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08:40
第四十章 馮蕓的氣憤

皇宮中。

恭敬地望著上座的貴人,馮蕓的臉上,帶著適當的恭敬和討好。

現在的話題,已轉到了諸位皇子身上。對于這種事,馮蕓深知,自己是不需要帶嘴,只要微笑傾聽便足夠了。

只是一邊傾聽,她一邊在看著角落處的沙漏。

近二刻鐘了,馮宛應該來了吧?

想到馮宛,馮蕓便有一種難以言明的不喜。真說起來,她這個大姐姐還真沒有得罪過她。硬要說得罪,倒是趙俊得罪她多些。

可她就是不屑,不喜。

悄悄挪動一下位置,這時,旁邊的李美人湊過頭來,她朝著上座的貴人悄悄看了一眼,向馮蕓道:“妹妹,恭喜你了。”

另一個何美人也問道:“姐姐,怎地你那大姐還不曾過來?”

她們的語氣親近,可馮蕓知道,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有敵意。

揚著臉,馮蕓輕快地說道:“大姐她應該上路了。”她朝貴人看了一眼,忖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只要抓住了,不管是李美人還是何美人,見到我就得禮讓三分!

想到這里,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來。

這時,那貴人朝她看了一眼。

貴人的眼神雖然淡,可慣于察顏觀色的馮蕓還是知道,貴人等得有點急了。

蹙了蹙眉,馮蕓暗怒:也不知在磨蹭什麼,怎麼還不來?

從潛意識中,馮蕓便沒有想到,馮宛敢拒絕。她應當知道,自己這個妹子在宮中享受榮華,這事本身便是她馮宛最大的榮耀。

在馮蕓地期待中,沙漏一點一點的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眼熟的宮婢朝她走來。

來了!

馮蕓精神一振,示意那宮婢過來。

可不知為什麼,那宮婢顯得有點猶豫,直到馮蕓瞪了她一眼,才低著頭小步走過來。

宮婢一來,馮蕓便輕聲道:“叫她進來啊。”語氣中有點惱火,“怎麼年紀這麼大了還不省事,直耽擱了這麼久?”

宮婢頭更低了,在馮蕓感到不對中,她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道:“趙夫人身體不適,說是改日再來。”

什麼?

馮蕓大怒,她待要發作,對上旁邊何美人和李美人望來的眼神,那怒意便變成了笑容,低著頭,她小小聲地問道:“趙俊呢?”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他也不曉事?”

宮婢輕應道:“這話便是趙官人傳的。”

聲音一落,馮蕓臉色一沉。

這時,一側的李美人捂著嘴,輕笑道:“馮妹妹這是說什麼呢?怎麼不大點聲,也說給姐姐聽一聽?”

另一個何美人則是關切地問道:“姐姐,怎麼啦?”聲音溫柔,眼中卻流露出滿滿的幸災樂禍。

馮蕓拉著臉,她冷笑道:“急什麼?不是還有人沒回來嗎?”剛才貴人的命令雖然隱蔽,可她看得清楚:派人去喚馮宛前來的人,可不止她一個!

她的話音一落,一個眼熟的太監出現在殿門外。

那太監低著頭,快步走到那貴人身后,輕聲說了幾句話。

他的聲音很小,不過此時馮蕓因為被貴人賞識,坐得比較靠前,便聽到了他的聲音,“趙夫人身體不適,不能前來。”

什麼?

在座的任何人都知道,當一個人不願意去某個地方時,身體不適是最恰當的借口。

當下,那貴人沉吟起來。

見她瞟向馮蕓的方向,那太監又細聲細氣地說道:“趙夫人說了,如果馮美人強行要見過她,為了不讓馮美人生氣,她也可以忍一忍的。”

這話被太監說得和風細雨的,可這句話本身,便有著太大的問題。

當下,那貴人臉色微沉。

她瞟了一眼馮蕓,對上她發白的臉色后,冷冷說道:“原來如此。”

丟下這四個字后,她站了起來。

殿中,眾宮妃本來各有私語,此次這貴人一站起,她們同時一凜,連忙陪著笑也跟著站起。

貴人身子一轉,朝角落處一個臉色蒼白,穿著質樸的美麗婦人伸出手,道:“走了。”

那婦人連忙上前,扶著貴人的手緩步走出。

她們緩步走出了殿門。

在經過馮蕓時,那貴人頭也不低,眼角更是瞟也不曾向她瞟上一眼。

慢慢的,貴人走得遠了。

目送著她遠去的背影,便是不曾聽到那太監所稟的殿中眾妃,這時也都明白了。她們同時看向馮蕓,一個個都帶上在嘲諷的笑容。

這時,李美人的聲音在馮蕓身后響起,“哎喲,妹妹這是怎麼啦?怎麼臉色這麼白?哎喲哎喲,是不是病了?要不是告訴陛下,令大夫前來看看?”

何美人哧地一笑,在旁插嘴道:“李姐姐這話錯了,我看馮姐姐啊,這是得意過了頭,中風了。”

在兩女譏嘲時,另一個極為美麗的宮妃袍袖一拂,在經過馮蕓時,她回過頭來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道:“回去照照鏡子吧。”

一句又一句,令得馮蕓一張俏臉又青又紫,她卻什麼話也不能說。

她知道,她爬得太快,早就招了宮中這些人的妒忌了。要不是與陳雅公主走得近,她的日子還要難過幾分。本來想著,借此機會在那貴人心中留一個好印象,若能攀附上對方,她在宮中便是有了一個靠山了。沒有想到,攀附不成,反而讓那貴人不喜了。

白著一張臉,馮蕓一咬牙,在眾女的嘲笑聲中,急急走開。

一走到林蔭道左右無人處,馮蕓右手一反,便給了那宮婢重重一個耳光。瞪著她,馮蕓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那賤人說什麼?她身體不適不能前來?趙俊也這樣說了?”

宮婢連忙跪下,捂著臉含著淚應道:“是,是,他們是這樣說的。”

“好一個馮宛!好一個趙俊!”馮蕓右手一伸,那指甲滋滋幾聲,在旁邊粗大的柳樹干上劃出幾道白印來,“好一對愚蠢不知地高地厚的夫婦!”罵了幾句,她扶著胸口粗氣連喘,朝那宮婢喝道:“去,你再去一次趙府,告訴趙俊和馮宛,因為他們的愚蠢,四姑子我失去了一個極好的機會!順便告訴他們,在這都城中,我如果失勢,他們的榮華富貴也保不住!”

說出最后一句,是馮蕓突然想起,那兩人是從元城那樣的鄉下地方來的,又蠢笨不知事,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這樣任性而為的后果有多嚴重,所以,她得提醒提醒他們。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09:16
第四十一章 生怨

那宮婢來到趙府時,趙俊剛好帶著馮宛出門了。

這種教訓的話,馮美人是千交待萬交待,一定要當著他們夫婦兩人的面說出的。當下那宮婢只能二話不說,怏怏地回到宮中。

經過大半個時辰的熱敷,馮宛臉上的牙印終于消去了。

趙俊想著目前捉襟見肘的處境,又想馮宛確實是個有能耐的。她一婦道人家,也不見出門幾次,交際幾回,就得到了五殿下,衛子揚的肯定,現在更是有個來頭極大的不知名的貴人看重她。

再一想從她嫁給自己后,自己一直不見挪動的位置,便半年跳一跳,現在都到了都城,成了五殿下身邊的可用之臣。這里面,說是沒有馮宛的旺夫運起作用,他還不信呢。

尋思來尋思去,趙俊決定與馮宛一道出門撞撞,看能不能督促她想到一個賺錢的好法子,若是能讓自己也得到什麼貴人地看重,那是最好了。

坐在馬車中,趙俊溫柔地把熱毛巾放在馮宛手中,“還是再敷敷吧。”

馮宛溫馴地應了一聲,接過毛巾,重新把它敷在臉上。

“還是我來吧。”趙俊伸手接過毛巾,輕輕揉撫著馮宛光潔的臉頰,笑瞇瞇地說道:“這樣敷過后,宛娘肌膚白里透紅,更加動人了。”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吐出的熱氣,暖暖地撲在馮宛的耳頸處。

低著頭,馮宛羞怯地應了聲,弱弱地問道:“夫主,我臉上這個,你不生氣了?”

臉上這個?

