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38:12
第十章 亂風吹(上)

  初晨關起大門,藉著養病守孝,輕易不與外人來往。這樣過了一年,原以為眾人都淡忘了她,但一次偶然的外出剛好被那紫苑郡主碰上了,硬拉著去參加了一個小型宴會。從此眾人就不肯放過她,宮中、權貴們的貴婦小姐們每有宴會必然要邀請她的。

  初晨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又抱著槍打出頭鳥的想法,儘量保持低調,但總有那推不掉也不能推的人家,十次宴請中總有那麼五六次必須出席。一段時間之後,居然也與京中權貴家眷們熟識了十之五六。原來的故人中,太子自不必說了,隔三差五自是要派人送些東西去的,曾蘿和左清偶爾也會到訪,只有葉檸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偶然遇上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彥寧則在那一頓廷杖之後,在眾人面前沒了影蹤,只是時不時的又從廣陵王府傳出些據說是為初晨寫的詩詞和幽怨的簫音來。太子黨和廣陵王黨在朝堂上更是互掐得厲害。瑞帝卻只是一味的曖昧不明,睜隻眼閉隻眼,任由雙方互掐,反正掐去掐來,最後做主的人還是他。

  有兩個皇子為她相爭,眾人都只道初晨風光無比,但其中的酸澀苦楚只有初晨自己知道。她自然知道要低調,可是瑞帝和綠綺夫人不會允許她低調,他們就是要將她推到風口浪尖,好充分發揮她棋子的作用。但既是博弈,自然有對手,不管她走到哪裡,總有人要諷刺她或是暗裡使絆子,花樣百出的陷害或栽贓,就算百般小心,也還是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這日午後,空氣清新,氣溫宜人,剛好冷後在宮中舉行送春迎夏之宴,遍邀各宗室、勳貴命婦、貴女。因著蕭淑妃的凝香宮中遍植的各種名貴牡丹正是盛放之時,此宴便設在其宮中。蕭淑妃殫精竭慮,忙亂了好幾日方打點妥當,只望此宴能順利進行,能讓皇后滿意才好。

  蕭淑妃此人,初晨是見過幾面的,只是沒有什麼接觸,此人看上去溫柔平和,文靜端莊。但初晨深知,宮中女子爭奇鬥妍,蕭淑妃容貌只是中等,出身也是一般官宦人家,膝下又只有一位尚在稚齡的公主,卻穩居四妃之一,這本身就不容易做到。因此初晨見了她,總是萬分小心恭順的。

  蕭淑妃讓人在牡丹園中用青緞搭了一圈棚子,棚子下設了幾塌,方便眾人既能賞花,又陰涼通風。座次是根據各家的品秩來安排的,根據風家一等公的爵位和幾百年世家的地位,除了幾位妃子和皇室宗親外,初晨的位子在眾女算是前面的了。

  初晨一進去,就有平時和她相熟的幾個貴女熱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她都一一熱情的回了禮。在眾人複雜目光的包圍中,她平靜端莊的跟著宮女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皇后還沒來,倒是那位蕭淑妃熱情的問了幾句她的病和近況,初晨恭謹的一一作答了。
  此時,葉檸和左清也結伴而來,二人走到她下手坐下,左清笑眯眯的跟她攀談起來,葉檸卻只是疏淡有禮的笑了笑,就垂下眼睛默然不語。冷後在宴會即將開始時才出現,她身邊還帶著曾蘿和太子那個叫麗雲的小妾和麒麟兒。

  冷後氣勢威嚴的在主位坐下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後,宴會算是正式開始了。鶯歌燕語,歌舞昇平,冷後也放下架子,帶著眾人玩了些行酒令,猜謎,投壺之類的遊戲,一時之間賓主盡歡。這樣玩樂了一兩個時辰後,瑞帝身邊的首領太監張德喜突然來了,笑眯眯的跟冷後稟報了幾句,就見冷後笑道:「諸位卿家有福了,因著今日皇上心情甚悅,又是沐休日,因此打算宴賞全臣,在沐德園安排了鬥獸大會。諸位可以先休息一個時辰,再到沐德園去觀賞。」眾女一聽,欣喜萬分,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左清見初晨一臉的好奇,便笑道:「晨姐姐不知道吧?這鬥獸大會可是精彩得很。就是由勇士與四方進獻來的各種兇猛異獸相鬥,好看著呢。」初晨看了那些興奮異常的貴女們,心中納悶,這些平時看來嬌滴滴的女子怎麼也會喜歡這樣血腥的場面?

  左清見她的樣子,便解釋:「晨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是不會出人命的。只是精彩罷了,只要是男人,無論出身,都可以申請入場鬥獸,若是鬥贏了,便是英雄,自然得到獎賞和眾人的尊敬;若是輸了,自然有高手在旁邊保護,不會有性命之憂,最多也就是有些丟臉罷了。」

  此時,大部分人都找了和自己相熟交好的人三三兩兩的到園中賞花去了。初晨覺得有些疲倦,正打算起身去休憩一會,曾蘿笑著走了過來,「幾位姐姐可有興趣一起去賞花?」葉檸不置可否的笑笑,左清抿著嘴道:「妹妹不用侍奉皇后娘娘麼?」卻是在暗諷曾蘿討好皇后的意思。曾蘿面不改色的道:「娘娘先前要我給她描個花樣,現在已經描好了,自然不用再煩娘娘了。」

  左清嗤笑:「娘娘在宮中,什麼樣的花色沒有見過?要你來描?我素不知妹妹擅長女紅。」曾蘿寒著臉正要說話,葉檸淡淡的道:「清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曾妹妹不是那等輕浮的人,擅長什麼還要到處炫耀麼?你不知道原是正常的事情。」

  左清哼了一聲,白了曾蘿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葉檸又道:「曾妹妹,我有些倦了,就不陪你了,你請便。」話雖客氣,但那冷淡拒絕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曾蘿臉紅了紅,轉頭對著初晨:「晨姐姐,你呢?」初晨還沒有回答,就見皇后身邊一個姓張的女官走過來:「誰是風家的小姐,皇后娘娘宣。」

  初晨低著頭,身子跪得筆直,膝蓋卻是隱隱作痛。冷後斜躺在錦塌上冷冷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初晨,不發一語,好一歇,方淡淡的道:「起來吧。」

  冷後銳利的目光從初晨身上掃過:「你的病好了?」

  「回娘娘的話,好了。」初晨不敢有一絲怠慢。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你母親可還好?」冷後幽幽的來了一句。

  「謝娘娘掛心,家母一切安好。」

  「你覺得麒麟兒怎樣?」

  初晨吃驚的抬眼望著冷後,不明白她怎會突然問這樣一句話,看見冷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凜,微笑道:「臣女只見過兩次。兩位小皇孫玉雪可愛,聰穎過人。」

  冷後眼中精光一閃,狀似無意:「他們的母親出身太過卑微,再玉雪可愛,聰穎過人又怎樣?終究比不得嫡子的。」

  初晨聽得冷汗直冒,不敢答話。她自知自己與冷後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手,冷後與綠萼夫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死敵,即使迫於無奈,冷後也不會輕易接受她做太子妃,更不會隨便放過她。但如今的情況下,她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原本,本宮一直看好你,誰知道,你家裡又出了那樣的事情。」冷後瞟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初晨,笑道:「太子最近沒有去看你嗎?」

  初晨膽顫心驚的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很久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了。」此時,她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些有關皇家的權益之爭,但皇后明顯不會輕易放過她。

  「唉——這孩子!對了,你怎麼平時也不來看看本宮呢?曾蘿那孩子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次的,就連葉檸那冷淡的性子,每隔半個月也還是要來的。就是不見你呀。」冷後嗔怪的嘆了一聲。

  初晨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不得不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因著生病,又有孝在身,不敢衝撞了貴人,還請娘娘恕罪。」

  「是嗎?」冷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本宮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害怕我呢?原來是我弄錯了。」

  初晨跪下去,「娘娘這話不知從何說起,臣女冤枉。」

  冷後不語,半晌方淡笑道:「沒有就最好,你起來。太子那樣喜歡你,就連我這個親娘也忘在腦後了!可是你要記住,本宮若是要你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初晨暗嘆一口氣,她不過是瑞帝手中一枚牽制平衡太子和彥信的棋子而已,她自己心中明白,在眾人眼中那兩個離她如此之近的位子,實際上是那麼遙不可及。如果她沒有看錯,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有機會坐上那兩個位子,難道冷後真的看不明白嗎?

  這時宮人在外面低聲道:「娘娘,淑妃娘娘帶著景陽公主來了。」初晨暗自鬆了口氣。

  昏暗的帳幕後,轉出那姓張的女官,女官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冷後從錦盒中取出一件東西,親手給初晨帶在脖子上,慈愛的笑道:「好孩子,這件冰玉荔枝,是我年輕時戴的。消暑闢邪那是最好,今日就賞你吧,你要快些把身體養好才是。」

  蕭淑妃進來時剛好看見冷後慈愛的給初晨帶那冰玉荔枝,冷後的話也聽了個完整。當下笑道:「姐姐真是慈愛呢。這冰玉荔枝姐姐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初晨還不謝娘娘恩麼?」

  初晨謝了恩,冷後疲倦的撫了撫額頭:「你退下去吧。」剛出了殿門,就看見曾蘿遠遠的站在花影裡向這邊張望。初晨裝作沒有看見她,獨自走開。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前面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暗自叫苦,卻已是來不及躲避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38:59
第十一章 亂風吹(下)

  「咦,風小姐,真的是你?」麗雲帶著麒麟兒,身後只跟著兩三個宮人笑眯眯的望著她。初晨只得上前與她見禮,麒麟兒張大晶亮的黑眼睛盯著她的胸前看,伸手就要。初晨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見冷後給的那個冰玉荔枝。這冰玉荔枝掛鏈乃是用兩根極細的金絲串了幾片極好的翡翠葉子,正中一顆龍眼大小的由整塊紅白兩色的冰玉荔枝而成的。那冰玉荔枝稀罕之處在於那紅色剛好包了白色在裡面,紅色的外殼稍稍張開,露出些玉白瑩潤的果肉來,果肉上還閃著三兩滴細小水晶做就的果露,栩栩如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小孩子最喜歡顏色鮮豔,閃亮的東西,也難怪麒麟兒會喜歡。

  麒麟兒平時不管看上什麼,別人都是忙著遞上去的,今日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便大哭起來。麗雲忙低聲呵斥麒麟兒,但麒麟兒平素早就被嬌寵慣了,哪裡肯依,不管不顧的大哭大鬧,只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麗雲只得抱歉的望著初晨,一個宮人卻低聲嚷道:「什麼稀罕東西!恁地小氣。」

  若是其他東西倒也罷了,但這東西可是冷後剛剛賜的,想到冷後,突如其來的不安瞬間湧上初晨的心裡。給吧,冷後必要治她輕慢之罪,不給吧,眾人必要說她小氣心狠,對待孩子全無半點疼惜之心,特別是這孩子又是太子的愛子,她如今的地位又甚是尷尬。有心想用其他東西吸引麒麟兒的注意,身上又沒有合適的東西。正在為難之時,只聽一個嬌滴滴,卻傲氣十足的聲音笑道:「真是不得了了,連奴才都敢欺慢主子了,這樣下去,好好的主子都要被教壞了。」

  假山背後轉出一個身穿華貴鵝黃宮裝的女子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含著煞氣,嘴角含著冷笑,不是那刁蠻傲慢的紫苑郡主又是誰?

