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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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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50:32
第160章 斷絕

馮父望著四周的護衛,又對上馮宛那冷漠得冰寒的臉,臉色越來越是難看。

這一幕情景,他做夢也沒有想過。在他的認知中,這個女兒一向是任他拿捏的。而且,她一直重視名聲,怎麼這會兒,她竟然連世人的非議都不在乎了?

仿佛看到了馮父臉上的懷疑,馮宛雙手攏袖,冷冷清清地說道:“大人不知道吧?現在的阿宛,不是什麼官員的妻室,也不是什麼大丈夫,很多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現在做起來,那是無所畏懼的!”

她的話,讓惱怒震驚中的馮父,瞬時清醒了過來。他騰地站起,伸手指著馮宛,“你”了一陣,喘著粗氣喝道:“你這種無父無尊長的賤人,我一定要去告訴蕓兒,叫她讓陛下治你的罪!對,一定要陛下治你的罪!”

說到這里,他粗著嗓子,大聲叫道:“我就不信,堂堂左將軍府,容得下你這種六親不認的賤婦!”

聲音高亢響亮,很有想吵得世人皆知的傾向。

馮宛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轉身,冷冷地看著他大著嗓子嚎叫。

直到馮父的聲音落地,馮宛才朝左右瞟了一眼。這一眼使出,幾個護衛同時“錚——”的一聲,再把佩劍抽出少許,然后,同時向馮父逼近。

看到他們來勢洶洶,馮二郎顫叫道:“你們想干什麼?”

馮氏三妹的聲音也變了,“你們別過來!”

馮父才走出兩步,那寒森森的長劍便抵在了身上。他一生安穩,哪曾見過這種場面,看到過這種兇器?瞬時臉色一白,雙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

望著明顯氣虛了的馮父,馮宛垂眸,她淡淡說道:“拿帛書和筆過來。”

“是。”

接過婢女遞來的文房等物,馮宛就在幾上寫了幾個字,然后朝馮父一扔,冷喝道:“簽上名,蓋上手印。”

她的語氣,令得馮父臉色十分難看,可現在看到馮宛的架式,馮父已經不敢擺架子了。

他伸手拿過那帛書,只見上面端端正正寫著,“本人馮有行,今與馮氏阿宛斷絕父女關系。從此后,生不來死不往,兩無相干。”下面有一行日期。仔細一看,那日期卻是半年之前的。

瞪著這行字,馮父臉色大沉。

在來衛府時,他便聽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馮蕓說過,現在的馮氏阿宛今非昔比,雖然沒名沒份地跟著姓衛的將軍。可她在姓衛的心目中,那份量重著呢。因此馮蕓還交待他,一定要拿捏住這個大女兒。

他一入衛府,便對馮宛發落和責罵,也不過是為了先聲奪人,為了拿住她后好提要求。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大女兒會做得這麼絕!她不是最重顏面的嗎?怎麼這會連臉也不要了?不對,看這日期,她分明是另有所圖。

想到這里,馮父把帛書朝旁邊的香爐里一扔,叫道:“不要臉的賤貨,當真與你那母親一樣!你以為你想斷絕便斷絕了?呸——”

他朝著地面重重吐了一口痰。

聲音剛落,馮宛又朝眾護衛使了一個眼神。

這眼色一使,眾護衛同時提步。他們手中的長劍,本來已經伸到了馮父面前。這一提步,那寒森森的劍鋒,直是陰沉沉地貼上了他的肉,壓著了他的肌膚!

猛然對上這些殺氣畢露的護衛,馮父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氣,一下子又泄了一個干凈。

這時,馮宛冷漠的聲音傳來,“好教三位得知,今日,你們入了我這個院落,那便是生也得由我,死也得由我!”

說到這里,她命令道:“再拿二卷帛書來。”

“是。”

接過婢女再次遞來的帛書,馮宛把那斷絕關系的文書,再按標準格式寫了一遍,又抄了一遍。

這一次,她這文書的內容是標準而翔實。看著這與前面那被燒的一封相比,更加翔實仔細的文書,那護衛首領不由看了一眼馮宛,暗暗吃驚:莫非,夫人早就料到那帛書會被燒?

令人把帛書擺在馮父面前的幾上,馮宛冷冷地說道:“簽上名,蓋上手印。”

低頭看著這更加翔實的文書,馮父青著臉,他抬頭瞪向馮宛。哪里知道,他這里眼神剛有不對,身上便是一陣冰寒,卻是幾柄長劍同時向前一遞!

感覺到殺機,馮父的手一哆嗦。

就在這時,馮宛厲喝道:“寫!”

見馮父還不願意寫,馮宛右手一揚,命令道:“把這三人押到地牢,順便給他們放放血。他們什麼時候寫,就什麼時候放他們出來。”

看著馮宛森寒的臉,馮二郎終于怕了,他忍不住叫道:“父親,還是寫吧。”

馮三妹也叫道:“父親,你寫吧。我看她……”她有心想罵馮宛幾句,看到這架式又不敢了。

馮父青著臉,依然不動。

這時,馮宛朝左右兩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這眼色一使出,兩護衛手中的劍鋒同時向前一遞。這一次,他們不再是用劍面貼肉而過。

劍鋒一入肉,瞬時,一泓鮮血便順流而下。

陡然吃痛,又見到了血,不管是馮宛還是馮氏兄妹,同時扯著嗓子尖叫起來。在驚怕中,馮父叫道:“我寫,我寫。”

他對自己說道:阿蕓說,控制了這個大女兒便是控制了衛將軍,還說什麼衛將軍名動天下,到時靠著他,自家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現在看這賤女人的樣子,哪里是能靠得住的?罷了罷了,反正這個女兒我也是當沒有的,便簽了罷。

想到這里,他一咬牙,在兩封帛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還蓋上手印。

隨著那筆一放,兩封帛書便被靠近的護衛迅速抽起。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雙手把它呈上。

馮宛伸手接過。

瞟了一眼后,她把兩封帛書一並收入袖中。

再抬頭時,她的臉上明顯有點輕松。

這個后患,終于不再有了。

本來,馮父還沒有入都城,她便想過要找到他,想法子令他簽下這斷絕關系的文書。

馮宛的性格,喜歡未雨綢繆。從衛子揚決定倒向太子,拉開與陛下皇位之爭的序幕時,她便把這件事擺在了緊要的位置。

因為,隨著衛子揚的所作所為暴光,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將是他人用來控制衛子揚,或打擊他的利器。她可不想到了關健的時候,有人使出這個父親,用一個“孝”字,便使得自己乖乖地進入敵人的地盤,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喜歡衛子揚,不願意因自己而使他受累。她更清楚人性,更不願意使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田地!

現在,她把文書的簽定時間寫在半年前,那她可以找出無數理由,便如父親早就對她不喜啦,便如馮蕓為了靠近大公主,故意令得父親驅趕自己出家族啦。不管哪一條理由,都與現下的時局無關,與衛子揚無關,更可以讓她自己依然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馮宛把文書收好后,終于抬起頭來看向面前三人。

冷冷地盯著他們,馮宛慢條斯理地說道:“好了,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正坐立不安,聽到她這話,馬上提步就走。

剛剛走出兩步,馮宛突然叫道:“且慢!”

兩字一吐,三人同時一顫,驚疑地看向她,生怕馮宛又使出什麼手段來。

對上三人的目光,馮宛卻是一笑,她溫柔輕緩地說道:“這都城說大也不大,三位出去后,可千萬不要亂說話。不然的話,很容易出人命的哦。”

語雖輕巧,威脅之意甚濃,三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馮宛盯著他們,揮了揮衣袖,道:“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急急轉身,大步朝外走去。一跨出院落門,三人同時腿一軟。

望著他們的背影,馮宛垂下雙眸。

她的心,比起前一世,真是冷酷得多,狠得多了。

前世時,她顧慮太多,這種僅僅為了防范于末然,便斬斷六親的事,她還不敢做。

一護衛來到馮宛身側,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低頭問道:“夫人,這件事要不要對將軍說?”

問這話時,他是想著,這事說起來不光彩,夫人必是不敢說的。不說是夫人,換了任何一個婦人,也不敢說。

哪里知道,馮宛頭也不抬,便果斷地說道:“當然要跟將軍說。”

在那護衛詫異的眼神中,馮宛看著前方,目光中流露出淺淺的憂傷,輕聲說道:“他們是宮中馮美人的至親……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沒有把話說出,不過知道內情的人一聽便明白,他們是馮蕓的至親,而馮蕓是陛下的人。夫人這樣做,那是為了向將軍表明自己堅決站在他身邊,站在他所選擇的太子身邊啊。

夫人這樣做,原來是為了將軍啊。

望著馮宛,那護衛首領的眼神都變了。

馮宛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們眼中的驚疑,變成了佩服和感慨。她暗暗淺笑,想道:不錯,這就是我想要的。

她知道,便是最深愛的夫婦,對方也不一定會事事明白你的苦心。有些事,如其讓對方猜測,讓對方不安,不如說出來。只有說出來,他才能明白,他也才會體諒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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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50:54
第161章 娶你為妻,可好?

送走馮父,府中又恢復了安靜。馮宛使人跟著,果然一路上都沒有聽到馮父三人說什麼閑話。只是他們在客棧中住了不到半天,便被馮蕓派來的人接走了。

對別人不說,馮父三人對馮蕓,那是一定會把經過詳詳細細道出的。不過馮宛也不在意。

傍晚時,衛子揚來到了馮宛的院落。

他一跨入院門,便看到了站在榕樹下,低著頭出神的馮宛。

雖然穿著繁復富貴的晉裳,她依然是腰肢不盈一握,站在樹下的身影,顯得脆弱而又無助。

他緩步走近。

來到她身后,望著她低垂的頭,望著那線條美好的頸項,衛子揚低聲喚道:“阿宛。”

馮宛恩了一聲,沒有回頭。

衛子揚向她走上一步。

他望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后,輕嘆道:“我不喜歡你這般耗盡心神的。那沖在前面的事,是我們丈夫應該做的。”

馮宛沒有說話。

衛子揚似乎只是想與她說說話,他走上前來,與馮宛並排而立。學著她看著地面的落葉,他的聲音有點冷,“我這一生,繁華富貴,苦楚艱辛,早就一一嘗受過。我向上爬,便是不想對人折腰。”

他轉頭看向馮宛,聲音低喃,“阿宛,直到今日我才相信,便是有一日我一敗涂地,你也會隨我放馬山野。”

馮宛抬眸看向他。

對上她明亮的眼神,衛子揚伸出手來,他輕輕撫上她的眼睛,低低說道:“有些事,你如果不願意承受,那就不要承受。如果你不想站在這風尖浪口,也可以退下去的。”

在馮宛不解的眼神中,衛子揚說道:“你現在思慮重重,不過是因我之故。如果阿宛願意,我可以馬上娶一個妻子,然后阿宛再悄悄地退下去,直到無人注意。”

什麼?

馮宛一驚,幾乎是反射性的,她叫道:“不可以!”

對上衛子揚不解的眼神,馮宛咬著唇說道:“我不要你那樣,我寧可,寧可站在風尖上。”

她說得極認真。

衛子揚盯著她,盯著她。

盯著盯著,他突然一笑,然后,這笑聲變成了哈哈大笑。

對上睜大眼的馮宛,衛子揚一邊笑一邊伸開雙臂,把她摟在懷里,嘻嘻說道:“阿宛果真悅我。”

他雙臂一收,臉貼上她的臉,嘟囔道:“今晚起,我要與阿宛睡在一塊。”

騰地一下,馮宛的臉變得通紅。

在她低頭不語時,衛子揚低喃的聲音傳來,“我們現在入宮吧。”

他抬起馮宛的下巴,笑瞇瞇地說道:“趁那老家伙還沒有在你身上下心思前,我們入宮去,請他允你與趙俊和離,然后,我們成親。”

他湊近她,聲音溫柔如水,“我娶你為妻,可好?”

好,怎麼不好?

