨天穿著木屐從高拱如彎月的廊橋上行過,噠噠聲如天上飄來的樂曲,是名響蹀廊。
  
  「響蹀踏月」是相思園最富盛名的景致,而阿霧卻還是第一次到這一片水域來。
  
  阿霧懼水,對宏大的水面甚至懼怕到不敢看的地步,別的園子能有一片水池已數不易,可這座相思園居然有兩大水池、池闊數畝,處處依山,景景傍水,別人恨不能一觀的相思園,在阿霧眼裡卻比洪水猛獸還厲害,唯一的稍微能讓人散心的冰雪林一帶,卻已經有主了,阿霧實在是痛心疾首。
  
  而令阿霧痛心疾首的正主這會兒正坐在得月樓內的正位上,怡然自得地飲著酒。
  
  依然是眾人分幾而坐,阿霧慶幸自己坐在楚懋的左下首,不用直面對面的花萼池,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吐出來。
  
  這府裡的人一少,過起除夕來就顯得格外冷清,但郝嬤嬤安排實在得宜,知道在座的主位都是悶葫蘆,所以準備的表演就格外熱鬧。
  
  請了外頭的雜耍班子、唱南曲的、逗笑的,當然還有祈王府裡的舞姬。公孫蘭、歐陽芷就是舞姬出身,這些年每年田皇后和向貴妃都輪著給祈王府送舞姬以賀正旦,因此也形成了不小的班子。
  
  阿霧坐在得月樓內,想著外頭的宏大水面,就沒什麼心思欣賞歌舞,但即使這樣,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群舞姬不僅容貌絕麗、身段裊娜,而且舞姿也出類拔萃,想來是頗有用處的。
  
  阿霧抬眼看了看楚懋,他一手端著酒杯正瞧著那些舞姬歌舞,可那眼神雖在她們身上,卻又彷彿看得很遠,神情有些疏淡。
  
  明日正旦是楚懋的生辰,也是他的親娘孝貞後的死忌,阿霧難免猜測起楚懋的心思來,可又無從入手。自憐、悲痛、落寞、寂寥,好像這些心思也無法和楚懋聯繫在一起。
  
  阿霧看著楚懋正想得入神,卻見他忽然朝她掃來一眼,阿霧就像被捉個正著的小偷似的,心虛地趕緊撇頭,可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連阿霧自己也覺得汗顏,羞紅了一張如出水芙蓉的臉。
  
  可臉上那道炙熱的眼光並沒有移開,阿霧都不敢轉過頭去求證楚懋是否還在看自己,或者笑話自己,到她終於忍不住回擊地掃過去一眼時,只見楚懋對她笑了笑,舉了舉手裡的酒杯。
  
  阿霧又趕緊低頭捧起玉樽飲了一口,先才楚懋的一笑實在是勾人,阿霧最深刻的印象是楚懋的牙還挺白的。
  
  大約是察覺了楚懋和阿霧之間的「眉目傳情」,陶思瑤捧了酒樽,裊娜地行至楚懋的身邊,柔聲道:「妾敬王爺一杯。」
  
  楚懋沒有拒絕,只是讓人不易察覺地往旁邊微微側了側鼻尖。
  
  陶思瑤雙眸盈水,故作高興地道:「王爺,咱們去放煙花吧,雖說交子時時,郝嬤嬤讓人準備了煙花在花萼池的船上放,可總不如自己放有趣,妾幼時在家中每年都由父兄陪著放過煙花呢。」
  
  相思這會兒本陪坐在郝嬤嬤的下首,聽了陶思瑤的話,也上前柔聲道:「是呀,煦哥哥,咱們一同去放煙花吧。」
  
  陶思瑤嬌滴滴,相思意綿綿,同樣都是極其出色的美人,阿霧暗自為她們可惜。
  
  果不其然,楚懋道:「李延廣,你陪陶側妃和相思去放煙花。」
  
  陶思瑤的臉色變了變,但相思卻顯得很平靜,大約她也是預見到了這個結果,只是不希望陶思瑤獨專於前而已。當然也是怕出現那萬分之一的情況——楚懋答應了陶思瑤。
  
  外頭放煙花時,陶思瑤顯得興趣缺缺,又受不得外頭的冷,只在一邊捧著手爐跺腳,反而是相思玩得挺高興的,又是笑又是跳又是拍掌的,鬧出了一身汗來。
  
  等她們二人放完了煙花進來,卻見阿霧同楚懋正對面而坐,面前擺著一局棋。阿霧抬頭對她二人一笑,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說實話,阿霧真是冤枉的,她也多麼想學荀眉還有公孫蘭二人找個借口先回了院子,但是也不知今晚是什麼觸動了這位祈王殿下,居然出聲邀請自己手談一局。
  
  阿霧自然拒絕不了,何況呂若興送上來的這副毫無瑕疵的和田玉棋子,實在讓阿霧愛不釋手。
  
  「不知王妃,可願同我賭一局?」楚懋問道。
  
  阿霧的眼睛一亮,她又想起了雙鑒樓,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只是阿霧這種人是很少賭運氣的,既然賭就要贏。可是阿霧雖然在楚懋身邊遊蕩了許多年,可從沒見他下過棋,實在不知他的棋藝。
  
  但阿霧覺得自己的棋藝還是頗為過得去的,論起來五五的勝負還是有的,那麼關鍵就看綵頭是什麼了。
  
  「王爺想賭什麼?」阿霧問道。
  
  楚懋道:「你想賭什麼?」
  
  阿霧也不遲疑,爽快地道:「若我贏了,王爺今後便讓我自由出入雙鑒樓。」
  
  楚懋沉吟了一聲,「唔。」而後道:「若我輸了,豈不是虧大了?」
  
  阿霧也知道單憑一局棋就讓楚懋答應這件事的確不太現實,她也不過是碰碰運氣而已,只是她面上不顯,口裡依然堅持道:「別的綵頭,我又看不上。」
  
  楚懋又想了想,這才緩緩點頭道:「可。」
  
  楚懋這樣遲疑後才答應自己,無疑讓阿霧的信心又平添了幾分。「那王爺想要什麼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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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懋的臉帶著酒意的微紅,清雋之色上別有一絲撩撥人心的魅力,阿霧都有些不敢直視他,只好低頭翻撿棋子以作掩飾。
  
  楚懋隔了三息的時間才回答道,「我一時也沒想好,這樣吧,你若輸了便答應我一個要求就是。」
  
  阿霧簡直不敢相信楚懋比自己還敢漫天要價,她要的綵頭雖然大,可畢竟是明碼標價,跟楚懋這種讓你頭上隨時懸柄劍的綵頭可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阿霧的理智告訴她,這種賭局一定不能應局,可她又實在是太嚮往雙鑒樓的那些名畫了,想得心、肝、肺都疼了。
  
  阿霧這才學了個乖,原來以前自己不輕易同人對賭並非是自己聰明克制,而是對方根本沒拿出足以讓她動心的綵頭來。
  
  阿霧又觀察了一下楚懋,這會兒連眼神都有些醉意了,楚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癡愣了,想來是喝了不少,阿霧回想著剛才楚懋的酒杯彷彿一直就沒放下過。這樣好的機會,不珍惜的才是傻子。
  
