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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鷺非香]百鬼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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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37:59
  第四章
  
  那晚之後,若水身邊形影不離的人從一個和尚變成了道士。她好像全然對蕭默年失去了興趣,更像是已將他忘記。
  
  某日午後,若水在院子涼亭下歇息,恰逢看見蕭默年在池塘小橋邊餵魚。她頭一偏,懶懶的倚在木兆子的肩頭,木兆子微微一僵,若水笑著調侃:「你莫要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木兆子掃了蕭默年一眼,一聲歎息:「你這又是何必。他已是萬念皆空之人,你不如放自己一馬。」
  
  若水笑道:「言下之意,你是讓我放過他。」木兆子沒有答話,若水卻將他的臉硬扳了過來,正色道,「你說罷,只要你讓我放過他,我立即便讓他走。」
  
  仿似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般,手中的魚食盡數拋入池塘中,他站起身來,眸光陰冷的望著若水,那樣的表情與以前的蕭默年總算有了幾分相似。
  
  而若水卻沒看見他似的,只定定的望著木兆子,好像只待他點頭,她就立即將蕭默年趕走。木兆子來回看了看兩人,心感尷尬,正無奈之際,蕭默年忽然邁步走了過來。
  
  「何必這樣糟踐自己。」 他冷冷望著若水,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若水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語帶刺耳的嘲諷:「我想要什麼,你便能給什麼嗎?空念大師?」她頓了頓,又道,「可惜,我要的,你都給不起……」
  
  話音未落,若水被蕭默年狠狠往前一拉,他一隻手臂大力的禁錮住若水的頭,另一隻手挑開她的面紗,狠狠的咬上了她的唇。
  
  若水一驚,卻沒有掙扎,雙手摟住蕭默年的脖子,不甘示弱的回吻著他,仿似要將這些年的痛與恨盡數發洩出來一般。
  
  木兆子面色一僵,更是尷尬起來,見兩人這個模樣,唯有悄悄的離開了涼亭。
  
  初時的憤怒一過,蕭默年心道糟糕,想退,卻被若水緊緊拽住,血腥味在兩人唇齒間流傳,蕭默年皺了眉頭,如此近的距離,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若水心底的絕望掙扎和卑微的期盼,長久的離別,折磨的何止是若水……
  
  他緊蹙著眉頭,將這一吻由狂亂慢慢深入下去,心底的思念傾瀉而出沖毀了好不容易鑄起來的堤壩。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呼吸皆亂,若水才放開了蕭默年,她的唇在他臉上輕輕摩擦,溫熱的呼吸不分彼此的交纏,若水不再用內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她在蕭默年耳邊低語:「我想要的,只是晨起能看見你的面容,日暮能攜手共你踏歸途。」她磨蹭著蕭默年的耳鬢,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濕了兩人的臉頰。
  
  猶記那年紅燭落淚,他挑開她紅蓋頭,淺笑低語:「以後的每一個朝陽日暮,我都會陪你看盡。」
  
  言猶在耳,若水埋頭在他的頸邊,聲色沙啞:「你曾給過我那樣的生活,只不過,你把它收回去了。」
  
  蕭默年垂了眼眸,心脈緊緊縮成一團。他沉默了許久,低聲道:「若水,別再害人了,我們回南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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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38:35
鬼教(下)

  第五章
  
  蕭默年手筋腳筋被盡數挑斷,中原人將他吊在城門上,朦朧間,他只見若水一身黑衣浸血的自遠處踏來,她手中的長劍已被鮮血浸紅,看見了他若水仿似在笑:「蕭默年,天色晚了,我們回家。」
  
  一把大刀自若水背後砍下,她唇邊的笑還沒來得及消散……
  
  「若水!」
  
  南疆月色如水,蕭默年猛的驚醒,一頭冷汗。夢中場景猶在,他摀住心口一陣撕裂的疼痛。窗外黑影一閃而過,蕭默年低喝:「誰!」
  
  「空念大師。」一個女子聲音在黑夜中響起,「我名喚阿灼,是武林盟主上官其華的人。」蕭默年靜靜打量著角落的黑影,阿灼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笑道,「大師被那魔頭禁錮於此,心中定是痛恨非常,阿灼有一法能助大師逃出此地。」
  
  蕭默年仍舊沉默,耳尖的他聽見房頂上有輕微的響動,想來,定是若水派來監視他的人。
  
  阿灼在地上放下一個青花小瓶道:「往生鳩,古陳國的毒藥,現今無人能解,此藥定能終結那魔頭的性命。」
  
  蕭默年垂下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阿灼期待大師的好消息,告辭。」言罷,她的身影如來時一般,倏地消失。房頂上那人的氣息跟著也消失了。獨留蕭默年靜望那瓶往生鳩,神色沉凝。
  
