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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四季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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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6 17:03:46 |只看該作者
  40此馬非馬也可騎
  
  品了香,阿霧淨手撫琴,一番做作下來也費了小半個時辰。
  
  比起箏的清越,阿霧更喜愛琴的古韻,撫琴時腦子裡老盤旋著當年林下嵇康彈廣陵散的散淡瀟灑。
  
  紫硯、紫扇不懂琴,可每當阿霧彈的時候,屋裡、屋外的丫頭都忍不住放輕腳步聲,院子裡踢毽子的小丫頭也歇了,趴在門檻上側耳傾聽。
  
  阿霧自己絲毫不覺她們的不同,只沉浸在自己的念想裡。今日長公主的冷遇,二哥的怪異,瀾池的恐懼,無一不能成曲,無一不能訴情。
  
  末了,紫硯道:「姑娘,怎麼見天兒你彈的曲子都不同啊,不過都好聽。只是今日的似乎悲傷了些。」
  
  阿霧驚訝於紫硯的敏感,她所彈之曲,皆是信手拈來,若讓她第二回再彈,決計是重複不了的。
  
  這邊收了琴,有丫頭來回話,說太太回屋了。
  
  紫硯抓了一把糖給小丫頭,瞧她臉色有些怪異,嘴裡支支吾吾的,「怎麼了?」
  
  小丫頭搖搖頭,推了紫硯手裡的糖,一溜煙跑了。
  
  阿霧見狀,甚是奇怪,起身去了崔氏屋裡。
  
  才剛轉過遊廊上的門,阿霧就察覺了院子裡的怪異,崔氏對下人最是和緩的一個人,哪一回過來,這院子裡都是熱熱鬧鬧的,或有安靜的時候,那就是丫頭都出去偷懶了。
  
  今日卻好生奇怪,各個都在,斂聲屏氣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有人見阿霧來了,趕緊對著她示意,又朝屋裡努努嘴,可阿霧沒領會出意思來。
  
  進了屋,阿霧才發現裡面不是崔氏一個人,她跟前兒還立了一個陌生女子。
  
  柳葉眉、櫻桃口,腰肢纖細,身段窈窕,簡單梳個側寶髻,斜插了一支白玉喜鵲鬧梅簪,露出一股子閨秀的文雅氣兒,讓人忍不住道一聲,「好一個美人兒。」
  
  可是這樣的美人擺在別人家裡就是一種享受,若放了自己屋裡,那絕對不是一樁趣事兒。
  
  崔氏臉色陰沉,手裡端著茶,半日不語,嘗了一口,便開口罵道:「這茶怎麼沏的,涼了還拿來我喝。」
  
  「我給姐姐重新沏一杯來。」說著那陌生女子就要接過崔氏手裡的茶碗。
  
  阿霧一眼就看出了這女人的身份,她是個多麼玲瓏心腸的人兒,雖然沒人敢把這等污糟事兒說給她聽,可她又不是真正的八歲孩童,這女人是個什麼身份了,指不定她比崔氏還清楚這女子的來歷些。
  
  阿霧以為,這女子少說身價銀子也值個一千兩,若是個黃花閨女,三千兩也是值得的。
  
  揚州瘦馬可不是那麼好養的。
  
  揚州瘦馬是江南那邊兒專門養出來,供奉達官貴人的閨女。南邊多少上京送禮的人,都喜歡帶上這麼一、兩位揚州瘦馬,保準能敲開京城任何一座府邸的大門。
  
  這些瘦馬從小叫人從爹娘手裡買過來,山珍海味、穿金戴銀地伺候著,養得跟大家閨秀一般,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延請名師教導。這也就罷了,也不知他們有些什麼法子,使這般女子內裡不知有什麼乾坤,男人樂得吃她們那一套,總之手段厲害得緊。
  
  阿霧是個老閨女,自然不懂這些女子的內裡乾坤,也不懂男人對帳內風情的看重可遠遠勝過一張臉。
  
  若說阿霧怎麼認出那女子是揚州瘦馬的,卻就不得不提一提衛國公當年的風流韻事。
  
  福惠長公主下嫁衛國公顧長錫為妻,但並不以公主之身為尊,推卻了做皇帝的弟弟的好意,並沒有另辟公主府,而是以媳婦的身份住進了衛國公府。
  
  先頭兩年兩夫妻還算和和美美,長公主懷了大公子後,就給衛國公親自安排了通房。之後兩夫妻之間也漸漸淡了。
  
  福惠長公主本就瞧不上懦弱無能卻又空談好色的衛國公,有了兒子旁身後,就總把他往外推,衛國公也不敢有怨言,這也剛好投其所好,他也樂得逍遙自在。
  
  阿霧想著,如今想起來,皇帝舅舅對公主娘親還是有所忌憚的,否則不會將她指給這樣一個人。雖說衛國公是阿霧的親爹,可她也不得不說衛國公實在是配不上長公主。
  
  到阿霧出世後,長公主的房裡幾乎就不讓衛國公進了。他總在外面廝混,逍遙自在,長公主也不管。可後來衛國公同一個寡婦好上了,偏偏這個寡婦的先夫生前是個官聲不錯的,這事若是傳出去,淫人寡妻的名頭可不好聽。
  
  長公主是斷斷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衛國公不要臉面,她的兩個兒子和女兒可是玉瓶,碰不得的。先頭衛國公同府裡管事的媳婦偷吃,長公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都是在府裡,鬧也鬧不出個天來,只要衛國公不去外頭招惹,長公主是一概不過問的。
  
  這就助長了衛國公的氣焰,最後府裡的玩不過,還要去外頭尋,對那寡婦就跟吃了長春散似的,要死要活,長公主打也打過,罵也罵過,都不管用。鬧死鬧活也要在外頭尋個地方安置那寡婦。
  
  長公主無法,花了重金去揚州買了一匹瘦馬來,不過半月功夫,就讓衛國公將那寡婦丟到了腦袋後。可見這瘦馬的厲害。
  
  這後來,就是長公主這樣精明的人,都差點兒吃了那瘦馬的虧,險些個讓那種女人生出兒子來,為此,長公主狠心殺了那瘦馬,衛國公從此就同長公主生分了。
  
  也因此,阿霧對那匹揚州瘦馬記憶極其深刻,她那時已經記事,衛國公那樣懦弱的人,居然為著個煙花女子敢跟長公主唱反調,斷了她的避子湯,說是要給她下半輩子一個依靠。
  
  如今阿霧又在這個站在崔氏跟前的陌生女子身上看到了當初那匹瘦馬的影子。這等女子,雖然做閨秀培養,可到底底氣不足,從小要學伺候人的伎倆,若熟悉她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們的來歷。
  
  只是阿霧不知道誰這般大方,居然肯送榮三爺這樣金貴的物件兒。
  
  阿霧聽得那女子叫崔氏姐姐,臉色擠出濃濃的笑意來,「太太,這位可是姨母?怎麼姨母來了你也不叫我。」阿霧撲入崔氏的懷裡,天真地問道。
  
  「什麼姨母,別胡說。」崔氏皺皺眉,口氣不好地斥責阿霧。
  
  「那,為什麼她叫你姐姐?」阿霧那手指劃著臉,故作不解。
  
  「這是老太太賜給你爹爹的姨娘。」崔氏艱難地吐出姨娘兩個字,彷彿那字咬她舌頭似的。
  
  「後院的木姨娘不是喊你太太麼,怎麼這位姨娘要叫你姐姐?」阿霧還是不解。
  
  眼前這位未來的王姨娘絲毫沒有慌亂氣息,淡淡地道:「回六姑娘,奴是老太太為三老爺聘的良妾。」良妾嘛,還是可以喊三太太為姐姐的。
  
  阿霧恨透了揚州瘦馬這種東西,伸頭在崔氏耳邊嘀咕了一句,崔氏一臉震驚地看著她,此時也顧不上問阿霧她如何知道的,崔氏對王氏開口道:「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揚州瘦馬也能聘給天朝官員為良妾了?」
  
  揚州瘦馬說白了,也不過是煙花女子的一種,私下拿來消遣可以,可是正兒八經地聘作良妾卻是不行的,被御史知曉了,是要上本參奏的。
  
  王氏臉一白,正要啟口說話。
  
  就見阿霧搶著道:「你可別撒謊。你從南邊來,這一路上坐誰的船,有什麼人伺候,都打聽得出來,江南雖然遠,可也不過一條運河的長短,要打聽個人難道還打聽不出來,你是哪家養的,你家鄰居是誰可騙不了人。」
  
  王氏萬萬沒料到,一個小丫頭言辭會這般犀利,讓她做不得假,她的身契可還在老太太手裡。
  
  原來這王氏本不是買來送給榮三爺的,榮三爺可還沒那個面子。她本是二太太家裡買來要送給高官打點的,哪知還沒送到,那人就犯了事,貶去了戍邊。這匹瘦馬也就落下了,前些日子二太太的榮玨被榮珢打了,她恨透了三房,想起這瘦馬,又想起平日三房那兩夫妻的熱乎勁兒,就起了心思,想看看三房的熱鬧,其實也不是看熱鬧,而是要看這夫妻倆勞燕分飛的下場。
  
  所謂人心齊,不易折,這若是人心散了,可就好看了喲。
  
  還別說,二太太這一招,可謂叫打蛇打在了七寸上,點住了崔氏的死穴。
  
  王氏聽阿霧這般說,也不敢狡賴,低頭跪下,再不敢擺良妾的譜兒。
  
  崔氏見她煩,阿霧也有話要私底下跟崔氏說,便替崔氏道,「司畫姐姐,你去後院木姨娘旁邊給她收拾個房間,讓她先安置。」
  
  崔氏忙道:「不可。」她這是不想認下王氏。
  
  阿霧卻是門兒清的,既然王氏是老太太賜的,長者賜不可拒,再說了男人都是喜新的,阿霧沒覺得榮三爺會例外,等他回來了,只怕王氏還得臉些。
  
  「讓她去吧,太太,我還有話同你說吶。」阿霧撒嬌道。不知道這事上怎麼崔氏這般分不清輕重,左右不過是個玩物,雖然可能厲害些,但總有轄制她的方法。
  
  阿霧不解男女風情,哪裡知道崔氏心裡的苦悶,但崔氏也知道王氏怕是推不掉的,也就不再為難。
  
  王氏行了禮自跟著司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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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6 17:04:01 |只看該作者
  41歎女兒之頭髮長(上)
  
  且說這邊兒王氏跟著司畫到了後院,司畫將她安排入木姨娘隔壁的房間,司畫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王氏,只好道:「請你在這兒歇息一下,若有其他需要,只管叫小丫頭來回我。」
  
  原來王氏身邊還帶了個十二、三歲伺候慣的小丫頭叫晴明的。
  
  王氏趕緊道了謝,拿了一個碎銀子賞司畫,司畫是來者不拒,心裡只道這王氏好生大方,一出手就是幾錢銀子,當得自己一月月錢了,如此瞧來,定不是個好對付的,回頭還得跟太太說一說。
  
  卻說王氏也知道怎麼可能憑一個碎銀子就收買了太太跟前的得力丫頭,她不過是買些個方便而已。
  
  王氏其實並不是個蠢的,打小就把這男人後院子裡的手段都學個了遍。都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這會兒王氏背後有老太太撐腰,她自然要試一試崔氏,若是個好欺負的,也就怪不得她硬氣兒了,所謂人善被人欺,那是定理兒,要怪就只怪她崔氏自個兒不爭氣。
  
  可剛才王氏被阿霧那樣直接戳破了身份,心裡就明白就算三太太好糊弄,這位六姑娘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盞,那麼小小個,就鬼精鬼精的了。
  
  王氏打算先按兵不動,且先伏低做小,看看榮三老爺是個什麼人物再說。王氏早知道榮三老爺是今科狀元,還沒見這人,她這心裡就千肯萬肯了,總比去伺候那半截身子都在土裡的糟老頭子好。
  
  何況狀元郎必然文采斐然,她又能紅袖添香,定然可以譜出一段佳話來。王氏對自己是極有自信的,雖然崔氏顏色也極好,可哪個男人不貪新鮮,若叫他嘗了自己的手段,還怕他滑不留手?
  