  「可以。」阿霧很有信心地微笑道。
  
  楚懋禮讓阿霧執黑先行,阿霧也毫不客氣地笑納了他的好意。只是棋局一開始,前半局阿霧還自以為穩操勝券,雙鑒樓的大門正在緩緩打開,可一到了後半局,盤上的局面就發生了逆轉,但這絕不是因為阿霧走錯了某招棋,而是對方奸狡地一開始就示敵以弱,步步引誘,最後圍追堵截,弄得阿霧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阿霧一邊兒喘息一邊抬眼瞧楚懋,依然是臉色微紅,可那唇畔卻帶著可惡的一絲笑意,阿霧懷疑連先才的那一絲醉意都是楚懋刻意做給她看的。
  
  「真是奸詐。」阿霧在心裡暗罵,但落子的速度卻開始放緩,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一步十慮,害怕又中了埋伏。
  
  玉潤而黑亮的棋子夾在潔白纖細的食指和中指間,就像一幅黑白畫一樣,乾淨剔透,讓人不忍轉眸。
  
  阿霧手指中的棋子還捨不得落下,卻忽然見楚懋向自己的棋子伸出手來,她慌忙一縮,以為楚懋等得不耐煩了想來搶自己的棋子。
  
  楚懋的手頓了頓、往回收住,「再不落子就要天亮了。」
  
  阿霧本已有心耍賴,聽楚懋這樣諷刺自己,心裡就更不樂意遵守賭約了,恰好此時陶思瑤和相思兩人放了煙花回來,阿霧頓時一喜,表示自己冤枉得很,可不是她要跟楚懋下棋的。
  
  所以見著陶思瑤進來,阿霧破天荒地站起身朝她一笑道:「陶側妃回來啦,你快來陪王爺下下棋,我實在不擅長這個。」阿霧作勢就要讓位,「王爺,聽說陶側妃的棋下得極好,下棋還得旗鼓相當才有意思,不如你同陶側妃另開一局?」
  
  陶思瑤是有一絲意動的,沖楚懋看了看。而楚懋看著阿霧的眼神開始轉涼。
  
  阿霧趕緊一手扶額假模假樣地道:「呀,我先才飲了酒,這會兒有些頭疼吶,怕是得歇一會兒。」
  
  阿霧看著無動於衷的楚懋,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些扯了,臉色訕訕,又沒人給她樓梯下,好生憋屈。
  
  「你這是認輸麼?」楚懋淡淡地問出一句。
  
  「怎麼可能?」阿霧驚道,「都沒下完吶。」旋即她又補充道:「今日我的頭實在是疼,王爺,要不咱們改日再續殘局?」
  
  阿霧打得一個響噹噹的如意算盤,改日,改到哪一日,明年除夕?誰還能記得這殘局是如何擺的呀。
  
  楚懋點點頭,「也好。」然後轉頭吩咐李延廣道:「把棋盤收下去,上頭的棋子一個不許動,等下次我再同王妃續局。」
  
  聽了這話,阿霧的臉笑得都有些僵硬了。
  
  同樣的,陶思瑤和相思的笑容甚至比阿霧的更僵硬。
  
  倒是一旁過來的梅夢,臉上一臉的嬌俏笑容,先給在場的人問了安,這才活潑潑地向阿霧問道:「王妃,怎麼沒見你身邊的紫扇妹妹啊,郝嬤嬤單獨給咱們這些奴婢開了兩桌,她們鬧著要行令,正到處找紫扇妹妹,要她做令官吶。」
  
  阿霧覺得梅夢的時機挑得實在不錯,連她都有些感激梅夢了。「噢,我這會兒子也沒見著她的人吶,也不知哪裡野去了,外頭冷得很,煩你喊人同赤錦去找一找她吧。」
  
  過了一陣子,身負武功的赤錦果然「不負眾望」地將段二和另一個長相頗為俊俏小兒押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阿霧驚訝地道。
  
  跟在赤錦背後進來的梅影、梅夢臉上都有些難看。
  
  而此刻立在赤錦身邊才被「找回來」的紫扇道:「回王妃,梅夢姐姐、赤錦和奴婢在園子裡的蔚秀園發現段賬房正同這鳴澤正在那苟且之事,這兩人下流無恥,居然膽大包天敢到內院來胡來,奴婢們也做不得主,只好把他們押到這兒來。」
  
  那段二和鳴澤的口裡都塞著棉布,一聽紫扇這樣說,就一個勁兒地搖頭,口裡嗚嗚地出聲,彷彿在喊冤。
  
  阿霧轉向赤錦和梅夢道:「你們不是去找紫扇的麼,怎麼又逛到蔚秀園去了?」
  
  赤錦搶先道:「奴婢同梅夢出去尋紫扇,聽采梅說先頭天剛黑的時候看見紫扇去了蔚秀園,所以奴婢和梅夢就去了蔚秀園,哪知道沒看到紫扇的影子,卻發現段賬房和鳴澤在……」赤錦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阿霧又看向紫扇,「這許久不見你,你又去哪兒了?」
  
  紫扇道:「天剛黑的時候,采梅崴了腳,讓奴婢幫她跑一趟去蔚秀園找珠夢,說她那兒有專治扭傷的藥,奴婢便去了,哪知在路上遇到秀宜,說是主子不在,玉瀾堂的小丫頭吵鬧了起來,她又壓不下,讓我趕緊去管一管,我只好轉道回了玉瀾堂,托付秀宜去給采梅取傷藥。等奴婢處理好了玉瀾堂的事兒再回蔚秀園時,正好看見赤錦和梅夢到蔚秀園找我,卻誤打誤撞地撞破了段賬房和鳴澤的醜事兒。」
  
  紫扇一長通話說下來,連氣兒都不帶喘的。
  
  「秀宜既然先去了蔚秀園,怎麼沒發現這事兒?」阿霧又問。
  
  秀宜這下趕緊上前道:「奴婢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男人的影子閃進蔚秀園,奴婢當時就驚住了,這內院怎麼會有陌生男子進來,可當時奴婢是一個人,周圍又黑漆漆的,也不敢聲張,只留在園子外頭守著,哪知過了片刻,就看見這個鳴澤又鬼鬼祟祟地走了進去,奴婢哪裡知道他們居然敢在園子裡行那樣下流的事情,到赤錦和梅夢找過來時,奴婢才敢出來。」
  
  「王爺這事兒涉及到段賬房和外院的小廝,我和郝嬤嬤都不便插手,不如咱們聽一聽他二人怎麼說吧,想來斷不至於這樣混賬到敢在內院來胡鬧。」阿霧朝楚懋道,又轉頭吩咐人拿了采梅和珠夢過來說話。
  
  實際上在場的關鍵人物都聽出來了,這就是一個針對紫扇的圈套,只是不知道是誰下的,而顯然這個圈套又早被玉瀾堂的人看穿了。
  
  楚懋看著這一出阿霧自導自演的戲,還是點了點頭。
  
  段二和鳴澤口裡的棉布一拿開,鳴澤就撲到了楚懋和阿霧的腳下,磕頭道:「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本是見段二偷偷摸摸地進了內院,心裡好奇,便就一路跟著他進了蔚秀園,可哪知道小的剛看到段二走進一間屋子,小的也被人從背後推了一下撞進了那屋裡,然後那門就被從外頭鎖上了。外頭一個人都沒有,小的和段賬房喊乾了嗓子也沒見人來開門。那屋子裡燃著熏爐,當時小的也沒在意,後來頭越來越昏,自己也克制不住自己……」
  