  翌日,蕭默年主動邀若水共進午膳,這是他與若水重逢後的第一次,若水也沒推脫。進門後屏退左右,關上門,她取下黑紗,淺笑著望著蕭默年:「真難得。」
  
  蕭默年也彎唇笑了笑,動手給若水斟了一杯酒:「不日便回南疆了,我們卻沒有在一起好好吃過飯。」
  
  若水坐下來,接過蕭默年手中的酒杯,她笑望他:「你自己不喝一點?」蕭默年搖頭:「不用。」若水唇色有些蒼白,她將酒杯放下,臉上沒了笑容。
  
  蕭默年心中苦澀,卻還問道:「不想飲酒?」
  
  「哈!」若水忽然大笑出聲,手一抬,仰頭便將杯中酒飲盡,快得連蕭默年也怔住了,酒杯被若水狠狠擲在地上,碎裂的聲音蒼白了蕭默年的臉色。
  
  「往生鳩,往生鳩……蕭默年你便如此厭惡我,恨不得親手殺了我?」
  
  蕭默年面色如紙慘白,他顫抖著指尖想拽住若水,卻被她躲開,他失神呢喃:「你知道,你知道為何還要喝下去……你分明知道……」
  
  若水目光清冷的望著蕭默年:「這杯酒飲盡,祭我前生歲月,祭你我姻緣。蕭默年,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再不往來。」
  
  這是蕭默年想聽到的話,但卻不是以如此決絕的方式,他上前,想給若水把脈,但卻被一股蠻橫的內力推開。若水摀住心口,重新戴上黑紗,揚聲道:「來人,將這個和尚帶出去,趕出南疆,百年之內,不准再讓他踏入南疆一寸土地。」
  
  她還是對他下不了殺手,但是終於能對自己狠下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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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38:51
  第六章
  
  元武八年二月。若水的身子自從中過往生鳩之後便弱了不少,儘管毒已經被神醫解了但卻落下了病根,也是從那時開始,南疆巫教漸漸不敵中原武林,處處落了下風。若水早已看開生死,人也越發冷漠下來。
  
  直到她聽說南陽被中原武林的人奪了回去,城中巫教教徒皆被挑斷手筋腳筋,懸掛在城門上。包括……蕭默年。他們已經殺紅了眼,血腥的抱負巫教,殺光一切曾與巫教有過關係的人,好像這樣,曾經的仇恨和屈辱便能洗刷乾淨一般。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若水倚坐在床頭,咳得撕心裂肺,末了,她只淡淡問道:「去南陽的路可有被中原的人截斷?」
  
  左護法聽得心驚:「教主,南陽城外皆是武林人士,連那上官其華也在往那方趕……」
  
  「路有沒有斷?」
  
  「……沒有。」
  
  若水笑了笑:「我去南陽,至於巫教……便散了吧。」
  
  一柄劍,一匹馬,她隻身上路。
  
  她從未在外人的面前顯露過身份,這一路走來,倒也安全,快馬加鞭,不日便趕到南陽城下,看見城門上的場景,若水微微紅了眼,數百名巫教教徒被吊在城門上,有的還在呻吟,有的氣息已無。
  
  這些年來,若水從未覺得用盡一切方法達成目標有什麼過錯,但在此刻,她恍覺自己罪孽深重。
  
  她眸光微轉,看見了蕭默年。
  
  恩斷義絕,不過是怒極絕望之下的氣話罷了,她從來都不能對他真正的不聞不問。
  
  手中長劍一緊,她正欲上前,忽然有人喝道:「她是魔教教主!」這個聲音讓若水微感熟悉,轉眼一看,卻是木兆子,這些年她一直將他留在教中,滿以為此人無害,沒想到……
  
  這一句大喝,立即喚來周圍人的瞪視,若水眉頭一皺,心知不能拖延,當下提氣縱身,直直向蕭默年而去。哪想腳卻被人用鐵鏈緊緊牽住。眾人一擁而上,將若水緊緊圍在其中。
  
  長劍出鞘,一場廝殺立即染出了漫天血幕。
  
  蕭默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聲音在他嗡鳴不斷的耳邊傳不進去,他只見城下的四處散亂的擺著中原人的屍首,一個人影渾身是血的在拚殺。
  
  「若水……」聲音在喉頭滾動,心口仿似被碾碎一般……她還是來了。蕭默年苦笑,仰望蒼天,他想盡一切辦法卻還是鬥不過天命,還是扭轉不了這樣的結果。
  
  一柄長劍直直向城門這方飛來,逕直砍斷吊著蕭默年的繩子,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一個帶著血腥味的懷抱將他接住:「走!」若水一聲大喝,吹口哨喚來馬,帶著蕭默年翻身上馬。
  
  「你我……已恩斷義絕。」他苦澀出聲,「為何還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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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39:16
  第七章
  
  若水臉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蕭默年臉上,此情此景,她竟然笑了出來:「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身後追兵不斷,若水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最後的時刻,她只有一個問題問蕭默年,「當初,為何要出家?」
  
  蕭默年苦笑:「我能夢見未來,我早已預見過今日場景……我以為,是我害你至此。」
  
  若水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避世出家,痛下猛毒皆是為了讓我離開你。」她大笑起來,乾澀的眼笑出了淚,「你想護我,卻親手將我們推至如此境地!蕭默年,你真蠢!」
  