  要說這王氏,也是那揚州瘦馬裡出類拔萃的一個,否則也不會被人千里迢迢送來高攀貴人。
  
  咱們暫不說王氏這一番盤算,又說回崔氏屋裡。
  
  「你怎麼知道王氏是揚州瘦馬?」崔氏厲聲問阿霧道,也不知哪個下作的小娼婦,居然敢將這等污糟事說給阿霧知道,崔氏就是再好的脾性,也打算要發發威了。
  
  至於崔氏是如何知道揚州瘦馬是個什麼玩意的,那是因為這些女人在京城圈子裡的厲害是出了名的,便是崔氏不喜出門,也聽了一耳朵她們的「風流事」,最後為她們鬧得滿城風雨、夫妻失和、敗名破家的也不乏人在。
  
  阿霧早就算到崔氏必有此問,因而答道:「今日紫扇打聽來的,她怕太太不知那女人來歷,吃了老太太的暗虧。」
  
  這樣一說崔氏也就釋懷了,她素來是知道紫扇是個愛竄門兒的,小小年紀,比有些婆子還愛碎嘴,還愛打聽閒話。
  
  「這紫扇呀,你以後可得管著點兒。」崔氏一時想起,便教阿霧如何御下。
  
  阿霧點點頭,「知道了,可若不是她會打聽,咱們還指不定被多少人暗算吶。若爹爹真將那人當良妾納了,那可才是禍事吶。」阿霧避重就輕地保著紫扇。
  
  「可不是,我正想不許她進門,你倒好,越過我讓司畫給她安排下住處了。」崔氏一說起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
  
  阿霧趕緊道:「老太太賜的,就算不納做良妾,少不得也是要讓她進門的。」阿霧嘴裡這般說,心裡卻在嘀咕,人都先讓你帶回來了,還能推不成。阿霧嘀咕雖然嘀咕,可她也知道崔氏這是心裡不痛快,見人就刺,並不跟崔氏一般計較。
  
  阿霧自以為是自己不跟崔氏計較,偏偏卻是她不懂得崔氏的那片寸斷柔腸。
  
  雖然這些揚州瘦馬手段厲害,可阿霧以為,若認了真要處置她們,還不是主母一句話的事兒。
  
  再說了,後院裡早住了一位木姨娘,這會兒添一位新姨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謂的姨娘、通房,都不過是伺候人的下等物兒,有時候連人都算不上,不過是主母手指縫裡篩下點兒餘糧,養著的討爺們兒歡喜的玩意兒。
  
  左右不過是榮三爺多了一個睡覺的地兒。
  
  阿霧絲毫不覺得男人多個睡覺的地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男人三妻四妾的多,孤守獨妻的少,本就是自古有之的事情。就算說不上天經地義,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阿霧以為,身邊多個人睡覺,這是何等使人不舒服的事啊。且不說一張床兩個人睡多擁擠,彼此又會互相影響,先說人要吃喝拉撒,就難免有不雅之氣。
  
  即使自矜自戀的阿霧也不得不承認,她自己都難免有不雅之氣外洩,這可是她絕不容許別人聽見、聞見的,連曉得也最好不要曉得。
  
  此外,再要讓喜潔到了怪癖的阿霧聞男人之臭氣,那可是萬萬不能的。想一想都覺得想吐。
  
  若非為了傳宗接代,阿霧對自己未來的設想裡,簡直就從沒有過要同男人共處一室的想法。多多尋幾個美妾嬌婢與他就是了。一來是省了自己的污糟事,二來也顯得賢惠大方,這般的名聲多些總比少些好。
  
  你道福惠長公主何以能在京城貴婦圈裡有那般獨特的受人尊崇的地位?
  
  就因為她是長公主?非也非也,大夏朝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長公主,可她們也沒有福惠長公主的地位,便是當朝,也有不少公主下嫁勳貴,她們也沒有福惠長公主的面子。
  
  福惠長公主如今的地位,全是她自己賺來的。她以長公主的身份不另辟公主府,反而全了衛國公承歡慈親膝下的孝道。這是一個孝字。再來,衛國公身為駙馬爺,長公主卻絲毫不拘他,還親自為他張羅嬌妾美婢,這是一個賢字。
  
  衛國公府被長公主打理得蒸蒸日上,這是一個惠字。
  
  而福惠長公主對皇上的愛護與忠誠,這是她身為女子的「悌」和「忠」。
  
  試問這樣的女子,如何能不贏得世人的敬重?哪怕她脾氣稍微大些,難以親近了些,但這兩樣都是她美德之上的錦上添花,她若是真平易近人了,反而才要令大家感覺不適。
  
  世人深以為,福惠長公主就正該是她那副模樣。
  
  阿霧也一直是以長公主母親為驕傲,也為榜樣的。
  
  至於一心要學長公主的阿霧,對於長公主為何要為丈夫張羅美妾嬌婢的原因,阿霧就是一知半解了,總之是伺候男人穿衣洗漱就是了,難道這等事還要勞煩身份貴重的長公主不成?阿霧想像不出長公主為衛國公脫鞋穿衣的場景。
  
  當然關於如何生子這事兒,阿霧也是一頭霧水的,興許她幼時無知也曾問過嬤嬤她是怎麼生出來的,但都被疾言厲色的堵了回來,漸漸阿霧也就知道了千金貴女是絕不該問這種問題的。而這種事都是難以啟齒的陰私,並非堂堂大方之事。
  
  阿霧憑借自己「出眾的智慧」和「出色的觀察」,最後總結出,這些生孩子的事兒肯定是水到渠成之事。
  
  因為書裡若提及孕事,經過是絲毫不提的,只說某人某年某月有孕之類,這就是無中生有之物,不過是一種玄而又玄的契機吧了,兩個待在一塊兒久了,自然就能溝合彼此之靈,孕育世間之精。若生不出孩子,那就是溝通不靈,心意不誠而已。這就少不得要求神拜佛了。
  
  如今阿霧對神佛之論可是深信不疑的。
  
  額,好吧,阿霧實在是想遠了。
  
  總之阿霧以為,多一位姨娘不過是多一口飯而已。頂要緊的是別讓她生出兒女來同自己分享父親的疼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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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6 17:05:41 |只看該作者
  42歎女兒之頭髮長(下)
  
  阿霧懂得父愛不願分享,卻不明女子的丈夫之愛更不容分享的道理,她以為男人對姨娘、通房之類的喜好不過如她對榮珢送的草編蚱蜢,竹雕筆筒之流的喜好一般。都是玩物。
  
  而男人對正妻是敬愛。就如同男人對他的父母、恩師般,都是必定要付出的愛,天經地義的愛——敬愛。
  
  「太太不必煩擾,左右不過是多雙筷子吃飯,她的分例也是公中出,費不著咱們的銀錢。」阿霧開口勸道。
  
  若康寧郡主復生,定要在一旁跳腳大罵,「俗物、俗物、真是俗物,多一個姨娘出來,在你眼裡最重要的居然是一份月例!」
  
  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阿霧身在此山中,不得不隨時而變,只是有些矯枉過正了些。
  
  崔氏沒好氣地瞪著阿霧,她這是為了月例而心燒得疼嗎?果真還是個孩子,有些話崔氏如何能對阿霧說。
  
  阿霧見崔氏難受得緊,決心再勸一勸,本來這些話不該她說的,她一個小姑娘可不行這般陰險,「太太,如今頂要緊的是不要讓她生出兒子就是。」
  
  榮三爺就是庶出,崔氏也是庶出,阿霧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但為了轉移崔氏的注意,也只好提了。其實,阿霧並不以為庶子庶女有何不該生的,其實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庶出子女。何況,兄弟姊妹有出息了,還能互相幫襯。
  
  但是既然連福惠長公主都容不了,阿霧心想,崔氏這般心窄的估計更容不下。老太太對榮三爺更是如眼中釘一般看待,所以阿霧才有此一勸。
  
  「你爹爹的腳在他身上,我能管得著嗎?」提到生兒子,崔氏就更是不行了。這邊兒榮三爺連多了王氏這麼個姨娘的風都沒聽到,崔氏就已經吃上了醋來。
  
  阿霧奇怪地看著崔氏,這個避子湯和榮三爺去不去找王氏有關嗎?
  
  阿霧對男女之事的懵懂並不奇怪。她前生沒嫁過人,自然沒人教她道理,長公主又是最最嚴肅的一個人,阿霧雖然博覽群書,也偷偷看些誌異故事,但是如後世的西廂記、牡丹亭之類似的□卻是絕不敢翻的。
  
  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將此等陰私說給阿霧聽。
  
  所以阿霧是懵懂了一輩子,而這輩子又還沒長大。便是身體的變化,阿霧都感觸不深。康寧郡主自幼體弱,發育不全,胸前兩個豆沙包一直是荷包蛋的大小,連內處毛髮都沒生過。所以,由此看來,各位看官也該知道,若是阿霧懂了男女之事,那才叫一個非也、謬也、匪夷所思是也。
  
  這一招圍魏救趙都勸不了崔氏,阿霧只好出狠招了。「太太,妒,可是七出之條,仔細老太太用這個拿捏你。」
  
  「我還不信榮吉昌就敢為這個休了我,我,我……」崔氏再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阿霧簡直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彷彿是捅了馬蜂窩。真是越勸越亂,阿霧再不敢出聲兒。倒是李嬤嬤進來一個勁兒喊道,「我的好太太,我的好太太……」
  
  司書也進來,哄了阿霧回她自己屋裡去。
  
  卻說阿霧並不是個蠢蛋,之所以這般勸解崔氏,也不是她故意火上澆油。
  
  實在是阿霧不懂得崔氏的花月心腸,一顆心都繫在榮三爺身上,兩個人又曾好得蜜裡調油,容不得任何人介入。哪怕就是聽見點兒風聲,都夠崔氏燒心一回的。
  
  這王氏生得花容月貌,新鮮嬌嫩,崔氏怕榮三爺見了她就失了魂,一時又想起揚州瘦馬的名聲來,只覺得自己未來定然暗無天日,成日裡要見自己丈夫同別的女人溫存,她就哭得歇不了氣兒。
  
  其實阿霧自以為她勸得極好。她給崔氏講道理、擺事實。首先,多出個姨娘並不害著三房什麼,連銀子都不用花。就連姨娘本人都是別人送的。
  
  其次,這樣你都還受不了,那就給你找點兒事兒做,分分心,若換了阿霧,從那姨娘一露面,只怕就該想到讓人去藥鋪抓避子湯了。怎麼籌謀安排,拿捏住這小妾。
  
  好吧,崔氏還是不聽,一個勁兒地哭,不懂既然情勢不可改變,就該做點兒實事的道理。
  
  好吧,最後阿霧不得不嚇唬崔氏,結果,你也看見了。
  
  阿霧搖了搖頭,暗忖,自家這位太太,到底是庶出的,少了些見識。
  
  一時阿霧回到屋裡又懊惱,忘記跟崔氏提,讓她向老太太討要那位新姨娘身契的事了,她也是被崔氏哭昏了頭,也不知崔氏自己能不能想起來。
  
  阿霧,歎息一聲,只覺得這家裡上上下下都要讓她操心,她小小一副年紀,好重的擔子啊。
  
  紫硯在一邊兒見阿霧小小一個人兒學著大人哀聲長歎,多少滑稽的樣子,自個兒抿嘴笑了笑,「姑娘快別惱了,再大的事兒有老爺、太太頂著,你個小人兒學什麼哀聲歎氣。」
  
  雖說阿霧早熟,明慧,紫硯是知道的,可是看自己姑娘的樣子,實在讓人會時不時忘記她的聰慧。因阿霧生得看起來比別人都小,至今也沒抽條,矮墩墩、圓乎乎的,五官異常精緻,儼然就是一個年畫娃娃。也因此紫硯才會笑話阿霧裝大人的模樣。
  
  又說,榮三爺一進門就打了個噴嚏,應是有人念叨他了。這麼些年經營下來,榮吉昌也在府裡也有了幾個暗線,他一回來,老太太那邊送了個姨娘給他的消息就遞到了他耳邊。
  
  榮三爺不以為然,他自問絕不是個貪戀女色之輩。只是這老太太一招接一招的,實在是讓人厭煩。
  
  打簾子的丫頭見了榮三爺,趕緊向裡頭遞了話,崔氏這才抹了抹眼淚,紅著眼睛起身迎了榮三爺。
  
  「這是怎麼了,跟個紅眼雞似的?」榮三爺笑著問崔氏。
  
  崔氏橫了榮三爺一眼,自顧自地重新坐下,冷冷道:「爺回來啦,怎麼不先去瞧瞧你的美妾。」
  
  榮三爺連連作揖,「不敢、不敢,我這兒人都沒見著,夫人就打翻了一罈子醋,我可不敢去瞧。」說罷,榮三爺走近崔氏,將她一把摟在懷裡
  
  崔氏在榮三爺懷裡忸怩了一陣,也就順從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哼」了一聲,「你可不許去找她。」
  
