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1
發表於 2015-3-11 18:03: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招收蒙童的告示貼出去沒多久,從縣裡到各村寨的蒙童的名單便被陸續送進了縣學,初步統計大約有一百多名蒙童,夷漢各佔一半。
  
  秋收在即,許清嘉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這些蒙童的接待工作,遂將這事交付了胡嬌。
  
  她朝許清嘉揮揮拳頭:「你這是拿我當丫環來使喚啊?」包家務包打理他的生活起居就算了,現在居然讓她當一百多個孩子的保姆,會不會任務太重了?
  
  許清嘉在她面上偷得一吻:「反正這事兒都交給你解決了!」一股腦兒將縣學收捐的賬簿子都交給了她,笑著走了。下午還命差役將收到的捐銀都送了過來。
  
  ——他這是準備做甩手掌櫃的了?
  
  送銀子來的差役上次跟著捉過鬼,對縣令夫人的勇武印象深刻,因此絲毫不敢輕慢她,束手束腳將銀匣子放到廳中桌上,垂首回話:「大人說了,他馬上要準備秋收了,可能還要下鄉到各村寨去,看看各地的收成如何,此事就……偏勞夫人了!」悄悄抬頭瞧一眼縣令夫人的臉色,見她似乎沒有翻臉的跡象,這才又補了句:「大人還說,夫人長日無聊,有點事做他也好放心!」心道,夫人不生氣起來,倒很是漂亮。可惜聽說生起氣來很可怕,上次大人愣是嚇的連花魁娘子都不敢收了。
  
  胡嬌打發了差役,自己抱著盒子坐在廳裡偷笑。
  
  二人醉後圓房,第二天許清嘉挨了頓揍之後,再看到胡嬌在院子裡訓練體能,他總有種奇怪的欲言又止。找了這事來給她做,難道真是被揍怕了?
  
  胡嬌也只有一雙手,哪裡忙得過來索性向高娘子求助。高正倒是巴不得自家內眷與縣令夫人關係親密,恨不得親自將高娘子送到縣衙來住,幫完忙再回去。高娘子帶著四名能幹的丫環來幫忙,二人在後園子裡選了兩處館閣,收拾收拾,這才能住人。
  
  忙亂了一周,又雇了兩名孤寡婆子專門給這些孩子做飯,才算初步將這事兒給定了下來。至於園子裡的衛生,自有那些前來學漢話的差役們包了,倒省的胡嬌再僱人來做。
  
  等到這些孩子陸續前來報道,胡嬌出面按著名冊接待,每間宿舍裡住了四名夷童,四名漢童,也算是給大家創造互相學習的語言環境。
  
  這些孩子們見她和藹可親,她又穿的極之尋常,差役們都是將孩子們送到園子門口,就由婆子帶了進來,都無人提醒過這是縣令夫人,有漢家孩子還當這是縣令夫人的丫環,跟著她姐姐前姐姐後的叫個不停。婆子嚇的使勁朝這些孩子們使眼色,可惜這些小傢伙們通通沒瞧見。
  
  新來的夷童先學的漢語竟然是「姐姐」倆字。
  
  胡嬌安頓完了孩子們,出來囑咐雇來的婆子,不可向蒙童們多嘴,這稱呼聽著挺好。倆婆子誠惶誠恐,又喏喏稱是。
  
  朱縣令家的夫人常年深居後院,百姓還真難得一見,尋常有機會碰見,都有丫環差役跟著,驅逐百姓靠近。許縣令家這位夫人倒納罕,一點也沒有架子,對著一幫小孩子和顏悅色。這些日子外界都傳縣令夫人是隻母老虎,倆婆子瞧著倒不像。
  
  夫人笑起來多可親?!
  
