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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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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 01:53:11
第九十章 威脅

馮宛一動不敢動了。

她僵直著身子,不敢回頭,不敢動彈,直感覺到那捂著唇的大手溫熱無比,她才顫聲問道:“你,你怎麼……”因唇被捂著,聲音含糊不清,細聽起來,倒像是軟軟的嘟噥。感覺到她說話吐出的溫熱氣息噴來,感覺到那唇移動間,軟軟的觸感碰過自己的掌心,令得手心酥麻難當,又是說不出的舒服,又是說不出的讓人臉紅心跳。衛子揚下意識地一收手。

剛剛收回手,剛剛接觸到冷空氣,他莫名的有點悔了。于是,他想也不想,便再把手掌伸過去,繼續捂著她的唇。

馮宛哪里知道他的心里變化,見他又捂上自己,還以為是怕被人聽到了。她向來誠樸,哪里經過這種風流陣仗。想到自己光著身子泡在水桶里,身后便站著一個男人。當真是羞臊得無以復加。馮宛心亂如麻,只覺得臉燒得火燙火燙的,腦子亂成一片。

直過了一會,她才語不成調的,顫著聲音說道:“你先出去。”

同樣,因唇被捂,這話一出口便含糊嘟噥,也不知衛子揚聽不聽得清。

身后的人沒有回答,只是吐出的呼吸有點灼人。

好一會,他悶聲悶氣地抱怨終于傳來,“你也真是,”他的呼吸有點粗,聲音也有點亂,“我這才第二次來,你要洗澡都不推一推。”

聽他這語氣,自己就應該未卜先知地知道他要來一樣。

馮宛又慌又亂又哭笑不得。

騰騰的蒸氣中,她感覺到背心一陣灼熱,忍不住低聲說道:“你先出去一會。”她求道,“我馬上就好。”

再一次,因唇被捂著,吐出的話含糊不清。

少年沒有吭聲。

馮宛向水里又沉了沉,不一會,熱水泡過她的下頜。

見她還在向水里沉去,低著頭秀發濕淋淋的的模樣,仿佛準備把自己溺死在水中。衛子揚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你再縮,我就把你提起來”

提起來?這還了得

馮宛大驚,她連忙一動不敢動了。

漲紅著臉,馮宛突然記起他可以不捂著自己的嘴了,便伸出手想要掰開它。

哪里知道,她的小手剛剛伸出水面,剛剛掰向他的手。幾乎是突然的,他另一只伸出,緊緊地錮制住她的兩只手。

身后,他的呼吸聲更急促了。

發現雙手被制,馮宛心中大亂,她結結巴巴地喚道:“衛將軍,”三個字剛一出口,少年便堵了回來,“叫我子揚。”語氣堅決。

這個時候叫他子揚,不是火上燒油嗎?

忍著羞亂,馮宛喃喃喚道:“子揚,”剛吐出這兩字,他便低低應道:“恩。”聲音溫軟,有著歡喜。

馮宛紅著臉,繼續說道:“子揚,我,我是一個嫁過夫的婦人。”她想說的是,憑我這身份,這姿色,你不應該饑不擇食。

衛子揚捂著她唇的手,似乎捂上癮了,他輕輕摩挲著,用掌心感覺她唇的溫軟,吐出的聲音,也是低低綿綿,“我早知道啊,你說這種廢話作甚?”

這是廢話?馮宛又想哭了,她咽了一下口水,連忙用自己那暈沉的大腦想著詞。

就在這時,衛子揚低啞的聲音喃喃傳來,“阿宛,”他似是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靠,吐出的溫熱氣息,都撲在她的裸頸上,“你肌膚真美。”

這是他第一次贊美她。

馮宛大羞,不等她開口,衛子揚無比天真和稚嫩的聲音傳來,“我想摸摸它……”他從來不是一個謙誠君子,嘴里說著,那只捂著她唇的手已經移開,轉而摸向她的玉頸。

他摸得很小心,先是伸出手指掂了掂,接著,整個手掌都印上去。再然后,他連唇也湊上來了,那吐出的濕熱氣息,都清楚地撲到馮宛的肌膚上。

馮宛急急說道:“不可以。”也許是說得太急,心太亂,她的聲音都有點啞,都帶著哭音。

印在她頸上,逐漸向背上游移的大手一頓。

少年似是僵住了,他一動不動著。

馮宛暗中松了一口氣,她求道:“你先出去,可好?”

這一次,少年地回答干脆利落,“不好。”

馮宛急了。她漲紅著臉,直不知道是繼續哭好,還是求求他的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傾過身來。

不知不覺中,他的臉貼在了她的裸頸上,吐出的溫熱氣息交纏著她的體息,少年喘息道:“阿宛,我,我……”他羞紅著臉,似是難以啟齒,好一會才說道:“你,能不能摸摸我?”

可能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聲音一落,整個人便是一僵。就在馮宛又羞又躁又亂又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突然像驚弓之鳥之樣地放開馮宛,整個人如仙鶴一般朝窗外彈了出去。

只聽得砰地一聲輕響傳來,轉眼間,那個少年已逃之夭夭,不見所蹤。

這一下響動,在夜間還是挺大的。轉眼間,弗兒的聲音傳來,“夫人?夫人?”

馮宛正探頭探腦,見窗外沒有,便胡亂拿裳捂著自己,起身把紗窗關緊。聽到弗兒的叫聲,她深吸了一口氣,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埋怨道:“怎地不把門關緊?剛才一只貓跳來跳去,甚是駭人。”

弗兒不疑有它,連忙恭敬地應道:“是,是,奴這就去關緊。”

馮宛哪里還有心情洗澡,她一邊胡亂拭著身,一邊說道:“罷了,我也沒有興致。”她匆匆套上了裳服。

套上后,外面還是燈火通明。月娘雖然鬧著,那些修理庭院的仆人可沒有停下來。馮宛套上木履,緩步走出。

瞟了一眼畢恭畢敬侯在一旁的弗兒,馮宛淡淡說道:“不必跟著。”她提步朝外走去。

似是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馮宛來到自己的屋子后院。這里過去便是圍墻,圍墻外面是一條巷道。

馮宛抬頭,望著那二米來高的圍墻,苦笑道:也不矮啊,他怎麼就沒事人一樣地跳來跳去。

一邊尋思,她一邊伸手關上窗戶。琢磨著:明日得叫人把這窗戶釘死。

一夜無夢。

讓馮宛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幾乎是趙俊剛出門,她還在洗漱時,那馭夫便急急走了過來。

見到馮宛,他朝她施了一禮,目光瞟過弗兒卻不說話。

馮宛揮退弗兒,問道:“什麼事?”

馭夫上得前來。

他躬身呈上一柄木制小刀,道:“夫人,這是衛府送來的。”馮宛愣愣接過。

小刀很粗糙,一看就是胡亂削制而成。馮宛一眼看到中空的刀柄。伸手扣了扣,她拿出一張小紙條來。

上面只有一行字:丑女人,若是膽敢釘死窗戶,休怪我刀劍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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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4 22:00:27
第九十一章 悔意

看著這一行字,馮宛突然覺得暈沉得很。

咬了咬牙,馮宛漲紅著臉尋思起來。尋思來尋思去,她還只能把那字條撕碎扔入香爐,至于木制小刀,只能暫時收起。

恨恨地跺了跺腳,馮宛發現自己真是束手無策。

馮宛沒事人一樣走出房間時,院落里,月娘帶來的仆人們,又開始忙碌著收拾院落,弄得灰塵沖天。

這煙塵中,馮宛遠遠地看到,月娘側對著自己,一動不動,雙眼無神地看著院落里這一片忙碌,秀美的臉上除了蒼白,還有著木然。看她這樣子,似乎正在尋思著,眼前這一片忙碌,對她來說,還有沒有意義。那種歡喜和期待,還有沒有意義?

馮宛似乎從這月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搖了搖頭,干脆回到房中。

走過側房時,黑暗的角落處,蹭著一個影子。那影子努力地縮小著,縮小著,似乎是把自己擠成一個小團,似乎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溫暖。便是這樣,那影子還有點顫抖。

竟是弗兒。

因弗兒站的角落處很暗,很不起眼,馮宛如果不刻意,還注意不到。

可正是這樣,這般縮在角落里,瑟縮如風中小雞的弗兒,才越發顯得可憐。

便如那晚一樣,馮宛看到縮成一團的弗兒,看到那臉上掩不住的淚痕,可憐得讓人憐惜。

只是一眼,馮宛便收回了目光。

對她,她已不會有半點憐惜。不提恩和義,便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她前世時也給這個弗兒很多了。明知一個人煨不暖,喂不飽,又有什麼必要去當這個好人?

因此,馮宛踏入房中。

直到馮宛換過裳服,重新出了房間,跨上馬車,弗兒才慢慢地站起,擦干眼淚,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后走了出來。

馬車駛出趙府時,馮宛一眼便看到,衛子揚府的一個仆人,站在角落處向她望來。對上她后,那仆人大步走來。

沒有想到還會有仆人等在這里,馮宛嗖地一下,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那仆人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拱手一禮,恭敬地問道:“我家將軍送給夫人的東西,夫人可收到了?”

他說到這里,自失的一笑,道:“夫人休怪小人無禮,實是我家將軍曾有交待,要小人這麼問一問。”

馮宛咬著唇,低聲說道:“收到了。”聲音嘟囔中帶惱。

那仆人恭敬地說道:“那小人回稟將軍了。”

他轉身就走。

望著那仆人的背影,馮宛喚道:“且慢”

那仆人轉身,恭敬地等著她發話。

馮宛的臉紅了又紅,唇嚅了又嚅,最后她低聲說道:“請轉告將軍,天冷人多,口舌不得不防”她又咬牙道:“因此我釘死了那里。”

她的話含糊不清,不管是馭夫還是這仆人,都聽不懂。對上他們不解的目光,馮宛命令道:“照實說便是。”

“是。”仆人大步離去。

目送著那仆人離去的背影,馮宛臉還是火辣辣的燙。她是有心想借這仆人的口呵斥衛子揚幾句,指責一番。

可是,衛子揚那廝,行事毫無顧及。惹惱了他,要是他這般直沖沖地撞入趙府,把事情敞開了,她可如何是好?

不過也不能這樣忍下去。她想,她這般向他訴著苦,也許他會體諒自己的難處,不再前來了。

當然,說這話時,馮宛是沒有把握的。要知道,衛子揚那家伙,與所有人的性格都不同啊。她在他面前,還真的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抿著唇,馮宛忖道:窗戶我暫時不釘,如果過了幾天,他並沒有反應,我再把它釘上。

轉眼二天過去了。

這二天中,不時的貴女們來找,馮宛跟著她們出去幾次,讓她們肆意地圍觀一陣后,她們的興趣也慢慢淡去。因馮宛實在其貌不揚,言行中又不見妖媚,貴女們傳來傳去,也都相信了她與衛子揚的關系,當真是恩情夾雜其中的姐妹關系。

自從那一日后,月娘也變得老實了,她的人把院落里修理一新,可以居住后,又忙著去盤了三家店面。

趙俊每次回來,還是在月娘房中落宿。他新得了這如花美人,正是情熱之時,兩人耳鬢廝磨的,趙俊沒有心,也沒有精力再顧及府中的其它女人。

這一晚,明月當空,馮宛坐在紗窗前,對著月明光,享受地閉上雙眼,只用手指摩挲著竹簡上的字跡,品味著書中的智慧。

西西索索的腳步聲響,一人走到她身后,略呆了呆,弗兒低細的聲音傳來,“夫人,前院在笑呢。”

確實,這個時候,月娘的院落里,笑聲不斷傳來。這些笑聲中,間雜著趙俊得意歡快的笑聲,在這夜空中,恁地扎耳。

見馮宛不理會,弗兒上前,為她把漿水滿上,壓低聲音說道:“奴聽艷兒在說,自從五殿下成了太子后,對我家郎主便十分看重。現在郎主在太子府中,主管對外諸事的同時,還參贊軍務。”

弗兒看向馮宛,聲音有點緊張,“太子親口說了,只要他立一個功,便會升郎主的官。太子還對郎主說,不必羨慕衛子揚,郎主只要有心,將來必在衛子揚之上。”

壓低聲音,弗兒說道:“郎主現在就為這事在歡喜著。”

直過了好一會,閉著雙眼,手讀完最后一個字的馮宛把竹簡一放,溫雅說道:“恩,我知道了。”

便說出這幾個字,她又拿起一片竹簡,靜靜的摩挲起來。

看著夫人一動一動的唇,望著一側散佚于幾上的老舊竹片,弗兒真不知道,這些東西就這麼有意思?都勝過夫人后半世的榮華?

“夫人?”弗兒有點急也有氣地說道:“你怎麼就不上心呢?現在便是嫵娘也是知道的,別看府中的婢妾眾多,可郎主真正上心的只有你一個。現在郎主將有富貴,那是屬于你的榮光啊。你……”

她咬著唇,忍不住重重說道:“倚靠自家郎主,不是比倚靠那個什麼衛將軍要強嗎?”

馮宛睜開眼來。

見到馮宛看向自己,弗兒倔強地咬著唇,低下了頭。

馮宛盯著弗兒,暗道:她這話是順口說出的,還是說,那天晚上的事,她有所懷疑了?

在馮宛地盯視中,弗兒一臉倔強,卻又目光明澈,顯得忠貞之極。

馮宛又想道:如果不是夢到前世事,她這一世碰上弗兒,依然會重用,依然會甘願為她付出錢財,只圖她永遠忠于自己。

轉過頭來,馮宛溫和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夫人?”弗兒瞪著她,見馮宛雖然微笑著,卻神色淡淡,顯然是真不想再說這事,她抿著唇告退而出。

弗兒剛走到門外,只見月娘在兩個婢女地籌擁下,碎步而來。見到弗兒,月娘秀美的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問道:“夫人在嗎?”

弗兒低頭應道:“夫人在呢。”

月娘客氣地說道:“你是弗兒吧?弗兒,還請說與夫人,便說月娘求見。”

弗兒恩了一聲,轉身向里面喚道:“夫人,月娘求見。”

好一會,馮宛溫雅的聲音傳來,“不必了。”

馮宛這般直接拒絕,顯然是月娘沒有想到的。她呆了呆,轉眼,她朝著馮宛的房間盈盈一福,怯怯地喚道:“月娘來見過夫人。那日之事,實是月娘無禮,還請夫人不要見怪,原諒了月娘。”

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來道歉的。

一陣腳步聲響,轉眼,馮宛推開了房門。

站在門口,就著一泄滿地的明月光,馮宛靜靜地打量著月娘。

這時的月娘,正蹲福著低下頭,她一動不動的,月光下,她秀美的臉上神情溫怯中透著幾分誠懇。

竟像是真的?