趙俊笑容一僵。他是對自己說,這牙印肯定是婢女咬的,可不知為什麼,他一見到馮宛,一看到她那臉,甚至看到她做出熱敷地動作,胸口便有一股無名火冒出來。

特別是見到馮宛那寧靜平和,仿佛無事人一樣的表情,那無名火就會燃燒得更旺!

說起來,還是自己通情達理的,要是換了別的丈夫,她哪里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里?

好,就算自己通情達理,她本人也應該感到羞辱吧?便是婢女咬的,可她這牙印是從另一個男人的府中帶出來的,她難道就不知道這種事讓人很難忍受嗎?

趙俊臉上的肌肉急劇跳動了幾下,那揉撫著馮宛臉頰的手,便僵住了。

他手一松,任由那毛巾跌落在地,身子稍移,轉頭看向馬車外面。

從趙俊的側面,可以看到他極力壓抑的怒火。

馮宛垂眉,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后,向角落里縮了縮。

馬車中恢復了她喜歡的安靜。

過了幾息,她悄無聲息地動了動,低頭撿起那毛巾,輕聲問道:“夫主,你說阿蕓會不會生氣?”

趙俊惡聲惡氣地回道:“她生氣又能怎麼樣?你臉上帶個牙印很能見人嗎?”

聲音中有著難以抑止的憤怒。

馮宛似是被他語氣中強忍的暴怒嚇了一跳,她向后再次縮了縮。

把自己藏在角落里,馮宛閑閑地看向外面。好一會,她才柔柔的,自言自語地說道:“阿蕓性子很躁呢。她不喜歡你我,便在五殿下妃的面前落我們的面子。今天,她一連派了兩個人前來,開口便說要我入宮。入宮也就罷了,不過現在正是諸位殿下爭奪太子之位的時候,若是讓陛下以為她通過我們與五殿下勾結,阿蕓偏又在元城時,曾經向五殿下主動示好過,那可。。。。。。。”

她的話說得半吞半吐的。

可趙俊這陣子跟在五殿下身邊,可是懂了不少皇室中人的忌諱的。現在被馮宛這一提醒,心下頓時一凜。

他皺著眉頭,暗暗尋思道:我與四姑子已是生了嫌隙的,她若真得了富貴,會不會助我,這還是個問題。再說宛娘說得對,四姑子當日在元城時曾向五殿下示好,那可是個大把柄啊。若是讓陛下有個什麼誤會,不止是五殿下吃不消,我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可也泡湯了。

想到這里,趙俊瞪了馮宛一眼,命令道:“元城這件事,你以后不許再提。”

馮宛溫馴地應道:“是。”

趙俊眉頭依然緊皺,他嘀咕道:“不行,這話得跟仆人也交待交待,萬不可信口胡說。”

馮宛再次應道:“夫主所言極是。”

這時趙俊也沒心上街了,他對馭夫命令道:“回府。”

“是。”

一入府門,趙俊瞪了馮宛一眼,道:“你自己去逛吧。”他加重了語氣,“現在為夫急著用錢,要記住你的時間不多!”

馮宛依然溫馴地應道:“是。”

幾乎是馮宛的馬車剛一走,一輛有著宮庭標志的馬車急急趕來。

那馬車在趙府門口一停,遠遠的,跳下來的宮婢見到趙俊,聲音一提,命令道:“趙家官人。”

語氣極不客氣。

趙俊剛跨入府門,便聽到這一聲喚,連忙回過頭來。

是馮蕓身邊的婢子。

趙俊眉頭蹙了蹙,轉眼微笑的,殷勤地迎她入府,笑道:“是四姑子。。。。。。”

不等他說完,又挨了馮蕓一通罵的宮婢,氣沖沖地打斷他,“馮美人有話轉告你。”

宮婢無禮的態度,令得趙俊笑容一僵。

對他的表情完全無禮的宮婢徑直滔滔不絕地說道:“馮美人說了,今天你們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令得她失去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她還要我告訴你們,在這都城中,她如果失勢,你們的榮華富貴也保不住!”

這是威脅麼?

當上了區區一個美人,便開始威脅我了麼?

我呸!我跟隨五殿下,當他成了太子,當了皇帝后,我便是從龍之臣!你一個小小的,過了氣的美人,又算得什麼?還說你失了勢,我們的榮華富貴也保不住,你以為你是五殿下啊?

盯著眼前這宮婢趾高氣揚的態度,倨傲的表情,想到馮宛說過的話。趙俊的怒火真是熊熊直冒:怪不得五殿下都罵她不知天高地厚了!宛娘結識的貴人,你都要逢迎討好的。我通過宛娘就可以接近那貴人,為什麼要借你的勢?再說了,你還只是一個美人就這個樣子,真成了貴人,哪還有我們抬頭說話的份?

強行壓抑著滾滾涌出的怒火和不滿,趙俊低著頭,忍氣吞聲地應道:“馮美人教訓得是。”

宮婢要的便是他這句話,她傲慢地點了點頭,道:“回去好好想想吧。”說罷,她身子一轉,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09:27
第四十二章 要權

這一次,馮宛當然是一無所獲地回到府中。

剛剛進府,她便看到眾人喜氣洋洋地圍成一堆,看到馮宛過來,弗兒快跑幾步,來到她身邊快活地說道:“夫人夫人,四姑子從宮中送來一些綢緞了。對了,還有三件玉佩,說是給郎主的。”

不用她說,馮宛也看到了擺在地坪里的,那刻著宮庭標志的二個大木箱子。

此刻,趙俊正站在那箱子前,臉上露出難得的喜色。

馮宛輕步走到他身后,福了福,喚道:“夫主?”

“宛娘回來了?”趙俊回過頭來,他朝馮宛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說道:“四姑子令人送東西來了。”

馮宛有點不解,她訥訥問道:“我們剛剛還拒了她,怎地又有賞了?”

她用了一個居高臨下的‘賞’字,趙俊蹙了蹙眉,淡淡地說道:“不過是打一巴掌賞一蜜糖唄。”語氣中還是有著開心的。

揮了揮手,示意婢仆人把箱子抬進去,趙俊笑道:“總算緩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轉向管事,趙俊命令道:“那綢緞都換成金葉子,記得要快,我要用。”

在管事的連聲應是中,嫵娘和眉娘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縷不快。這可是難得的宮綢,她們原本還在尋思著可以做幾套新裳的。夫主這一來便把它們用了,她們怎麼辦?

按下心下的不滿,嫵娘朝婢女使了個眼色。

說起來,這個與嫵娘走得近的婢女,還是侍侯趙俊的。

那婢女走到趙俊身后,小小聲地說道:“郎主,再過五日,絹娘便會到達都城了。這個,不給她置二套衣裳嗎?”給絹兒置了衣裳,那眉娘和嫵娘自也有份,當下,幾女都是一靜。

趙俊眉頭一豎,怒道:“她來了也就來了,置什麼裳服?”冷著臉,趙俊瞪著幾女,恨聲罵道:“都是些只會吃用的廢物。”

他衣袖一甩,大步走向書房。

平素,他一入書房,嫵娘和眉娘便會爭著去給他紅袖添香,可這一會,兩妾都沒了心情。

她們同時走向馮宛,圍著她,嫵娘拭著眼角泣道:“夫人,這都快要入秋了。”

眉娘也說道:“夫人,你想想法子吧。”

馮宛垂眸,在兩妾的淚眼中,她輕嘆一聲,低聲說道:“花用之事實在太大,我一婦道人家。。。。。。”她說不下去了,轉身朝自己的房中走回。

這一次,馮宛走出不到五步,嫵娘碎步靠上前來。

她朝馮宛福了福,咬唇說道:“夫人,妾雖有點嫁妝,可那是留著防身養老用的。”

她直視著馮宛,聲音中添了一些微妙的東西,“若是夫人許嫵娘管這家里的所有出入,嫵娘願意一試。”

她這是要經濟大權了。

終于讓她提前說出這句話了。

背對著嫵娘的馮宛,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慢慢回過身來。

溫和地看著嫵娘,馮宛輕聲道:“嫵娘願意貼補家用,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何不直接跟郎主說去?”

嫵娘暗忖:你還是主母,又深得郎主的信任,我敢隨便說嗎?難道我還傻呼呼地出錢出力,你來得這功勞?