  蕭默年嗓音瘖啞:「你也不聰明。」
  
  一隻利箭倏地擦過若水的耳畔,她目光一凝,勒馬跑進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她一狠心,將手腳皆不能動的蕭默年推下馬丟在森密的草叢中。
  
  蕭默年抬頭望她,炫目的日光中只投下了若水的剪影,他甚至連她的臉都看不清楚。心神震顫中,他聽見若水溫暖的淺笑:「蕭默年,等天色晚了,我就來接你回家。」就好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離別,她還會來尋他,還會和他手牽手一起走在斜陽西下的小道上。一步一步直到家門所在的地方。
  
  蕭默年想喚住她,但聲音卻哽在喉頭,怎麼也吐不出。
  
  若水揮動手中馬鞭,喝馬而去。
  
  兩月的將養,蕭默年竟又能站起來了。
  
  那日一別,直到現在他也沒得到若水的消息。蕭默年被上山的獵人發現,受獵人的照顧,養好了身子。他告別了恩人再回南陽,這才知道那日若水竟是被上官其華捉了去,他們帶著她回了中原,約了個日子,邀天下人共賞除魔大會。
  
  蕭默年算了算時日,發現也就三天時間了。
  
  他不顧腿腳疼痛拚命一樣趕去中原,他知道現在他只是廢人一個,救不會若水,阻止不了大勢所趨,但是他必須去,沒有原因也必須去。
  
  芬芳散盡的四月,蕭默年終於趕到若水生命最後的地方,但他終是來晚了,只來得及遙遙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武林盟主將若水的頭拎起來,舉到最高處,宣揚著中原武林正義的勝利。她的血應該還帶著溫熱,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一如她以前曾落在過他臉上的淚水,未及觸碰便有令人窒息的疼痛……
  
  身邊的武林人無人不歡呼大笑,只有他定定的望著若水,像是所有感官都消失了一般。
  
  紅顏不復,髮妻不再,他拼卻一切,想盡辦法要去守護的人,此時闔上了眼,只餘一臉蒼白的安詳。蕭默年覺得若水肯定是累極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蕭默年仰望蒼天,眼眶被耀眼的目光刺得漲痛,但他卻一滴淚也沒留,望著暮春越發灼人的太陽,他想,等夕陽西下這些人群散去,他便去把若水找回來,然後背著她……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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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39:39
  尾聲
  
  深山之中鋪設著不規矩的青石板階,白鬼一步一步往上走,每踏一步她仿似能看見一個男子佝僂著背匍匐在前,鑿出了這千步梯。長階盡頭,一座孤寺獨立,白髮老頭正在打掃院中落葉,聽聞到伴隨著白鬼腳步的銀鈴聲,老者抬起頭來,靜靜的望著她。
  
  「施主,燒香?」
  
  歲月如刀,在老和尚曾經俊逸的臉上刻下了數不清的皺紋,白鬼不語,慢慢走進寺院中,庭院裡高大的梧桐樹下兩座墳並排而立,一面刻上了「亡妻若水」的字樣,另一面還沒有刻字。梧桐枯葉落在墳頭上徒添兩分淒涼。
  
  老和尚順著白鬼的目光看去,拉扯著乾澀的唇笑了笑:「一座是我妻子的墳,另一座是我自己的。」
  
  白鬼轉頭看他,老和尚望著墓碑微微瞇起了眼,仿似想起了很美好的往事:「她想讓我日日陪著她,一起看日出日落,以前沒做到,還好有這幾十年能慢慢補償。」
  
  白鬼輕聲問道:「補償到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起來:「逝者已逝,我做再多,不過也只為在黃泉路能求得她原諒多一點籌碼罷了。」
  
  白鬼摸了摸袖中的筆,又問道:「你後悔麼?」
  
  山中野雀飛上墳頭,嘰嘰喳喳叫得吵人,老和尚聽了一會兒,又繼續掃自己的地:「小姑娘,這一輩子這麼長,哪能有不後悔的事,老和尚悔了一輩子,遺憾了一輩子,因為我只是凡人,一個凡人哪會有完美的一生。」沙沙的掃地聲襯著他蒼老又沙啞的聲音,「如此因果皆是由自己推造而成,就算痛苦,我也該受著。」
  
  白鬼靜靜的看了和尚一會兒,終是放開了袖中的筆:「你妻子肯定還在等你。」
  
  老和尚笑了:「姑娘,燒香嗎?」
  
  「不了,我不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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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40:31
鬼守(上)

  第一章
  
  高山之上風雪如沙,風聲呼嘯,凌厲的撕扯她的耳膜,一如阿林時常做的那個夢。
  
  夢中她舉步維艱的在雪地裡跋涉,背上有難忍的疼痛,嘴裡儘是濃重的血腥味。現實彷彿和舊夢重疊,她粗重的呼吸在空氣中化成一團團白霧,阿林覺得有點好笑。還是有些地方不大相同的,她想,在夢裡,她連心也是極致的荒蕪,而現在,至少她還帶著強烈的期望——搶奪戮刃刀。
  