  宮人跪了一地,紫苑看也不看,拿了個七彩九轉如意球對著麒麟兒晃了晃,笑道:「哎呀,好東西啊。」拿著那球變了幾個花樣,麒麟兒止住了哭,伸手就要。

  紫苑遞過去後,回過臉來指著先前那個低聲嚷嚷的宮人:「掌嘴!」從她身後立刻上來兩個宮女,抓著那個宮人「啪啪」的掌起嘴來,打得那個宮人滿嘴流血,哀求不止。

  麗雲早就嚇得粉臉煞白,說不出話來。麒麟兒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直到那宮人大聲喊道:「夫人救命!」麗雲才反應過來,含著淚對紫苑郡主哀求:「郡主,饒了她吧?」

  紫苑郡主何曾把她一個出身低賤、位分不高的太子小妾看在眼裡,笑道:「麗夫人你心性太軟,不知道這些低賤的奴才,仗著有幾分主子的寵愛,就忘了尊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不打死幾個,就要騎到主子頭上去了。給我繼續打!」

  麗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眼淚汪汪的看著初晨。初晨暗嘆了口氣,她和麗雲之間這仇算是結下了。再看那把水攪得一團渾的主,正在那裡望著那被打之人的慘象笑眯眯的,只得上前求情。紫苑笑著道:「好妹妹,你不知道,這些奴才最是心黑,你可憐她,給她幾分顏色,她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主子了,要蹬鼻子上天,可憐不得的。好好的主子都要被她們給攛掇壞了,太子哥哥是沒見著,若是見著了,只怕要全部都打殺呢。」也不管初晨願不願意,一手拉著她就走:「走呀,鬥獸開始了,你沒見過。我們一起去看。」初晨只得抱歉的望著麗雲,麗雲臉色煞白,強忍著不哭出聲音來。

  走到無人處,紫苑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掛著的冰玉荔枝,塞進她懷裡笑眯眯的道:「你還要帶著這東西惹禍嗎?那女人雖然仗著皇后和太子的寵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原本也不管這些閒事,但受人之託少不得當回惡人。走吧,我送你到沐德園去。」初晨奇怪了,到底是誰在幫她?紫苑卻是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你以後自會知道。」

  遠遠的就聽見沐德園中傳來陣陣歡呼和獸嗷聲。紫苑興奮的拉著初晨跑起來,剛進得沐德園,就看見少男少女們圍成密密麻麻的一大圈,少女們興奮之極的尖叫:「三殿下!三殿下!」紫苑拉著初晨一把推開前面圍著的人,擠了進去,多數人都不敢聲張,只一個少女生氣地回頭嚷道:「是什麼人這樣沒規矩?」

  紫苑圓睜雙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喲,我道是誰這樣大的膽子?原來是左大小姐,不服氣麼?你也來推我啊!」

  左清見是她,怒火一竄老高,當下也不示弱,兩人開始互罵,險些動起手來。眾人忙上去拉,初晨被勸架的人群擠來擠去,有心甩手走人,又實在不好走開。眾人亂嚷嚷的,直到葉檸走過來喝住了左清,又給紫苑道了歉,這件事才算完。

  紫苑轉眼就像沒事似的,拉著初晨看鬥獸場裡的熱鬧,高興得直跺腳。初晨漫不經心的將手探入懷裡,不由嚇了一大跳,那冰玉荔枝竟然不翼而飛!

  冰玉荔枝在初晨剛到沐德園的時候還好不好的在她懷裡裝著,怎麼片刻的功夫就不見了,這來得未免有些蹊蹺。初晨沉思片刻,覺得就是去找也找不到,不如靜觀其變,稍後再說,便認真看起鬥獸來。

  鬥獸場是一個方方正正,丈餘深,方圓十多丈的大坑。坑底有兩隻張牙舞爪的白虎和一個身穿銀甲,身材魁梧,寬肩長腿,舉著一隻長槍的勇士正在對峙。瑞帝並太子,朝中勳貴大臣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坑邊圍的全是貴族少男少女們。所有人都興奮的不行,緊緊的盯著坑中的一人二虎。

  那人抬起頭來,小麥色的皮膚細緻光滑,一雙桃花眼亮閃閃的望著瘋狂的少女們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亮閃閃的白牙齒,不是年餘未見的彥信又是誰?眾少女又發出一陣震天響的尖叫,初晨暗自撇嘴,看不出來他挺受人歡迎的嘛,雖然他讓她討厭,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笑,貌似傾城傾國。

  正在此時,個頭最大的那隻白虎突然動了,將身子一弓,兩隻巨大的爪子往下一按,從半空中竄下,猛地向彥信面門上撲去,彥信輕輕往旁一閃,另一隻白虎卻從他身後悄沒聲息的撲去。眼看老虎那碩大鋒利的爪子就要搭上彥信的肩頭,眾人一齊驚叫,紫苑一把抓住了初晨的手,手心裡全是冷汗。

  彥信不避不讓,將那長槍往上一撩,身子往下一蹲,隨後就地一滾,那虎躲避不及,被那長槍自腹中穿透並一拉,拉了個大大的口子,鮮血淋漓,腸肚齊流,痛的大吼一聲,伏倒在地。眾人一陣歡呼,只見那未受傷的大虎一撲未中,又聞著那血腥味,性情兇猛了十分,回過身來向著彥信後背撲去。彥信往旁一翻,恰恰的避過後面那隻大虎,而那受傷大虎此時卻突然掙起身來,凶性大發,張開血盆也似的大口,豎起鐵棒似的一條尾巴向著彥信面門上砸來。彥信剛從地上爬起,姿勢已老,同時另一隻虎也回過身又撲了過來,血紅大口向著彥信後頸咬來,前有困獸垂死一擊,後有凶兵趁亂施襲,眼看彥信就要避無可避,眾人驚叫連連,有膽子小的甚至蒙上了眼睛,就連篤定的瑞帝也白了臉色,太子臉色發白,緊緊的盯著場中。奇怪的是,那些隱藏在一旁的暗衛居然無人動手保駕。

  彥信臉色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輕鬆,帶著幾分凝重,兩隻虎只能避開一個,權衡利弊,他拼著面上受那傷虎一尾,只將長槍舉起,狠狠向著後方的虎刺去。一聲山搖地動的厲嘯,後面的虎被他刺中了心臟,掙了幾掙,終於摔倒在地,但彥信也失去了武器。此時那傷虎鐵棒似的虎尾也砸向了他的面門,這一下去,他便是不死,也必將面目全毀。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瑞帝呼地一下立了起來。別人不知道的是,猛虎不足懼,只是在那猛虎突襲的同時,有兩道幾不可聞的破風聲分別襲向彥信的兩大穴位,彥信偷眼看去,卻是兩根牛毛粗細的閃著藍光淬了毒的細針,若是被擊中,彥信便是不死也是癱瘓,總是廢人了。彥信暗暗叫苦,正絕望時,兩道細細的銀光閃過,堪堪將那兩根毒針擊飛。電光火石間,彥信抓住了這個機會,一聲大喝,舉手抓住那虎尾往旁一扯,就勢在地上一滾,竟將那傷虎拽了出去,那傷虎一聲哀鳴,跌落塵埃,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動。

  半晌,眾人方長出了一口氣,瞬間發出一陣震天響的歡呼,有被驚嚇過度的少女更是嗚咽起來。瑞帝沉著臉坐下,惡狠狠的瞪著兩隻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彥信滿身血污,舉起雙臂,向周圍的人致意,他的目光掃過初晨時停留了片刻,冷冷的,如刀鋒一般鋒利,初晨縮了縮脖子,望著他笑了一笑。彥信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很快掠過她看向別處。

  彥信彎腰在地上撿起兩件東西,上了高台,低聲給瑞帝說了什麼,瑞帝皺著眉讓人將兩具虎屍抬了下去。眾人遠了沒聽見,太子卻清楚的聽見瑞帝問彥信要什麼賞賜,彥信一臉害羞的在瑞帝耳旁輕聲說了幾句。太子豎起耳朵聽,只恍惚聽見了幾個關鍵的字「風氏,指婚」。太子的喉嚨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神思恍惚。

  之後又有幾場不太驚險的鬥獸,但眾人經過剛才的驚險鏡頭,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鬥獸的人也好,看的人也好,大家都有些懶洋洋的。初晨正在發呆,有人用扇子往她肩上一拍,回過頭,只見彥信換了一身寶藍的錦袍,玉樹臨風的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排白牙。

  初晨笑道:「好久不見。三殿下。」彥信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本正經的道:「你印堂發黑,今日要倒大黴。」初晨摸摸臉,嗤笑一聲。「你不信?我可是受過高人指點的。別人求我幫他看,我還不幫呢。」彥信很認真。

  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求著你看的怕是你的那些仰慕者吧?「不如你喊我一聲好哥哥,我便幫你破解如何?」彥信戲謔的笑。這人怎麼一見面就調戲她?初晨撇撇嘴:「若是喊你一聲好哥哥就可以破解的霉運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喊你作甚。」

  「殿下,你還好嗎?」左清眼尖的擠了過來,初晨回過身,懶得理睬二人。即將要散場的時候,初晨眼尖的看到麗雲身邊的一個宮人急匆匆的跑進來拉住了太子的長隨秋生低聲說了幾句,秋生臉色大變,顧不上禮儀撲倒在太子腳下。太子皺著眉頭問了兩句,面無人色的起身對瑞帝低聲說了兩句,瑞帝有些驚愕的站起身來,二人帶著幾個宮人悄悄的出了沐德園。

  不多時,張德喜進來宣佈瑞帝的旨意,宴會突然終止了。初晨正要跟紫苑告辭回去,紫苑一把拉住她:「你跟我一起走。」二人結伴走到一處,突然來了一群宮人將她們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那姓張的女官。那女官面無表情的道:「風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不等初晨答話,一群宮人簇擁著初晨就走。紫苑笑道:「張尚儀,娘娘召見可是有什麼好事啊?」張尚儀有些不耐:「回郡主的話,奴婢不知。」

  紫苑道:「妹妹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初晨料到也沒有好事,心中很是不安。回過頭來,只見紫苑正盯著一個地方看,望過去,只見曾蘿頭髮微亂,慌慌張張的站在那裡。

  初晨跟著面色陰沉的張尚儀走了好一會,來到一處無人之地,張尚儀讓眾人看住四周,自己上來就往初晨身上,懷裡,袖裡亂摸,初晨冷著臉道:「張尚儀,你這是干什麼?」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39:19
第十二章 隨雲散

  張尚儀冷笑:「風小姐,你也別怪我們這些人,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她摸了一歇,只摸出一張絲巾來,皺眉道:「皇后娘娘賜你的冰玉荔枝呢?」

  初晨冷笑:「娘娘賞我東西與張尚儀有關嗎?難道是張尚儀想在此搜去,佔為己有?」

  張尚儀冷冷的望著她:「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把她帶到譜芳齋。」一眾宮人氣勢洶洶將初晨帶到一處宮室。在外面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陣陣低低的嗚咽,哭的肝腸寸斷。

  初晨見瑞帝和冷後高高的坐在榻上,彥信立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太子白著臉坐在下首,麗雲披頭散髮,緊緊抱著不知是麒麟兒中的哪一個,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那孩子面色鐵青,一動不動,眼見已是沒了氣息。見她進來,麗雲大哭著撲了上去:「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我兒的命來!」

  初晨躲避不及,讓麗雲抓散了髮髻。眼看著麗雲那尖尖的指甲就要向著她的臉抓下來,她側身要讓,卻發現自己被人拉的死死的,避無可避。初晨苦笑,這下可要破相了,正眼睜睜的望著那指甲划來,有人攬著她的腰往旁邊一帶,讓她堪堪躲過這一抓,卻是彥信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旁,一副我就說你要倒霉,你偏不信的樣子。這時瑞帝怒喝道:「放肆!這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把這個瘋婦拖開!」

  宮人慣會看主子的臉色,見瑞帝發了話,丟開初晨,拉住了麗雲。麗雲猶不肯罷休,怨毒的瞪著初晨,哭喊道:「太子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為麒兒報仇啊!」太子皺了皺眉,卻是瑞帝道:「堵住這個瘋婦的嘴!」回過頭威嚴的道:「風初晨,麗雲告你害死了麒兒,你可有話說?」

  初晨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回皇上的話,臣女只是在皇后娘娘宮外見過麒麟兒一面,當時紫苑郡主也在場。說了幾句話後,紫苑郡主就拉著臣女一起去看鬥獸會了。其間臣女一直沒有離開,實在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皇后望了一個宮人一眼,正是那被紫苑掌嘴的宮人。初晨心想,果然來了。