馮宛所以出來,便是想看一看她這表情。

見到月娘在自己地盯視下,一直一動不動的。她有點納悶,也有點詫異。

久久聽不到馮宛的聲音,月娘弱弱地說道:“姐姐,那日真是月娘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她抬起頭看向馮宛,烏黑的大眼中濕意,顯得真誠無比。

馮宛直直地看了她良久,見月娘一直這般蹲福著,不惱不起,她衣袖揮了揮,淡淡說道:“起來吧。”

“姐姐這是原諒月娘了?”月娘驚喜地說道:“多謝姐姐,多謝姐姐。”

她這才起身。

便這般含淚含笑,月娘秀美的臉在月光下如梨花一樣幽白,她脆脆地說道:“姐姐不惱,月娘也就踏實了。姐姐,月娘告退了。”

說罷,她朝馮宛恭敬地行了一禮,慢慢退下。

在退下際,不管是嫵娘還是眉娘等人,都已站到臺階上看著這份熱鬧。見到月娘走來,幾妾的眼中都帶著一分譏嘲。不過惦記著她勢大,又得郎主的寵,終是沒有一人開口。

月娘一走,馮宛便轉身回房。

第二日,馮宛剛剛洗漱完,一輛馬車出現在府門口,同時,一個太監帶著幾個宮婢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誰是馮氏?”

弗兒連忙應道:“便是我家夫人。”恰好這時,馮宛的聲音傳來,“妾便是馮氏。”

她走了出來。

朝著蹲福中的馮宛打量幾眼,那太監尖哨地說道:“你這婦人膽子不小啊,宮中來這麼多人相請,都請你不動。”

他說的,自然是衛子揚的宣言剛剛捅出的那二日發生的事。

馮宛低眉斂目,訥訥說道:“那日妾得知消息時,天使已去,妾一外臣婦,不敢自作主張,一直呆在家中再等天使相召。”

太監聽到她的解釋,尖笑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跟我說這麼多作甚?皇后娘娘想見你,走罷。”

馮宛連忙應是。

馮宛的馬車跟在太監的馬車駛到了街道中。

不一會,兩輛馬車便駛到了宮門外,恰好這時,前面也停了幾輛馬車。馮宛的馬車剛剛停下,只見前面一輛馬車掀開車簾,趙俊露出頭來。

他盯著馮宛,蹙眉說道:“什麼事?”

馮宛說道:“皇后有召。”

趙俊恩了一聲,道:“好自為之。”

“是。”

這時,宮門大開,馬車依次入內。

馮宛的馬車在廣場上停下時,趙俊幾人正匆匆走下馬車,他們從馮宛身邊穿過,一長胡文士低聲說道:“鮮卑此次異動,實是大不尋常。我看太子急召我們,必是為了此事。”

“哎,北方戰事還在膠著,現又添了鮮卑,當真是多事之秋。”

“趙俊,太子現在對你是寄望很深啊,若是你能一展大才,壓過那個姓衛的,未必不能封侯。”這一句,馮宛卻隱隱聽出話中的嘲諷之意。

步履匆匆中,馮宛看向趙俊。此刻,他一張俊臉笑得有點僵硬,右手更是緊緊握著,看來他很緊張啊。

以前這種境地,他總喜歡找她述說。可這幾日,他連這種事都沒有來找她,這個男人,是準備對她放手了嗎?

馮宛尋思了一陣,又忖道:鮮卑來犯?

這個,她卻是知情的。

就在這時,正在行進中的趙俊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正在走下馬車的馮宛,正好抬起頭來,她一看,也是一怔。

只見一輛馬車急沖而來,轉眼,那馬車便沖到了趙俊的身前。

它停了下來。

馬車中的那人,朝趙俊瞟了一眼,繼續驅車前往。

它越過趙俊,直直地朝廣場駛來,也朝馮宛駛來。

趙俊與幾人一邊寒喧,一邊走著。走了幾步后,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急急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他正好看到了那急急停下的馬車,以及從馬車中縱身跳下的衛子揚。衛子揚顯然注意到了馮宛,正大步向她走去。

一人見趙俊停步不前,臉色變幻,不由喚道:“趙君,趙君?”剛叫了兩聲,趙俊腳步一提,朝廣場中的兩人大步走來。

此時的馮宛,注意力全放在衛子揚身上,見他一下馬車便直直地盯著自己,大步逼來,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這時,那太監在身后尖聲喚道:“趙夫人,走啊——”

馮宛回過頭來,她勉強一笑,正要應是,那太監奇道:“噫,衛將軍怎麼過來了?”轉眼他想起傳言,皺眉說道:“趙夫人,衛將軍來找你了。”

背對著衛子揚的馮宛,直覺得手腳冰涼,她暗暗想道:我自是知道他正在向這里走來。

說實在的,此時的她,真提好生后悔。那一天,她真不應該跟衛子揚的仆人那麼說,更不應該在接到他的木刀警告后,還說什麼自己把窗戶已經釘死。

實在是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會在此時此地遇上衛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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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4 22:00:52
第九十二章 一並嫁了?

來到馮宛的身后,衛子揚清脆微靡的聲音傳來,“阿宛?”他吐出的溫熱氣息,都撲到她的頸子了。

馮宛背心冷汗涔涔而下。

身后這個少年,他有囂張的天性,也有囂張的本錢,可她沒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他這般年少輕狂,只怕想不到她的諸多無奈。

因此,感覺到身后之人的體溫暖暖襲來,簡直就要暈厥過去的馮宛。牙一咬,迅速地轉過身來。

她這一轉身十足突然,不但突然而且倉促。衛子揚正要說話,見狀定神望來。

馮宛面對著他。

此刻晨光正好,一襲淺紅朝服的衛子揚,美到極致的臉上仿佛在發光。他那雙流光溢彩,如血色寶石一樣的鳳眼,斜長斜長的,微睨的,含笑地望著她。

這笑容有著讓人溫暖的華燦。

對上這樣的衛子揚,馮宛那萬般的無奈,僵硬的笑容,都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地展顏一笑。

就在少年彎眸回以一笑時,馮宛終于記起這是什麼地方,于是她說道:“衛將軍,皇后召我呢。”她雙眼水汪汪地看著他,低低說道:“那個……”不等她提到木刀的事,二十步開外,趙俊的聲音傳來,“宛娘”

他的聲音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不是皇后有召嗎?”也不等馮宛回答,趙俊盯向了衛子揚。

對上這個俊美得灼眼,神采飛揚的美少年,趙俊剛剛溢出咽喉的冷言冷語給縮了回去——現在還不行,現在他還沒有得到重用,還不到踩踐這個孌童的時候

狠狠一吞咽,趙俊瞪向馮宛,厭倦的,極不耐煩地喝道:“還站著干什麼?快走啊”

馮宛應道:“是。”她低下頭,也不看向衛子揚,便這麼一福,“衛將軍,阿宛告退了。”

她向后退去。

這時,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便這般錮制住馮宛,衛子揚漫不經心地瞟了趙俊一眼,轉向馮宛說道:“到一邊說說話。”

一邊說,他已一邊拖著馮宛,朝廣場中心走去。

為了跟上他的步伐,馮宛只得小跑著,見四個雖有不少人看著這里,因隔得遠,也不必擔心她們聽得到。馮宛連忙壓低聲音說道:“衛將軍,我還是一個婦人”

衛子揚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他看向馮宛時,總有點不自覺地盯向她的頸項以下,而且眼神過于專注。迎上少年的目光,馮宛不由想到那晚的情景,一時又羞又臊又惱,她咬著唇說道:“我,我是一個有夫之婦。前陣子你光是說了那麼一句話,那些女郎便天天來找我。”

衛子揚歪著頭。見到她眼中淚光閃動,他鳳眼微瞇,忍笑說道:“你氣了?”

馮宛哼了一聲。

這時,衛子揚咧著白牙說道:“我喜歡你生氣。”他的聲音憨厚,馮宛敢以性命擔保,他這句話完全出自內心。

見馮宛的臉色由紅變青,衛子揚愉快地咧嘴一笑。他問道:“那木刀你收到了?”

見馮宛點頭,他壓著嗓子道:“那窗子,你真釘死了?”垂著眸,他的聲音有點沉,“我明明警告了你,你還置若罔聞?”危險地瞇著雙眼,他笑容轉冷,“丑女人,你膽子很大啊”

天啊,這種大庭廣眾當中,他怎麼能大賴賴地說起窗戶的事?

馮宛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感覺到四周盯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多,她咬著唇老老實實地說道:“沒有。”她氣苦地說道:“我只是那麼一說。”

聽到她說沒有,衛子揚大為滿意,他點頭道:“算你識相。”哼了哼,對上馮宛畏畏縮縮的樣子,他不滿地說道:“你到底怕什麼?我該說的都說了,你真到了我府中,那些女人也絕不敢動你。哼,借她們也沒有這個膽”

說到這里,衛子揚聲音一沉,極為不悅地說道:“你四處跟人說,你是我的姐姐。”一提這件事,他的眉頭便是一豎,聲音也沉冷得很,重重一哼,衛子揚極為不善地說道:“在這地方找你,便是想警告你,以后,不許再跟任何人說,你我是姐弟。”

他呸了一聲,道:“叫我弟弟,丑女人,你比我大多少?你這樣叫著,惡不惡心?”

聽到他惡劣的語言,馮宛抿著唇,她感覺得到,此刻衛子揚正是火氣上,很顯然,她逢人便說他們是姐弟關系的話,已完全觸怒了他。所以,他便要在這皇宮中與她親近,讓她膽戰心驚。

見到馮宛老實地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反駁,衛子揚悶悶的嘟囔道:“你都欺我親我,那天還故意在我前來時洗澡,讓我什麼都看到……有這樣的姐姐嗎?”

騰地一下,馮宛的臉再次漲得通紅。

衛子揚欣賞地看著她羞怒的模樣,歪了歪頭,斜長的鳳眼快樂地瞇了瞇,湊近了她,低低軟軟的嘟囔著,“宛娘,那一晚,我老想著你,都睡不著。”

轟地一下,馮宛臉紅過耳。

這時,湊近她的衛子揚,目光再次專注地盯向她的頸項以下。他看得太專注,馮宛直覺得他呼吸都有急促。

馮宛連忙退后一步,低聲說道:“時辰不早了,我一外臣婦,萬不可讓皇后久等。”

她的聲音清冷堅定。

衛子揚嗯了一聲,道:“那你去吧。你不用怕,他們知道我著重你,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會怎麼著你。”

這倒是實話,現在陳國邊關不穩,最是看重衛子揚的時候。誰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婦人,去觸他的霉頭。

說到這里,衛子揚見馮宛還在低著頭,壓著嗓子笑了起來。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臉上按了按,啞著嗓子說道:“丑女人,以后不要東怕西怕的,一切有我呢。”頓了頓,他嘟囔道:“其實你要洗澡,可以多洗幾次。”

剛才還怪她故意當著他的面洗澡,現在又要求她多洗幾次?

馮宛直覺得自己的臉都紅色得要滴出血來。

衛子揚對著臉紅耳赤的馮宛欣賞了一陣,袍服一甩,大步離去。

那太監見衛子揚終于走了,連忙跑來,尖聲道:“趙夫人,快走吧。”

“是。”

馮宛走了十幾步,趙俊跨出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這時,那太監不客氣的聲音傳來,“趙大人,莫非你也想學衛將軍?再讓皇后娘娘等下去,你我可擔待不起。”

衛子揚可是個連大公主也敢甩耳光,四公主也敢不給半點顏面的人,這些宮中太監見了,畏懼那是本能的。可對上趙俊,那就不一樣了。因此這太監此時的話,尖酸難聽得很。

趙俊臉色一青,他忍著氣向后退出一步,朝那太監一禮,道:“公公勿怪,是我唐突了。”在太監尖銳的哼聲中,他低下頭,目光瞟過馮宛。

此時,馮宛也低著頭。她似是沒有注意到趙俊在一側,只是靜靜地向前走著。

在經過趙俊時,趙俊沉怒的聲音低低傳來,“他說了什麼話,讓你臉紅至此?”

馮宛的頭更低了,恰好這時,那太監尖聲說道:“走快點。”

馮宛連忙應了一聲,兩人腳步加快,轉眼便把趙俊甩在了身后。

不一會,他們來到后苑所在。林蔭樹下,宮婢們出出入入。

剛才的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在眼底。見到馮宛走來,宮婢們的雙眼,幾乎粘在了她的身上。竊竊點評和私語聲,更是不絕于耳。

感覺到她們如火如荼的盯視,馮宛暗暗苦笑,忖道:衛子揚那家伙,連宮婢都迷倒了不少。

她也不想想,以衛子揚那絕色的容貌,那任性的,愛恨分明的行事風格,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女人少時,最受她們歡迎的,通常不是端正的君子,而是那行事無所顧及,亦正亦邪的風流人物。

不一會,皇后的院落便到了。

那太監引她進入一個房間,道:“稍侯。”說罷,他走了出去。

馮宛打量著這用來待客的普通廂房,慢慢坐了下來。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同時,太監尖哨的聲音傳來,“皇后娘娘駕到”

馮宛連忙起身,她低頭束手,退到一側。

轉眼間,一行人走了進來。馮宛深深一禮,朗聲道:“妾馮氏阿宛見過皇后娘娘。”

“起來吧。”皇后的聲音平和溫柔,一陣西西索索聲后,她溫和慈祥地說道:“給趙夫人備塌。”

“是。”

“抬起頭來。”

馮宛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她才發現,除了皇后和幾個不識得的嬪妃外,馮蕓也坐在一側。只不過這次見到馮蕓,她似乎內斂了不少。不但衣袍的顏色不再那麼濃艷,便是表情,也顯得安靜許多。她正側坐于塌,低眉斂目的。便是看到馮宛,那表情也是淡淡的,渾沒有以前那種外露的張揚。

“趙夫人,”皇后平和的聲音傳來,“一陣子不見,一切可好?”

“謝皇后問,妾一切都好。”

一個嬪妃的尖笑聲傳來,“趙夫人連衛將軍也攀上了,自是一切安好。”

語氣嘲諷,明顯是有備而來。

馮宛低眉斂目,沒有開口。

皇后溫聲說道:“有這回事?趙夫人?”她盯向馮宛。

馮宛溫婉地應道:“妾與衛將軍,確是情同姐弟。”剛說到這幾個字,她便想起剛才衛子揚提及此事時,語氣中的憤懣,不由頓了頓。

“好一個情同姐弟。嘖嘖嘖,臣妾還真是佩服這位趙夫人,不但讓弟弟記住了她的恩義,還令是弟弟不顧她的夫主和婦人身份,執意要收她于身側。”那嬪妃道,“趙夫人這手段,真真了得。”

她的語氣含諷帶刺,馮宛白著臉,似是惶惑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馮宛馬上記住了這個三十多歲,長相艷美的嬪妃。

連忙低下頭來,馮宛不安地絞著雙手,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

正如剛才衛子揚所說的,這些人現在不敢動她,最多,也就是口頭上說點難聽的話而已。不過饒是如此,她這惶恐不安的表情,是一定要有的。

眾嬪妃一直在盯著馮宛,見她如此,另一個嬪妃對馮蕓笑道:“馮美人,你這個姐姐啊,怎麼看也是一副賢德婦人的模樣。真真想不到,她對丈夫也有如此手段。”

馮蕓清細的聲音傳來,“我這大姐,一直是聰慧的。”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是直接承認了那嬪妃侮辱性的指責。

就在這時,皇后身后的一個宮婢笑著說道:“剛才在廣場上,趙夫人就與衛將軍說了好一會話呢。嘻嘻,娘娘們不知道,趙夫人一邊說話,一邊臉紅紅的,看起來仿若十六七歲的女郎般嬌美。”

嗡嗡聲四起。

皇后低頭盯向馮宛,清咳一聲,在令得房中一靜后,她溫和地問道:“趙夫人與衛將軍,已私相授受了?”

