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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鷺非香]百鬼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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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3:38
  第二章
  
  春光正好,暖風徐來,扶落桃花頭上的艷紅,花瓣隨風輕舞,飄落在棋枰上,一顆白子將它輕輕壓住。女子仿淺笑道:「傾安,你輸了。」
  
  她對面坐著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他放下黑子,一聲長歎:「清墜棋藝已近出神入化之境,誰能贏你。」
  
  清墜搖了搖頭:「有一人,我從未贏過他一次。」
  
  「誰如此大的本事?」
  
  清墜默了默,唇角輕輕彎了彎:「我夫君。」
  
  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僵,葉傾安垂下眼眸,淡淡道:「自幼便聽說清墜是因為尋夫才入的京城,你尋了多少年?這麼久了心中還在執著嗎?」
  
  「尋了多久……我也忘了,很久之前他便不見了。至於執著……」清墜看了看院中紛落的桃花,輕聲道:「無關執著,只是因為他值得。」
  
  清茶不小心抖出茶杯,葉傾安忙站起了身,清墜也是一驚,下意識的拿出繡帕要為他擦拭,葉傾安卻有些反常的往後退了兩步,他努力平靜著神色,佯裝鎮定道:「無礙,茶水不燙,我先回房換身衣裳。」言罷,轉身便走,腳步竟帶了些許倉惶的意味。
  
  當晚,葉傾安頭一次同意了方小侯爺的提議,去了傳說中的風月之地。
  
  三杯黃酒下肚,整個世界都晃蕩起來,方小侯爺好心的把他送進一個房間,裡面的粉衣女子立即柔順的跟了上來將他扶到床榻之上。他的世界不停的旋轉,只有一個女子清清淡淡而又不失溫柔的嗓音一直耳邊迴響「傾安,傾安。」這名字仿似有使人幸福的魔力一般,將女子稍顯淡漠的眉眼都喚得一片溫柔。
  
  他感覺自己的衣衫被人緩緩褪下,眼前人仿似與腦海中的人重合,她喚著他的名,撫摸著他的胸膛,少年氣盛的他下腹狠狠灼熱起來。
  
  清墜……
  
  他的,師父……
  
  猛然驚醒!葉傾安倏地掙開身下女子的雙手,坐起身來。
  
  「公子?」柔若無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葉傾安緊緊閉上眼,不是清墜,誰都不行。灼燒得幾乎令人刺痛的下腹讓他將心中隱匿已久的念想看了個清楚。
  
  葉傾安暗自咬牙,就算明白她年長他許多,是他師父,就算明白她已嫁為他人婦,就算聽到無數人在議論她的容貌為何半點不變,懷疑她會妖法邪術。但是,他仍舊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念想。他拉好衣襟,逕直推門離開。
  
  這一夜,他獨自坐在青樓屋頂看了整夜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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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3:54
  第三章
  
  翌日回府,一家人皆坐在大堂之中,包括清墜,她自顧自的喝著茶,像沒看見他一般。
  
  「孩子大了,卻也還沒到納妾納妃的年紀,便先尋個通房丫頭吧。」賢王妃溫和的開口,賢王淡淡應了聲,隨即嚴厲的盯住葉傾安道:「日後,不許再去那種地方,你要什麼樣的人沒有!非得混跡風塵之地。」
  
  葉傾安望了清墜一眼,見她仍舊不露聲色的飲茶,他垂下眼瞼,手握成拳。他想要的人,他想要的人偏偏是如何求也求不得的。
  
  「孩兒……知道了。」
  
  王妃將她身邊的大丫頭賜做了葉傾安的通房丫鬟。他們同房的第一晚清墜在桃苑中喝得酩酊大醉。
  
  「一生安,一世安。」清墜趴在院中石桌上,壺中的酒喝了一半灑了一半,她失神笑著,「你喜歡就好,這一輩子,我守著你,看著你……就好。」
  
  「清墜?」恍惚之間似乎有人將她扶了起來,少年的嗓音帶著點責備,「怎麼喝這麼多?」
  
  「多?好像是有點多,我已好久未曾喝過這麼多酒了。傾安……」她迷迷糊糊的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這一生柔軟的呼喚輕而易舉的讓葉傾安紅了耳根。
  