她垂著眉,羞澀地說道:“這事一直由主母所管,嫵娘不敢逾越。”

馮宛笑道:“你是個恭敬知禮的。”她點頭道:“去跟郎主說吧。對這個家,我實是無能,嫵娘能夠出力,我做主母的歡喜還來不及呢。去吧,去讓郎主開開心。”

“是。”

嫵娘一走,眉娘急急地走上前來,說道:“夫人,這不行啊。”

馮宛看向她,低嘆道:“現在,也是沒法。”她溫婉地看著眉娘,道:“眉娘可有好法子?”

眉娘連連搖頭。

馮宛見狀,再次輕嘆一聲,舉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她一回到房中,便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拋開,專心地記憶著周氏兵書,專心地練著自己的字。

按馮宛的想法,她是很想做些什麼,來使自己更強大的。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練了一陣,她扔下毛筆,坐在塌上,繼續尋思著夢境中所見到的。

不一會,馮宛坐直身子,走了出來。

她剛剛步過走廊,便聽到兩婢的竊竊私語聲,這聲音中,還混合著抽噎聲。

馮宛剛要走開,只聽得一婢說道:“弗兒,你怎麼不跟夫人說說?聽說鳳兒絨兒走時,夫人都給了她們首飾的。你母親病得這麼重,可以試著跟夫人說一說啊。”

來了。

多麼熟悉的一幕啊。

當年的她聽到這樣的對話,想也不想便走出去,叫來弗兒,給了她首飾和金葉子的。那一次事后不久,弗兒一家人都搬到了都城,當了她的佃農。

不過,現在這事與她何干?

馮宛嘴角扯了扯,繼續朝前面走去。

在她的身后,弗兒吞吞吐吐,不自信的聲音傳來,“可是,府里這麼緊張。而且在路上,夫人真是用了她嫁妝的,她沒有錢了。”

弗兒哽咽道:“便是有錢,夫人不喜歡我,也不會管我的。姐姐,我怎麼辦?嗚嗚嗚嗚。。。。。。”

那婢女束手無策,好一會說道:“還是去問一問夫人。便是她不給,也不至于因為這事便罵你打你吧?”

弗兒嚶嚶泣道:“我晚間就問,若是夫人助了我這一次,我弗兒這一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她的大恩。”

做牛做馬嗎?

馮宛腳步一頓,眼前浮現過弗兒幾次跪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時說的那些話兒。想著想著,她冷冷一笑:如果這個誓言有效,你別說是這一世,便是下世下下世,都會是畜生了!

馮宛走向停放馬車的所在,把兩婢的低語聲哭泣聲,遠遠拋在身后。

馮宛的馬車,在慢慢地駛向衛子揚的府第。

。。。。。。算算日子,他要出征了。

說真的,馮宛知道這接下來的幾年,他會征戰無數,這一次出征,只是一個開始。

馮宛想到此事,不由有點害怕。這也是她一直不敢與趙俊徹底鬧崩,離開他另尋居處的原因。

這都城中,乞丐,流民,庶民,好勝斗勇的落魄貴族,數也數不清。她一個孤身婦人,只要離開了庇護,便是不露財,也會有趁火打劫的人一批批的冒出來。沒了錢,還可把人賣到紅樓賺上一筆,紅樓不要,還有私館,私館不要,立在荒野里的酒家,還可以用來做人肉包子。

這是個連那貴人的至親都會落到留元寺的淫僧手中的亂世,何況是別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09:45
第四十三章 購書

馬車來到巷角,馮宛輕聲道:“停一下。”

馭夫應聲停下,回頭看向馮宛。

馮宛卻在發呆。

她望著兩百步開外,衛子揚的府第,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這上面的牙印剛剛消去,她就去找他,有點說不過去。當然,最說不過去的,是她怎麼跟他開口,她難道說,你要出征了,這是你首戰,會有些許危險,你可能會受傷?

或者說,你當防著有人暗箭傷你?

她不能這樣做。

沉思一會,馮宛道:“向左巷走吧。”

“是。”

左巷深深,這里住的都是一些都城建立以前便住下的人。狹小的巷道,沆沆窪窪的石板路,還有低矮的木屋,骯臟的,處處堆積的垃圾,使得這里很少有貴人前來。

馬車走幾步便是一顛,馭夫一邊艱難地趕著車,一邊問道:“夫人,這是去哪?”

“就在前面。”

“好嘞。”

馬車快了一些。

不一會,一條更深更狹長,馬車不能通行的巷道出現在馮宛眼前。喚停馬車,馮宛走了下來。

從她這個角度眺去,可以看到巷道盡頭,位于右側的一棵小小的桑樹下,有一些殘破的木幾木塌。

馮宛向馭夫交待道:“跟我身后,不必靠得太近。”

“是。”

她緩步朝那桑樹走去。

在這樣破舊灰暗的地方,馮宛這樣衣著光鮮的官夫人,還是罕見的。時不時有吸著鼻涕的童子從門外伸出頭來,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在看到馮宛時,都是看呆了去。

桑樹后的木幾旁,坐著一個干瘦的老人,馮宛走近,也不顧這老人衣裳破舊,皮膚上污垢處處,馮宛朝他福了福,輕聲道:“聞老丈家有經書絕本,小婦人想購得一二。”

她溫婉有禮的聲音驚動了老人,他慢慢轉頭,睜大一雙昏黃的眼瞪向馮宛。目光無神地看著他,老人的南方口音含糊不清,“當今世上,還有漢人?還有漢學?”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絕望。

馮宛一福不起,她垂著雙眸,低低說道:“有的。血脈在,漢人在,子孫在,漢學在。”

她這時的口音,也帶了些她還是女郎時從爺爺那里學到的南方口音。

老人終于認認真真地盯向她。

盯了她一會,他顫巍巍地站起,顫巍巍地走向那破舊的木屋。

許久后,老人佝僂著走了出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牛皮紙,把它恭敬而慎重地放在幾上后,老人啞聲說道:“拿去吧,五片金葉子。”

抬起頭,老人眼神空洞地看著馮宛,咧著缺了口的黃牙含糊說道:“家計艱難,你這婦人不來,遇到蠻夷也只能給了。”

這個馮宛自是知道。而且她知道,老人開的這個價,還要高于前一世時,他開給胡人的價。

她輕步上前,伸手拿過牛皮紙,拆開看了一眼后放在懷里。然后,從袖袋中掏出五片金葉子,馮宛低聲道:“老丈保重。”

就罷,她轉身便走。

見她走出,那馭夫連忙迎上,他朝著那老眼昏花,顫巍巍地躲回房中的老人望了一眼,問道:“夫人,這種地方你跑來做什麼?”

馮宛不在意地說道:“聽說他這里有書買,便購了一本。”

這個時代,書本是極珍貴的,馭夫聽了點點頭,不再多想。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馬車,當馬車駛動時,四下鉆出好些個臉黃肌瘦,雙眼渾濁的漢子,他們羨慕地看著那光鮮的馬車,還有馬車里的馮宛。

一個少年搓著雙手,低聲說道:“這馬車不錯。”

一個大漢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沒看到那馭夫嗎?膘肥體壯一漢子,你我哪打得過?”

少年連忙縮了縮頭,咧嘴笑道:“就是說說,說說。”

馬車終于駛到了正街中,來到這人聲鼎沸的地方,馮宛深吁了一口氣:那巷道又舊又臭,還真不招人喜歡。

她的手按在懷中,那里有珍世孤本。在有些人眼中,它一錢不值,可在有些時候,它百金不易。

按了一陣,她還是忍不住把那兩本書拿出來,就著陽光細細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馬車一停。

到了麼?馮宛抬頭瞟了一眼。

可這一瞟,她卻是一呆。

怎麼到了衛子揚的府門外了?蹙著眉,馮宛把書本重新放入懷中,問道:“怎麼回事?”

“還是我來回答你吧。”

一個清脆嬌縱的聲音傳來。

蹬蹬蹬的馬蹄聲中,一個華服少女出現在馮宛面前。

出現的,並不止是她一人,停在不遠處的三輛馬車中,伸出好些個腦袋來。

不等馮宛打量清楚,華服美麗的少女已來到了她的車旁,歪著頭打量著她,少女抬起精致的下巴尖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馮宛就在馬車中福了福,喚道:“見過四公主。”

施了禮后,她溫婉地問道:“不知四公主攔住小婦人,有何見教?”

“見教?”四公主哼哧一聲,她不屑地說道:“與你這樣的婦人,本是沒什麼好說的。不過那一日,你舉止怪異,還敢勾引衛家小郎。這事,我要與你好好算一算。”

她從腰間把馬鞭扯下,叭地一聲重重甩在馮宛的馬車車轅上,命令道:“說!在那留元寺是怎麼回事?”