聲音極其溫和,可聲音入耳,馮宛直覺得寒風嗖嗖。

馮宛搖了搖頭,清聲道:“沒有。”她抬起頭來,目光明澈地看了皇后一眼,再低下頭說道:“衛將軍乃天人一般的人物,我一平庸丑婦,何德何能與他私相授受。”

頓了頓,馮宛聲音略低,隱含無奈,“只不過我夫主剛納了一門妾室,那妾室帶來的私仆,已超過趙府的仆人數,夫主又對他極為寵愛。這事相國的女郎都知道,衛將軍也是聽了此等傳言,深感氣惱,又覺得我這婦人不知體恤他的好意。”

她加重了‘他的好意’幾個字,是在告訴她們,衛子揚又說出那要她離開舊夫,入他府中的話。而這話,也是令她臉紅的根源。

關于趙俊新納妾室被女郎們圍攻一事,宮中也有傳聞。這些傳聞,當然是女郎們和她們的奴婢信口說出的。人總是這樣,不會說出不利自己的傳言。因此那些話傳到宮妃們的耳中時,她們聽到的是那個新妾的無禮和囂張,以及她們對馮宛這個主婦的欺辱。

自己保護的人被趙俊的一個小妾欺辱,以衛子揚那性格,自然是受不了的。因此馮宛這話一出,眾妃還真是信了。

沉吟中,皇后溫和的笑聲傳來,“趙夫人不必多慮,衛將軍看重你,那是你的福運……這樣吧,我來做主,讓你與四公主同時入衛府的門,如何?”

她笑得甚是慈和,“聽四公主說,你與她相處甚好。她呢,對你也是喜愛的。這是福氣啊,以后在衛府中,你們姐妹也可以相互扶持……”

皇后的聲音還有娓娓傳來,馮宛卻是什麼也聽不到了。她只覺得耳中嗡嗡一片:要她與四公主同時入衛府的門?也就是說,皇后想把四公主嫁給衛子揚,因擔心他又不給情面,便嫁一送一,把她這個有夫之婦一並打包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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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哪容你們算計

馮宛一直知道胡人荒唐,特別是胡人貴族,那個荒唐更是超出時人想像。可她還是想不到,身為皇后,竟然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抬起頭來,馮宛輕叫道:“阿宛,是有夫主的……”

“自是知道你有夫主!”皇后笑得格外慈祥,她溫和地說道:“你夫主那里,本宮不會虧待于他。”說到這里,她目光閃動,看到她這模樣,馮宛心神一動:莫非,皇后是想趁機把大公主許給趙俊?

前世時,她便知道,皇后對大公主一直是看重的,恩寵的。如今,大公主跋扈惡名在外,根本不會有俊杰或貴族求娶于她。眼看大公主一年一年拖下去,再加上她本人又是個固執的,皇后便是對趙俊印象一般,可耐不住大公主哭求。再說,若是能把大公主許配給趙俊,對皇室來說也是一個交待。

想到這里,馮宛心思電轉。

這時,皇后溫和的聲音娓娓而來,“阿宛的長相和出身,自是配不上衛將軍。不過阿宛不必擔憂,此事本宮會求過陛下,請他允許阿宛以平妻的身份嫁給衛將軍。”

聽到這里,馮宛終于清醒了些。

平妻的身份?

她冷笑起來,她一個毫無勢力的已婚婦人,便是以平妻的身份嫁給了衛子揚,只要到了四公主手下,是生是死,還不是皇室和四公主一句話?便是今日她們礙在衛子揚的面子上不曾動她,可只要在她們手里,那是來日方長!

見到馮宛呆呆怔怔,馮蕓的笑聲響起,“大姐何必猶豫?你不是幾次跟大姐夫提過和離嗎?既然早有離去之想,皇后娘娘的安排,豈不是正合你意?”

慢慢的,馮宛抬起頭來。

她束手而立,低眉斂目,許久許久,才低聲說道:“茲事體大,妾一有夫之婦,哪能不經過自家夫主,也不經過衛將軍,便擅自作主的?”她朝皇后盈盈一福,徐徐說道:“還請皇后娘娘找來我家夫主,以及衛將軍,交由他們定奪。”

她喃喃說道:“妾一婦人,實無主見。”

馮宛這話,倒是合情合理。

皇后秀眉一蹙。

可這事,正是因為不敢對衛子揚開口,她們才找來馮宛的。

盯著低眉斂目,溫婉本分,卻一臉堅定的馮宛,皇后的眉頭蹙了又蹙,看來,這婦人是認定這個理了?

這時,一個嬪妃細聲細氣地說道:“娘娘既然找你,便是想問過你本人的想法。”

馮宛依然垂眸,她喃喃說道:“茲事體大,妾不敢自專。”

她絞著衣角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著,顫著聲音,白著臉,馮宛又說道:“阿宛書香傳家,便是與夫主有所不和,所想的,也不過是和離……”她退后一步,伏倒在地,聲音變啞,“娘娘所言,實是超出阿宛所知,此等事,還請娘娘與諸位丈夫定奪。”

聽到這里,眾妃暗暗忖道:再這麼逼問下去,眼前這個馮氏只怕要哭出來了!

皇后眉頭蹙得更深了,她還有很多話不曾說呢。

皇后沉默時,伏在地上的馮宛,幾乎是縮成一團。

這時,一個嬪妃湊近皇后,低語了一句。

皇后點了點頭,喚道:“叫四公主過來。”頓了頓,她又說道:“把大公主也叫過來。”

“是。”

聽著兩個宮婢離去的腳步聲,伏在地上的馮宛,眼神冷而清。她冷冷想道:看到自己這個模樣,她們竟是還不願意罷手。

馮宛不知道,皇室執意把四公主嫁給衛子揚,是想把他收入自家人的范圍呢,還是另有圖謀。當然,皇室沒有定下婚約的公主,也就是四公主和大公主兩人。想來如果還有一位公主,皇室是樂意換人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四公主嬌嬌俏俏的聲音與大公主略啞略粗的聲音同時傳來,“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慈愛地笑道:“都起來吧。”

“是。”

移動塌幾的聲音傳來。

這時,大公主含怒的低叫聲傳來,“這怎麼在這里?”

她罵的,自然是馮宛。

聲音一落,皇后便怒道:“住嘴!”她怫然不悅,“坐下!”

重重的落座聲傳來。

靜了靜,皇后溫和的聲音傳來,“馮氏,聽人說,上一次你流產之事,是有緣故的?”

她的聲音帶笑,也帶著威脅。

連這一招也用上了麼?

馮宛冷笑。

伏在地上的她,身子劇烈地顫抖著,顫抖著。幾乎是突然的,她放聲大哭起來。

便在這皇宮,馮宛淚如雨下,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

這馮氏阿宛,每每見到,都是氣定神閑,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驚慌,眾女哪里想到,此時此刻,她竟是這麼不顧體面,不顧場合地痛哭起來?

皇后薄怒中,馮宛哭著哭著,突然一口氣轉不過來,竟是頭一歪暈死過去。

騰的一聲,皇后站了起來。

馮蕓等嬪妃也站了起來。

盯著馮宛,一個嬪妃低聲說道:“娘娘,聽人說這婦人深知漢禮,是個賢淑本分的……今日這事可能是駭著她了。不如聽她所言,問過趙大人和衛將軍?”她們都是婦人,不用想也知道,駭著了是其一,只怕被氣苦了,更是一個原因。皇后后面那句話,直是誅心之言啊。

皇后沒有理會她,只是轉頭盯了馮蕓一眼。

馮蕓馬上明白了,她低著頭直到皇后面前,朝昏倒在地的馮宛看了一眼,低聲道:“我這大姐,在閨中時,大門不出,二門不返(邁?)。”

她沒有說完。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后蹙眉想道:難不成,是真的逼過頭了?哼,這些晉人女子,一個個又守舊又固執,還真是誤事。

她慢步踱到昏倒的馮宛面前,瞟了幾眼,又想道:衛子揚的身份還沒有得到證實,如果傳言有虛,他也不過是一大將……罷了罷了,還是暫時放一放吧。

想到這里,皇后淡淡說道:“馮美人,你把她送回趙府吧。”

“是。”

“有些該交待的,就交待一聲。”

“是。”

馮宛是在痛楚中醒來的。她剛一睜開眼,一宮婢便連忙收回按在她人中上的手指,道:“趙夫人醒了。”

傳來的是馮蕓的聲音,“有勞了,你下去吧。”

“是。”

那宮婢一退,西西索索聲傳來。馮蕓移著塌來到馮宛面前,嘲笑地看著她,說道:“大姐,阿蕓長得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大姐也會哭的。”

她哧地一笑,“還哭得這麼兒狼狽,大姐真是本事越來越了得啊。”

馮宛低頭坐起,她打開車壁,給自己斟了一把酒飲下。直到那酒水一滴不剩,她那顫抖的手才漸漸恢復平穩。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時候,低著頭背對著馮蕓的馮宛,臉上是帶著冷笑的:我不哭,不暈倒,會這麼容易脫身嗎?

這時,馮蕓的聲音還在繼續傳來,“好了,你也醒了。”她聲音一沉,命令道:“回去了,便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特別是衛將軍那!”她盯著馮宛,笑了一笑,“你應該知道,這種大事,皇后娘娘是想親口跟衛將軍說的。”

馮宛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卻是應了。

見她應承,馮蕓放松下來。她兀自盯著馮宛,盯著盯著,突然說道:“這陣子很多人吃不飽,朝中大臣多的是臉黃肌瘦的,怎地大姐還這般好容色?”便是深宮中,吃飯也明顯緊張了。馮蕓自己的氣色,便比不起馮宛。

馮宛自是不答。

馮蕓冷笑起來,“好了,與你這人說話,恁的讓人氣悶。停車。”

馬車一停,馮蕓便在宮婢的扶持下,走了下去。

目送著馮蕓離開,馮宛低下頭來,任由額前碎發垂在眼前,久久一動不動。

她實在不想生死束之人手的!

馬車穩穩地駛回趙府。

回到府中,馮宛洗浴更衣后,便靜靜地坐在塌上,靜靜地品著酒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房門砰的一聲,被人重重踢開。

接著,一人旋風般地沖了過來。帶著無邊狂怒沖到她面前、

馮宛緩緩抬頭。

她無視趙俊鐵青的臉,輕聲命令道:“退出去,帶上房門。”

“是。”

弗兒低頭退下。

房門一關,馮宛手臂便是一陣劇痛,卻是趙俊狠狠地抓住了她。

不等她開口,馮宛低聲問道:“聽說鮮卑來犯了?”她抬起頭,目光明澈如水地看著趙俊,溫婉地說道:“北方諸胡還不曾退去,鮮卑又來了,太子和陛下,定然是慌亂的吧?”

沒有想到她一開口便提到前線之事,趙俊狐疑地松開了她的手。

他盯著馮宛,遲緩地說道:“你想說什麼?”他的聲音中,有著他自己不曾發現的期待。

他這個婦人,很多時候是一問三不知,可有些事,她一旦開口了,那是一說一個準。這點,趙俊是深有體會的。

馮宛緩步踱向窗口,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靜靜響起,“聽說,鮮卑胡人,至今還不曾定下太子。鮮卑王年老,共有四位成年王子。這次帶兵的是二王子。”

她回過頭,雙眸亮得異常,靜靜看著趙俊,馮宛輕聲說道:“夫主應該知道,太子一日不定,人心便是一日不安。”

“你想說什麼?”

趙俊這時已聽出了點名堂,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認真地看著她,臉孔在這一刻變得明亮起來。

馮宛輕聲說道:“妾以為,若是我朝陳願與二王子結盟,鮮卑兵未必不可退。”

“說清楚!”

趙俊因為激動,聲音都有點高昂。

馮宛抬頭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學漢昭君事!”

“學漢昭君事?”

漢朝王昭君的事,他雖是胡人,也是聽過的。事實上,不管時代隔了多遠,那種與絕世美人有關的事,總是流傳得廣些。

他知道,漢朝的王昭君,生得很美,后來被漢朝皇帝和親了。

和親?

趙俊嗖地轉過身來,他盯著馮宛,低聲道:“宛娘的意思,是和親?”

馮宛點頭,她雙眸明亮如水,溫柔低語,“若是我陳朝願意嫁一公主給二王子,並許下全力扶助他登上鮮卑王之位的諾言。夫主以為,二王子願意否?”

趙俊的臉漲得通紅。

馮宛又說道:“對我陳朝來說,不過是去一公主。卻退了鮮卑兵,解去了燃眉之急。”她低低說道:“只要此關一過,想戰想和,還是想一統鮮卑胡地,不是由陛下和太子決定的嗎?”

趙俊呼吸急促起來。

他緊緊地握著拳頭。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是多麼的被動。太子給他許了又許,就只要他如上次一樣,顯出軍事大才。可是他,明明對軍事一無所知,便是絞盡腦汁,又哪里想得出來?

不過,現在機會來了!

宛娘給他出了一個絕好的主意!

趙俊喘息著,他嗖地轉身看向馮宛,直直地看著她,看著她,突然的,他朝她深深一揖,大聲道:“宛娘,為夫這一世若是見棄于你,必將天打雷劈!”

說到這里,他大步轉身,風一般地卷出了房門。

望著郎主歡喜離去的背影,弗兒張著嘴,愕愕地一動不動。直過了好久,她才轉眼看向馮宛。剛剛郎主進來時,明明臉色鐵青,簡直是一副要吃人的駭人模樣。萬萬想不到,他進去不到一刻鐘,便這般歡天喜地地沖了出來。甚至,還向夫人許上了毒誓!

木呆呆地看著馮宛,弗兒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傻傻問道:“夫人,郎主這是怎麼了?”

馮宛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無事。”

“他,他剛才向夫人發誓了?”

對上弗兒驚愕的表情,馮宛微微一笑,想道:他發的誓還少嗎?上一世時,我每幫他一次,他就會歡喜地抱著我,那個時候,他是什麼誓也發得出,什麼諾言也敢許。

可那有什麼用?

甜言蜜語對有些人來說,只是他們的習慣而已。他們的話說出后,風一吹便散了。

不過,馮宛自是不會說出。她眼角瞟過站在院落里的眉娘和月娘那老媽子,淡淡吩咐道:“嗯,夫主說他這一世若是見棄于我,必被天打雷劈。”她的聲音清而靜,不顯得刻意,卻也足夠讓院落外,側耳傾聽的那些人聽得個明白。

弗兒張著嘴,結結巴巴地說道:“奴聽到了,郎主他,他真是歡喜夫人。”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帶著歡喜。

同樣,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可那些悄悄靠近,側耳細聽的人,還是可以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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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反應

院落里在安靜后,傳來一陣低語聲。

月娘握著雙手,看著緩步走出的馮宛,望著她在陽光下雍容淡漠的表情,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低聲說道:“原來,夫主對她真是不一樣。”到趙府不過數日,她似乎長大了很多,那雙眸子中靈動仍在,只是還多了些什麼。便是那神情中,也少了怯意,多了幾分沉穩。

老媽子走到月娘身后,與自家女郎一起看著馮宛的身影,低聲安慰道:“女郎何必擔心?聽說她與郎主已有半年不同房了。這男人嘛,連那女人的身子也不迷戀了,再深的感情也是虛言。”

老媽子又道:“再說,不是還有叔父嗎?”