  果然那宮人上前道:「當時我家夫人見著風小姐,想著她出身高貴,又一向賢淑大度,平易近人,就有心上去與她交好。風小姐帶著皇后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兩位小皇孫見了後,想要借來看看。風小姐不肯,兩位皇孫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風小姐也不肯借,說這是皇后娘娘賜的東西,不是誰都配拿的。」

  「奴婢心想,這天下除了萬歲爺和娘娘,還有比皇子皇孫更尊貴的嗎?娘娘賜的東西,若是皇孫都不配拿,那還有誰配拿的?這明擺著就是欺負麗夫人嘛,奴婢氣憤不過就勸了一句。誰知風小姐就喊來紫苑郡主對奴婢大打出手,橫加辱罵。她們是主子,別說是打罵奴婢,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憐麗夫人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為奴婢求情,反被她二人羞辱,說是一個賤婢也敢稱主子,賤婢生的兒子,也配稱皇孫。當時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

  看見了,未必就聽見了,黑白顛倒到這個地步,初晨簡直無語了。需知蘭若皇朝若是母親的地位不高,父親的地位就是再高,生出的孩子也還是受世家的歧視的。那些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室子弟受世家鄙視譏諷的屢屢皆是,眾人皆知,這宮人所說的話剛好落在了實處,也落在了太子的心上。他原本就總是覺得自己出身不如彥信而心有芥蒂,此時聽了,臉色變了又變,似乎已相信了大半。

  冷後厲聲道:「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本宮問的是,風初晨怎麼害的麒兒,你要想清楚,若是沒有根據的亂說,後果是什麼,你想必知道。」

  那宮人道:「郡主和風小姐走後不久,有一個宮人來請我家夫人,說是奉了風小姐的命,請夫人到前面碧波亭一會,她要親自跟夫人道歉。夫人再三推辭,那宮人不高興的道:風小姐日後是太子正妃,就是你的主子,她要跟你道歉,那是瞧得起你,你敢違逆她的意思,是不是母子都不想過好日子了?夫人無奈只好讓奴婢幾個帶著二位皇孫在園子中玩,她前去見風小姐。」

  聽見那句「她日後便是太子正妃」的話,彥信似笑非笑的看著初晨,初晨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她就是再蠢再傲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吧?那宮人接著說:「奴婢因為被打傷了,就去找藥,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夫人。夫人說她去碧波亭等了好一會也沒見著風小姐,也許是哪個宮人戲弄她的。我們走回去找皇孫殿下,剛好看見帶著大皇孫的宮女七月跌倒在地上已是沒氣了,大皇孫卻不見了。奴婢大驚之下,四處呼喊,等到從假山石洞中找到了大皇孫時,他已經——」

  那宮人哭得好不傷心:「奴婢在假山附近撿到了那冰玉荔枝,想來是風小姐對皇孫殿下要她的冰玉荔枝記恨在心,又嫉恨麗夫人和二位皇孫深得太子殿下的寵愛,擔心對她以後造成威脅,偷偷報復。請皇上、娘娘為皇孫殿下做主。她好狠的心啊,那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她怎麼也下的去手。」說完從懷中取出一件掛鏈來,正是那冰玉荔枝,接著將頭在地上磕的呯呯作響,鮮血直流。

  宮人遞上那冰玉荔枝,冷後細細看了,一句話不講就遞給瑞帝,瑞帝看了看,冷冷的道:「風初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太子臉色慘白,木然的望瞭望初晨,便垂下眼睛不肯再看她一眼。

  看見那冰玉荔枝,初晨心裡一涼,人證物證俱全,看來對方這次是要置她於死地了,苦笑道:「回皇上、娘娘的話。臣女自問沒有這麼蠢笨自傲。雖然不才,但最起碼的禮儀修養是有的。第一,臣女從不曾辱罵過麗夫人和皇孫殿下,也不曾動過人,這一點只要找到相關宮人細細盤問,想來就可以知道真相;第二,臣女既然沒有打罵過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約麗夫人向她道歉,那麼約麗夫人自然另有他人;第三,臣女從來沒有離開過沐德園,在這個過程中,周圍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臣女既沒有動機,也沒有時間,還請皇上、娘娘明鑑。」

  「哼!當時大家都在看鬥獸,你便是悄悄離開又有誰會注意?你若是沒有離開,這冰玉荔枝又怎會出現在皇孫殿下身邊?不然,你把你的冰玉荔枝拿出來給皇上和娘娘瞧瞧?」那宮人嚷道。皇后望望張尚儀,張尚儀假意上前搜了搜初晨,道:「娘娘,沒有。」瑞帝皺眉:「風初晨,你還有何話講?你若是拿不出這冰玉荔枝,朕只有將你交給刑部了。」

  初晨對著瑞帝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皇上,臣女斗膽想看看這冰玉荔枝。」

  皇后冷笑道:「莫非這冰玉荔枝還有假不成?本宮交給你的東西,本宮怎會不認識?此物世間獨此一件,還會有錯嗎?你要看便看,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初晨細細的看著那串冰玉荔枝,還真被她看出了些名堂來:「請問娘娘,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一共是幾片翡翠葉子?幾股金絲所串?荔枝上冰露幾滴?可刻的有字?」

  冷後不屑的道:「一共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那縫隙中間刻了一個壽字。」

  「娘娘確定嗎?」

  「哼!本宮幼時就佩戴之物,又怎會弄錯!」冷後不耐煩的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的向那冰玉荔枝望去。初晨已回頭對著瑞帝道:「皇上明鑑,此物明顯是有人混淆視聽。這冰玉荔枝,也是七片葉子,二股金絲所串,冰露卻有四滴,刻的是福字而非壽字,可見並不是娘娘賜予臣女的那件。」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張德喜上前驗過冰玉荔枝,對著瑞帝點點頭。冷後道:「就算東西不是你的,你也脫不了干係。事情總是因你而起,是誰要害你?為什麼要害你?你總要說出來,否則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這樣做的。」瑞帝也沉著臉道:「就算是有人混淆視聽,你也要先說出你的東西在哪裡去了,才好服眾。」

  誰要害她?自然是這雍容華貴,有權有勢的皇后了,為了害她,連自己的孫子都拿出來做餌了,她又怎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初晨嘆氣:「臣女今日剛得到這冰玉荔枝,皇后娘娘也說了,此物世間只此一件,不知這冰玉荔枝又是從何而來。臣女更不知是誰要害我,到底為什麼要害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做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娘娘身邊的人,只有娘娘身邊的人才會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臣女斗膽猜想,張尚儀肯能知道些實情。」不及張尚儀反應過來,初晨又道:「在半路上張尚儀搜了臣女的身,將娘娘賞的那冰玉荔枝搜了去,臣女問她要做什麼,她說是她也是奉命行事。」

  張尚儀瞪大眼睛道:「我哪裡從你身上搜到什麼冰玉荔枝了?你懷裡明明只有一張絲巾。」

  初晨道:「是真是假,請皇上下令搜搜就知道了。」

  宮人果然從張尚儀懷裡搜出那件冰玉荔枝來,一數,當真是冷後所說的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縫隙那裡刻著一個小小的壽字。張尚儀大驚失色,這東西怎會到了自己身上?她並不笨,回想自己一路來直接接觸過的人只有初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反被初晨算計了。這反戈一擊卻是致命的,張尚儀彷彿要吃了初晨一般,失聲大叫:「你害我!你害我!」初晨淡淡的退到一旁。

  太子鐵青著臉,一腳踢在張尚儀的小腹上,恨聲道:「賤人!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張尚儀跌落地上,噴出一口血,只直直看著冷後道:「娘娘,奴婢冤枉!」

  冷後豎著眉道:「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你好生將實情說出來,看在你服侍本宮這麼多年的份上,不罪及你的家人。」張尚儀聞言,露出死灰般的神色來,慘笑連連,一頭向著柱子撞去,待宮人反應過來,上去瞧時,已斷了氣。

  冷後深深望了初晨一眼,瘋狂的恨意幾欲將她吞噬。

  鬥獸會中三皇子彥信所斗的兩隻虎和暗衛被人動了手腳,險些傷了彥信,皇孫又死,兩件事情導致瑞帝大怒,激起蘭若皇朝皇宮內的一場血腥大清洗,宮中打殺了若干的宮女嬤嬤奴才,又有幾個嬪妃、貴人牽扯其中,被賜自盡,其中居然有曾太傅的女兒曾蘿。

  說是皇孫出事的那日,有人看見曾蘿和皇孫一起玩,後來又發散鬢亂,慌慌張張的從那園中跑出去,雖然曾蘿一直哭喊自己冤枉,卻沒有人肯相信她。她臨終時苦求要見太子一面,太子始終沒有為她說一句話,也不肯見她,說是這樣狠毒的婦人不見也罷。

  其後,瑞帝雖然沒有株連曾太傅一家,但曾蘿是曾太傅的獨女,一直深受寵愛,受此打擊,曾太傅一病不起,在兩個月後也撒手人寰,曾家,從此凋敝。初晨聽了,長長嘆息了一聲,寒意透骨,如果不是她小心,此時死的恐怕就是她了。冷後,只怕也是看出了瑞帝要利用她來牽制平衡太子,才一心想要除去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在權勢誘惑前,什麼親情,愛情都是假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39:40
第十三章 一院香

  屋裡沒有掌燈,初晨靜坐窗前,前日她在妙香山遇到微服的太子,可能是因為愛子早殤,從小青梅竹馬的女子也死於非命的原因,太子臉色有些憔悴。初晨不想與他說話,便遠遠的躲開,誰知太子卻叫人去喚她,她只得上前。

  太子憂傷的看著她:「你在怪我嗎?怪我那日沒有幫你說話?我當時傷心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初晨真摯的搖頭:「我不怪你,任是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會那樣的。」她是真的不怪他,他這樣的人,早已沒有了多情善良的權利,換了她,她也會那麼做的。

  太子絮絮叨叨的跟她說了許多,她卻只是淡淡的應付,她不太習慣安慰一個陰謀失敗又到女人懷裡尋求安慰的男子,尤其是剛剛才被他背棄的女子。

  她不是沒有看見太子眼裡的傷感和內疚。一年多來,太子對她體貼關心,溫柔多情,謙和有度,貌似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但是她心裡明白那是在沒有觸及到他的利益的時候。那件事情,有心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們這些女子不過是上位者鬥爭的工具和犧牲品罷了。

  她不相信以太子的聰明,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那天倒霉的是她而不是曾蘿,太子也會一樣的對她。權利爭鬥中,只有勝者才有說話的權利,這點她一向看得很清楚。十多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她這個只認識一年多的人呢?她自問沒有那樣超凡的魅力。想到這裡,初晨自嘲的笑笑。

  「你看見我了?我就知道躲不過你。」低沉的男子聲音從薔薇花架下響起。一身白衣的彥信從花架下走了出來,對著窗裡的初晨眨了眨眼睛。

  「啊!」隨著一聲低叫,清脆的茶杯破碎聲從門外傳來。潤露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三,三,三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初晨不由火冒三丈,這個傢伙絕對是故意讓丫頭看見他的。也不知彥信低聲跟潤露說了句什麼,潤露一溜煙的跑了。

  彥信走進屋裡,只見初晨靜靜的坐在窗下,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的她的臉如玉一般瑩潤,頭髮散發著水一般的光澤,嫻靜皎潔如月光下盛開的白蓮。

  彥信自顧自的走到她床前躺下,笑嘻嘻的:「你這沒良心的,就這樣對待你的恩人。」

  初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迅速的抖了抖,道:「我不認為我們熟悉到這種程度,請你從我的床上起來。」

  彥信單手支頸,側望著她笑:「嘖嘖,這麼快就翻臉無情,你真夠無情的。忘了是誰把你從那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啦?未來的太子正妃?」下一秒,彥信俊美的臉湊在她臉旁,熱熱的氣息呼在她臉上,脖子上。初晨嚇得後退一步,緊緊靠著窗,警惕的道:「你做什麼?」

  彥信道:「我看看你嬌嫩的小臉可有沒有被太子的寵妾劃傷啊!還好,要是被劃傷了,我可要心疼死呀。說吧,你打算怎麼報答我?最好是以身相許。」

  初晨呸了一聲,道:「我可不欠你什麼。」

  「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那冰玉荔枝是怎麼跑到張尚儀的懷裡的?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初晨鎮定的望著他:「冰玉荔枝是張尚儀從我身上搜去的,這一點有目共睹。」