馮宛的眼睛紅了。

她低著頭,唇顫抖著,好一會才低低說道:“我,我心思很重。”

衛子揚一笑,低啞地說道:“我知。”

馮宛長長的睫毛上淚水隱隱,她又喃喃說道:“我嫁過人,不再純潔。”

衛子揚把臉貼上她的,輕輕說道:“我也被人當過男寵。”

馮宛唇抿成一線,好一會說道:“我,我實不是好人,很多事,我一轉眼想到的總是陰謀。便是剛剛,我斷絕了與父親的關系,也主要是為了我自己。我怕有一天他們用父親拿住我,令我受困,使我承受羞辱。”

……衛子揚低頭看著她,慢慢地,他輕聲說道:“丑女人,你以為我真笨啊?這些我自是明白。”

他抬起她的下巴,鳳眸溫柔地看著她,輕輕說道:“從小,我便想像一只雄鷹一樣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我想殺哪個,便能殺哪個,我恨哪個,便能罵他一頓。可越是長大,我越是發現,這世間事,總有很多不如意。便如面對阿宛你,我想把你藏在身后,讓你看不到任何風雨,可我做不到。你現在能這樣保護自己,我很高興,我更喜歡這樣的阿宛,你讓我覺得安全。”

安全?

馮宛怔怔地看著他。

這時,衛子揚抬頭看向天空,他喃喃說道:“這世間風沙太大,我的阿宛,總能在他人沒有想到的時候想到,總能在他人沒有動手之前動手,從不害人,也從不怕人害。阿宛,我每次靠近你,都感覺到你很溫暖,都很放心。”

他說的,原來是安全感。

馮宛聽到這里,不由嫣然一笑,只是笑著笑著,她淚盈于睫,還是忍不住低低說道:“我,我還不孝,也不忠,我老是為自己打算著。”

衛子揚莞爾一笑,慢慢說道:“你們漢家人,就是規矩特多。阿宛,你父親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趙俊如何對你,我也是知情的。若是忠孝兩字約束的只是你一人,那不忠不孝又有何妨?”

聽到他的話,馮宛也是一笑,她沉默良久,在衛子揚眉頭漸蹙中,慢慢傾身,把臉擱在他頸側,低聲說道:“好。”

怎會不好?他以往提過那麼多次共浴,總是對她的不肯投懷送抱而頗有微詞。無形中不免讓她想到,也許是他覺得她不配,也許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給她名份,也許他對她只是一時情熱。

直到此時,她才完全踏實起來。

對于像她這樣的婦人來說,這世上的承諾,哪里有比給她一個妻位更重要的事?

衛子揚摟了她一陣,突然牽著她的手朝外走去,“走吧。”

馮宛順從地跟他上了馬車。

走著走著,馮宛輕噫一聲,說道:“這是往哪里去?”

看這方向,明明去的不是皇宮啊。

衛子揚向后一倚,懶洋洋地說道:“去趙府。這次事情不容有失,還得叫了趙俊那廝,由他親自跟老家伙說妥當些。”

由趙俊親自說?

馮宛苦笑了一下,現在的趙俊,那是心心念念只想脫離陳雅的。要他同意扶陳雅為正妻,順便把自己這個原配妻子和離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時,衛子揚順勢一倒,把頭枕在了馮宛的腿上。

馮宛伸出手,輕緩地在他的太陽穴上按了按。才按了兩下,衛子揚已舒服地閉上雙眼。看到他這模樣,馮宛便繼續按下去。

在這種安靜中,馬車滾動的聲音節奏地傳來。

過了一會,閉著雙眼的衛子揚突然說道:“我那北鮮卑的皇后姐姐,與我不是同一母親,以前,我們之間處得並不好。”

沒有想到他會說起這個,馮宛一怔,低下頭看向他來。

衛子揚依然閉著雙眼,他繼續說道:“家國滅亡后,我一直顛沛流離,她因為聰慧,早在北鮮卑站穩了地位。她若是有心,早幾年就可以派人尋找于我了,可她沒有。”

馮宛溫柔地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這時,衛子揚突然睜開眼來。

斜長的血色鳳眼,眼神明澈地看著馮宛,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低低說道:“阿宛,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唯一的親人呵。

馮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拿起他的大手,把臉貼著掌心,喃喃說道:“你也是,你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親人多好,像她母親那樣的親人,便永遠也不會傷害自己。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只要做為親人的衛子揚,而不要一個是她丈夫的衛子揚。丈夫丈夫,也許年輕時,順心意時,他還是你的夫。可過了那段時光,他也許就成了別的女人與你共有的夫。只有親人,才是永遠的。

眨了眨濕漉漉的雙眸,馮宛忍不住低下頭,在他的額心輕輕印了一吻,喃喃說道:“我願意做你一生的親人。”

對上她情不自禁的一吻,衛子揚嘴角一揚,伸手摟上她的頸,壓下她的頭,同時唇覆上了她的唇。

舌尖追逐著她的丁香舌,就在衛子揚呼吸加重,輾轉著加深這個吻時,馬車一停,護衛恭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將軍,到了。”

到了?到趙府了?

馮宛一凜間,衛子揚也慢慢地松開了她的唇。

他仰著頭,紅唇因沾著津液而亮晶晶的,鳳眼因微微瞇起,而光芒蕩漾,配上那散在膝頭的烏發長發,以及那張絕世容顏,直讓馮宛在那麼一刻,竟像個男人一樣,有一種意亂情迷的錯覺。

就在四目相對,情意綿綿時,外面傳來一個高亢的,譏嘲的聲音,“喲,這不是衛左將軍的馬車嗎?今日衛左將軍怎地有空登臨寒舍?”聲音尖哨中帶著傷了嗓子的嘎音,正是陳雅在說話。

衛子揚慢慢坐起,然后,慢慢掀開車簾。

車簾一掀,他鬢發微亂,馮宛紅唇微腫的形像,便映入了每個人的眼眸。

陡然見到,眾人呆了呆,陳雅卻是一臉嫌惡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她張開嘴正要諷刺幾句,一眼瞟到眾護衛冷漠的臉,卻又住了嘴。

只是用手帕拭著嘴時,她忍不住的輕喃聲還是飄入馮宛的耳中,“真真是個賤婦,竟敢跑到自家夫主的府前白日宣淫!呸,不過是個沒名份的,看你能風流快活到幾夕!”

衛子揚冷冷地盯了一眼陳雅,見到她在自己的目光中急急退后,當下向后一倚,懶洋洋地問道:“趙俊呢?叫他出來。”

陳雅沒有理會,眾婢仆猶豫了一陣后,一個婢女站出回道:“回左將軍,我家郎君他……”

婢女朝陳雅看了一眼,聲音小了些,“他病了。”

“病了?”衛子揚眉頭一蹙,頗顯不快。

坐在一側的馮宛,則是一怔,她暗暗尋思起來:前幾天見到他時,還精神著,怎麼這麼快就病了?不對,看這些婢仆的表情並無異常,也聞不到什麼藥味兒,他這病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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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51:11
第162章 四人的決定

“病了?”衛子揚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說道:“人在哪里?帶我一見。”

也不等那婢女提步,他衣袖一甩,走出一步。

如他這樣的大人物堅持要看自家郎主,做為婢女可是沒有底氣攔阻的。那婢女呆了呆,連忙轉頭朝陳雅看去。

此刻的陳雅,卻是一直在盯著馮宛,盯著馮宛與衛子揚緊握的手。

外面陽光燦爛,房子里面卻有點暗,卻是這種暗,使得長身玉立的衛子揚,像呈在暗室里的精美血玉,每一個角度都耀眼到了極點,也,威風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陳雅身份高貴,她打心底是看不起衛子揚的,也認為衛子揚遠不如趙俊。

可是,想到自個形容一天比一天猥瑣,因為種種不如意而背后對自己惡毒的唾罵著的趙俊,再想到眼前這個漸漸連她的父皇,連太子也不得不恭敬對待的風姿少年,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原來,趙俊不如他多矣。

怪不得馮宛這個賤女人要投奔這個少年了。

可是,這姓衛的明明不凡,他為什麼這麼沒眼光,偏要寵著馮宛這個破鞋?憑什麼她可以過得這麼好?憑什麼她在惹了自己后,還敢囂張地跟到自己面前,沒事人一樣的求見趙郎?

憑什麼自己不但不能罰她打她,連罵一聲也都不敢了?

尋思中,陳雅的臉色變幻著,時青時白地頗為難看。

那婢女看了一眼,見陳雅理也不理,再回頭又見衛子揚冷冷地盯著自己,不由腳下一軟,當下她低著頭,舉步朝趙俊的寢房走去。

衛子揚一走,馮宛連忙提步跟上。走了幾步,她突然腳步微頓,側過頭對著陳雅問道:“月娘眉娘呢?怎地不見她們身影?”

見到陳雅騰地抬頭,四白眼睜得大大的怒視于已,馮宛悠然一笑,放低聲音,慢慢說道:“我知道了,她們定是與你的夫主尋歡,給你發現了,然后被關了吧?嘖嘖,依著大公主往昔的性子,那樣的賤人打殺了都是小事。可惜,今非昔比,你現在連處罰她們都得偷偷的來,你那夫主還總是因這種小事擺臉色給你看,是不是?”

馮宛輕言細語的慢慢道來,語氣悠然,臉上帶著似嘲似譏的淺笑。

她知道,自己越是這樣,陳雅便越是氣得厲害。果然,隨著她一句一句說下去,陳雅直氣得渾身顫抖,一張比往昔黃黑得多的臉,直是青紫交加。

眼見陳雅氣極,馮宛的笑容更燦爛了,她又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事也怪不得趙家郎主。以往的大公主嘛,還是一個美人,現下這樣子,嘖嘖,那是連你身邊丑的婢女也不及。這樣子怎麼能怪你那夫主不理你呢?”

這一次,馮宛的聲音一落,氣怒到了極點的陳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她右手一伸,嗖地一聲便扇向馮宛的臉。

一巴掌堪堪扇來,早就料到她有這個舉動的馮宛手一伸,及時扣住了她的腕脈。幾乎是突然的,馮宛臉色一沉,冷冷地盯著陳雅。

正好這時,衛子揚回頭看來。見到陳雅在衛子揚的目光下,身子瑟縮了一下。馮宛冷冷笑一聲,重重把她的手一甩,提步走到了衛子揚身側。

在那婢女地帶領下,兩人跨過一個小小的走廊,走向趙俊的寢房。

這時,衛子揚壓低的聲音傳來,“阿宛,陳雅欺凌過你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似對她格外痛恨?”

馮宛垂下雙眸,直過了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恨她入骨。”

她無法解釋,她總不能跟衛子揚說,自己的前一世,便是被陳雅設計逼死的?

衛子揚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有恨就發泄吧,別忍著悶著。”

說罷,他提步跨入了趙俊的房間。

房間中,幃帳深深,一縷檀香飄蕩著,除此之外,便再無一人伺侯,也沒有半個聲音傳出。

衛子揚蹙了蹙眉,大步走了過去。

嗖地一聲,他把床幃一掀而開。

床塌上,確實睡著一人。這人面色蒼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

衛子揚伸出手,在他的鼻前探了探,向那婢女問道:“他得了什麼病?”

婢女聞言,支支吾吾起來。

見狀,衛子揚臉一冷。

知道他要發火,那婢女顫了顫,老實地說道:“是,是這樣,因為幾個姨娘的事。”說到這里,她忍不住抬頭看向馮宛,眼神中有著佩服。看她這眼神,馮宛剛才恥笑陳雅的話,竟是給說中了事實。也是,陳雅的性子,趙俊的性子擺在那里,因那種事發生爭持,那是正常之極。

婢女繼續說道:“后來,主子與郎主吵起來了。郎主打了主子幾下,主子一怒之下便叫人打了他一頓。因不想鬧出去,主子便給郎主服了安神的藥。”

聽到這里,馮宛明白過來,定是趙俊當時又叫又嚷的,說不定還想直接鬧到陛下面前。陳雅慌了,便把趙俊藥暈了。

衛子揚聽明白了經過,眉頭大皺,不高興地說道:“那他什麼時候能醒?”

