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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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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2:05
第五十章 相勸

馬車朝著東門駛去,這一路,不時有盔甲上血跡與泥土染成一色的軍士沖來,看他們大聲談笑,神采飛揚的樣子,顯然這一次的戰勝,令是他們極有成就感。

來到東城門處時,五殿下率著幕僚將領一沖而來,馮宛瞪大眼一一看去,見沒有衛子揚的身影,急聲道:“出城。”

“這,夫人?”不等馭夫置疑,馮宛再次斷然命令,“出城。”

“是。”

馬車駛出了城門。

約走了五六里后,前方的官道處,出現了一輛緩緩行駛的馬車,在那馬車旁,只籌擁著二三十個軍士。

相比這一路上興高采烈的軍士,前方的這一隊人馬,沉靜得出奇。

馮宛的馬車迎了上去。

馬車剛停下,馮宛的聲音便從車中傳出,“元城故人,想見過衛君。”

她的聲音清脆,前面的兩個軍士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過來吧。”

“是。”

馮宛的馬車駛了過來。

車簾一掀,馮宛從馬車上跳下,她輕步走到那輛馬車旁,福了福,“妾想上車,可否?”

她問的人,如其是左右的軍士,不如是車中人。

好一會,馬車中傳來一個沉默中帶著沙啞疲憊的聲音,“進來。”

“是。”

馮宛爬了進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馬車中的少年,並不是奄奄一息地臥于車中。他坐得筆直筆直,一身黑色鑲著金花的綢衣,薄如蟬薄地貼在身軀上,便是胸口處纏緊的,被血染得通紅的白緞,也因主人的風姿,顯得幾分妖艷。

少年絕美的臉上,色澤有點過白,他薄唇緊抿,鳳眼斜飛地睨了馮宛一眼,舉起酒樽晃了晃,隨著少年的動作,一頭墨色長發披泄飄蕩,“也只有你這個婦人會來。”

他含著笑,眸光似有情似無情,動作優雅中見邪魅。

可馮宛聽到他的聲音,卻有點想哭:是的,明明打了大勝仗,明明一展才華,願意前來迎接他這個大功臣的,滿城滿天下,卻只有自己一個婦人!

便是五殿下,也因他的大才生了不安吧?因此拋下重傷的他,因此不曾召令大夫隨侍他左右。

她爬到他身邊蹲下。

伸手拿過他的酒樽放在一旁,馮宛垂下雙眸,低聲說道:“我剛才被我那四妹強令入宮,后來遇到大公主陳雅,她想甩我耳光,我避開了。”

她抬頭看向衛子揚,目光晶瑩剔透,啞著聲音,馮宛低低說道:“鳳凰翔于天宇時,得承受火焚之苦。”

“你這婦人要說什麼?”

衛子揚啞然失笑,他懶洋洋地說道:“你是來恭喜我?還是來可憐我?”

面對他的嘲諷,馮宛搖頭。

她再次朝他爬出兩步。

爬到他身后,馮宛坐直,輕輕解下綁在他胸口的白緞。白緞剛一脫下,血如溪水汩汩滲出。馮宛連忙取過另一條白緞纏緊,一邊綁,她一邊低啞地說道:“鳳凰一飛沖天前,總不免要承受世人的白眼。”

剛一綁好,她便忍不住伸開雙臂,這般從后面抱住他的腰,臉擱在他的肩膀上,馮宛道:“從來,不被人妒是庸才,郎君身有箭傷,萬不可因庸人之妒動了怒火,而有周郎之撼。”

她說的周郎,是三國時的周瑜,他便是受了箭傷后又怒火攻胸,以致三十來歲便送了命的。

馮宛死得早,她不知道后來衛子揚的情況如何。

可在夢中,他也是首戰之后,被世人的取笑指點激得吐了幾口血的。她深刻的知道,這般吐了血后,就算有良醫良藥相隨左右,這一生也養不回來了。

衛子揚終于收起了他那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扳開馮宛抱著自己的手。

剛一動,馮宛便反手握住了他。

這手,柔而綿軟,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衛子揚的手僵住了。

他任由她暖暖地握著。

這時,他聽到身后的婦人,軟軟的,低低的,哀求地低語聲,“求你,無論他人說些什麼,一笑置之,可以嗎?”

聽到她聲音中的輕顫,衛子揚哧地一笑,他譏嘲地說道:“你怕我氣死了,從此無人庇護你?”

良久,馮宛低低地應道:“是。”

這個答案,讓衛子揚又蹙了蹙眉,他把馮宛的手一甩,冷冷說道:“你多慮了,衛某人何許人也,豈會被庸人所激?”

馮宛要的便是他這一句。

她輕應一聲,慢慢退到馬車角落里。

沉默良久,馮宛低低地說道:“五殿下正在爭奪皇位,此戰之功,必須歸于他。”她抬起頭來,娓娓而談,“小郎面聖時,千萬記得說,正是得了五殿下地指點,才有此戰之勝。”

衛子揚盯著她。

他的薄唇微抿,眸光艷而媚。

直過了一會,他突然問道:“你還懂什麼?”

馮宛被他灼灼的目光逼得低下了頭,她輕聲說道:“回去后,還請小郎給我出一口氣,朝那大公主阿雅扇一巴掌!”

她抬頭,“可好?”

衛子揚笑了,這一笑,他那絕美的臉便如霞光四射,華美難言,“好!”

他向后一仰,也不顧因為這個動作,胸部傷口迸裂,轉眼白緞變成了紅緞。

盯著她,他慢慢說道:“跋扈,不懂為人處事,雖有軍事大才,僅一將耳。”頓了頓,他的聲音輕細如春風,“你想我這樣嗎?”

馮宛低頭,“是。”

在夢中,他這次勝后,本也是兇險的,可他被世人的指點激得吐了一口血,雖然身體大敗,可也因此讓上面的人放下心來。

這一次,她不能讓他吐血,她只能用另一種方法來使上位者安心。

畢竟,統治這個地區的陳氏胡族,建國不過三四十載!而他們的祖先,在衛子揚這般大時,還不曾有如此軍功。

畢竟,這是一個有了武力,便可以獨霸一方的時代!

一只手伸出。

它握起那酒樽,自己輕抿一口后,把它送到了馮宛唇前。

斜長的鳳眼魅光流動,血色隱隱,“喝下去。”

馮宛看了他一眼,對上絕色少年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她頭一低,就著他的手,把那樽中酒一飲而盡。

飲盡后,她匍匐而下,“主公,阿宛先走一步。”

她朝外面吩咐一聲,下了馬車。

望著馮宛的馬車激起的塵土,衛子揚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著剛才自己喝過,馮宛也喝過的樽沿,低低說道:“我真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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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2:26
第五十一章 要求

馮宛的馬車急急地趕回城中。

從東門進入時,這里已擠了不少的女郎。這些人都是聽到衛子揚大顯神威,趕來看美男風采的。她們正興高采烈地交談著,口口聲聲說的是衛子揚的美貌,以及他與五殿下的關系。至于這一次大戰得勝,女郎們和眾人一樣,並不相信衛子揚有多少功勞。

馬車一駛出東門范圍,馮宛便吁了一口氣。

當馬車駛到正街道時,朝日頭望了一眼,馮宛道:“我們也看看熱鬧吧。”

“是。”

馬車剛找個位置停下,東門方向便響起了一陣喧囂聲。

那喧囂聲中,更多是女子尖叫聲。

漸漸的,喧囂聲越來越近。

馭夫叫道:“夫人,衛家郎君進城了。”

馮宛回頭看去。

果然,衛子揚的馬車進城了。

相比起馬車中的寂靜,以及兩旁軍士的嚴肅,四周地叫嚷聲直是不絕于耳。

一個中年文士沖了出來,攔著馬車大叫道:“賣屁股的小兒,行軍打仗那是丈夫之事,你莫要不知羞恥。”

那中年文士剛被親友扯下去,人群中又傳來一個尖哨的叫聲,“就是就是,衛姓小兒,好好的侍侯你家五殿下就可以了,何必冒這種軍功?”

亂七八糟,刻薄得讓人發指的笑罵中,馮宛咬緊唇,瞬也不瞬地看著馬車中,想道:你一定要撐住。

他一定要撐住,無論如何,也要撐住。

在眾人地指點中,馬車中沒有一點動靜,倒是兩側的軍卒,一個個氣得臉色紫紅,破口大罵。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冷冽的聲音終于從車中傳來,“走快點。”

這冷冽的聲音是那麼平靜,那麼淡漠。

這種平靜冷漠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屑。

眾軍卒本來漲紅著臉,氣得要吐血了的,這時都是心頭一靜。他們同時應了一聲,籌擁著馬車急急朝前方沖去。

他們這一走,四周的罵聲更刻薄難聽了。

目送著揚塵而去的馬車,馮宛垂眸,暗暗想道:難怪,他后來會這樣!