  彥信瞳孔縮了縮,從懷裡摸出兩根亮閃閃的銀針:「這東西你認識嗎?那天那兩隻虎被人動了手腳發了狂,我險些被傷,有人用這個東西救了我。」初晨湊過去看:「兩根再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的命還真大哈?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彥信拿起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她手上那個赤金鑲嵌紅寶的手鐲:「就是最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怎麼要帶這麼多在身上?我從來不曾聽說風家小姐擅長女紅。」

  他的手很冰涼,初晨縮了縮手,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彥信不語,伸手在那鐲子最大的一粒紅寶石上連按了兩下,手鐲張開了一個小口,幾根銀針從裡面落了出來。

  看著彥信得意的笑容,初晨也懶得再裝:「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考慮怎麼報恩吧。」

  「我不是已經報恩了嗎?如果你嫌不夠,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初晨笑笑,「我怎麼覺得你是恩將仇報呢?」那冰玉荔枝的事情,絕對與彥信有關,紫苑郡主哪有來得這麼巧,那出現在麒兒身旁的冰玉荔枝又怎會那麼巧呢?她可不傻。

  彥信笑得更燦爛了,「你都猜到啦?那你更應該感謝我了。」

  初晨恨不得萬針齊發射爛眼前的這張俊臉,天知道她當時是怎麼了,居然出手幫了這個黑心爛肝的人。她咬著牙道:「我感謝你?你故意讓紫苑來搗亂,讓我和麗雲結仇,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不和。又故意讓人趁亂偷走我的冰玉荔枝,準備行那栽贓陷害之事,如果不是我剛好幫了你,你會大發善心將冰玉荔枝還我?說不定此刻死的人就是我吧?」

  彥信懶懶的道:「我以為你夠聰明,結果還是有點笨。我真要害你,你此刻還能在這裡賞月嗎?我如果不讓紫苑來搗亂,遲早都有別人來搗亂,如果不讓人偷走你的冰玉荔枝,遲早也會有人來偷走,相比而言,你認為是被我拿走了好呢,還是被她拿走好?我那是防止你太笨,被她拿去就不好了,你懂不懂?既然她願意付出一個孫子生命的代價來除掉你,我怎能不成全她?她不是沒找到你的冰玉荔枝嗎?我就幫她做一個直接放在她孫子身邊,你看,她不是高興極了麼?看都沒看,就直接把它當罪證了。」

  初晨鼓著腮:「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不提醒我一聲,要是我的冰玉荔枝被張尚儀搜去了,我還不是一樣的死麼?」

  彥信瞟著她道:「難道你真有那麼笨?紫苑不是提醒過你,那東西會惹禍嗎?你認為我當真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在那裡大聲地跟你說,小心點?那冰玉荔枝時在時不在的,你都弄不明白的話,我救得你這一次,也救不得你下一次。反正你遲早都要死在別人手裡,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省得浪費我的精神。」

  話是這樣說,她確實也是被紫苑提醒才引起警覺的,但從他嘴裡說出這話來,就是這麼難聽。初晨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旁邊的茶杯就向彥信砸去。彥信笑眯眯的用嘴接住杯子,喝完裡面的茶,陶醉無比:「晨晨喝過的茶真香。」

  初晨皺眉道:「你鬼鬼祟祟的,不是真來報恩的吧?到底想幹什麼,快說。」

  「我真是來報恩的。」彥信一本正經。

  初晨詫異的望著他,黃鼠狼會給雞拜年,她沒弄錯吧?彥信道:「最近你家裡是不是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訪客啊?」

  「你就是其中一個。」初晨不客氣的回答。

  「你的消息真閉塞。」彥信鄙視的道,「外面都在傳,你身上有一件很稀罕的寶貝,有翻天覆地之能。聽說是天南古國留下的藏寶圖。」

  你就編吧,初晨沒好氣的道:「我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你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小心些的好,輕易不要出門,就是出門也應該多帶幾個人。或者可以喊我作陪,我的時間多得很,一點都不怕麻煩的。」彥信貌似好心。看著彥信一本正經的樣子,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奸詐,自然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初晨躺在床上,無意識的用簪子劃著裡面的床欄。為什麼要救彥信,那是因為如果彥信死了,她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皇帝不會再留她,皇后也會更肆無忌憚的除掉她。她現在即沒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也沒有脫離這個環境的實力,想要活下去,就在於怎樣利用瑞帝、冷後和太子、彥信之間的爭鬥互相制衡,所以這三個人,任誰都不能出事。外面都在盛傳她身上有藏寶圖,是誰傳出去的?這幾天的確總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人在風府周圍出沒。但是看到風府防範嚴密,又消失了,她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一年了,皇帝也該動手了。既然彥信來跟她敘舊,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潤露進來伺候她的時候,表情怪怪的,略帶著一絲興奮,一雙眼睛四下里亂瞟,一副捉姦的樣子。看見初晨生氣,討好的道:「姑娘,前幾日奴婢聽見外面都在盛傳皇上有意將姑娘指給三殿下做王妃,看來是真的啦?」初晨心裡恨透了彥信,連帶著看潤露也不順眼,將她轟了出去。她喚來春意:「你明日給我準備一套素衣,再通知廚房精心準備些糕點,還有我們從家裡帶來的梨花白也拿出兩壇來備用。」

  春意問:「有客人嗎?」

  初晨笑笑不答,起身從妝台上取了一柄象牙梳,慢慢梳理著自己的頭髮。春意忙上前給她梳頭,看著燭影搖紅中美麗的容顏,想到她的可憐之處,春意由不得的嘆了口氣。

  「你到我身邊已經有十多年了吧?你覺得我對你如何?」昏黃的銅鏡中,春意看不清初晨的表情。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39:58
第十四章 白雲盡

  翌晨,小丫頭春黛給初晨送早餐。剛進屋,就見初晨立在桌前低頭寫字,神態悠然。春黛撇撇嘴,姑娘倒是過得悠然自樂,對自家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枉自她們這幫丫頭一直替她難過。

  擺好早餐,春黛束手立好:「姑娘,用膳了。」不管平時姑娘對她們再放縱,規矩卻是一定不能少的。初晨應了一聲,潤雨從外面拿著幾枝芍藥進來,見狀忙將花遞給春黛,上前服侍初晨淨手。因見春黛還在細細看那幾枝花,不由罵道:「好沒眼色的丫頭!不知道服侍姑娘淨手用膳也就算了,還不知道見子打子,忙著將這幾枝花插進瓶裡去麼?」

  春黛皺皺鼻子,嬌笑道:「雨姐姐別罵我呀!我這不是看姑娘寫的字好嗎?」潤雨作勢要打,春黛一溜煙的跑到外間去了。

  潤雨今日不知為何,粉嫩的臉上總帶著一些不同以往的嬌羞,總是有些發愣。初晨喝了一盅羊奶,又就著幾樣精緻的小菜,用了一小碗碧玉粳米粥後放下了碗筷。潤雨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的遞給她漱口的茶。春黛捧著一個淡青色的花瓶進來,正好看見了,嚷嚷道:「咦!雨姐姐怎麼也不會見子打子呀!」

  潤雨嚇了一跳,忙去收碗筷,春黛遞過一杯茶,笑道:「姑娘還沒漱口呢!姐姐這是怎麼啦?」潤雨吶吶的收了碗。春黛再想說幾句玩笑的話,卻見初晨面無表情的樣子,嚇得吐了吐舌,忙捧著痰盂退下。

  初晨看著桌上紫色撒金的帖子,笑道:「我真沒想到那位會從她這裡下手。」春意看著那簪花小楷寫就的「紫苑」二字,皺眉道:「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刁蠻呢。」又擔憂的道:「近來附近總有來歷不明的人,姑娘還是不要去了。」

  初晨笑道:「皇帝要我去,我又怎能不去?何況就是躲過了這次,下次也是躲不過的,不如大家都早些遂意的好。我若是僥倖逃過此難,說不定也會有後福。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春意稱是,剛要給初晨梳頭,初晨沉吟片刻道:「你再去廚房看看,把潤雨叫來服侍我。」

  春意有些驚奇,姑娘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潤雨梳頭的嗎?潤雨梳頭有些毛糙,總是會將姑娘的頭髮揪下些來。姑娘曾經說過,與其讓潤雨梳,不如她自己梳還要舒服些。今兒是怎麼了?但見初晨一臉的平靜和自然,什麼也看不出來。她行了個屈膝禮,還是去喊潤雨了。

  潤雨天性沉靜,不喜歡到處跑,除了當差的時候,多數躲在自己房中,但今日春意在她房中居然沒有找到她。春意沿著花徑走出去,居然在薔薇花架下看到了潤雨。潤雨立在薔薇花架下,愣愣的望著地上發呆,就連她走進了都沒有發現。春意笑道:「喲!妹妹這是在做什麼?這麼熱的天,也不怕中暑麼?是不是這裡有金子呀?」說著假意湊過去看。

  潤雨唬了一跳,有些驚慌的笑道:「嚇死我了!哪有什麼金子!我不過剛好從這裡過,看見螞蟻搬家,覺得好玩罷了!」春意道:「姑娘起了,讓你去服侍她呢!我要去廚房,你快去罷!」

  潤雨像躲什麼似的忙著走了,春意走過去細細看了一會,只見薔薇花架下,除了幾片落花與些塵土外,什麼也看不出來,就連螞蟻和蟲子也沒有一隻。

  潤雨走進屋子,只見初晨坐在妝台前,長長的黑髮又密又順,散發著水般潤澤的光,聽見她進來的聲音,初晨回頭粲然一笑,輕聲道:「你來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麗動人,一樣的傾倒眾生,但此時看到這個笑,潤雨沒有往常的愉快,只感到迷茫和無盡的憂傷。

  「來給我梳頭吧!」初晨柔和的說,看到潤雨有些愣神,便笑道:「我以前一直不喜歡你給我梳頭。但我想著,你和春意快二十歲了,興許很快就要嫁人,以後這種機會再也沒有了。」

  潤雨的臉色一下發了白,機械的走到她身後,拿起了碧玉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初晨彷彿沒有發現她的異常,笑吟吟的道:「你和春意是我最愛的,將來你們出嫁的時候,我會盡力滿足你們的願望。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潤雨嘆了口氣,輕聲道:「奴婢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姑娘好過,我們自然就好過了。」

  初晨拍拍她的手,道:「我並不曾將你們看做奴才。只把你們當做是我的玩伴和姐妹。一門心思的只想讓你們有個好的歸宿,將來你們的孩子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再為奴僕。難道你還不懂我的心麼?春意已是和我說了,她將來要自己選夫婿,你就不想嗎?」

  潤雨勉強笑笑:「我只想跟著姑娘,只要姑娘一日不嫌棄我,我便一日不離開姑娘。」

  初晨沒有如往常那樣笑著說她傻,反回過頭靜靜的看著她,看得她不自在了,方淡淡的道:「我若是一輩子不嫁呢?」

  潤雨一咬牙:「我便陪著姑娘一輩子不嫁!」

  初晨嘆氣道:「找個自己心愛的人,共度一生,不是很好嗎?你若是現在和我說了,我必然會想方設法如你所願。韶華易逝,你又何必呢?」

  潤雨眼裡含了淚,抬頭道:「姑娘是不相信我嗎?」

  初晨定定的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知怎的,潤雨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氣。初晨道:「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若有一日改變主意了,記得來和我說一聲,我必成全你。」

  潤雨屈膝行禮,走出去立在廊下,看著遠處的薔薇花架,心裡一陣酸楚,不由掉下淚來。世家女兒身邊都有早早選出來的陪嫁丫頭,將來姑娘出嫁,她們就是姑娘身邊的得力助手。若是被姑爺看上,姑娘抬舉,就可以抬了做姨娘,再有一兒半女,就是半個主子。根據風家往年的慣例,因怕丫頭比小姐年齡大,嫁過去後欺主,她和春意雖從小跟了姑娘,卻因著比姑娘大了三歲,是不可能成為陪嫁丫頭的。所以她們倆若是要隨姑娘出嫁,就只有先配了人,以管家娘子的身份陪嫁過去,否則便是留在了家裡,等著哪日主子想起了,隨便配個小廝了事。