  「她是老太太賜的,我就是再好色,也絕不會碰她送的人。」榮三爺保證道。
  
  崔氏斜睨了榮三爺一眼,意思是算你識相,她也是願意相信自家男人的話的。
  
  比如那位木姨娘,就是當初崔氏懷上了榮玠,老太太賜的,榮三爺除了第一夜進過她屋以外,之後再沒去過。因這樣,木姨娘才不得不安安分分守在後院的一小片瓦之下。
  
  也因為木姨娘的安分守己,阿霧才從沒在自己的故事裡提起過這個人,這回若非新來了個王姨娘,要住在木姨娘的旁邊,只怕還是不會有人提起這個木姨娘。
  
  聽完了男人的保證,崔氏才有閒情同榮三爺聊起來,「聽說王姨娘是買來的揚州瘦馬。」
  
  「什麼王姨娘,就是木氏,也是伺候了好幾年,到阿霧出世才升的姨娘,她一個新來的怎麼就成了姨娘了。」榮三爺是很會揣摩女人心思的,雖然這個王氏已經鐵定是姨娘了。
  
  榮三爺這樣一說,崔氏的臉色果然好看了三分,對他又更溫柔小意了五分。「但是老太太那兒一直瞞著,爺私下可得打聽打聽。」崔氏這是不相信紫扇能打聽全。
  
  榮三爺點點頭。
  
  「那個新來的,老太太把她身契給你了麼?」
  
  「呀……」崔氏這才想起這事兒來,不好意思地道:「先前兒也不知道她是那樣出身的,老太太還說要聘她做良妾。」
  
  榮三爺暗自搖搖頭,也只有她崔依蘭能這般天真,若是要聘作良妾,沒有粉紅小轎,沒有擺酒小宴,別人就肯先跟你到屋裡來?只是榮三爺也知道怪不得崔氏,她本就是個不動腦子的人。
  
  能在老太太的手下,娶回這樣一位標緻、溫柔又沒有壞心腸的媳婦,榮三爺已經很滿意了,其他再要求什麼就是貪心了。
  
  「既然如今知道不是良家女,還是要將身契要過來。」榮三爺囑咐道。
  
  崔氏一臉為難,想也知道老太太為了拿捏住王氏為她所用,怎麼肯將身契送給三房。榮三爺有意要練一練崔氏,也並不提點她。
  
  榮三爺以為,以前自己沒什麼出息,對嫡母只能忍著,老太太也不拿他放在眼裡,許多陰辣手段都不曾使出,如今可不同往日了。明著羞辱不夠,私底下居然還要使間,真是看得起自己。
  
  榮三爺本還想著崔氏這夜若輾轉反側,自己該不該提點她一、二,哪知不過十幾息的功夫,旁邊就傳來了微弱的鼾聲。榮三爺瞪著眼看了半晌崔氏的後背,最終還是無奈地笑了笑,為崔氏理了理被子。崔氏這樣無憂無慮的性子,也未嘗不是好事。
  
  其實榮三爺是誤會了,崔氏哪裡是無憂無慮的性子,她臨睡前是愁著該怎麼向老太太開口的,但先才氣得累了,哭得累了,腦子裡一團漿糊,隨即又想到阿霧,對嘛,她還可以問那個小機靈鬼有沒有辦法。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崔氏已經開始依賴起阿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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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6 17:06:02 |只看該作者
  43徐娘媚丈夫堪憐
  
  次日一大早,阿霧來給崔氏請安時,榮三爺還歇在內屋沒起,今日休沐他沒去衙門。
  
  崔氏剛梳好頭,見阿霧進來,立即牽了她的手到次間去說話。阿霧見崔氏神秘兮兮,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不料崔氏開口就問:「昨兒你爹問我王氏的身契,讓我去跟老太太要,你說我該怎麼開口?」
  
  這真是個難事兒。阿霧昨兒個夜裡為這事兒輾轉反側了一宿,崔氏若開口要,硬來不成,軟來也不成,很是傷腦筋。又為著今後要幫崔氏對付新來的姨娘,阿霧想了不下十條法子來,就這樣熬到了清晨才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眼皮子還想打架吶。
  
  阿霧默了默,正想開口,卻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兒不對勁。
  
  是了,是崔氏的神情不對勁。
  
  阿霧心想自己昨天晚上都皺了一晚上的眉頭,怎麼崔氏一大早瞧著這般光鮮靚妍,眼皮下不見絲毫青灰,反而顯得容光煥發,眼睛更是秋波瀲灩,同昨日傍晚那會兒的亂撒「怨婦氣」的人,可像是兩個人似的。
  
  阿霧奇怪地打量了一番崔氏,眼角又從崔氏略顯寬鬆的領口裡瞧見了她脖子上的幾個豆大紅痕,心想入了秋蚊子居然還這般厲害,得讓司畫、司水再準備些艾香。
  
  被蚊子咬這麼大包居然還睡得這般好,阿霧真是佩服崔氏的好命來。
  
  想到這兒,阿霧才發現,崔氏這般問自己,豈不是表明她已經逐漸認可起自己來了,會問自己的意見了,阿霧心裡有一剎那的高興,若是這般,她今後行事也就方便些了。
  
  可是阿霧如今的身體還是個小姑娘,最是應該多睡的時候,昨兒一宿沒睡好,今日脾氣難免就大些。因而又想,倒底還是人傻些才命好,崔氏這般外事可問相公,內事可問女兒的福氣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阿霧自嘲道,她自己小小年紀卻就是個勞碌命了。
  
  一時阿霧就有些不平衡起來了,憑什麼他們大人的私房事兒,還要自己來操心啊,連姨娘的身契都要自己操心,這也太勞碌了,阿霧很有些睡眠不足的脾氣。
  
  這時,阿霧又見榮三爺高臥未起,心想這事都是他引起的,因此對崔氏朝內室擠了擠眼睛、努了努嘴,道:「這事兒解鈴還須繫鈴人,太太可問錯了人。」
  
  「嗯……」崔氏有些為難,昨晚三爺的意思明明是讓她自己想辦法的。
  
  「爹爹最聽太太的,太太再問問唄。」阿霧在一旁給崔氏搖旗助威。
  
  崔氏點點頭,對付榮三爺她還是有信心的,何況昨晚上才……
  
  其實昨晚上本來什麼都不該發生的,但偏偏崔氏沒心沒肺地睡了,榮三爺自己卻難以入眠地想著對策,到最後越發難睡,聽著崔氏微弱的鼾聲就更是來氣,最後化氣憤為動力,那動勁兒將外頭守夜的丫頭羞了個臉通紅。
  
  也因此,崔氏今日一早才呈現出這樣一副被滋潤的容光煥發模樣,阿霧卻是個不解風情的小丫頭片子。
  
  阿霧請了安,因出了鬼主意,也不等榮三爺起身,就自己溜回了院子裡,說是白先生佈置了功課,今日要背《孟子》的名段,得去抱抱佛腳。自然都是借口,但崔氏心裡也有鬼,所以就應了。
  
  到榮三爺起身,崔氏進去伺候,末了坐於妝奩前,將手裡的螺黛遞給榮三爺,「你許久不曾替我畫眉了?」崔氏向榮三爺拋了個媚眼。
  
  昨晚才溫存過,榮三爺哪裡好意思拒絕,何況今日又是休沐,因而也就又做了一回張敞。
  
  榮三爺的手藝不錯,將崔氏的柳葉眉勾勒得嫵媚動人,崔氏卻輕輕蹙了蹙眉尖,拿手撫上眼尾,「這兩日好像又多了條細紋?」
  
  榮三爺同崔氏十幾年夫妻,豈會不知夫人話裡的意思,端了崔氏的臉細細打量,口裡直嚷道:「在哪裡,在哪裡,我怎麼沒瞧見?」
  
  崔氏橫了榮三爺一眼,嬌嗔道:「你騙我。」這聲音婉轉得榮三爺恨不能立時撲上去,接著又聽崔氏道:「你若再多娶幾房姨娘回來,只怕我的皺紋就不止這些了。」崔氏歎息一聲。
  
  這一眼、一嗔、一歎,將個榮三爺的骨頭都要麻酥了,崔氏雖然人近中年,但容顏如新,風韻天成,生育過的身子更顯豐腴而不膩,胸前兩團更是綿軟白皙、隆盛少女,昨晚榮三爺才好好地愛憐過,這會兒心頭一熱,道:「你也莫操心,我替你去跟老太太說就是了。」
  
  崔氏這才轉嗔為笑,賞了榮三爺一口香沫。
  
  待榮三爺和崔氏穿戴整齊,他開口讓司畫去將王氏帶來,崔氏喚了阿霧,四個人一同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榮三爺恭恭敬敬對老太太行了禮,躬身道:「多謝母親時時想著兒子,兒子今日特地帶了王氏來給母親磕頭。」
  
  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
  
  榮三爺又道:「只是崔氏是個顢頇的。母親既說了是良妾,她怎能無媒無聘就輕率地將人帶回了院子,外頭不知道的定要說國公府仗勢欺人。王氏畢竟是母親為兒子尋的,兒子想著總要尋著她爹娘,寫了聘書,與了聘禮,好好辦一桌再抬進府,這才尊重。」
  
  老太太的臉色變了變。
  
  榮三爺卻跟沒見著似的,繼續躬身道:「聽她的口音像是揚州一帶的,兒子正好有個同年放了揚州府轄下的知縣,兒子尋思著去一封信請他替兒子打點打點,母親您看……」
  
  看什麼看,一看就露餡兒,粉頭女子充作良妾,可不是什麼光鮮事兒。
  
  老太太也不是個傻的,一聽榮三爺說到揚州,就知道這個蔫壞兒的賤婢子摸清了王氏的來歷,因而噴著粗氣兒道:「你媳婦兒那是聽錯了,什麼良妾,只是說她是個好的,你如今也好歹做了個六品小官,崔氏又要照顧三個孩子,總不能讓你身邊少了人伺候,這才想著替你買了一個。」其實王氏是二太太娘家買的,但是誰也不敢點出來。
  
  嫂子給婆家弟弟屋裡塞人,這事兒太過缺心眼,大家都知道不能說。榮三爺也不信自己的嫡母肯花幾千金給他整個揚州瘦馬。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前段日子得罪過的二太太有這個可能和這個實力。但是榮三爺也只能裝傻不知。
  
  「多謝母親替兒子著想。兒子屋裡頭的木氏當初是從母親房裡出來的,也是過了幾年才升的姨娘,這王氏既然是新買來的,總不好越過她,兒子心想是不是先讓她做個通房?」
  
  老太太氣得一口血在胸口湧,三千兩買來的才只夠資格做個通房?雖然這王氏的三千兩最先並不是為了榮三爺花的,可老太太就記在了榮三爺的頭上。只是如今榮三爺說得頭頭是道,在情在理,老太太也駁不了。
  
  「你屋裡的事兒自然是你們自己管。」老太太忍住心口的噁心,揮了揮手道,這意思是讓榮三爺趕緊自覺點兒別再杵在她跟前惹人厭了。
  
  榮三爺卻沒這個覺悟,轉頭對崔氏大聲怒斥:「就你是個糊塗的,母親明明說是買來的,你拿了身契難道還不知道王氏是買來的?」
  
  阿霧在一旁看著榮三爺的本色表演,心裡直想拍案叫絕,看來自己這個爹爹很有些手段嘛,只是當初沒有戲檯子給他演罷了。這種事果然還是要繫鈴人才好解。
  
  阿霧此刻徹底將攛掇崔氏去讓榮三爺出頭的內疚感壓了下去,她本來也以為這自家院子裡姨娘的事該是身為主母的崔氏當仁不讓的責任,如今阿霧卻以為,男人管一管也是很可以事半功倍的嘛。果然還是要大樹底下才好乘涼。
  
  又說回崔氏,她見榮三爺怒斥她,先也吃了一驚,但立即就聽明白了,因而很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囁嚅道:「母親她,她沒給我。」
  
  崔氏都說得這般直白了,老太太自然不好裝傻,但是她毫無心虛地道:「王氏的身契我是沒給你媳婦,不怪她。」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皮子也越發厚皺。
  
  「雖說你媳婦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年紀也不輕了,但畢竟出身低了些,有些事她還是理不來,王氏的身契還是放在我這裡好,我替你調、教,才放心。」老太太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
  
  榮三爺居然還甘之如飴,忙又躬身謝道:「母親說的是,兒子也說崔氏不理事,能讓母親幫著□,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榮三爺忙回頭對後面木樁子似地站著的王氏道:「你還不上前來多謝老太太。你就跟在老太太跟前學規矩,老太太可是侯府千金,你跟著學,只有你一輩子好的。」
  