這時,一個若有若無的嘆息聲從身后傳來,“連對功臣都如此羞辱,哎。”

那聲音一落,另一個聲音傳來,“這姓衛的好城府!假以時日,只怕難以壓制了。”聲音同樣很低。

馮宛回頭看去,只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身影匆匆離去。

坐上馬車,馮宛道:“回家吧。”

“是。”

趕回趙府時,眾女還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衛子揚大勝得歸的事。看到馮宛走來,她們便是一靜。

眉娘率先走來,她擔憂地問道:“夫人,你進宮了?”

馮宛淡淡應了一聲,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眉娘閉了嘴,嫵娘連忙湊上,她細心打量著馮宛,見她的表情實在看不出喜怒,便小聲問道:“主母,我家人給了一點錢帛,我想用來開三家店面,你說做什麼的好?”

她也不是在問馮宛,說到這里,便自己回答道:“大伙都說糧食穩,我想賣糧,問了夫主,他也說行。”

賣糧?

不久后就有一場大仗,朝中糧草不濟的后果,是直接征用這些店里的糧食——過了大半年,才還了不到一半的,摻了砂子的陳糧。

其實,朝權穩定多年,世人對胭脂水粉,美食晉裳等奢侈品的喜受與日俱升。前一世時,她租下的兩家店鋪做的便是晉裳和水粉生意。因趕對了時機,生意十分好。

微微一笑,馮宛道:“夫主既然說好,定是好的。”

“夫人也贊同啊?”嫵娘得意的一笑,轉眼她還是說道:“夫主說,夫人是有眼力的。夫人,這樣真行?”

馮宛淺笑道:“還行吧。”

嫵娘其實主意早定,得到她的答案后,得意一笑,搖晃著走了開去。

嫵娘走了,弗兒一直蒼白著臉,亦步亦趨地跟在馮宛身后,顯得神不守舍。

回到房中,她也是縮在角落里,一副心事不寧的樣子。喝一杯水,直叫了兩次才聽到。

馮宛知道,她是憂心她母親的病。前一世她去看過弗兒的母親。那婦人也沒什麼大病,只是常年饑餓,日積月累體虛氣腫。治好容易,可那些補藥,光是一兩人參所需要的花費,便有點駭人。

淡淡地瞟了一眼弗兒,馮宛不再理會,她閉上雙眼,默默背誦起周氏兵法來。

品味再三后,弗兒低細的聲音傳來,“夫人?”

見馮宛回頭,她小聲提醒,“郎主知道夫人進了宮,說是夫人回來后去見他。”

“行!”

馮宛應了一聲,朝著門外走去。

弗兒站在后面,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的背影,唇咬了又咬,直沁出了血,終是什麼話也沒有說,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門。

不過這時,趙俊也入宮了。一刻鐘前,馮蕓又把他叫了去。

趙俊不在,馮宛轉身便向回走去。

才走了兩步,一個急急的聲音傳來,“夫人,夫人。”

馮宛回頭。

喚她的正是眉娘。

眉娘小碎步跑到馮宛面前,急急地說道:“夫人,我一個鐲子不見了。那是一個金絲白玉鐲,相當貴重的。可是,它不見了。”

她說到這里,見馮宛怔怔地看著自己,一副聽不懂的樣子,連忙哭道:“夫人,定是什麼人把我那鐲子偷了去,你要替眉娘做主啊。”

馮宛蹙眉,“你知道被人偷了?去抓住不就是了?”

眉娘噎得眼淚都忘記掉了,她無力地哭道:“夫人,這,這眉娘哪里知道是誰?”

馮宛又說道:“那,你說如何是好?”

眉娘咬著牙說道:“我想搜房。”

望著眉娘一本正經的樣子,馮宛嘴角一揚。

在眉娘哭得越來越傷心中,馮宛徐徐說道:“便是被人偷了,夫主若是說此事休得再提,眉娘又當如何?”

嗖地一下,眉娘抬頭錯愕地看著馮宛。

對上她驚愕的表情,馮宛笑了笑,轉身離去。

見眉娘呆呆地站著,一婢跑過來,小聲問道:“夫人不允?”

眉娘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不允。”

“那夫人允了?”

眉娘再次搖頭。她看著馮宛的身影消失在角落處,驚駭地想道:夫人似是什麼都知道!她這樣說,是提醒我現在不能跟嫵娘做對麼?

第一次,眉娘對馮宛,產生了一種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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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2:47
第五十二章 好算盤

傍晚時,趙俊回來了。

他沉默地走進來,低著頭蹙著尋思,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幾妾見到他這樣,挨上前想說什麼,對上他的臉色,又打了退堂鼓。

嫵娘這幾天很得趙俊看重,見眉娘退后,她便湊了上去。

小心地挨著趙俊,嫵娘關切地問道:“夫主,發生什麼事了?”

聲音一落,趙俊抬起頭來。

他似是沒有看到站在一旁的嫵娘,腳步一提,匆匆沖向馮宛的房間。

正好這時,馮宛也出了門,他沖在她面前,蹙著眉頭急急說道:“宛娘,你知道今天皇宮中發生了什麼事嗎?”

頓了頓,他說道:“我與大公主說話時,那個打了勝仗回來,剛被太醫診治過的衛子揚正好路過。你說可不可笑,這家伙大搖大擺地過來,對上大公主時,不但不屑一顧,還給了她幾個白眼。大公主那性格,哪里受得了這個?當下她說了幾句罵人的話。宛娘,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趙俊沉聲說道:“結果,那姓衛的一沖而來,揚掌便給了大公主一個耳光,那耳光重啊,直打得大公主在地上滾了兩滾,嘴角都溢出血來了。。。。。。現在皇宮里估莫還在鬧著,我是偷偷溜回來的。”

他望著馮宛,一臉擔憂,“宛娘,在五殿下爭太子的這個時候,姓衛的倒行逆施,跋扈至此,你說會不會影響五殿下的前程?”他又說道:“而且,有不少人知道,我是走了衛子揚的門路的,宛娘,為夫真擔心。”

站在趙俊的身后,嫵娘睜大眼睛瞪著這兩夫妻兩人:原來,真有了什麼事,夫主還是習慣性的詢問他那夫人啊。

馮宛朝嫵娘瞟了一眼,搖了搖頭,道:“夫主休得擔心。大公主再了得,也不過是一個公主。一個婦人而已,顏面削了就削了。衛子揚剛立了大功,現在出這事,最多功過兩抵。至于五殿下,他殺賊有功,哪會有事?”

趙俊尋思了一陣,點頭道:“說得不錯。”轉眼,他長嘆出聲,“那衛子揚也太跋扈了。堂堂公主,他想打就打,還打得這麼狠。害得大公主那麼可親的一個人,半邊臉都腫了,以后少不了被人嘲笑,這可如何是好?”

提到大公主時,趙俊的神色中,不免有著洋洋自喜:天下間的男子都這樣,如果一個身家不凡的女子喜歡他,看重他,他就免不了要洋洋自得。如果那個女子非要嫁給他,那他就會覺得自己相當相當的不錯,就會很容易輕踐患難之妻的愛意和溫柔。

馮宛怔怔地看著他,忖道:前一世時,我一切滿足他,我永遠把他捧得高高的,是不是他后來如此,實是因為被我寵壞的緣故?

趙俊感喟一陣,見馮宛盯著自己表情怔怔的,詫異地向她看來。

突然中,他記起了另一件事。

當下,趙俊認真地盯著馮宛,說道:“宛娘,我們進去,為夫有話說。”

“好。”

馮宛依然是從善如流。

兩人來到書房坐下,打量著細腰不堪一握,墨發玉膚,風姿實是動人的馮宛,趙俊以商量的口吻輕聲道:“宛娘,今天我見到四姑子,說了一會話。”

他沉吟一會,認真地說道:“我覺得四姑子的話有理。在這都城,我們真正的親人只有她。畢竟是一家人啊。便是有一天四姑子得了富貴,外人提起她,知道宛娘你是她的大姐姐,話里話外也在尊敬三分,忌憚三分。”

他加重了語氣,“四姑子說得對,這就是勢!這就是我們做為親人,能共同享用的勢!”

他伸出手,輕輕按上馮宛的手背。

肌膚相觸,趙俊摩挲了兩下,似乎直到現在才發現,妻子的肌膚如此美好,直讓人垂涎。

于是,他看向馮宛的眼神,又溫和了一分。

低嘆著,趙俊說道:“宛娘,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從今天起,我們與四姑子不可再爭那些意氣。”頓了頓,他命令道:“她如果有召,你就馬上去見。便是被什麼人說了一句打了一下,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啊。你一個婦人,要那麼多顏面干嘛?宛娘,你以后得記著,你只需要保住你夫主我與四姑子的顏面便夠了。畢竟我們有了富貴,你就有了富貴。我們失勢,你也什麼都不是!”