  「我先帶你回房。」
  
  「不回。」她難得像撒嬌一樣在他肩上蹭了蹭,「花前月下,瓊漿美人,葉傾安,你親親我罷。」
  
  葉傾安大駭:「清……清墜,你喝醉了。」
  
  「沒有,我清醒著呢。」她道,「清醒的看著歲月流轉,人世變幻,清醒的記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半點也未曾遺忘。傾安,你可知,我尋了你多久?」
  
  葉傾安微微一怔,神色茫然。
  
  「尋找得幾乎絕望。」清墜頓了頓,眼睛在他肩頭一擦,竟有絲濕潤滲入,「可絕望,也不能阻止我找你。原來思念這麼可怕……又可悲。」
  
  葉傾安傻傻的愣住,默了許久才瘖啞艱澀的問:「葉傾安是誰?」
  
  清墜埋頭在他肩頭淺笑:「夫君,我夫君。」
  
  春夜風涼,吹冷了他的髮梢指尖。原來她每一次呼喚他的名,想的竟是另一個人。那般溫柔,皆不是為他。
  
  清墜醒的時候看見葉傾安神色沉凝的坐在自己床榻邊,她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傾安,你大了,不該再如小時候這般隨性。」
  
  「你在叫誰?」看著清墜怔愣的神色,葉傾安沙啞著嗓音道,「葉傾安,你喚這名字時,是在叫誰?」
  
  清墜坐起身來定定的望著他,不驚不怒,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平靜道:「你,葉傾安,喚的是你。」
  
  像是忍耐到了極限,他倏地站起身來,暴怒的扯下床幃邊掛著的珠簾,嘩啦啦的混亂聲響中混雜著他的怒喝:「胡說!」他像被侵犯了領地的老虎,惡狠狠的瞪著清墜,「你思念他,尋找他,既然如此在意他為何要止步於賢王府?我與他那般相似麼,自小便那般相似?呵呵……清墜,多麼諷刺,這麼多年在你眼裡看見的不是我也不是他,你看見的只是自己,自私的想念!」
  
  清墜臉色一白。沒給她開口的機會,葉傾安又道:「清墜,師父,你今日便離開吧,離開賢王府。我不需您教了。」
  
  「傾安……」
  
  他厲聲打斷清墜的話:「我名喚文景,是賢王世子,此生從不識得葉傾安,也不再識得清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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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4:21
鬼簪(中)

  第四章
  
  清墜離開賢王府三月後,賢王被人陷害,賢王府百餘十人皆被判以斬頭之刑,包括昔日賢王妃與賢王世子。
  
  跪在刑台上,葉傾安望著遙遙的天空,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沒有愛沒有恨,只餘對死亡的恐懼,恐懼到麻木。
  
  監斬官一聲令下,他所熟悉的人頭便不停的滾落到地上,血淋淋的睜著恐懼的眼。他身旁一直溫柔堅強的母妃在這一刻終於失聲哭了出來,而下一瞬間,他便看見了母親的頭掉落在地。
  
  然後,輪到他了。
  
  劊子手的刀滴下還熱乎的血液,從他的頸項順著滑入衣襟裡,溫熱的感覺讓他的記憶一下便回到很多年前,那個黃昏,他險些喪命在虎口之下,是那個眉眼稍顯清淡的女子將他救了下來。輕柔的摸著他的腦袋,安慰他說,「莫要難過,別哭了。」
  
  她那時的面容如水溫軟,也如水滴石穿一般,在年年歲歲的回想中,刻在他骨子裡,留下了蝕骨的毒,剜不掉,拋不開,至死也不能忘懷。
  
  或許人只有在最深的恐懼中,才會想到最依賴的人。葉傾安輕笑出聲,卻也在此刻落下淚來。
  
  清墜、清墜……原來我竟有這麼喜歡你。
  
  「斬!」
  
  劊子手掄起寒光大刀。
  
  「誰敢!」忽然之間一塊石子猛然擊打在大刀之上,生生將八尺大漢手中的大刀震飛。女子的嗓音中帶著懾人心魄的寒意,迴響在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葉傾安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的盯著刑場外緩步而來的女子。
  