在四公主問出這話時,馮宛清楚地感覺到,那幾輛馬車中的喧囂聲便是一止。

馮宛一笑,她溫婉的,好脾氣地看著四公主,輕言細語地說道:“我與我家夫主,來到都城不過一月,又是婦道人家,在那留元寺,能發生什麼事?”

看著公主,馮宛道:“一切不過偶然。妾向來信佛,那日恰逢大雨前去進香,依稀中,似見菩薩香桌下有人出入,便留了心。”

她看向四公主,聲音轉為清悅,“菩薩慈悲,定當不能容忍腌臟之徒在它面前行無恥之事。我想了又想后,心不能安。便趁著那日上香,冒險在香桌下一按。”

馮宛向四公主問道:“難道公主覺得,這種事小婦人做不得?”

四公主一噎間,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從后面那輛馬車中傳來,“這位夫人好大的膽子,難道你就不怕看錯了眼?”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0:02
第四十四章 心意

馮宛眨了眨眼,有點糊涂地問道:“若真看錯了,小婦人不過爬到香桌下胡亂摸了幾下,難不成,官家會怪罪,還是真慈悲的大師們會怪罪?”

她這話說到了重點,便是她看錯了,若是留元寺中的眾僧本是高僧,她做這些事,也不過是個小插曲,不會被人怪罪,不會惹火燒身。

那中年婦女沉默了。

在她沉默時,好幾雙眼睛都向她看去,都在等著她發話。

便是一直不滿地瞪著馮宛的四公主,這時也老老實實地侯在一側,不曾吭聲。

直過了許久,那中年婦人突然笑了起來,她溫厚地說道:“好一個‘心不能安。’為了這四個字,我得賞你一賞。”

在四公主扁著小嘴中,一支保養得很好,宛如十八少女的手從馬車中伸出,中年婦人說道:“惹兒,把這盒子賞給這個心地好的夫人吧。”

“是。”

婢女惹兒恭敬地接過,走到馮宛面前,“我家夫人賞你的。”

馮宛還在猶豫,四公主甕聲甕氣的喝聲傳來,“要你拿你就拿。哼!”語氣極不耐煩。

馮宛垂眸,她伸手接過那木盒。還別說,這盒子雖然不大,可著實不輕,接手便是一沉。

幾乎是她一接過,那中年婦人便命令道:“走吧。”

幾輛馬車同時駛動,在馮宛的盈盈一福中,離開了她的視野。

四公主沒有走。

她還在瞪著馮宛,見她扣著那木盒,聲音一扯叫道:“喂,你我的帳還沒有算的呢!”

她湊上前來,右手一揚,那鑲了金的鞭柄直直地指著馮宛的眼睛,“說!你與衛郎什麼關系?”

這一次,她的聲音一落,一個懶洋洋的,靡蕩沙啞的聲音傳來,“公主在意,何不問我本人?”

這聲音,正是衛子揚的。

嗖地一聲,四公主急急回頭。

馮宛也抬頭看去。

一見到他,四公主突然嘴一扁,哇哇哭了起來。她用袖子胡亂拭著眼角,抽嗒地質問道:“你為什麼那樣對我?”她是個性子急的人,問了一句便跳下馬,沖到衛子揚的面前,四公主一把扯著他的衣袖,淚如雨下地嘶叫道:“你為什麼打暈我?都把我打暈了,還不親自送我回家。衛郎,你好狠的心!”

衛子揚蹙著眉,慢慢地扯開四公主的手指,然后,他頭也不回地向馮宛走來。

在四公主又氣又恨的眼神中,他盯了馮宛一眼,右手一伸,極干脆極爽利地從她的手中拿過那木盒,把木盒塞入自個懷中,衛子揚懶洋洋地說道:“在我的府門得的好處,豈能沒我的份?”

說罷,他緩步走回四公主身邊。

低頭盯著淚眼婆娑的四公主,衛子揚伸出手去,輕輕在四公主眼角一撫,在她滿臉通紅中,拭去一滴淚水后,衛子揚突然聲音一提,叫道:“來人!”

“是。”

“送公主回去。”

“是。”

幾個護衛上前,半推半送著一臉羞喜地望著衛子揚的四公主遠去。

四公主一走,衛子揚說道:“下來,進府。”

這話是對馮宛說的。

馮宛猶豫了一下,從善如流地跟在他身后,向府中走回。

拐過一片林蔭道,當府門遠遠拋在身后后,衛子揚那只剛剛拭過四公主淚水的手伸過來,就勢在馮宛的裳上擦了擦。他垂著眉眼,冷峭地說道:“她以后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這是肯定。

馮宛輕應一聲。

他從懷中掏出那木盒,一把扔給馮宛,冷冷地說道:“收好,婦道人家生存不易,防著些你那夫主。”

馮宛再次輕應一聲。

兩人沉默了。

好一會,衛子揚冷漠的聲音傳來,“怎地不說話?”

馮宛抬頭。

她溫柔地看著衛子揚,輕輕說道:“你,當心些。”

嗖地一聲,衛子揚回頭緊盯于她。

在他寒電一樣的目光中,馮宛一笑,輕聲道:“你今日這般護著我。。。。。。因為怕四公主找我麻煩,你便對她溫柔。便是這木盒,你怕我夫主要去,也這般費了周折。”

她咬著唇,低低說道:“你是不是有事外出,怕不能護我了?”

衛子揚斜睨于她。

他那含著血光的媚長鳳眸里,先是光芒閃動,慢慢的,那光芒變成了冷漠。

頭一抬,衛子揚哈哈大笑起來,他衣袖一拂,哧笑道:“婦人又丑又自以為是。”

這話馮宛可不愛聽,她側過頭,悶悶地側對著他。

盯了馮宛一眼,衛子揚似是想笑,轉眼他又說道:“都成婦道人家了,還不許別人說你丑?”

馮宛別過頭不看他。

衛子揚薄唇一揚,他更想笑了。

慢慢的,他收起笑容,衣袖一甩,高喝道:“來人,送客!”

這是在趕馮宛走了。

馮宛回頭看了他一眼,提步走出大門。

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衛子揚哧地一笑,譏嘲地說道:“不過三五日光景的事,何至于此?”也不知是說他自己,還是說的別人。

馭夫正在馬車旁等著馮宛,見她過來,連忙迎上。

不等馮宛坐穩,馭夫便好奇地問道:“夫人,那木盒里有什麼?”

馮宛搖頭,她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馭夫長嘆一聲,道:“也是。哎!肯定有金葉子。這個姓衛的,還真是囂張跋扈,連那點東西也要搶!”

馮宛垂眸說道:“東西都被拿走了,今天的事,你就不要告訴郎主了。”頓了頓,她輕聲提醒,“那日我們在外面呆了足足一天,郎主本來生氣著。要是知道我還做了這等冒風險的事,他只怕會責罵于你我。”

她從衣袖中掏出一片最薄的,柳葉狀的小金葉子給那馭夫,輕聲囑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記得?”

金葉子,這是金葉子!這陣子趙府中錢帛緊張,連帶婢仆們的日子都不好過,馭夫突然得到這麼一片金葉子,還真是又高興又滿足。

馭夫心下狂喜,連忙應道:“是,是,我不會說,不會說。”他想道:郎主天天說是沒錢用,他要是知道夫人給了我這麼一片金葉子,怕是會不高興。恩,夫人要我不說,我就不說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0:20
第四十五章 拒絕

主仆兩人回到趙府時,府中很熱鬧,嫵娘正召集幾個婢仆,在那里大聲斥喝著什麼。

遠遠地看到馮宛走來,她連忙住嘴,扭著腰走了過來。

福了福,嫵娘高興地說道:“夫人,夫主剛才允了妾主管家中里外一應事務。”

是麼?

看她這高興的樣子,應該是給出的不少財帛,得到了趙俊好一通肯定和贊美吧?

馮宛微笑,她迎上嫵娘直視而來,自信得逼人的目光,嘴角揚了揚,道:“也好。”

“那妾,忙去了?”