“估莫,估莫快了。”

衛子揚冷冷地說道:“叫大夫過來,速速弄醒他。本將軍可沒有時間在這里侯著。”

“啊?是,是。”

在那婢女一連迭聲的應是中,陳雅尖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不必了,衛將軍稍侯片刻他就會醒來。反正這日子我也過夠了。馮宛你這個賤人來了也好,我們就一起到陛下面前說個清楚。他不還是你的夫主嗎?我把他還給你就是!”

一邊說,陳雅一邊大搖大擺地跨入房中,果不其然,她對上了臉色一沉的衛子揚,以及向自己看來的馮宛。

昂起下巴,陳雅直直地與馮宛目光相對。她就不信,到了這個地步,馮宛還會吃回頭草。哼,這陣子為了馮宛這個賤女人,趙俊鬧她也鬧得夠了,她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也讓趙俊徹底死了這心!

馮宛瞟了臉色臘黃的陳雅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她轉頭看向衛子揚,微笑道:“子揚,我們不是正想見過陛上嗎?”

衛子揚迎上她溫柔的雙眸,心下一靜,又轉頭看了一眼陳雅,收起怒火,點頭道:“也罷。”

這一下,四個人有了三人同意,只等趙俊醒來了。

沙漏無聲地流逝中,一動不動的趙俊,慢慢的動了動眼皮,慢慢地睜開了眼。

他張著嘴,看向滿臉歡喜的婢女,緩緩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他便對上了馮宛。

沒有想到會見到馮宛,幾乎一眨眼間,趙俊的眼睛變亮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神光。他朝馮宛顫巍巍地伸出手,帶著哽咽喚道:“宛娘,宛娘,我剛才做了好長好可怕的一個夢。”

一邊說,他一邊奮力支起上半身,向馮宛伸出手,眼巴巴的,渴望的,孺慕地看著她,等著她扶自己一把。

馮宛沒動,而這時,趙俊的眼角,也終于瞟到了衛子揚,瞟到了陳雅。

見到那兩人,他揚起的手,無力地向下一沉。睜大了雙眼,已經回過神來的趙俊帶著又哭又笑著說道:“原來不是夢,竟然不是夢……”

他向后一倒,重重地摔入塌上,閉上雙眼,兩泓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趙俊此時的表現,哪里有半分偽裝?半分隱藏?

一時之間,衛子揚挑了挑眉,而陳雅,則是臉色鐵青!

只有馮宛,一臉無悲無喜地看著趙俊,便是對上他的眼淚,她也沒有半份觸動。

……如果不是死過一回,她多少會有觸動的。如果沒有那一場又一場,讓她徹夜不眠的夢,她遲早也會死在趙俊和陳雅的手中。到了那時,趙俊便是后悔了,也這般哭泣的無助地喚著自己的名字,可他的眼淚,他的悔恨,能讓自己從墳墓里復活嗎?能洗去他曾經的所作所為嗎?

瞪著流淚的趙俊,已漸漸學會了忍耐和屈辱兩字的陳雅,終于忍不住尖哨地叫道:“別作夢了,你看清楚她是與誰一道來的!”喘著粗氣想了想,她又叫道:“你既然這麼喜歡這個馮氏,那就與我們一道進宮去。她不還是你的妻子嗎?你向陛下把她討回來就是!”

她說到這里,趙俊似是有了精神,他騰地睜開眼來。

側過頭看著馮宛,趙俊讓自己的目光,盡量不要瞟向衛子揚和陳雅。張著嘴,他費力地擠出笑,道:“好,去見陛下。”

說出這幾個字,他那綿軟無力的身軀突然充滿了力道,整個人也精神多了:她說得對,宛娘還是我的正妻!我現在就去求見陛下,讓他命令衛子揚把宛娘還給我。

見趙俊同意,陳雅卻沒有半點歡喜,她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一雙已有點泛渾的四白眼,怨毒地瞪著趙俊,這麼一瞬間,馮宛突然有點擔心,陳雅會抓著趙俊一起同歸于盡。

就在趙俊支撐著坐起時,他像是突然清醒過來。

用力地甩了甩頭,趙俊放在被窩里的手,狠狠地一握拳。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他轉過頭來。

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看著馮宛,他這時的目光很奇怪,似是迷惘,似是難舍,也似是癡苦,更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就在馮宛眨了眨眼,有點不解時。趙俊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陳雅。

對上陳雅臘黃的臉,因憤怒而猙獰的表情,趙俊突然聲音一軟,溫柔地喚道:“阿雅。”

陳雅抬起頭來。

迎上她的目光,趙俊的聲音溫柔如水,他帶著歉意,也帶著柔情地說道:“阿雅,這陣子為夫入了障,冷落你了。你過來。”

陳雅傻傻地走了過去。

在她地扶持下,趙俊慢慢下塌。他愛憐地摟著陳雅的肩膀,向衛子揚淡淡說道:“衛將軍,馮宛這個婦人既然一心想跟了你,我就不要了。我們去見過陛下吧,我會告訴他,我心里只有阿雅,請他允許我把阿雅扶為正妻。”

聲音一落,陳雅淚水滿眶,她呆站在那里,已是渾渾噩噩,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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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皇后的決定

陡然聽到趙俊同意了,馮宛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靜靜地看著他,試圖從那張正對著陳雅溫柔而笑的臉上,看出端倪來。

就在這時,衛子揚清靡的聲音傳來,“既然如此,還請趙家郎君速速更衣。”說罷,他把馮宛的手一牽,走向門外。

兩人走下臺階,來到院落里。

馮宛還有點怔怔的,仰頭看著衛子揚,她低低說道:“他,這是怎麼啦?”

衛子揚低頭看了她一眼,淡笑道:“管他如何,我只認結果。”

這倒是他的性格。馮宛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又看向趙俊的寢房中。側耳傾聽時,可以聽到房中傳來喁喁細語和陳雅委屈的飲泣聲。

馮宛想,在陳雅來說,她對趙俊的轉變,也是驚異的吧?不過她喜歡著趙俊,寧願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已。

胡思亂想一會,她又忖道:罷了,他怎麼想現在與我無關。正如子揚所說的,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想到這里,她放下心來。

這時,衛子揚低沉的聲音傳來,“阿宛。”

“恩?”

“那云城,已被燒了,你可知道此事?”

馮宛抬頭看向他,點頭道:“我知道的。”

衛子揚笑了笑,伸手在佩劍上按了按,淡淡說道:“我已派人血洗了那些屠城的賊子。”他側過頭,鳳眼流波地看著馮宛,低低說道:“真可惜,以后我與你,都不能重游舊地,看看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了。”

他派人殺盡賊匪,給云城的父老報了仇的事,上一世馮宛就知道了。

此刻,她對上衛子揚的目光,微張著嘴,一副有點詫異,也有點明白的表情——實是沒辦法,越與衛子揚相處得久,她便越不忍心在他的面前作偽。

對上並不是那麼震驚的馮宛,衛子揚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因為,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回頭看著換了裳服的趙俊,以及重新上過胭粉的陳雅,衛子揚點了點頭,淡淡說道:“走罷。”

說罷,他牽著馮宛的手,向外走去。

趙俊兩人走在他們的身后,一路上,陳雅時不時地盯向趙俊,注意著他對上馮宛的表情。可是,這一路,趙俊竟是一直都沒有抬頭,偶爾抬頭朝馮宛看了一眼,也淡淡瞟過,眼中毫無表情,反而是對上她自己,是那麼的溫柔小意。

不知不覺中,陳雅的臉上也蕩起了笑容。

這時,馮宛兩人已經上了馬車。趙俊牽著陳雅坐上馬車時,陳雅突然朝外喚道:“來人。”

低下頭,對著看來的婢女們,陳雅一邊瞟向趙俊,一邊聲音溫柔地說道:“把眉娘月娘她們放出來吧。”

說這話時,她頻頻看向趙俊,想知道他有什麼反應。

可讓她失望的是,趙俊聽到自己這話,眉頭也不抬一下,既沒有感激,也不見驚異,更不見阻攔。

她還以為,他會阻攔自己,會順勢把那幾個女人打發了呢。

在婢女們的應承中,陳雅按下心中微微的不滿,低下了頭。

而這時,趙俊突然朝她瞟了一眼,然后合上雙眼。

馬車穩穩地朝皇宮駛去。

越是靠近皇宮,不知怎麼的,馮宛越是緊張。

她原以為她已經不在乎了,原以為自己已漸漸忘記了這種緊張到了極點,手心滲汗,心跳加速的感覺。

可沒有想到,她此刻的心竟然慌亂得無法自抑。

重重地咬著唇,馮宛不知不覺中握上了衛子揚的手。

感覺到她的顫抖,衛子揚詫異地看來,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馮宛搖頭,好一會,她低著頭訥訥說道:“我,我害怕。”

“害怕?”衛子揚眉頭深蹙,一臉不解。

馮宛紅著臉,喃喃說道:“我怕事情有變。”

一句話吐出,衛子揚大樂,他伸手在大腿上一拍,放聲長笑起來。

這里笑聲突然傳出,令得外面的喧囂一止。馮宛則是臉孔漲得通紅,連忙急急說道:“不要笑!”她瞪向他,雙眼水汪汪的,“不許你笑!”

“好,不笑,我不笑。”

衛子揚得意的咧著嘴,他伸手一撈,便把馮宛摟上膝蓋。臉貼著她的臉,他啞著聲音,低沉地說道:“阿宛心悅我啊。”

這是肯定句。

馮宛紅臉低頭。

衛子揚在她的臉上香了香,繼續咧著嘴傻笑,“我真是開心。”

馮宛頭更低了。

他在她的耳垂上咬了咬,低低笑道:“我喜歡阿宛說這樣的話。”

馮宛終于唇動了動,她低聲求道:“不要再說了。”

衛子揚偏是哈哈一樂。

在他的大笑聲中,宮門打開,馬車緩緩駛入了皇宮。

四人直接要求見過陛下。

站在外面,眼看沙漏一點一滴過去,馮宛的心又有點亂了。

正在這時,一個太監尖聲喚道:“傳陳雅晉見。”

陳雅正與趙俊挨在一起,滿臉笑容中,聽到這聲傳喚,她連忙站起,跟上了那太監。

陳雅這一去,足有小半個時辰。

又過了好一會,一個太監喚道:“傳馮氏阿宛晉見。”

馮宛朝衛子揚看了一眼,揚唇笑了笑,緩步跟上了那太監。

那太監走在前面,走過彎彎曲曲地走廓。來到宮婢甚少的一個角落,馮宛忍不住喚道:“這位公公?”

太監尖著聲音回道:“馮夫人,有事到了地方再稟吧。”

“是。”

又走了一陣,馮宛蹙起眉,輕聲問道:“公公,我們這是去見陛下嗎?”他怎麼帶著她越走越遠了?

那太監這才停下腳步。

他回過頭來,直直地盯了馮宛一陣,尖著嗓子說道:“是皇后娘娘要見你。”

見她愣神,太監不耐煩地一揮袖,“走罷。”

馮宛按下心神,跟上了他的腳步。

足走了二刻鐘左右,那太監才停下腳步,“娘娘就在里面,馮夫人,你進去吧。”

“是。”

馮宛提步。

她走得很慢,步履很輕,走過兩側林立的宮婢,一個宮裝貴婦出現在她面前。

這人,果然就是皇后。

只是皇后的下首,坐著另一個她熟悉的人,那人正是馮蕓。在馮蕓旁邊,還有兩個馮宛不曾識得的貴婦。

馮宛走近,朝著皇后一福,恭敬地喚了一聲。

她才行完禮,皇后異常慈祥的聲音傳來,“馮夫人來了?快,給馮夫人備塌。”

塌幾移動的聲音傳來,馮宛又謝了謝,走到那塌上坐好。

她抬起頭來。

這時,皇后正滿臉慈愛地看著她,一邊歡喜的上下打量著馮宛,皇后一邊向旁邊眾女笑道:“各位看看這馮夫人,是不是雍容端正,直勝過尋常皇女?”