  她走得不徐不疾,每一步沉穩卻又帶著駭人的氣勢,殺氣十足。葉傾安從未見過這樣的清墜,卻又奇異的覺得,清墜確實也該有這般氣勢。
  
  「何方妖女!竟企圖劫法場!來呀,給我拿下!」監斬官怒不可遏的大喝換來了清墜幾聲嘲諷的冷笑。她笑聲一頓,神色微凝,離她如此遠的葉傾安也頓感極為沉重的壓迫,幾乎令人窒息。
  
  「有這本事的大可過來。」
  
  「妖……妖怪!」
  
  靠近清墜的官兵慌張的往後退,她所到之地,無人敢近她身一丈,她便在數千士兵的矚目中,如若無人的走上刑台,站在葉傾安身邊。劊子手早已不知跑去了哪裡,清墜蹲□,摸了摸他亂成一團的頭髮,一如初見般,望著他,輕輕道:「不怕,我在。」
  
  溫和,平靜而充滿力量。
  
  小時候他不懂,現在才慢慢領悟,她這話中隱藏著的鎮定的力量對他而言是多麼有力的支撐。
  
  少年恐懼到麻木的心像解開封印一般,褪去了冰凍,漸漸流露出人應有的感情,害怕、絕望、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化成再也壓抑不住的淚水,傾瀉而出,在刑台上,他失聲痛哭。
  
  淚如雨下的模糊中,清墜又一次變成了葉傾安的依賴,唯一的依賴。
  
  任他將情緒肆意發洩了一會兒,清墜站起身來,割下他一束青絲,隨風而揚,她對著監斬官高聲道:「賢王世子文景已死!」
  
  她以發代頭,自顧自的宣了判。監斬官氣得捂著胸口直喘粗氣。清墜不再理會他,俯身在葉傾安的耳邊,一邊割開套住他的繩索,一邊道,「從今往後,你便只做我的徒弟,只做葉傾安,可好?」
  
  葉傾安漸漸控制住情緒,瘖啞道:「我不是葉傾安。」
  
  「你是。」
  
  葉傾安默了許久,垂眸低聲道:「清墜,你瘋了。」已將那人思念成狂,不辨真假,不辨是非。
  
  她扶起葉傾安,淡淡道:「我一直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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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4:54
  第五章
  
  「朝堂江湖你是再不能待了,以後,便隨我隱居山林吧。我護著你。」
  
  葉傾安猛的睜開眼,軒窗外月夜寂寥,蛐蛐唱得正歡。他捂著頭坐起身來,抹了一手的冷汗。眨眼間離賢王府抄斬已過去了整整七年,可每次午夜夢迴他仍會為那些場景而心悸。
  
  「咳……咳咳!」
  
  他聽見清墜的屋子裡傳來幾乎撕心裂肺的咳嗽,隱約還夾雜著嘔吐聲。
  
  葉傾安一驚,忙披衣而起,推門出去。
  
  自從七年前清墜隻身而來將他完好無損的帶出刑場,住到這昆吾山上後,她的身體便一直不好,時常會咳嗽,但從未咳得如此嚴重。葉傾安微蹙著眉頭,立在清墜門外,他遲疑的一番才敲響了門。
  
  「師父?」
  
  七年間他再未喚過她的名字,仿似想借這個稱謂來提醒她也提醒自己,他們各自的身份。
  
  房中默了一會兒,傳來女子微帶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他依言推開門,見清墜竟是披著衣裳坐在桌旁,她手裡握著茶杯,淡淡的看他:「怎麼了?」
  
  十七年時間,歲月已將葉傾安拉拔成了茁壯的男子,卻從來沒在清墜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她就像傳說中的仙人,不老不死,固守著不再走動的時間。
  
  葉傾安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流轉,便立即垂下了眼瞼:「我聽見你咳得厲害。」
  
  「無妨,不過是夜起喝茶,嗆到了。」她淡淡道,「不用擔心,我沒事。回去睡吧。」
  
  葉傾安聽她聲音只是比平時稍微沙啞了一點,好像真的只是喝水被嗆住了喉。他不再多問,點了點頭。掩住門的那一瞬,葉傾安垂下的眼卻掃見清墜拖到地上的衣擺上有一團暗沉的顏色,黑夜裡看不真切,但卻隱約能看出……
  