月娘沒有回答,她只是盯著馮宛,眸中閃動光芒。好一會,她低聲說道:“聽說夫人的婢女弗兒家里急需用錢?”她說道:“讓蘇兒去套一套,看看可不可以為我所用。”

“是。”

月娘抬起倔強的小下巴,見到馮宛轉頭看向自己,連忙低頭避過,“去準備一下,我要入宮拜見馮美人。”

“是。”

走在院落里,馮宛感覺得到,婢妾們向自己投來的目光。這些目光中,有一道特別灼人。

她順著那眼神望去,這一望,對上了月娘秀美的側面。她正神情怯懦地與那老媽子說著話。

與自家老媽子說話,用得著這般怯懦嗎?馮宛冷笑著想道:看來還是不安份啊。

這時,弗兒來到她身后,低聲說道:“夫人,可要用粥?”不等馮宛詢問,她便解釋道:“郎主說了,從今日起,夫人一日可食四頓濃粥。”

馮宛恩了一聲,道:“備著吧。”

下午時,老媽子急急走入了月娘的房間,望著一臉期待的自家女郎,老媽子道:“人回來了,說是馮美人忙著呢,沒空接見女郎。”

說到這里,老媽子又道:“老奴給了那人一碇金錁子后,那人又悄聲說了一句,好似是,在宮中郎主和馮美人吵起來了。”

吵起來了?

月娘一驚,她愕然問道:“怎麼會吵起來?”

“老奴不知。”

月娘蹙著眉,憂心忡忡地說道:“夫主對馮美人一直是能讓就讓,這次居然會吵起來。難不成發生了什麼大事?”

月娘確實不知,此刻的皇宮,著實發生大事了。

鳳儀宮中,皇后青著臉,在房中不停地踱來踱去。在她的面前,是幾個一動不動,束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嬪妃。

沙漏流逝中,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到那腳步聲,皇后急急止步,她轉過頭盯向門口。

不一會,一個太監出現在房門外,他佝僂著腰,壓低尖哨的聲音說道:“回娘娘,陛下允了”

四個字一出,皇后臉色微變。而旁邊的嬪妃們,則發出一聲小小的,壓抑的驚呼。

望著那太監,皇后問道:“陛下可有說,屬意哪位公主?”

太監搖頭道:“還不曾說起此事。陛下聽了太子的薦言后,與相國諸人商議半個時辰,便決定按太子所言行事。”

“你還聽到了什麼?”

“奴才聽了,這和親之言,出自太子門下,那個叫趙俊的趙姓官人口中。”

趙俊兩字一出,站在一側角落里的馮蕓嗖地抬起頭來,她緊張地看著皇后,臉色變幻著。

“趙俊?”

“是。”

皇后沉吟一陣,轉頭看向馮蕓,問道:“馮美人,此事你可有所耳聞?”

馮蕓連忙上前說道:“臣妾不曾聽說。”

皇后聞言,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從她的臉上,嬪妃們都看不出喜怒來。

好一會,皇后低嘆一聲,揮了揮手,“你們出去吧。”

眾女齊刷刷向她一禮,緩緩退去。

馮蕓剛剛退出皇后的院落,便看到大公主趙雅急匆匆地跑來。這個總是張揚跋扈的大公主,此時臉帶淚痕,表情惶急。

她急沖而來,一眼瞟到馮蕓,立馬腳步一剎。

向馮蕓沖出一步,大公主怒道:“馮美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火氣沖天。

馮蕓知道,大公主想質問的是趙俊,是想問他是什麼意思,自己只是受了無枉之災而已。

馮蕓一張臉青中透著白,她咬牙說道:“我也正想問過趙俊。”

她不提趙俊還好,一提到趙俊兩字,大公主的眼中便閃過一抹傷心,她伸袖重重拭了一把臉,哽咽地說道:“趙俊他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他不知道,宮中就我與四妹不曾婚配嗎?他就這麼急著想把我推出去?”

聲音惱怒中帶著情意。

四周還沒有走遠的嬪妃相互看了一眼,低下了頭。

這時,一個宮婢清聲叫道:“大公主,娘娘喚你。”

大公主再次伸袖拭了一把臉,轉身朝皇后所有的房間沖去。只是轉頭時,她還不忘朝著馮蕓重重地瞪上一眼。

這眼中,有怨恨

馮蕓對上大公主這樣的眼神,身子一涼。自進宮以來,她費了多少心思才交好這個大公主?雖然因為馮宛從中插手,她與大公主也生過嫌隙,可每一次她還是把這關系給彌補了。

眼看她剛與大公主和好,趙俊又弄出這一曲,馮蕓真是一想就怒火直沖。

她一個無根無底,沒有家世,沒有族人相佐的美人,在這深宮中,要費出比常人多出三倍的努力,才能站穩。她好不容易通過大公主成了皇后的人,她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可這一下,她經營半年的地位直是搖搖欲墜了。要知道,萬一選了大公主和親,她與皇后之間,那就是有了永遠也彌補不了的裂痕啊。

只怪那趙俊,到了都城半年,怎麼扶也扶不起來,甚至還屢屢做出讓人輕視的事。他沒本事成為自己的后盾,現在還在那里亂出主意,動搖她的地位實在太可恨了。

想到這里,馮蕓直是咬牙切齒。青著臉踏入宮中,馮蕓喝道:“去清林宮,要是看到趙俊趙官人,便說我有急事找他。”

“是。”

這一邊,大公主一沖入皇后寢宮,一看到端坐在塌上的皇后娘娘,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啕啕大哭起來。

她任性慣了,哭起來那是毫不掩飾,真是響亮得震耳。

皇后把杯子朝幾上重重一放,喝道:“夠了”

兩字一出,大公主立馬啞了聲。偌大的宮殿中,只有她強忍的啜泣聲隱隱傳來。

瞟著大公主,皇后冷聲說道:“人選還沒定呢,你嚎什麼嚎?”

大公主聞言,重重拭了一把淚水,抬頭說道:“宮中只有我與四妹兩人沒婚配,這事不是她就是我,娘娘,我害怕”

她扁著嘴哭道:“娘娘,我不要去鮮卑,那里比這里還冷,我不要離開娘娘,不要離開都城。”

聽到她情真意切的哭求,皇后低嘆一聲,說道:“未必會要你去。”

大公主雖然不算很精明,可她與皇后相處多年,聽得出她的話中之意。頓時雙眼一亮,四白眼渴望地看著皇后,急急問道:“娘娘難道是說,會由四……”

不等她說完,皇后便瞪了她一眼,逼著大公主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拿起幾上的漿水抿了一口,皇后沉吟道:“鮮卑勢大,這次攻擊又猛,陛下決意要和親的話,不會敷衍了事。你不合格。”

‘你不合格’四字,實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否定。大公主歡喜的臉一僵,她想要頂嘴,最后還是閉緊了唇。

皇后沉吟的聲音繼續傳來,“說起來,你這陣子名聲不好,也不是壞事。”

大公主的臉色更難看了,不想讓皇后看到自己的不滿,她低下了頭。

“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皇后低聲說道:“你四妹一向是得你父皇歡心的。就怕你父皇他舍不得,一時糊涂選了你。”

大公主急急問道:“娘娘,那怎辦是好?”

“不用急,這個我會想法子。”

“是是。”這次應答,大公主的聲音終于有了喜意。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出去吧。”

“是。”

大公主剛剛退到門坎,皇后突然問道:“那個趙俊,你就真那麼喜歡?”皇后的聲音中帶著薄怒,“不說他是有妻室的,便是他寵那妾室寵得沒邊,現在又不顧你的難處,向太子提出這樣的建議。可見這個男人也不是個好的。阿雅,你回去好好想想,反省反省。”

聽到皇后的話,大公主咽中一苦,可不知不覺中,趙俊那英俊溫柔的臉,又浮現在她眼前。一想到他那臉,想到他那溫柔的話兒,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大公主心頭的酸楚,便在不知不覺中消得一干二凈。

她低下頭,嘴角微揚,忍不住想道:他一定是無意的,他肯定沒有注意到,宮中只有我與四妹沒有嫁出。他那麼溫柔小意的人,要是知道會連累我,一定不會出這種主意。

見她神思恍惚,皇后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的。當下,她輕哼一聲,喝道:“走吧走吧。”語氣不耐。

大公主驚醒過來,她連忙應是,大步退了出去。

直到傍晚,馮蕓派的人才逮到了趙俊。

宮婢把他帶到一個偏靜所在后,馮蕓沖了過來。

此刻的趙俊,紅光滿面,精神煥發,一見到馮蕓便是一笑。只是笑著笑著,他被她那鐵青的臉色給弄迷糊了。

看著馮蕓,趙俊問道:“阿蕓,你這是怎麼啦?”他關切地說道:“臉色這麼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袖底下,馮蕓的拳頭握了又握,要是她那大姐馮宛,她已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可趙俊不行,他畢竟是個丈夫,再說他還是能幫到自己的。

咽下怒火,馮蕓低喝道:“你今天給陛下出了什麼鬼主意?”

趙俊的笑容一僵。

他本是信心滿滿之時,見馮蕓一開口便是指責,也不由動了火,“什麼意思?”

“你還問什麼意思?”馮蕓站了起來,壓低聲音喝叫道:“你害了阿雅,你知不知道?”

阿雅?大公主?這關她什麼事?這個念頭剛一浮起,趙俊馬上明白了。是了,宮中適嫁的公主只有大公主和四公主,這次和親肯定是在這兩人中選一個。

想明白這點,趙俊沉吟道:“阿蕓,你何必這麼大的怒火?你知道嗎?今天太子和陛下都贊賞我了,他們不但升了我一級官位,還賞了我二車布帛。”說到這里,他喜形于色,“太子還說,事功之后還有封賞。”

他負著手踱開兩步,說道:“你不是一直責怪我,說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嗎?現在我終于得到了陛下和太子地看重,這是天大的喜事,你又生什麼氣?”

馮蕓不聽也罷,一聽就怒從中來,她壓低聲音咆哮道:“我生什麼氣?你知不知道,要是大公主和了親,皇后那里我就絕了路。我在宮中有多難你知不知道?你怎麼就不為我想一想?”

原來是為了這等小事。

趙俊轉頭瞟向馮蕓,暗暗忖道:你一個婦人,少了依靠換一個就是。我的前途是何等重要,你怎麼就不替我高興?

忍著不耐煩,趙俊低喝道:“不是還一定選大公主嗎?就算選了,以陛下對你的恩寵,再加上我從中助力,你的日子也未必不比現在好。”語氣也不善。

馮蕓聽到這里,氣不打一處來。她退后一步,無力的坐在塌上,冷笑道:“你這個蠢物你知不知道大公主喜歡你?你知不知道有大公主替你在皇后面前說話,你會得到多大的好處?”

她咬牙切齒地喝道:“滾給我滾”

在她的連喝中,一個太監上前,推著蹙眉沉吟的趙俊走了出去。

趙俊一走出,便朝四下望了一眼,見無人盯著這里,便對著里面說道:“四姑子休急,我會勸陛下用四公主和親的。”

說到這里,他衣袖一甩向廣場走去。

走著走著,趙俊又開心起來。想今天在太子府,他這個計策說出時,太子和眾幕僚那個贊嘆驚訝的眼神,還有太子連連的贊賞。還有剛才見過陛下,陛下那滿意的哈哈大笑聲。這些,他已渴望太多了,整個人都要被逼瘋了,幸好天無絕人之路,他趙俊又被重用了。

他想,好好周旋一下,盡量用四公主和親。大公主嘛,她還得留在宮中當我的幫手。

只是笑著笑著時,趙俊的心底深處,終有著一絲不安。他對軍務,實在是一無所知。饒是偷空看了一本兵書,可那些文字入眼,他是一個頭兩個大,直看不了一句就想睡覺。

想他一連兩次在太子和陛下心目中留下重要印象,都是兵家之事。真擔心以后陛下要他上戰場,或又有兵事前來問策……罷了罷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對趙俊而言,這兩次獻策,是他向外吹噓的本錢,更是他在同僚和太子面前的資本。所以,他是絕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計策是馮宛給出的。不管是對誰,哪怕是對阿叔,是對馮蕓她們,他也絕對不會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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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又來

趙俊回府時,已是月上中天。

他一下馬車,月娘和眉娘,嫵娘便急急迎上,望著三女,趙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后面眺去。

才眺了一眼,他便苦笑著想道:這又不是新婚時,宛娘才不會來迎接我呢。

他一有開心事,就想與宛娘分享,可隨著她目漸疏離和冷漠的態度,他那火熱的心便越來越涼了。

有時他會想著,這變化是從納了眉娘開始的,如果他不納妾,宛娘會不會與以往一樣?可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美妾們的柔情蜜意,香軟的嬌軀,豈是區區一個宛娘能代替得了的?不錯,新婚之初,他是想過有她足矣,可女人嘛,給一點溫柔就夠了,用得著太過恩寵嗎?

見趙俊臉孔微紅,目中神光熠熠,卻神不守舍地望著自己身后,月娘溫柔地笑道:“夫主可是想見夫人?夫人出門了,至今沒歸呢。”

“什麼,至今沒歸?”趙俊臉孔刷地一沉,本來期待的表情,在這一刻全變成冰冷。

嫵娘看在眼里,目光閃了閃,沒有開口。一旁的眉娘,心神略動,嘴微微張開,又馬上閉上了。

事實上,馮宛出門不過小半個時辰。只是月娘這麼一說,仿佛她已出門整天了。

趙俊哼了一聲,轉眼又高興起來。他朝月娘吩咐道:“叫人溫一斟酒,弄上幾個菜,夫君今天高興,要與你們一醉”

他說的你們,自然是三個美妾。三女同時喜笑顏開地應道:“是。”

府中熱鬧喧天時,馮宛進來了。

她一入府,弗兒便急急迎來。湊近她,弗兒小小聲地說道:“郎主回來了,他聽到夫人不在,好似氣著了。”

馮宛恩了一聲,朝里面走去。

經過月娘的院落里,她回頭看了看,嘴角微揚間,目中光芒閃動。

看這歡笑聲,他得很意啊,是升了官得了賞賜麼?