“去吧。”

馮宛走下馬車,她望著意氣風發的嫵娘,望著婢仆們投向自己的目光,慢步走上臺階。

這時,趙俊正好走了出來。他果然心情很好,俊臉容光煥發,腰背也挺直了,渾然不似前幾日那麼佝僂。

見到是馮宛,趙俊的眼中閃過一抹愧色,他上前一步,牽著她的手,溫柔地說道:“宛娘,嫵娘說她有生財之道,為夫便允她主管家計了。”

他望著馮宛,低低的,好不憐惜地說道:“宛娘這陣子累了,息息也好。”

馮宛福了福,淺笑道:“夫主說的是。”

她依然和以前一樣,不見動怒,不見不安,不見不歡喜。

看著這樣的馮宛,對上她寧靜溫婉的神情,對上她那美麗如星辰的眸子,趙俊的眉頭皺緊了。

說實在的,他不喜歡她這樣。他寧願她又鬧又不安,寧願她向他爭取著主母應有的權利。

畢竟,身為主母,失去了當家的權利,也就沒剩什麼了。

細細地盯著她,趙俊摩挲著她的小手,溫柔之極地說道:“宛娘,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為夫說的。”

對上她如風中清荷一樣的風姿,趙俊心頭一熱,忍不住說道:“你放心,你是主母,這其中的分寸為夫永遠懂的。”

馮宛垂眸,“宛娘謝過夫主。”她搖頭道:“我奔走數日,並無所得,不能為夫主解憂,宛娘心下不安,既然嫵娘能夠解勞,這是好事。”

依然是無悲無喜,無驚無怒。

趙俊盯著她,突然說道:“宛娘。”

“在。”

“你便不惱麼?你已經不知道惱了麼?”

惱?我惱了的!我惱過無數次無數次的。。。。。。。

馮宛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低著頭,沒有回答趙俊的話。

趙俊瞪著她,對于這樣的馮宛,他越來越感覺到無力。這種無力很讓人郁悶。當下他重重一哼,甩開她的手,“你不惱就好。”

說罷,他揚長而去。

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馮宛踏入了寢房。

把寢房們關上后,馮宛來到塌后側的天窗處,就著陽光,拿出了那木盒。

木盒一到手,便沉甸甸的,細細看了看,馮宛發現木盒深紫,上面漆光隱隱,再一看,那不是漆光,而是木頭本身的光澤,再一聞,隱帶香味,是上等的紫擅花澤木所制。

不止是材料極珍貴,這木盒雕琢得精細而獨具匠心,上面的字畫也有點眼熟,仔細一看,是漢時宮庭畫師的畫風。

好東西,光這盒子,怕也值得數十片金葉子了。

馮宛心頭一喜,打開了木盒。

木盒著,放著一副佛珠,一共十八顆的珠串子,上面點綴著橢圓形的,星辰點點的斑紋,這斑紋配上珠串子那暗黑的金屬般的質感,極顯神秘,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竟這樣重這樣沉。

不管它是什麼東西,出自那個貴人手中,定然是不同凡響的。

馮宛把它和兩本珍品孤本放在一起,鎖好藏好后,靜靜坐在窗臺前。

她現在的心,定了些。

有了那些東西,萬一再出現遷移,或迫不得已逃亡,她便有了憑仗。

當然,那是萬不得已。

靜思中,弗兒怯怯的,小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

“進來。”

房門打開,弗兒端著漿水走了進來。

她小心地瞟了一眼馮宛,見她坐在窗臺旁的身影,溫和而寧靜,心下稍安。

把漿水放在幾上后,弗兒小小聲地說道:“夫人請用。”

馮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弗兒低著頭,束著手侯在一側,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馮宛,見她端起漿抿了一口,唇一咬,走到她面前便是撲通一跪。

朝著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弗兒顫聲說道:“夫人,求你救救弗兒。”

“哦?”

馮宛喝了一口漿,有點詫異,也有點不解地問道:“出了什麼事?難不成是郎主他?”

聽到馮宛這句似含諷刺的話,弗兒呆了呆后,蒼白瘦削的臉漲得通紅,她瞪大一雙大眼,連連搖頭,急急叫道:“不是,不是,是我母親。求夫人救救我母親。”

她砰砰又磕了兩個響頭。

馮宛靜靜地受著她這三個響頭,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弗兒抬起泛紅的額頭,一看到馮宛的表情,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絕望。以袖拭著淚,弗兒抽抽嗒嗒地說道:“夫人,我的母親病了,病得很重,我,我想借點錢帛。”

她剛說到這里,馬上聲音轉急,“夫人放心,弗兒會還的,弗兒一定會還的。”

馮宛垂眸,她抿了一口漿,淡淡問道:“要多少?”

夫人願意給了?

弗兒又驚又喜,她唇顫了顫,淚珠兒在眼眶中轉了轉,好一會才斷斷續續地說道:“要,要五片金葉子。”

五片金葉子,這價開得不低了。想她弗兒的買身契,連半片金葉子也不值!

見到馮宛沉吟,弗兒咬著唇,淚珠兒在眼眶中直轉,她顫聲說道:“夫人,四片,四片也可以,便,便是三片,二片也行。”

說到二片時,她的聲音中帶著沮喪無力。

在弗兒的淚水橫溢中,馮宛慢慢站了起來。

紗窗透過來的陽光照在馮宛的背上,令得她的面目處于黑暗中。

低頭,垂眸,馮宛靜靜地望著跪在地上,滿面淚水,楚楚可憐的弗兒,輕輕說道:“我沒有金葉子了。”她從旁邊的木盒中拿出幾片當朝制做的銅錢,道:“只有這些,你要麼?”

這麼?

這麼八九片銅錁兒?

弗兒直著雙眼,無神地望著呈在馮宛白凈手心的圓溜溜的玩意兒,一直欲哭無淚。

慢慢的,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發出聲音,“不用了,夫人,這些不用。”這麼點錢,連請個大夫都遠遠不夠,更別提醫藥費了。

在弗兒無精打采中,馮宛溫柔地說道:“要不,你去問問嫵娘,看她能不能騰出些?”

馮宛一開口,弗兒便不斷搖頭。馮宛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搖頭?”

弗兒苦笑道:“她不是夫人。。。。。。她不會願意的。”

一句話吐出,馮宛眸光閃了閃:是麼?你就這麼了解我?便是我一直在冷落你,無視你,你也認定我是那個唯一願意拿錢救助你母親的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0:40
第四十六章 再夢

馮宛側過頭,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看著一窗濃綠的盛景。

過了一會,她低聲喚道:“弗兒。”

“是。”弗兒的聲音有氣無力中,含著哽咽。不用看,馮宛也知道,她還在等著自己心軟。

馮宛沒有看她,她低聲說道:“你這一生,可有受過什麼人的大恩?”

不知不覺中,她回過頭來看向弗兒。

弗兒似是呆住了,好一會,她搖了搖頭。

馮宛再次問道:“你可有歡喜的人?”

弗兒不過十三四歲,這話一入耳,小臉便是一陣通紅,她慌忙搖頭道:“夫人夫人,沒有的。”

看來自己還是心焦了。

馮宛垂眸,她低低的,溫柔之極地說道:“弗兒,你也知道的,我那些錢財,在路上都花用得差不多了你還是去求求嫵娘吧。”

一句話落地,弗兒坐倒在地。

望著弗兒蒼白的,淚水滾滾的臉,馮宛慢慢走出,她越過弗兒,走向門外。

她不想看弗兒這個樣子,一點也不想。

馮宛剛出來,弗兒便出來了,她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目送著她踉蹌走遠的背影,馮宛暗暗想道:這一回,我一次也不會伸手。弗兒,便讓我看看吧,看著你怎麼挨過這些關卡,怎麼體會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怎麼在孤立無援中,嘗盡世間辛苦!

這一世,馮宛每次看到弗兒時,都會有想著:俗語說,擔米養仇人,斗米養恩人。前一世,是不是我對弗兒的恩太多,對她太好,使得她都習慣了我的好?一路走來,多少人對她欺負,多少人對她袖手旁觀,可她每個都討好著巴結著,偏對我這個把她當成姐妹當成親人的人,下了毒手?