  那是血。
  
  他渾身一顫,猛的抬頭望向清墜。她仍在若無其事的喝茶。葉傾安喉頭滾動的言語來回翻轉了幾次,終是嚥回了肚子裡。
  
  門扉「卡噠」一聲被掩上。
  
  清墜稍稍舒了口氣,脫下外衣,月色透進屋裡,她裡衣的衣襟有一大片暗紅,地上的血跡也格外醒目。喉頭翻湧的腥氣總算是被茶水壓了下去,清墜藉著月色打量自己已近烏青的指尖,唇邊慢慢溢出苦笑。
  
  這個身體還能撐多久。能陪傾安,走完這一世麼……
  
  翌日,一大早清墜便站在院子裡,望著院門上掛著的銀鈴發呆,今日林間無風,那鈴鐺卻一直叮啷啷的響個不停。葉傾安心感奇怪,還沒開口問,清墜便道:「桂花樹下埋的桂花酒時日也差不多了,傾安,替我下山買些好菜來吧。今日,我有故人要來做客。」
  
  她臉上的笑充滿了懷念和淺淺的哀傷,讓葉傾安的心不由自主的揪了起來,什麼樣的故人,能讓她如此想念……
  
  「是,師父。」萬分好奇,千般介意在『師父』二字吐出之後皆化為靜默。他不能問,也不該問。
  
  她是他師父,是救命恩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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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5:10
  第六章
  
  葉傾安下山後,清墜便坐在桂樹下石桌旁獨酌。飲了片刻,她忽聞聽一陣清脆的銀鈴響動。清墜給另一個杯子斟上酒,放在石桌的另一頭:「師姐,一別百餘年,你可還安好?」
  
  「我名喚白鬼,早就不是你師姐了。」青色長靴在她面前站定,來者沒有接她手中的酒,反而冷聲道:「為何不入輪迴?」
  
  「我執念太重,放不下。」
  
  「你在愧疚?」白鬼輕聲問,「因為百年前你與其他八個道士一起殺死了葉傾安?」
  
  清墜淺酌一口香氣馥郁的酒,沉默不語。
  
  「清墜,當初葉傾安要開啟步天陣欲得弒神之力,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殺了他。」白鬼道,「其餘八位道士,撕碎他的魂魄,讓他魂散異世,你也以命為媒將他三魂七魄強行拉拽回來,唯剩一魂零落他世,我也承了你一願,將那孤魂帶了回來,他既已再世為人,你為何還放不下?」
  
  清墜默了許久,歎息道:「師姐,不是愧疚,我只是無法心安,看不見他好好的,我無法心安。」
  
  聽她此言,白鬼也不再勸,微微有些歎息:「你那身體早被我一把火焚了,這身體又是如何來的?」
  
  「費了一些功夫,用陶土捏了一個。」
  
  白鬼一怔,搖頭道:「當真胡鬧!」當時清墜身死,只餘一縷孤魂漂浮於世,只憑魂魄捏造肉身,不用她說白鬼也知道那是件多麼困難的事。然而陶土始終是死物,沒有血肉作為靈魂的依附,她又能在這人世逗留多久?彼時魂飛魄散,便是徹徹底底的死了。
  
  清墜垂眸望著自己烏青的指尖,笑了笑:「胡鬧便胡鬧吧,能換得這十餘年的開心,足矣。」她望著白鬼淡漠無波的眼眸道,「我時常在想,百年前,我若順了天命,轉世投胎,沒有這一世的記憶自然便不會再對葉傾安執迷不悟,被迫的放手或許也挺好。但是,若下一世清墜的記憶中不再有葉傾安的存在,我與他擦肩亦是陌路,只如此想一想,我也覺得難受。而且,他已經忘了我,若我也忘了他,這世間還有誰記得清墜曾那般愛過葉傾安。我捨不得,也捨不下。」
  
  「師姐,這樣的心情,你應當比誰都明白。」
  
  白鬼默默的垂下眼瞼,她從衣袖中拿出一支青玉簪,聲色冷漠如初:「今日我來,是為還你此物。我在異世尋到葉傾安那縷魂魄時,他也不肯入輪迴。這東西,他沒拿走。」
  
  這枚簪子是以前葉傾安送她的,以心血凝成,通體碧綠,過白鬼手中的青玉簪,微微紅了眼眶。她強自忍住,壓著喉頭哽咽,沙啞道:「師姐,我知你現今已非常人,你且告訴我,我離魂散之日,還有多久?」
  