她這個夫主,實是功利心太重,行起事來甚少顧及。平素他掩飾得好,如她前世,也算得上聰慧,可只是明白卻看不破。

這一次,想來很多人看到了他這一點性格吧?大公主如此對他,他又是素來對大公主溫柔備至的。可正是這麼溫柔備至的他,竟是毫不猶豫地向主上薦言,毫不猶豫地把他平素視作知已待如情人的大公主推上了和親的不歸路。

做為一個太子門下的官員,誰會相信他不知道宮中只有兩個適嫁公主呢?在知悉內情的權貴眼里,陛下是有意把四公主許給衛子揚的,那和親的人,只能是大公主。對親近如大公主,他都不為她考慮半點,都置她于無邊苦海,那他這人,縱有些計才華,其品性,也只能用涼薄來形容了。

趙俊,你哪怕是爬上了一二步,可那條通天大道,已越發崎嶇難行了。

當然,這一些,趙俊不會想到,他那剛從邊關回來的叔父也不會想到。而那些想到的人,是不會跟他說的。

弗兒亦步亦趨地跟在馮宛身后,她小心地打量著馮宛的臉色,見她表情沉靜,嘴角含笑,似是心情不壞。

暗中搖了搖頭,饒是弗兒自認聰慧,對于這個夫人,也一直是看不明白的。

她真是永遠也不知道,夫人都在想著什麼。

一夜無夢。

第二天,趙俊沒有急著上朝,馮宛剛剛洗漱,便聽到他溫和的說話聲不斷傳來。

看到馮宛走出,趙俊急走一步。

他來到她面前,抬著頭細細盯了她一眼,趙俊問道:“何時回來的?”

馮宛微笑道:“未時尾出門,申時二刻歸的府。”

趙俊似是怔了怔,他的臉色轉緩,“哦。”原來宛娘才出小半個時辰啊?

站在馮宛身后的弗兒,朝著容色稍霽的郎主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夫人怎麼這般聰慧?郎主只是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卻把出門和歸府的時辰一並說了。難道另外有人告訴了夫人,昨晚月娘誣她的話?

一直跟在馮宛左右的弗兒,自是清楚,這個府中,除了那個馭夫,夫人便不曾對哪個婢女親厚。若說有人向她警示,那是絕無可能。唯一的解釋是,夫人實在太過聰慧,或者說,她對郎主,對她們這些婢妾的性格行事,太過了解

不可能,弗兒搖了搖頭,想道:夫人定是只是了解郎主,知道他想問什麼。她斷斷不可能對我們這些人的性格也洞若觀火。

點了點頭,趙俊道:“這府中破的破舊的舊,我已吩咐月娘,且找些人把西南角落全部收撿出來,還有,從今天起,恢復以往的飲食,宛娘你是夫人,該制的衣裳,想吃的東西,盡可吩咐下人去弄。”

他瞟了弗兒一眼,溫柔地說道:“身邊只有這一婢,可是少了?若不你叫來人牙子,給府中添五六個婢女吧。”

他含笑著,聲音溫緩如春風。

看來是真了賞賜了。

馮宛掩嘴,含笑道:“婢女的事,交由月娘就是。”她溫柔地問道:“夫主可是得了賞了?”

明明一句簡單的話,趙俊就是覺得,宛娘一說出,就讓他大為得意。他呵呵笑道:“是啊,升了一級,還得了些賞。宛娘,你短了花用,千萬跟為夫說來。我會讓管事給你都、添置齊當的。”

他笑容可掬地說道:“我趙俊的夫人,怎麼能窮酸了呢?宛娘你說是吧?”

馮宛眉開眼笑地朝他一福,道:“多謝夫主。”

“夫人多禮了。”趙俊見到馮宛這般溫柔模樣,心下一暖。

又與馮宛說了兩句后,趙俊這才轉身離開。

他剛跨出院落門,早早侯在外面的嫵娘便朝他福了福,甜甜地喚道:“夫主。”小產剛愈的她,臉色蒼白,下巴也尖了,使得敷了脂粉的臉上,少了幾分往昔的明麗,多了一分蒼白脆弱。不過她年不過二十,這般憔悴了,也頗有另一種楚楚之容。

趙俊正是心情好時,見她這模樣,心生憐惜,上前牽著她的手,溫柔地說道:“怎麼不多息幾日?這般行走,小心著了風。”

嫵娘眼眶一紅,她仿佛回到前陣子與趙俊關系最好時。抿唇一笑,嫵娘嬌柔地說道:“謝夫主。”她終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撅著唇,忍不住說道:“夫主,府中那一輛馬車,夫人老占著。”她小心地瞅了一眼趙俊,軟軟的,撒嬌地說道:“夫主,嫵娘也可以用一用嗎?”

昨晚月娘的話,她是聽到了的。嫵娘想,也許現在夫主對夫人頻頻出門,又與衛子揚不三不四的事大為惱火著。我提的這個要求雖有點過,說不定他就應了。

其實,嫵娘也不是要出門,她向趙俊開口,也就是性格作崇,想與馮宛爭個高低,也是想讓月娘看看,夫主對她更看重些。

趙俊瞟了嫵娘一眼。

對上她含嬌帶俏的面容,他惱不起來。

臉色微凝,趙俊淡淡地說道:“宛娘是夫人,那馬車,她想用當然可以用。”這個答案,顯然大大出乎嫵娘的意料。她張著嘴,錯愕地看著趙俊,口中訥訥地喚道:“夫主?”

趙俊眉頭蹙了蹙,他不想向她解釋,宛娘雖然平素很不聽話,可她與她們都不同。她聰慧有見識,這般日日出門,雖有與衛子揚幽會之嫌,可也正是這樣,她才知道那麼多丈夫才知道的事,她才能成為他的耳朵,為他出謀畫策。

妾室嘛,美則美矣,窩心的時候也窩心,可她們就是用來玩賞的婦人。宛娘與她們是不同的。

凝著臉,趙俊警告道:“這事不必說了。”

他盯了嫵娘一眼,又道:“你這個時候,還是養好身子為要。”

“是。”

在嫵娘的蹲福中,趙俊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見嫵娘轉過身來,角落處,一個人影晃了晃,飛快地消失了。

不一會,月娘走到了臺階上。

她看著嫵娘扭著腰肢,妖妖嬈嬈而來的身影,抿緊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越過她,看向馮宛所在的院落。

就算夫主知道了,夫人昨天出門只有小半個時辰,可他也不該如此信任他啊。他竟然說出‘那馬車她想用當然可以用’的話難道說,夫主真的那麼愛重夫人?

入夜了。

馮宛今天出了一趟門,她找到相國女郎,與她一道在太妃那里坐了坐。雖是閑聊,下了兩盤圍棋,卻也自得其樂。

與太妃走近一些,是她這陣子的策略。馮宛想,要讓皇后不敢動她,還得在太妃身上下手。

在宮中玩了兩個時辰,順便聽了一些宮中發生的大小事后,馮宛與趙俊同時回到府中。知道馮宛是從宮中出來的,趙俊一路上喜笑顏開,頻頻與她說著話。

終于,被馮宛不冷不熱的態度激得沒趣了的趙俊,一入府便擁著月娘入了她的院落。

今天晚上,天空被一層厚厚的烏云壓著,看不到星月,只有風吹過樹葉時的嗚咽聲傳來。

朝外張望了一陣,馮宛忍不住喚道:“準備熱湯,我要沐浴。”

“是。”

不一會,熱湯準備好了,望著蒸氣騰騰的木桶,馮宛揮了揮手,命令道:“出去吧,不用著近侍侯。”

“是。”

“吱呀”一聲,房門關閉的聲音傳來。

馮宛舉步走向浴桶。

那日衛子揚來過后,后幾天,她實在越想越臊,又不敢釘死窗戶,便在白日里洗澡。

可這般洗了三四日后,婢妾們便低語開來。連弗兒也忍不住問她,何不留待晚了再洗?要知道,沐浴后的肌膚最是水滑,這個時候要是夫主來了,會更願意留房的。聽她說,那老媽子還在私底下說,夫人肯定是有了不好說的事,便故意推開著郎主,還說什麼連洗浴都改為白天,那是誠心不想為郎主生孩子了。

馮宛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一件事,竟然引出了流言。府中這些閑著無事的婦人,還真是除了說長道短,添是論非,便再也做出別的事來。

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引人注目的人,既然婢妾們說開了,只好從善如流,又改成晚上沐浴。

馮宛一邊走向浴桶,一邊不由自主地四下張望。特別是那窗房,她是看了又看,張了又張。

恩,紗窗關得甚緊,外面的風嗚咽聲聲,令得整個房間都添了幾分涼意。想來,今天可以洗個好澡了。

馮宛放下心來。她轉過身,慢條斯理地拉下幃帳,然后,解散墨發,再伸手脫下外裳和中裳

裳服飄然落地,身著淡粉色褻衣褻褲的馮宛,因暈暗的燭光和蒸騰的水汽,越發顯得光裸的手臂和雙腿,修長白嫩,如粉如玉。

她低下頭,左腳一提,跨入浴桶,同時,雙手放在褻衣衣帶上……

“叮——”地一聲輕響,紗窗從外被撞開,以及一物輕輕跳入的聲音,剎那間傳入她的耳中

馮宛一動不能動了。

她僵立在那里,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如貓如豹,優雅而輕飄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一縷寒風吹入,再接著,一個溫暖的軀體貼近了她的……

一雙手臂摟上了她的腰,然后,一個有點粗,也有點歡喜的聲音傳來,“來看了你這丑女人三次,總算今天你還識相。”

他溫熱的呼吸,緊緊貼著她光裸的頸,每一次熱氣噴出,都激起她一串雞皮疙瘩。

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熱,那摟著自己腰的手,不受控制的向褻衣里摸去。馮宛突然上前一步,在令得猝不及防的他不得不松手時,她三兩下把外袍披上。

轉過身來,馮宛羞怒地瞪著他,咬著唇說道:“你出去”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暈黃的燭光中,少年鳳眸微瞇,側過頭,墨發如泄,他雙眸明亮明亮地盯著馮宛的光裸玉白的雙腿,見到馮宛急急后退,他眨著眼睛好不善解人意地說道:“阿宛,水要冷了,你洗吧,不用管我的。”

見到馮宛唇抿得死緊,他馬上又說道:“要不,你著裳吧,我也喜歡看的。”

抬起頭看向馮宛的臉,見她的臉孔越來越紅,越來越紅,都紅到耳根和頸項上了,衛子揚嘟囔道:“你這是不習慣,我再來兩次,你就不羞了。”

還要再來兩次?馮宛深吸了口氣時,少年卻側過頭去,囔囔道:“那日后,我跑到紅樓,也那般偷看了一個洗澡的姑子。”他輕蔑地瞟向馮宛,補充道:“她比你美多了。”剛剛說到這里,他絕美的面容,卻在剎那間紅了紅,斜長的血色鳳眼波光流蕩中,他低低地說道:“可不知為什麼,我就看了你睡不著,還老是想著再看看。”他的聲音軟到了極點,目光游移著,都不看向馮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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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左右為難的趙俊

衛子揚表現得這麼認真,馮宛的臉更紅了。

她雙手緊緊地抓著外袍,也低下頭說道:“你,你不能來的。萬一給婢女們看到,我可怎辦是好?”

她剛說到這里,衛子揚便哧地一笑。清脆微靡的聲音漫不在乎地說道:“她們看到,我就把你領回去。”

他不說這話也罷,一說這話。馮宛氣得渾身顫抖起來。她瞪著一雙美麗的眼,氣苦地說道:“你說什麼?”她咬著唇,哽咽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個無媒無聘的,你中意了,就可以領回家,不中意了,也可以拋去的輕賤婦人麼?”

天可憐見,她是不想這樣對衛子揚說重話的,可她覺得,如果不打消他這個念頭,說不定下一次他進來時,便被婢妾們撞了個正著。

衛子揚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令得馮宛那麼生氣。他瞪著馮宛,斜長的鳳眼也睜得大大的。見她臉孔羞得紅紅的,眼眶中淚水滾動,那裸在空中的雙腿,又是潔白得誘人。這種又是妖嬈,又是楚楚動人的美麗,他哪曾見過?

一時之間,他只覺得心砰砰地跳的飛快,整顆心軟成了一團,都要掐出水來。

他握了握拳,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我不是無媒無娉。”聲音中,有著不被她信任的氣呼呼。

馮宛見好就收,她脆弱地縮了縮肩。低聲說道:“皇后找我了,她說,要把我與四公主一並嫁給你。”說到這里,她抬頭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卻是臉孔一沉,他冷笑道:“又是四公主?這些人怎地糾纏不休?”手按著腰間的長劍。他森森地說道:“惱了我,劃花了她的臉!”

馮宛張了張嘴,她正在說話,衛子揚已想起一事,說道:“不對,不是說陛下有意與鮮卑和親嗎?”他抬頭看向馮宛,鳳眼微瞇,波光流轉中暗帶譏笑,“聽說是趙俊提出的。這主意,應該是你這婦人說的吧?便是為了報復皇后逼你嫁我一事?”

這家伙,年紀明明很小,卻總有著超于常人的洞察力。

見馮宛沉默,他冷笑道:“你要真懼怕,事發后便可找我。我說丑女人,你這般狡詐,從不肯讓人欺到你頭上去的。此刻呢,明明處理好了的事又跟我說起,是不想我再來找你吧?”

馮宛啞了。

衛子揚大步向她走來飛

少年的怒火,總是來得快的,這時刻,馮宛清楚地感覺到,他是憤怒的,隱隱的,還有著傷心。

他走到馮宛面前,伸出手,狠狠的抬起她的下巴,怒道:“你是真怕事,還是不想與我在一道?”

說到這里,他抬起高傲地頭,鳳眼微瞇,陰狠地盯著她,神色中說不出的傲慢,只有那眼眸底,隱隱透著孤寂和無邊的失落。

馮宛放在腿邊的手,握了握。總是這樣,面對這個少年,她總是無法占得上風,他太過聰明,而她也實是不敢絕了攀附他的路,再說,他不開心,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會難受。

感覺到他錮著自己下巴的溫熱的手,感覺到噴在自己臉上的溫熱氣息。馮宛長長的睫毛扇動著,她顫聲說道:“那小郎要我如何?我便是想與你在一道,我敢嫁麼?這數日間,我從無一天得到安寧,無數貴女前來見我,問我與你的事。那些貴女,任哪一個都可以把我輕易打殺了。是,我是可以逼著趙俊和離了,可是到了你的府中,你就真能護著我?你出征時,哪個貴人把我仗斃了,報一個暴病而死,你回來時連屍骨都見不到全的,你又能如何?殺了所有人嗎?”

她抬起頭,眼中淚珠滾動,啞聲說道:“我是怕事,也是不敢與你一道。”這是回答他剛才的問話。

衛子揚呆住了。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兩串淚珠兒從馮宛的臉上劃落,這個算不得美貌的婦人,此刻在昏黃的燭光中,流露出一種讓他驚心動魄的楚楚之姿,讓他的心縮得緊。

慢慢的,他伸開雙臂,摟住了她的腰。

慢慢的,他低下頭,吻去了她臉上的淚珠兒。

隨著溫熱的唇印在臉上,馮宛僵住了。

少年生澀的,緩慢地吻著她,抱著她的身子,還不可控制的蹭了蹭。他沙啞著,喃喃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緊緊把她摁在懷中,喃喃說道:“我是想侯上一陣,想再等等。可一不留神便跑過來了。”說到這里,他低語如呢喃,“阿宛,我看著你時,心中歡喜……”

馮宛一怔,她眨著長長的睫毛,愣愣地看著他。

衛子揚還在緊緊地摟著她,他用力很大,似乎想把她整個人摁到身體里。同時,那一處硬挺,也倔強地頂在她的下腹處,令得馮宛又是臉紅心跳,又是害怕……

她的咽中一陣干澀時,少年壓抑的聲音傳來,“阿宛,我會想法子的。你等著,你等著。”

呢喃兩句,他咬了咬牙,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得以放開她。他縱身一躍,閃電般的投向窗房外,轉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馮宛碎步上前,把窗戶重新關上。回到簾幃中,解去裳服,重新泡在了浴桶中。

這時,湯水已涼,馮宛不敢耽擱,三不兩下洗了便起身穿上裳服。

就在她系著腰帶時,弗兒不確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加熱湯麼?奴怕水涼了,剛燒了點熱湯,要不要提進來?”