  只有搶到戮刃刀,師父才能打破華山派的陣法,將他心儀的女子帶回來。
  
  師父……想到那個人,阿林心頭便微感刺痛,她十二歲的時候被師父撿了回來,兩人一起走過了八年歲月,終於,她的師父不再是她一人的師父了……心間一酸,阿林吞了口寒風,重新振作精神,繼續往山上爬,把那些大逆不道的情愫盡數壓抑下去。
  
  忽然之間,阿林腳下一崴驀地摔倒在雪地之中,鋪天蓋地的寒冷幾乎要刺入她的骨髓中。
  
  她掙扎著起身,雪地卻猛的一顫。她大驚,「糟糕」二字還未出口便見山頂上一聲轟鳴,積雪滾落,如海浪一般像她撲來,阿林雙腳陷在深雪中,要跑已來不及,她唯有眼睜睜的看著鋪天蓋地的慘白將她掩埋。
  
  世界一片黑暗。
  
  風雪又在耳邊呼嘯,「辟啪」一聲刺耳的鞭響彷彿撕裂她的耳膜,隨之而來的是背上徹骨的疼痛,直至麻木。
  
  「起來!」有人在她耳邊呵斥,粗魯至極。她渾身冰冷,腿腳麻木,艱難的抬頭向上望,看見一個官兵模樣的人拿著鞭子在她眼前揮舞,他張著嘴不知哇哇在吼些什麼。
  
  他的背後,是一對中年男女,穿著囚服,正在哭著阻止,官兵的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在她身上,她想躲,可卻一動也不能動。這樣的感覺……約莫是快死了吧。
  
  阿林心底突然翻湧出莫名的恐懼,真實得讓她顫抖。
  
  「住手。」
  
  一道清潤的聲音在劃過,不響,卻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她戰慄著轉過眼,在天邊逆光的投射中看見了一個單薄的剪影。官兵在說些什麼她不知道,只聽見那個剪影張口,帶著不容反駁的沉穩:
  
  「她的命,我能救。」
  
  阿林幾乎在這一瞬要落下淚來,你是誰,為何要救我,為何聲音讓我如此熟悉……
  
  「阿林,蒼朮山上,結香花開處能尋到戮刃刀,你能幫我求回來麼?」師父的面容驀地躥入腦海。阿林霎時清醒,那是師父……沒錯,能讓她感到如此熟悉的只會是師父!
  
  戮刃刀,她還沒取回戮刃刀……
  
  她猛的睜開眼,天光大亮,刺痛她的眼,而胸膛撕裂的疼痛提醒她,方才一切不過是她昏迷之後的一時迷夢。
  
  「你醒了?」
  
  沒想到旁邊還有人,阿林大驚,顧不上胸口疼痛,立即蹲起身來,按住劍柄,戒備的盯著坐在陰影中的男子。這裡仿似是個山洞,男子的聲音空洞的迴響了一會兒才慢慢消失。
  
  「呵,別緊張。」他聲音溫潤沉著,不徐不疾中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他慢慢移動,到洞外陽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阿林瞇起眼,靜靜打量眼前這個身著藍衣的男子。他長像清俊,一副書生模樣,只是這人竟坐在木輪椅上,是個廢人……多年的江湖生涯讓阿林不可輕信任何看似無害的人,她仍舊保持著防備,聲音沙啞而緊繃:「你是誰?這是哪兒?」
  
  男子笑著盯了她許久:「在下容與,這是我家。」
  
  阿林掃了一眼四周,一畝地大兩丈高的空間,灰色的崖壁上有水珠滴滴答答的往洞中落,頭頂上只有一個三丈長的縫隙透進陽光來,正巧照這她這個地方,估計過不了多久,太陽方位變動,連這個地方也照不到陽光了。一個腿殘的人獨自活在這種地方?阿林一聲冷笑:「還真是家徒四壁。」
  
  面對刺耳的諷刺,容與也不生氣,仍舊好脾氣的微笑。
  
  阿林皺了皺眉,莫名的覺得他的笑容奇怪的熟悉,她揮散心頭奇怪的感覺,又問道:「為何我會在此?」
  
  容與指了指頭頂上的透入陽光的縫隙:「雪崩,你被雪推著滾了下來,摔暈了,睡了兩日。」
  
  阿林面色一變,兩天……若再尋不到戮刃刀,師父怕是該著急了。當下她立即起身攀上了一邊的巖壁,容與一怔,推著輪椅跟過來一段距離,喚道:「你肺中帶寒,筋骨勞損,最好歇息幾日。」
  
  阿林不理他,容與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若要走,我也不阻攔,只是上面的結香花開了,尋常人嗅了會頭暈發熱,不日便生出紅疙瘩來,你注意些。」
  