  「多則一月,少則十日。」
  
  「啪。」一聲物體落地的鈍響,清墜轉過頭,恰好看見葉傾安呆呆的怔在院門口,他震驚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她。
  
  滿目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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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5:29
  第七章
  
  那日白鬼走後葉傾安便愈發少言了,他常常會看著清墜失神,每夜都睡不深沉,但凡聽見清墜屋裡傳來咳嗽的聲音他便再難入眠,清墜咳了一宿,他便在屋中睜著眼呆了一宿。
  
  直至一日,清墜從深夜一直壓抑著嗓音咳到天翻魚肚白,什麼師父什麼恩人,在一夜的煎熬中早被葉傾安踩爛在腳下,他莽撞的推開清墜的房門,看見她坐在梳妝台前,從銅鏡裡望他:「傾安,今日我得下山去一趟。」
  
  他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是啞聲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我很好,只是盒裡的胭脂沒了。」
  
  「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他已許久沒發過這麼大的火,狠狠的瞪著清墜,「你若是病了,我陪你去看病,你若是要吃藥,我便給你熬,你哪裡不好,你說出來我才能幫你……」
  
  清墜終於肯回過頭來看他,不施粉末的臉蒼白無處藏匿。她拿著梳妝台上的青玉簪,慢慢走向葉傾安。她站在他面前,替他理了理衣襟,又細細打量著他的面容:「傾安,你不知道,現在這樣對我來說,便是極好。」
  
  如此近的距離讓葉傾安將她的憔悴看得更加明白,心頭鈍痛之後又是勒緊心脈的絲絲憤怒:「我不知道,因為,你從來都不告訴我。」
  
  清墜淺淺笑了,她將青玉簪慢慢插到葉傾安髮髻上:「眨眼間你都二十多了,我卻連冠禮也忘了給你辦。傾安可曾怨過我?」
  
  他不答,清墜將簪子給他戴好又道:「你想知道什麼,等我下山買了胭脂就回來與你說,可好?」
  
  葉傾安眼眸一亮,清墜望著他的黑眸瞇起了眼,她身子微微往前一傾,竟是貼上了他的胸膛,她雙手環過他的腰,將他緊緊抱住。葉傾安渾身一僵,對清墜這樣的親暱手足無措到無法抵抗。
  
  她的臉頰輕柔的在他胸膛蹭了蹭:「傾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依賴你。」
  
  葉傾安一怔,心中苦澀,清墜依賴的是她的丈夫葉傾安,而她抱著的這個葉傾安只有可恥的依賴著她。
  
  「我下山去了,你要好好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清墜揮了揮手,告別了葉傾安。一轉過臉,她的眼眶便紅了起來。葉傾安不知道,那青玉簪是他前生心血凝成,含有莫大法力,能助他尋回前世的記憶與力量。彼時,他將變回作為血狼王的葉傾安,被清墜殺死的葉傾安……
  
  清墜不敢面對恢復記憶的葉傾安,她怕在他眼裡看見怨恨與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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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6:01
鬼簪(下)

  第八章
  
  紅線套著胭脂盒拎在手中,清墜從清早一直磨蹭到晌午,才慢慢走回山中小院。
  
  推開院門,院子裡靜得嚇人,清墜敏銳的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苦笑,血狼王的妖力已復甦,嚇跑了四周的動物……葉傾安總算是憶起了前世。
  
  她轉過頭,見葉傾安負手站在桂花樹旁,他閉著眼,仿似已神遊天外。
  
  「傾安。」她彎起嘴角用力微笑,「我回來了。」
  
  聞言,葉傾安睜開眼,定定望向清墜,那雙眼瞳再不復往日的黝黑清澈,變得一汪血似的紅,艷得照人:「清墜?師父?你想讓我如何喚你?」
  
  他言語平靜,清墜卻能聽出他在生氣,沖天怒火。她垂下眼,暗自苦笑。
  
  「十數年相伴,當真令人感動。」葉傾安冷笑著慢慢走到清墜身前,「可是師父,你難道忘了上一世,你曾那般決絕的對我舉起了三尺青鋒劍。」他牽起清墜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在這裡,一劍透心。」
  