這話一出,馮宛連忙惶恐地道著不敢,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眾女卻一個徑地笑著附合起來。

皇后轉向馮宛,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孩子,在本宮面前,還害什麼臊呢?來,過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馮宛只得起塌,慢步走到皇后面前,任由她牽著自己的手,上下打量著。

皇后眉開眼笑地端詳她片刻,突然說道:“你這孩子的風姿,真真清貴得很,讓人不敢輕視啊。”說到這里,她問道:“剛才阿雅說,你想與趙家郎君和離,另嫁衛子揚為妻?”

說到正題了。

馮宛垂眸,低聲說道:“是。”

在她壓抑的心跳中,皇后呵呵一樂,連聲說道:“好,好,好。”

竟是一連三個好字。

這三個好字,讓馮宛一驚。她強忍著抬頭地沖動,想道:不可能這麼容易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遲遲不得與趙俊和離,那是陛下另有主張。

皇后轉向馮蕓,笑道:“馮美人,若是阿宛與你還是親姐妹,那本宮很多話也不便說了。不過現在她與你們馮氏沒有什麼關系了,想來,我的決定也不會有違倫常吧?”

自己與馮父斷絕關系的事,這麼快就傳到皇后耳中了?

馮宛心下一凜,警惕起來。

在馮蕓的陪著笑中,皇后轉頭看向馮宛,聲音一提,慈祥的清越地說道:“阿宛啊,你實實是個好孩子,本宮看了就很歡喜。現在,本宮想收你為女兒,可好?”

她含著笑,好不喜歡,“我的女兒,也就是大陳國的公主。宛兒啊,你喜不喜歡?”

喜歡?她怎麼敢喜歡?

馮宛似是被皇后的決定給嚇呆了,站在那里一動不能動。

前不久,她也曾想過,陛下會封自己為公主,好籠絡衛子揚。可是,那時陛下沒有行動。反而到了現在,自己在為了陳雅的事上,與皇室再三撕破臉的情況下,就在自己剛剛張揚而不顧倫常的威逼生父斷絕了關系的情況下,他們卻要把自己收為女兒,讓自己成為陳國公主?

心念電轉中,馮宛似是回過神來,她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以頭點地,馮宛羞愧得無以復加地顫抖說道:“臣婦不敢,臣婦前兩天才與生父……”

她剛剛說到這里,皇后便清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好了好了,你這孩子,碰到這種喜事怎麼給樂糊涂了?快快起來。”

她一邊扶起馮宛,一邊朝左右命令道:“去告知陛下,便說本宮替他收了一個女兒。”然后,她轉向馮宛,慈眉善目地說道:“孩子,今天是難得的大好日子,你就不用回去了,多陪本宮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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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衛子揚的態度

皇后的話說得果斷,完全是不容置疑。

不等馮宛再開口,她含笑向馮蕓說道:“馮美人,你身邊不是有一個婢子是阿宛用慣的嗎?叫她過來侍侯吧。”

然后,她又轉向馮宛,笑得慈祥無比,“阿宛啊,想來衛將軍等得慌了,你隨本宮出去見一見吧。”

說罷,她站起身來。

皇后一起身,眾女連忙跟上。而這會功夫,已有五六個宮婢圍上馮宛,梳的梳頭發,換的換裳服,不過一眨眼,馮宛已給裝扮得光鮮華麗,儼然是一副盛裝的公主打扮。

見到馮宛打扮好了,皇后朝她慈愛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走近。馮宛一走過來,皇后便牽上了她的手,感慨地說道:“你這孩子,真真是天生富貴的,你們看看,這模樣兒,這宮中哪個公主比得上?”

在皇后的感慨中,眾女連忙笑了起來。而馮宛,自又是一番謙虛。

不過在剛才那一瞬,她還真的從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像是妒忌又像是不安的神色。

被皇后牽著,馮宛亦步亦趨地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了不到二百步,一個輕巧的腳步聲出現在馮宛身后,馮宛側過頭去,對上了弗兒那張熟悉的臉。

幾個月不見,弗兒又長大了些,原本青澀瘦削的臉頰紅潤多了,有了幾分少女的圓潤。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看向馮宛,四目一對,弗兒迅速地低下頭來。

看來,這陣子她還過得不錯嘛。

馮宛笑了笑,不再理會于她。

一邊走,皇后一邊看著左右兩側的楊柳桃花,感慨的向馮宛說道:“你看這花,這柳,多美,每每看到它們,本宮都想起阿宛你和衛將軍呢。”

是嗎?把她和衛子揚比作楊柳桃花,是想暗諷他們光短暫,用不著太囂張,還是想說,他們的一切都輕浮無根基?

馮宛含笑,她垂著眸恭敬地答道:“娘娘過獎了,阿宛愧不敢當。”

她回答得中正平和,仿佛一點也沒有感觸。皇后笑得更慈祥了。她聲音放緩,輕聲道:“阿宛啊,等你成了公主,再嫁給衛將軍,可是整個陳國,都沒有比你更有福氣的女人了。”

她聲音一落,馮宛連忙惶恐答道:“天下最有福氣的女人莫過于娘娘。”

聽到馮宛誠惶誠恐地回答,皇后抿唇一笑。

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不一會,馮宛的眼前,隱約出現了衛子揚的身影。

仿佛是感覺到她過來了,衛子揚騰地抬頭,定定地看這個方向看去。四目一對,他鳳眼微瞇,臉上閃過一抹冷意和惱意。

突然的,他腳步一提,衣袂生風地走了過來。

看著大步而近的衛子揚,皇后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隱隱間,似有一人在身后嘀咕著罵道:“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子”

不過那罵聲極小極小,小得讓馮宛幾乎以為是錯覺。

轉眼間,衛子揚走到了一行人面前。

他朝皇后看了一眼,略略一禮后,聲音清而靡,冷而淡地向馮宛問道:“怎地才來?”

一開口,不曾向皇后問好,便這般開口質問,當真無禮之極。

皇后臉色又沉了沉,轉眼,她微笑道:“阿宛,剛才本宮與你說的好事,何不說與衛將軍聽一聽?”

她盯著馮宛。

馮宛朝她福了福,低聲應道:“是。”應過后,她轉向衛子揚。

四目相對,馮宛輕輕說道:“子揚,剛才娘娘施恩,說賜我為公主。”

“公主?”

衛子揚盯著打扮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馮宛,直過了好一會,他冷冷說道:“你的性子我還不了解麼?怎麼配當這個公主?”

也不等馮宛再說什麼,他轉向皇后,略略一禮,不客氣地說道:“娘娘見諒,我這個婦人,就是個出身卑賤不堪造就的,這公主之位是何等尊貴,哪里她配得上的。”

說到這里,他右手一伸,迅速地把馮宛扯到了身后。朝她瞟了一眼,衛子揚一掀外袍,向著皇后單膝跪下,表情冷硬,聲音響亮地說道:“好教娘娘得知,我這個婦人,是個生父都與之斷絕關系的頑劣之人。她又向來不知好壞,與宮中的馮美人,昔日的大公主陳雅,都極為不和。這樣的人當了公主,未免壞了娘娘的聲譽。還請娘娘收回成意。”

在他朗朗的說話聲中,跪在他身后的馮宛,也以頭叩地,顫聲喚道:“衛將軍所言甚是,馮宛不肖,還請娘娘收回成意。”

這兩人,一個聲音響亮表情冷硬,完全是一副誓死相抗的莽夫模樣。而本應該知道上下尊卑的馮宛,又是怯怯弱弱的,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皇后要怎麼著她呢

眾人所在的地方,本是大臣們出入的要道。兩人這麼一做作,特別是衛子揚這樣的大將當眾一跪,頓時,嗖嗖嗖,無數雙目光朝這邊盯來。

對上眾臣的目光,感覺到他們的疑惑,養尊處優,一呼百諾慣了的皇后,直覺得一股無名怒火騰地沖上胸臆。

她咬著牙,不怒反笑道:“好一個衛子揚,好一個馮氏阿宛。你們,你們當真不知好歹啊”

她罵出這話,還是忍了又忍的,可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已沉聲說道:“娘娘教訓得是,我與我這婦人,確實是不知好歹。”說罷,他撈起馮宛的手,扯著她一並站起。

直視著皇后,衛子揚雙手拱了拱,“娘娘剛才的玩笑話,就不必當真了。現在時候不早,臣與臣婦也得告退了。”

說罷,他身子一轉,扯著馮宛大步離去。

他說得干脆,走得果斷。望著這兩人大步離去的身影,皇后直氣得身子晃了幾晃。

在皇后的身后,是目瞪口呆,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的眾女。想這皇后,乃是陳國的第二號人物,一直以來,她要殺誰,那人還得感恩載德的。她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不把皇后放在眼中的人物。

呆愕了良久,一個聲音傳來,“這個姓衛的,當真囂張不可一世。”

那聲音一出,眾女反應過來,也嘰嘰喳喳地罵了起來,“真是,他以為自己是誰啊?”“娘娘,萬萬不能饒了這個匹夫”“如此無禮匹夫,皇家威嚴何在?”

亂七八糟地叫嚷聲中,皇后喘著粗氣喝道:“別說了”她瞪著衛子揚那已有點模糊的身影,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中,氣恨地想道:本想把這個馮氏控制在手心,到了關健時候,也好一個命令便拿捏她,利用她。沒有想到,衛子揚這匹夫還真敢他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沉著臉,皇后揮退眾人,一個人提步朝陛下的寢宮走去。

一入寢宮,她便揮退宮里的宮婢太監,低聲說道:“剛才那一幕,陛下可有看到?”

塌上,陛下點了點頭。

皇后咬牙說道:“這個衛子揚不能留。”

略頓了頓,她冷笑道:“當年曹操便說過,“芳蘭生門,不得不鋤”陛下,這衛子揚才華再大,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他必須死”

在皇后充滿氣恨的罵聲中,皇帝抬起頭來。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直過了一會,他才慢慢閉上雙眼,低嘆一聲。

隨著這嘆息聲出口,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幾歲,“你以為我沒有防他?可現在這時局你也是知道的。他麾下的私兵極其精良,而且,他是昔日南鮮卑太子的身份也世人皆知。我這里只要有一點動作,他便能聯合北鮮卑和西南六胡的人馬殺入我這都城”

頓了頓,皇帝喃喃說道:“更何況。這幾年里,我陳國四面受敵,士卒厭戰,糧草匱乏,外面看起來強壯,實已不堪一戰。現在的我,哪怕對衛子揚呵斥幾句,我們那個五兒子也會被驚動,他會與外部勢力聯合,逼進這皇宮”

“什麼?”皇后臉色大變,她急聲道:“陛下,你是說太子他,他有反意?還有那衛子揚,他當真里通外敵?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皇帝冷笑幾聲。

皇后急了,她琢磨了會,又道:“這衛子揚,已投向太子了?”

皇帝又是冷笑幾聲,道:“他要不是投向太子,不是做好了種種準備,他敢在今日駁你顏面嗎?迓娘,你我都老了,那衛子揚,在我們還把他當成男寵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只餓狼啊”這話就是承認,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衛子揚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已經營好了自己的關系網。

皇后臉色變幻著,她實在不怎麼相信,頓了頓,她喃喃說道:“不過才半年時間,他怎麼可能?”一會,她又說道:“太子便有心帝位,也不會這般不忠”

她說了一陣,可皇帝只是閉著雙眼一言不發。

在皇后還在半信半疑中,亦步亦趨跟著衛子揚的馮宛,還在頻頻向他看去。

她的心里甚是不安。

他剛才對皇后那態度,是馮宛想也不敢想的。

唇動了又動,動了又動,馮宛終于低聲說道:“子揚,剛才你,你這樣很冒險的”

她咬著唇說道:“皇后封我為公主,未必就有惡意。”這句話,她自己一點也不信。

衛子揚止步,他定定地看著她,直過了一會,才徐徐說道:“她想借這個公主的名號,好把你關在身邊。現在,她或許不知道我的所圖,可一旦到了關健時候,你便是她的人質。到了那時,我這里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她就會拿你開刀。太子若是起事,首先掛在城墻上的,會有你的腦袋”

他昂起頭,冷冷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明知自己的女人有難,卻虛與委蛇,心存僥幸,這樣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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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把休書寫了吧

衛子揚繼續說道:再說,我虛張了些聲勢,老家伙未必敢動我。“見馮宛怔忡地看著自己,衛子揚笑了起來,“蠢女人,莫非你以為我是一時沖動前來求見的?”