  向上攀爬的腳步一頓,阿林反身一躍,逕直跳到容與面前,目光灼灼的盯住他問:「你方才說結香花?」
  
  容與點頭:「便在洞穴上方。」
  
  「那你可知戮刃刀在哪兒?」
  
  「嗯,約莫記得。」他頓了一會兒,仿似真的在認真思考,見阿林要把他望穿一般,容與忍住笑,為難道,「許久之前的事了,我已記不清了……」
  
  阿林直接拔劍出鞘,劍刃映著白光比在容與脖子上,寒涼得嚇人,她的面容卻比劍刃更冷:「可要讓我助你回憶回憶?」
  
  就像沒感覺到脖子上的殺意一般,容與竟然笑了出來:「半點玩笑也開不了啊。戮刃刀在此,你要,便拿與戮刃刀同樣重要的東西來與我換。」
  
  阿林皺了眉,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是護刀人?」
  
  「沒錯。」
  
  阿林犯了難,她猶記得走之前師父再三交代過,若遇見「護刀人」定要聽其吩咐,若那人不願借刀,萬萬不可強奪,不可有半分冒犯。她不明白,為何師父要如此敬重一個瘸子。阿林細細探查容與的氣息,想摸清楚他的武功底子,這才驚駭的發現,她根本探不到他的氣息,想來這人的功夫已經化臻境。
  
  她立即撤回劍,被自己的舉動下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有如此內息的人,方纔若是想要她的命,只怕她早已死了。她後退兩步,抱拳道:「在下冒犯,小女名喚阿林,受家師所托,來求借戮刃刀一用。還望……」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稱呼,便隨便在腦海裡抓了一個,「還望大人成全。」
  
  容與笑了:「大人擔不上,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說了,借刀可以,用東西來換。」
  
  「什麼東西?」
  
  「嗯,比如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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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40:53
  第二章
  
  「你要我做什麼?」阿林冷聲問。
  
  「你模樣不錯,看起來挺好玩的樣子。」他笑得儒雅,就像是在說今天天很藍一樣,光從語氣來看半分不讓人覺得猥瑣。
  
  阿林嘴角抽了抽,隨即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好,我留下,不過你得給我時間讓我把刀給我師父送去,在那以後,我定會回來,任由你處置。」
  
  容與卻盯著她的面容,奇怪的沉默了許久:「戮刃刀我幫你送去吧。」話音剛落,他吹了聲口哨,哨音響亮,在洞穴中迴響了許久,忽然,一聲尖銳的長嘯在洞外呼應,洞中莫名起了一絲涼風,風聲漸大,伴隨著又一聲長嘯,阿林看見一隻大雕從洞外直直飛了進來,它落在地上竟有半人高。
  
  容與笑道:「我自小養的雕,放歸野外後不知為何竟長得比同類大只了些,它雖然不大聰明,不過送信這活倒還不在話下。」
  
  阿林默然。
  
  「來,我帶你去取刀。」言罷他自己推著輪椅慢慢往洞穴的黑暗中而去。阿林猶豫了一番終究一咬牙,跟了上去。
  
  洞穴之中離開了陽光的照射,沒走多久便伸手不見五指了,黑暗並不可怕,但讓阿林驚訝的是她竟沒聽見輪椅的聲音,四週一片死寂,就像這裡只有她一人一樣。
  
  難怪師父如此叮囑不要與護刀人頂撞,以他的造詣,殺了她只怕是比捻死螞蟻還簡單。
  
  阿林頓住腳步,沒了方向。
  
  「怎麼了?」右前方傳來容與溫和的詢問。阿林沒有答話,尋著聲音的方向而去,「抱歉。」容與頓了頓,無奈的笑道,「一個人生活太久,不知道怎麼照顧人。你往右邊來。」
  
  容與不時說兩句話讓阿林找到方向,沒走一會兒阿林便摸到冰涼的牆壁。容與道:「我不方便起身,你摸索一下,地上那把刀就是。」
  
  天下至快的刀,居然被這人當廢物一樣扔在牆角……阿林摸到刀柄,抖了抖上面的土,感到一陣無力。
  
  走回有陽光的地方,容與道:「將刀綁在阿雕的腳上,告訴它你師父在哪兒,它自會幫你送去。」
  
  阿林感到不可思議:「它聽得懂人話?」
  
  大雕不滿阿林的歧視,氣憤的扇了扇翅膀,吹亂了阿林一頭黑髮。容與笑瞇了眼:「它很聰明。」
  
  阿林仍舊握著戮刃刀不肯放手,容與也不急,好脾氣的望著她。阿林緊蹙眉頭問道:「我如何能信你,若是這刀未曾送到我師父手上……」
  
  「你師父身上可有何信物?讓阿雕將你師父身上的信物帶回來便可。」容與想了一會兒又道,「你將衣裳撕下來一塊。」
  
  阿林握著刀的手一緊,戒備的氣息又在週身拉開。
  
  「別緊張。」容與笑道,「不過是借你的衣物做書信一封。」阿林聽罷,放下禁戒,毫不猶豫的用戮刃刀割下一塊裙擺來遞給容與。容與擺了擺手,「你師父有何信物你自然清楚,你自己寫罷,有告別的話也一併寫了。」
  