“不用。”馮宛的聲音溫婉依舊。

門外,弗兒收回叩門的手。她低下頭來,這時,她的身邊空空如也,哪有什麼木桶熱湯的。

轉過身,弗兒碎步走出,不知不覺中,她來到院落后方,望著那高高的圍墻處,弗兒目中精光閃動,卻閉緊了唇。

就在這時,角落處,一婢朝她招了招手。

弗兒連忙低下頭,老實地向那婢女走去。

轉眼間,兩人來到子月娘的房里。

月娘坐在榻上,她溫和地看著弗兒,輕聲道:“弗兒,你剛才到夫人后院去,可是發現了什麼?”

弗兒連忙一福,低著頭。老實恭敬地回道:“不曾發現什麼。”

“哦。”月娘有點失望,她吩咐道:“夫人有什麼異常,一定要跟我說。”

弗兒感激地看了月娘一眼,恭敬的說道:“主子救了我父親,于弗兒有再生之德。弗兒便是肝腦涂地,也有所不辭,便是主子不開口,弗兒不管看到什麼,也會前來稟報的。”

她這個態度,令得月娘相當的滿意,她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好孩子,你出去吧。”

“是。”

月娘目送著弗兒佝僂著腰身。瘦小而老實的模樣,滿意地想道:這個弗兒卻是個聰明的,她都為我所用了,諒那什麼宛娘也跳不出我的掌心。

弗兒剛剛踏上臺階,便看到夫人俏生生地站在門內,靜靜地看著她。

不知怎地,一對上夫人的眼神。她便是一凜。便不由想道:莫非夫人看到了我從月娘那里出來?府中只有這麼些人,如她們這種婢女,時不時地串一下門子,本不足為奇。可不知為什麼,弗兒感覺到馮宛的眼神有種無形的壓力,讓她有點心虛。

馮宛收回了看向弗兒的目光,暈暗中,她淡淡地說道:“月娘那里,還是少去為妙。”

夫人果然看到了。

弗兒一驚,連忙跪下應道:“是,是,夫人,弗兒不敢了。”

馮宛恩了一聲,也沒有叫她起來。

淡淡的燭光中,她瞟了一眼跪在地上,顯得膽小瑟縮的弗兒,暗暗忖道:這個婢子一直是聰慧的,只要月娘願意伸手相助,她倒向月娘是完全可能的。轉眼,她又想道:這般衛子揚來來去去,只怕也瞞不過她的耳目。

可是,馮宛還是不想動她。

對馮宛來說,弗兒的一舉一動,一個眼色一個動作,她都了然于胸。于其用一個又有可能背叛自己的婢女,她還不如用這個她全然了解的人。

……再說,所謂聰明的人,最是易被聰明所誤,這個弗兒留著,她還有大用呢。

一晚轉眼就過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趙俊都是忙到夜深了才回來。馮宛知道,這和親的事,便是內部商量好了,也要派人與鮮卑二王子商量妥當,才算是事成。

和親一事,其實算不得好計。在漢朝,這是用慣了的。

只是三國時,幾十上百年的動亂。使得大量的書籍都遺失了,便是有那些智謀之士,有精通史書典故的人,也都是漢家的。那些人早早就投奔了晉人。便有一二個無奈何留在胡地的,他們是寧可把書燒了,寧可自殺了,也不會把知識傳給胡人。

在這種情況下,文明便容易出現斷層,在建康比比皆是飽學之士時,胡人權貴中,還有超過半數連字也不識得的人。

直到千多年后,那滿族的蠻夷,也只能靠著一本文人瞎編的三國演義當兵書用。

晉人多智,胡人多勇,這是世人共知的。

據馮宛所知,趙俊果然向太子和陛下,再三建議由四公主和親。他說的理由與皇后的理由一致。那就是四公主美麗溫文,聲名甚好,由她和親,才代表著陳國的誠意。

換了大公主,她那脾氣只怕誤事的可能性更大。

在趙俊和皇后游說時,大公主也是跋扈更勝以往。她不但當眾鞭死了兩個宮婢,還與那些浪蕩子在紅樓中飲酒夜宿。

對這種情況,皇帝大為惱怒。

這一晚,趙俊回來了。

他一回來,便坐在書房中默不吭聲,良久后,他命令道:“把夫人叫來。”

“是。”

不一會,馮宛的碎步聲傳來。

趙俊頭也不抬,直等她坐下,他才低聲說道:“太子對我發火了。”

他抿著唇,氣苦地說道:“我出那個策罷,那些人便說,我是無情無義之人,明明大公主對我甚好,還把她朝火坑里推。我現在舉薦四公主,太子和陛下又說,我是胸有私念,不忠于主……”

他騰地站起,握拳朝著幾上重重一捶,恨聲說道:“我就知道,陛下是怪我舉薦了他疼愛的四公主。他是在怪我為了大公主,怪我不夠體恤上意!”

雙手扶著幾,趙俊痛苦地說道:“宛娘,為什麼我怎麼做來,都有人罵?這般不是得罪皇后便是得罪陛下,我可怎辦是好?”

馮宛站了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趙俊,好一會,她低聲說道:“夫主出了那主意,便已圓滿,這種舉存四公主之事,實不該做!”

這話一出,趙俊伸手扶上了額頭,他痛苦地說道:“我知,我知。”聲音中悔不當初。

不管是他還是馮宛都明白,得罪了皇后,那實不算什麼,得罪了陛下,那才是致命的。

趙俊咬著牙,心中恨恨地想道:只怪那馮蕓,要不是她又叫又罵地逼著我出面,我斷斷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

他一恨起來,便覺得馮蕓實是太過自私,一心只想著她的富貴,從來沒有為自己念過半點。這時的他,只覺得馮蕓處處都是惡毒,前不久她見他困難,賜下財物助他度過難關的事,已是全然忘了個干凈。

咬牙切齒一陣,趙俊嗖地轉頭。他雙眼通紅地看向馮宛,沉聲問道:“宛娘,你說當此之時,我可如何是好?”他試探在說道:“若不,我向陛下改口,便說大公主也可?”

馮宛聞言,連忙搖頭,斷然說道:“不可,話既已出口,便不可朝今夕改,夫主萬萬不可既得罪了陛下,又再得罪了皇后和大公主。”

她這話一出,趙俊連連點頭。

其實,這話不用馮宛提醒,趙俊過一會自己也能想明白,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點,馮宛才果斷地給他建議的。

瞪著馮宛,趙俊紅著眼喝道:“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總得給我一個章程吧?”

他這喝聲一出,馮宛馬上朝外看去。見到她的動作,趙俊心頭一凜。馬上清醒過來:是不能讓婢妾們聽到了,若是她們知道這個計策來自馮宛,必不會如前兩日那麼癡戀仰慕于他。萬一流傳出去,他一世英名就毀了。

壓低聲音,趙俊又問道:“宛娘,你說怎辦是好?”

怎辦?馮宛苦笑起來,她搖著頭,喃喃說道:“這,妾也不知了,若不,夫主找叔父商量商量?”

趙俊失望地說道:“你也不知麼?只能與他商量?好吧。”聲音中終是低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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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家人”

趙俊不甘心地盯著馮宛,見她低著頭,雙手絞動著,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暗嘆一聲,忖道:宛娘就算是個聰慧的,現在這局面也是難解,無怪她沒有辦法。罷了,還是去問問叔父罷。

一側,馮宛見他陷入了懊惱當中,福了福,悄步退了出去。

剛剛退出,月娘便捧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看到馮宛,她微微一福,喚道:“夫人。”聲音恭敬有禮。

馮宛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夫人等等,”月娘喚住她,脆生生的,含著怯意地問道:“夫人,夫主這是怎麼啦?好似今兒不高興似的。”他才升官受賞不過兩天,按道理應該歡喜一陣啊。

馮宛淡淡瞟了她一眼,道:“月娘想知道,問夫主便是。”

說罷,她緩步走下臺階。

站在臺階上,月娘目送著馮宛離開的身影,好一會,才輕輕推開房門,溫柔喚道:“夫主,餓了罷?”

月娘如何,趙俊如何,自是與馮宛無關。

轉眼,又是一夜過去了。

趙俊起了個大早,他直投自家叔父的府中,奈何他叔父只是個武夫,哪有什麼良策?便是府中的二個幕僚,看那說話神情,還比不上宛娘有見識。趙俊只得怏怏返回。

幾乎是趙俊剛出府門,管事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夫人,有人找你。”

馮宛應了一聲,問道:“何人?”

“說是夫人娘家的人。”

娘家的人?馮宛冷笑一聲,想道:我那娘家還有人麼?對她來說,她的親人只有母親,母親死了,那個家便與她再也沒有任何干系。

吱呀一聲,馮宛推開房門。

管事向她行了一禮,道:“夫人,客人已安置在廳里,你要現在過去嗎?”

馮宛點了點頭,道:“也可。”

在管事的帶領下,馮宛緩步走向剛剛建出來的廳堂。

在馮宛路過時,月娘的老媽子,嫵娘的婢女艷兒等人,都在旁邊出出入入,時不時朝馮宛和廳堂里打量而來。

堂中,端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三人都是容長臉型,有著與馮蕓差不多的張揚精悍。

他們坐在塌上,正大賴賴地喝著酒品著糕點,馮宛還在門外,便聽到那尖利地說道:“你們夫人怎麼還不過來?怎麼,當了官夫人就擺起架子來了?我那阿蕓妹子是宮中的美人呢,她對上親人都有禮得很。”

聲音尖利,清楚傳入馮宛的耳中。而且,以馮宛的視力也可以看到,那一邊說,一邊對著門口瞟了一眼。看來,她是知道自己過來了,故意說出這樣的話,好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啊。

馮宛冷笑一聲。

房中那個,是她的同父異母的三妹,那個少年,也是她同父異母的二弟。中年漢子是她父親的堂弟。

當年,她在那家中,這兩人沒少欺負過她。憑什麼他們來了,自己就得恭而敬之地招待他們?

當下,馮宛停下了腳步。

她看向準備退后的管事,聲音微提,清悅地說道:“郎主什麼時候回來?”

那管事一怔,好一會才應道:“這個,我也不知。”

馮宛輕恩一聲,淡淡說道:“我的親人遠道而來,我這個婦人,需與夫主一道迎接,方顯慎重。這樣吧,你去問問郎主歸來的時辰,他歸來時你馬上喚我。”

一邊說,她一邊轉身,竟是掉頭便走。

馮宛這個舉動,大大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那管事呆了呆,他瞪著馮宛,也不知道在馮宛的家鄉,是不是真有這個風俗。

在一陣安靜中,廳里傳來一個尖哨地叫聲,“馮宛,你這是什麼意思?都到了門口還退回去,你想把我們晾著不成?”

尖叫聲中,那一沖而出,在她的身后,跟著另外兩人。

馮宛緩緩止步。

她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那和少年。二年不見,她從他們的臉上,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鄙夷傲慢。當年,有多少次她剪爛自己的裳服,想讓舉止雍容的自己在眾人面前丟臉?還有那一次,她把自己推入冰冷的池塘,害得自己差點溺水而死便是這個二弟,當年,他護著兩個妹妹,給了她多少耳光?

她的母親,一個富家獨女,扶助一個寒微的秀才,幫助他發家致富。然后,那秀才用她的錢納妾養外室,在逼死她后,貪下她全部的嫁妝。

她的父親也罷,父親的繼室也罷,還是馮蕓三兄妹也罷,他們全部是吸著她母親的血,在踐蹈她的基礎上,過著揮霍的,富家大少一樣的日子。

她的母親,是個典型的儒家女子,班昭的女誡從不離手,便是死,她母親也只會流淚。

上一世的她,明明與母親一樣聰慧,明明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良人不值得依托,卻都只會守著女誡,只會固執地把自己束縛在禮教中。

看著他們,馮宛溫婉地一笑,她輕言細語道:“三妹何出止言?大姐不就是怕怠慢了你們嗎?”她靦腆地說道:“既然三妹不喜,那大姐也不敢了。”她轉向那管事,快樂地說道:“快去準備酒菜茶水,為我的親人接風洗塵。”

馮宛的溫柔和客氣,令得三人大為滿意。他們昂著頭,衣袖一甩,重新返回大廳。

望著他們的背影,馮宛的目光閃了閃,慢慢的,一抹似是冷笑,似是譏嘲的笑意從眸中閃過。

她慢步跨入廳中。

一入廳,馮宛的臉上便含著快樂的笑容,甚至,她的眼中還有著微微的濕潤。在塌上坐下好,馮宛雙手扶膝,認真地看著那少年和,溫柔地說道:“二弟,三妹,你們怎麼來了?

“怎麼,沒有你的允許,我們就不能來嗎?”開口的,是那馮氏三妹。

“不是不是,三妹你誤會了。”馮宛急得眼都紅了,她連連搖頭。

這時,那堂叔咳嗽一聲,說道:“阿宛啊,你也有二年不曾歸家了,你父親想念你,便讓我們過來看看。”

是嗎?父親想念她?怕是在那小地方呆煩了,讓兒女們過來探探路,想搬到都城來吧?

馮宛暗暗冷笑。前一世時,他們也來過,可她惦記著趙俊和馮蕓的前程,與馮蕓一道,用計把他們氣了回去。

這一次,她不用這樣了。

垂著雙眸,馮宛訥訥說道:“阿宛也甚是想念父親。”

見她這麼乖覺聽話,馮家二郎開口了,“宛娘,這都城的生活如此?我看你這二年,都變得比閨女時更美了。”這是事實,在家時,她穿不暖吃不飽,臉有菜色,哪有現在這般容光煥發?

馮宛抿著唇,溫婉地笑道:“甚好的,四姑子在宮中甚得皇上看重,連陛下的女兒都喜歡她,便是皇后,也對她親厚得很。我沾了四姑子的光,日子還過得不錯。”

馮宛這話一出,三人同時瞪大了眼。

馮氏三妹咬著牙尖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四妹真不地道,她剛才還想趕我們回去呢。”

馮宛冷冷一笑,想道:你們在那個小地方驕橫慣了,又沒本事又都是不安份的,馮蕓怕你們惹事闖禍連累她,自然要你們盡快回去了。

可以說,馮蕓雖然對她這個大姐極不喜歡,一有機會便會打擊羞辱。可在她心里還是清楚的,她的姐妹中,能靠得住的還只有這個異母大姐。至于這個二弟三妹,他們的父親太驕慣他們了,有所謂坐井觀天,在他們的詞眼中,已不知地高地厚,輕重是非了。

微微一愕,馮宛驚道:“阿蕓要你們回去啊?可你們剛來都城啊,怎麼能這麼快?”