見馮宛不說話,趙俊皺眉道:“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馮宛輕輕恩了一聲。

趙俊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對了,四姑子說,再過幾日她會約你到宮里去一趟。到時會見到一個貴人。在那貴人面前,你得多說四姑子和大公主的好話。你對那貴人便這樣說:你就是拿了四姑子藍月鑲云佩而已,她要就要罷,居然還打罵你這大姐。”說到這里,趙俊有點口干,在宮里時,馮蕓說得是相當有說服力。哪里知道經他這麼一轉,語氣便顯得干巴巴的了。

不過只是說服馮宛而已,趙俊還是有自信的。

慢慢的,馮宛抬起頭來。

她怔怔地看著趙俊。

不知不覺中,她有點想笑,事實上,她的唇角,也露出了一抹淺笑。

藍月鑲龍佩?陛下賜給馮蕓的物事中最珍貴的那個?價值千金的那個玉佩?

要她承認她拿了四姑子的藍月鑲龍佩?

把堂堂陛下所賜的寶物偷了?還別說,這樣的罪,被馮蕓再三責罵也罷,被大公主當胸踢了一腳也罷,都還算輕的!

便為了眼前這個,為了馮蕓的功業,為了討好大公主阿雅,她要把自己說成小偷,說成潑婦,說成蠢物,不僅絕了那貴人的路,還要把自己往死路里逼麼?

這如意算盤真是好啊。

馮宛靜靜地看著趙俊,她簡直不敢相信,原來在趙俊和馮蕓的眼中,自己竟蠢到了這種地步?也是,她一個外宅婦人,哪里知道藍月鑲云佩是什麼東西?他們只是用一種瞞騙的手段,引著自己上當而已。

也許是馮宛的目光平靜得詭異,趙俊皺眉道:“你看我做什麼?”

馮宛收回目光,輕聲問道:“夫主可知,那藍月鑲云佩是什麼東西?”

趙俊搖頭,他不在意地說道:“不就是一件腰佩?四姑子說了,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只有這樣說,才能讓大家都好。”

對于趙俊,馮宛還是了解的。她聽得出來,趙俊是真不知道那藍月鑲云佩是什麼東西。

趙俊不愚蠢,他之所以毫不猶豫地同意馮蕓的要求,只是因為,他從心底就沒有為馮宛考慮過一絲半點。

馮宛站了起來。

她衣袖一拂,緩步朝外走去。

趙俊沒有想到她二話不說便抽身走人,不由心頭火起,瞪著她,趙俊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馮宛慢慢回頭。

她含笑看著趙俊,紗窗口透過來的夕陽光中,馮宛白細如瓷的肌膚,帶著一種艷色的冷漠。

望著怒氣沖沖的趙俊,馮宛徐徐說道:“藍月鑲云佩,乃先皇在陛下二十歲時所賜之物。這玉佩甚為奇異,佩身晶瑩如藍月,置于水中,可見白云若隱若現,實千金不易之巨寶。”

在趙俊瞪大的雙眼中,馮宛淡淡說道:“夫主以為,妾身偷了陛下賜給馮美人的如此巨寶,那位貴人會如何看待妾身,看待妾身的夫主你?陛下又會如何看待妾身,看待妾身的夫主你?”

她知道趙俊這人自私,因此兩句話中,都重點點出“妾身的夫主你”!

趙俊聽到這里,臉色大白,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馮宛轉身,她輕細的聲音幽幽而來,“夫主,馮美人,很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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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強請

這時,趙俊反應過來,他叫道:“不對,藍玉鑲云佩不是四姑子說的,是。。。。。。”馮宛看著說不下去的趙俊,幽幽地說道:“是大公主說的,對不對?”也是,馮蕓雖狠,可這樣陷害親人的事,她還是怕惹火燒身的。真正狠得無所忌憚的,還是那個大公主陳雅。

現在的陳雅,與馮宛還沒有什麼不可解的仇恨。她用這招,只是任性慣了,輕踐他人慣了而已。

趙俊蒼白著臉站在原地,眼看馮宛拉開了房門,他急忙上前一步,陪笑道:“阿宛。”

喚住馮宛,他沉聲說道:“為夫也沒有想到那藍玉鑲龍佩如此貴重。”這時的趙俊,眉頭深皺,薄唇抿得只剩一線。

又走出幾步,來到馮宛身后,右臂環著她的腰,他咬牙嘆息,“這事是為夫草率了,幸好宛娘博學。”又恨恨說道:“虧我聽到那些話,還深以為然!”

想了想,他疑惑了,“宛娘,你怎麼連藍玉鑲龍佩都知道?”

馮宛沒有解釋。

她櫻唇輕咬,白晰的臉上還帶著一種受傷的冷漠。久等不到答案的趙俊,抬頭見到她這樣子,干笑了兩聲。

他松開手,退后一步,幾乎是突然的,朝著馮宛深深一揖,嘻皮笑臉地說道:“宛娘,為夫錯了,幸得宛娘聰慧,才沒犯下大錯。”

說罷,他賊兮兮地抓起馮宛的小手,在手背手腕上胡亂親了幾口。

馮宛木然地任他親吻著。

這個夫主,真說起來,比時下很多胡人丈夫好多了。那些胡人丈夫她是見過的,粗鄙不文,窮困潦倒地對妻子打罵是常事,混得好些的,把妻女親手送到上官塌上也是常事。

趙俊本身長得不錯,又是這種能放下顏面對女人溫柔小意的性格,才惹了那麼些女人喜歡。

在這個時代,哪個女人能指望丈夫真心愛惜自己,疼寵自己?便是明知道夫主不好,可他只要有一分好,女人就會心存幻想,就會想著有一天,自己的付出會得到他的真心回報。

如果前一世,馮宛不是落到一個慘死,此刻心也不會這般冷著。

在趙俊一邊親吻一邊朝她賊兮兮擠眉弄眼中,馮宛垂眸,她疲憊地說道:“夫主,她們實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溫柔地說道:“夫主你也累了吧?宛娘現在不怪了。”

微笑著,她輕推他,“出去吧,絹兒來了,夫主還不曾與她說過話吧?嫵娘忙里忙外的辛苦著,也在等著夫主呢。”

趙俊任她把自己推開了房門。

站在門外,望著站在陰影下的妻子。雖然黑暗著,她的雙眸卻明燦如星辰。那細細的腰肢,那挺立得筆直而雍容,卻有著無法掩飾的脆弱的身形,總讓他的心,一次又一次被引是跳動。

可不知為什麼,他每每想再上一步,她美麗溫柔的眸底,便會有一種冷漠激得他渾身不適。

現在也是這樣,他知道自己的提議傷害了宛娘,原是想今晚陪陪她,好好補償補償的,可她眼中的冷漠他真不喜歡。

再一次,房門被帶上。

盯著房門,趙俊正準備叫開,眉娘嬌滴滴的,掐得出水來的聲音從身后飄來,“夫主——”

尾音拖得老長,是他所喜歡的全心全意的仰慕。

趙俊緊蹙的眉頭松了些,他盯著房門,想道:快二年了你還沒有孕,我就不相信你真不急!

這樣一想,他心情好了不少,轉過身,一手撈過眉娘的腰身,很快的,嫵娘也過來了,絹兒也靠得近近的,眼巴巴地看著他。趙俊左擁右抱,哈哈大笑幾聲。那朗朗的笑聲,清楚地飄到馮宛的房中。

趙俊一邊朝緊閉的房門瞟去,一邊尋思著:藍月鑲云佩?大公主這是什麼意思?四姑子呢,她的心意究竟有幾分是真的?看來,是得小心了。

轉眼一晚過去了。

這個晚上,趙俊與眾妾嬉戲一會后,終是心神不寧。便把她們使開,在書房中呆了半晚。

這般呆在書房中,一個人焦頭爛額的反復思量,讓趙俊很不舒服。想當初,每每這個時候,宛娘都會陪著他,紅袖添香,細語解憂。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書房只有他一人了。那個曾經賢惠的妻子,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想到馮宛,趙俊再次眉頭深皺。

第二天。

這一天是個大睛天,趙俊難得有閑,便窩在家里與妾室們嬉戲著。看著眾女圍著自己百般討好,趙俊心情大好,時不時地發出一陣大笑。

只是這般笑著的時候,他有意無意間,總是朝宛娘的房間看去。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在府門口停了下來。

在幾個精悍護衛地籌擁下,一個中年管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聽到稟報急急走出的趙俊,看到那眼熟的管事便是一呆。不等他開口,那管事已朝他行了一禮,道:“趙家郎君,奉我家小郎之令,前來迎請貴夫人赴府一述。”

什麼?

趙俊笑容一僵。

他臉色一青,好一會才嘶啞笑道:“我家宛娘她。。。。。。”他想推拖的,眼前這管事沖進自家家門,肆無忌憚地說要接自己妻子,實在太無禮,太讓他感到羞惱。

可是不知為什麼,這推拖拒絕的話剛說到一半,便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察覺到氣氛的異常,眾婢妾詫異地看著趙俊。嫵娘更是驚道:哪家小郎?這般來請一個有夫之婦,語氣好硬啊。

眉娘更是心驚:早聽人說,郎主是把夫人送到了衛家小郎的塌上,這才換來現在的官位的。看這管事大模大樣要人的樣子,難道是真的?