  阿霧在心裡大笑,榮三爺這一招實在是高啊。老太太親自替兒子教通房,這可是大恩大德啊,也太賢惠了些。
  
  老太太滿臉通紅,被一口血憋的,拿手指著王氏,顫著嗓子道:「我什麼時候要教她規矩了?」
  
  「母親說的是。哪兒能讓您教她規矩啊,就是讓她在您跟前伺候著。兒子不孝,衙門裡繁忙也不能時時刻刻承歡膝下,崔氏又是個顢頇的,還要教養三個兒女,恰好這王氏進了門,身契又在你老人家手裡,不怕她不孝順,正好讓她替兒子和崔氏在您跟前盡盡孝道,兒子也才能安心吶。」榮三爺說得聲情並茂,彷彿老太太若不許王氏替他敬孝道那就是太不順天理了。
  
  「你……」老太太怒火攻心。榮三爺這是擺明了告訴她,她不放身契,就讓王氏在她跟前伺候好了,這樣她和二房的一番打算可就落空了,白花了三千銀子買了個丫頭。
  
  二太太趕緊給老太太使眼色,怕她氣糊塗了。說實話,這身契給不給三房二太太可不在乎。王氏放在他們屋裡可不是充當眼線的,要說眼線,難道三房屋裡還少了?王氏就是拿去給他夫妻二人離間、添堵的。若榮三爺不能信任王氏,那如何談得上離間。
  
  二太太可比老太太看得透徹多了。再說,有利益在前,她就不信王氏會偏向崔氏,而不是她們。只要她們在後面扇扇火,不怕王氏硬不起腰桿來同崔氏鬥。
  
  最好鬥得個你死我活,讓老三頭大如瓜才好。也最好崔氏能氣出個什麼毛病,讓她那幾個小崽子今後都吃吃後娘的苦頭,再不敢囂張,居然敢動她的玨哥兒,真是自找死路。
  
  老太太得了二太太的眼色,忍下一口氣,道:「姚黃,去把王氏的身契拿來給三太太。」
  
  這就成了。
  
  老太太還得好言好色對榮三爺道:「她是個難得的,早□得好的,你還是領回屋去,你夜裡讀書時,身邊總得有個問寒問暖的。」老太太說話誅心啊,好像崔氏就不關心榮三爺似的。
  
  但是這會兒三房大獲全勝,崔氏也不把老太太的話往心裡去。
  
  回了三房的屋子,王氏自回後院,阿霧笑著對榮三爺豎了豎大拇指,「爹,你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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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1:25:30 |只看該作者
  44賢德人因何不賢
  
  榮三爺笑了笑,「行了,有得你學吶。」攆了阿霧出去,他自還有話囑咐崔氏。
  
  到下午晌榮三爺出門應酬,阿霧溜進了崔氏的屋子,拿手撐著下巴,一臉好奇地看著崔氏,「太太,你怎麼說服爹爹替你出頭的啊?」
  
  阿霧覺得神奇極了。以阿霧對榮三爺的瞭解,他是個只管外院事情的男人,這屋裡一切都是崔氏說了算。不想這回居然肯替崔氏出頭。要說那王氏新鮮嬌艷,崔氏自是趕不上的,榮三爺能不被女色所惑,阿霧很是欣慰又覺得可貴,當然也覺得奇怪。
  
  想當初福惠長公主那樣高貴的身份也沒能讓她的顧家爹爹能少一絲好色之心。說句難聽的,那真是個見著新鮮的就要嘗一嘗的人。
  
  崔氏臉一紅,這怎麼好意思對阿霧說。若說智慧,崔氏是拍馬也趕不上阿霧的,但若要說到駕馭男人,崔氏可是不輸任何人的。
  
  崔氏雖自小沒受過什麼好的教導,但一個又一個的姨娘傳下來的伺候和拿捏男人的經驗,崔氏卻知道得不少。她那位知府爹爹,可謂是老當益壯,每年都有一抬粉轎入府,更不提她那幾個哥哥的姨娘了。
  
  崔氏也不知該不該將這些事兒說給阿霧聽,她還是希望阿霧像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般端莊秀雅。
  
  可崔氏見多了男人私底下的模樣,大家閨秀雖然受夫君敬重,可那也得看人,人好才行。若是遇上男人混賬的,閨秀反而討不了好。私底下孤守空閨,暗夜流淚的也多的是,哪怕娘家再有權再有勢,也未必就能活得輕鬆。
  
  反而那些姨娘憑著些溫柔小意,再生個一男半女,受寵十幾年,風光逼壓主婦的也不是沒有。這閨中秘術學一學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只是崔氏又怕教了阿霧後,讓她學輕浮了,這可就事與願違了。崔氏拿捏不好這個度,索性就不動腦子了,尋思著大家閨秀一副姨娘做派總是不對的。
  
  「你個小丫頭問這些做什麼,今後你自己就知道了。」崔氏笑著點點阿霧的腦袋。她尋思著阿霧這般聰慧,說不定出閣後自己就看明白了。
  
  不得不讓人歎息一聲,崔氏這是太高看自家女兒了。有些人瞧著聰慧,實則某方面就是個木愣子。阿霧就是做夢也絕不會夢到,崔氏不過是從個張敞畫眉的典故,就說服了榮三爺,還讓這個男人心甘情願地替她出頭的。
  
  只是阿霧私下對崔氏的評價又高了些,想不到自己這位太太還是有些手段的嘛。
  
  但是有手段的女人可不止崔氏一個。
  
  榮三爺還是在仲秋季某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去睡了三千兩銀子買來的通房丫頭王氏,然後王氏很快抬了姨娘,畢竟她並不是真的丫頭。
  
  仲秋裡,崔氏大病了一場,傷了元氣,至今未復。
  
  阿霧心裡知道崔氏是為了榮三爺和王姨娘圓房才起病的,可這種事也許並不只會發生這一次。以榮三爺的才幹和能力,阿霧以為他日他必將展翅高飛,那時候女人豈不是更多,上司送的、下屬送的、走關係找路子的人送的,多如牛毛,崔氏若每一回都要這樣上一回元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的。
  
  何況阿霧看著這個王姨娘還算是個聰明的。
  
  對崔氏恭敬、順從,從不恃寵生驕,每日裡早早就來請安,崔氏病了,她慇勤地在跟前兒端茶遞水,最難得的是居然沒藉著這麼好的機會往男人跟前湊。
  
  榮三爺也在崔氏屋裡陪著她,一直到她好起來。
  
  其實榮三爺真不算沒良心,更不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男人。每月也只有在崔氏不方便的那幾日裡才去王氏屋裡。
  
  對阿霧同榮玠、榮珢還是同樣的關愛。
  
  阿霧以為,崔氏這真是身在蜜罐子裡不知甜了。可偏偏阿霧那怕是在自己心裡,卻也不忍在說一句崔氏的不是,因為她的臉色真是太蒼白了。
  
  少了昔日的粉光瀲灩,多了一絲道不清的慘白。每日依然溫柔地笑著,對榮三爺也極盡小意,可阿霧還是能看出她臉上的灰色來。
  
  一股帶著死氣的灰色,讓阿霧心憂。
  
  阿霧悄悄掀了簾子進屋,拿食指放在唇中央示意小丫頭不許聲張,崔氏屋裡的李媽媽在勸她。
  
  「太太何苦如此作踐自個兒身體,你瞧瞧你如今這臉色,連粉都遮不住了。」李媽媽又心疼又心急。
  
  崔氏良久未語,然後才聽她沉沉地自嘲道:「難怪三爺如今不愛看我了。」
  
  李媽媽大急道:「我的好太太呀,老奴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如今像三爺這樣的好男人可少見吶。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有了兩個狗蚊子也要上街去瞎晃悠,三爺可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
  
  崔氏哭道:「他規矩,他規矩,還會……」
  
  「那王氏是個狐媚子,慣會勾男人,可咱們三爺不也沒經常去她屋裡麼,都是太太不方便的時候才去一去。」
  
  這話也是阿霧想勸崔氏的。
  
  崔氏惆悵地低聲道:「他就不能不去嗎?以前沒有王氏,他,他又是怎麼過的?」
  
  「我的太太,要老奴說這也是你的不是了,自古一個茶壺就不單只配一個茶杯的,三爺這樣的人已經是少得不能在少了。你若再這樣憔悴下去,三爺恐怕真就要被那狐媚子籠絡住了。」李媽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
  
  「連你也來說我妒……」崔氏又抽泣起來,「我若是真妒,還會不給那王氏用避子湯?」
  
  阿霧一聽,心裡大駭,心裡直歎息,「我的太太喂,你真是太分不清輕重了。」一邊兒自己氣得吞氣兒抹淚,一邊兒又真大方地讓人生兒子。
  
  只聽崔氏又繼續道:「媽媽,我這是心裡難受,我心裡太難受了。」阿霧在外面都能聽見崔氏捶胸的聲音。「三爺,這就是拿刀子在往我心上割啊,我一夜一夜的睡不著,他就是在我身邊,我也睡不著,我有時恨不能拿刀乾脆一起去了算啦。」崔氏不敢哭大聲了,拚命壓抑,卻越發喘不過起來。
  
  「太太,太太,你在說什麼胡話吶。」李媽媽聞言大驚。
  
  阿霧也驚住了,沒想到溫柔懦弱的崔氏居然會有這份心腸。倒底是什麼魔障能讓她這樣難過又這樣失了分寸。
  
  阿霧隱約覺察出了點眉目,婉約詩詞她也讀,大多是低劣的香艷,阿霧並不喜歡,志怪裡妖精們的貪戀人間,阿霧只覺得她們蠢傻。可如今對應著崔氏來解讀,阿霧才明白其間的驚醒動魄來。
  
  男女之情難道真有如斯魔力?
  
  阿霧陷入了沉思。唐秀瑾曾教過阿霧這一課,但是這位先生太不稱職,只開了個頭,就倉促結尾,以至於阿霧以為,愛,不過就那麼回事了。
  
  做鬼時,虧得阿霧還曾得意,她這一生也不算虧了,連男女之愛也嘗試過。如今想來,也許她就從未懂過。
  
  但是崔氏給阿霧上了最最生動的一課,阿霧以為,這女人的心還是得自己守著才好,否則落到崔氏這般境地,那才叫個自作孽啊。
  
  就是榮三爺那樣的丈夫都能讓她生出殺心來,若換了另一個混賬點兒的,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來吶。阿霧這回卻失算了,若榮三爺本是個混賬的,崔氏又何至於到這個地步。
  
  屋子裡又聽見李媽媽道:「太太何苦跟三爺慪氣,你多在三爺跟前兒……」李媽媽說到這裡聲音陡降,阿霧聽不清楚,然後又聽她道:「三爺素來最愛重你,難道還會去那邊?」
  
  卻聽崔氏恨恨地道:「總不成還要讓我跟個狐媚子一樣,低三下四去做那羞死人的事?」崔氏又嚶嚶地哭起來。
  
  李媽媽又是一陣好勸。
  
  阿霧在外面站了會兒,又悄悄地走了,她能勸的,想說的,李媽媽幾乎都說了,但崔氏顯然沒有任何變化。
  
  夜裡,阿霧焚香,談了一支自己也說不出名堂的曲子,紫硯一邊兒聽一邊落淚,才十一歲的紫扇倒沒什麼太大感觸。
  
  「你哭什麼,紫硯?」阿霧問如今已經十四歲的紫硯。
  
  紫硯拿手絹擦了擦眼淚,「我也不知道,我聽了就覺得心酸,忍不住。」
  
  阿霧看了紫硯半天,心想,這丫頭不會是思春了吧?這可不是好兆頭。還得找個小丫頭看著點兒,別出點兒什麼私相授受的事情來鬧心。
  
  如今一提及男女之事,阿霧就覺得煩。唐秀瑾當初是一個煩,崔氏又是一個煩,如今若紫硯又陷進去,那可真是叫煩不勝煩了。
  
  阿霧歎息一聲,讓紫硯收了琴,只覺得自己小小的身子沉重無比,太太的事自己要操心,丫頭的事自己還是要操心,難怪將個身子操心得矮墩墩的,也不知將來會不會長。
  
  夜裡,紫硯給阿霧梳頭睡覺,阿霧還特地讓她給自己找找頭髮裡可有白髮,真是操碎了她一顆心。
  
  阿霧操碎了心也不管用,崔氏的心情依然低落,但別人可不會因為她心如刀割就不宰割她,老太太那邊兒崔氏每天照例還是得去站上一個時辰,她身子越發弱起來。
  
  秋、冬交替之際,病的也不止崔氏一人。蘇念給阿霧帶信,邀她一同去唐府看望唐音,唐音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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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15-1-7 11:25:45 |只看該作者
  45感賢歎妒費思量
  