馮宛二弟在旁叫道:“就是就是,阿蕓她做了陛下的美人,卻整個人都變了。她們怕我們沾了她的光,占了她的便宜”

馮宛聞言,眉目微斂,訥訥說道:“阿蕓她,也許不是這麼想的。”

“管她是怎麼想的。反正我們得在這里呆上一陣。”二郎開口了,他命令道:“阿宛,我們長途跋涉,也是累了,你安排一下吧。”

馮宛卻是一臉為難,她絞著雙手,怯怯地說道:“我家夫主規矩甚多……”才說到這里,也不等三人責罵,她怯怯地說道:“若不,我找一家甚好的客棧?”仿佛怕得罪了他們,馮宛連忙說道:“二叔,二弟三妹,你們放心,客棧的食用花銷,你們不必擔心的。”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馮氏二郎說道:“那好,就住客棧吧。”

“就是就是,大姐你也不管管大姐夫,納上這麼多婢妾,害得我們看了也氣悶。便住客棧也好。”

這個府第,大多數房間都要剛剛修理的痕跡,墻上的泥還不曾干透,一看就知道住起來不舒服,比起馮氏的老屋都遠遠不如。再則都城饑荒嚴重,趙府雖然剛剛解去了危機,可連餓了二三個月的婢妾和仆人,對于這些趾高氣揚,要來白吃白喝的客人是不歡迎的。這一點,三人清楚地感覺得到。

現在馮宛願意出錢讓他們住客棧,三人自是滿意得很。

馮宛見他們同意了,掩嘴一笑,道:“好,姐去拿點錢帛。二弟三妹,你們難得來一次,可得好好玩玩。”

馮宛這話,實在太對這二兄妹的胃口了。他們連連點頭,大聲應道:“就是就是。”

馮宛回到房中,拿了一些錢帛,便帶著三人走了出來。

府門外,還有三人帶來的二個仆人在侯著。一行六個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街道中。

坐在馬車中,那馭夫得到馮宛一句吩咐后,這時正興高采烈地說道:“郎君姑子,你們有所不知,在這個都城啊,四姑子都是說得上話的人。嘖嘖,陛下可真是寵愛她啊。前朝的那個什麼什麼美人,都不及我家四姑子一分的受寵。嘖嘖嘖,難怪世人都說,我家四姑子是真正的大貴人呢。”

馭夫說得神采飛揚,三人聽得也是津津有味。一時之間,三個小地方來的,驕橫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女,直覺得這偌大的都城,與自己那鄉下一般無二了。他們昂著下巴,朝著四下瞟去,臉上的得色和傲慢,是怎麼掩也掩不住。

馮宛挑了一間臨街,二樓閣樓,顯得十分氣派的客棧安置了五人。看到她大方的甩出了三片金葉子,兄妹兩人不由喜形于色。

馮宛的節省,他們是印象深刻的。此刻,連這個向來節省的大姐也不節省了,提到四妹時,語氣中還有著討好。這說明什麼?說明四妹真是混得很好,好得向來節省的大姐都可以不再在乎花銷,好得向來傲氣的大姐在聽到他們的冷言冷語后,還諂笑著前來討好他們。

越是想,兩兄妹越是喜笑顏開,馮宛要離去時,他們不滿她的再三交待,把她推了出去,便大搖大擺地騎著馬沖上了街道。

馮宛沒有回府,她直接坐著馬車,趕向了西郊周莊。

轉眼兩天過去了。

每一天,馮宛早早出門,夜了才回。趙俊因為和親之事,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已二天沒有歸家了。他不歸家,更沒有人管著馮宛的行蹤。

第三天下午。

西郊周莊中,馭夫急急地跑進來,他湊近馮宛,低聲說道:“夫人,你母親家的仆人急著找你呢。”頓了頓,他說道:“都找了半天了,奴看到那仆人都要哭出來了。”

馮宛垂眸,她微笑著問道:“什麼事,找得這麼急。”

“好似是沖撞了什麼權貴,被抓起來了。”馭夫說道:“夫人不在,郎主也不在,婢妾們哪里敢做主。那仆人第二次來時,她們遠遠地便把府門關上了。小人剛才在外面打探了下,聽說事情鬧得很大。二姑子和三郎在街道中騎馬,碰了人家的馬車傷了人,他們不但不陪禮,還出手傷了那家主子,還在那里大叫大嚷,說什麼他們的四妹,是陛下恩寵的馮美人什麼的。特別是三郎,沖上去一腳踢了人家婦人,聽說那婦人是成王的妻妹。”成王,是陛下的親弟。陛下的弟弟雖多,這些年的戰亂中,死的死,刺殺的被刺殺,剩下的也只有這個與他一起長大,特別得他喜歡的同母弟弟了。

是嗎?真巧啊。

也是,能在這都城中橫沖直撞的,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馮家二個傻瓜,便是皇親國戚了。她還以為,再過兩天才會出事呢,沒有想到那兄妹越發的驕橫了,這麼三天時間就闖禍了。

馭夫湊近她,又說道:“我細細打聽了一番,事情的經過並不是如此。好似是二郎和三姑子的馬,驚了那貴人。那貴人身邊的婢女便給了他們一鞭子。二郎和三姑子吞不下這口氣,便與他們動起手來,二郎拳腳了得,還近了那貴人的身,打了她一個巴掌。不過那些大叫大嚷的話,三姑子倒是說了,她說什麼四姑子是陛下恩寵的馮美人,還說什麼會讓她們好看。”

垂下雙眸,馮宛淡淡地說道:“既然事關馮美人,想來她已經知情了,便讓她處理吧。”

“是。”

消息確實很快便傳到了馮蕓那里。

彼時,她正急急地趕向大公主那里,她要把趙俊為了大公主,讓陛下不快地事傳給大公主聽,她要讓大公主知道,趙俊有多在乎她。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急急地跑了過來,還隔了數米,他便尖聲喚道:“馮美人,馮美人?”

在這宮中,沒有要事不會這般大聲喧嘩的。馮蕓連忙停下腳步。

那太監氣喘吁吁地沖到她面前,尖著嗓子,不耐煩地說道:“馮美人,都城衛收監了二人,那二人說,他們是你的兄長和姐姐。皇后要你去跟成王夫人解釋解釋。”

什麼?她的兄長和姐姐?

馮蕓臉色一白,向后急退一步。

不過她畢竟是經過風浪的,飛快地鎮定下來,馮蕓連忙朝著太監一福,悄悄塞過去一片金葉子,輕聲問道:“這位公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那太監順手接過金葉子,他臉色稍緩,語氣也溫和了許多,“是這樣的,那二人說是在街道中策馬,然后沖撞了成王妻妹的馬車。這也罷了,那個少年年少氣盛,他把成王的妻妹從馬車中扯下,朝她的肚子上就踢了一腳,還說什麼你馮美人是他的親妹,這個都城,他想怎麼橫著走就可以怎麼橫著走。”聽到這里,馮蕓的臉上已是煞白一片,那太監接著說道:“那個自稱你三姐的婦人,也罵了一些難聽的話。總之呢,他們現在被關押起來了,成王夫人找到了皇后,現在皇后娘娘要你馬上過去。”

馮蕓只覺得眼前直冒金星,直過了好一會,她才清醒過來,連忙招過身后的貼身宮婢,馮蕓急急說道:“去,去趙府找到趙俊和我那大姐馮宛,要他們想辦法處理這件事,不管什麼辦法,一定要處理好。你告訴他們,我倒下了,他們也沒有好果子吃。快去。”

“是,是。”

這時,那太監尖聲催促道:“馮美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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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5 19:33:08
第九十八章 不作為

這一天,馮宛沒有刻意回去那麼晚。

還是傍晚時分,府中就已燈火通明,吵嚷不休。馮宛的馬車進入時,四下靜了靜。

當她掀開車簾走下馬車時,四下婢妾們一靜,她們紛紛看向馮宛,神色各異。

月娘站在臺階上,那老媽子走到她身后,幸災樂禍地說道:“女郎,夫人家人出了這樣的事,看她以后還怎麼去仗馮美人的勢”

另一個婢女也低聲說道:“就是,自家夫主都半年沒有進過她的房了,她還誰也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仗著宮中有個美人妹妹麼?要是那美人妹妹打到冷宮就好了,看她到時怎麼得意得起來。”

議論聲中,月娘安靜地看著馮宛。關于馮宛和宮中馮美人的事,她也從夫主那里打聽過,便是嫵娘也透露過。不管是從夫主還是嫵娘的口中,都可以聽出,宮中的馮美人與夫人雖是親姐妹,可她們的關系並不好啊。

不過,便是關系再不好,她們畢竟是姐妹,妹妹得了榮華,便是什麼也不給,做姐姐的也會沾光的。至少在外人眼中,在叔父眼中,做姐姐的有了這樣的妹妹,那就是不能無緣無故休棄的。

想到這里,月娘的嘴角慢慢揚起。

馮宛的目光掃過眾女,挑了挑眉,疑惑地向房中走去。

這時,書房門打開,一個仆人叫道:“夫人,郎主喚你。”

“是。”

目送著馮宛踏入書房,一個婢女的聲音低低傳來,“這一下,夫人可要著急了。”

馮宛踏入了書房。

看到她入內,趙俊走出一步,沉著臉說道:“你去哪里了?這麼晚才回?”

馮宛垂眸。

趙俊哼了一聲,又道:“你那些家人出事了,你可知情?”他哧笑道:“你一天到晚在街道中亂晃,這麼大的事沒有聽到?”

馮宛睜大眼看著他,疑惑的,不安地問道:“家人出了什麼事?”似乎預感到什麼,她的唇都變白了,還顫抖著。

趙俊厭惡地說道:“什麼事?不過幾個從鄉下來的人,就敢在都城中橫沖直撞,沖撞了貴人車駕,不但不請罪,還敢動人,還敢大叫大嚷,拿著馮美人的名號作威作福。”他瞪著馮宛,極為不屑地說道:“你怎麼有這樣的家人?”語氣中,滿滿都是被連累的厭惡和不恥。

馮宛垂眸,這時,趙俊又說道:“你那一家子,就沒有幾個聰慧的,這還是隔得遠,要是隔得近,光是收拾你家人的那爛攤子,就夠我惡心了。”毫不客氣的語氣中,滿滿都是指責。

她為他不管做多少,都是應該的,而他呢?哪怕只是她可能的連累,他也厭煩著,也指責不休,若是前世的馮宛,聽到這話,一定會很傷心吧?是了,若不是害怕出現這種情況,前世的她,也不會用那麼多心力來避免。她的內心深處,是害怕被他厭惡指責的吧。

只是前世的她,從不敢深思而已。

馮宛抿著唇,低聲說道:“四姑子可知情?”

趙俊哧地一聲冷笑,“她怎麼不知情?這事還是她通知我的呢。”

他衣袖一拂,大步走向塌幾,大賴賴坐下,趙俊沉著臉喝道:“這是你家人惹出來的事,你想法子收拾吧。”

說罷,他自顧自斟起酒來。

馮宛看了她一眼,垂下頭來。

見她低著頭站在房中,一言不發,顯得脆弱又瑟縮。趙俊把酒斟朝著幾上重重一放,青著臉說道:“說話啊,怎麼不說話了?”

馮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便馬上低下頭來,她訥訥說道:“妾,妾不知說什麼。”

“又是不知”趙俊怒道:“你這婦人,除了說不知,還會說什麼?”

咆哮到這里,趙俊想到馮宛的非凡之處,咬著牙忍著火,說道:“去從月娘那里拿二十片金葉子,其余的事,恕我無能為力”

馮宛垂著眸,良久才朝他福了福,低聲說道:“多謝夫主。妾先回去想想。”

她剛剛轉身,趙俊的冷哼聲傳來,“你那妹子成天在那里說,她要倒下了,我們也討不了好。”他的聲音充滿了郁怒,“她還有臉說這樣的話?這一次她害得我還不夠?若不是她在那里潑婦一般叫罵著,我怎麼會向陛下建議由四公主和親?又怎麼會惹得陛下心頭不快了?”

說著說著,他騰地站起。

在房中轉了二圈后,他臉色越來越青,越來越難看。

其實,趙俊也知道,說一千道一萬,有個馮蕓在宮中替自己吹吹枕邊風,那好處是說不盡的。他也知道,雖說四姑子有不是處,這半年來,她在背后還是替自己做了不少事的。便如上一次,因自己不肯前赴前線,陛下便大為震怒,要不是她時不時地說幾句好話,這一次陛下根本連見也不會見他,更別提賞賜和封官了。

若是可以,還真得扶她一把。

想到這里,趙俊向后退出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塌幾上。

見他扶著額頭一動不動地,馮宛停下腳步,她低著頭,老實地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這時,趙俊疲憊的,厭煩的聲音傳來,“宛娘,你怎麼說?”

他終于冷靜下來了,也終于準備理智地處理這事了。

馮宛垂眸,她抿唇說道:“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一言落地,趙俊騰地抬起頭來盯向她。

馮宛垂著眸,安靜地說道:“事已通天,做什麼也來不及了。”在趙俊的點頭中,馮宛低聲說道:“若不,等一等四姑子的消息?”

趙俊低聲說道:“等?”他濃眉成結,喃喃說道:“只能等嗎?”

馮宛沒答。

她只能給出她的看法,最后的決定,得出自趙俊的口。

好一會,他薄唇抿成一線,道:“也是只能等了。”正如馮宛說的,事已通天,陛下,皇后,成王都驚動了,此時此刻,他們還能做什麼?

想了想,趙俊命令道:“這幾天你安靜一些,你那所謂的家人,便讓他們在獄中呆著,不可去看望。”他還得觀察觀察,不管怎麼說,這事主要連累的是馮蕓,只要不沾得太深,他還是可以抽身退出的。

馮宛遲疑良久,才低低應道:“是。”

聽出她語氣似有不甘,趙俊冷笑道:“那二十片金葉子,你也別去領了,聽著沒有,這陣子你給我安靜一下,不可去探望他們”

聽到他語氣中的沉怒,馮宛低聲應道:“是。”

這次她總算應得爽快了,趙俊點著頭,道:“現在當務之急,得想想怎麼幫助四姑子。宛娘,你那幾個只會惹事的家人,便當沒有吧。”這是命令。

馮宛自是沒有應。

趙俊也不打算她會當面應承,他繼續說道:“四姑子,你可想到了相救之法?”

馮宛呆了呆,喃喃說道:“妾,妾心亂得很……”不等她說完,趙俊便厭惡地喝道:“這個時候亂什麼亂?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馮宛的頭越發低了。

趙俊沉怒地瞪著她,良久良久,他咬牙低喝,“出去”

“是,是。”馮宛慌亂地應了兩聲,退出了書房。

她剛一出來,便聽到門內趙俊的喝聲,“你們聽好了,這幾天看好夫人”

“是”

在一陣朗應聲中,馮宛轉身踏下臺階,在婢妾們或譏笑或幸災樂禍的眼神,她低著頭慢慢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弗兒緊跟在她身后。

見馮宛坐在塌上,低著頭一聲不吭,弗兒輕輕喚道:“夫人?”聲音中有著不安。

良久,馮宛‘恩’了一聲。

弗兒正準備開口,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傳來。這聲音太響太突然,不管是馮宛還是弗兒,都打了一個寒顫。她們同時轉頭看去,這時,弗兒低聲說道:“夫人,是書房傳來的,郎主他發火了?”