  等到差役們第二日前來學語言課,聽得蒙童提起「漂亮的丫環姐姐帶領我們回房之語」,皆面面相窺。誰都知道縣令大人後院沒有使喚丫頭,一切庶物皆是夫人親手打理。不用多想也知,這些小孩子們嘴裡提起的「漂亮的丫環姐姐」定然是縣令夫人了。
  
  
  
  有與這些蒙童同村同寨的,悄悄拉了過去囑咐,此後再遇見了要叫夫人,而不是姐姐。
  
  這些孩子懵懵懂懂,等到下午胡嬌再來,其中幾名便有些束手束腳,盯著自己的腳尖,姐姐是萬不敢叫了。
  
  胡嬌摸摸他們的小腦袋,也不勉強他們。
  
  送來開蒙的孩子最大的六歲,最小的才四歲,卻都非常懂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若是再大一點,大約還要留在家裡使喚,也只有這麼大的孩子幹不了什麼活,在家還要吃閒飯,送到縣學來開蒙最好。
  
  差役們的漢語掃盲課都是在上午,胡嬌便錯過這段時間,每到下午過來瞧一瞧孩子們。她心裡對這些早早離家的孩子帶著憐惜,怕他們互相相處不來,又或者夷漢二族的孩子們在生活習俗上不同,萬一打起架來,各種思慮,跑的也勤。
  
  教孩子們啟蒙的老秀才也跟著孩子們一起吃食堂,每見她來,便要道一聲:「夫人慈心!」他自己科舉無望,正好教這些孩子們,又因為是讀書人,深知夷疆教化之功,功在百年,因此教這些孩子們很是盡心。
  
  胡嬌來了,有時候便問一問孩子們的功課,還與夷族孩子用漢話磕磕絆絆的聊天。孩子們學習語言是很快的,與同宿的互學語言,有時候也會有漢家孩子故意用初學的夷語來與她對話,胡嬌來的勤了,居然也學了幾句夷話。
  
  若是哪間宿舍的孩子們鬧了矛盾,不願意告訴夫子的,等胡嬌來了便會請她斷案,胡嬌便當一件大事來認真對待,許清嘉在前衙斷案,她在後園裡也斷案,回房之後,夫妻兩個聊起來,都不覺失笑。
  
  「沒想到夫人還有斷案之能!」
  
  胡嬌洋洋得意:「你可別小瞧了孩子們,你不過是著眼於眼前,我卻是著眼於未來。等這幫孩子們長大了,將來的縣令恐怕都會感謝我的功勞呢。」夷人融入漢族,替後來在南華縣為官者省了多少事兒。
  
  許清嘉一面笑,一面來脫她的衣服:「夫人能幹,這是為夫的福氣!」
  
  胡嬌橫他一眼:「你還沒被我打怕啊?!」上次打的狠了,他還帶著傷,安靜了半個月,居然還敢來?!
  
  許清嘉義正言辭:「敦倫大事,豈能退縮?」這話說的頗有幾分一往無前的孤勇,引的胡嬌伏在枕上直笑,「倒好似我要取你腦袋似的。放心,我也就是偶爾教訓教訓你,省得你當整個南華縣自己就是老大,不知天高地厚,張狂起來。」笑的軟了,倒被許清嘉利索的扒光了衣衫。
  
  「哪裡哪裡?!有娘子在一旁看著,我哪裡敢?」他一面在她身上動作起來,一面小小聲在她耳邊低語:「等咱們生了兒子,你好生教導就是了。為夫一向規矩的很,還請娘子高抬貴手!」
  
  這話聽著倒怪委屈的!
  
  胡嬌在他腰間軟肉上擰了一下,聽得他低低吸氣,卻堅定不移的將自己往前送,忍不住罵:「你才要高抬貴臀,快壓死我了……瞧著也不瘦怎麼這般重?」
  
  初次在醉後,她連他脫了是啥模樣都不記得了,現在再瞧,這貨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一點也不像她想像之中的瘦骨伶仃啊。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跟孩子們相處多了,再提起生孩子,她倒也沒那麼抗拒了。
  
  二人親密了沒幾日,趕上秋收,許清嘉帶著高正,率本縣大部分差役下鄉去視察各村寨的收成情況,前衙留了趙二與四名差役,以及兩名筆吏坐鎮。
  
  胡嬌自他走後,每日還是往後園子裡跑,如今差役們的漢語掃盲課已經停了,請來的幾名翻譯也跟著下鄉去了,她可以整日在園子裡逛了。有時候還上街去轉一轉。
  
  南華縣百姓基本都不認識她,此間民風開放,在滬州她都敢當街賣肉,在此地更不會拘束了,日子倒也過的悠閒。
  
  許清嘉走了半個月之後,南華縣發生一樁命案,一戶五口之家被滅門,有鄰居說是夷人作案,案子報到縣衙,趙二頓時傻了眼。
  
  他是真老實木訥,若說急智,那是全然沒有。如果是高正,這件案子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的處理了,但趙二帶著四名差役去看完現場,是青白著臉幾乎成了軟腳蝦,被四名差役拖著回來的。
  