難道不是嗎?

馮宛一直以為他是沖動之下做出那決定的。可聽他現在話中的意思,為了這一刻,他竟是做了充足的準備,虛張了自己的聲勢,讓陛下對他投鼠忌器。走了走了,他本就在飛速的成長,現在陛下不敢動他,到了以后,陛下更是想動也動不了了。

今日進宮之舉,他也在為他自己爭取時間。

只是今日之事一出,他與她之間的婚事,又不好說了。不過,這樣的衛子揚才是那個記憶中的衛子揚。何況,他為了她,是真真駁了皇后,真真招了皇后的恨。這種無名之恨,他本可以免去的。

想到這里,馮宛唇角一揚。

剛剛來到停放馬車棗,馮宛眼前卻是一暗。緊接著,一個壓低的,帶著戾氣和妒忌的聲音響起,“馮氏!”

是陳雅的聲音。

馮宛抬起頭來。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陳雅。她那涂了厚厚白粉的臉,因憤怒而黃中帶青。她怒瞪著馮宛,忍著怒火尖聲說道:“你這身上的衣袍也該脫了吧?”

衣袍?

走了,現在馮宛身上著的還是公主袍服。

面對陳雅一臉的妒恨,馮宛笑了笑,她從善如流地說道:“多謝阿雅相告,到了馬車上,我自會脫去。”這身衣裳,是不能穿著招搖過市。

看到馮宛臉上的笑容,聽到她輕描淡寫的語氣,陳雅卻是更惱了,她冷喝道:“不行,現在就脫!”語氣斬釘截鐵那是沒有半點商量余地。

馮宛抬眸看向她,慢慢的,她唇角一彎,細聲細氣地說道:“阿雅,你又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聲音雖輕含義卻不輕。這分明是在提醒陳雅,她現在已經不是公主也沒有資格對馮宛指手刻腳了。

騰地一下,陳雅氣得臉孔發紫。她怒瞪著馮宛,上前一步,尖怒道:“你不脫,我來幫你脫!”說罷,她的手已伸到馮宛的胸前。

可就在這時,一只大手伸出,迅速而鐵硬地扣住了陳雅的手腕。

沉著臉冷冷地看著她,衛子揚說道:“滾回去!”說罷,他把她重重一幾

陳雅一個跟蹬晃了好幾下才站穩身子。一站穩,她便又氣又怒又怕地看著衛子揚兩人,唇動了動,卻是怎麼也不敢上拼了。好一會陳雅終于記起了趙俊,她連忙回頭朝他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正朝著馮宛怔怔看來的趙俊。只是就在陳雅望去時,趙俊便果斷地收回了目光,拉下了馬車簾。

他的動作雖快,可陳雅的心里還是酸水直冒。

她又忍不住看向馮宛,恨聲想道:這個賤女人太也可恨!她知道,趙俊與她一樣第一眼便被身著公主袍服的馮宛給震住了。

她一直是知道的馮宛這個女人,風姿超群,可她沒有想到,著了公主袍又梳了一個適合這種袍服的發誓后,這馮氏竟是貴氣凌人那華貴雍容之姿,竟讓人不由自主地仰望。那一瞬間,她竟是想著,便是母后在馮氏面前,也會被比下去吧?

這個賤女人,明明身份卑賤,卻有著國母之容!這種氣質,實在太可怨,太扎眼!

在陳雅兀自瞪著馮宛時,馮宛已被衛子揚牽著,來到了馬車旁。

他州州拉開車簾,卻又停下動作,回過來對著趙俊的馬車看了一眼,他才跳上馬車。不一會,馬車駛動,緩緩走出了宮門。

坐在馬車中,馮宛拿過放在暗櫃里的銅鏡照了照,只是一眼,不知怎麼的,她的手便是一顫。

見到馮宛臉色白了白,一直閉著雙眼的衛子揚睜眼看了她一下,低啞地說道:“不用怕,你已經出來了。”

他明白她在害怕什麼!

馮宛又朝銅鏡中的自己看了一眼,慢慢把它壓下。她垂著眸,低聲說道:“幸好陛下不曾見到,眾臣,也不曾細看。”鏡中的她,太高貴,太凌人,太華盛,那根本不是開在尋常泥土上的春花,它是無雙國色啊!這陳國人雖不似晉人那般相信命學,可是,命相之學畢竟流傳太久,也影響至深。今天要不是衛子揚果斷,三不兩下便截住了皇后的話頭,還當機立斷地把她帶走。她真不知道,讓陛下見到這樣的自己后,她能不能活到明天!

一邊想著,馮宛一邊慌亂地脫下公主裳服,解散發磐。直讓自己恢復了往昔的模樣,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回過頭看向衛子揚。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衛子揚睜開眼來,微微淺笑,“做甚這般看我?”

馮宛目光盈盈,低低說道:“我才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不管不怒地得罪皇后,讓貍下更加無法容忍,這些,他本來可以避免的。他是為了她啊。

面對馮宛眼中的光芒,衛子揚嘴角扯了扯,淡淡說道:“你是我的婦人。”

這是一句理所當然地肯定。

在他的話音落地時,馮宛卻是輕細地應了一個字,“恩。”字雖簡單,卻堅決而明澈。

衛子揚睜大鳳眼盯著她,盯著盯著,他揚唇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馮宛溫馴地倒在他的懷中。

馬車還在穩穩地向前駛去。

不一會,馬車外傳來一陣叩擊聲,緊接著,一個護衛說道:“將軍,趙家郎君派人詢問,為啥要跟著他。”

衛子揚眸子睜眼,“趙府要到了?”

“是”

“去跟他說一聲,有事與他相商。”

“是”

這時,馬車已經拐向一個巷道。對于趙府,馮宛實在太熟悉了,感覺到馬車在向趙府駛去,馮宛納冉地看向衛子揚。

不過,對上她的目光,衛子揚卻置若罔聞。

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

衛子揚掀下車簾跳下后,伸手扶著馮宛也下了馬車。馮宛一出來,便看到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陳雅。

看到她終于換了行頭,陳雅的臉色好轉,她昂著頭冷哼道:”算你識相。”說罷,她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

兩輛馬車駛入時,趙府的婢仆眾人都迎出來了。馮宛走出幾步,便對上幾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此刻,這些面孔的主人都跪在地上,像個卑微的奴仆一樣迎接著陳雅和她地到來。

馮宛緩緩走近。

看著曾經嫵媚萬千的眉娘,還有嬌美得仿佛不知愁滋味的月娘,還有那本份懦弱的絹兒,都消瘦著一張臉,卑微地跪在腳下,馮宛暗暗搖了搖頭。

前方,陳雅已三步並兩步便沖上了臺階,跟著趙俊進了書房。

旁邊,衛子揚也放開了她,步履生風地走了進去。

不知不覺中,馮宛的腳步一緩。

幾乎是書房的門州一關上,月娘和眉娘便同時抬起頭來,她們眼淚汪汪地看著馮宛。

月娘消瘦蒼白的臉上,淚盈于睫,她急急站起,朝著四周陳雅帶來的婢仆看了一眼,她急急轉向馮宛,低低求道:“夫人,不,將軍大人,求你幫幫我。”

對上馮宛的雙眼,她哽咽地說道:”求你想個法子,讓陳雅放我們家去。”

她的聲音一落,眉娘和絹兒也在一側同時說道:”大人,你也幫我們想想吧。”

三女一邊求著,還一邊小心地看著四周。對上陳雅的婢女投來的目光,她們的臉色便會一變。

這三個女人,與馮宛也是相處過一陣子的。雖然相處時,並不是真的情同姐妹,可在馮宛本人而言,她並不會忌恨她們。她一直知道,便是沒有了她們,也會有別的女人成為自己所謂的姐妹。這種事的關健,一直在趙俊身上,與她們干系並不大。

像眼前這個月娘,前眸子是何等的嬌怯動人?那一種白花般的純真,現在都變成了凋零在風中的黃花了。看她瘦得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只怕撐不了多久。

還有眉娘,她出自花樓,想是經得起磨練的。可看她現在形容憔悴中帶著蒼老的模樣,哪里還有昔日的一半風采?

不知不覺中,馮宛暗嘆一聲,她低聲說道:“這事求陳雅已經無用,你們想要走,還是求趙俊吧。”

在三女不解的目光中,馮宛淡淡說道:”你們可以想法子打動趙俊,令得他同意后,自己去跟陳雅說。你們要知道,趙俊親口說不要你們,陳雅會是最高興的。不過以陳雅睚眥必報的性子,你們若是說要家去,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們最好是跟她說,願意削發為尼,請她指定一個庵里呆著去。

馮宛這句話一落,三女的臉色便復雜起來。她們雖然想逃離這個火海,可是削發為尼,就此青燈為伴,那也是懼的。

馮宛瞟了她們一眼,淡淡說道:“怕什麼?過了一二年,誰在乎哪個庵堂少了幾個尼姑?只要陳雅不記得你們了,你們自走便是。”

說到這里,她也不管三女聽也不聽,提步向前走去。州州來到書房外,她便聽到里面衛子揚清靡沉冷的聲音,“筆在這里,把休書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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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休了

馮宛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起來。就到

好一會,書房中傳來趙俊冷靜的聲音,“衛將軍真是會開玩笑。州才我們不是見過陛下嗎?陛下可沒有那個意思讓我與宛娘分開。

趙俊的聲音一落,衛揚哧地一笑,道:“如此說來,趙家郎君卻是不肯了?”明明平靜的語氣,卻帶著一種森森殺機,令得門外的馮宛也打了一個寒顫。

房中出現了一陣短暫的平靜。不一會陳雅尖哨的喝聲響起……”,姓衛的,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世上哪有強迫他人體妻的?”

尖喝聲中,衛揚沉冷的聲音緩緩傳來,“看來兩位忘記了,我這個姓衛的,素來喜歡行強迫之事。”聲音沉沉響起中,伴著“錚……”的一聲佩劍出鞘聲傳來。

房中,又是一陣壓抑的平靜。

好一會,趙俊沉聲說道:“衛將軍,馮氏雖有不端之處,卻也沒有到非要休棄的地步……”……””

他州說到這里,衛揚聲音一提,命令道:“阿宛,進來一下。

馮宛正在門外,異到他地叫喚,馬上應道:“是。”

“吱呀”一聲,她推門而入。

隨著她跨入書房,一道亮光也鋪泄而入,書房中,趙俊和陳雅同時向她看來。與陳雅一臉的怨毒不同的是,趙俊抿著薄唇,臉沉如水,表情除了氣惱,更多的還是警惕。

馮宛緩步走來。

她站到了衛揚尊鳳

仰著頭,她水盈盈的雙眸迎上衛揚。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麼,衛揚揚了揚唇,嘲冷地說道:“阿宛,趙家郎君說,你沒有過錯,他不能休你。”

一句話,馮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回過頭來,對上了趙俊。

直直地盯著趙俊馮宛右手一伸,看也不看便抽出了衛揚的佩劍。然后,在陳雅兩人的驚呼聲中,她手腕一抬,便這麼舉著那寒森森的劍架在了趙俊的頸項上。就到

劍架于頸,寒氣滲骨!

馮宛這個舉動大大出乎陳雅和趙俊的意料之外。特別是趙俊,他一直以為,這個婦人,是個連雞也不敢殺,是個被罵了,只會溫溫柔柔嘲諷幾句的人。他斷斷沒有想到,有一天,馮宛會對他舉起了劍!