  事關唐音,阿霧自然要去的,略微有點兒麻煩的就是老太太那一關不好過,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這日阿霧隨崔氏去上房請安,稟明了唐音的事兒,只說:「五姐姐同音姐姐也是極好的,上回衛國公府的顧二姑娘生辰我們還一處玩過,這回她生病,我想著五姐姐與我也該去看看她才好。」
  
  老太太眼睛一斜,沒說話,但是顯然也並不太贊同。老太太的策略是,凡是討厭的人想做的事情,她都要嚴肅反對。
  
  但是大太太卻是個聰明的,老太太當初給世子挑媳婦兒的時候總算是擦亮了眼睛。「對對對,你們素日就玩得好,正該去看望她,平日裡就是想找這個機會都沒吶。」唐閣老眼看著必定是要混成首輔的,大太太可是眼睛很亮的。
  
  二太太這會兒也懊惱自己怎麼就沒個親生閨女也跟著去,至於榮四,二太太可沒打算為她鋪路,上回榮玨挨打的事兒,可都是那賤蹄子惹出來的。
  
  因大太太這樣說了,老太太也就不再反對。
  
  到了唐府,蘇念見榮琬也跟著來了,只深深地看了阿霧一眼,歎息一聲,牽了阿霧的手就往裡走。
  
  唐府,蘇念是來慣了的,他爹是戶部尚書,同兼管兵部、工部的唐閣老本就是好友,也多有往來。唐夫人見她來看唐音,只說道:「難為你這麼冷的天還記著來看她,音姐兒正想你們吶,天天念叨。」唐夫人拉著蘇念的手和婉地道。
  
  又讓丫頭替蘇念等人引路去了唐音屋裡。
  
  「音姐姐,你怎麼樣?」阿霧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兒就有些緊張,她以前的屋子也是這樣終日瀰漫著藥味兒,讓阿霧一時錯覺唐音是得了大病。
  
  唐音靠臥在醬色金絲繡纏枝大碗菊紋的緞面靠枕上,臉色有些病裡帶黃,雙頰有不自然的兩團紅暈。
  
  阿霧熟練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發熱。」
  
  唐音笑了笑,「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成日裡有些低熱,不礙事,你準是聽念姐姐說我病的吧。」
  
  阿霧點點頭。
  
  唐音又看了看榮五,拉了拉阿霧的手,意思是她明白了,心意也領受了。
  
  這廂榮五也上來噓寒問暖,唐音頗有耐心地一一答了。有丫頭端了繡墩來,阿霧幾個圍坐在床邊同唐音說話。
  
  一時,又有丫頭來報,「姑娘,黃姨娘看你來了。」
  
  「讓她進來吧。」唐音調整了一下坐姿。
  
  阿霧心裡略微吃驚,按理兒這會兒有客人唐音不該讓個姨娘進來的,但聽唐音這樣說,這位姨娘同她的關係看來頗為熟悉。
  
  一時,有丫頭打起簾子,一位身著秋香色菊花紋靛藍鑲邊裌襖、靛藍寬襴馬面裙,容貌秀麗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顯然就是丫頭口裡的黃姨娘了。
  
  黃姨娘未語先含笑,對著阿霧等略表歉意地道:「幾位貴客在,我本不該來打擾姑娘的,只是這雪梨羹我早晨叫丫頭在小灶上煨的,這會兒吃剛剛好,這才厚著臉皮來打攪的。」
  
  唐音淡淡地道:「姨娘費心了,思露你把雪梨羹接過來。」
  
  思露是唐音身邊的大丫頭,聞言接過了黃姨娘手中的食盒,黃姨娘就知趣地出去了。
  
  「雪梨羹解熱消痰、寧心止咳,音姐姐先喝了吧。」阿霧勸道。
  
  唐音點點頭,「那我可就失禮了,這黃姨娘熬的雪梨羹正對我的病。」這也是她讓黃姨娘進來的原因。
  
  「你家這位姨娘瞧著倒是個好的。」蘇念道。
  
  唐音點點頭,「我家太太托人買來伺候我爹的,最是知情識趣。」
  
  思露盛好了雪梨羹,替唐音挽起袖邊,唐音坐起身拿手舀著吃,一邊吃一邊道:「倒底還是她會伺候人,若不是她熬這雪梨羹,我的病只怕還重些。太太也是想著爹年紀大了,身邊總要放個會伺候的,看著爹好讓他好好養身子骨。我爹喜歡黃姨娘伺候,我們總也要給她幾分薄面的。」
  
  唐閣老可是唐府的頂樑柱,他身子骨好,他們一家才好。唐夫人做的這個事兒才叫大方賢惠。阿霧覺得這才叫正常嘛。
  
  榮五好奇地道:「唐夫人她不吃醋?」
  
  這話問得好,榮府三位太太都愛吃醋,阿霧本來以為其中以大太太為最,因她將大老爺管得死死的,母蒼蠅都不許飛進她們院子,二太太是個管不住二老爺,卻成天鬧騰的。但沒想到居然崔氏才是最大的醋罈子,大老爺雖然沾不了母蒼蠅,但通房還是有好幾個的。
  
  唐音「嗤」笑一聲,意思是榮五問的問題實在太奇怪。「若是吃醋,又怎會替爹爹買人。」要唐晉山好了,心裡頭舒服了,一家子才舒服嘛。唐夫人和唐音都是聰明人。
  
  榮五有些訕訕。
  
  阿霧也有些訕訕。唐音卻不知為什麼。
  
  「我家太太還不是最賢惠的吶,你問念姐姐。」唐音道,她不喜歡榮五,這是暗刺榮五家裡的事吶,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安國公世子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不知道啊。
  
  「呀,怎麼說起我家來了。」蘇念笑道。
  
  「誇你娘賢惠吶。都說她最是個菩薩心腸,哥兒、姐兒投在你家裡,算是造化。」唐音口裡的哥兒、姐兒可不是蘇念的同胞兄妹。
  
  「左右不過一碗飯,一份嫁妝,難不成還要同他們窮計較?」蘇念淡淡笑著說。
  
  這六部裡頭,戶部最是油水大的地方,全國的錢糧都要從他們手裡過,刮點兒皮下來都夠他們玉堂金馬地過了。
  
  哎,阿霧心裡暗歎,瞧瞧人家這灑脫勁兒,連自己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本來嘛,阿霧先頭還以為自己是偏聽偏信,覺得做主婦的就該如長公主那般,但安國公府的三位夫人顯然都不是那樣的人物,阿霧也曾經迷茫過,但今日在唐夫人、蘇夫人身上又看到了主母該有的樣子,阿霧就越發拿不定主意了。
  
  阿霧從福惠長公主那裡學來的,將這些姨娘、通房都當是伺候人的賤民,或者乾脆就是個玩意兒,並不放在眼裡。但是對待庶子、庶女的問題還是不如蘇夫人來得通透,阿霧真是自愧弗如。
  
  其實福惠長公主那是壓根兒不喜歡小孩子的人,若非兩個兒子是自己生的,她也不耐煩看他們。阿霧打小雖然病弱,卻是個最讓人省心的,長公主才最愛她。
  
  而阿霧因愛障目,哪裡看得出長公主的不是來,只一味跟著她學,對男人,只要不生出庶子、庶女礙眼就罷了。阿霧也是這樣勸崔氏的。當然她私心裡也是不想再多個弟弟、妹妹來分享榮三爺的父愛的。
  
  從唐府回去,阿霧一路都在沉思,她是頂頂希望崔氏能如唐夫人、蘇夫人般豁達的,但是顯然這不是容易的事情。
  
  到了這會兒,阿霧都還是想的是要在崔氏身上做文章。
  
  為人立世,修己身才是根本。
  
  隆冬裡,崔氏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但每日還是掙扎要去上房伺候,阿霧勸了她多少回,崔氏都逞強不聽。
  
  「我是老太太的三媳婦,伺候她是應該的,在嫡母面前盡孝道,是我這個正妻該做的,總不能讓人宰背後碎嘴你父親。」崔氏很堅持。堅持一個正妻的義務,當然她也會堅持正妻的權利。
  
  阿霧雖然不贊同崔氏的這種愚孝,可又對她帶了點點欽敬,因為如阿霧這等利益掛前的人來說,若非有利可圖,她可做不了這等「蠢事」。可偏偏做這等蠢事的人,最讓人放心,也最讓人喜歡。
  
  崔氏拿手絹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幾聲,她已經咳了十幾日了也不見好轉,阿霧有些擔憂。也不知道請的大夫都開的什麼爛方子。
  
  崔氏向阿霧招了招手,「過來,我給你瞧個好東西。」
  
  阿霧挪近崔氏,見她從炕上小几的腳邊取出一個木匣子來,想是故意藏著要給阿霧一個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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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5-1-7 11:26:02 |只看該作者
  46良善人良善心驚
  
  阿霧在崔氏盼望的眼神下打開了匣子,裡面是一對金環,掛著三粒喇叭花式樣金玲,做得精巧別緻,這是現下京城小姑娘裡最時興的梳頭金環,至少要二十來兩銀子才能買到。
  
  「太太。」阿霧又是感動,又是激動,「你花錢買這個做什麼,我有戴的呢。」
  
  崔氏歎了口氣,「這段日子針線鋪子也漸漸有了進賬,你打小就愛美,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上回害你被人笑話。」
  
  崔氏摸了摸阿霧的花苞頭,親自將金環給她戴上,「瞧瞧,我們阿霧戴上這個可把全京城的小姑娘都給比下去了。」
  
  若是別人給阿霧買這麼一副金環,阿霧可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偏偏卻是崔氏。她連自己生病都不肯花錢打點廚房,補補身子,卻捨得二十幾兩銀子給女兒買一副長大後就不會戴的金環,只是因為怕她出門受委屈。
  
  阿霧眨了眨眼睛,心裡本就因崔氏的病而擔憂,如今又為她愛女之情而感動,一時想起自己其實並非她的女兒阿勿,又覺得愧疚不已,她一心只念著長公主,卻只會從崔氏這裡攫取她「偷」來的慈母之情。
  
  阿霧口拙地表達不出自己對崔氏的感激之情,只嗔道:「太太買這些玩意做什麼,前兒李媽媽勸你稱二兩燕窩來吃,你都不肯,這會兒花這些錢……」
  
  崔氏捏捏阿霧的鼻子,「你高興了,我瞧著可比吃半斤燕窩都來得滋補。」
  
  阿霧擠入崔氏的懷裡,縮成一團,頭枕在她膝蓋上。崔氏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她的頭髮,這樣淡淡如流水的日子,將溫情填滿了阿霧的胸腔,她抬眼望著崔氏,崔氏俯頭對她笑笑。
  
  阿霧看著崔氏,想到,她也是我的娘啊,長公主是,她也是。阿霧拿臉蹭蹭崔氏的手心,崔氏歎一聲,擁著她道:「阿霧,我的阿霧。」
  
  阿霧知道崔氏是同榮三爺鬧彆扭了。榮三爺雖然不去王姨娘那兒,可也好些日子不回正屋了。且一月裡招王姨娘伺候的日子也多了幾日。
  
  阿霧勸不了崔氏,每回她一勸,只會將崔氏氣得更甚。
  
  不過好在,僵持了十來天後,榮三爺和崔氏又和好如初了,至少表面如此。
  
  這日,阿霧到上房給崔氏請安,她的咳嗽越來越厲害,臉色蠟黃,已經有些大病的跡象。即使這般,也還靠在窗邊,手裡拿著繡繃子。
  
  阿霧上前一把奪過那繃子,「太太也真是的,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不去床上歇著,還費這神?」
  
  崔氏見是她來,強扯出一絲笑臉道:「喲,小小年紀就管教起我這個做母親的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阿霧頗有氣勢地回嘴。
  
  崔氏也不同她辯,拿出一件新制的小襖來,桃紅灑金繡桃的紋樣,精緻活潑,絕對是市面上看不到也買不到的東西。
  
  崔氏拿起小襖在阿霧身上比了比,「嗯,正合適。」
  
  阿霧瞧那小襖,不知費了崔氏多少夜裡的功夫,花樣繁瑣別緻不說,光是那桃紋的線就分了十來種顏色,有深紅漸粉白。崔氏又知道阿霧的性子,在腰上費了功夫,收了腰線,這襖子,即使是大冬天穿起來,也會顯得玲瓏有致。
  