  段二也趕緊道:「都是那香有問題,不過小的也覺察到了,所以一直克制自己,赤錦和梅夢進來的時候,不過是鳴澤克制不住上來要撕小的衣裳,小的和他什麼也沒做過。」
  
  這會兒阿霧也不用郝嬤嬤問話,她先問道:「既然鳴澤說是跟著你段二進的園子,那你又是如何進來的,又是所謂何事,難道不是知道內院沒有主子吩咐,你們不得隨意進來麼?」
  
  段二忽然沒了聲音,但眼光忍不住往梅影掃去。
  
  阿霧早料到了段二可能為了梅影,並不會說出真相,不過她還是想看看段二究竟有幾分真心,「你不說也沒關係。這今日這一局,明顯是有人要污你和紫扇之間的清白,否則采梅也不會恰好就在那時候崴了腳,讓紫扇去蔚秀園給她取藥。只不過恰好她被秀宜叫走了,而又被鳴澤誤打誤撞地跌了進去,還準備了迷香,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阿霧冷笑道,「亦或者,是你買通了采梅,敢妄想我身邊的大丫頭紫扇?」
  
  那邊剛被押了過來的采梅聞言,立即道:「就是他買通了奴婢,他見奴婢同紫扇要好,便叫奴婢今夜把紫扇騙到蔚秀園。」采梅也是個機靈人,見眼下這一局紫扇是明明白白地摘清了,為了不牽扯出後頭的人,只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段二身上才行。
  
  只是采梅這也是臨場應變,畢竟有些思慮不周。秀宜聽了嘲笑道:「哦,原來你雖然同紫扇要好,卻輕易就能被收買轉過頭來騙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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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二聽得采梅如此說,也只低著頭不反駁,阿霧倒沒料到他還真是個癡情種子。
  
  反而是秀宜這般問出,采梅便是再耍無賴也有些答不上來,在場之人也沒個出來為她說話的,眼見著她也要頂不住了,要知道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可不是她采梅,她也不過是為人辦事,總不能最後連黑鍋也一起背。錯就錯在,她們千算萬算就沒算到早被人洞察了先機,否則也不至落到這個困境。
  
  「也怪不得采梅,定然是段二使了什麼陰險手段,威逼采梅,采梅才不得不如此的,她同奴婢們相處了這麼些年,奴婢們都知道采梅的性子,最是純善軟和的,否則當初也不會為了紫扇而駁奴婢的話了。」梅影這個時候也知道自己再不能置身事外,否則采梅頂不住壓力後肯定要供出她的。
  
  阿霧將頭轉向段二,「段賬房可有話說?」
  
  梅影的話無疑是壓垮段二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本已決定為了梅影把這件事兜在自己身上,反正出了這樣事,他也不可能有什麼好果子吃,但是梅影如此說話,那是完全沒將他的一片癡情放在心上過,這叫他如何意平。
  
  梅影淒淒地看著段二,彷彿在求他留情。只是她口下不留情,肆意揮霍他人的感情,段二便是情聖轉世也得被傷透了心。
  
  「回王妃,小的今日是鬼迷了心竅才鑄下此錯的,早晨時采梅到外院來找小的,說是梅影姑娘因著王妃要將她配人的事情,正愁思淒苦不用飲食,叫小的去勸一勸,小的知道此事不妥,本已拒絕,哪知道采梅又說,因小的平日送梅影姑娘的那些東西已讓她頗為感激,只要此時小的再去勸一勸,指不定就能抱得美人歸,小的頭一熱就……」段二此時哪裡還有那風流浪子的模樣,簡直就是個苦情種子。
  
  「你胡說什麼!」采梅尖叫著不認。
  
  段二也不理采梅,自顧自地道:「小的自打見了梅影姑娘一面後,就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平日裡經常托采梅給她帶胭脂香粉,小的不忍委屈她,每次送的都是何脂閣的玉堂紅。」段二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紫扇忍不住插嘴道:「你難道不曾托采梅也給我帶過何脂閣的胭脂,只是不是玉堂紅而已?」
  
  段二有些愕然地看著紫扇道:「小的哪裡敢唐突紫扇姑娘。」
  
  「王妃,但是采梅確確實實送過兩盒何脂閣的胭脂給奴婢,說是段賬房送的,幸虧奴婢知道不妥,從沒用過。只怕她們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誣賴奴婢和段賬房有情了,卻哪裡知道是她們自己本身就不乾不淨,反而給別人潑髒水。」
  
  阿霧看著梅影,只見她臉色慘白著道:「奴婢從沒收過段二的什麼胭脂,他這是下流無恥,自己存心不正,倒無賴起奴婢來了。」
  
  「有沒有收過,搜一搜你的房間就好啦?」紫扇冷嘲熱諷地道,「只可惜人家一片癡情,卻被你這樣糟蹋,最後還跟個男人有了首尾。」說到這兒,紫扇都有些幸災樂禍了。
  
  事情到這兒,其實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阿霧也懶得再跟梅影浪費時間,便道:「把那守門的婆子帶上來。」
  
  那婆子嚇得顫巍巍的上來,不用再問,自己就把事情倒了出來,說是采梅給了她二兩銀子讓她放段二進內院的。
  
  「王爺,段賬房和那鳴澤都是外院的人,您看怎麼辦?這婆子和梅影、采梅都是內院的人,嬤嬤又以為該如何?」阿霧轉頭對楚懋道。
  
  楚懋的唇角微微地露出一絲嘲諷,阿霧心頭一跳,卻也自有打算。
  
  到是郝嬤嬤那邊,相思不知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就聽郝嬤嬤道:「事情自然都清楚了,這梅影和采梅合著設局要壞王妃身邊紫扇的名聲,只是這裡頭還有一點老身有些不明,便是那鳴澤是被誰推進去房間的,如果是梅影她們,她們如果知道了來人是鳴澤,又怎麼會鎖門?」
  
  「是奴婢把鳴澤推進去的。」這時候問梅忽然走了出來。「奴婢看不慣梅影和采梅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污蔑紫扇,又見梅夢在蔚秀園旁邊鬼鬼祟祟的,便尋機擾了梅夢的視線,本想阻止紫扇進去的,哪知道卻見鳴澤走了過來,奴婢想著給她們這些害人的一個教訓也好,便把鳴澤推了進去,梅夢過來問我,我便說紫扇剛進去,她就趕緊上去鎖了門,又怕奴婢壞事,將奴婢騙到了別的地方去,奴婢自然也由著她。」
  
  這時候別說梅影倒吸了口氣,就是郝嬤嬤和相思都驚異萬分,萬萬沒料到阿霧神不知鬼不覺地居然早就收買了問梅。
  
  梅影也不再辯,只恨恨地看著阿霧道:「王妃好手段,自己設局,又自己解局來陷害奴婢。」
  
  阿霧不屑地道:「你還犯不著我來設局陷害,若非你心存歹念,又怎麼會自食惡果。」
  
  郝嬤嬤待要說什麼,卻見楚懋動了動手指,示意她不要說話。
  
  「行了,李延廣這些人都交給你看著辦吧。」楚懋一錘定音。也就是這件事上郝嬤嬤和阿霧都再也沒有發言權了。
  
  但是段二和梅影是何等人,一聽楚懋將她們都交給了李延廣,就知道這件事情再也好不了,李延廣平日雖然看著笑呵呵的,但實際上這等陰人,手段也最是陰狠。
  
  別的阿霧打聽不出來,但是這世上再也沒聽過梅影、梅夢、采梅三個人了,連那守門的婆子一家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段二和鳴澤自然更是不知去向。
  