震驚,不敢置信,說不出的酸澀種種難以言明的復雜情緒,瞬時涌了出來。一時之間,趙俊忘記了喝罵,也忘記了動作他只是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馮宛。

馮宛也在看他,與他相比,馮宛的眼神,明澈如水,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

她眨了眨星辰般的眼,細聲細氣地說道:“原來我不守婦道,在趙家郎君眼里也算不得什麼錯。”她笑了笑這一笑,似乎有著閑,卻也似乎有著悵惘。

隨著她的笑容綻放,她手中的長劍慢慢向下拖去。

她本不是習武之人,這舉劍的力道也是時輕時重沒個分寸。感覺到那寒森森的劍鋒在肌膚上刻過似乎下一瞬,便會被她一不小心砍斷頸項。一側的陳雅尖聲叫道:“賤女人,你好大的膽,快快放開趙郎!”

她的叫聲響亮尖厲,在引得外面喧囂聲一止時,只聽得“啪”的一聲,一個清亮的巴掌聲傳來,卻是衛揚扇了她一掌。

一掌打得陳雅倒退一步后,衛揚輕描淡寫地用手帕拭了拭手,冷冷說道:“……賤女人,三個字,以后我聽一次,便扇你一次!”

陳雅臉色一白。

而這時,馮宛手中的劍,已拖到了趙俊的鎖骨旁。在這里停了停,馮宛皂著眉頭搖了搖頭,然后,她再次舉起那劍,用劍鋒指著了趙俊的臉。

隨著她手腕一抬,寒森森的劍鋒向前一指,抵住了趙俊的肌膚。雖不曾用力,可趙俊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意已滲入骨靜里!

這女人是來真的!

她是真的敢動手!

趙俊瞬時清醒過來,他抿緊薄唇,死死地盯著馮宛,啞聲說道:“好!好一個馮氏!”聲音中充滿了怨毒。葉

“這才對嘛。前眸對自己依戀不已,似是一往情深,恨不當初的樣,根本就不是她記憶中的趙俊該有的。她記憶中的他,永遠是個只可以他對不起她,而她,哪怕有一字半句令他不喜,也得敲打了又敲打的男人。

面上怨恨的趙俊,馮宛垂眸,靜靜地說道:“趙家郎君,那休書你寫不寫?”她也罷,衛揚也罷,都不再提和離兩字,而是口口聲聲要求趙俊直接寫休書。和離一,向來是雙方的妥協,牽涉的人和事太多太復雜,在皇室並不同意的前提下要求趙俊寫和離書,便是寫了,也容易被人在字眼中找到借口,從而發生變化。還不如寫休書,休書直接而沉重,它對馮宛是具有侮辱性的。可正是這種侮辱性,使得趙俊也罷,皇室也罷,想要反口便不那麼容易。

畢竟,世人普遍不相信,有哪個女的會不擇手段地逼著大家休棄自己。

當然,一旦被休,女人的名聲也沒有多少了。可衛子揚他,並不是一個在意名聲的人。

見趙俊抿緊否不說話,馮宛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不過趙家郎君,這天下諸國的大臣,都是講究個容貌齊整的。你在這里硬抗不要緊,可我這手一滑,說不定便在你的臉上割了一條深深的口,令得你不再俊俏不說,仕途也是無緣再進一步。而且,若是大家知道你這臉是被你的悍妻劃花的,恐怕同情的無幾,你反而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這話,說得趙俊的臉色微變,陳雅又想尖罵又是不敢時,馮宛繼續幽幽說道:”我也就罷了,便是見血,也只是手滑罷了。若是衛將軍動手,只怕郎君就不是破相,而是直接斷手斷腳了。你也知道,他便是廢了你,也不過得幾句呵斥罷了。他這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說到這里,馮宛的手一個握不穩,那劍尖晃了幾晃。

趙俊已經臉色大變。

他寒氣森森地盯著馮宛喝道:”把筆和帛拿來。”

見他終于松了。,馮宛慢慢伸出左手,一並握緊劍柄,再把那劍從趙俊的臉上移開。

筆和帛書一到,趙俊咬著牙提起筆便刷刷地寫了起來。

不一會,他已把一封休書寫好。

在就要簽上自己的大名時他忍不住再次抬起頭,向馮宛看來。

此刻的馮宛,正側過臉,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地看毒外面的窗景。那神色,寧靜遠而神秘。仿佛州才那冷酷無情的人,並不是她。

這一瞬間,趙俊的眼前,浮現了她著了公主裳服后,那種天生的華貴和威嚴。突然的,他心中怨毒全消不由想道:她一直是個聰慧的,她裝出那惡毒的樣,是想逼著我寫出這封休書啊。

想到這里,他又是悵惘又是說不出的苦澀難言怔忡中,手下的動作便停止了。

就在這時,衛揚的輕哼聲傳來。

安靜中,這一聲輕哼雖然不響,卻是實實的煞氣沉沉。趙俊不冉向他看去。

這一看,他對上衛揚帶著殺機的雙眼。

心下一沉,趙俊重新把筆拿穩,低下頭來。

望著將要落筆的地方他的心中何止是沉重?

州才在宮中,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是不介意他休了馮宛,也是希望他把陳雅升為正妻。可陛下說了,還得稍侯數日啊。

陛下的態度如此明了他甚至對自己,有著比以前明顯不同的溫和和看重。現在自己這封休書一寫陛下他定然會失望透頂,自己的前程,怕是真沒了!

他不想寫,真不想寫。

可是,不用抬頭,他也感覺到,衛揚的殺機不是做假,馮宛州才的話,也不是危言聳聽。隨時隨地,衛揚手中的劍,都有可能朝自己砍上那麼一下。

沉默中,他的手在抖動。

他的額頭,也有汗水在滲出。

他清晰地聽到,沙漏慢慢流逝的聲音。

趙俊重重地咬著牙,直感覺到唇間一種腥澀,他才有了一點力量。

這時,一個念頭一晃而過:依現在衛揚得意的程度,這休書我若不寫,他定與我沒完,而且,馮氏那個賤婦,她現在死心塌地的跟著姓衛的,眼中本沒有我這個丈大。男子漢大丈夫,一時的失意算什麼?我暫且忍個一二年,等到扳倒了姓衛的,等到新皇繼了位,我依然可以風光。

到得那時,馮氏這個賤婦還不是任我拿捏?哼,這是她自找的,我給她正妻之位她不珍惜,總有一天,我會讓她為了一個妾室之位,跪在我面前求我!

想到這里,一抹猙獰在臉上一閃而過。

他重重咬著牙,在唇間泛出的血沫中,提筆一揮而過,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食指在朱砂上一按,蓋上了一個指印。

做完這一切,不知為什麼,明明是想好了的,是下定了決心了的,可隨著帛書被抽起,趙俊卻是渾身沒了一點力氣,整個人向下一軟,坐倒在塌上。

他瞪大眼,木然地看著馮宛在后面寫上她自己的名字,蓋上手印。

然后看著馮宛沖著衛揚嫣然一笑,衛揚接過那休書,把它收入懷中后,兩人並肩走去。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新婚時的恩愛,婚后的春風得意,嬌妻美妾在懷,仕途步步高升的順暢,來到都城后的艱辛,左擁公主左擁著她時的歡喜,她離去時的空虛無助,以及這二個月中對她的渴望和悔意,一切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

幕地,趙俊頭一仰,放聲狂笑起來。狂笑聲中,他理也不理被嚇住的陳雅,厲聲喝道:”來人!”

“郎主?”

“準備一下,我要入宮!”收起笑容的趙俊,不知怎麼的,臉色顯得極為陰沉,隱隱中,還有一種陳雅不懂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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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聖旨

馮宛伴著衛子揚,慢步朝外走去。

院落中,婢妾們還在向她看來。她們聽到了書房中陳雅的那聲驚呼,隱隱感覺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在一雙雙驚疑詢問的眼神中,馮宛走得很慢。

她感覺到自己如在云端飄浮,明明不在意了的,明明早就放開了的,怎麼在那封休書入手時,卻是如此的解脫?

前世里,她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主動地離開趙俊。

今世里,她一直要想著怎麼才能離開他,卻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感覺到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從此后,她與趙俊兩不相干了!

從此后,她便是她,她會走一條與以前完全不同的路。

這感覺,真好,宛如在云端漫步,輕飄飄的沒有一點份量。

兩人來到馬車旁,衛子揚見她有點恍惚,伸手把她手臂一提,拿著她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中,衛子揚沉聲說道:“阿宛,這休書是我們逼迫得來的,為了不徹底激怒陛下,現在,我還不能娶你。”

馮宛點頭,這個她自然是明白的。她與他進宮時,是想著完美地辦成這件事。若能得到陛下的首肯,與趙俊順利地和離,那麼衛子揚也可以趁勢娶了她。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到了宮中卻發生這等變故。逼迫趙俊寫休書,只是無策可施之時的下下之計。

見她似乎不介意,衛子揚眉頭蹙了蹙,低聲問道:“在想什麼?”

馮宛抬頭看著他,驀然,她輕輕一笑,道:“我離開他了?”

衛子揚不答。

馮宛卻是徑自歡喜地說道:“我自由了。”說出這四個字,她忽然掀開車簾,朝著外面的藍天白云,她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喃喃說道:“以前很久很久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離開他。我以為,這是我的命。”

她嫣然一笑,掏帕拭了拭眼角,低聲說道:“不過現在的感覺,真是好。”

是真的好。

仿佛有千斤巨石,陡然從胸口搬走,也仿佛一直束縛住的手腳,陡然得到了解放。

這感覺,真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放松。

衛子揚瞟了她一眼,嘟囔道:“連不能嫁我也不在乎了?”

他問了一句,沒有聽到馮宛的回答。不由伸手扳過她的肩膀,馮宛順著他向后一倒,安靜地偎入他的懷中,含著笑,渾然不知道他有點郁悶的馮宛低聲說道:“我終于不用想他了……真困。”

說罷,她以袖掩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臉在他胸口蹭了蹭,便再不見動作。

衛子揚低頭一瞅,呵,這麼快就睡著了?

盯著她,他慢慢伸手,輕輕撫上她的眼睛。

然后,他把她換了一個姿勢,讓她舒服地睡在懷中。

一直回到衛府,馮宛也沒有醒。她仿佛一個擔了太多心事,欠了太多睡眠的人,一下子拋去了所有隱藏的,連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負累,徹底地放松下來。

衛子揚摟著她大搖大擺的從宅中一路走過,直到他頑皮地把她放入自己的塌上,她也沒有醒。

他故意讓婢女們在外面說著讓她臉紅心跳的那些話,可她依然睡得好好的。

直折騰到了半晚,衛子揚累極,自己躺在她旁邊睡著了,她也依然好夢正酣。

衛子揚不知道,曾有無數個日夜,馮宛一夜一夜無法入睡,一夜一夜在噩夢中反復驚醒。

她等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馮宛才慢慢醒來。

她伸了一個懶腰,披著長發踏上木履,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向窗臺。

好一會,馮宛命令道:“我要洗漱。”

“是。”

在婢女們地服侍下,馮宛洗漱梳妝著,她似乎一直沒有注意到,自己並沒有睡在原來的房間,這身邊圍繞的婢仆,也不是她慣用的婢仆。

一臉清爽后,馮宛走出了房間,來到院落里。

衛子揚的院落中,男人遠遠多于女人,她剛一站出,那些男仆便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老實地干著活。

馮宛微笑地望著他們,似乎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自己置身何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婢女低細的聲音傳來,“馮氏阿宛,將軍問你,一切順意否?”

馮宛回過頭來。

她含笑對上那婢女,點頭道:“多謝將軍,我很好。”

說罷,她又回過頭,有滋有味地欣賞著滿院春光。

那婢女呆了呆,向馮宛看了一陣后,向后退去。

好一會,她又來到了馮宛身后,問道:“將軍還問,阿宛睡在他的塌上,與睡在自己的塌上,可有區別?”

婢女老老實實地說出這句話后,便低下了頭。

不止是她,所有婢仆都低下了頭,屏住了呼吸。

騰地一下,馮宛的臉紅了紅,恨恨地想道:那小子,他是故意的!