  這對如今深深懊惱自己矮墩墩模樣的阿霧來說,是最合心意的。
  
  阿霧的指尖劃過精美的繡紋,心情卻沒能高興,反而有些嗚咽道:「太太這是做什麼,大病裡還費這種神,又是大冬天,你這是不想要我和哥哥他們了嗎?」
  
  崔氏為阿霧摸了摸眼淚,「你胡說什麼吶,我怎麼會不要你們。」轉而又歎息一聲,「只是生來病死,自有天定,誰也躲不開。」
  
  阿霧搖搖頭,淚汪汪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你這是心病。其實,其實……」
  
  崔氏臉色一僵,她知道阿霧要說什麼。
  
  阿霧又道:「太太,你若是厭煩那王姨娘,尋個由子賣了就是,何苦這樣子跟自己過不去。」
  
  崔氏良久不說話,最後才長長地歎息一聲。阿霧這些日子,每日裡同崔氏坐半個時辰就能聽她歎息十來回。
  
  「你還小,你不懂,這不是王姨娘的問題,是你爹爹……」崔氏落淚道:「若是你爹爹他……便是再有十個王姨娘我也不會傷心的。」
  
  崔氏的要求難倒了阿霧,阿霧有法子打發十來個王姨娘,卻沒法子管住榮三爺的心和腳。
  
  崔氏的容顏一日一日眼見著凋零下去,阿霧看在眼裡,心裡難過,卻沒法子傾瀉。她既惱怒崔氏的軟弱,也惱怒自己的無能。
  
  夜裡,阿霧對著今冬的第三場大雪,當窗撫琴。
  
  琴寂時,雪地上響起「沙、沙」的人的腳步聲。一個披著孔雀綠緞面灰兔毛裡子大氅的麗人由遠及近,迤邐而來。
  
  阿霧抬頭望向窗外的王姨娘。
  
  王氏年輕,雖然五官不如崔氏精緻,但倒底比她鮮妍,如今跟了榮三爺,更彷彿才將將綻開的薔薇花,又如來年桃枝上那沉甸甸的蜜桃。
  
  「好一曲《問斜陽》。」
  
  阿霧眉毛一挑,「你怎知是問斜陽?」
  
  這世上本沒有《問斜陽》這首曲子,阿霧的琴都是率性而彈,但今日她所彈的確實是問斜陽。琴聲裡,阿霧問斜陽,為何斜陽要西墜,任陰霾襲來,大雪翻飛。
  
  「奴在六姑娘的琴聲裡聽出了斜陽餘暉的燦爛,也聽出了六姑娘對斜陽的不捨,留戀。今日下午晌太陽還好好的,轉眼天就陰了,下起了雪。」
  
  好一位知音,阿霧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
  
  「奴實在沒想到,姑娘年紀這般小,琴藝就這般精妙了,奴還未聽過有誰的琴音能趕上姑娘的。」王姨娘讚得極為真誠。
  
  因為王姨娘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揚州瘦馬裡有專門教琴的師傅,她們都是刻苦學過的,其中也不乏佼佼者,王姨娘自問,她的琴藝也是很不錯的,但今日雪夜聽琴,她才知道天外有天。榮三爺才華縱橫,沒想到言語厲害的六姑娘在琴藝上會如此出色,真不愧是他的女兒。
  
  阿霧臉色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就差沒請王姨娘進屋喝杯熱茶,來個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對述情懷了。
  
  王姨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阿霧一時沒邀請她,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王姨娘走後,紫扇好奇地上前問,「姑娘,你真的彈的是《問斜陽》啊?」
  
  阿霧臉色的笑容已經陰沉,她對紫扇點了點頭。
  
  「這位王姨娘可真厲害啊,第一回有人聽懂了姑娘的琴音,還說對了名兒的。」紫扇一臉佩服,她如今識了幾個字,念了幾首詩,對才女最是欽佩。
  
  阿霧發出了一聲同自己年齡不相符合的歎息,「是啊,太厲害了。」
  
  王姨娘的「知琴識趣」在阿霧心上敲響了警鐘,這樣一個如同解語花一般的女人,榮三爺在她的溫柔鄉里又能堅持多久?
  
  聽說夜裡紅袖添香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又過得幾日,王姨娘親自送來兩雙襪子給阿霧。
  
  襪子是上好的三花松江布做的,這樣的布做小衣或襪子最舒服。王姨娘的手也極巧,在襪口上還做了一對兒小絨球,看起來可愛極了。即使阿霧不是個純粹的小姑娘,她也要讚歎王姨娘的心靈手巧。
  
  「多謝姨娘,這麼冷的天,還要姨娘為我做襪子,我怎麼過意的去。」阿霧笑道。
  
  王姨娘的臉上有一絲詫異,阿霧的態度溫和可親,但這並不像她預想中的反應。這位六姑娘的話裡透著一絲撇清。
  
  「這有什麼,老爺、太太給了我一個容身之地,讓我不再飄零,我正是該感恩。平日裡我也閒著,也沒什麼大本事,便想著做些東西孝敬老爺、太太還有哥兒、姐兒,這些還是能夠的。老爺、太太那兒我都送了東西去,姑娘這兒自然也不能落下。」
  
  王姨娘很會說話。
  
  紫硯、紫扇在一旁聽了都連連點頭,見她神情真摯,都覺得她是個好的。
  
  阿霧接過襪子,讚了王氏的手巧。
  
  王姨娘看出阿霧神情裡的冷淡來,也不多坐,告了退。
  
  王姨娘走後,紫硯拿起那襪子,讚道:「這針線真不賴,心思也巧,姑娘,這兩個絨球多可愛啊。」
  
  「起初,我還以為她是個壞的,留心了這麼久,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瞧著也是個良善人。」紫扇也學起了阿霧的以小裝大。
  
  「她怎麼良善了?」阿霧問道。
  
  「前兒,咱們院子裡掃地那翠兒的老娘,下雪天路滑摔折了腿,翠兒在院子裡哭,王姨娘聽了,給了她一錠銀子讓她給她娘請大夫治腿吶。」這些消息紫扇最知道。
  
  阿霧「哦」了一聲。
  
  「還有,昨日三老爺身邊的小廝茗荼想給園子裡他當值的姐姐送件加冷的衣裳,他進不來,也是王姨娘讓丫頭幫他的。」
  
  阿霧這回「哦」都沒「哦」了,起身道:「走,咱們去太太屋裡。」
  
  紫硯驚道:「都這般晚了,太太該歇下了,今晚又下大雪,姑娘快別出門,仔細著涼。」
  
  阿霧的心裡卻一片灼熱,片刻也等不得,「拿個手爐給我,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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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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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掐七寸王氏乞憐(上)
  
  崔氏屋子的燈還沒滅,阿霧悄聲進了門,小丫頭伺候她脫了大氅,阿霧抬步去了梢間,崔氏已經在內室準備就寢了。
  
  裡頭聽見崔氏的咳嗽聲,李媽媽在說話,「太太這咳嗽越發厲害了,該好好找個大夫瞧瞧。」
  
  「瞧什麼瞧,還有什麼好瞧的,就這樣死了才好。」
  
  「太太怎麼又鑽牛角尖了,快別這樣說,哥兒、姐兒怎麼辦?你瞧,三爺今晚不也沒去她屋裡,反而去了外書房麼?」
  
  崔氏的哭聲傳了出來,「你知道什麼,知道什麼。他的人雖然沒在那屋裡,可心裡只記掛著她,就是在我這兒,心也不在,我不會紅袖添香,我不會賭書潑茶,我也聽不懂這樣琴那樣琴。」
  
  阿霧眼裡澀澀的,站了一會兒又悄悄出了門。
  
  寒風刮在臉上有些生疼,但阿霧的心卻清涼無比,她想透了許多東西。
  
  崔氏既然走不出來,總要有人護著她,與其怒其不爭,看著她痛苦,還不如絕了那讓她痛苦的根由。以後就是再有千千萬萬個王姨娘又怎樣,阿霧心想,她就來一個除一雙,總要讓崔氏又恢復往日的生氣。
  
  阿霧其實是個信鬼神的人。當初長公主為著阿霧的病,就曾經求神拜佛,處處積德,輕易不肯傷陰鷙,阿霧是跟著她學的。今生得再世為人,阿霧則更是堅信鬼神的存在,更不願意隨意傷了陰德,所以眼睜睜看著崔氏痛不欲生,她也沒想過要對王姨娘出手。
  
  但是王姨娘野心太大,假以時日必然尾大不掉。崔氏又一日痛過一日,阿霧緊了緊懷裡的手爐,就讓自己來守護她吧。這世上傻子最幸福。她早就說過,崔氏是傻人有傻福。
  
  阿霧在雪夜裡對著上蒼笑了笑。哎,活該自己是個操心勞碌命。
  
  而若要問,王姨娘是怎樣觸動了阿霧的底線的,卻是因為她的太「良善」。
  
  一個被大家都稱好的人,給阿霧這種人的第一印象,絕不會太好,她以為這樣的人不是大奸就是大善,而後者的幾率太小。
  
  若真是個本分姨娘,就該本本分分待在屋子裡,應該膽小怕事,不輕易惹事,更不會隨隨便便就一錠銀子出手,也不會隨便幫外院的男子給內院丫頭送東西。
  
  而那個她幫的丫頭恰好是崔氏院子裡的,那小廝又恰好是榮三爺身邊的。這樣收買人心,就是暫時沒有壞心眼,那也是居心叵測,未雨綢繆。阿霧最恨這種也最怕這種人。
  
  上一會阿霧雪夜彈琴,王姨娘一語道破阿霧的心聲,就已經讓她生了警覺,好生厲害的解語花。她若是榮三爺只怕也會在王姨娘的繞指柔下扛不住多久。
  
  崔氏看來絕不會是這王姨娘的對手了。
  
  王姨娘如今初惡未顯,但是阿霧不介意幫她加加油。本來王姨娘是打算鯨吞蠶食、潛移默化,過得三、五年站穩腳跟,再做計較的。也許不用計較,到時候榮三爺高昇外放,那外面的世界還不得是她的天下。
  
  可是阿霧已經容不得王姨娘這樣細水長流下去了。
  
  逼一逼,若是真良善,那就是她的造化,若是假的,可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阿霧暗忖。當然,阿霧是十拿九穩地篤定,這世上逼不壞的人可沒多少,尤其是聰明人,最好逼。
  
  「姑娘,這樣做妥當嗎,要不要告訴太太?」曲媽媽一臉為難地看著阿霧。曲媽媽也是崔氏屋裡的人,只是沒有李媽媽受重用,管些不要緊的地兒。
  
  「別告訴太太,她如今正病著,不要讓她操心。」阿霧想,這事兒若讓崔氏知道了,可就白費自己一番籌劃了。
  
  「可,可……」曲媽媽還在猶豫。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做這麼點子事兒都沒有膽量,阿霧只好端起茶盅,「讓你去你就去,一切有我兜著,難道要等小賤種生出來氣死我家太太你才開心,還是你現在就想去抱王姨娘的大腿了?」
  
  阿霧口裡罵著,心裡卻在念佛,真是罪過,罪過,她可不是故意罵人的,實在是不撒潑嚇唬這位曲媽媽,她就不敢去。做奴才的不為主子分憂,等著當菩薩吶。
  
  曲媽媽猶豫著去了。倒底還是拗不過這位小主子,如今越長大,心思越靈活。
  
  「姑娘,你怎麼不尋李媽媽去?」紫扇背後問。比起曲媽媽,李媽媽的心跟向著崔氏,辦事也更老辣些。
  
  阿霧緩緩道:「若是李媽媽去做了這事,母親若說不知別人豈肯信,何況……」
  
  「何況,李媽媽若背著太太去做這事,她是太太跟前第一貼心信任的人,只怕以後太太想起來要傷心的。」阿霧真是處處都為崔氏想到了。
  
  不過阿霧也不放心這位曲媽媽,對紫扇使了使眼色,紫扇會意,去尋了兩個粗壯些的丫頭跟著曲媽媽去了王姨娘屋裡。
  
  「媽媽,你這是何意?」王姨娘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碗黑乎乎的藥。
  
  「這是避子湯,老爺讓姨娘用的。」曲媽媽說得有些心虛。
  
  王姨娘是何等人物,立即看出了曲媽媽的心虛,她可不信三老爺會讓自己喝避子湯,「不,我不信,老爺怎麼會這麼狠心。」王姨娘的流淚說來就來,哭得可憐,看得曲媽媽有些不忍。
  
  「姨娘還是喝了吧。」誰讓你惹怒了姑娘吶,曲媽媽勸道。
  
  王姨娘搖著頭,「我不信,我不信,是不是太太,是不是太太讓你來的,我,我……」王姨娘西子捧心,險些就要哭死過去了,「太太已經有兩個哥兒了,還有個姐兒,可是我,我就是想這輩子還能有個盼頭……」
  