  春意從廚房回來,遠遠的便看見潤雨又在發呆,順著看去,又是那一架薔薇。不由笑道:「你今日怎麼了?那架薔薇可是跟你有仇麼?你一整天的盯著它做什麼?」

  潤雨慌忙擦了擦眼睛,緊張的看看屋裡,低聲生氣的道:「你胡說什麼!」轉身便走。春意愕然,她說錯什麼了嗎?值得她發這脾氣?反身打起簾子,卻看見初晨立在門邊,一臉的沉靜。

  「姑娘,潤雨她——」春意正想問是不是潤雨被初晨罵了,初晨笑笑:「人大心也大了,你的差事辦好了嗎?」

  萬春湖離京城八十里左右,風景優美,煙波飄渺,有一湖好荷花,更兼獨有的銀魚銀蝦味美鮮香,因此成為京城的名流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

  初晨四更起身,沐浴熏香後,帶了阿憐和四個丫頭,加上五六個孔武有力的家人,一行人乘了二輛大馬車,四五匹馬。天才微亮便出門,剛走到巷子口,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一個年輕男子大聲問:「前面是寧國公家的小姐嗎?」

  初晨從簾縫裡看去,只見明亮的火把下,一隊大約一二十人的騎兵,一色的高頭大馬,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兒郎,黑衣鐵甲,冰冷肅殺,看樣子是皇帝身邊的近衛——虎嘯營。打頭的是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將軍,威猛高大,皮膚有些黑,雪亮的牙齒,一雙圓圓的眼睛裡全是好奇,緊緊盯著初晨的車。

  阿憐走出車去朗聲道:「正是寧國公家的小姐,請問幾位軍爺有什麼公幹?」

  那將軍見出來了人,眼睛一亮,一看卻是一個臉上有疤的嬤嬤,有些失望的道:「這位嬤嬤,末將付原萩,奉了皇上的旨意,來護送寧國公家的小姐。特來知會一聲,若有冒昧之處,請小姐見諒。」

  阿憐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回到了車裡。初晨從窗縫中看到那將軍的鐵盔上儼然有幾點晶瑩的露珠,低聲自嘲:「恐怕等了一夜呢。他就那麼不放心?焉知天下雖大,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阿憐看著初晨微翹的嘴角和眼裡那冰冷的嘲意,像極了年輕時的綠綺夫人,又比綠綺夫人多了幾分冷絕,暗嘆了一口氣,正準備縮進角落裡。初晨卻不肯放過她,笑道:「嬤嬤,和我說說你和我娘親年輕時的事情。」

  阿憐愣了愣神,眼裡彷彿飄過了萬水千山,半晌方道:「夫人一生很苦。」初晨不滿的道:「我知道,我想問的是具體的事情。」見阿憐倒理不理的樣子,她杵著下巴,忽閃著大眼睛:「嬤嬤,你以前必然是一個大美人!真是可惜,如果沒有她,你也不會這樣。你就不怨嗎?」她的表情看來是一派的天真嬌俏,彷彿不知道這樣會刺痛阿憐的心。

  阿憐緩緩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木然的笑道:「時間太久遠了,我早已習慣了它,彷彿我生來,它便存在一樣。你問我怨不怨?你和夫人,都有一條傷痕,只不過你們的在心裡,我的在臉上。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初晨的臉猛然黯淡下去,卻還是不肯放過她,往前一撲,緊緊抓住她的袖口:「嬤嬤,你說得沒錯,但是我的傷痕,比你們想像的還要深!我告訴你,我都知道了。他們騙不了我!」微微的晨光中,初晨的聲音冰冷寒涼。

  阿憐睜開眼睛,眼裡全是憐憫,她微嘆了口氣:「姑娘這又是何必?那天,我看見你了。」

  初晨臉色頓時大變。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40:16
第十五章 夏日長(上)

  初晨放開阿憐,垂頭低聲道:「那你為什麼不揭穿我?」

  「夫人做的有些事情,我,並不贊同。」阿憐淡淡的道。

  初晨苦笑:「是啊,我怪你做什麼?她要你做什麼,你自然要去做。她那樣的人,卻有你這樣幫手,我可真羨慕她呢!你知道嗎?那天我見著那人後,才知道原來人也可以笑得那樣無憂無慮,天真純潔。真是同人不同命呵!」

  「那你為什麼不衝出去點破她呢?那樣可以多一個人陪著你一起受苦。」

  初晨帶著些悵惘,低低的道:「那一刻,我真恨她,為什麼她就可以擁有世間最美好的一切,而我卻要受盡這些苦楚?可是那樣天真純潔的笑容,我怎麼都想多看兩眼。我有種錯覺,好像她就是另一個我無憂無慮的活著,我不忍心打碎她的夢。」

  阿憐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初晨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初晨淒然一笑:「嬤嬤,如果我今日死了,就讓她替我好好活著吧。」

  車輪轉著,四周只有馬蹄聲和兵器偶爾敲擊著鐵甲的聲音,阿憐靠著車壁彷彿是要睡著了。時間真快啊,如果不是初晨故意刺激她,以往的一切,她以為她都要忘記了。她和綠綺夫人同歲,在綠綺夫人三歲的時候就到她身邊了。那時候,綠綺夫人還不叫綠綺夫人,是關西大族蘭氏的嫡系獨女,乳名喚作阿綺。

  小的時候,她做阿綺的玩伴,大了些,就做阿綺身邊的大丫鬟,阿綺沒有姐妹,對她好比親姐妹一樣。後來,蘭氏敗亡,她和阿綺一起逃亡,那段時間,她們像親姐妹一樣,不是主僕。她曾經以為,她們倆會就這樣相親相愛,相知相惜的過一輩子,誰知道她們遇上了瑞帝,遇上了風子瑛,她又陪著阿綺一起傷心,一起嫁進風家。阿綺成了綠綺夫人,她成了嬤嬤。阿綺,從來就不是她一個人的阿綺,也不是任何人的阿綺,阿綺只屬於她自己。她知道阿綺有一個夢想,所以不管阿綺做什麼,她都不問原因,默默的守在她身邊,默默的幫她去做。現在阿綺要她守住她的女兒,她便守著,一定要將初晨完好無缺的交回阿綺手中。

  朝陽已經升起來了,幾縷陽光從窗縫中頑皮的鑽進來,沖淡了初晨心中的陰暗。她輕輕拉開車窗的簾子,不期然的卻對上了一雙明亮探究的眼睛,原來那個黑皮膚的年輕將軍付原萩一直走在她的車旁,盯著她的車窗。見她拉開簾子,他片刻的失神後,止不住的欣喜和激動,他對著她揚起濃濃的眉毛,大大的咧開了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映得臉越發黑了。

  陽光下,他的笑容是那樣的乾淨美好,看上去是那樣的快樂,初晨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厭煩,「啪!」的放下了簾子。眾軍士一陣大笑,付原萩苦惱的耷拉下了臉,一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付原萩早就聽說寧國公家的小姐貌美天下無人可及,在和弟兄們喝酒的時候他們也曾猜想過到底是怎樣的美人。沒想到他今日竟然親眼見著了這位寧國公小姐,這位小姐果然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美的,但也是極傲氣的。不過麼,美人總是有些傲氣的,而且,美人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他想了想,也就釋懷了,也哈哈大笑起來。

  聽著車外的笑聲,初晨有些氣悶,又不可能叫人家不要笑,心裡越發討厭起付原萩來。

  走了大約兩個多時辰,空氣越來越濕潤清新,初晨想著應該要到了,果然車停了下來,付原萩大聲的道:「風小姐,萬春湖已到了,郡主在前面候著呢。」

  春意和潤雨早從後面的車裡跑上前來,替初晨整了整衣衫和頭髮,又放好了腳凳,扶著初晨下了馬車。初晨抬起頭,只見身旁一群男人直勾勾的望著自己,特別是那個付原萩,一臉欠扁的笑容,對著自己盯死了的看。春意與潤雨俱都又羞又惱,頭也不敢抬。初晨全身僵硬,硬是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來。

  虎嘯營多是從忠於皇室的貴家兒郎中精選出的佼佼者,人人都有品秩,這幫人身份不一樣,平時最愛做的事情和那些紈褲子弟沒有兩樣,又因著虎嘯營的身份,更是猖狂。他們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如是其他嬌滴滴的小姐,見了他們這個樣子,莫不是要麼羞得要死,頭也不敢抬,要麼就是故作清高,頭昂的高高的。偏初晨大大方方的看著他們微微頷首,神情柔和端莊,舉止得體。當下眾人的態度就有些愕然。

  阿憐上前去每人給了一錠銀子,笑道:「多謝眾位軍爺,出門在外,招待不周,各位買酒喝呀。」見了銀子,眾人全都眼巴巴看著付原萩,見付原萩抬抬下巴,方接了。

  因還在孝中,初晨今日只穿著極簡單的一件珍珠白的長裙,領口袖口用銀線繡了忍冬紋,腰間繫了一條銀色的寬絲帶,越發顯得腰身盈盈一握。濃密黑亮的頭髮用一根綠汪汪的碧玉簪簡簡單單的綰了,再綴著兩三朵小小的珠花,腰間掛著一塊綠的要滴出水來的翡翠蓮花,長長的綠色絲絛隨風飛舞,與頭上的碧玉簪相呼應,此外全身上下再無半點裝飾。她身材修長,玲瓏有致,穿了這身衣服越發的清新可人,飄逸出塵。眾人鴉雀無聲,更有人忘了接銀子。

  只聽一陣歡快的笑聲從前方的柳林中傳來,紫苑郡主穿著一身榴紅的華貴宮裙,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頭上戴著宮制的堆紗花,那花制的極精巧,用銅絲串了碧玉做了葉子,再串了各色細小的珍珠和寶石做了花蕊,隨著人一動,顫巍巍的抖動著,整個人顯得貴氣嬌美極了。

  看見她們,紫苑郡主不耐煩的甩開了身旁的嬤嬤和侍女,像一隻靈巧的燕子飛奔過來,立在初晨面前呵呵笑道:「咦,這一身果然像個病人樣的,寡白寡白的,脂粉也不施,沒有上次好看。」一定要叫身旁的侍女取朵她頭上戴的那種堆紗花來給初晨戴上,初晨苦笑不已,倒是她身邊一個姓張的嬤嬤低聲說是初晨還在孝中,紫苑郡主也不在意,玉手一揮,將花扔在潤雨懷裡:「給你家姑娘收起來,以後戴就是了。」

  不等初晨謝她,她早一溜煙跑到付原萩的馬前一疊聲的叫:「原萩哥哥,你怎麼也來啦?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付原萩笑吟吟的:「我這是在執行公務呢,怎比你一日就忙著玩。」紫苑郡主哼了一聲:「皇帝舅舅也真偏心,怎麼就不見他派人送我呢?」

  看他們的樣子卻是極其親熱熟識的,看著初晨望向二人,那張嬤嬤笑道:「付將軍是威遠侯家的小侯爺,威遠侯夫人是郡主嫡親的姑母。」

  張嬤嬤走到紫苑郡主身邊,對著付原萩行了一個禮,付原萩和氣的道:「嬤嬤今日也來了?舅舅、舅母一向可好?」張嬤嬤笑道:「公主殿下和駙馬爺身體安泰,殿下前日還說起公子呢,說是多日未見公子了,有些掛念。」付原萩道:「有勞舅母掛念,我這段時間很忙,請嬤嬤轉告舅母,就說甥兒過幾日便去給二老請安。」

  初晨便知這張嬤嬤必然是長公主身邊的親近之人,是照顧監督紫苑郡主的管事嬤嬤,身份地位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果然張嬤嬤轉頭對紫苑郡主笑道:「郡主,風姑娘既是到了,不如早些去遊湖呀。」