她自是一醒來便發現這是衛子揚的寢房,可她正是放松時,又下定了決心跟隨他,便讓自己不在意。

可惡的衛子揚,卻故意一問再問,偏要讓她不自在!

臊著臉,馮宛咬了咬牙,極力壓下羞惱,也一臉老實地回道:“你去稟過將軍,將軍的塌上又香又軟,與我的塌上並無區別。”

“是。”

婢女一走,馮宛便數起數來。

果然,不到一刻鐘,一陣旋風般的腳步聲傳來。

那人剛剛靠近,猛然把她的手臂一扯,怒道:“丑女人,你敢把我比作女人?”正是衛子揚的聲音。

馮宛連忙抬頭,對上一臉羞惱的他,她眨了眨眼,天真而純善地說道:“將軍頂天立地,取人頭顱于呼吸間,怎地會是女人?”

她的聲音清脆而溫柔,表情又實在誠懇。衛子揚怒火頓時大消。他哼了哼,磨著牙瞪著似在忍笑的馮宛,不滿地說道:“你,你明明……”頓了頓,他哼道:“丑女人恁地狡猾!”

見他還在惱怒,馮宛瞇起大眼一笑,她伸手挽著他的臂彎,溫柔的,細聲細氣地嗔道:“還不是你,故意問出那話來讓我不自在。我這也是有仇報仇。”

她這嬌嗔的模樣,衛子揚可不曾見過。以往,無數個女人在他面前顯露出這副面孔,他一直只覺得厭煩,可情人眼里出西施,馮宛這麼一做,他卻是心情愉悅,惱意盡消。

忍不住唇一揚,他一把摟過馮宛,低頭便向她的臉上親去。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尖哨的喝聲,“聖旨到!”

聖旨到?

衛子揚眉頭一蹙,放開了馮宛。前不久,陛下還讓他閉門思過,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給他聖旨的啊。

他大步朝外走去。

馮宛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心里有點不安。呆了一陣后,她也提步跟上。

剛剛來到衛子揚身后,便看到衛子揚扯著一個宮里出來的護衛,正在低聲詢問著,“怎麼會有聖旨?出了什麼事?”

他這是還沒有去接聖旨便開始打探。

這陣子,衛子揚在宮里宮外,實是下了不少功夫。這個護衛雖然不是他的人,卻也是得了他好處的。他為難了一陣后,朝靠近的馮宛瞟衛一眼,見衛子揚不介意,便湊近他低聲說道:“有人向陛下上折子,說是將軍外通諸敵,內練私兵,行盅惑太子之事,有謀反自立之意。”

他沉了沉,警告道:“那折子洋洋灑灑,把將軍罵得狗血淋頭。陛下聽了,可是當即大怒的!”

聽到這里,馮宛心中格登一下。

別的不說,在有一點上,這人下了一招險棋,同時,也是妙棋!

他說,衛子揚行盅惑太子之事,這是明擺著想把衛子揚從太子的陣營里摘出來。皇帝正是對太子忌憚之時,別說衛子揚已是倒向了太子,便是他不曾有那個傾向,陛下也會借這個機會狠狠敲打他一番。

想來,那人是不知道衛子揚倒向太子了的,他那樣說,只是想把衛子揚孤立起來。只是沒有想到,歪打正著了。還真的說中了衛子揚地打算:他本有反叛自立之意!

馮宛想到了這一點,衛子揚自也是想得到。

與她不同的是,這一瞬間,衛子揚想的是,是不是太子的陣營中出現了內奸?還有,陛下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依附太子之事,可如何是好?還有,那人說自己想反叛自立,是造謠生事還是真的知道什麼?

他心念電轉間,臉色已是不好,“陛下的聖旨中說了什麼?”

“陛下的意思,是令將軍上殿自辯!”

上殿自辯?幾個刀斧手,便可把他除去!

感覺到衛子揚的腰背瞬間僵硬,馮宛朝那個宮中護衛溫柔地說道:“這位將軍,可許我與衛將軍說說話?”

“當然可以。”

那護衛退到了一旁。

馮宛上前,她來到衛子揚的身后,見左右無人聽到自己的話,她低聲說道:“將軍萬勿慌亂。”

她抬著頭,雙眸明澈如水,里面蕩漾著一種讓人安心,讓人平靜的力量,“將軍行事何等周密?便是太子那里,知道將軍與他們相近的,也不過三五人。這三五人,斷斷不會有內奸,陛下畢竟老返,時日不多。那些人犯不著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去賭這個必輸之局。”

她輕輕說道:“這人上這道折子,最大的可能便是想擊倒將軍,至不濟,也能孤立將軍。我看陛下之所以喚將軍前去,也只是想敲打一下將軍,免得將軍真的倒向了太子那一邊。”

她握著他的手,溫暖有力地一笑,“沒事的。”

衛子揚低下頭,定定地看著她。慢慢的,他鳳眼變亮,低低說道:“幸阿宛提醒,我差點亂了陣腳。”

他朝她一笑,輕輕松開她的手,大步生風地朝那護衛走去。

與剛才不同的是,現在的衛子揚,又是腰背挺直,氣焰騰騰,儼然已恢復了昔日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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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暗流

目送著衛子揚的背影一陣,馮宛轉身返回院落。

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前世也發生過,是不止發生過一次,那一次一次地攻擊中,都是說他擁兵自重,飛揚跋扈。要知道,以衛子揚張揚的性格,發生這樣的事完全是在情理當中。

而他,卻在這一次又一次地攻擊中穩如泰山,一路順風順水地走到巔峰,所以,馮宛現在的鎮定,如其說是對自己才智的自負,不如說是因為前世的記憶。

傍晚時,衛子揚果然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他這一次倒是受了一些呵斥,同時陛下把他由三品左將軍降成了四品虎威將軍。

軍銜是降了,不過衛子揚真正的實力,在于他的私兵精良,所以這種降職,對他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因為在風頭上,衛子揚便收斂了許多,與太子的人,也暫時中斷了聯系,一連數天,都在府中陪著馮宛游游逛逛。

當然,他閑的時候總是白天,到了晚間,便是馮宛也難以看到他的身影。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中,朝堂處于一種詭異的平靜當中。陛下找了幾個借口,又打又殺了太子一方的幾個重臣后,天氣也似乎因此變得炎熱了。

馮宛得知,趙俊不知是什麼緣故,竟然得到了太子的看重。這一個月中,他又閃電般的速度連升數級,不但成了四品官員,還隱隱進入了太子幕僚的核心圈。

又是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一個婢女走到馮宛面前稟道:“主子,外面有人前來相投。”

相投?

這個敏感時刻?

馮宛緩緩轉身,問道:“誰?”

“一個叫弗兒的,說是你以前的婢女。”

弗兒?

馮宛挑高了眉頭,因為詫異她笑出聲來,“好,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那婢女便領著低著頭,佝僂著身子的弗兒走了進來。遠遠看去,馮宛便注意到她的臉上又紅又腫脹,兩側都映著一個巴掌印。

見弗兒走近,馮宛也不等她向自己打招呼,揮手示意婢仆們退下后,轉身朝房中走去。

弗兒低頭跟上。

馮宛坐在塌幾上,慢慢抿了一口酒,似乎心情頗好地問道:“弗兒,你想投奔我?”

她的聲音明亮清澈,隱隱帶著一種譏嘲。

弗兒聞言,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以額點地,顫聲說道:“弗兒不敢欺瞞大姑子,實是四姑子強迫我前來的。”

馮宛似是一驚,詫異地問道:“阿蕓強迫你來的?她說了什麼?”

弗兒咬著唇,說道:“四姑子要我盯著女郎,重新得到女郎的信任。”

“是嗎?”馮宛挑眉,她靜靜地問道:“你便這麼聽她的話?”

“弗兒沒法,弗兒的賣命契在四姑子的手中,不止是弗兒的,連弗兒的兄長們,也被四姑子逼著立下了賣身契。”

有這種事?馮宛一怔,這事卻是她前世也不知道的。

慢慢收起笑容,她認真地盯著弗兒,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這般膽大,敢什麼都告訴我?”

“弗兒素知女郎是個仁慈的!”

聽到這話,馮宛哧地一笑,冷冷說道:“仁慈嗎?”她漠然地盯著弗兒,慢慢說道:“你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如何?可是,便是我不對你動手,你既然背叛了四姑子,也得當心她對你和你的家人下手啊。”

馮宛這話問得平靜,弗兒卻似是噎住了,半晌吭聲不得。

馮宛盯著她,冷冷想道:是不是你以為,你一見我便是坦然相對,我會覺得你還有用處,進而留下你?

還別說,若是前世的馮宛,完全可能這樣做。

不過,沒有人知道,她最后是怎麼被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婢女給害死的。所以,她對弗兒,從來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會以常識來判斷她的任何一個行為。

在馮宛地盯視中,弗兒淚水盈盈,她終于抬起頭,蒼白著臉眼巴巴地看著馮宛,一臉乞求。

她什麼也沒有說,可這樣子,卻比說任何求情的話,都更顯得可憐。

馮宛垂眸,她慢慢放下酒斟,輕言細語道:“明明我已經知道,你是她的人了。她卻還是把你推出,讓你來求我收留。想來以弗兒你的聰慧,定然是找過很多理由,苦苦求過她的,可她渾然不理。弗兒啊,你已是她的棄棋了啊。”

她說到這里,弗兒的臉色煞白一片。

抬起頭,驚愕地看著馮宛,弗兒只有一個念頭:她什麼也知道。

與以前一樣,她又從馮宛的身上,感覺到了恐懼。當初正是因為這種恐懼,使得她不管不顧地離開趙府,要求回到馮蕓身邊去。

她知道,自己長相並不算美,在深宮中,攀附陛下一步升天的事,是輪不到她的。于是她很恭敬很順從地侍奉著馮蕓。

可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還是被馮蕓推出,又跪在了馮宛面前。

該死的,這個大姑子,自打她見到開始,便不像傳說中,不像馮家人所說的那樣溫厚可欺啊。自己在她面前實是無所遁形,要不是賣身契被人拿住了,外面又是兵荒馬亂的,她寧願一逃了之也不願意回頭面對馮宛。

就在弗兒感到絕望時,突然的,她感覺到馮宛起塌,慢慢蹲身,然后,靠近了她。

她離得如此近,彼此都能聞到彼此的呼吸聲了。

低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頭越來越低的弗兒,馮宛溫婉輕細地問道:“弗兒,如果我把你趕回宮中,阿蕓她會如何對你?”

聲音一落,弗兒臉孔刷地雪白,她使勁地搖著頭,似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馮宛看著搖頭不語的她,低聲嘆道:“可我真想知道啊。”

說到這里,馮宛站起,她冷漠地看著磕頭不已的弗兒,揮了揮袖,命令道:“扔出去。”

丟出三個字,馮宛轉身離去。

得到命令的眾婢仆,圍上了弗兒。而這時的弗兒,也不再跪著,她慢慢站起,任由眾人扣著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馮宛的院落。

一直到身影不再,馮宛也沒有聽到,弗兒的口中發出哪怕只字片語的求饒聲。

回過頭來,馮宛看著弗兒漸漸消失的身影,暗暗想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當初你是因為什麼,而對我下那般毒手!