  當夜交了子時,各人自回院落,阿霧有些忐忑地跟在楚懋的身後,她自然清楚今晚這一場臨時的拙劣的戲瞞不過他的眼睛。只是她不知道楚懋肯不肯聽自己一言。
  
  待看到楚懋的腳步往玉瀾堂轉時,阿霧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
  
  待兩人梳洗完畢,阿霧側躺在床上,裹著被子眨巴著星星一樣璀璨的眼睛對楚懋道:「王爺,今日之事我想跟你說一說。」
  
  「嗯。」楚懋閉目假寐。
  
  阿霧也不管他真聽還是假聽,反正她要是不認錯,那就是逮著楚懋玩兒,這個錯她可背不起。她便細細從今日秀宜來稟自己采梅去尋段二的事情開始講起,一直講到她是如何讓秀宜去找個小廝跟著段二行事的。
  
  「這件事我早晨就猜到了,只是梅影、梅夢欺人太甚,我本來看在王爺的臉面上不再跟她二人計較,她們卻還來算計我身邊的人,我自然忍不下,所以將計就計,還請王爺海涵。」阿霧就連道歉都如此理直氣壯。
  
  「就算是將計就計,你犯得著讓鳴澤去噁心段二嗎?」楚懋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
  
  阿霧自己也忍不住笑道:「我這也是替王爺教訓他,雖說這件事上段二也被蒙在鼓裡,可他也是行為有差,居然敢肖想王爺身邊的人,我便想著剛好藉機戲弄他一下。哪裡知道秀宜也是個促狹的,找的這個鳴澤居然是個喜好男風的。」
  
  可以想見,在嗅了那等催情迷香後,段二一邊要克制自己的衝動,一邊還要躲避鳴澤,不知會如何狼狽,怪不得來的時候衣衫不整,臉上和脖子上還有抓痕。
  
  阿霧自己笑得像個小狐狸一般,楚懋卻沒想過她居然會將這件事情老老實實向自己交代出來,一點兒私心也不藏,這對楚懋來說無疑是一種新奇的經歷。
  
  阿霧見楚懋久久不說話,心頭有些打鼓,「王爺是在生我的氣嗎?」
  
  「你這樣聰慧,又會耍賴,又會整人,整完了還能如此老老實實地跟我交代,我如何敢生你的氣?」楚懋略帶謔笑道。
  
  阿霧就知道自己一番故作坦白的作態只怕也瞞不過楚懋,於是笑得有些心虛,卻又厚著臉皮道:「王爺過獎了。」
  
  楚懋簡直氣得好笑。只是佳人臥枕,頰生紅痕,玉肌如雪,她又是這樣嬌嬌嫩嫩的一個小姑娘,楚懋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辦。
  
  阿霧倒好,今日的事情太多太費事,她早已有些撐不住睡意,這會兒向楚懋傾述了「忠情」,又見他不語,便閉目打算假寐一小下,哪知沾了枕頭就沉沉睡去。
  
  屋裡的地龍燒得非常暖和,楚懋是受不得這個熱的,掀開了被子只搭在了胸口上,再看阿霧,卻睡得乖乖的,連脖子都縮在鋪蓋卷裡,若非為了呼吸,只怕恨不能將臉都藏到被蓋下。
  
  楚懋久久未眠,卻再也未見阿霧向他這邊滾過來,只乖乖地固守在她那小小一角,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覺得這張拔步床顯得有些空闊起來。
  
  睡得死沉沉的阿霧倒沒有這許多想法,一大早還在瞌睡就被紫扇等人拉了起來,按品大妝,要進宮去朝賀中宮。
  
  阿霧心裡忽然覺得楚懋今後能當皇帝其實也是挺不錯的,她就不用這樣天還沒亮就要起床梳妝然後進宮去跪拜,運氣不好還得在寒風裡等著。
  
  阿霧是親王妃,在朝賀的命婦裡遙遙領頭站在坤寧宮外的定慈門前站列候著。這些貴婦人不管在外頭是如何的矜貴,可到了這宮裡頭就成了下等人,在寒風裡等著也無人管。
  
  阿霧的手爐已經有些不暖和了,打她起床、上馬車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兩個時辰了,到了坤寧宮外,卻遲遲等不到田皇后升座,真叫人著急。
  
  阿霧的眼睛卻有些貪婪地看著站在另一列頭上的福惠長公主,覺得她比自己上一次見時蒼老了許多,也不知她在愁些什麼。
  
  這時候長公主的眼睛朝她掃來,阿霧忍不住對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看得福惠心裡怒意頓生,她好好的一個兒子,就為了這個女人遠去軍營,生死難保,可她卻嫁給了楚懋,得享榮華富貴。
  
  阿霧被福惠長公主臉上的冷意刺痛了心,她心裡叫著娘親,卻又知道她眼裡自己再不是她女兒。
  
  阿霧正覺得手指有些僵硬時,卻見到一個年紀小小的內侍向自己這邊走來,待走近,他從懷裡遞了一個手爐給阿霧,低聲道:「王妃,這是祈王殿下叫奴才給王妃送來的。」
  
  阿霧萬萬沒想到楚懋居然會想起叫人給自己送手爐來,一時腦中思緒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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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8 11:22:0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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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皇后有些發福了,穿著翟衣,臃腫得像一頭肥雞,但即使這般她也可以母儀天下,得命婦朝賀。阿霧在寒風裡吹了一會兒,鼻尖凍得通紅,好在田皇后終於升座了,樂停禮畢,阿霧卻還不能隨著眾命婦一道出宮。
  
  今年正旦,隆慶帝像是精神頭好了些,要在宮中開家宴,他如今統共就這麼四個兒子,也不好將楚懋單單排除在外,所以阿霧還得繼續留在宮裡受苦受難。
  
  阿霧倒是有心留在田皇后這裡,因著長公主會在這兒駐足,但是田皇后顯然沒有留她的意思,倒是永和宮的向貴妃向阿霧發出了邀請。
  
  阿霧到永和宮時,六皇子妃和榮琬這位側妃已經分別伺候在向貴妃左右了,只少了另一位邢側妃。
  
  阿霧向向貴妃行了禮後,又對榮琬點頭示了示意,她們這對堂姐妹也已經有些時日沒見過了,這回見她,再沒有上一會的憔悴之態,腹部微微隆起,顯然是有了身孕。
  
  「你瞧,整個上京的靈氣彷彿都到了你們榮家似的,這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本宮以為琬娘已經是絕色了,沒想到祈王妃更勝一籌,真是每回見著都比上一回好看。」向貴妃笑著向阿霧招了招手。
  
  阿霧上前兩步,也笑著道:「娘娘過獎了,誰不知道這上京女兒的靈氣都在娘娘一人身上。」而實際上,阿霧最膩味向貴妃見她一次就要說一次她的美貌,明明一肚子的嫉妒酸味兒,卻還偏偏要口是心非地來讚揚人。當然向貴妃會做表面功夫,阿霧也不能輸給她。
  