那管事似是知道趙俊在猶豫什麼,也不開口,只是看著他,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

就在兩人僵持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襲晉人藍裳,廣袖飄飛的馮宛,靜靜地站在臺階上,看著這里。

見到是她,那管事連忙一揖,然后轉向趙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趙家郎君可是不願意?”

這話一出,趙俊連忙呵呵一笑,道:“豈敢豈敢。”他瞪向馮宛,語氣不善的命令道:“宛娘,衛小郎前來相請了,你準備一下隨他去吧。”

話音一落,他便迎上了馮宛清冷如秋水的雙眸。她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她垂眸應道:“恩。”

馮宛緩步走衛府管事走來。在經過趙俊時,她不曾回頭:你身為這府中的郎主,何曾有一時一刻替他人,替我出過頭?我都不再惱怒了,你有什麼好羞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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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3:33
第五十四章 相處

眼睜睜看著馮宛上了衛府的馬車,眼睜睜看著那馬車駛出府門,趙俊真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重重堵著。

他回過頭來,一眼對上眉娘嫵娘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不由大怒。狠狠剜了一眼眾女,趙俊咆哮如雷地喝道:“還愣在這里干什麼?滾!都給我滾!”

眾女嚇得四散而去后,他還是郁火難消,伸手在幾上重重一拍,趙俊咬牙切齒地低喝道:“姓衛的小子,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在我面前哭著跪拜!”

以前馮宛偷偷摸摸地去衛府,他能了解,馮宛從衛府中帶幾個牙印跑出來,他也忍了,可現在,姓衛的居然派人直接到府中要人了!要人也就要罷,可那態度,那語氣,那居高臨下的樣子,簡直比皇宮派來的人還要驕橫!這是他的府第,是趙府啊,他們這樣做,可想到自己的顏面?可想到府中的人會如何看待自己這個郎主?

趙俊氣恨交加時,坐在馬車中的馮宛,寧靜如止水。

馬車走得很快,它是長驅直入進入衛府的。

衛子揚還重傷不起,馮宛被人直接帶到他的寢房后,眾人便退下去了,空留她一人站在門外。

暗嘆一聲,馮宛輕輕推開房門,踏了進去。

寢房有點暗。

馮宛朝床塌處一瞄,咦,沒有人?

再一轉眼,在窗臺下,她看到了側臥于塌的少年。

明明受了傷,明明臥塌不起,這家伙還曲膝側臥。。。。。。。曲膝側臥也就罷了,偏這小子披散的,泄了一背的墨發,在晨光照耀下,星光點點。

還有那因為曲膝的動作,而顯得雄健有力的大腿,還有那薄如蟬翼的紫綢下,若隱若現的背部線條,無一處不寫著誘惑。

馮宛苦笑著,輕步走到他身后,在塌旁跪坐后,她給旁邊的香爐焚起了令人心靜的檀香。

然后,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馮宛輕抿一口,低聲埋怨道:“干嘛大白天的派管事去叫我?還那個態度?”

少年頭也不回,只是懶洋洋的聲音中帶著靡蕩,“你那夫主真有骨氣,拒絕便是。他不敢拒,我為何不敢邀?”

馮宛垂眸,她溫柔說道:“你這樣,會讓他對我惱火的,便是那些婢妾,也會有閑言閑語。”而婢妾們有了閑言閑話,說不定什麼時候便傳到宮里去了。。。。。。

少年慢慢轉身。

他一動,馮宛便盯著他胸口緊綁的白緞,低聲道:“輕點,慢點。”

少年不理。

他大賴賴地側身而來面對著馮宛,繼續曲著膝,以肘撐著下頜。

這一轉身,那如泄的墨發,那松松垂下的前襟,那形狀完美精致的胸鎖,隨著流離的晨光,拂來的清風,清清楚楚地呈現在馮宛面前。偏偏它的主人一無所覺,還用那雙斜長的鳳眼,媚意流蕩地睨著馮宛。

感覺到自己古井般的心臟又漏跳了幾拍,馮宛側過頭去。

看到她側頭,少年靡啞地笑道:“怎麼轉過頭了?”

馮宛自是不答。

少年低低而笑,道:“不敢看我?”這低啞的笑聲,靡蕩如絲,令得人心尖尖在酥癢,而且它是如此之近,仿佛正混著心跳吹入耳洞中。

馮宛雖是婦人,終究還是年少,再說遇到這樣的尤物,任是神仙也受不了。她白嫩的臉孔不由紅了紅,別著頭,沒好氣地說道:“轉過身去!”

“為啥?”

少年的低笑聲中帶著些許得意。

馮宛懶得理他,干脆站起。

她走到一旁塌幾處,把擺在幾上的藥物從頭查了一遍,問道:“今天可有換藥?”

少年的冷哼聲傳來,“不曾。”

馮宛瞟向他,眉頭微蹙,“為什麼?你這傷口很深,如果不及時換藥,怕有后患的。”

少年不耐煩地說道:“那些婢婦一個個眼神癡迷,令人作嘔!”

原來是這原因。

馮宛失笑,她沒有問他為何不讓男人換藥。

把藥和布料都準備好,馮宛從一側端過涼了的藥汁,走到衛子揚旁邊跪坐下,藥碗一遞,道:“喝下。”

衛子揚瞟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接過藥碗一仰而盡。

馮宛把藥碗一放,伸手解向他的衣裳。

衛子揚眉頭再次一挑,他笑吟吟地看著馮宛的手,伸到自己襟口處。

果不其然,馮宛的手伸到他胸前時,僵住了。

低著頭,她臉色有點紅,語氣有點惱怒地低喝道:“不要看著我!”

衛子揚哧聲一笑,惡意地朝著她的臉上吹了一口氣,說道:“婦人,你臉紅了。”

馮宛自是知道自己臉紅了。

她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干巴巴地回道:“被你這樣看著,不臉紅的很少。”

說罷,她唇一咬,伸手轉向腰間,直接抽開了他的玉帶。

玉帶一落,上裳飄然落地。少年精壯而線條優美的上身,裸露在馮宛眼前。

感覺到上方傳來的熱氣,馮宛堅持不看他的臉,伸手把纏在他胸口的臟緞布取下,把余下的藥渣拭掉,馮宛的聲音溫柔如水,“傷口又有點裂。像剛才突然翻身的動作,以后不可有。”

重新把藥渣敷上,馮宛拿過白緞纏緊著,白緞環胸而過時,她溫柔的聲音如春風般在衛子揚的耳邊飄拂,“我問過大夫,這傷快好時,會有癢感,那時不能搔的。”

她又說道:“這次你大勝,雖然妒忌的很多,可那些出身庶民的官員,還有軍中的那些普通將領,都是崇敬著的。只要你再勝一場,那些人都可以為你所用。”

她說話時吹出的熱氣,暖暖的,帶著溫香,在衛子揚的臉上,頸間飄拂。

她纏繞的動作,也宛如春風,輕輕一觸便分開。

衛子揚怔怔地看著她。

這時,他聽到馮宛問道:“今天喚我來,可是有事?”

衛子揚聞言,慢慢一笑,道道:“沒事。只是我都受傷了,你怎麼能若無其事地在外面快活?”

在馮宛靜靜瞟來的目光中,他收起笑容,仰頭盯著屋梁,有點不耐煩,也有點冷漠的命令道:“今天你就在這里呆著,吃了晚餐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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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3:51
第五十五章 拒絕

衛子揚的命令冷漠中帶著強硬,那是不容她拒絕。

馮宛苦笑著,垂著眸,聲音低低,“我是趙俊之妻,我。。。。。。”才開口,衛子揚便冷冷說道:“休要我再說第二遍!”

馮宛無力地低著頭。

沉默半晌,她低聲問道:“為什麼?”

她看著他,聲音無力如同嘆息,“妾非丈夫,世人眼光,還是要。。。。。。”

再一次,不容她把話說完,衛子揚聲音一提,喝道:“來人!”

兩個護衛應聲入內。

衛子揚瞪著馮宛,冷冷說道:“上次那黑房子,趙夫人很喜歡,讓她在那里玩五個時辰吧。”

“是。”

兩護衛應聲上前。

看到他們步步逼進,馮宛站了起來,她低著頭,俏生生的,如風中蓮花般靜靜地站在當地,一副任由他們拖走的模樣。

衛子揚盯著馮宛,好一會,他揮退兩護衛,冷冷地說道:“他人的非議,便那麼重要?”