  阿林想想也是,左右看看沒找見筆,索性一口咬破了手指寫了「血書」一封,容與看得有些不忍,但想了想仍舊讓阿林添了幾個字。
  
  「火折,蠟燭,食物和足夠多的衣裳……」阿林嘴角抽了抽,「你讓我師父用這些東西來交換戮刃刀?」她覺得這個男子其實腦子是不大好使的。
  
  容與點了點頭:「嗯,還有你。」
  
  阿林沉默。
  
  容與笑得一臉燦爛:「這些東西都是給你用的,如此,咱們就算契約成立了,你師父什麼時候還回戮刃刀,我便什麼時候將你還回去。」
  
  阿林沉了眼眸,眼底的落寞被眼睫擋住。
  
  容與笑著轉開了眼,目送大雕帶著刀與信飛出洞穴。此時陽光只能斜斜照射到洞穴的一塊石壁上了,外面只是下午時分,這裡卻馬上要迎來黑夜。容與一聲歎息:「嗯,那我們商量商量,在你師父送來火折子之前,寒涼的夜晚要怎麼度過吧。」
  
  阿林冷冷道:「你以前怎麼過,現在便怎麼過。」
  
  「小姑娘,別拿自己來和我比。」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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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41:19
鬼守(中)

  第三章
  
  冷……令人窒息的冷。
  
  她蜷縮起身子,但仍舊遏制不住的顫抖,遠處有粗魯的喝罵和零星的哭聲,被呼嘯的寒風捲著,纏繞上她的肌膚讓她感到無比的絕望與壓抑。
  
  「莫怕。」
  
  仿似在無盡的黑暗中有雙溫暖的手探了進來,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男子溫潤而沉穩的聲音有著安撫一切不安的力量:「莫怕,會結束的,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阿林覺得自己濕潤了眼眶,有個細弱的女聲輕輕回答著,像是她又不像是她:「不會的。娘說我們是罪人,會被送到最遠的北方去勞作,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由的那一天,我們逃不開這些官兵……」
  
  男子只是沉默。
  
  「大哥哥,你人這麼好,犯了什麼罪呢?他們為什麼要捉你,卻還讓你單獨關在一個囚車裡?」
  
  男子又沉默了很久,才輕笑道:「因為……我人太好了。」
  
  她似乎睡意深重,倚在男子溫暖的懷裡,眼皮慢慢打起了架:「大哥哥人好……給我饅頭和水吃,救了我……讓我可以不用在雪地裡趕路,只是爹娘……爹娘……」
  
  爹娘?
  
  腦海中陡然陷入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粘膩而溫熱的感覺猛的爬滿週身,她睜開眼,看見煉獄般的世界,慘白的雪和觸目驚心的腥紅透過眼瞳直直闖入內心最深處,鉗住了她的命脈。
  
  到處都是屍體,官兵的,犯人的,一條手臂從她肩膀上滑落,阿林目光落下,看見身旁的中年男子和他身邊的婦女,驚恐在她眼眸深處蔓延,然後遏制不住的溢出。
  
  爹娘……
  
  她嚇得忘了出聲,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中,她看見一群黑衣人畢恭畢敬的將囚車中關著的那人接了出來。
  
  「大哥哥。」她傻傻的出聲,坐在一堆屍體當中,滿目空洞。
  
  黑衣人的目光皆被這聲音吸引過來,有人再次拔出了刀:「還有活口。」
  
  「別……」被接出囚車的男子擺了擺手,「罷了,她就罷了。」
  
  「可是主子……」
  
  「走吧。」
  
  男子被一個黑衣人攙扶著離開,其餘黑衣人也跟著陸陸續續的走了,只留下拔出刀的那人還站在那裡,他盯著阿林仿似在猶豫。
  
  阿林卻只盯著再也看不見男子背影的那方傻傻喚著:「大哥哥。」
  
  黑衣人走到阿林跟前,黑巾蒙面,只留了一對眼睛在外面:「今日之事,不可洩露。」阿林不聽他的,只是呆呆的盯著那方喚:「大哥哥。」好像那人還能聽見一樣,還會回來摸摸她的腦袋一樣。
  
  黑衣人沉了面容,他掏出一個青花瓷瓶,拔開瓶塞,一把抓住阿林的下巴。
  
  阿林一驚,這才轉了目光望向他,對上黑衣人陰鷙的眼神,阿林眼中的驚惶無措終於慢慢洩露了出來,她拚命的掙扎,想掰開鉗住她的手,但是她將自己的臉都抓破了也未曾動搖黑衣人半分,那人將青花瓷瓶中的東西盡數倒入她的喉嚨,捏住她的嘴,強行讓她嚥下去。
  
  「這些事,你不該記得。」
  
  你不該記得……
  
  她渾身一顫,猛的驚醒,頭頂的月光照入洞穴中灑下一片銀輝。阿林坐起身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指尖還在為著夢中的驚惶而顫抖。
  
  如此真實的夢……
  
  阿林抱住膝蓋,靠著石壁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鮮血她已見慣,屍體也不再害怕,讓她恐懼的,是那個黑衣人的聲音與眼睛,她怎麼會認不出,那是師父,是她愛慕著的師父。
  
  縮緊手臂,阿林埋頭在膝蓋間,一聲頹然歎息,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做惡夢了麼?」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林一驚,這才想起她如今處境,還有一人陪著她一同呆在這黑暗的洞穴裡,每天只能在限定的時間段裡看見日光與月光。
  
  寂寞相伴。
  
  師父到底什麼時候能將戮刃刀還回來呢……那個時候,師父應該和師娘好好的在一起了吧,還能記得她麼?阿林有些忍不住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又聽那個男子輕輕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
  
  阿林抬頭看他,皺眉不解,雪山洞穴之中,只有他二人……所以呢?
  