  「瞧著嘴,多甜呀,祈王不知道該多疼你吶。」向貴妃故作慈祥地道:「琬娘如今有了身子,你們又是堂姐妹,可要多走動走動,你得空也去老六家看看她,同她說說話,這懷了孕的婦人啊最怕憋悶。」
  
  阿霧應了「是」,又轉頭問了問榮琬的身子可好,可害口之類的。
  
  向貴妃笑得更是歡了,「你身上可有消息了,有了才叫好吶,兩姐妹一同有孕,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皇上聽了也一準兒高興吶。」
  
  子嗣大約是楚懋最大的痛腳,六皇子膝下都已經有三兒一女了。不過阿霧卻沒有絲毫壓力,上頭公公不管,婆婆早去,這頭祈王殿下壓根兒不作為,所以向貴妃這笑中帶刺的話以點兒不影響阿霧。
  
  阿霧嬌嗔道:「娘娘也真會開玩笑,臣媳才嫁入府幾個月吶。」
  
  「是本宮一時心喜著急了些。不過皇上最喜歡孫子,經常讓和蕊把襄兒抱進宮來玩,一留就是十天半月的,你若是也有了,皇上看在孫子的面上,指不定也能多看顧你們一些。」
  
  向貴妃口裡的襄兒是和蕊給六皇子生的嫡長子,隆慶帝頗為喜歡他,這話真不假。只是阿霧不知道為何向貴妃處處要踩楚懋的痛腳。
  
  阿霧只能低頭害羞,如蚊子一般低聲道:「這事兒急也急不來呀。」
  
  「這事兒怎麼不急,你家祈王膝下一個孩子也沒有,和蕊進府才一個多月就有了,你們是妯娌又不是外人,私底下多交流交流,和蕊絕不會藏私的。這皇上如今就四個皇子,七皇子也就不提了,今後全靠他們兄弟互相幫襯。老六年輕有時候行事難免急躁些,全靠他哥哥提點。」
  
  向貴妃的話毫無邏輯,但阿霧卻聽明白了,這是在向阿霧示好,要拉攏祈王幫襯六皇子吶。如今隆慶帝身子不豫,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朝堂上鬥得熱火朝天,朝臣也一分為三,五、六黨和中立派,日日上朝都鬧得不可開交,但所有人都在勸諫隆慶帝立太子。
  
  隆慶帝在別的事上都好說話,偏偏在立太子一事上遲遲不鬆口,急煞了許多人的心。連向貴妃都坐不住,要來拉攏楚懋了。
  
  也難怪向貴妃敢托大,楚懋雖然佔了嫡長二字,但實在不受隆慶帝待見,五、六兩位皇子,一位在吏部行走,一位在戶部行走,乃實權和油水衙門,楚懋卻無定職,只偶爾隆慶帝想起他來,都是派些棘手的案子,辦成了無功,辦砸了卻有過。
  
  「娘娘說的是。」阿霧頷首道,向貴妃見她明瞭了自己的意思,笑容更是和藹。
  
  晚上宮中家宴,隆慶帝裹著厚厚的貂毛大氅出席,臉色蠟黃,但精神頭還算好,只是偶有咳嗽。眼睛看向向他請安的楚懋和阿霧二人時,眼神略略一駐,便又飛快地移開了,期間再沒看過楚懋一眼。
  
  阿霧偷偷瞧著楚懋,他也沒往他那父皇處掃過一眼。
  
  兩父子如此冰冷反而顯得有些刻意,也不知中間存在何種過節。
  
  宮中舞姬舞姿婀娜,樂人技藝嫻熟,有宮外難以企及之處,只是此處屋宇深廣,而人不敢肆意,宴會不見絲毫喜慶,反而和祈王府的家宴一般的無趣。
  
  阿霧開始想念在榮家時一家人吃飯的時光了,那才是滿滿的熱鬧和喜意。
  
  楚懋的酒依然一杯一杯地往下灌,臉色越發如玉般皎白,阿霧最近才發現楚懋的酒量是相當不錯的,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千杯不醉,不過他當政時,阿霧是甚少見他飲酒的。也不知是何等愁思要靠杜康來發洩。
  
  但不管如何,阿霧覺得這是一個表示關心的機會,「殿下,還是少飲些吧。」不知怎麼的,阿霧進了宮,也就隨著宮人叫起楚懋殿下來了。通常只有打小伺候他的人才叫他殿下,阿霧就當這是拉近關係。
  
  楚懋轉頭看了看阿霧,「無妨,你也喝一杯吧,去去寒。」說罷他自己動手為阿霧斟了一杯。
  
  阿霧的酒量可不怎麼樣,聞言只微微一抿。那頭向貴妃已經依偎到了隆慶帝身邊,將他逗得喜笑顏開,五、六兩位皇子也開始上去湊趣,連七皇子,隆慶帝都召到身邊來問了問,只有楚懋這邊不見任何動靜。
  
  隔得遠了,冕旒下隆慶帝的表情和眼神看得也不真切,但是阿霧直覺他並非如他表現的那般高興,甚而有些故作高調。眼睛依然不忘她們這邊掃一眼。
  
  但是楚懋眼裡的寵辱不驚,阿霧卻看得真真切切,他對他這位父皇恐怕並沒有普通人子那般在乎。
  
  宴席一直到亥時才因隆慶帝再也支持不住而散席。
  
  禁宮中不行車馬,除了宮中主位有步輦代步,便是楚懋和阿霧也只能步行離開。從溫暖的殿堂裡出來,阿霧被外頭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肩頭、後背一暖,回頭一看,卻是楚懋將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這如何使得,你小心凍涼了。」阿霧作勢就要取下那大氅。
  
  楚懋的手卻覆上了她的手背,阻止她取下。
  
  阿霧的手早已冰涼,而楚懋的手卻溫暖乾燥,雖然這種觸感極其舒服,但阿霧是打心底牴觸這樣的碰觸,可她也知道楚懋並非刻意,他也是不喜歡碰觸別人的。
  
  阿霧飛快地縮回手,有一剎那間覺得楚懋的手剛才好像正要抓住她的手不許離開一般,當然阿霧以為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想多了。
  
  「我不冷,走吧。」楚懋越過阿霧,走在前頭,阿霧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地上已經鋪了四、五寸高的雪,阿霧穿著麂皮靴子倒也不怕雪水,卻因無聊和懶得使力,努力印著楚懋的腳印子走。
  
  不一會兒就被前頭的楚懋發現了,他回頭看了看阿霧,沒什麼表情,待他轉過頭繼續走時,阿霧發現楚懋的腳印變得幾乎沒有了。
  
  阿霧的眼睛都瞪大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踏雪無痕,阿霧萬萬沒料到,戲本子裡頭才有的功夫居然真正在楚懋身上看到了。
  
  這下可好,楚懋步履悠閒,阿霧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得有些狼狽,很快就被楚懋甩在了後頭,身邊雖然有兩個宮人打著燈籠,可在偌大漆黑的禁宮裡,還是有些怕人,彷彿下一刻她就要被孤零零地永遠留在這裡了。
  
  阿霧忍不住出聲喚道:「殿下,等等我呀。」
  
  前頭的楚懋聞聲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待阿霧走近,他才將手伸到阿霧的跟前,這是無聲的邀請。
  
  阿霧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想來這是楚懋對她先才的排斥而進行的報復。阿霧只覺得楚懋毛病真怪,他明明也不喜歡碰觸別人,卻又受不得人拒絕。
  