接下來的兩天,府中因嫵娘接手后,明顯變得熱鬧了。她每天都要把婢仆們召集敲打一陣。便是服侍馮宛的弗兒,也有幾次因為她的召集,不得不把馮宛落在一邊。

對于這種情況,眉娘自是怒氣沖沖,她在馮宛這里告了一狀后,想到夫人是個溫吞沒性子的,便在侍侯趙俊時牢騷了幾句。

趙俊對眉娘安慰幾句后,並沒有出面。他現在實在需要錢,只要嫵娘能給他弄來錢,其余事,他是能閉眼就閉眼。

第三日,絹兒來到都城了。

消息傳到馮宛耳中時,她懶懶地派出一個護衛,便不再理會。

傍晚時,絹兒進府了。

得到這個消息時,馮宛正在讀書,她把書卷放入袖中,令人把眉娘和嫵娘喚過來,讓絹兒見一見。

房門打開,一個二十出頭,額頭稍寬,皮膚干凈白皙,五官清秀的婦人,在兩個婢女的籌擁下走了過來。

她朝著馮宛一福,喚道:“少夫人。”

馮宛點頭。

她低頭看向絹兒,正好絹兒這個時候,也在抬頭打量她,四目一對,絹兒馬上低下頭去。

“絹兒,這是眉娘,這是嫵娘。”

“絹兒見過眉娘姐姐,嫵娘姐姐。”

面對絹兒地叫喚,眉娘應得輕快,嫵娘則有點不高興。馮宛自是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在介紹時,先提的眉娘。

要知道,嫵娘現在管事了,她出身又較眉娘好,因此對馮宛的介紹順序,很不滿意。

聽出兩妾語氣的不同,絹兒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她小心地對馮宛說道:“夫人,夫主那里,奴”

她還沒有說完,嫵娘已率先開了口,“夫主不在。”嫵娘的聲音有點高,顯得很爽利,“絹娘有什麼事,跟我說便是。”

絹兒怔了怔,她朝馮宛看去,見她一臉溫婉慈和,不由暗暗納悶:明明上次我見到的夫人,不是這樣的啊。

馮宛微笑,她點頭道:“嫵娘說得是,絹兒,你有什麼事便跟嫵娘說說吧。好了,我也累了,都退了吧。”

“是。”

“絹兒遠道而來,那四季的裳服,嫵娘你令人做一下。”

這一次,嫵娘的應是聲沒有那麼爽利。她瞟了一眼坐在塌上,模糊得看不清面目的馮宛,想道:果然是張口的事就容易做。

幾女一出去,房中也清靜了。

馮宛靜靜倚在塌上,合起了雙眼。

不一會,一陣細細地鼾聲在房中傳來。

站在外面的弗兒,聽到了這鼾聲,小步上前,拿起一件外袍,輕輕披在馮宛身上,又退了出去。

這陣子馮宛總是這樣,該睡的時候她睡不著,不該睡的時候,她又動不動就入睡了。幸好她性子溫和,不然做婢女的會辛苦個要死。

昏暗的房中,鼾聲細細地馮宛,白嫩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淚水,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眼皮下,她的眼珠正快速的轉動著。

不一會,馮宛的呼吸聲變急促了。

睡著的馮宛,雙手無力地揮了揮,櫻唇張著,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看到遠遠而來的幾輛馬車,以及馬車的標志,馮宛連忙與眾人一樣,把馬車讓到一側。

那些馬車疾沖而來。

就在經過馮宛身邊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且慢。”

她那聲音一落,眾馬車同時一緩。最前面的馬車中,一個少女伸出頭來。她看著后面,叫道:“阿蕓,怎麼啦?”

回答她的馮蕓,臉上帶著怪異的笑容,她在宮婢地扶持下走下馬車,曼妙的,有種刻意的優雅地走到馮宛面前,馮蕓笑道:“阿雅,她就是我大姐姐呢。”

“她就是你大姐姐?”

那少女立馬從馬車上跳下來,她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朝著她盯了一眼后,少女說道:“你就是不喜歡她?”

馮蕓緊緊地盯著額頭沁著冷汗,極力保持微笑的馮宛,捂著臉笑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歡我這個大姐姐,阿雅,你說怎麼辦呢?”

“這還不容易?”

那阿雅朝左側石板路上,緩步而來的那行人瞟了一眼,回頭居高臨下地盯著馮宛,道:“看我的!”

她得意一笑,右手高高揚起,在眾人的驚愕中,“啪——”的一聲,重重一個巴掌甩在了馮宛的臉上。

馮宛尖叫一聲,滿頭大汗地坐直了身子。

剛剛坐直,弗兒沖了進來。一見馮宛的模樣,她嘆息一聲,輕聲說道:“夫人,你又做噩夢了!”

是啊,又做噩夢了。

馮宛站了起來,她慢步走到窗臺旁,右手不知不覺中撫上左臉頰。直到醒來,這里還是隱隱生痛。

望著天空晶燦的陽光,馮宛呢喃道:“馮蕓又要召我入宮了?”

幾乎是她的聲音剛剛一落,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仆人在外面喚道:“夫人,宮中來人了,四姑子令你火速入宮。”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0:57
第四十七章 皇宮

陳容沒動。

見她低頭尋思,弗兒提醒道:“夫人?”

弗兒的聲音一落,外面傳來一個太監尖銳拔高的聲音,“趙夫人,這一次,你莫非又有不適了?”

聲音刺耳,極不客氣。

馮宛微微一笑,她知道馮蕓,以她的性格,必不會允許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

這次她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召到宮里啊。

她隨手披上一件外袍,推開了房門。

見她走出,那太監尖哨地說道:“耽擱這麼久了,夫人,走罷。”這太監不是上次那個,他看向馮宛的表情中有著不耐。

馮宛福了福,道:“有勞公公了。”

“哼。”

太監重重一哼,邁著內八字朝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馮宛跟上。

當然,她坐的是趙府自己的馬車。

在馮宛的身后,三妾眾婢都伸出頭來,不一會,嘰嘰喳喳聲大作。

皇宮與馮宛夢中所見,並無區別,她靜靜地打量著四周時,那太監的聲音傳來,“趙夫人,走吧。”

馬車停了下來,接下來的路,得用雙腳走了。

馮宛跟在那太監身后,走了幾步,那太監回頭看向馮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趙夫人,咱家還有事,你就自個兒去馮美人那里吧。”

馮宛看著他。

慢慢的,她綻顏一笑,道:“是。”

她竟然這般氣定神閑。

那太監顯然很吃驚,他朝馮宛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尖笑兩聲,轉身便走。只是走了幾步,他便回頭朝馮宛看一眼。

馮宛一直安靜地等那太監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才提步。

她沒有朝馮蕓所住宮殿走去,而是身子一轉,直接走向馬車方向。

當馮宛爬上馬車,馬車向宮外離去時,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那太監在外面尖聲叫道:“趙夫人,你這是往哪里去?”

車簾緩緩掀開,馬車中的馮宛,微笑的,雍容地看著這太監,面如春風,輕言細語道:“皇宮甚大,妾一外婦,哪能知道馮美人的居處?萬一在問路之際沖撞了貴人,反給我家夫主和馮美人招禍。妾這是想先行離去,向我家夫主問了馮美人的所在再進宮來。”

她笑得溫柔得體,說的話更是滴水不漏,聽著聽著,那太監的臉上肌肉狠狠地抽動了幾下。

他瞪著馮宛,有心想發怒,不知為什麼,對上馮宛那雍容華貴的姿態,那怒火擠都擠不出來。

好一會,太監才不陰不陽地說道:“趙夫人這話,是責怪咱家了?”

馮宛淡淡回道:“不敢。”

不敢?看她這表情,這態度,是真不敢還是假不敢?

那太監尖聲說道:“馮美人急著召見夫人,夫人便這般走了,就不怕馮美人生氣?”

馮宛垂眸,她慢條斯理地說道:“馮美人既然連個帶路的都不曾安排好,想是無甚緊要事。”

那太監一噎。

他盯著馮宛。

馮宛可沒有心情與他大眼瞪小眼,她轉頭朝馭夫說道:“走吧。”

“是。”

馬車一動,馮宛便拉下了車簾。見到她二話不說又要走,那太監急了,他尖聲說道:“行了,算咱家怕了你了。下來吧,咱家送你前去。”

馬車中,傳來馮宛淡淡的聲音,“公公如果繁忙,就不怕送了。”

“不忙,不忙。”那太監連聲說了幾個不忙,那一直挺直的腰背,終于習慣性的佝僂回去。

馮宛輕喚一句,馬車停下。

那太監領著馮宛,一邊順著右側林蔭道走去,一邊忍不住說道:“趙夫人好大的火氣啊,對上陛下的堂堂美人,也不忍不讓的!”