  紫苑不情不願的,張嬤嬤低聲說了幾句。紫苑方跑過來,親親熱熱的拉了初晨的手,往柳林中走去。付原萩帶了眾軍士跟她們隔了幾步遠的距離,慢慢跟在後頭。

  初晨是第一次來這裡,只見前面兩片青山,中間夾著一片茂密的柳林,柳林中小鳥歡唱,一條清澈的溪流在裡面蜿蜒淌出,溪邊綠草茵茵,開著無數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嬌豔的野花,幾隻漂亮的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看她四處張望,紫苑道:「北地沒有這裡美吧?」

  初晨笑道:「北地沒有這樣的精緻婉麗,但也是極美的。」

  紫苑奇道:「那是什麼樣的?」

  「北地的天更藍,更高,地更寬闊,水更清,就連花麼,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比這裡的開的更加冶豔些。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胸開闊,騎著馬在草原上跑一圈,有什麼憂愁彷彿都可以隨風而去。不像這裡,看著就生出些愁緒來。」初晨努力回想著北地的好,從前因為她懼寒,最恨的是北地的冬天,連帶著也不喜歡北地,現在卻由不得的想念那個可以由她放馬馳騁的地方起來。

  「北地是那樣的嗎?」付原萩突兀的問。見他一臉的嚮往,紫苑生氣了,嚷道:「原萩哥哥,你怎麼可以偷聽我們說話?北地荒涼,又怎比得我們南方美麗繁華?」付原萩笑笑,並不理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43:46
第十六章 夏日長(下)

  穿過綠柳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銀白色的沙地上點綴幾間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接天的荷葉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粉紅色的、白色的荷花,幾張精緻小巧的畫舫停在岸邊,空氣中飄著清新的荷香,讓人憑空生出幾分愜意來。

  紫苑踢著腳下瑩白的沙子,得意的道:「怎麼樣?沒見過吧?比你那北地好多了吧?」說著擺出一副初晨若是不承認此地比北地好,她就不饒的樣子來。初晨笑笑,紫苑先前擺出的那副熱情的樣子,讓她一直不適應。眼前的紫苑終於恢復了驕橫,倒讓她鬆了口氣。她委婉的道:「北地的確沒有這樣的景緻。」卻並不是承認北地不如南方。

  紫苑沒有聽出來,高興的指著瑩白的沙地:「看見這個沒有?這裡原本是一片髒兮兮的黃土,三哥說是太難看了,讓人從海瀾那邊精選來了這批銀沙鋪在這裡,漂亮吧?」

  她嘴裡說的三哥,自然是指吃喝玩樂最在行的彥信。初晨卻不得不承認,這萬春湖,因有著這片銀沙,有了一種獨特的夢幻般的美麗。

  幾人走至湖邊,正要登上畫舫。付原萩突然擋在前面:「郡主和風小姐請留步,待末將檢查過畫舫的安全再登舟。」

  紫苑一聽,柳眉倒豎,直指著付原萩怒道:「付原萩!你什麼意思?我還會害風小姐嗎?」

  付原萩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嚴肅的道:「這段時間有些不太平,我奉了皇上的旨意保護風小姐的安全,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這也是為了郡主好,還請郡主體諒。」接著一揮手,虎嘯營軍士就要魚貫而上。

  紫苑大怒,張開雙臂攔住去路,喊道:「付原萩!你怎麼敢!我要告訴爹爹和娘親!」

  付原萩黑著臉:「紫苑,你連皇上的旨意都要違逆嗎?若是舅舅和舅母在這裡,更加不會由得你胡來!給我讓開!」

  付原萩帶來的這些軍士,平時都是與紫苑極熟的,紫苑眼淚一下子衝出眼眶,覺著今日丟了極大的面子,就是不肯讓開,那些軍士也不好來拖她。付原萩不耐煩了,厲聲道:「張嬤嬤!快些將郡主勸開!」他黑著臉,寬肩長腿,黑色的衣甲和兵器在陽光下反射著寒光,全身散發著凶悍狠厲的氣勢。張嬤嬤忙指揮兩個有力的侍女上來,連哄帶拉的將淚流滿面的紫苑拉開。

  眾軍士呼啦沖上畫舫,裡裡外外搜了個遍,一無所獲,卻不肯下來,像鐵塔一般在畫舫邊上立了一圈。付原萩任務完成,立時從黑煞神搖身變成了和藹可親的大哥哥,此人臉色變化之快,令初晨歎為觀止。他笑眯眯的道:「可以了,紫苑,不要哭了,改天哥哥給你賠罪,咱們上去,好不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哭,瞧,風小姐都笑話你了。」

  初晨一聽暗道不好,她一直冷眼旁觀,就是不想攪進這些是非中去,誰知道付原萩一句話就將她拖了進去。果然紫苑郡主立時止住了淚,瞪大了眼睛,衝著她大聲道:「笑什麼笑?都是因為你!害我沒有面子,你還笑!」

  初晨冤枉死了,她什麼時候笑了?她剛才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好不好?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禍水東移成功的付原萩,後者無辜的望著她笑,紫苑則完全忘記了剛才讓她出醜的人是誰,一門心思的追究初晨莫須有的罪名。初晨心中暗恨,看紫苑不依不饒的樣子,只得道:「郡主,都是我的錯,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她瞟著付原萩那得意的笑容,恨得直磨牙,第一局算你贏。

  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剛才付將軍一副公事公辦,威風凜凜的樣子,嚇得我險些舊疾復發。」她這樣一說,紫苑生氣的鼓起腮瞪向付原萩。初晨又懷疑的看著二人道:「郡主,你們真的是表兄妹嗎?」

  「那是當然!」紫苑氣鼓鼓的道。

  初晨低聲道:「哪有哥哥這樣對妹妹的?」紫苑的臉又黑了幾分,不等紫苑出聲,她又驚奇的道:「郡主,這些軍爺是要和我們一起遊湖嗎?」

  紫苑一看,果然那些軍士還站在畫舫上,便頓足尖叫道:「他們怎麼還不下來?我不要和他們一起遊湖!你快叫他們下來!」衝過去對著付原萩狠狠的踢了幾腳,還順帶從他懷裡扯走了一塊她早就看上的三腳金蟾翡翠玉珮。

  為了讓紫苑消氣,付原萩只好咬牙承受了這幾腳,紫苑這幾腳踢得很重,疼的他吸著一口氣不敢呼出來。初晨羨慕的感嘆:「我現在相信付將軍真是郡主的哥哥了。瞧,多好的哥哥呀,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

  付原萩苦笑不已,他倒小看了她,先前看她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還以為比他的這個刁蠻表妹要好欺負些,誰知道更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倒是張嬤嬤低聲勸了紫苑一會,紫苑方冷著臉嘟著嘴上了畫舫。見二人上來,早有機靈的奴僕在船頭擺上一桌精緻的酒菜,中間就有新鮮的銀魚銀蝦。初晨早早出門,未曾用過早膳,早已是餓了,聞著酒菜香,食指大動。紫苑招呼初晨坐了,見付原萩訕笑著也要坐下,不由生氣的道:「咦!真奇怪了,付大將軍不是來辦皇差的麼?感情你辦的這差事是來喝酒吃肉的呀?起去!」

  付原萩討好的道:「好妹妹,哥哥我三更天就起身,就是吃了些膳食,也早沒有了不是?你一向最疼哥哥的,你——」

  「我怎麼敢高攀付大將軍你呀?我這粗茶淡飯,沒得污了大將軍你的眼。」紫苑不客氣的打斷了付原萩的話,轉頭對著丫頭們喊道:「就是我和風姑娘兩人用膳,用不著這麼多的椅子,給我撤了!」丫頭們忍著笑撤了椅子。付原萩愁眉苦臉的摸摸鼻子,靠在舫柱上,可憐兮兮的向初晨使眼色,初晨視而不見。

  輕嘗了一口酒,初晨讚道:「好酒!我也帶了北地特產的梨花白酒,乃是我家珍藏,風味與此不同,不如趁此機會,錦上添花,請郡主嘗嘗?」紫苑也是個好玩的,眼睛一轉,拍著手笑道:「好啊!好啊!那酒我前年在小舅舅那裡嘗過的,至今記著呢,可惜太少。」

  封泥打開,酒香四溢,倒入杯中,清澈凜冽,天光雲影倒映其中,紫苑輕啜一口,讚道:「香透兩頰,甜綿爽口,餘味悠長,好酒!」與此同時,初晨清晰的看見付原萩的喉頭動了一下,心中不由大樂。

  梨花白產量極少,初晨帶來的這一壇,乃是五十年的珍藏,就是放眼整個蘭若皇朝,恐怕也找不出多少來。不光是付原萩饞,就連那一二十個軍士也饞得緊,都眼巴巴的望著那罈酒。

  紫苑見了,心知初晨是故意要調戲這些軍士,笑道:「好妹妹,我原不知你竟是這樣的妙人兒,還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是個嬌滴滴的木頭,先前多有得罪,姐姐我自罰一杯!」豪氣的飲下一滿杯。

  初晨笑道:「郡主好氣魄!初晨今日方知女子中有郡主這樣的豪俠之人,初晨當滿飲此杯。」說著也喝光了手裡的酒。她暗忖紫苑從小愛和男孩子玩,又極得寵的,最喜歡面子,當是最愛人誇她豪氣的,果不其然,紫苑大樂,不顧張嬤嬤的示意,動作越發的豪氣起來。

  見著紫苑高興,張嬤嬤忙給初晨使了個眼色,初晨親手給紫苑斟了酒,笑道:「郡主,我的下人跟著我早早起身,沒用早膳,我又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麼地方可以供人飯食?」

  紫苑隨意的道:「岸上備得有,你讓他們全都去吧,我這裡安排人侍候你就是。」

  初晨笑道:「那這些將軍們呢?跟著我走了半天,也不能讓人家空著肚子不是?」

  紫苑笑笑,對著付原萩勾勾手指,道:「看在大美人為你求情的面上,賞你跟著坐坐唄!至於你的這些跟屁蟲,岸上菡萏軒備了上好的酒席,愛吃不吃,由得他們。」

  付原萩笑笑,大馬金刀的坐下,揮揮手,那幫軍士悄沒聲息的退了。初晨眼角瞟見自己帶來的人,包括阿憐在內,被人強叉著下了畫舫,一個也沒剩。

  偌大的畫舫,只留下了張嬤嬤和他們三人。初晨也不慌,只冷眼看著這幾人要搞什麼名堂。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44:10
第十七章 風滿樓

  付原萩連喝了三杯梨花白下去,連聲讚道:「好酒!好酒!早聞其名,今日方識其芳容,果然名不虛傳!」

  紫苑眼睛一轉:「咦,這話怎麼聽著像誇美人呢!」

  付原萩含笑不語。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臉上仍然保持雷打不動的淺笑。紫苑皺眉道:「真討厭!我最討厭你這樣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最是虛偽!」

  初晨抬眼一看,二人俱都盯著她,不由撫撫自己的臉龐,想想好像的確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啞然失笑。看著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來,付原萩眼皮微微一跳,隨即垂下眼簾。紫苑喃喃的道:「就是這樣,這才是真心的笑呢。你這樣笑可比你剛才美上百倍!」紫苑眼裡有了那麼一絲遺憾。初晨沒有理睬他們,她被桌上一道製作精美無比的菜餚吸引住了。那菜不知是什麼做的,金色和白色相間,圍了漂亮的各色鮮花,很是喜人。張嬤嬤善於察言觀色,當下上前給初晨夾了一箸,笑道:「此菜名為金玉滿堂,金色的是銀魚抽了細刺裹了粉,用西域來的橄欖油細細炸的,白色的是銀蝦剝了殼,搗成泥做的豆腐,一共用了三十多種配料,三個大廚忙了半日方做成的。姑娘嘗嘗?」那銀魚細小如手指一般,裡面的細刺更是堪比牛毛,要細細挑出,自然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張嬤嬤見初晨吃了很是滿意,又有心賣弄道:「關於這菜名,原是有個由來的。」