馮宛抬頭,她看向她的眸中一片溫柔,“小郎,我是有了夫主的婦人。”她怔怔地看著外面,喃喃道:“便如小郎無法揮著利器,把那些亂嚼舌頭的人一一砍盡一樣,我也是一樣。”她的聲音帶上了一分清冷,“我害怕。”

她用這麼平靜,這麼清冷的語氣說自己害怕,這讓衛子揚呆了呆。他一瞬不瞬地望著馮宛,良久良久,他低語道:“你走罷。”

“恩。”

馮宛朝他福了福,轉身便走。

目送著她走到門口,衛子揚靡啞的聲音突然傳來,“婦人。”

馮宛回眸。

對上她美麗如星辰的眸光,衛子揚薄唇抿緊,卻是一言不發。

四目相對良久,馮宛再次朝他福了福,碎步退出了寢房。

坐在馬車上,格支格支聲中,馭夫的聲音突然傳來,“夫人,郎主好象很生氣。”

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安,與馮宛相處這陣日子,馭夫的心漸漸偏向了她。

馮宛輕嘆一聲,“恩。”

就在兩人交談時,前方巷道處,突然沖來了一輛馬車。

轉眼,那馬車沖到了兩人面前,車簾一掀,一個宮婢打扮的少女傲慢地說道:“可是趙夫人馮氏阿宛?”

馮宛沒應,馭夫趕緊恭敬地回道:“正是。”

宮婢盯著馬車內,語氣不耐煩地說道:“我家大公主要見你,跟上來吧。”

說罷,馬車轉頭。

馭夫回過頭來看向馮宛。

當那馬車轉向后,馮宛溫和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還請大公主見諒,宛娘身體不適,不能見過貴人。”

說到這里,她聲音一提,命令道:“回府吧。”

那婢女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直接拒絕,先是一呆,轉眼青著臉叫道:“你這婦人!你有沒有聽明白,要見你的是大公主!”

她加重了大公主三個字。

馮宛淡雅平和的聲音傳來,“妾自是知道大公主。”掀開車簾,她朝著那宮婢盈盈一福,道:“妾實是身體不適,多謝大公主的美意了。”

宮婢怒極反笑,“好大膽的婦人。”她瞪著馮宛,聲音一提喝道:“你這婦人,就不怕惹惱了我家公主?”

惹惱你家公主?

不是已經得罪了嗎?

馮宛垂眸微笑,“大公主大人大量,定會原諒妾的。”

宮婢見她油鹽不進,重重一哼,冷笑道:“敢問趙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她打量著膚色白里透紅,眼神明亮的馮宛,語氣咄咄逼人。

馮宛恭敬應道:“妾剛被衛家郎君訓斥,現胃中作痛。”

說到這里,她拉下車簾,“妾實是不適,得走了。”

宮婢見到那搖晃的車簾子,見那馭夫在遲疑片刻后,低著頭揮鞭策馬離開,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直到馮宛的馬車去了好遠,她還在尖叫,“還沒有見過這麼大膽的婦人!”

宮婢是遠遠地拋在身后了,可那馭夫更擔憂了,他小心地問道:“夫人,大公主這是?”

好一會,馮宛平靜的,可以讓人打心底便放松的溫柔聲音傳來,“沒事的。”

“是,夫人。”

馭夫聲音一提,吆喝幾聲,加速了行進速度。

不一會,馬車便回到了府門外。

望著趙府的字眼,馮宛低聲道:“我走走。”

“是。”

馬車停下,馮宛緩步朝府中走回。

當她踏入府門時,清楚地看到,四周婢女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變了。走到臺階處,眉娘和嫵娘,絹兒幾人也悄悄探頭過來,她們打量馮宛的眼神,又是說不出的輕鄙,又是說不出的妒忌。畢竟,衛子揚之美,只要是女人都會有所感觸的。那麼一個她們只能遠遠眺望的人,卻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夫人的枕邊人,說起來,是她艷福不淺。

再說,夫人的身體能助郎主得到官位,能幫助郎主步步高升,這也是一種資本。便是郎主心里有刺,只要衛子揚不倒,他就不敢動這個夫人。

無視婢妾們的目光,馮宛輕步走上臺階,來到了趙俊的書房外。

推門進去,她一眼便看到趙俊一動不動地仰臥在塌上,雙眼無神地盯著頭頂。

馮宛走到他身前,在一處塌幾旁跪坐下。垂著頭,她輕細的聲音溫柔如風,“陛下本是定于一月后立四殿下為太子的。因五殿下所立這場戰功,又生猶豫。”

頓了頓,她低低說道:“再過不久,便是陛下生辰。孝與不孝,陛下甚為看重!”

騰地一聲,趙俊坐直了。

他盯著馮宛。

見她裳服完好,表情自如,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她便回來了,趙俊怒火一泄。

一瞬不瞬地盯著馮宛,趙俊問道:“這是衛子揚告訴你的?”

“恩。”

“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五殿下?”

馮宛不答。

盯了她一眼,趙俊站了起來,心下忖道:此次大勝之后,五殿下與那姓衛的,似有了隔閡。說不定他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寧可把如此大事告訴宛娘,也不告訴五殿下的。

對于衛子揚的消息來源,趙俊是一點也不懷疑。整個皇宮中,不止是四公主,完全可以說,迷戀衛子揚的后妃公主不知多少,便是殿下中,對他有意的也不止是五殿下。

在房中踱了一圈后,趙俊神采飛揚地想道:這消息來得及時啊,我得趕緊去見過五殿下。

他疾沖而出,在經過馮宛時,腳步頓了頓。

回過頭,伸手撫著她的肩膀,趙俊笑道:“有機會你替為夫跟那姓衛的說說,既是一片好心,何必弄這般硬梆梆的?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說罷,如一陣風般卷了出去。

馮宛起身,望著被趙俊撞得搖晃不已的房門,她慢慢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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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4:10
第五十六章 籌備

馮宛走出書房時,對上了一堆盯著這里,竊竊私語的婢妾。

她緩步上前,來到臺階處時,馮宛停下腳步。

目光瞟過眾婢妾,見她們紛紛低頭躲避,馮宛聲音一提,淡淡說道:“方才是有貴人喚我。。。。。。你們切記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

說罷,她衣袖輕甩,轉身離開。

望著馮宛廣袖飄然,悠然離去的身影,眾婢妾面面相覷。嫵娘抬起頭盯著她的背后,心下嘀咕:切記自己的身份?哼,好大的口氣!

馮宛回到寢房,從兩本珍品孤本中拿出一本,這本孤本古籍很薄,拿在手中輕飄飄的,上書〈阮步兵籍〉。

把這書置于懷中,馮宛走出房門。

她一出現,四周的私語聲便小了許多。在馮宛看去時,嫵娘和她那親信婢女同時避過頭去。

盯了她們一眼,馮宛淡淡一笑,上了馬車。

馬車剛剛出府門,一陣壓抑的哭泣聲便傳入馮宛的耳中。馭夫呆了呆,向馮宛說道:“夫人,絹娘在哭呢。”

車簾晃動,好一會,馮宛淡淡的,漫不在意的“恩”了一聲。

見她這個主母不理會,馭夫自也不再多話,他驅著馬車出了家門。

“夫人,去哪里?”

“恩,走東巷。”

“是。”

街道中,一如既往的繁華。望著車水馬龍的人群,馮宛的聲音突然傳來,“立秋了吧?”

馭夫道:“是啊,早立秋了,夫人你看那挑著梁栗進城的農夫也多了。看那邊,咦,糧價比前日跌了整整一銅碇呢。”

馮宛蹙著眉頭閉上雙眼:早立秋了!

不對。

她睜開雙眼:就是在這一年,在中秋前,有一場綿延二十日的大雨。那雨水引發山洪,沖去了無數的農田,毀去了數以十萬計的農戶草屋。便是趙俊現在住的那院子,也被大雨淋倒一半。

到了后面,整個街道都浸在水中,所有的店鋪中,貨物櫃臺都飄浮著,朽爛著。城中糧柴短少,哀鴻遍野。

當下,馮宛說道:“去西郊吧。”

“是。”

馬車朝著西郊走去。

來到西郊時,馮宛吩咐馬車在巷道中停下。

在馭夫好奇的目光中,馮宛來到寫著周氏莊第的大門前。

她敲了幾下,一會,一個頭發半白的老人出來了。他一見到馮宛,當下驚喜地叫了一聲,連聲道:“女郎?是女郎!”

面對驚喜的曾老叔,馮宛一笑,幾乎是突然的,她回過頭來瞟了馭夫一眼。那馭夫正疑惑間,對上馮宛那雙明澈得清冷的眼神,不由一凜。他連忙老實地低下頭來。

他做出這個動作后,馮宛收回目光,跟著曾老叔跨入周氏莊第。

朝著破爛的莊第瞅了幾眼,馮宛從懷中掏出二十片金葉子遞給曾老叔,道:“老叔,城東舊巷有一座破廟,正是臨街,你可記得?”

“記得記得。”

“去把它賃過來用一月。先把屋頂修結實一些后,然后用這些金葉子購置干柴炭火。記著,把閣樓全部填滿。要馬上著手!”