  曲媽媽不忍地調開頭,越發讓王姨娘肯定了這事是崔氏吩咐的。
  
  「姨娘還是喝了吧,免得逼我們動手。」春衫是個粗使丫頭,卻也是個有野心的丫頭,這會兒這樣好的表忠心的機會,她比曲媽媽做得可賣力多了。
  
  王姨娘搖著頭,「不,我不喝,我要去太太跟前說。」
  
  春衫給一邊的春水遞了個眼色,兩個人架起王姨娘就要灌藥,一邊的晴明早嚇得失了魂,去拉扯春衫,尖叫道:「姨娘,姨娘,你們要做什麼?」
  
  晴明還小,力氣哪裡爭得過春衫,王姨娘嬌弱的身子也不是春衫的對手,被逼著灌了一碗藥下去,一邊的晴明卻被春水堵了嘴巴。
  
  灌了藥,曲媽媽帶著春衫、春水回去覆命。晴明則撲過來抱著王姨娘哭道:「姨娘,姨娘……」
  
  王姨娘這會兒倒不哭反笑了,晴明還以為她是被嚇傻了,擔心地道:「姨娘。」
  
  王姨娘反過來為晴明理了理頭髮,「傻晴明,別哭,你該高興才是。」
  
  自然該高興的,王姨娘高興得都想跳起來了。若說崔氏,真真個是沒得說的賢良人。人生得好,性子又溫柔,將個三老爺的心攥得死死的。想自己花容月貌,三老爺也不過等閒看待,一月裡也不過才來一、兩天。
  
  崔氏越是賢良,越是找不出錯兒,王姨娘就越沒法子。真是天可憐見啊,叫崔氏鬧上這麼一出,看這回她還怎麼在三老爺跟前裝賢惠、裝賢良。
  
  避子湯麼,又不是一輩子生不出,也不急在一時,王姨娘雙眼發亮,雙拳緊握,這幾個月她可是等夠了。
  
  春衫、春水到阿霧這裡回了話,阿霧大方地讓紫硯打賞了二人,「今後王姨娘那邊還要煩你們多看著些。」
  
  春衫趕緊表了忠心,「姑娘放心吧,我們一定好好看著她。」
  
  阿霧點點頭。
  
  「姑娘,這事兒……」紫硯在一旁看了心驚,這可不是一個小姑娘該做的事,鬧大了,姑娘可討不了好,再說自家姑娘也太狠心了些。
  
  紫硯確實不懂,打蛇蛇不死,反過來是要咬人的,阿霧既然下了決心要護著崔氏,自然就容不得王姨娘有反噬的機會。
  
  「不怕。」阿霧信心滿滿的,正好也藉機試試榮三爺,戲本子裡唱的負心郎阿霧也是聽過的。
  
  王姨娘那邊就吃藥時鬧騰了一陣子,過後便鴉雀無聲。阿霧聽得紫扇回來說,只笑了笑,還真是如阿霧所料的一般。
  
  下午阿霧好好睡了一覺,晚上才有力氣看戲、演戲。
  
  到了晚上,榮三爺回府,王姨娘便去了崔氏屋裡請安。按理,崔氏早就免了她晚上請安的事,誰耐煩看個如花似玉的姨娘晚上站在自己屋裡給自個兒男人拋媚眼啊。
  
  王姨娘也果真安分了好幾個月,晚上沒好意思去打擾崔氏和榮三爺,但今晚她可是有恃無恐的,而阿霧也為她行了方便,守門的婆子恰好打了個盹,王姨娘很安靜地就到了崔氏屋裡。
  
  「奴婢給老爺、太太請安。」王姨娘一進屋就跪了下來。
  
  榮三爺臉上頓時不好看了起來,崔氏不喜王姨娘的事從沒瞞過榮三爺,兩個人為這事賭了不止一回氣,只是王姨娘溫柔可人、又知書識畫,勾起了榮三爺那麼一絲憐花惜玉的心腸,這才每月裡都去坐坐,但他也吩咐過王姨娘,等閒不要去崔氏跟前晃。既是為了崔氏好,其實也是為了王姨娘好。
  
  「你怎麼來了?」榮三爺的聲音有些冷。
  
  王姨娘一腔情意酸酸澀澀地擠在胸口,露在眼底,委屈可憐地望著榮三爺。
  
  榮三爺被她瞧得有些心虛,又見她大冬天的不過著了件粉藍繡梅花的緊身夾袍,顯得楚楚可憐、風姿動人,胸前兩團鼓鼓的看得人眼熱,既可愛又可憐,榮三爺也不忍再罵她。
  
  崔氏一見王姨娘這般,就酸得掉牙,在榮三爺手臂上狠狠揪了一下。
  
  榮三爺苦笑一聲,這齊人之福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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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掐七寸王氏乞憐(下)
  
  「奴來求太太,求太太可憐可憐奴吧。奴對太太、老爺的心天日可表。奴自小孤苦伶仃,今日得老爺、太太收留,奴心裡感激不盡,只盼著能為老爺、太太做牛做馬來報答。只是奴也是個女人,女人命苦,還求太太可憐可憐奴,給奴一個孩子吧,奴會帶著他一起孝敬老爺、太太的。」王姨娘就跟頭不會破似地使力在地上磕。
  
  崔氏雖然恨王姨娘搶了榮三爺,但畢竟是個心善的,不忍道:「你起來說話,做什麼這個樣子?」
  
  王姨娘抬起頭時,額頭已經青了,膝行到崔氏的腳下,哭著抱著她的腳道:「求太太容奴生個孩子吧,奴再別無他求。」
  
  「姨娘,姨娘……」跟著王姨娘進來的晴明也撲在王姨娘腳邊哭,也一個勁兒地求崔氏,「求求太太,求求太太,我們姨娘也是個可憐人,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就盼著有個孩子能依靠。太太如今福祿雙全,哥兒、姐兒又聰慧孝順,還請太太容我們姨娘有個盼頭吧,不然,不然我們姨娘真的活不下去啦。」
  
  一屋子頓時響起了王姨娘和晴明兩個不絕於耳的哭聲。說得崔氏不許王姨娘生孩子,就將是天地不容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榮三爺也聽不得女人這樣哭。
  
  王姨娘不言不語,只紅著眼睛對榮三爺默默地訴說著一片真情。她哭起來如梨花帶雨,霜打海棠,瞧著別有一番風情,這都是反反覆覆練過的。
  
  晴明卻沒這個技能,哭得一臉的鼻涕,「太太今日命人送來一碗避子湯,說是老爺讓姨娘喝的,姨娘不肯喝,曲媽媽她們硬灌給姨娘喝了。」
  
  「怎麼會?」榮三爺很震驚。
  
  崔氏也很震驚,趕緊對榮三爺道:「我沒有。」崔氏即使再心酸、心妒,也絕不會做出這等事,即便是姨娘,生的也是榮三爺的孩子。何況榮三爺和崔氏都是庶子、庶女出生,更是知道子女對妾室的重要性,他們深受其害,又豈會將自己受過的苦施與別人。
  
  「奴自知出身低賤,不該有這種妄想,只是老爺可憐奴,給了奴一個容身之所,奴時時想著要報答老爺,只求為老爺開枝散葉,這輩子也好有個盼頭。奴知道太太不喜歡奴,只求太太容奴有個孩子,奴今後就再不出院子一步。」王姨娘以退為進,一退再退,倒顯得崔氏處處心胸狹窄。
  
  對於避子湯之事,王姨娘是算準了榮三爺的心的,否則一開始他們就該拿避子湯給自己喝的。榮三爺本就是庶出,王姨娘更加確定,崔氏這樣做只會寒了榮三爺的心,她不是溫柔、賢惠麼,自己倒要讓榮三爺看看他這個妻子可不是真賢惠的人。
  
  「依蘭。」榮三爺回頭望著崔氏。也不怪榮三爺懷疑崔氏,實在是這屋裡還有誰能給王姨娘送避子湯,老太太那邊只怕恨不得王姨娘立即就懷上一個,是肯定不會對王姨娘出手的。
  
  「不是我。」面對榮三爺的懷疑,崔氏又急又怒。
  
  「是我。」聽到這兒,阿霧掀開簾子進了堂屋。
  
  「阿霧!」
  
  「六姑娘!」
  
  在場的人都驚呼出聲。
  
  阿霧走到榮三爺的身邊,拉了拉他的衣擺,嘟嘴道:「爹爹,我喜歡王姨娘,我不許她生孩子,她以後只准對我一個人好。」
  
  阿霧才不管別人是如何的震驚,自顧自的說:「爹爹,王姨娘懂琴,那天我彈了支曲子,姨娘一聽就明白了。古時的俞伯牙和鍾子期也不過如此。」
  
  阿霧又提起自己的裙擺,將王姨娘繡給她的襪子亮了出來,「你瞧,這是姨娘給我做的襪子,又暖和,又好看。」
  
  阿霧上前拉起王姨娘的手,又拉起榮三爺的手,嬌滴滴的道:「我要爹爹、太太還有姨娘都喜歡我,只准喜歡我。我不要姨娘生娃娃,爹爹。」阿霧抬頭撒嬌地看著榮三爺。
  
  穿著大紅金絲繡福壽喜團紋小襖,月白金福壽喜團紋百褶裙,胸前掛著新打的金葵花富貴長命鎖的阿霧,儼然就是一個天真無邪又任性嬌慣的玉娃娃。
  
  女孩兒心窄,要叫家裡人只喜歡自己一個的驕橫勁兒,被阿霧演得活靈活現。
  
  榮三爺自然是不信阿霧的說詞的,但是崔氏卻有些受傷了,她沒料到阿霧居然會喜歡王姨娘。
  
  阿霧也沒指望能瞞過榮三爺,她作出這幅樣子不過是給大家一個交代,她不是心思惡毒,她只是還沒長到的任性的女娃娃。只要門臉兒給出一個過得去的借□代過去就行了,大家也並不願意撕掉那最後一層薄薄的紙。撕開了,就再也沒有迴環的餘地。
  
  「爹爹,你說好不好?」阿霧拉著榮三爺的手,滿眼都是期盼。
  
  王姨娘卻沒想到自己討好阿霧的舉措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趕緊道:「六姑娘,奴即使有了娃娃,也一樣會將六姑娘放在心裡第一位的。」
  
  王姨娘也不願意撕開那最後一層紙。
  
  阿霧紅著眼,撇撇嘴道:「不一樣的,不一樣。我們從小就學孔融讓梨,就算姨娘你一心將我放在第一位,可若它生出來就是小的,我就得讓著它。」
  
  阿霧扭轉頭拉著崔氏的手,激動地叫道:「太太,我才不要讓梨,我要吃大的,我要當最小的。」
  
  崔氏趕緊拍拍阿霧的手,抬眼往榮三爺望去。
  
  王姨娘見榮三爺面無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怕他一時應下,便膝行到阿霧的跟前,「六姑娘,不要你讓的。奴會教著它從小尊敬哥哥姐姐的,處處以姑娘為先。奴,奴只是想若有一日老了,還能有個寄托。」王姨娘的眼淚又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很是惹人憐愛。
  
  阿霧哪裡敢受王姨娘的禮,趕緊避開了,「姨娘,你若是老了,阿霧自然會奉養你,哥哥們也會奉養你的。」然後阿霧又轉頭向著榮三爺道:「我就是不要弟弟妹妹,爹爹。」阿霧去賴榮三爺,「何況,若是姨娘有了,弟弟妹妹又要讓太太教養,太太如今身子日漸不好,哪裡還有那等精神。」阿霧開始曉之以理。
  
  榮三爺為難地看了看崔氏,她鬢邊一根銀絲在燈光下泛著光,看得榮三爺心裡一陣內疚,不過是為了個侍妾,卻傷了妻子的心。
  
  阿霧也說得對,若孩子真生了,難道還能養在姨娘的屋裡,那可也是他的孩子呀,他最是知道庶出的苦楚的,並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受一回。眼瞧著阿霧這般,估計也是容不下王氏有孕的。
  
  榮三爺的心到底還是偏向妻女的。
  
  「也罷,我都這般大年紀了,兒女雙全。王氏,你起來吧,阿霧都說了,今後她和玠哥兒、珢哥兒都會養你的。」榮三爺拍板道。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崔氏日日同他鬧著彆扭,若今日他否了阿霧的話,還指不定今後要怎麼鬧騰吶。
  
  王姨娘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閃過,頭眼發暈,倒在地上。
  
  崔氏急急命人扶了她回去,又讓人去稟大夫人拿牌對牌請大夫。轉而崔氏大方地對榮三爺道:「你去瞧瞧她吧。」同為女人,都不容易,只可惜的是她們住在了同一個屋簷下,爭的是同一個男人,就容不得同情二字了。
  