  不比初晨初到南地,這些菜品紫苑早就嘗過,沒什麼興趣,此時聽說這菜還有名堂,不由大感興趣,催著張嬤嬤快說。

  張嬤嬤笑道:「這金玉滿堂啊,說的是古代一個姓王的貴族小姐看上了一個姓薛的英俊的窮後生,小姐的家中不同意,小姐卻硬是跟著後生走了。新婚三天後,後生去了邊關。後來,小姐帶著兒子,一個人守著寒窯二十年。那個姓薛的後生衣錦還鄉,才來尋她們母子。當時後生已另娶了鄰國的公主,當朝皇帝為了表彰王小姐的貞節,特賜了王小姐和公主平妻的地位,姐妹二人齊心協力共同侍奉丈夫,一家幸福和諧的佳話。」

  紫苑道:「唔,的確是一段佳話,小姐沒有嫌棄姓薛的窮,姓薛的富貴了也沒有拋棄她,真不錯。」因轉頭看著初晨一臉鄙夷,就有些不高興,道:「妹妹不讚同我的話麼?」

  初晨笑笑,道:「我並不是不讚同郡主的話。而是想起這段佳話的後話,替這位王小姐不值罷了。」

  紫苑好奇的道:「後話?後話不是他們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

  初晨緩緩道:「後話是,這位王小姐剛進了薛府不過三天,就死了。」

  「啊?那又是為何?」紫苑奇道。

  初晨唇邊噙著一絲冷笑,道:「為何?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卻要獨力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家和帶大一個孩子,其中的艱辛困苦是旁人想得到卻體會不到的,靠的是什麼?不過是一片痴心和虛無縹緲的希望罷了。」

  「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卻發現所謂的痴心和執著不過是痴想罷了,她的夫君還是那樣的英俊風流,富貴逼人,而她只是一個皮膚粗糙,憔悴老醜的鄉下婦人。那位異國公主呢?貌美多嬌,青春可人自是不必說,再兼那滔天的權勢和富貴。你說她的夫君會更愛哪一個?平妻的地位又如何?勝負早已分明,結局早已明了,一切不過掩耳盜鈴,安慰世人罷了。」

  紫苑愣了半晌,方嚅囁道:「也許那男子重情重義,王小姐命薄,沒有那個福氣呢?」見幾人皆不言語,一拍桌子叫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公主容不下她,害死了她!好狠毒的婦人!」轉眼見初晨淡淡的笑容,心裡有些不舒服,戳戳初晨:「難道不是嗎?」

  「我不知道。」初晨淡笑。

  付原萩道,「其實風小姐想說的是,害死王小姐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夫君吧?」他一直在旁邊仔細聽她們談話,見她沒有反對他的意思,又道:「她的夫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的幫助和憐愛,絲毫不替她考慮半分,不顧自己是否能給養活她,這是自私自利;新婚三天就離她而去,丟下她一個人獨守寒窯,二十年杳無音信,這是冷酷無情;為了富貴權勢而另娶他人,這是勢利無情;權勢滔天之後,藉著有情有義的名義將糟糠之妻迎回,卻又不曾真心愛惜,任她自生自滅,這是沽名釣譽。此等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勢利卑鄙,沽名釣譽的小人,與其說是王小姐是被公主害死的,還不如說是被所托非人活活氣死的。」

  紫苑聽了付原萩的話,深覺有道理,又一拍桌子道:「這個姓薛的真不是個東西!」

  初晨眼睛亮閃閃的,「別人都是罵的公主,你是第二個這樣說的男人。」那一刻,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找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微風吹過,送來陣陣荷香,初晨起身走到船頭,看著湖面「接天荷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心中沒有任何的旖旎,只覺濃濃的肅殺從那鋪天蓋地的荷花中散發出來。就在此時,畫舫突然動了,丟下了岸上的一大群人迅速的駛向了湖中。

  畫舫一動,初晨帶著幾分驚慌緊緊抓住船舷,充分體現出一個北方人在船上的失措。付原萩如一隻身形優美的獵豹,飛快的落到初晨身邊輕輕扶住了她。他的功夫很好,甚至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好上幾倍,這是初晨看見他的身形的第一個感覺。他高了初晨大約一個頭的樣子,淡淡的汗味並不難聞,反而增強了他的男子氣息,非常魅惑。初晨看著那雙扶住她的手,修長有力,有著一層薄薄的繭子,可以看出主人並沒有養尊處優。

  初晨滿臉通紅的倒退了一步,輕輕掙了掙,卻沒有掙開付原萩的手。此時畫舫突然飛速前進,似離弦的箭向湖心深處射去。初晨驚慌的回頭看著紫苑,紫苑拍著手笑得悠然自得:「好不好玩?終於甩脫那幫子可惡的奴才了。只是可惜——」她斜著眼瞟了張嬤嬤和付原萩一眼。

  初晨臉色蒼白的靠著船舷,一副難受無比的樣子,心裡卻飛速的計算著,對方可能採取的行動和自己勝負的可能性。付原萩有些緊張的看著她,低聲道:「若是不舒服,我可以扶你過去休息下。」初晨點點頭,順從的任他扶著往回走。付原萩是皇帝的耳目,從他的反應上來看,他對紫苑甩掉其他人獨自前往湖心的行為一點都不驚奇,說明他心中早有數。由此一來,付原萩的態度就很關鍵了,如果他是皇帝的人,跟紫苑不是一夥的,對於目前的狀況,她有十分的勝算。但如果他玩的是無間道,她就只有五分的勝算了。她蹙眉微嘆口氣,心裡卻全是大戰即將來臨的興奮。

  付原萩細心的將她扶了坐好,又給她倒了杯茶。在此過程中,紫苑一直冷眼旁觀,臉上也沒有了先前爽朗的笑容,一雙眼睛裡全是冷意和沉思。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44:30
第十八章 冷雨狂(上)

  初晨喝了半杯茶,方好過了些,她極力保持鎮靜,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眼裡的驚慌和懼意,「郡主,這船怎會突然啟動?我身體不適,我要憐嬤嬤和我的丫頭,求您讓船回去吧?」她有氣無力的低喊。

  紫苑邪邪一笑:「好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笑也美,哭也美,愁也美,怒也美,怎麼看都美,不怪我太子哥哥和三哥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就連我這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原萩哥哥也要被你勾去魂了,唉,叫我怎麼忍心將你扔下這湖心去呀。」見初晨吃驚的睜大一雙美目,她上前痞痞的摸了初晨的臉一把,「好滑好嫩好香的小臉兒,嘖嘖,我真捨不得。不過,你看這萬春湖美地不得了,你就是死在這裡,也是適得其所的,不錯吧?好妹妹?」

  初晨可憐兮兮的望了付原萩一眼,強撐著笑道:「郡主真風趣,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付原萩哈哈笑道:「紫苑不要調皮,風小姐生在北地,不識水性,快別嚇她了。」

  「我才沒嚇她呢,不信你看著。」紫苑作勢要去拉初晨。付原萩板著臉:「紫苑!不要不懂事!」才立起身就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他不敢置信的指著紫苑,紫苑驚奇的道:「咦,這梨花白有問題!」說著也撫著額往下一滑,堪堪倒在初晨懷裡。

  付原萩抬眼看張嬤嬤,見張嬤嬤早悄無聲息的倒在了船板上,而初晨驚慌的看著懷裡的紫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嘆了口氣,費盡全力抓住初晨冰冷的手,勉強笑道:「不要怕!」他拚命想要保持住一絲清明,終究敵不過越來越重的睡意,頭一歪,再也不省人事。

  過了一會兒,紫苑自初晨懷裡睜開一雙晶亮的眼睛,坐起身來不雅的伸了個懶腰,笑得像狐狸一樣,湊過去看初晨。見她一付雲淡風輕的樣子,有些不高興:「你就不怕本郡主真將你扔進湖裡去嗎?怎麼都不求我一聲的?」

  初晨靜靜的望著她:「我求你你就不扔了麼?」

  紫苑嘟著嘴:「你這個人,一點都不好玩!怎麼都不肯讓我高興高興!」她伸出頭看了看,岸邊兩隻畫舫急速往這邊駛來,想是眾人見勢不對忙著趕上來了。紫苑道:「真是煩死了,片刻都不得安靜。我帶你去個地方,好玩的緊。」邊說邊使勁拽著初晨走下船板,在密密叢叢的蘆葦中,早放了一艘小船。紫苑報復的將初晨往小船上使勁一推,沒好氣的道:「算便宜你了,由本郡主親自為你駕船。自己小心,小心掉下去淹死了,可沒皇子殿下和付將軍來救你!」

  初晨踉蹌一下,跌倒在船頭,紫苑粗魯的擼起裙子別在腰帶上,又挽起袖子去拿船頭的青篙,嫻熟的一點,小船悄無聲息的往深處駛去,密密匝匝的蘆葦立時遮住了船和二人的身影。看畫舫遠去,紫苑回頭看著初晨煞白的臉色,笑道:「你怕什麼?多少人想巴著我去,我還不賞臉呢。你——」

  紫苑正要再調笑兩句,只見初晨望著自己身後,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全是驚恐,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來不及回頭,就覺得頸部一陣劇痛,手裡的船篙也滑入水裡,天旋地轉之中,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鬼魅般的綠色身影。

  見紫苑倒下,穿著綠色勁裝,臉蒙綠色絲巾的男子彎腰就要將她扔進水裡,一隻冰涼柔軟的手輕輕按住了他。「不要碰她。」溫柔的聲音帶著不容反對的力量。先前驚慌失措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時已靠近他的身畔,他竟然沒有讓開她的這一按。

  男子吃驚的望著少女,少女嬌柔的腰肢不堪一握,眉目如畫,淺笑盈盈,柔軟的發絲被湖風吹起,在陽光下透出淡淡的金色,「若是你想活著離開此地,最好不要碰她。」

  男子眯起眼,細細打量著初晨,根據他掌握的情況,風家大小姐是個足不出戶,體弱多病的嬌嬌弱女,眼前的女子嬌則嬌矣,神情舉止卻一點都不弱,分明是個精通武藝的高手。他迅速退到離初晨足夠遠的地方,低沉的嗓音響起:「你不是風家大小姐。」

  初晨眨眨眼,將被風吹得紛亂的鬢髮捋到耳後,笑得天真可愛:「誰說不是?」

  「你一定沒有幫手。」看著男子狐疑的眼神,初晨指指漫無邊際的蘆葦和荷葉,「但是這裡面有無數的敵人。他們的目標本是我,但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我若是你,便躲起來,等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再趁亂出手,那樣勝算會更大。」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如果我說看你比較順眼,你信不信?」初晨淡笑。

  男子聞言,笑笑:「我也看你比較順眼,為此我就依你所言。」綠色的身影一閃,瞬間消失在蘆葦叢中。

  初晨蹲下身,仔細檢查紫苑的傷勢,她只是被擊中頸部,昏迷過去而已。初晨輕嘆了一口氣,給紫苑整整凌亂的衣服,低聲道:「這天下間,狠心的父母不止一對呢,你也是個可憐人。」她立起身來向湖面看去,萬春湖波光粼粼,寂靜無聲,偌大的湖面上只三艘畫舫,猶還隔她遠遠的。她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快就被風吹散,根本傳不到遠方。

  小船突然一晃,她猝不及防,跌坐在船上,沒有人撐船,但小船卻以箭一般的速度向著蘆葦深處射去。除了船劃破水面的聲音以外,四周安靜得讓人窒息。一陣淡淡的香氣襲來,她一陣恍惚,索性斜靠在船頭,任由他去。

  小船晃晃悠悠,讓初晨昏沉不已。船穿過一片又一片的蘆葦後,終於鑽進了一個狹小的洞口。陰冷的感覺讓她稍稍忘了暈船帶來的不適,洞裡面只有微弱的光,隱隱可以看到裡面很寬,水面離洞頂只有一人高許,其間怪石林立,靜謐詭異的氣氛撲面而來。初晨不由暗暗叫苦,後悔不迭,她終究是對南方的水域不熟,若是早知道對方會這樣做,就不該放走那個綠衣人,讓一切提前發動。

  「呵——」身畔傳來低低的呻吟聲,接著一長串的咒罵聲響起:「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敢打本郡主,活膩了,啊?這是哪裡?有人嗎?有人嗎?」紫苑撫著頸子坐起身來,顧不上罵人,大聲尖叫起來。

  初晨無奈的摀住耳朵,「不要叫了,叫也沒人聽見。」

  「你還活著啊?這是怎麼回事?」紫苑眨眨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初晨悶聲道:「還沒有被你害死。我還要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呢?」