  清墜指尖不由顫抖起來。
  
  「殺了我,你可活得心安?」
  
  清墜按捺下喉頭翻湧的腥氣,啞著嗓子道:「傾安,若再給我一次選擇,我仍舊會再對你動手。因為要啟動步天陣,獲取弒神之力的葉傾安會危害蒼生……我……不論我對你是和感情,錯的便是錯的。」
  
  「哈哈哈!」他一把甩開清墜的手,仰天而笑,聲色蒼涼,「好!好一個心繫天下的大善人!清墜,若我告訴你,開啟步天陣的鑰匙便是我送你的青玉簪,你又要如何?」
  
  清墜一怔。
  
  「我已將所有交付與你!」他恨得咬牙切齒,「清墜,是你不肯信我。」言罷,他不再看清墜一眼,廣袖一扶,大風忽起,葉傾安的身影眨眼便消失了。
  
  胭脂盒摔在地上,灑了一地嫣紅,清墜恍然回神一般,蹲□子,她摸著盒子失了好一會兒神,最後無力的摔坐在地上。葉傾安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抹胭脂給誰看呢,她還害怕誰來擔心呢,她還能為誰強顏歡笑……
  
  烏青的指尖顫抖著,她輕輕摀住臉,淚水卻從指縫中不可抑制的滲了出來。
  
  無聲而蒼涼。
  
  唯一慶幸,她的魂飛魄散,只有她自己會害怕、會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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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6:17
  第九章
  
  清墜獨自在山中小院中住了幾日,這些天以來,她皆是在半夢半醒間度過,夢中全是過去的畫面,她或是夢見小時候的葉傾安牽著她的手,軟軟的喚她「清墜,清墜,我真喜歡你」。或是夢見上一世的葉傾安與她一起在山峰上看狂舞的雪花,許了相守的誓言。
  
  而更多的,卻是夢見她親手將劍刃沒入他身體的畫面,他滿目驚痛,一會兒哀傷一會兒憤怒的說:「清墜!是你不肯信我。」
  
  游夢驚醒,總是嚇得她一頭的冷汗。
  
  恍恍惚惚的不知過了多少日夜,有一日她的精神忽然好了一些,能下床走動,還取出了桂花樹下的桂花酒。這兩日樹上的桂花都開了,她聞著開心,輕言喚道:「傾安,摘些桂花下來吧,今年,咱們再釀些酒……」
  
  話語一出,才恍然驚覺,這山中小院再也不會出現葉傾安的身影了。她一聲歎息,卻又笑了出來:「罷了罷了,自己摘便自己摘罷。也就最後一次了。」
  
  可還不等她搬來椅子,小院門口掛的銀鈴便叮鈴鈴的響起來。
  
  清墜眉頭一皺,轉過身去,八位青袍道士不知何時竟已走入院子中,他們皆是白髮蒼蒼的老者,每人身上渾厚的仙氣壓得清墜有些胸悶,她微微一怔,笑道:「八位道友百年不見,今日如何想起來與我敘舊?」
  
  這八人,正是百年之前與清墜一同誅殺葉傾安的那幾個道士,他們雖都是修仙而有所大成的人,但是百年的時間也足以讓他們的身形佝僂,鶴發雞皮。
  
  「休要多言!」一青衣老道厲聲道,「葉傾安在何處!」
  
  「你們來遲了,他已經離開了許久。」
  
  一個道士氣得渾身發抖,顫聲道:「清墜姑娘,枉我們如此信任於你,百年前你收回葉傾安的魂魄也就罷了,怎可再令他想起前世,你可知現今他又開啟了步天陣,欲再得弒神之力!這是為害蒼生之禍,你怎可如此不識大體!」
  
  清墜垂下眼眸:「對不住。」
  
  「哼!休要再與她多言,若不是百年之前她強行拉回葉傾安的魂魄,血狼王如今又怎回轉世投胎,天下豈有如此禍事!這妖女不死不活的殘喘了百餘年,今日,老道便替天行道,先除了你,再去除了那葉傾安那禍害!」
  