  雪夜越來越冷,阿霧飛速思考著究竟這該不該將手放入楚懋的手裡,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有一種被強迫之感。可是若她拒絕了,想必定然會將楚懋得罪得狠了,這又是在宮人面前落他的面子。更何況,她覺得空蕩蕩的禁宮裡不知道有多少遊魂在浪蕩,只有楚懋身邊它們不得靠近,也不知當年自己是怎麼能飄入他一丈範圍內的。
  
  但是靠近有真龍之氣的人辟邪就是準沒錯的。
  
  阿霧痛定思痛,咬著牙將手放入了楚懋的手心,才發現他的手寬大而溫暖,在寒冬臘月,這樣牽著也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回去得多淨淨手。
  
  禁宮內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路總算走完了,阿霧坐入馬車的時候,只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馬車更令人愉快的東西了。
  
  不過出乎阿霧意料的是,楚懋居然也接著鑽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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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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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懋雖然稱不上魁梧,但身材頎長,依然讓馬車內的空間顯得狹小、逼仄起來,且他一進來就坐得筆直,導致阿霧想在人後偷個懶歪一歪都不行,心頭綺思是沒有的,反而別添怨念。
  
  阿霧拘謹地坐在車上,手背在身後用力地在衣襟上蹭,沒來由地覺得內心不安,卻找不到來源。
  
  楚懋從馬車上固定的茶桶裡取出用棉布套包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阿霧眼愣愣地看著他將茶遞給自己。
  
  「我自己來就好。」阿霧簡直有些「誠惶誠恐」了。
  
  但楚懋伸出的手不見收回,阿霧也知道了這人的稟性,容不得人拒絕,只得以兩指手指略顯無禮地從楚懋手中接過茶杯,絲毫沒有碰觸到他的手指。
  
  熱茶入手,頓時驅散了不少寒意,阿霧想著,也難為伺候的人這個時辰在宮裡頭還能尋著熱水,真是值得嘉獎。
  
  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又靠得如此之近,偶爾顛簸一下,沒控制好可能還會腿碰到腿,這樣的情況下不說話好像非常奇怪,但是阿霧觀楚懋的神色並不像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但他也並不閉目假寐,阿霧少不得得自己尋點兒話題,沒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殿下,今日我在向貴妃宮裡,她同我說了些奇怪的話。」阿霧道。
  
  楚懋轉頭看著阿霧,「哦,她說什麼?」
  
  阿霧一聽,看來這個話題開得不錯,只是接下來她又怨怪,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過這當口也少不得實話識說,「向貴妃擔心殿下膝下空虛,又說皇上最喜歡孫子,如果殿下能有一子半女想必能緩和父子關係。」
  
  楚懋的唇角扯出一絲明顯的譏諷來。
  
  阿霧自然也不信向貴妃的鬼話,孫子又不是萬能藥。「不過我以為子嗣一事是急也急不來的,殿下龍章鳳姿,想必是送子觀音娘娘正在為殿下挑選最聰穎的後人,這才遲了送子。」阿霧也是很能胡扯和拍馬的。更何況,她還明知道楚懋是有後的,而那唯一的一位皇子資質也算可以,守成之君吧。
  
  只不過在這一點上,阿霧犯了個大錯誤,那就是從沒把自己算進去過,因而說送子觀音時一點兒也不害臊,但這樣的話聽在楚懋的耳裡,卻又是別有一番意思。
  
  「唔。」楚懋模糊地應了一聲。
  
  「只是如今這樣的風雨關頭,殿下膝下無子也確實不利,我聽著向貴妃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想請殿下幫襯六皇子。」阿霧說的話一絲不假,可卻也有試探之意。
  
  楚懋聞言,並不如阿霧想像的那般反應,她覺得他就該眼風凌厲地掃向自己,示意自己這種話題不要亂提。
  
  然而現實裡,楚懋卻眼神柔和地看著阿霧,然後以手在身側拍了拍,示意她坐過去。
  
  阿霧又糾結了,她萬萬沒料到楚懋這樣的人表示親近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和人近距離接觸。但是阿霧著實想聽他接著說下去,少不得又被心頭那一絲貪念慫恿得坐了過去。
  
  兩個人靠得如此近,阿霧幾乎能聞見楚懋身上那淡淡的梅香,以及鼻息間呼出的酒氣,醇香醉人,沒有令人反胃的夾在酒氣裡的飯菜味兒。這時候阿霧才恍然大悟過來,今夜席間楚懋根本沒動任何吃食,彷彿只飲了酒,一時只覺得懺愧萬分,倒底做不到宮嬤嬤說的那般「真心」,罪過罪過。
  
  「阿霧覺得我應該幫襯五弟還是六弟?」楚懋神色輕鬆地道。
  
  阿霧覺得楚懋的酒氣噴到自己的睫毛上,讓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她實在不習慣這樣的近距離,忍不住往後靠了靠,但腦子卻清明得緊。
  
  楚懋這話還真是會挖坑,若非阿霧有前世經歷,指不定也要被他的閒散給矇混過去。但是有一點阿霧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她想打入楚懋這一方的內部,那就必須套出楚懋的真心話,讓他將她也當做自己人一般不設防。
  
  阿霧設想著如果自己是個單純不知道未來事情的人該怎麼回答,「殿下如今是聖上的嫡長子,難道不能……」阿霧這話問得大膽又恰當,她不是別人,而是楚懋的妻子,她自然應當這樣問,若不如此,那才反而顯得虛假,試問這天下哪個女人不想登上皇后的寶座,成為天下第一尊貴的婦人。
  
  楚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阿霧,「王妃,難道不知道父皇對我的態度,居然還有此等異想天開之思。」
  
  阿霧義正言辭地道:「我並非異想天開,也不是慫恿殿下。而是古法如此,說句不敬的話,即使聖上偏心,越過殿下而立太子,又如何堵天下悠悠眾口。殿下並非顢頇也無惡跡,且明睿果決,若能……必是天下黎民之福。」
  
  這一番話被阿霧說來還真是有模有樣,反而襯得楚懋心胸狹窄了,以為她是為了一己之私才那樣說的。
  
  「王妃同我相處時日也不算多,怎麼就看出我……」楚懋頓了頓,大約也有些不好意思自讚,「能為天下黎民之福?」
  
  讚美人,還要讚美得恰到其好,那才是本事。不僅自己不能肉麻,還要讓對方不會覺得自己是溜鬚拍馬。阿霧覺得有些頭疼了,若放在前世她自然能列舉出許多許多的例子。正元帝的文成武德,想來便是後世也需敬仰,而他的廟號還得了個「祖」字。
  
  帝王薨後,於太廟立宣奉祀追尊廟號是極嚴苛的,按說,開國之君才稱太祖、高祖,繼嗣之君謂「宗」。但也有先例以繼嗣之君而稱祖的,比如成祖,但那也是繼往開來有大功績的賢明之君。到了楚懋這位正元帝,他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順,但以此而仍能得「世祖」之廟號,可見其當政期間,朝堂之臣、鄉野之民對其的愛戴。
  