  紫苑側著頭四處看了看,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圍詭異的氣氛,使勁往她身邊擠,「我冷的很,我害怕。好妹妹,都是我的錯,你不要不管我。」

  初晨皺眉道:「別擠了,我要被你擠下去了。」她握住紫苑的肩頭,此時幾簇細細的藍色火焰從洞穴深處飄了出來。

  那幾簇幽藍的火焰從水洞深處緩緩飄向二人,飄到船邊就停下了。映得二人臉色青藍青藍的,詭異無比,「鬼火!」紫苑驚得牙齒亂顫,緊緊抓住初晨,長長的指甲直陷進初晨的肉裡去,初晨痛的悶哼一聲,扣住她的脈門,冷聲道:「你現在就要我死麼?」

  紫苑驚慌的看看她,又看看那幾簇詭異的火焰,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初晨看她驚恐的樣子不像是假裝的,只得嘆口氣:「你不要怕,那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是一個小把戲而已。就是有鬼,也是來找我的,你不會有事。」說著手指微動,一股冷風向其中一簇火焰射去,那火焰搖了搖,熄滅了。

  紫苑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哭道:「我就知道跟你出來玩,定然沒有好事。」

  初晨心裡一陣厭煩,卻只有耐著性子道:「那你為什麼要約我出來?」她嘴裡問,心裡卻早已猜到紫苑必然是落入別人的圈套,但不管這圈套是誰設的,瑞帝必然是那個收網的人。

  紫苑哭得一塌糊塗,卻哽咽道:「我和人打賭,說是如果我能把你約出來,他就給我一座比芳琳苑還要好的園林。」

  「剛才在畫舫上,是你做的手腳?」

  紫苑拚命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嫌原萩哥哥煩,想帶你玩玩。」初晨先前還存著一分僥倖,想著既然是瑞帝安排的,那想必二人只是餌,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誰知這小丫頭太過調皮,橫生枝節,害的二人深陷險境,不由暗自叫苦。看著紫苑梨花帶雨的樣子,初晨只覺得一陣一陣的厭煩,只恨自己先前多事,沒有任綠衣人將這個驕橫的丫頭扔進湖裡去泡死。

  她狠狠的將紫苑甩到一邊,冷聲道:「你再哭,我就將你扔下去!」紫苑吃驚的停止了哭泣,抬臉瞪著她,她從小金枝玉葉,眾星捧月,見著她的人只有巴結她的,何曾有人敢這樣對她!她不由大怒,忘了害怕,指著初晨道:「你,你這個大膽刁女,竟敢以下犯上,我打死你。」揮手就向初晨打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44:49
第十九章 冷雨狂(中)

  初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還敢打我?你最好祈禱我能好好活著回去,否則等著皇帝找你家算賬吧!」實際上她自己清楚,瑞帝把她二人當做誘餌,便已不在乎她們的生死。只是現在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脫險,若不這樣做,就無法讓紫苑乖乖聽她的話,那只會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紫苑不服氣的掙了兩掙,卻發現初晨雪白纖細的手此時如同鐵箍一樣牢牢的鎖住了她的手腕,她使慣馬鞭的手竟然無力掙脫。當下爭強好勝的心一起來,突然想到初晨暈船,害怕水,於是足下用力,使勁搖晃,果然初晨臉色不好起來。

  紫苑正自得意時,手腕、足彎突然一陣酸麻,撲通一聲狼狽的摔倒在初晨腳下,她掙紮著想要爬起,卻全身痠軟,使不上半點力。初晨微微一笑:「你不是很厲害嗎?起來呀?」紫苑覺得又是屈辱,又是痛苦,她不願開口求饒,只默默流淚。

  初晨也不管她,只伏在船邊細細打量周圍。她知道這洞中必然藏有水下功夫極其高明的高手,先前她們的小船就是被這些人從水底推到這裡來的。但這些人將她們送至這個暗洞就再沒了動靜,遲遲不肯動手,到底是在等什麼人,還是對方故佈疑陣?初晨想得頭痛也沒想出個什麼名堂來。一陣細小的聲音從水底深處傳了上來,若非這洞中太安靜,她又認真聽,根本聽不到,這也是先前她沒有發現水下有人的原因。初晨暗自皺眉,想了想,回頭柔聲道:「你若是聽話,我便放開你。」

  紫苑滿臉都是眼淚和汗水,恨恨的道:「我偏不起來!反正你們都不肯放過我的。我為什麼要起來?」

  真是彆扭的人啊,明明就是變相的認輸了,初晨笑道:「沒關係,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們出去後,我絕口不提這事不就是了?」說著解開了紫苑的穴道。

  紫苑抬頭道:「真的?你不騙我?」初晨無奈的點點頭,「只要你聽話,我們能活著回去的話。」

  初晨耐心的道:「我問你,你可知道這個洞的來歷?」

  紫苑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另一個大洞,那裡美極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帶你去那裡的。」

  「那這附近的人有沒有可能知道呢?」初晨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人知道!」隨著「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粗嘎的聲音在距船大約兩丈遠的地方響起,一個黑乎乎,胖墩墩的身影浮出水面,抓住最近的一塊石頭,利索的爬了上去。

  「啊!」紫苑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嚇了一大跳。初晨眯起眼,細細打量著這個人。那人胖胖的,一臉的絡腮鬍子,一雙豹眼閃著精光,身上穿著一層灰色的東西,很好的將他貼身包裹起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她遲疑的道:「你身上穿的就是水靠?」那個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道:「是水靠,而且是鯊魚皮的。」

  一條脆生生的聲音從洞庭深處響起:「好可愛的小姑娘。若是你聽話,姐姐我一定不為難你。」絡腮鬍子嗔怪道:「怎麼這時候才來!」那女聲笑道:「路上遇到幾個小毛賊,耽誤了些時候。當家的,你還好吧?」輕輕的水響聲後,洞庭深處湧出十來艘快船,每艘船頭上都掛著一盞小小的紅燈,坐著五六個人,有男有女,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正中一艘船頭上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婦立在船頭,身形苗條,五官美豔,只可惜膚色黧黑,減弱了幾分姿色。

  「我還說是什麼人裝神弄鬼的。原來是個黑鬼。」紫苑一下來了精神,立在船頭厲聲道:「快送我們回去,本郡主饒你們不死。」紅衣少婦也不生氣,嬌笑道:「好好好,我這就送尊貴的郡主回去。」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紫苑撲通一聲跌入了水裡,撲騰了幾下,張口要叫又被灌了幾口湖水,看見她的狼狽樣,一幫人狂笑起來。

  初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這麼多的高手,她根本不是對手,也罷,只能暫且忍耐。扔出一根紗帶纏住紫苑,慢慢的將她拖向船邊,那船又晃了起來,初晨嚇得緊緊抓住船舷,她這一鬆手,紫苑又要沉下去,她只得道:「這位姐姐,我聽你的就是,你饒了她罷?」紫苑若是出事,她就是活著回去,長公主也不會放過她。

  紅衣少婦笑道:「這是個識時務的。記得你說的話,否則將你兩個一起淹死。」她笑吟吟的就將她們的生死說來,彷彿在談論天氣一般的自然。初晨便知道這些人必然是殺人越貨慣了的。

  紫苑上了船,伏在船頭哇哇大吐,將湖水吐乾淨後,驚慌的抱住肩頭,可憐兮兮的看著初晨,細聲道:「妹妹,我冷。」夏季所穿的衣物本來就少,她全身濕透,少不得春光外洩,幾綹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可憐。她雖然性子刁蠻,卻慣會看風看水,知道自己此時需要依附於人,嘴巴甜蜜蜜的,人又一副可憐相。初晨無奈的嘆口氣道:「這位姐姐,請你高抬貴手,幫幫我這位同伴。」

  話音剛落,離她們最近的小船上扔來一件還帶著體溫的男子外袍,紫苑顧不得嫌惡,手忙腳亂的將自己裹了起來。眾人一陣狂笑:「小肖憐香惜玉了,哈哈哈——」初晨對那個只剩裡衣的年青男子福了福:「謝謝公子。」

  「他叫肖世越,姑娘可別忘了他!」船上的男子大聲的喊道,那男子面紅耳赤的勉強還了一禮,藏進了人群中,眾人還不肯饒他,將他推來推去,其他船上的人就露出鄙視的目光。初晨看在眼裡,心中已有了計較,這些人應該是為了共同利益而組成的臨時同盟,這樣的同盟,最不可靠。

  眾人正在笑鬧,紅衣女子輕咳了一聲,那些人卻並不理睬她。紅衣女子皺眉道:「雖然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但還應小心為妙,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大傢伙還是做要緊事的好。」眾人方安靜下來。

  紅衣女子道:「我問你,風姑娘,東西藏在哪裡?」

  風初晨笑道:「不知這位姐姐問的是哪件東西?」

  紅衣女子對她的裝佯有些生氣,冷笑道:「能讓姑奶奶看得上的,自然是你最好,最寶貝的東西。快把你那寶物拿出來!別讓姑奶奶親自動手。」

  初晨為難的皺起眉頭:「我最好,最寶貝的東西自然是我的生命和青春美貌。我就是想給姐姐,也不好給。莫非姐姐是要我的命?」

  那女子大怒,絡腮鬍子揮手制止住她,「風姑娘,我們正是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而來。大家都在傳說你有一件稀世的寶貝,你若是想和這位郡主平安出去,還是早些把寶貝拿出來的好。」他的語氣篤定而陰沉,帶著不容人反對的力量。

  初晨恍然大悟:「原來各位是衝著那個傳言來的。我實在沒有那樣的東西,否則早就獻給皇上了。我一個弱女子,家族早已敗落,留著這樣的寶貝不是給自己惹禍麼?」

  話音剛落,一道藍光閃過,初晨腳下的小船發出「噗」的一聲悶響,紫苑失聲尖叫:「船進水了!」絡腮鬍子笑道:「小姑娘,想清楚了再說。你若是好好說了,我們就放你們出去,若是不說,這船可是容易破得很。」

  初晨鎮定自若的笑笑,朗聲道:「原來你們也是那等蠢人!上了別人的大當猶不自知!」

  「什麼意思?」絡腮鬍子制止了其他人的怒罵聲,他的威信遠比那紅衣少婦的高。

  「什麼意思?各位都是老江湖,還要小女子細細說來嗎?」初晨見成功的引起眾人的注意,心中鬆了一大口氣。「一則,我若是真有那樣的寶貝,別的不說,上面那位會放過我嗎?但他不但沒有找我的麻煩,偏偏還讓我到處去玩,這是為什麼?這只能說明我其實並沒有你們要的東西。各位想必是受了那別有用心的人的當了。用一件子虛烏有的寶貝,引得各位自相殘殺,那人定然可以得到很多好處呢。」她原本是亂侃一氣,卻不知剛好和江湖上的有些事情聯繫起來,讓這些人心中有了些猶豫懷疑。

  見眾人沉思的表情,初晨深吸了一口氣,又道:「各位都應該想得到了,我即便是真有這寶貝,也被上面那位拿走了,他才放心讓我如此自由!我是拿不出那東西的,各位若是要殺我,儘管來好了。你們就是逃了出去,且不說你們殺害當朝郡主的罪過朝廷不會饒過你們,江湖中也要傳言你們得了這寶貝,不用朝廷動手,自然有的是人追殺你們!從此江湖再無寧日。你們若是聰明的,趕快放了我們,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這事。」

  眾人一片紛亂,亂哄哄的議論起來。那紅衣少婦和絡腮鬍子也有些不確定起來。一條尖細的聲音叫道:「你這小姑娘,好利的一張嘴!想是怕了,亂編這些來哄我們?我們找的這個水道,沒有幾個人知道的,只要我們不說,又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初晨道:「既如此,你們便殺了我,我死了,有你們這許多人跟我陪葬,也不錯了。」

  絡腮鬍子問:「小姑娘,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初晨正要開口說話,就聽紫苑怯生生的說:「妹妹,他們問的可是上次我偷偷瞧見的那圖?」初晨暗叫不好,果然眾人又懷疑起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6:4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