她仰望著白日朗朗的天空,強調道:“三天內把這些事辦好。”

曾老叔連聲應了,他接過金葉子,關切地說道:“不過是些柴火,用不著這麼多錢吧?夫人,你都給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緊?”

當初馮宛叫他取出五十片金葉子零用,前陣子,那個從寺廟中帶出來的怪女人她給了二十片金葉子,后來曾秀送那怪女人回家,又帶走了八片金葉子,留在馮宛手中的,不過二十二片,她一下子拿出二十片,手頭緊了可不好。

馮宛搖頭,她微笑道:“休要擔憂我,那破廟閣樓甚多,屋頂又要修葺。除了購置柴火,你趁便宜把糧食也備一些。這樣一來,二十片金葉子不多。”轉眼她問道:“阿秀回來沒?”

“不曾。”曾老叔皺眉道:“他送那女人回家,一直到現在還不曾回來,也不知有沒有事。”

馮宛笑道:“沒事的。”

她的語氣平靜而篤定,曾老叔心頭一靜,馬上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話里話外,已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話。

收好金葉子,曾老叔好奇地問道:“夫人,要那麼多柴火干什麼?”

馮宛垂眸而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準備柴火,自是趁天災來時發一筆橫財。她一婦人,只有走這種柴火小道,才可以把錢賺得不聲不響。

馮宛告別曾老叔,來到馬車旁,見馭夫低著頭,老老實實坐在那里,她掀開車簾跳了上去,淡淡說道:“曾老叔的侄兒住在這。”

馭夫連忙應是,他回頭看著那匾幅上大大的周字,感嘆道:“同來的那些奴仆,也只有曾老叔落了個好。”

其他的人,有的還在人市上打轉,有的已生死不知。

看著馭夫蕭條佝僂的背影,馮宛閉上雙眼,淡淡說道:“你如果忠心為我,我也會保你一世安穩。”

馭夫大喜,與馮宛相處不過二年,他們都是知道的,這個夫人向來言不輕發。

回過頭來,馭夫連迭聲地說道:“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我一定忠心,一定忠心。”他想到馮宛的所作所為,小聲加上一句,“夫人有什麼事,便是郎主我也絕不告知。”

好一會,他終于聽到了馮宛清雅的聲音,“甚好,我記住了。”

“是,是,夫人盡管放心。”

馬車駛回街道時,馮宛沉思許久,輕聲道:“去五殿下府中。”

“是。”

剛剛走出幾步,馮宛想了想,長嘆一聲,“還是回去吧。”

“好嘞!夫人。”

當馮宛的馬車來到府門外時,府中喧囂震天。遠遠的,馮宛便聽到一個婢女在尖聲說道:“做主?你叫誰來給你做主?是郎主呢,還是夫人?嘻嘻,郎主寵我的主子寵上了天,夫人嘛,那就是個泥塑木雕的。”

婢女叫到這里,眉娘尖聲怪氣地叫道:“好你個賤蹄子,你連夫人也敢編排?”

那婢女叫道:“我為什麼不敢?哼,我告訴你們,夫主發話了,只要主子管好了這個家,幫他賺了錢,他就會把主子升為平妻。”

平妻?仿佛是一個驚雷炸下,本來嘰嘰喳喳的院落頓時一靜。

便連給馮宛趕車的馭夫,這時也擔憂地看向馮宛。。。。。。嫵娘雖然來得不久,可她那咄咄逼人的態勢,那驕橫的為人,已讓眾人深為忌憚。如她成為另一個主母,那包括馮宛這個夫人在內,哪里還有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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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雨災

在那婢女得意地叫聲中,絹娘的嚶嚶哭泣聲不時傳來。

聽著里面的雞飛狗跳,馮宛蹙眉,“進去吧。”

“是。”

馭夫甩動鞭子,忍不住對馮宛說道:“夫人,那左兒說話招人厭呢。”左兒,便是跟嫵娘走得近,正在里面尖聲叫囂的那個婢女。

馮宛沒有回答。

當她的馬車長驅直入進入府門時,府中吵鬧哭喊的眾女同時一靜。

回過頭來,見到下車的馮宛,左兒抿了抿嘴角,看向嫵娘。嫵娘則腦袋昂得高高的,瞟了一眼馮宛便不再理她。

雖是想著這夫人沒什麼好怕的,可不知為什麼,嫵娘也罷,左兒也罷,這時刻都閉上了嘴。

馮宛朝院落里看去。

哭泣著用手帕捂著臉的,是絹娘,一臉氣憤不滿的是眉娘。在她們身后,弗兒和另一個婢女都低著頭一動不動的。

大搖大搖坐在院落里,架式擺得十足的,是嫵娘,左兒站在她的身后,正頻頻打量著馮宛。顯然她也知道,剛才她的叫囂聲,馮宛定然聽了個十足。

看到馮宛衣袖飄風,寧靜而平和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竟是對這一院落的人置若罔聞。左兒扁了扁嘴,絹兒哭泣的聲音更大了。

眉娘是個性子急的,她盯著馮宛,見她沒有理睬地打算,便扭著腰朝馮宛急急走來,喚道:“夫人?”

她走到馮宛面前,連聲道:“夫人,你可得替我和絹兒做主啊。”

眉娘叫得急,語氣也有點亂。

望著她臉上的淚痕,馮宛雙眸明澈而淡然。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眉娘,馮宛在眾婢妾的愕然中吩咐道:“看這天,好象要下雨了。你去多購置一些柴火和糧草吧。”

眉娘瞪大眼,傻傻地看著手心的金葉子。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倒是后面,嫵娘恭敬中有點高昂的聲音傳來,“不勞夫人操心了,這等小事,嫵娘早就做好了。”

她昂起頭,笑得很燦爛,“我那幾家店鋪里,糧多的是。”

她的聲音高昂響亮,馮宛卻似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望著眉娘,淡淡說道:“去吧。”

嫵娘見狀,嘴扁了扁,低聲嘀咕道:“不是說沒有錢的嗎?這金葉子哪里來的?”

她的聲音雖小,馮宛等人仔細聽,卻也聽得到。

這一次,馮宛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在眉娘等人的期待中,馮宛低而清脆的聲音傳來,“夫主日夜奔波,正是需要用度時。”頓了頓,她微笑道:“若是嫵娘你真能解去夫主的后顧之憂,卻也有功。”

沒有人會想到馮宛會這麼說話。

眉娘呆了,絹娘也停止了哽咽。嫵娘更是瞪大雙眼,昂起的下巴都忘了收回。

直過了一會,嫵娘才清醒過來:這是夫人的承諾,她說我有功!

驚喜交加中,嫵娘朝著馮宛盈盈一福,大聲道:“夫人說的是。”揚著嘴,她歡快地想道:沒有想到夫人這麼沒有脾氣。。。。。。我一定要把那糧食買賣做好。我就去準備,那些留著的錢帛也全拿出來。三個月,最多三個月,我一定要成為二夫人!

馮宛望著嫵娘,目光掃過她眸中跳躍的精光,掃過她得意的眉眼,轉頭離去。

馮宛走后,院落中還安靜了好久。

志得意滿的嫵娘,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鬧什麼,她帶著左兒,急急出了府門。

而眉娘和絹兒在愁眉苦臉一陣后,拿著那片金葉子,也出了房門。

府中安靜了。

轉眼五天過去了。

這五天中,因忙于陛下的生辰大事,趙俊一直忙碌著,便是晚間也不得歸府。

嫵娘也是,她急于想做出成績來,這幾天也沒有時間挑刺說是非。

至于眉娘用那一片金葉子購置的糧食柴火,被馮宛置于偏旁閣樓后,便沒有再理會。

又是兩天過去了。

這天一大早,天空便起了綿綿細雨。

馮宛坐著馬車,找到曾老叔。在知道他把一切都準備好后,吩咐他住到破寺中,就近守著。順便叫曾秀的那些朋友過來,供吃供住,順道給看著柴火。她還說,如城中柴火緊張,價升五倍時,便可以出售。

這時代,家家戶戶都要用柴火,通常而言,大戶人家總是要備些這個的。只有一般的府第和庶民,才習慣購個三五天的,用完了再購。

在柴火成了必須品的時代,十幾二十片金葉子的柴火,那是一筆很大的財富,多叫幾個人看管,也是正常。

馮宛一回府,綿綿細雨,突然變成了傾盆大雨。

這一場雨,直下了一天。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傾盆。

嫵娘有點急了,坐在馮宛的房中,依稀可以聽到她中氣十足的聲音,“這鬼天氣,還下什麼下?”

做過農活的左兒在那里勸著,“秋后的雨,最大也只有這般大,估莫明天就會睛了。”

“睛了就好,再這樣淋下去,我還怎麼做生意?”