聲音依然尖利。

馮宛垂眸,良久,她輕嘆一聲。

她這嘆息聲在溫柔中顯得無奈,倒令得那太監回過頭來。

馮宛清婉地說道:“馮美人是我嫡親的妹妹,她能得富貴,我這做姐姐的是十分願意的,說不定到得那時,我們還可以相互幫襯一把。”她的話中,加重了相互幫襯幾個字,繼續說道:“可眼下她還只是美人,便對我這大姐數度不敬了。哎。”

那太監明白過來了,原來趙夫人是擔心馮美人現在都這樣,將來尊貴了,哪里還能念及這份親情?

在宮中當太監的,都是腦子不笨的。那太監眼珠子轉了幾眼,忖道:趙夫人這氣度甚是不凡,她又提到了相互幫襯,難道說她?不行,以后還是對她客氣些。

不一會,一幢幢掩映的叢林下的精致木屋出現在馮宛眼前。

現在馮蕓的份位是美人,這樣的位份,不可能單得一個院落的。與她同住一院的李美人和何美人一直與馮蕓不對付,這個馮宛是知道的。

垂著眸,目送著那太監上門稟報。

那太監上得臺階,他與兩個宮婢打了一聲招呼后,朝里面恭敬地喚了一聲。

“進來。”

“是。”

太監走了進去,朝著上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他聽得馮美人有點得意,也有點張揚明亮的聲音傳來,“如何?我那個姐姐有什麼反應?”

太監低著頭,把剛才的經過重述了一遍后,道:“趙夫人還說,您雖是她嫡親的妹妹,可她不敢指望你得到富貴后助她了。”

房中一靜。

好一會,馮美人冷笑的聲音傳來,“她是這樣說的?”

“是,趙夫人是這個意思。”

“不敢指望我得到富貴麼?”她站了起來,踱出幾步,喃喃說道:“怪不得了。上次有五殿下那里,我以為她會忍的。結果她沒有忍,前次召她,她也敢不來,這一次她到了宮中,還敢如此任性。原來她和趙俊是這樣想的。”

自言自語一陣后,馮蕓重重一哼,想道:就算她這樣想又能如何?陛下對我恩寵有加,公主也與我交好,殿下們我也打理了,我的富貴,難道她阻得住?呸!明明生得那麼不起眼,卻從小就擺出名門閨秀的架式,害得她走到哪里,我都只能是陪襯。

記得當年,趙俊來提親時,馮蕓一見便喜歡上了。她向父親說要嫁給他,可父親推說自己年紀還小,還說什麼人家趙俊相中的就是宛娘。

當時自己很是不服,一口氣涌出便質問了父親,為什麼自己比大姐美這麼多,每個人注意到的都是她而不是自己。結果父親是怎麼說的?他說,宛娘雖不甚美,可她落落大方,雍容有貴人姿。父親還說,宛娘這樣的風姿,便是拿到建康去,也是出類拔萃的。

從那后,馮蕓總是在想著,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貴人,一定要撕破她那張雍容的臉,一定要讓她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一次又一次。

想著想著,馮蕓吐出口濁氣,轉到了趙俊身上:莫非趙俊也這樣認為?不行,娘家能用得上的助力也只有他了,得打個機會與他好好說說。

不管如何,馮宛都是依附趙俊而生的,她只要處理好了與趙俊的關系就夠了。而馮宛,便是受了她的羞辱和折磨,趙俊不出面,她也只能生受。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1:14
第四十八章 離間

轉了一圈后,馮蕓坐下,令得宮婢上前給她梳裝。

對著銅鏡,望著如花似月的自己,馮蕓明艷的一笑,對那杵在一旁的太監說道:

“去看看,可是還杵在院子里?”

“是。”

不一會,那太監恭敬地稟道:“趙夫人還站在那里。”

馮蕓滿意的一笑,“我與阿雅約好了,呆會就要出去。如果我那大姐問起,你就照實說罷。”

“是。”

這時梳妝已畢,她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左瞧右瞧后,站了起來,道:“走罷。”

馮蕓走的是另一道門,沒有與馮宛遇上。

侯在院落里,在眾人的目光中靜靜而立的馮宛,估莫了一下時間,走出了幾步。

她一走動,那太監緩步走出,對上馮宛,太監說道:“趙夫人,馮美人有急事外出了。你是繼續在這里侯著,還是回府?”

馮宛垂眸,溫婉地說道:“回府吧。”

“那好,咱家送送趙夫人。”

這太監一直送到馮宛上了馬車,才轉身離開。他一走,馭夫壓低聲音問道:“夫人,這太監前后的表現差好遠啊?”

馮宛笑了笑,垂眸道:“走吧。”

“是,是。”

馬車轉向,朝著宮外走去。

這時出宮的,還有幾個外事太監的馬車,聽到后面傳來的車輪滾動聲,幾人回頭看了看。

這一看,他們馬上避到了路旁。

自然,馮宛的馬車,也避到了路旁。

馬車滾滾而來。

聽著那滾滾逼來的聲音,看到那撲天蓋地的煙塵,馮宛沒有低頭。

她不動聲色地睜大眼,靜靜地看著這熟悉的一幕。

馬車越沖越近。

就在車隊沖到馮宛面前時,她清楚地聽到了馮蕓的叫聲,“且慢!”

她那聲音一落,眾馬車同時一緩。最前面的馬車中,一個少女伸出頭來。

這少女約摸十五歲,膚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她顴骨高,眉毛很濃,那雙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時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當兇厲。

正是馮宛剛入都城時,在路上曾經遇到過的那位故人。

少女看著后面,叫道:“阿蕓,怎麼啦?”

馮蕓在宮婢地扶持下走下馬車,她笑得刻薄而明亮,曼妙的,有種刻意的優雅地走到馮宛面前,馮蕓笑道:“阿雅,她就是我那個大姐姐呢。”

看向身后大步走來的公主,馮蕓說道:“阿雅你看,我這大姐姐是不是舉止雍容華貴,讓人有春風拂面之感?”

馮蕓的聲音有點尖,笑容也因得意而變得古怪。

“她就是你大姐姐?”

那少女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朝著她盯了一眼后,少女說道:“你就是不喜歡她?”

來了!

一切都如夢中一樣!

馮宛心臟收緊,她抬頭迎上那少女,也迎上馮蕓,雍容一笑,正好這時,馮蕓撐著下巴歪著頭回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歡我這個大姐姐,阿雅,你說怎麼辦呢?”

“這還不容易?”

那阿雅朝左側石板路上,緩步而來的那行人瞟了一眼,回頭居高臨下地盯著馮宛,道:“看我的!”

她得意一笑,右手高高揚起,在眾人的驚愕中,“啪——”的一聲,重重一個巴掌甩來!

就在這一掌甩來時,似乎早有所知的馮宛向后輕退半步。然后她右手一伸,牢牢地握住了阿雅揮來的手腕!

沒有想到這一掌會被她接住,阿雅眉毛倒豎,她尖聲叫道:“你敢攔我?好一個賤婦,膽子不小啊!”

馮宛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那行人,緊握著大公主的手腕不讓她掙開,轉頭瞪向馮蕓,厲喝道:“馮氏阿蕓!我可是你大姐!便是我們之間有恩怨,何必扯上性子耿直的大公主?”

在喝罵得馮蕓一怔一愣中,馮宛聲音一壓,以只有幾人聽得到的聲音,冷冷說道:“阿蕓,你現在深得陛下的恩寵,難不成,還要記較當年嫁不得趙俊之恨?”

這話一出,馮蕓驚得雙眼滾圓:她怎麼知道?她不可能知道!

直過了一會,馮蕓才反應過來:不對,她不知道,她故意用這話來污黑我。

馮宛確實是不知道馮蕓曾經的心思,她說這事,只是因為她知道,大公主阿雅喜歡趙俊!

馮蕓反應雖快,可這麼一會她的表情變化,已盡收大公主的眼底。

當下,大公主沉下了臉。

趙俊,大公主是識得的,不但識得,她印象還很深。

那是一個很合她心意的俊男子,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婦人便是趙俊的妻子。更沒有想到,與自己稱姐道妹的馮美人,當年竟然想要嫁給他。

壓下心頭的惱恨,大公主朝馮宛暴喝道:“賤女人,還拿著我的手干嘛?”她飛起一腿踢向馮宛肚腹,尖叫道:“放手!”