  言罷,老道身形瞬間轉到清墜面前,手中的結了一道金印,狠狠打在清墜的心口。
  
  清墜不擋也不躲,生生接下了這一招。她聽得「卡啦」一聲,是一道傷痕至胸腔一直裂到了肩頭,她的身體像陶器一樣裂開了個堅硬的口子。
  
  回憶起百年前她那般艱辛的一點一點凝聚了陶土,捏好這個身體,清墜心頭只有歎息,這一生一命,總算是走到盡頭了麼……
  
  清墜眼前有些昏花,連老道的臉都看不清楚了,忽然之間,她只覺有一股溫熱的氣息覆在她的肩頭上,將她破開的身體輕輕扶住。
  
  「敢欺負清墜,膽子不小!」
  
  低沉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緊接著她被帶入一個溫熱而寬厚的胸膛之中:「葉傾安在此,你們要找我麻煩,大膽來便是。」
  
  葉傾安……
  
  葉傾安仍舊放不下清墜,仍舊擔憂她的安危,顧忌她的性命……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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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6:49
  尾聲
  
  見葉傾安現身,八位老道如臨大敵般沉下了神色。
  
  兩方僵持了一會兒,其中一名青衣老道終是忍不住道:「葉傾安,你若現在關閉步天陣,封印弒神之力,尚為時不晚,我等,必不再為難於你。」
  
  「呵,笑話!」葉傾安冷冷一笑,「步天陣我已開啟,弒神之力也已用了,你們又待如何?」
  
  八名道士皆是一驚,有人立即掐指算起來,探查四方有哪方出了血光之災。而越是探他們的表情變越是迷惑,最終,卻是傷了清墜的那名老道驚道:「你用弒神之力為她續命!」
  
  眾人這才將目光移到清墜身上,卻見她肩上的傷口竟已慢慢癒合,而面色也褪去蒼白,逐漸紅潤起來。
  
  葉傾安冷眼盯著他們。有人搖頭氣道:「逆天改命,終不得善果。」
  
  「與你何干!」
  
  「罷了罷了,清墜活一日便一日離不得這步天陣,既然弒神之力未用作他途,我們且走吧。」
  
  「我可有說過讓你們離開?」葉傾安眸中血色一厲,殺氣登時四溢開來,八名道士胸悶耳鳴,一時竟邁不開腳步。葉傾安今日竟是起了殺心,欲讓他們幾人埋骨於此。
  
  衣角被人牽住,葉傾安稍稍側過臉,卻見清墜盯著他慢慢搖頭:「你殺了他們,卻讓我活著,傾安,你是在懲罰我麼?」
  
  殺氣微微一頓,葉傾安握緊拳頭,像是好不容易將怒氣隱忍下來,他厲聲喝道:「滾!」殺氣橫掃而過,將四周樹木皆掃得一矮,八名道士在塵埃落定之後皆不見了蹤影。
  
  小院中再次清淨下來,清墜倚在葉傾安胸口不願離開,她輕聲問:「我道你氣極而去,是再也不肯回來的了。」
  
  葉傾安一聲冷哼,默了默有些惱怒道:「我是不肯再來的,可誰叫你是清墜。我不過是氣你不肯信我,卻沒想過要你死。」葉傾安頓了頓有些不習慣的解釋道:「你的命唯有弒神之力能救,我離開,是去啟動步天陣。」
  
  清墜輕輕環住他的腰,道:「當初,我並沒那般絕情的,我拉回了你的魂魄,還將青玉簪子交給了故人,央她到異世去尋你,你應當見到過她的。傾安,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一直無法心安……」
  
  清墜鮮少與他說這樣的話,兩句解釋便將他心哄得軟了下來。
  
  罷了,不過都是些前塵舊事……
  
  「傾安,咱們再做點桂花釀吧,你幫我摘些桂花,可好?」
  
  「……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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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57:15
鬼嬰(上)

  楔子
  
  魔觴昊,擅闖九十九重天,殺三萬天兵,摧倒天機閣,焚燬凌霄殿,以下犯上,罪大惡極,處錐心之刑,囚禁於舍利塔之中,以清魔心。
  
  一紙天命將他打入幽黑的佛塔之中。觴昊還記得金鏈穿過他的琵琶骨時,那一直高高在上的佛仍舊帶著令人噁心的微笑。大佛拿出一盞燈,道:「觴昊,此乃長明燈,點的是不熄之火,若有一日,此燈熄滅,便是天意到了。彼時你便可自這塔中出來。」
  
  觴昊不以為然道,「不熄之火如何會滅,你這老禿驢坑起魔來半點顏色也不改。」
  
  大佛不多言,微微一笑便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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