  而阿霧覺得對於一個宵衣旰食、毫無娛樂,每日閱簡以百斤論,從無滯壓奏折的情形,擴疆立土,安定邊疆五十年無患,治河工利民的皇帝來說,楚懋得個「祖」字還真是問心無愧,實至名歸的。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發生在楚懋登基之後,而楚懋現在這個階段都幹了些什麼事?找高僧談經,與天師論道,同清客悠遊,煮茶論酒、吟詩作賦,全是高雅避世之趣,而祈王府最負盛名的是其舞姬、是其角花箋、是其「龍賓十友」套墨,都是玩物。
  
  至於祈王殿下本人在朝堂上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只盡本分,無功無過。
  
  那麼阿霧是怎麼看出楚懋的「明睿果決」和「為天下黎民之福」的呢?這還真是個難題。當然肯定難不住阿霧。
  
  阿霧以為,恰恰是「正元」二字體現了楚懋對登極不正的介意,他本是嫡長子,正該名正言順的繼位,然而世事弄人。不管最後楚懋表現得如何理直氣壯,但阿霧可以肯定他內心來講,還是極端需要得到他人認同的。而從阿霧看出的蛛絲馬跡推測,楚懋早已在著手準備「清君側」之事了。
  
  「殿下雖然散淡,可我觀殿下胸懷蒼生,非甘願碌碌之人。」這話說得虛,楚懋的眉尖挑了挑,阿霧自然知道他不信,又道:「從雙鑒樓便可知殿下的志願。」
  
  這下楚懋唇角的笑意總算抿平了,阿霧知道自己撓中了他的癢處。
  
  「可殿下並非為一己之私的人,磊落坦蕩,行人之應當所行,教妾也是如此。若殿下願意擔負黎民之責,那也一定也是因為殿下不得不挺身而出,只因殿下才是那個最適合的人選,而並非是為了那生殺予奪的寶座。」阿霧說得正氣凜然。
  
  「哦,你怎麼能肯定若我有心,就不是為了那個位置,而是為了天下蒼生?」楚懋狀似隨意地問道。
  
  阿霧充滿了愛憐地看著楚懋道:「我想殿下自小生長在深宮大內,若是能夠,恐怕今生都不願意再踏足此地一步的。」阿霧雖然不知道楚懋從小生活的狀況,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幼時一定吃過許多苦,否則如今也不會如此愛戴護他愛他的郝嬤嬤,因而也能隱忍許多事情。
  
  再觀今日楚懋的表現,阿霧覺得他一定是冷透了心的。
  
  而實情還真是被阿霧料中,楚懋默默看了她良久。
  
  阿霧是硬著頭皮才頂住他那直窺人內心的悠長眼神的。這時候她更不能虛心地低頭,實際上她的話也半真半假,她覺得楚懋登基既是黎民之福,同時也是他對那位漠視他一生的父親的最好「致敬」——推翻他的遺詔。
  
  阿霧直視楚懋道:「不管未來殿下怎麼選擇,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殿下、、身邊。我相信殿下,也相信殿下的選擇一定有殿下的道理。」
  
  「哪怕為天下人所唾棄?」楚懋鎖住阿霧的眼睛道。
  
  阿霧順著他的話,一字一字地緩慢而清晰地道:「哪怕為天下人所唾棄,也不離不棄。」這樣的緩慢,表示她並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深思熟慮後才說的。
  
  楚懋的手覆上阿霧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裡,阿霧被他握得有些生疼,但是這樣的時刻,她再彆扭也知道絕不是講究個人毛病的時候,因而忍著不適,回握了一下楚懋,「而且,我以為殿下這樣的人絕不會為天下人所唾棄,便是有,那也是他們暫時的一葉障目而已。」
  
  阿霧自然是可以這樣說的,因為她比別人多了幾十年的經歷。若果她只是今生的阿霧,她想她未必能如此「信任」楚懋。
  
  楚懋笑了笑,沒說話。
  
  阿霧心歎,要得到楚懋的信任談何容易,她也沒想過通過這樣一席話就能打動他,但自然要撬開一絲縫隙。
  
  「殿下?」阿霧詢問地道。
  
  楚懋卻說:「到了。」
  
  阿霧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有僕人搭了梯凳,楚懋下車扶了阿霧下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二門,阿霧回頭看了看那駕車的馬伕,也不知是個什麼人物,楚懋在馬車上說話時絲毫不避諱。
  
  哪知就是這樣一回頭,阿霧就見管事的正對著那馬伕比手勢,阿霧才看出來,那馬伕是個聾啞的,難怪楚懋會用他駕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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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在門後見到郝嬤嬤時有一絲詫異,這天寒地凍,馬上交子時了,郝嬤嬤腿怕寒,正是該在生著地龍的屋裡睡覺才是,這會兒怎麼還等在廊下。
  
  楚懋已經先於阿霧跨出一步,「不是跟姑姑說了麼,用等我。」
  
  「殿下今晚怕是沒進東西吧,我煮了面,殿下吃一口吧,我不在,殿下肯定是一口也不吃的。」郝嬤嬤怨道。
  
  其實阿霧今晚也想趁熱打鐵,好好在楚懋跟前表現一番她這個為人之妻的關心,但郝嬤嬤來上這麼一出,就讓阿霧覺得自己有些東施效顰了。
  
  楚懋跟著郝嬤嬤像是要往紅藥山房去,阿霧在岔路處駐足不前,想了片刻,便折而往左要回玉瀾堂,此時楚懋卻也停了下來,對郝嬤嬤道:「嬤嬤,同我一道回玉瀾堂吧,讓阿霧去煮麵。」
  
  阿霧忽然被點名,還有些莫名其妙,何況她哪裡會煮麵啊。但楚懋的這個態度實在讓阿霧受用,便笑著道:「嗯,我來煮麵,也請嬤嬤嘗嘗我的手藝。」
  
  郝嬤嬤明顯愣了愣,她回頭看著阿霧,那神情就像東西被人搶了似的委屈。
  
  祈王府隆慶三十二年的大紅貼金燈籠下,阿霧娉婷而立,眸如黑色的寶石,其間流光溢彩,讓人目眩,一襲大紅折枝花卉草蟲紋妝花緞曲裾,將雪夜融成了一幅傾國佳人圖,郝嬤嬤有些悵惘,又有些釋然。
  
  「好啊,老身今日就托大,嘗一嘗王妃的手藝。」
  
  玉瀾堂的小廚房內,阿霧正立在紫墜身邊,看她飛速地切著拌面的佐料。好在今日紫墜準備充分,雖然阿霧晚上是不用麵食的,但是難免她們幾個丫頭嘴饞,而面又最頂餓,所以才不用手忙腳亂地現在才和面。
  
  「怎麼忽然就想著要吃麵啊,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王妃這麼晚了吃麵又不易克化。」紫扇有些不解。
  
  阿霧心頭卻想起了一件事,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還是不夠用心,先孝貞後好似就是正月初一去的,而這一日也是楚懋的生辰。楚懋的生辰是他的忌諱,也是整個祈王府的忌諱,而也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提醒阿霧。
  
  阿霧也從沒見過楚懋過過生辰。難怪郝嬤嬤非要親自迎候,要逼著楚懋吃一碗長壽麵。
  
  「快些吧,不用太複雜,我瞧著清湯麵就好,把那木耳、黃花菜、雞蛋切絲略炒以炒鋪在碗底就是,再拿冬筍火腿湯澆汁兒便成。」阿霧瞧著紫墜又是切蘿蔔丁,又是切筍丁的,知道她是想大顯身手一番,只是如今時不我待。
  