這天晚上,趙俊依然沒有回來。

第三天,依然是傾盆大雨。中間雨小的時候,嫵娘抽空出了一趟店鋪,回來時半邊身子淋透,臉色也不好。

第四天,雨是小了,可連續下了一整天。

一陣敲門聲傳來。

見到沒有人理會,嫵娘有點焦急地喚道:“夫人,是我,嫵娘,我有事找你。”

門后,馮宛打著哈欠和睡意的聲音傳來,“說罷。”

睡睡睡,一天到晚睡睡睡!嫵娘暗中罵了幾聲,提著聲音叫道:“夫人,雨這樣下個不停,我進的梁栗都要發芽霉爛了,可如何是好?”

她叫出一陣,馮宛嘆息的聲音傳來,“這個,我也不知道啊。”

嫵娘呆了。

她也知道,這事問夫人,純是多余。可郎主不在家,她除了與夫人商量,又能跟誰說呢?那邊的眉娘和絹兒,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帶著幸災樂禍呢。

咬了咬牙,嫵娘拂袖離開。

第六天時,一大早,天空雖然陰著,雨卻是停了。

一陣歡呼聲中,左兒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我說有的人啊,就是喜歡嚼舌頭。呸!幸虧老天開眼,這不雨停了?”

那聲音叫過后,似乎有人說了一句什麼,只聽得左兒哼道:“夫人?我家主子也會是夫人,她可不是一個空擺著的!”

這話語,句句刺著的,可是馮宛。

弗兒小心地看了一眼銅鏡的馮宛,忍不住說道:“夫人,她們太無禮了!”

馮宛淡淡一笑。

第七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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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4:48
第五十八章 結果

在連下三天小雨后,天空沒有放睛,反而在午后,又是一陣傾盆大雨。

這是真正的傾盆大雨,天空烏沉沉的,悶雷一陣接一陣。那叭叭敲打著屋面的雨聲,讓人聽了心慌。

到得這時,嫵娘購置的柴火已經用盡,婢仆人開始在閣樓中搬馮宛存下的柴火。

大雨下到子夜時,突然間,“轟隆——”一聲巨響傳來。

一陣急亂的腳步聲中,弗兒和嫵娘同時尖叫道:“夫人,塌了,塌了。房子塌了。”

馮宛應了一聲,隨便套上一件外袍,走出了房門。

塌下的,是東側一間木屋,那屋子因破舊不堪,只放了一些雜物。在確認后,眾女放心地回了房,繼續安睡。

第八天,依然是大雨傾盆,東側的另外兩間木屋,又在大雨中塌陷了。

當雨下到晚間時,嫵娘坐不住了,終于冒著大雨,坐著馬車出了房門。

她回來時,整個人宛如落湯雞。馬車一停下,她便朝著馮宛的房間沖來。

這時,馮宛正在焚香品書。砰的一聲房門搖晃中,渾身濕淋淋,雨水順著額頭把眼睛都罩住了的嫵娘,搖搖晃晃地站在了馮宛面前。

左兒急急跑來,她連忙伸手扶著嫵娘,連聲叫道:“主子,主子?”

在左兒的叫聲中,聽到了動靜的眉娘和絹兒也過來了,不過她們是扭著腰,微笑著進門的。

嫵娘也沒有精神在意她們,她沖到馮宛面前,雙手撐著她的幾,也不顧自己身上,頭發上的雨水滴滴噠噠濺了一地。

“夫人,”顫著聲音,嫵娘雙眼無神,臉色蒼白地對著馮宛說道:“不好了。”

她求助地看著這個總是溫和的,慈善得與人無礙的,便是冷言譏嘲也從不在意的忠厚夫人,雙唇哆嗦著,求助地說道:“夫人,水淹過店鋪了。我剛看了一下,糧食,糧食全部泡在水里。”

她哽咽著,用袖子胡亂拭著淚水,“夫人,你說怎麼辦?”

她眼巴巴地看著馮宛,通紅的眼眶淚水不斷,“夫人,我投了五十片金葉子啊,我的嫁妝,我的金葉子。夫人,怎麼辦,怎麼辦?”

在嫵娘哽咽的詢問聲中,馮宛垂眸:其實,你還存有本錢的。

她搖著頭,把手中的漿放下,道:“糧食全泡在水里?”

“是,是。”

馮宛蹙眉尋思一下,道:“還有兩處閑置閣樓,你去清掃一下。”她吩咐的,是左兒。

左兒一怔,嘴剛一動,又反應過來,她應道:“是。”

馮宛看向嫵娘,“去把糧食弄到馬車上,送到閣樓里。能送多少便是多少。”

絹兒猶豫一陣,在旁邊說道:“可糧食都打濕了,便是不再淋雨,堆著也會發芽啊。”

馮宛斷然道:“發芽了研磨,還可以給牛馬食用,去吧。”

“是。”

左兒走了,嫵娘還沒有走。她額頭上的雨水淋入眼中,雨水混著淚水沖洗著她秀麗的面容,“夫人,閣樓那麼小,能裝多少糧?”她絕望地說道:“夫人,你一定要救我!”

馮宛抬眸。

好一會,她說道:“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訴他這件事。。。。。。五殿下手下軍馬眾多,若是恰好需要軍糧,這些打濕的了糧食可以趕緊研磨充軍糧用。只有這樣,可以免了損失。”

嫵娘雙眼大亮。

她急聲道:“好,我就去。”

剛跨出一步,她回頭看向馮宛,求道:“夫人,那,你去好不好?”在五殿下,衛子揚等權貴面前,還能舉止自如的,只有眼前這個夫人。嫵娘雖是宮里出來的,可她一想到要見那些人,便心虛得很。

在她求助的目光中,馮宛搖頭,“這是嫵娘之事,還是你自己處理的好。”

嫵娘張著嘴,剛想再求,猛然想道:不對,這事如果成了,我依然有大功。這好事不能歸功于夫人。

當下,她容光煥發,咬牙說道:“夫人,我這就沐浴更衣去。”

嫵娘一走,眉娘和絹兒等女以馮宛聽不清的聲音嘟囔埋怨起來。

馮宛依然是微笑不語。

到得晚間,滿臉笑容的嫵娘回來了。一回來,她便大呼小叫道:“左兒,給我弄兩個小菜。吁,總算塌實了。”

又過了一陣,嫵娘得意的歡笑聲傳來。

聽著她一直鬧騰到半晚的笑聲,弗兒在旁不滿地說道:“夫人給她出的主意,她都不來感謝一下。”

馮宛依然淡淡一笑。

第九天,站在臺階上,嫵娘正在欣賞連綿不絕的小雨,見馮宛走來,迎上笑道:“夫人,五殿下應承了呢。他說,糧草雖是不短,不過夫主是有大功之人。他願收下那些糧食,到天放睛了拿來食用便是。”頓了頓,嫵娘湊到馮宛面前,壓低聲音得意地說道:“知道殿下賞了我多少錢嗎?足足八十片金葉子!”

果然給錢了,給錢就好!

馮宛就知道,臣下之婦這般冒著大雨,凄凄惶惶,六神無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到五殿下府中求助。那可是逼得身為主子的,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怎麼幫呢?總不會白要人家婦人的心肝糧吧?說不得,只能或賞或獎,拿出一筆超過糧食本身的錢帛出來。

不過,等天放睛?

可惜,短時間內,天不會睛。五殿下收下的那些糧食,注定會霉爛!而趙俊,在一個個有心無心的同僚攻擊下,也會落個以功要挾,強主子所難的名聲!而她嫵娘,讓夫主不高興了,自然也無法再如此得意。

馮宛微笑著點頭,道:“如此,恭喜嫵娘了。”

“這事還得謝過夫人提點。”

嫵娘哼著歌,再不向馮宛看一眼,扭著腰朝房內走去。

她一入房,馮宛便聽到那刻意提高的聲音,“呀,這房間真是又潮又暗,等天放睛了,得讓夫主給我單獨蓋一棟小樓才是。”

嫵娘的聲音一落,左兒馬上笑道:“就是就是,主子立有大功,值得更好的房間。”

轉眼又二天過去了。

這時,便是閣樓上存下的那點柴火,婢妾們都注意省著用。

傍晚時,趙俊回來了。

他是冒著雨回來了。

遠遠地看到他回來,眾妾連忙迎上。

趙俊沉著一張臉,對上歡喜迎來的嫵娘,他皺眉道:“天一直沒有放睛。”抿著薄唇,他的聲音中有著不安,“也不知你那些糧食這樣堆著,會不會發芽?”

嫵娘呆了呆。

她直到這時,才突然想起,便是糧食不在自己手中了,可她還是應該繼續擔心這鬼天氣的。

白著臉,嫵娘結結巴巴地說道:“應該不會發芽吧?”