  男子推著輪椅挪到了月光能照射的地方,他仰望著月光,好一會兒後才轉過眼來看著阿林,仿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所以,你大可將煩心的事說出來,會好受許多。」
  
  這樣的理論讓阿林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彷彿曾經有人在她耳邊說過同樣的話,她失神了一陣,又搖頭道:「沒什麼事。」
  
  容與看了她許久,又一言不發的仰頭望月光,只是寒夜中靜靜流出的「嘴硬」兩字微微刺痛阿林的神經。
  
  她是殺手,不允許軟弱,不允許抱怨,在有記憶的生涯中,不管是被施以多痛苦的刑罰,她也只能「嘴硬」的保守秘密。從沒有人用「嘴硬」這兩個字來嫌棄她,帶著憐惜的嫌棄。
  
  即便是師父也不曾有過。
  
  阿林望了容與好一會兒,鬼使神差般問道:「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這裡埋葬著我至親的人,我在這裡守墓,也在這裡等人。」
  
  「等誰?」
  
  容與彷彿想起了很好笑的事,唇角微微勾了起來:「等一個倔強的小姑娘,笑若艷陽,淚如圓月,很可愛的丫頭……眨眼間我已等了八年了。」
  
  原來這樣的怪人也有在乎的人,阿林淡淡道:「八年時光,小姑娘約莫早就成婚嫁人了,你若在此枯等,不如出去尋一尋。」
  
  「尋過了。」這三個字一出,便再沒了後文,阿林只道勾起了他什麼傷心往事,便也不再詢問,兀自望著眼前的石子發呆。空氣沉默了沒一會兒容與又問:「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阿林眸色不經意的柔了下來:「嚴厲但很溫柔,對我很好。」
  
  容與眸光微動:「你可是喜歡你師父?」
  
  毫無準備的被人道破心中最深的防備,阿林面色一白,目光幽冷的望向容與,恨不得要將他殺掉滅口一般。
  
  容與彎了唇角,點了點頭:「你喜歡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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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41:38
  第四章
  
  阿林慘白了臉,心知自己打不過這個男子,她靠著牆壁蜷緊了身體,沙啞開口:「是又如何。」
  
  容與垂著頭好半天沒有說話,在阿林以為他不會再問了的時候,容與又道:「為何會喜歡他呢?明明知道是長輩。而且……若我猜得沒錯,你幫你師父借這戮刃刀,只怕是讓他去救人罷。他既心中有人,你又何苦……」
  
  「我若做得了主……」阿林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無奈苦笑,「我若做得了主,便好了。」她有些頹然的將頭埋在膝蓋上,許是月光太涼,凍碎了心頭的戒備,她輕聲道,「我小時受傷,忘記了十二歲之前的事,是師父將我養大。許是曾經的生活太不好,初時我對師父又敬又畏,但這八年的時間裡,每次受傷,每次生病,師父皆陪在我左右,即便是病得神智模糊我也知道有人在身邊看著我,護著我……」
  
  阿林一聲沙啞的自嘲:「我竟在這樣的守護裡,生了骯髒的心思。髒得令自己都唾棄。」
  
  她埋著頭,陷在自己的情緒了,錯過了容與霎時恍惚起來的神色,空氣寒涼,在阿林一人的呼吸聲中容與靜靜道:「你既已病得模糊,怎能篤定守著你的便是你師父?」
  
  「不然還有誰?」阿林冷笑,抬頭,「你麼?」
  
  出人意料的,容與竟直直的望著她的眼睛道:「若就是我呢?」
  
  阿林一怔,一時竟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
  
  對峙了半晌,容與終是撤開了眼神,長長的睫毛搭下,顯得他的神情有些頹敗,他彎著唇角笑了笑:「騙你的,傻姑娘。」
  
  阿林做殺手多年,人世情暖她已見過許多,但這一刻卻找不到任何語言形容這個男子的笑容,幾分絕望,幾分無奈,幾分灑脫,或許還帶著些許不甘心的意味,讓她看得有些呆了去。
  
  洞穴外的月光在容與身上流轉而過,容與道:「那時我約莫正陪在心愛的女子身邊呢。」月光隨著容與話音一落,徹底轉到了一邊的牆壁上,石壁將月光微微一彈,阿林竟有一瞬間看見容與的身體變得透明起來!就像快要消逝的煙霧,飄渺而虛幻。
  