  「會不會太簡單了點兒?」紫墜以為楚懋這是要考驗阿霧的廚藝。
  
  「不用,待會兒別放蔥,難聞,殿下想來也不喜歡。」阿霧以己推人,覺得楚懋肯定也不會喜歡嘴裡有股蔥味兒的。
  
  三碗熱騰騰的表面看起來就是一碗不出彩的素面,用喜慶的紅地「八仙慶壽」碗盛了,擱在黑漆描金雙龍捧壽紋委角長方盤由阿霧親自端了送到玉瀾堂的西次間。
  
  阿霧親自擺了碗筷,立在楚懋的手邊伺候,「殿下,郝嬤嬤,試試我的手藝如何。」
  
  「光是聞著已經香得人流口水了。」郝嬤嬤笑道,看著楚懋的眼神裡有一絲乞求。
  
  楚懋沒有舉筷,道:「可有酒。」
  
  阿霧抬頭看了看角落裡的沙漏,眼看正月初一就要過去了,便道:「殿下還是先用面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先才你在席上也沒進過食。」阿霧雖是對著楚懋說的,卻是看著郝嬤嬤而道。
  
  郝嬤嬤也急了,「我就知道殿下肯定又沒吃,今日是不是一整日都沒吃東西,這樣你的胃如何受得了!若是殿下煩了我這個老不死的,我這就走。」郝嬤嬤連威脅都用上了,作勢就要起身離開。
  
  楚懋擺了擺手,不得不拿起筷子,低頭吃了一口面。
  
  郝嬤嬤又嘮叨道:「可不興斷,殿下一口氣吃到底才好吶。」
  
  既然已經吃了面,楚懋也就不再扭捏,一口氣將一碗麵吃到底,連下頭的雞蛋絲、木耳絲、蘑菇絲都吃了,麵湯也喝得一乾二淨。雖說如風捲殘雲,但姿勢依然優雅萬端。
  
  「這湯汁熬得不錯。」楚懋拿阿霧遞過去的熱帕子拭了拭嘴道。
  
  那是,否則阿霧也不敢如此托大,紫墜每年過年吊的一鍋冬筍火腿湯可是榮府一絕。這會兒灶上還吊著,是明日要送回榮府的。
  
  用完了面,楚懋和阿霧送郝嬤嬤出去,郝嬤嬤的眼神連連停在阿霧身上,她只好在玉瀾堂門外道:「今夜下了雪,路滑,我再送嬤嬤一程。」
  
  郝嬤嬤欣然同意,又道:「殿下早些休息吧,你若再送,可就折煞老奴了。」
  
  楚懋點了點頭。
  
  阿霧立在郝嬤嬤的竹轎旁,為她理了理膝蓋上的虎皮。
  
  郝嬤嬤一雙老而厲的眼睛看著阿霧道:「還請王妃好好照顧殿下,別辜負了殿下,殿下他著實吃了不少苦。」
  
  阿霧點點頭,卻不知道自己能如何辜負楚懋。他們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就是腦子被門夾了,也不至於會辜負楚懋。
  
  阿霧走回內室的時候,楚懋還在淨房沒出來,她一遇熱氣都打了個噴嚏,心中一稟,「紫扇,去請大夫來。」
  
  紫扇伺候了阿霧這麼些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稟性,那就是個一打噴嚏必須請大夫的主,一條小命看得比誰都精貴。實際上紫扇哪裡知道阿霧的症候,她那是心病。最怕生病吃藥,從此臥床不起,她是被病痛折磨慘了的人,所以這一世格外小心,有個頭疼腦熱地就嚷著看大夫,非要吃了藥心裡才能舒服。若是病得拖上個幾日,就要往壞了想。
  
  楚懋出來的時候,見阿霧依然穿戴整齊,略顯詫異地問道:「不睡麼?」
  
  阿霧道:「有些頭疼,請了大夫,還沒到。」
  
  楚懋不語,轉回淨室,再出來時已經重新穿戴整齊,看來是要陪阿霧一起等大夫。
  
  「是晚上吹風著了涼?」楚懋很自然地拿手想探阿霧的額頭。
  
  阿霧下意識地側了側頭,「殿下不必陪我一起的,今日辛苦了一天你先睡吧。」
  
  楚懋多看了阿霧兩眼,收回手道:「無妨。」遂,自己拿起一卷書看起來,阿霧見他看得十分認真,也不好擾他。
  
  小半會兒功夫,鄒大夫就到了,阿霧打小就認他的藥,所以即使來了祈王府後,也習慣請他。
  
  鄒銘善沒想到會見到楚懋,愣了愣,趕緊上前跪拜。
  
  「起來吧,給王妃看病要緊。」
  
  鄒銘善起身後,只見阿霧這邊已經坐好,紫扇正將她的袖口往上挽,露出一截欺霜賽玉的手臂,他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了,看了也沒啥,只是難免拿眼看了看楚懋。
  
  楚懋的眼睛果然盯著阿霧那毫無遮掩的手臂上。
  
  阿霧也奇怪,雖然潔癖到不喜任何人碰觸,但唯獨於大夫把脈時例外,從來不許弄什麼帕子遮住或隔簾帳之類,她以為望、聞、問、切四者皆為重要,不能為了虛禮而至誤判。
  
  鄒銘善把了脈,又看了看阿霧的舌苔道:「並無大礙,王妃微微有些風寒入體,並不厲害,這兩日多休息,多飲水。我開一劑辛溫解表的湯藥,先煎一副喝著。」
  
  送走鄒大夫後,阿霧這才放鬆了心神,讓紫扇準備了熱熱的一盆水,在裡頭加養生方泡了泡,這才趿拉著軟緞脫鞋出來。
  
  內室是極暖和的,阿霧僅著了一套雪白的百兩銀子一匹的松江三梭布裁的小衣褻褲。女兒愛美,便是不示人的內衣,依然剪裁得體。因穿得極薄,越發顯得腰瘦腿長,又剛泡過澡,白裡透紅的臉蛋跟雞蛋白似的滑膩,肌膚晶瑩透明得彷彿水氣兒都鑽了進去似的。
  
  楚懋說不出阿霧身上的那股子香味是什麼,可以肯定是絕非他素來喜歡的冷梅香,但偏偏這種香氣撩人心神,讓人難以靜心。
  
  阿霧脫了鞋子,才發現今日又累又倦還有些頭暈,連襪子也忘穿了。這會兒楚懋已經躺坐在床的外側翻書,阿霧瞅了他一眼,彷彿並無異常,便也道自己以前肯定是多心了,誰耐煩一個勁兒地盯著人的腳看啊。
  
  阿霧也不打擾楚懋,回身打算從他腳邊爬到內側。她臀、部高聳,細柳一般的腰肢塌陷,顯出優美細長的曲線來,渾然不覺自己是何等一個天生的尤物。
  
  只楚懋愣愣地盯著她,胸口那微微起伏的曲線已經叫人目不暇給,那圓潤挺翹的臀更是讓人口乾舌燥,再到那像白玉蘭花瓣似的腳掌,楚懋簡直有些不敢看了。
  
  「唔。」阿霧被楚懋突如其來的下滑作躺的動作給踢中了胸口,雖然不是很疼,可也有幾分驚嚇和不適。
  
  「踢到哪兒了?」楚懋快速地坐起身問阿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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