趙俊發火了?他當然會發火。本來便為和親的事焦頭爛額,現在馮蕓又出了這種事,他怎麼能不發火?

弗兒打量了馮宛一眼,見到淡淡的夕陽光下,馮宛憂形于色,連忙低下了頭。

第二天,馮宛果然哪里也沒有去。

而趙俊,他本不是個有急智的人,想了又想,他都不知道除了束手旁觀,他還能做什麼?

下午時,趙俊的叔父派人傳來音信,意思與馮宛的一樣,也是讓他靜觀其變,不可惹火燒身。

第三天傍晚,趙俊回府了。

他一進書房便令人喚來了馮宛。

瞟了她一眼,趙俊說道:“陛下開口了。”

馮宛嗖地抬起頭來,巴巴地看著趙俊。

對上她這副模樣,趙俊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他說道:“陛下說,馮美人事君甚恭,雖有管教家人不嚴之錯,因她居于深宮,算是情有可原,令守門思過三個月。至于那二人,驕橫跋扈,愚蠢無知,杖三十,罰金三百。”

罰金三百?馮宛低呼出聲。這三百,可是三百片金葉子,在都城,金葉子也算是一種流行貨幣。

趙俊聽到了她的低呼聲,冷笑道:“罰金三百,這下那二個蠢人不死也脫一層皮了。”頓了頓,他警告道:“你是出嫁之女,一切與你無關,萬不可插手?”

他的家當,便是加上月娘的,都湊不到二百金葉子。三百金那個無底洞,他可是無能為力的。

馮宛低著頭,呆呆說道:“這麼多金,妾哪有能力?”

“知道就好”趙俊說到這里,終是不放心,聲音一提命令道:“叫管事和月娘過來。”

不一會,兩人進入了書房。

瞟了兩人一眼,趙俊命令道:“從既日起,夫人除了日常花用,不可從帳上挪用錢帛。哪怕是一片金葉子,也斷斷不行,可知?”

兩人連忙應道:“是。”

月娘一邊應著,一邊偷眼看向馮宛,眸光亮晶晶的。

趙俊見兩人應了,揮手命令道:“出去吧。”

“是。”

兩人一走,趙俊站了起來。他在房中踱著步,慢慢說道:“陛下對四姑子,還是恩寵的。這次連皇后都對四姑子不理不睬了,有人說,四姑子多半會被打入冷宮。哪里知道,不過半天功夫,陛下便下了這個命令。恩,閉門思過三個月,算不得重罰。”

他說到這里,腳步一頓,暗暗忖道:不過這一次我束手旁觀,只怕四姑子是記恨上了。

轉眼他又想道:便是記恨上又怎麼樣?她一個宮妃,不管做什麼事都有不便,除了依賴我,她還能依賴誰?

想到這里,趙俊對馮宛吩咐道:“這三個月是無法求見四姑子的了,明兒我打點一下太監,跟她說說原由,到時你也一並說說。”

“是。”

“出去吧。”

“是。”

馮宛躬身,慢慢退出。

淡淡的燭光下,她修長的身影,給拖得長長的。一直走出書房外,馮宛才抬頭向自己的房間走回。

走了幾步,弗兒迎上,馮宛沒有理她,自顧自地垂眸沉思著,一入房便關上了房門。

……前世時,馮蕓是在半年后,升了貴人的。這貴人之位,僅在皇后之下那一世,她與皇后沆瀣一氣,幫助皇后與另外幾個貴人對抗。現在嘛,她與皇后之間的裂縫已成。再經過這件事,便是皇帝不怪罪,她的跋扈縱容的錯處,也是入了人心的。陛下無意也罷,陛下若還是有意升她為貴人,定會被眾人阻止。

她的前程,也就這麼多了。

馮宛緩步走到紗窗下,望著開始浮現在天空中的淡淡彎月,淡淡一笑。

三天后。

趙俊剛剛出門不久,府門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和叫囂聲。遠遠的,只聽得馮家二郎嘶啞地叫聲,“你們夫人呢?快開門,我要見過你家夫人”

管事冷漠的聲音傳出,“夫人不在。”

“不在,這個時候她怎麼不在?”這是馮家三姑的聲音,她尖聲叫道:“狗奴才,快點開門我們急著呢。”

那管事聞言,沉著臉衣袖一拂,轉身不再理會。

這時,那馮家三姑聲音更尖了,她大叫道:“狗奴才,快叫你們夫人出來,聽到沒有?我們是她的弟妹,叫她過來”她這麼一尖叫,馮宛才聽出她這聲音中中氣不足,叫著時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湊在一旁看了會熱鬧的老媽子向馮宛這邊走來,嘖嘖連聲地說道:“喲喲,好好的郎君姑子,怎麼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嘖嘖嘖,那背上還有血跡呢,真可憐,真是可憐。”

一邊說,她一邊盯著馮宛,臉上盡是幸災樂禍。

馮宛淡淡瞟了她一眼,轉過身去。

這時,門外的叫聲已變成了罵聲,“馮氏阿宛,你敢不理我們?你這個六親不認的奸貨”這是馮氏三姑的聲音。

“還在老家時,本郎君便知道你不是個好貨色果然一出事就裝聾啞。”

就在馮宛以為,他們會如在老家那樣,一罵起來便是一二個時辰時。門外的叫罵聲消失了。

在馮宛看不到的角落處,那堂叔壓低聲音怒喝道:“好了好了,你們還有求于她呢,連人也沒有見到罵什麼罵?三百金呢,你們不想她幫忙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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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0:59:43
第九十九章 馮宛的試探

接下來的兩天,馮氏兄妹天天都來到馮宛。直到第三天傍晚,忍不住破口大罵的兄妹倆,碰上剛好回府的趙俊時,被無法忍耐的趙俊令人亂棍打出。

望著外面站得遠些,卻罵得更厲害,都引來了幾個圍觀者的兄妹倆,趙俊大步朝馮宛起來,氣呼呼地罵道:“這就是你的好家人?”

馮宛垂眸說道:“夫主,他們這麼罵著,萬一吵開了?”

她的話提醒了趙俊,趙俊臉一青,向幾個仆人沉喝道:“你們出去,把那幾人蒙著頭臉打一頓,扔出都城”

他提醒道:“不要讓他們是知道是我派去的。”

“是。”

月娘在一側小心地說道:“夫主,這樣不好吧?”她朝馮宛瞟了一眼,說道:“畢竟還是親戚。”

趙俊冷笑道:“什麼親戚,四姑子都說了,便當沒有這些人。”

原來是得了馮蕓的話,眾人恍然大悟,她們更加同情地看向馮宛。

這時,趙俊盯著馮宛,警告道:“宛娘,四姑子的話,你可記下了?那種親人,不要也罷。”

在趙俊地盯視中,馮宛低下了頭,就在趙俊轉身,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只聽得馮宛低細的聲音傳來,“是。”

她應了?

趙俊回過頭來,他朝著馮宛深深地看了一眼。

幾個仆人領命出去后,外面終于安靜下來了。

趙俊剛走到書房,又停了下來,踱了幾步,低著頭沉思著的他踱到了院落里。月娘朝他看了幾眼,又看了看馮宛,想了想,她舉步朝馮宛走來,還沒有開口,月娘右側的那老媽子已是嘎聲說道:“喲喲,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她聲音一落,馮宛便緩緩轉過頭看向她。

向前跨出兩步,極為突然的,馮宛右手一揚,“啪”地一聲,給了那老媽子一個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驚醒了沉思的趙俊,在他愕然轉頭,眾婢妾瞪大雙眼看過來時。馮宛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在自己的掌心拭了拭。

終于,那老媽子反應過來了,她尖聲嚎道:“天殺的……”,再一次,她剛嚎叫出聲,馮宛左手一揚,朝著她的另一邊臉,“啪”的一聲又是一個耳光甩出

老媽子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月娘驚叫道:“你,你。”她含著淚,氣苦地看向趙俊。

所有人都在看著馮宛,看著趙俊。

馮宛低著頭,她似乎沒有注意到趙俊也在場,徑直緩慢地擦拭著打紅了的掌心。然后,她轉過身,緩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見她如此態度,月娘哇的哭出聲來,她沖到趙俊面前,含淚叫道:“夫主,你看夫人啦,她怎麼能這樣?”明明她宮中的倚仗都關了禁閉,明明她的親人剛被夫主驅逐了。她不是應該繼續瑟縮著,自己不是應該趁機進上一步的嗎?她怎麼當著夫主的面打人,這是誰借她的膽?

月娘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趙俊,等著他的裁決。

趙俊唇動了動。

他望著馮宛緩緩離去的背影。

馮宛剛才地出手,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不過,好似一直以來,宛娘都是這樣的,便有過膽怯,有過失落,也總是會很快平靜下來。她可是宛娘。

他依稀記得,他們剛成婚不久,宛娘在一次回門后,抱著他放聲大哭。不止是那一次,似乎還有幾次,她也是那般脆弱的哭著,瑟縮著。只是當時是為了什麼事,他是怎麼說的,他給全然忘了。

蹙著眉,趙俊在老媽子的哭嚎聲,月娘的淚眼中不耐煩地說道:“惹她干什麼?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夫人這幾天心情不好。”說罷,他衣袖一甩,掙脫了月娘的手,大步朝書房走去。

這,這是什麼情況?

月娘呆呆地看著趙俊的背影。難不成,宮里的馮美人又有起色了,所以夫主才給夫人面子?可是不對啊。

至于哪里不對,她也說不出。

月娘收回心思,朝著一側的弗兒使了一個眼色,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一坐下,弗兒便來了。

望著戰戰兢兢的小婢女,月娘蹙眉說道:“弗兒,你看剛才是怎麼回事?夫主那麼對付夫人的家人,都一點情面不留了。為什麼夫人打我的人,他都不呵斥一句?夫主在怕什麼?”

弗兒低著頭,好一會她小心地說道:“許是在郎主眼中,夫人的家人與夫人,那是兩碼子事吧?”

“怎麼會是兩碼子事?”月娘站了起來,她在房中轉動起來,“對夫人的家人好,就是給夫人顏面。夫主如果看重夫人,怎麼能不給她顏面呢?”

弗兒傻傻地搖著頭。

看著她這樣子,月娘覺得一陣氣悶,她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道:“出去吧出去吧。”

“是。”

弗兒連忙躬身退出。

不一會,弗兒來到了馮宛身后。

這時,馮宛安靜的聲音傳來,“弗兒,你知道嗎?我的弟妹,與我一直不和的。他們受罰,我並不傷心。”

她竟然跟弗兒說起心事來了。弗兒受寵若驚,她呆了半晌,連忙躬著身,低應道:“弗兒知道,夫人的家人,是對夫人不好。”

這個誰都看得出,那麼破口大罵,出言不遜的,便是個泥人,也會心冷吧?

淡淡的燭光中,馮宛輕輕恩了一聲,她慢慢站起,轉身朝塌上走去。直到她細細地呼吸聲傳來,弗兒才低下頭,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天了。

站在陽光下,馮宛的臉上,有一種淡淡的放松。

望著夫人的表情,婢妾們並不奇怪,今天一大早,她們便聽到了弗兒傳播的話。也是,攤上那樣的家人,氣苦更多了傷心吧?再說夫人的弟妹不是說了嗎,他們與夫人之間,並不是同母的。

和風吹來,廣袖飄然,月娘看到這樣的馮宛,本能地卑怯起來:這才是夫人的本色。

看到月娘走出,馮宛瞟了一眼,淡淡問道:“添置婢仆之事,辦得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冷漠威嚴,月娘咬著唇,故意拖了拖才回道:“這兩天辦吧。”

馮宛聽出了她聲音中的敷衍。

她慢步向她走來。

緩緩走到月娘身前,馮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在月娘的瑟縮中,她先是朝書房中的趙俊瞟了一眼,然后轉向月娘,緩慢的,輕言細語地說道:“月娘,你信不信我這般賞你一掌,夫主不會說半句閑話?”

她的聲音雖輕,卻也足夠讓旁邊的人聽清。

嗖嗖嗖,眾人驚愕地看著馮宛。

月娘臉色一白,她咬著唇,好一會才說道:“你,你……”你了半天,她說不下去了。下意識中,她竟是有點相信馮宛的話。

馮宛盯著她,慢騰騰地說道:“想保著這張臉,就管好你的狗。”她瞟了一眼那老媽子和兩個婢女。

老媽子濁眼一眼,上前急沖一步,她剛剛靠近,月娘急急的聲音傳來,“我明白的。”她咬著牙怯怯地說道:“夫人,月娘明白。”

馮宛淡淡地說道:“明白就好。”她深深地凝視著月娘,心中暗道:聰明,又能屈能伸,竟是個不可小看的。

月娘是超出她記憶中的人,她必須好好地看清她。果然,試探還是有用的。

馮宛提步朝馬車走去。

現在,馮氏兄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相信被扔出都城的他們,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趙俊動的手腳。

這樣多好,他們的恨意都轉到了趙俊,轉到了見死不救的馮蕓身上。相信他們回家籌錢也罷,籌錢不果,又想動什麼念頭也罷,都不會刻意地針對她。

對馮宛來說,她現在實在勢力太小了。除了借勢,她想不到別的辦法。

馮宛的馬車剛剛駛出府門,便看到一輛馬車急沖沖駛來。

因馮宛恰好位于角落處,那輛馬車的主人並沒有看到她。不一會,那馬車在趙府門口停了下來,接著,大公主跳下了馬車。

目送著大公主急步沖入府中,馮宛微笑道:“向府門靠近一些。”

“是。”

馬車剛一靠近,只聽得一陣打罵聲便從里面傳來。不用側耳,馮宛都可以聽到大公主高昂地喝叫聲,“本公主找什麼人,你這個賤婢也敢過問?”

一陣嚶嚶的嗚咽聲傳來。聽這聲音,正是月娘的?

也是,趙俊寵愛月娘這個妾室的事,早就傳遍了貴女圈中,大公主直到現在才過來教訓,還是被事情給拖住了的。

聽了一陣,也不曾聽到別的聲音,馮宛暗暗想道:這月娘還真是沉得住氣,她定然是喝止了她那幾個奴仆,不曾讓她們上得前來。不然的話,光是那老媽子的眼神,都能令得陳雅打殺幾個人

想到這里,馮宛朝著那馭夫說道:“令你打探的事,可有結果?”

馭夫連忙說道:“回夫人的話,他們說,弗兒的父親已經出獄了,說是有人使了錢帛。”

“是嗎?”馮宛淡淡說道:“那我們走吧。”

“是。”馬車駛動,穩穩地朝著街道中走去。幾乎是她剛轉身,趙府中,又是一陣打罵哭嚎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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