趙俊瞟了她一眼,憂慮地說道:“不會就好。”他長嘆一聲,道:“別看殿下用我,盯著我的人多啊。光那麼點糧食,這兩天就有人說閑話。哎,糧食能用最好,如果不能用了,那些人都會罵我為了私欲,無視殿下利益。”

嫵娘的臉更白了。

趙俊沒有注意到,他一過接過熱毛巾拭臉,一邊說道:“這雨下個不停,聽說山中農戶有成村成村被山洪沖毀的。我剛才路過時,看到一破廟售的干柴火,足比以前貴了六七倍。”

長嘆一聲,趙俊道:“這日子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哎,若是蒼天動怒所致,少不得要請大巫祈天。”

嫵娘依然白著臉,唯唯應是。

應趙俊所求,這個晚上,雨停了。

第十二天,雨如飄絲,偶爾才下幾點。

望著東方隱約透出的光亮,趙俊心花怒放地去了五殿下府中。而嫵娘,再次高聲談笑起來。

這樣的天氣,一直延續到了晚間。

第十三天,當天空再次倒起了傾盆大雨時,趙府變得安靜之極。

隔了一天,在第十五天傍晚,趙俊回來了。

他青著一張臉。

看到嫵娘走近,他右手一揚,“啪——”地一聲一個巴掌重重甩去。這巴掌甚狠,在打得嫵娘踉蹌幾步,重重跌坐在泥土中時,趙俊青著臉,紅著眼嘶罵道:“你這個無知的愚婦!那十幾車糧食值多少錢?啊?多少錢?一百枚金葉子夠不夠?就為了這些,你竟然跑到五殿下府中,逼著我,逼著殿下收了它。愚婦,你知道嗎?你那些糧全部霉了,全部沒用了!”

他沖到嫵娘面前,伸腳正要踢去,卻又停了下來。扶著膝,他艱難地佝起腰,紅著眼睛瞪著嫵娘,聲音嘶啞苦澀,“為了博得殿下的看重,我費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功夫?蠢婦,蠢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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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5:13
第五十九章 收獲

趙俊的憤怒,引得嫵娘尖叫起來。淚中滂沱中,她指著馮宛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夫人,是夫人讓我去的,是她讓我說的!”

嫵娘的叫聲,驚醒了趙俊,他抬起頭,瞪著一雙泛紅的眼睛盯向馮宛。

好不容易看到嫵娘受苦的眉娘,這下可不依了。她走出來,對著嫵娘冷笑道:“你還敢怪夫人?我可記得夫人當時是這樣說的:‘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訴他這件事。。。。。。五殿下手下軍馬眾多,若是恰好需要軍糧,這些打濕的了糧食可以趕緊研磨充軍糧用。只有這樣,可以免了損失。’”

說到這里,她轉向絹兒叫道:“夫人是不是這樣說的?”

除了左兒之外,幾女同時點頭。相對起溫和的夫人來說,咄咄逼人的嫵娘可招人恨得多,她們巴不得她被夫主冷落呢。

在眾女地指證中,嫵娘張著嘴,想要反駁什麼,卻不知說什麼的好。

趙俊這時清醒些了。

他瞪向嫵娘,無力的,疲憊地說道:“宛娘行事向來周到。。。。。。你若真聽了她的,悄然找到我,再由我來運作,此事末必不能成。可你呢?你仗著是殿下府中出來的,這麼沖了進去,當著眾人的面哭哭啼啼的。。。。。。”

說到這里,趙俊牙齒又咬得格格作響。

真說起來,他也有錯,當日嫵娘來到五殿下府中時,他如果態度強硬,死也不願意接受殿下的援助,便不會有后來之事。可他當時也是窮瘋了,一想到家里分文不剩,他又要回到那捉襟見肘的日子,便抱著一絲僥幸,任由嫵娘哭著求著五殿下。

當然,趙俊可不會這樣反省。他只是瞪著嫵娘,雨水淋漓的臉上蒼白一片。

有心想狠狠地打嫵娘一頓,可趙俊畢竟不是一個喜歡用蠻力的人,恨了一陣還是作罷。

向后退了一步,趙俊啞聲說道:“好不容易,因宛娘地提醒,殿下他重用于我。。。。。。卻被你愚婦把什麼都弄砸了!”

他似是筋疲力盡,身子晃了晃差點倒下。眉娘和絹兒同時驚叫一聲,分左右扶住了他。

趙俊被扶著走向臺階,一到臺階上,他厭倦的聲音傳來,“把嫵娘關起來,一天不給她吃飯。”

這懲罰不重,左兒連忙應了一聲。她扶起嫵娘,在對上眾女幸災樂禍的目光時,左兒那腦袋都要埋到胸口了。

趙俊走了幾步,輕輕甩脫兩妾地扶持,向馮宛走來。

望著悄然而立,寧靜溫柔,眼神盡是關切的馮宛,趙俊嘶啞地求道:“宛娘,你是個聰慧人,你想一想,為夫要怎麼做,才能讓殿下重新信任我?好不好?”聲音中有著急切的卑微。

馮宛垂眸,恭順應道:“是。”

應過后,她溫柔地說道:“雨大傷身,夫主還是洗個熱湯吧。”

“那你好好想一想?”

“我會的。”

得到她地應承,趙俊這才步履蹣跚地朝浴房走去。走了幾步,他想到了什麼,回頭說道:“嫵娘也洗洗吧。”

嫵娘本來失落之極,陡然聽到夫主關心自己,心下大喜。她連忙抬頭看來,對上趙俊那冰冷的眼神時,嚇得垂了下去。福了福,她怯怯應道:“謝夫主。”

雨還在下。

用過晚餐后,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卻是絹兒住的那間房塌了下去。望著那大雨中灰塵沖天的地方,絹兒愣在當地,淚水滾滾而下。

屋塌了,她人是沒有受傷,可她的隨身物事都在里面。她本不得夫主喜歡,又沒了隨身物事。。。。。。

馮宛見狀,嘆息一聲,對著趙俊說道:“夫主,先讓絹兒和眉娘她們一起住吧。”

趙俊哪有心思在意這些?他點了點頭,衣袖一拂回了書房。

大雨還在下。

在這場大雨沖擊下,所有的街道中都是洪水泛濫。前兩天還可以走馬車,現在馬車行進很不便,眾人干脆解開車子,騎著馬在街道中沖來沖去。

中秋前一天,雨停了,太陽出來了。

那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天空,照耀著都城無數無數的破木爛梁時,百姓們已是笑不出聲。

隨著時間流逝,街道中的洪水慢慢在退去。

這一天,馮宛坐上馬車,在家中呆了二十五天后,第一次出了家門。

街道的兩側,許多地勢低矮的店面還浸泡在水中。蕩漾的渾水里,漂浮著糧食爛布,爛木頭。

當然,愁眉苦臉的永遠只有普通人家,那些世家大戶,貴族豪門,他們的府第雖然也是木制結構,可根基扎得深,房屋建得牢固,加上常年戰亂,府府都有備糧草柴火的習慣,並沒有受到多大損失。

一路走過無數斷垣殘壁,馮宛的眼前,出現了唯一一座磚石結構的建筑物,那是一座破廟。。。。。。中國歷史上,沿續了很多年的習慣,磚石結構主要用于寺廟,百姓們住的房子,以木制為主。

破廟前也是一片凌亂,好幾個人正垂頭喪氣地驅車離開。

馮宛還沒有靠近,便聽到曾老叔叫道:“真沒柴火了,全賣光了。”他大聲道:“這天都睛了,不出兩日就有了柴火,你們急什麼?”

比起周圍人的頹喪,他倒是容光煥發得很。遠遠瞟到馮宛,曾老叔咧嘴一笑。

馮宛跟馭夫說了一聲后,便跳下馬車,朝著曾老叔走去。

主仆兩人來到了二層閣樓上。

見馮宛四下打量,曾老叔搔著后腦殼笑道:“柴火剛賣完,這里還亂著呢。”指著一角,“女郎你看,那原本放糧的,現也賣完了。”又指了指頭頂,曾老叔不無得意地說道:“幸好聽了女郎的,把這屋頂修得結實。你不知道好些府第都漏雨了,只有我這里完好。那些個渾人啊,干脆一窩窩住了進來。”

老頭一邊說,一邊跑到一側角落,在墻壁上掏出幾塊石頭后,他彎腰從墻洞里抱出一個大陶甕出來。

費力地抱著那陶甕,曾老叔得意地說道:“女郎給我二十片金葉子,修屋頂用了二片,買糧用了二片,剩下的都購了柴火。嘿嘿,女郎你猜賺了多少?”他抬起笑成了菊花的老臉,高興地說道:“一十八枚金葉子拿出去,現在變成了一百一十三枚!”

馮宛含笑看著他。

當著曾老叔的面,她把金葉子數了數:便是最信任的人,這種事都不能免。沒有適當的監督,便是善良的人也會逼得不再善良。

數完后,馮宛推出十枚金葉子,道:“曾秀的那些朋友,多是仗義的漢子,這次要不是有他們相助,我們也得不到了這麼多。老叔你拿去分一分。”

然后,她推出十枚金葉子給曾老叔本人,道:“叔老了,得留些棺材本。”

又拿出二十三枚金葉子藏入懷中,馮宛笑道:“老叔,剩下的埋到莊子里,你的床下面。”她原本是想與上次的金葉子埋在一起的,后來想到狡兔尚需三窟,又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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