  進了縣衙他就要告假,但頂頭上司不在,許縣令命他坐鎮縣衙,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大可以嚇唬幾句,糊弄過去,人命關天,卻是無論如何也糊弄不過去的。
  
  其餘四名差役雖然也嚇的不輕,但見捕頭是這般慫樣,心裡未免鄙視他。
  
  趙二坐在縣衙大堂裡愁的腸子都要打成結了,恨不得裝病,最後還是一名差役瞧不下去了,心道:就憑趙二這樣子,恐怕這事要辦砸,許縣令看著是個好說話的,但高縣尉卻是個武人,這事辦不好回來肯定要挨板子。本著請人來頂雷的想法,他提醒趙二:「頭兒,大人雖然下鄉了,但夫人……夫人不是還在嗎?」捉鬼的時候夫人就很是厲害嘛,說不定這案子她也能破呢。
  
  就算破不了,將來縣令與縣尉回來了,難道還能追究夫人的責任不成?
  
  趙二一聽這話,如汪洋之中抓到了浮木一般,狂喜難言:「你說的沒錯,我這就去求見夫人!」要直往後堂闖,又省起這般不妥當,忙拔腳跑了出去,直接跑去後園子裡敲門,求婆子通傳。
  
  其餘三名差役瞧著他跑了,皆向那名出主意的差役舉起了大拇指:「兄弟,你這主意妙!」不然跟著趙二,他們也只有挨板子的份兒。
  
  又有差役擦著汗表示:兇案現場鮮血淋漓,萬一嚇壞了縣令夫人可如何是好?
  
  那出主意的差役提醒他:夫人連鬼都不怕,難道還怕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2
發表於 2015-3-11 18: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城東的一戶人家門口,此刻圍滿了人,都站在門口議論,哪怕大白天,卻都沒人敢走進去。之前來了差役,進去打了個轉,便走了,只臨走吩囑門口的圍觀百姓,不許隨便進去。
  
  其實不用差役吩咐,也沒人敢進去的。
  
  一大清早,這戶姓賀的人家院門緊閉,路過的人能聞得到透鼻的血腥味,原本也無人注意,都匆匆而。時近中午,這家人也不見開門,最後還是左鄰吳姓男子前兩日借了他家花鋤,敲門去還,沒想到大門略一用力便推開了,院子裡照壁之上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吳姓男子自己都沒敢進去,站在這家門口威了一嗓子,見無人出來,引的路人駐足,這才前去報官。
  
  圍觀百姓們此刻就在研究半開的大門裡,照壁之上蜿蜒乾涸的血跡,猜測案發狀況。
  
  胡嬌隨四名差役前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趙二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假回家了。胡嬌並未准他假期,她也沒這個權利,只道:「大人將整個縣裡都托付給了你,趙捕頭這會兒撂挑子走人,讓誰去擔?」
  
  「偏勞夫人了,我實是……身體不適!」
  
  胡嬌也沒勉強他,自帶著其餘四名差役過來了。其中有一名差役還好心建議她:「夫人不如以白絹覆面,也可阻擋一下血腥味。」被她採納了,點頭致謝。
  
  門口圍觀的百姓見官府又來人了,還是之前的四名差役,這次又加了一名白絹覆面的女子,看不出面目神情,都暗中猜測這女子的身份。見她帶著兩名差役進去了,另外留了兩名差役守門,都暗中咋舌,只覺她膽子奇大。
  
  繞過照壁,院子裡地上也有血跡,此刻已經乾了,成了褐色的印跡。沿著血跡一路尋過去,在院子裡的花圃旁邊,看到一名倒下的四五歲孩童,孩子側趴在地上,眼睛睜的老大,面目扭曲,顯示出案發之時的恐懼神情,另外一隻小手卻抓著脖子似乎無聲的在吶喊,又好似根本喊不出來……其狀可怖。
  
  胡妞扭過頭去,繼續往房裡走,先後看過了這家的其餘四位家庭成員。
  
  賀姓人家一共五口人,一位老母親,年輕夫妻外加一雙兒女。
  
  老母親聽說耳襲多年,被錘殺在房裡,年輕夫妻死在了自己房裡,桌上還有酒菜,酒是本地最常見的米酒,這種酒口感甜醇,度數不高,一般喝不醉人。丈夫是被砍殺,雙目圓睜,妻子卻是被人擰斷了頸椎,似乎都是毫無抵抗之力。
  