  阿林心驚:「你……」容與一轉頭,光華在他身上一轉,那樣的虛無感霎時消失。快得就像阿林出現了幻覺。
  
  容與收斂了情緒,瞇笑道:「我卻不知自己竟是如此俊美,令阿林都看出了神去。」
  
  阿林忙收回了眼神,清咳了兩聲,閉眼睡覺。
  
  聽她呼吸漸漸均勻,知她已睡著,容與臉上的笑這才慢慢散去。他舉頭靜望明月光,伸出了手,涼風一刮,他透過自己的手掌看見了洞穴外的滿天繁星。
  
  離魂飛魄散還有多久呢……容與苦笑,細聲呢喃:「上天不仁啊,八年換八天,實在太虧。」他目光靜靜落在阿林沉靜的面容上,不過,命定如此,他也只好認了,最後的時光,能得她相伴,已是大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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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21:42:04
鬼守(下)

  第五章
  
  阿林又做夢了。
  
  只是這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做夢。她如同一個旁觀者,飄離在世界之外,靜靜看著他人戲子一般演繹著各式人生。最清楚的莫過於一個男人的故事。
  
  他是丞相之子也是反抗朝廷的一個教廷組織的門主,犯事之後,被皇帝打斷了雙腿,流放邊疆。北上的路上他被單獨關押在囚車之中,官兵們畏他,對他多有關照。北上之路坎坷,他心軟的救下了一名險些被官兵打死的女孩,與她同乘一車,相談甚歡。後來,他的屬下救了他為了消息不外漏,將犯人與官兵們全殺了……
  
  只除了,那個小女孩。
  
  他是心軟抑或其他阿林不知道,但在那人走後,他的一名屬下留了下來,給小女孩餵了藥,自此,小女孩忘了從前,並拜了這個下屬為師父。練了一身武功,幫他去殺人。
  
  而那名男子卻解散了組織,獨自一人在一處幽暗洞穴中隱居,依賴著一隻大雕為他銜來食物過活,後來……他死了,安安靜靜的離開了人世。只是故事還未結束。
  
  他死了卻沒有引魂的鬼差來將他帶走,男子成了一抹孤魂,在天地間漂泊,終有一日,他再見到了當初那名女孩。
  
  許是一時興起,許是懷念起了從前,他在女孩身邊停駐下來。日出與她道早安,日落與她同歸家,女孩生病受傷時他便時時相伴身旁,片刻不離的看照。
  
  只是,沒人看得見他。
  
  天地之間便只有他的自說自話,所有的關懷,溫柔和守護被生死輕輕一隔,在女孩永遠無法觸碰的地方,獨自開敗。
  
  後來……後來的事,阿林全都知曉了,師父要去救他心上人,需要戮刃刀,她便來尋,雪崩,她被推到了洞穴之中,同時也是那人的葬身之地。
  
  眼睜開,已是正午,陽光刺目,阿林瞇著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將世界看清楚了。
  
  「醒了?」容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林轉頭一看,卻見他的身影透明得像煙霧。阿林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手卻徑直穿過他的臉,抓住一片虛無。
  
  「鬼魂。」阿林失神的呢喃,她摀住臉,不看容與訝異的神色,「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阿林有些失神:「都是夢罷,這些都是夢吧!」她抱著頭思緒混亂,她喜歡的師父是殺了她父母的那群人裡的一個,師父還給她餵了藥,讓她忘了從前的事,甚至,她都看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來到底是在迷戀師父,還是在迷戀那個幻影。在她生病受傷的時候陪著她的,給她依賴,讓她迷戀的竟是這麼一隻鬼魂?
  
  「阿林……」
  
  「為什麼?」阿林打斷容與的話,「事到如今,為什麼要突然出現,為什麼要讓我夢到這些事!既然已經錯了,為什麼不讓我一直錯下去?」
  
  有時真相比謊言更令人無望的痛苦。
  
  「結香花又名夢樹,約莫是它讓你夢見的。」容與無奈的彎唇苦笑,「這雖並非我本意,但是你知曉了便知曉了。其實我挺害怕日後誰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個人想對你好。」他聲音輕柔,宛如在耳邊輕撫的風,「當初只是一時興起,在你身邊停了下來,帶著打趣的心裡笑看命運弄人,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見你如此倔強的活著,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人鬼相隔,偏偏生了不該生的情愫,最開始只是想守著你陪著你,後來想與你說話,想同你牽手,只是我都沒法做到……」
  
  「我不想知道。」阿林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處石洞。
  
  容與沒有生氣也沒有阻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溫和的笑了:「對不住。當初迫於形勢害了你父母,而今又讓你傷心失望了。」
  
  阿林心頭一顫,忍不住側過頭,這一看卻讓她心頭大驚,只見容與的週身漸漸起了點點螢光,如同螢火蟲繞在他週身飛舞一般,襯得他笑容模糊。
  
  「本來還想在多陪陪你的,多看看你的。奈何這幾日凝神聚魂已耗光了我魂魄之力。」容與輕笑,「不過,能得這幾日相伴,已值了。」
  
  魂飛魄散,不入輪迴,沒有轉世。
  
  阿林仿似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想去拉他,可是手還沒碰到他,容與便如天邊的煙花,散做流光,空餘一地哀涼。寒涼的空氣中仿似還迴盪著他最後一句話的聲音:「阿林,我很自私,不想讓你忘了我……」
  
  他可是穿過了生死才能換得與她相見的機會,只為了讓她記住他最後的模樣。
  
  阿林空茫的望著虛空,只餘滿目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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