她相信,那個理由應該對弗兒來說,相當的充足,充足得讓她對自己下手時,毫不猶豫,而且平靜坦然得沒有絲毫心虛。因此,僅僅是她與她兩個兄長被馮蕓掌握了賣身契的事,還不足夠。

把弗兒扔出去后,馮宛派出的人告訴她,當天弗兒便回到了宮中。

到了宮中后,沒有出現馮宛想象中的馮蕓發怒,弗兒受罰的事。一切平靜得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連這天氣,也風和日麗得明媚。

這一天,馮宛得知,趙俊又升官了,他成了三品大員。

趙俊步步高升,衛子揚反而降了一級,至此,趙俊的官職反而在衛子揚之上。

這一天,這個新近風光得意的駙馬爺,派人遞出請貼,前來邀請衛子揚攜同馮宛,參加他的大婚。其實也不是大婚,不過是他終于決定把陳雅扶為正妻的大禮而已。

得到消息后,衛子揚在那個送信人半軟半硬的期待中,來到了馮宛的院落,挽著她一道上了馬車。

直到兩人上了馬車,那送信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開心的翻身上馬,緊跟著兩人出了衛府。

馬車中,衛子揚一靠到馮宛,便閉上雙眼,低低地打起鼾來。

看到他這個模樣,馮宛直是哭笑不得,怪不得今天他一點臉色也沒有給人家看,還這麼爽快便答應了。原來是累得沒有精力計較了。

當下,馮宛對著馭夫吩咐道:“駛慢一些。”

這個命令一出,那個送信人便是一陣緊張,“馮夫人,這樣不好吧?”

他的聲音一落,馮宛的命令聲便冷冷地傳出,“反正不急,多繞幾條道吧。”

“夫人?”

“記得盡量駛慢,一個時辰內到達趙府便可。”

“是!”

那送信人伸袖拭了拭額頭的汗水,有心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敢了。他剛才才說了兩句,這個馮夫人便把二刻鐘可到的路程拖到一個時辰了。他可不想這一個時辰又變成二個時辰。

馬車中,馮宛側過頭去,她看著偎在自己肩膀上,輕鼾細細的衛子揚。不知不覺中,她伸手撫上他無可挑剔的眉眼。

一邊輕撫,馮宛一邊暗嘆:看來他昨晚又是一宿沒睡啊。

在馭夫的慢騰騰晃蕩中,時辰一點一滴過去。約半個時辰后,衛子揚睜開眼來,低聲問道:“到了?”他剛剛睡醒,聲音還透著沙啞。

馮宛搖了搖頭,向外面命令道:“可以了,去趙府吧。”

“是。”

感覺到馬車在加速,衛子揚一笑,他伸手牽上馮宛的手。

不一會功夫,馬車駛入了一個喧囂的所在。聽著那些夾在笑鬧聲中的,趙俊中氣十足的聲音,馮宛一笑。

而這時,馬車一晃,馭夫的聲音傳來,“將軍,趙府到了。”

不等衛子揚吭聲,只聽得一側傳來趙俊響亮豪爽的說話聲,“原來是衛將軍到了?趙某迎接遲了,還請將軍勿怪,勿怪。哈哈哈。”

笑聲剛近,人已來到馬車外。

馬車中,衛子揚挑了挑眉,隨意地用劍鞘挑起車簾。然后,他牽著馮宛的手,縱身跳下了馬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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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2:49:41
第169章 交鋒

衛子揚跳下時,手中佩劍的劍鞘橫在手中,隨著他的動作,那劍鞘向左側便是一劃。而趙俊正站在左側,得意洋洋地盯著兩人,猛然間劍鞘帶著強風撲到,他不由大駭,整個人向后急急一退,方才勉強躲開。

一站住,趙俊本來笑逐顏開的臉便是一青,他瞪向衛子揚,見他那劍根本就沒有出鞘,剛要出口的呵斥便說不出口了。

衛子揚只是這麼有意無意的一招,便把趙俊十足的氣勢給撲了大半。一時之間,院落里四下一靜,眾人齊刷刷地看來。

無數目光中,衛子揚哈哈一笑,他干脆利落的連劍再鞘向腰后一插,一雙斜長的鳳眸似含譏似含笑地瞟了趙俊一眼,道:“趙家郎君,你膽子太小了,哈哈。”

他本來不說話時,趙俊已是臉色發青,他這話一說,趙俊那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瞪著衛子揚,有心想喝罵他幾句,可在這個重武力重血氣的天下,他剛才地行為是顯得膽小了點,再說什麼都顯得不妥當。

直過了一會,趙俊才重新綻開笑容,轉眼看向馮宛,對衛子揚說道:“衛將軍果然是個真男兒。只是不知我那棄婦,你現在如何處置她了?”

聲音帶笑,語氣滿滿都是嘲諷,分明是當著眾人取笑馮宛,她放棄了他的正妻之位,到了現在衛子揚卻連一個名份也不願意給。

這滿堂的權貴,有不少是趙俊和陳雅特意請來,平素對衛子揚心懷不滿的人,因此趙俊的聲音一落,哄笑聲便四面而起。

聽著這哄笑,衛子揚剛要動,握著他手的馮宛輕輕搖了搖。

含笑抬頭,馮宛靜靜地看著趙俊,直看到他的笑容有點僵硬,她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趙家郎君錯了。”她垂眸而笑,溫婉靦腆,“有所謂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相較往昔,現在在子揚的身邊,我甚是心安。”

笑聲一止。

趙俊的臉色徹底變得鐵青。

而衛子揚,則側過頭來,血色鳳眼中波光漣漣,喜悅興奮之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馮宛這話,說得溫婉,細嚼之卻是語氣強硬而刻毒。她把在趙俊身邊的日子比作砒霜,那言外之意何止是讓人震驚?

馮宛的性格,強硬時有,如現在這般強硬的卻是不多。她這麼旗幟鮮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場,一時之間,衛子揚只覺得一股暖意流遍心田。他為人最是喜歡干脆果斷,若是馮宛拖拖拉拉,欲言又止,他必會有所不滿,只有這樣做,才讓他激起了一種知已之感,一種說不出言不明的滿足和快意之情。

趙俊邀他們過來,便是想踩一下衛子揚,出口心中的惡氣,更想親眼看到馮宛悔不當初的模樣。而她現在的回答,已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時之間,他只覺得一口氣哽在咽中,直覺得那曾讓他一想便意氣風發的場面,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安靜中,馮宛含著笑,溫婉地朝著眾人福了福,牽著衛子揚的手,徑自向一側的塌幾上走去。

當兩人在塌幾上坐下時,馮宛對上仍然呆若木雞的眾人,雍容而笑,輕淺溫柔地說道:“諸君怎地還站著?如此大好的日子,盡管坐啊。”

她竟是反客為主,替趙俊這個主人招呼起眾人來了。

剛剛醒過神來的眾人,聞言又是嗡嗡聲四起,他們為難地看向趙俊,實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趙俊直直地盯著馮宛,盯著馮宛,慢慢的,他薄唇扯了扯,笑道:“宛娘不愧是從我這院子里出去的,這一舉一動,都自然而然的具有昔日主母風范了。諸位,既然她開了口,你們就坐吧。”

他倒是反應快,這一接口,便又是對馮宛滿滿的嘲諷。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尋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當他們坐下時,趙俊眉頭一蹙,赫然發現,馮宛和衛子揚兩人所坐的,竟然是主客位。

趙俊的臉沉了沉,他朝一側的管事瞟去。

那管事早就注意到這一點,見到郎主看來,他不由伸袖拭了拭汗,佝僂著背向兩人走來。

那管事還沒有靠近,一直含著笑的衛子揚,自顧自地低頭,慢騰騰地解下腰間的佩劍,然后,他慢騰騰地把那劍從鞘中抽出,然后,他掏出手帕,裝模作樣的拭起劍鋒來。

隨著他的動作,那舉向陽光中的劍鋒,寒光森森中,折射出一種冰冷的死氣,令得眾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寒從中來,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管事也是,走到一半,被那劍光一刺,心中寒意陡然。他不由停下腳步,眼巴巴向趙俊看去。

他看到的,是青著臉一臉怒氣的趙俊,那管事毫不懷疑,今天如果不按著他的意思行事,只怕自己這個管事位置不保。

一咬牙,管事低著頭,慢慢挪到了衛子揚的身邊。

他剛剛走近,低著頭拭劍的衛子揚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中劍鋒突然一掠,竟是朝著那管事直直地刺來

頭剛抬起,寒芒立至那管事哪里經過這等場面?他驚叫一聲,向后一退,卻是一個踉蹌間,踩到了身后的塌幾,砰然倒地。

就在這時,衛子揚哈哈一笑,說道:“恕罪恕罪,竟是驚嚇了貴管事。”他站起來朝著趙俊雙手一拱,行了一個致歉禮后,大賴賴的重新坐下,只是那劍,依然被他順手放在了幾的左上角。

趙俊躊躇滿志下,準備好的幾下手段,這麼片刻功夫便叫衛子揚和馮宛破了個干凈。當下他惱怒之極,反而鎮定下來。

擠出一個笑容,趙俊朗聲道:“衛將軍是行伍之人,爽性慣了,哪有什麼罪?”他瞪向那管事,命令道:“還不退下?”

管事丟了顏面,當下連忙說道:“是,是。”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向一側退去。

管事退得急,險些撞上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這個老媽子,馮宛曾經在皇后身邊看到過,沒有想到,皇后居然把她使到了趙府當差。

這老媽子打扮得一絲不茍,她面無表情地朝趙俊看了一眼,提步向馮宛兩人走來。

來到馮宛身側,她理也不理那放在幾上的寒劍,徑自朝著馮宛一福,硬梆梆地說道:“馮夫人,你現在既沒有誥命封號,更不是衛將軍的妻室,這貴位你受之不起,還是請起吧。”

說到這里,她朝右側角落一指,語氣平硬得沒有任何高低地說道:“夫人的位置在那里。”

安靜的院落里,再次笑聲一起。趙俊滿意地看著那老媽子,暗暗想道:果然,對付衛子揚這類人,只能由這等婦人出手。

在眾人地盯視中,馮宛沒有站起。

她臉上帶笑,一派雍容地盯了那老媽子一眼后,轉向衛子揚,溫婉輕柔地說道:“郎君,我們來也來了,玩也玩了,如其與小人做口舌之爭,不如退去?”

衛子揚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他哈哈一笑,施施然站起,把馮宛一扯,令得她也站起后,道:“是該退了。”

說罷,他們兩人,理也不理那老媽子和趙俊,轉身便向外面走去。

兩人衣袂翩翩,竟然便這般氣勢洶洶而來,不理不顧而去,不但把滿堂的權貴視而不見,也把這官場上或明或暗的規則,全都拋之腦后

至此,趙俊再也沉不住氣了。他上前一攔,沉聲說道:“且慢”

馮宛兩人果然止步,只是一個側著頭,溫婉的含笑而立,一個撫著劍,寒光與血眸相映,真真說不出的自在,也說不出地冷漠。

不知不覺中,趙俊朝馮宛盯去,忖道:我從來不知,她還有這副面孔……于內心深處,趙俊是仰慕這種風姿的馮宛的。她表現出的高貴,漠然,和翩然來去的灑脫,是他做夢也渴之不及的。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麼她嫁給自己兩載有余,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優雅翩躚似仙鶴過?

他哪里知道,女人的驕傲和風姿,也是需要土壤的,他以前對她只有刻薄,哪里能容她這般任性?

見趙俊攔了路,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不說話,馮宛歪了歪頭,任由墨發擋于眼前,一雙星辰般美麗的眼睛含笑瞅著他,這眼神,也是趙俊陌生的,它有著調皮,有著自在,有著恬靜和刻在骨子里的淡然。

這時,衛子揚開口了,“有屁快放”

四個字,極無禮,極囂張。

趙俊臉孔漲紅,人也從失神狀態中回復,他盯向衛子揚,冷喝道:“衛將軍,你莫要忘記了,你現在的官職還在我之下,見到我不說恭敬地行禮,說話客氣點總是應該的吧?”

終于說出讓他大有底氣的話,趙俊昂起頭,傲慢地盯向衛子揚。

卻不料,衛子揚竟是哧地一笑。

在他這一聲念著譏諷的笑聲中,趙俊臉色大變,眾人也是臉色不好看了。

不過,衛子揚也無意與這種官場規則相抗,一笑過后,他朝著趙俊雙手一拱,笑嘻嘻地說道:“趙家官人好。請問趙家官人,你這般攔著我們,不知有何訓示?若是沒有,恕衛某不奉陪了。”

笑著說著,他也懶得等趙俊回答,便這麼牽著馮宛的手,大搖大擺地越過趙俊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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