  榮三爺到了王姨娘屋裡,王姨娘已經醒了過來,哭哭啼啼地挨著榮三爺,榮三爺也有愧疚,拍了拍王姨娘的背道:「還請你體諒我的苦處。所謂家和萬事興,阿霧是個任性的,你今後少去她那邊。」
  
  榮三爺何其聰明的一個人,王姨娘討好阿霧是個什麼目的,他多少是清楚的。
  
  「爺,那孩子呢,難道我真的……」王姨娘不死心。
  
  榮三爺柔聲道:「你莫急,阿霧畢竟是閨女兒,過些年要嫁人的,你還年輕,等她出了閣,再懷孩子也不遲。」同床共枕多日,又是暖玉溫香的解語花,榮三爺自然也是要考慮王姨娘的。他此時,說的絕對是真心話。
  
  何況王姨娘真的不老,如今不過十六歲,等過了七、八年,阿霧出閣,她也不過才二十三、四歲,生孩子是完全來得及的。
  
  但是王姨娘卻等不得。她第一眼看到溫柔俊秀的榮三爺,一顆心就貼了上去,日日盼著他恩寵自己,卻夜夜空房。她連個尋他的借口都沒有。想著若生了孩子,無論男女,總可以借口讓他看孩子……
  
  崔氏那等賢惠人,心裡苦得跟黃蓮似的,也只會打落牙齒和血吞,王姨娘思量對付這等主母是極容易的。
  
  哪知今日卻是晴天霹靂,哪有一個小姑娘,管到自己爹爹後院來的道理。可偏偏這位年幼的六姑娘就是管了,還管得理直氣壯。扯了那麼個破綻百出的借口,可榮三爺就是信了,認了。
  
  王姨娘也就認清了自己的地位,如今她正是如花年紀,都如此境地,再過七、八年,她就人老珠黃了,也不知道榮三爺還來不來自己屋裡,看那木姨娘的行將就木的模樣,王姨娘十分肯定,等是絕對不能等的。
  
  這一夜王姨娘少不得打疊起十二分精神,拿出二十四分手段來,將榮三爺上上下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這等享用,他在正妻那兒是絕對沒有的。
  
  崔氏又是一夜未眠,早晨阿霧去請安,崔氏難得地給了阿霧臉色看。
  
  阿霧也不介意,走上去強行把自己擠進崔氏的懷裡,「太太。」
  
  崔氏拿手指點著阿霧的額頭道:「你呀你,你就是想……你也不該這樣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今日老太太那邊也知道了。」
  
  崔氏沒接著往下說,阿霧猜都知道肯定是她們說話說得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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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別擔心,我才多大點兒。」阿霧的意思是,今後這名聲有的是機會賺的。何況拿自己的名聲換崔氏的舒心,阿霧並未覺得吃虧。
  
  「太太的心也太善了些,我可不想要弟弟、妹妹,若真想要,還不如太太再生一個。」阿霧笑道。其實她心裡是感激崔氏的,崔氏在這件事上最先擔憂的居然是自己的名聲,作為母親,阿霧以為她是最最好的。
  
  「哎。」崔氏長長歎息一聲,「你道我不知道要給王氏避子湯麼?」崔氏見阿霧行事出格,想著倒底是這些日子忽視了對阿霧的教養。
  
  阿霧默不吭聲。
  
  「我是不喜歡你爹爹有庶子。可我和你爹爹都是庶出,我如何能做出這種事,這是在打你爹爹的臉。反而減了我們的情分。這左右不過是積德的事情,我就是能管住那些姨娘生不生,可管得住你爹爹的心嗎?」
  
  崔氏握著阿霧的手道:「阿霧,人生在世,要行得正,坐得端,不可存害人之心,你一個女孩兒,更是不要學得那般陰損,你今後也是要許人的。」
  
  崔氏的話說得有些重了。阿霧的眼睛裡已經包上了淚花。為自己這一片心,而崔氏並不懂,雖則早有預計,卻依然覺得委屈,只為這一顆說不出的心委屈。
  
  因為委屈,阿霧難免賭氣地想,你倒是處處積德,卻自己差點兒氣死自己,放著兒女不管,若你蹬腿去了,那繼母可有好的,即便是個好人,可哪有你對兒女的心腸,還有誰寒冬臘月地拖著病還要給女兒做衣裳的人。
  
  可是阿霧也知道,崔氏只是為了自己好。崔氏篤信佛、道,相信因果報應那一套,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阿霧身上。她卻不懂,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個人的良善,需要許許多多人的陰損來維護。
  
  而阿霧,只要崔氏能平順、快樂就好。
  
  因而阿霧也不怪崔氏,崔氏若非這般,又如何能換得榮三爺處處體貼她,又如何能讓阿霧為了她寧肯損了自己的福分,不過就是想她稱心如意罷了。
  
  況且,阿霧也沒學過,自己受了氣,反而要隱忍的道理。所謂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是到最後,究竟是誰去報?指不定還是要落到自己身上去幫崔氏以怨報怨。
  
  阿霧同王姨娘一般,都等不得了,報仇也要趁熱,否則功成之後的暗爽就有些淡味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阿霧決心已下,崔氏再怎麼說,也說服不了她了。
  
  末了,崔氏才幽幽地道:「你瞧,你昨夜剛為我出了氣,你爹爹就心疼了、內疚了,趕著去安撫別人去了。」
  
  崔氏覺得,阿霧這是幫了倒忙。
  
  阿霧卻不以為然。咱們走著瞧吧,你不是要爹爹的回心轉意麼,榮三爺喜歡什麼樣的人,阿霧是看得很清楚的。王姨娘那般城府深的,只怕最後討不了好。而她要做的是,就是讓王姨娘的真實一面盡快浮出水面而已。
  
  當然阿霧要做的,還不止這些,她既然出手了,就絕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王氏一個人而已,她要一勞永逸地為崔氏解決後面所有的王氏。只是這回也許要連累崔氏辛苦一點兒了。
  
  紫扇來回阿霧,說是榮三爺又去了王姨娘屋裡,說是晚上榮三爺回府時,王姨娘在轉角門兒那提著燈籠在等他。佳人如此情意,榮三爺哪裡推卻得了。
  
  崔氏這一回卻犯了強,端著正妻的架子,絲毫不肯放,賭氣不肯放□段去哄回榮三爺。
  
  這就是正方夫人的通病。在面對嬌妾美婢的時候,反而格外要在丈夫面前擺正妻的譜兒,以示妻妾之別。但是關起門來,男人喜歡的可不是莊嚴的菩薩。
  
  「嗯,你再去賞那看門的婆子些銀錢,讓她以後對王姨娘的事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阿霧不僅沒斷了王姨娘的後路,反而還「助紂為虐」。
  
  只因阿霧想看看,這王姨娘究竟有些什麼本事,將她看完了,阿霧才好找對策,治水的法子從來都不是堵,而是導。省得她自己在一旁瞎捉摸,王姨娘的手段。阿霧這種人,總喜歡先看看對方的底牌再出手。
  
  紫扇去後,阿霧只低著頭攪著手下的鍋子。
  
  這還是阿霧特地讓紫硯去搬了個小風爐在廊下,架了口小鍋給崔氏熬秋梨膏。
  
  這秋梨膏的方子還是前世一個遊方僧人給阿霧開的。
  
  梨汁用的是秋後雪梨,又同川貝、茯苓、麥冬、葛根、羅漢果、紅棗、姜絲、冰糖一塊兒熬製。清痰潤肺不說,紅棗、姜絲又暖胃,並不因雪梨性寒而傷及脾胃,是個上佳的方子。
  
  阿霧親手熬製,一是為了孝順,二也是不想將方子外洩。
  
  最後熬得一罐蜂蜜顏色,透亮澄清的膏子,用細白瓷小罐分裝了三罐,阿霧親手抱了去崔氏屋裡。細細吩咐司畫、司水收著,一日三次,每回吃時,用開水化開。
  
  崔氏見阿霧忙前忙後,忙問了仔細,知道是阿霧親手熬的,又感動又心酸。當著阿霧的面兒就吃了一口,果然受用。
  
  大概是心誠則靈,這秋梨膏真是對了崔氏的病症,將她的咳嗽緩解了不少。這乃是後話。
  
  卻說王姨娘這一月裡如今已經分了榮三爺三日走。每日裡妖妖嬈嬈地到崔氏跟前兒請安,一副風吹一下就要倒的模樣,早早兒的就是一副疲倦深色,偏偏還不怕冷地露著個脖子,上面偶有紅痕點點,看得崔氏刺眼地疼痛。
  
  阿霧看在眼裡,拿手捏了捏崔氏,待王姨娘走後,轉而安慰崔氏道:「太太莫為這等人氣壞身子,不過是秋後的蚱蜢,蹦彈不了幾日的。」
  
  阿霧不解王姨娘脖子上的紅痕,崔氏卻氣得倒仰,歪在床上不想搭理人。
  
  而這廂,王姨娘的手段阿霧基本已經摸清了,身為妾氏,大手筆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什麼,不過是拿錢買通了守門的婆子,放她去外面兒等候榮三爺。再來就是拿錢買通後院的各色丫頭,觸角也通過阿霧為她大開的方便之門伸進了崔氏的院子、屋子,連阿霧的跨院也不例外。
  
  只是時至今日,阿霧可不是當初才醒過來的阿霧,崔氏的院子、屋子的絲絲線線的動靜兒都掌握在了阿霧的手心裡。誰得了王姨娘的好處,阿霧可是門清兒。只是吩咐她們銀子照拿,有些事也可以照辦,但是都要□告訴自己一聲。
  
  這些婆子、丫頭也都是古怪精靈的,有銀子拿,主子又擺明了不管,誰不上趕著去糊弄王姨娘,將她捧得還以為自己真成了崔氏背後的管事媽媽似的。
  
  回了屋,阿霧頗有興致地修剪著屋裡的一盆雪松,只要栽護適宜,修剪得當,這樣的盆景你想讓它往哪個方向長,就能往哪個方向長,扭曲出畸形的美麗曲線來。
  
  阿霧也想知道,王姨娘手裡究竟有多少銀錢,能讓她這般使喚,但是不管多少,總有個盡的時候。
  
  「姑娘這盆松剪得真得趣。」紫硯在一旁看阿霧落剪,不過簡單幾刀,就將個形廓顯了出來,儼然如怪石上一株出雲松。
  
  「哦,怎麼得趣了?」阿霧笑著問。
  
  「像個扭著腰的美人似的。」紫硯端詳了半日。
  
  阿霧看了看,還真有點兒像。
  
  美人、美人,王姨娘這等美人究竟有何魅力能勾了榮三爺的心腸,阿霧還是沒有摸明白。居然能讓榮三爺明知崔氏的痛楚還是忍不住要憐惜王氏。
  
  阿霧心裡暗下了個大膽到驚世駭俗的決心,一時想得出神,手裡的剪子一快,那美人的水袖應聲而落。
  
  「姑娘!」紫硯呼道。
  
  阿霧這才醒了神,看來這一盆再不能叫做美人鬆了,水袖去後變作了一枝獨秀的空嶺高松。也別有韻致。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阿霧沒有摸透王姨娘對付榮三爺的手段,她心裡實在難安。都說睡覺在哪裡睡不是一個道理,為何榮三爺偏偏會喜歡上去王姨娘那偏陋小屋睡?
  
  須知三房所住的院子本已是國公府差的了,這三房的姨娘所住那就是更差的所在。
  
  阿霧敏感到,這男女相處之中的最要緊一環,只怕自己是漏了。查漏補缺,是阿霧追求完美的性子。這種帶有強迫症的缺陷,能鼓動阿霧作出一些極不理智的事情來。
  
  極不理智的事情,即便是最親近的丫頭,阿霧也不能說。可人就是這樣,明知道不理智不應該,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這日夜裡,阿霧特地沒讓紫硯、紫扇在外面值夜,夜裡悄悄摸起身,將個枕頭放在被子下,充作自己,她卻爬上椅子,從窗戶溜了出去。
  
  後院的門看似關了,卻實則沒上鎖,阿霧輕輕地挑開,走進了姨娘住的後院。她懷裡抱著手爐,穿著斗篷,遮護著頭臉,在冬夜裡也不算太冷。
  
  王姨娘的屋子還亮著暈黃的燈。她與榮三爺正背對著窗戶坐在炕上說話。
  
  阿霧矮著身子蹲在窗外,露出半個額頭,模模糊糊透過半透明的窗戶,往裡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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