這一腳踢來,馮宛沒擋沒讓,被踢了個正著。

踉蹌地退后幾步,馮宛伸手捂著肚腹,痛苦地蹲在地上。

大公主哪有心思理會馮宛,她瞪向馮蕓,冷笑道:“馮美人,看來你真是忘記你的身份了。”

大公主語氣中的不善,馮蕓哪里沒有聽出?她心下大驚,連忙陪著笑叫道:“阿雅,我,不是這樣的。我。”

不等她說完,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阿雅,你很威風啊!”

阿雅一驚,陡然記起身后有人來了。本來,她是記得的,她原本是打算干脆利落的給馮宛一巴掌就走人。可沒有想到事情有變,竟然讓他們碰了個正著。

她連忙回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大舅舅。”

那威嚴氣派的中年人瞪了她一眼,揮手道:“快扶起那婦人。”

兩個宮婢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馮宛。

中年人盯了一眼馮宛,見她面生,便又警告式地瞪了阿雅一眼,揮手道:“走吧。”

他剛轉身,便聽得那婦人溫宛寧和的道謝聲傳來,“趙俊之妻,馮氏阿宛謝過相國扶手之恩。”

她這番自我稱呼,很不合格,都沒有指出自家夫君的官職稱號。一般情況下,這樣的自我介紹貴人們是聽不懂的。

可留元寺事后,對朝中內外大事了然如掌的貴人們,卻是可以聽懂了。

中年人回過頭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5-1-21 23:11:51
第四十九章 回來

盯著雍容溫婉得讓人心生好感的婦人,中年人遲疑地問道:“你是趙俊之妻馮宛?”

“是。”

中年人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朝著一福不起的馮宛虛扶一下,呵呵笑道:“原來是趙夫人啊。”

他笑著笑著,目光便被印在馮宛胸口,那淡淡的泥土腳印給凝住了。收起笑容,中年人頭也不回地問道:“阿雅,為什麼要踢趙夫人一腳?”

問了兩句,等不到阿雅地回答,中年人回頭瞪了她一眼,冷喝道:“這般跋扈,小心嫁不出去!”

見阿雅依然低著頭不說話,中年臉人瞟了馮宛一眼,對上她的美人裝飾,中年人問道:“她是誰?”

一宮婢應道:“她是陛下新封的馮美人。”

中年人盯著臉色越來越白的馮蕓,道:“趙夫人是你大姐?”

馮蕓雖然是宮中美人,在這個可以自由出入宮禁的貴人面前,那是什麼也不是。她連忙福了福,小小聲地說道:“是。”

中年人淡淡說道:“當妹妹的,當知尊重兩字。”

這話不輕。

馮宛白著臉結結巴巴地應道:“是。”

中年人又轉向馮宛,長嘆一聲,他揮手道:“拿過來。”

一仆人上前。

他接過仆人遞來的絹布包,送到馮宛的面前,中年人溫和有禮地說道:“夫人前來皇宮,卻受了驚嚇,這是壓驚的,還請夫人收下。”

語氣堅定不容拒絕。

馮宛雙手接過,恭敬謝過。

中年人這才緩步離開。

他一走遠,阿雅便動了,沖到馮宛面前,她不客氣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我大舅舅都替你說話?”

馮宛似乎也傻了,她愣愣地搖著頭。

倒是一個年長的宮婢,碎步走到阿雅身后,朝她耳語了幾句。

阿雅聽完后,臉色微變。她瞪了一眼馮蕓,尖聲道:“馮美人好了得啊,把我當刀使了!”急急轉頭,阿雅叫道:“我們走。”

直到上了馬車,阿雅還朝著馮蕓和馮宛,各剜了一眼。

馮蕓呆呆傻傻地站在當地,白著臉,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直過了一會,她才尖叫一聲,沖到了馮宛面前。

見到馮蕓揚起手想要打自己,馮宛不退反進,她冷冷地,嘲諷地盯著馮蕓,慢條斯理地說道:“馮美人,你還想打我嗎?”

這個“還”她拖重了音。馮蕓那手揚起,咬得牙齒格格作響,那巴掌卻怎麼也甩不下去。

馮宛垂眸,淡淡說道:“我要是馮美人,當務之急是向上爬。對我這個姐姐,至于這般不依不饒麼?”她抬向馮蕓,徐徐說道:“當心因小失大!”

最后一句話吐出,馮蕓臉色大變。

馮宛細細地欣賞著馮蕓的臉色,冷笑一聲,坐上馬車道:“走罷。”

看傻了的馭夫,這才反應過來,他呆呆地應了兩聲是,驅著車重新駛到了道路中央。

終于過去了。

馮宛向后一靠,吁了一口氣。

夢中時,那一巴掌雖然不是很痛,可它帶來的羞辱感,卻令得馮宛無法忘懷。

她知道,以她的性格,那一巴掌之仇,她必定會報回去。只是在夢中,她處處要考慮到趙俊,便是還報了,那手段也是綿軟溫和的。

馬車緩緩駛出了宮門。

馮宛晃了晃手中的絹布包,布包不大,卻是很沉,打開線頭,里面二十七顆黃燦燦爛的金豆子,正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從中拿出一粒金豆子,馮宛遞給馭夫,低聲道:“休要聲張。”

趙府只有三個護衛,兩個懂得馭車的護衛,便同時擔任馭夫。人都是這樣,喜歡用習慣了的人。這馭夫自進都城后,一直跟的都是馮宛。

前幾天,他收到了一片金葉子,對于他們這種賣身為奴的人來說,這是他今年最大最重的一筆收獲了。

沒有想到,現在又得到了一粒金豆子。

這馭夫可是打聽過的,府中這些婢仆,只有跟在夫人身邊的自己,還得到了一些好處。

他歡喜的一咧嘴,把金豆子緊緊抓在手心后,連聲說道:“夫人放心,奴知道的。”夫人不想讓郎主知道她得了錢財,這事對他可沒有損失。郎主可沒有交待過他,要他把夫人得了什麼都一一上報。

大不了事情暴露了,順口承認便是。

所以這馭夫很是心安。

聽到馭夫歡喜的哼唱聲,馮宛微微一笑,家里剩下的幾個仆人,除了弗兒不知外,其余幾個,不管是對她還是對趙俊,都沒有特別的忠誠。

沒有特別忠誠,也沒有不忠誠,便可以用利益驅使之。

馬車走著走著,馮宛突然說道:“停一下。”

“是。”

馭夫歡快地把馬車趕到一側,侯了起來。

馮宛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在前方擁擠不堪的道路中央,一輛馬車正緩緩駛過,風一吹來,馬車車簾飄搖而開,露出了馬車中青年那俊美如畫的面容。

正是曾在元城有過一面之緣的玉郎。

在都城見不到玉郎,馮宛曾經打聽過,玉郎那是替五殿下去某地辦一些事。

沒有想到,今天在這里見到了他。

饒是坐在馬車中,饒是身著胡人的緊腿束腰的裳服,玉郎坐在馬車上的身影,依然是佼佼如月,從容如風。

他來到都城了。

馮宛神往地看著他,不由忖道:若是他離開都城之日,我能跟著去,若是我能有機會回到建康,定然會很開心很滿足。

回到建康那樣的富貴安全之地,是她只能在夢中想想的事。

就在馮宛目送著玉郎的馬車緩緩駛過時,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士急沖而來。

蹬蹬蹬的馬蹄卷著煙塵沖來,眾人急急避開。目送著那一隊騎士朝著皇宮沖去,一個聲音傳入馮宛的耳中,“說是五殿下打了大勝仗!”

“哪是五殿下打的,早有人說了,統帥的是五殿下身邊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姓衛的孌童,他一令砍下十個將領的頭顱,自己身先士卒還中了兩箭。你不知道,幸好是姓衛的領了軍,原本五殿下還以為對方只三千人馬的,哪里知道,對方來的根本是三萬人馬!以五千敵三萬強騎,姓衛的小子還真打了一個漂亮之極的翻身仗!”

“老帥也說了,那小子是軍事奇才。”

“屁個軍事奇才,用屁股幸進的孌童,有什麼資格擔當軍事奇才這四字之贊?”

聽著四周紛紛而來的,或贊美或鄙夷的議論聲。馮宛越聽越是心驚。以往衛子揚沒顯才華時,便是有人對他指指點點,那聲音也不過一二個。可這一下,這非議之聲直是鋪天蓋地而來。一句句惡意的嘲諷尖刻的話,完全可以把一個心高氣傲的少年人逼瘋。

馮宛急急說道:“走,出東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6:0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