  最後找到的廂房裡睡著的小女孩子似乎有六七歲,似乎是被枕頭悶死的,瞧不清明顯的傷痕,但看表情似乎是窒息而亡……
  
  「本縣的仵作呢?」
  
  胡嬌細細看過一圈案發現場,這才想起來古代官衙還有仵作一職。
  
  「楊叔……在義莊……」事發突然,本縣仵作老楊頭一向是在城外的義莊裡呆著,沒事都不輕易進城,無人通知他也不知此間命案,這幾名差役跟著趙二就跟沒頭的蒼蠅似的,都想不起來去找老楊頭。
  
  也不怪他們,除了當年南詔國滅之時,此間死過大批的人,自立縣之後,哪裡出現過滅門案?
  
  這算是南華縣第一個滅門案。
  
  胡嬌遣了一名差役立刻雇個馬車去城外尋老楊頭,她自己則帶著另外一名差役在這家院子裡轉來轉去,不但把這家的廚房翻了個底朝天,連牆角花圃茅房都看了一遍。她看的仔細,差役跟著她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攪了她的思路。
  
  等看完了,她才終於從院子裡出來,讓差役從裡面抬了張桌子來,開始傳問報案人。
  
  吳姓男子似乎被鄰家的滅門案嚇住了,只一遍遍念叨:「太慘了……太慘了,賀祿兒只有四歲啊才四歲……」
  
  胡嬌讓他把經過供述一遍,又從縣裡傳了個筆吏過來記錄,等到那筆吏帶著筆墨紙硯來了之後,吳姓男子將自己一大清早來還花鋤以及報案的經過都講了一遍,他講話的途中,目光時不時掠過賀家,向賀家右鄰的方向瞧過去。
  
  賀家的房子地理位置不錯,緊靠著街道,吳姓男子家門前就連著鋪面,賀家卻沒有加蓋鋪面。
  
  等他講完了,胡嬌便猛不丁問起:「吳郎君家住賀家左邊,可不知賀家右邊住的是一戶什麼樣的人家?」她細心觀察吳姓男子的神情,見他聽到這句話瞳孔微瞇了一瞬,又放鬆了下來,「賀家右邊住著一戶夷人,平日不與我們這些漢人來往,只不過……」他停了一下,見胡嬌頗有興趣的樣子,才接著道:「只不過十日前那夷人與賀郎大吵過一架,周圍鄰里都瞧見過。」
  
  「為什麼吵架?你可知道」
  
  吳郎君搖搖頭,「小民一向不愛打聽旁人家私事,所以他們兩家因為什麼事情而吵起來,小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猜測道:「小民估摸著賀家被滅門,肯定是這夷人幹的!」
  
  胡嬌也不問他為何這麼肯定,只讓門口立著的差役前去賀家右鄰敲門,外面吵吵嚷嚷成這樣,都快熱鬧的趕上市集了,這家夷人卻院門緊閉,就算沒有問題也不由她多想了。
  
  不多時,差役就領著個黑壯的夷人漢子過來了,他見到胡嬌就跪倒磕頭,說了一堆話,她一句沒聽懂。僅憑著她在幼童啟蒙掃盲班學到的幾句你吃了沒喝了沒的日常用語,完全沒辦法應付這麼高難度的會晤。
  
  旁邊有懂夷語的人主動承擔了翻譯的工作,向她解釋:「夫人,他說自己沒殺人!這家人不是他殺的,他什麼也不知道!」
  
  搞半天這夷人漢子翻來覆去說的就是這幾句話,一再表示人不是他殺的。
  
  本來這麼凶殘的滅門案,胡嬌也覺得自己的運氣沒可能那麼好,一碰上就能破了案,只不過她也不能因為這夷人的幾句話就斷定他與此案無關了。她讓那夷人起來,又問那夷人與賀家為何吵架,夷人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原因來,只道是件小事,當時不知怎的就吵了起來。而且他不懂漢話,只是知道對方很凶的罵了過來,於是……他就用夷語很凶的罵了回去。
  
  胡嬌額頭都要掉下一滴冷汗了。
  
  這種莫名其妙的架居然也吵得起來。
  
  語言不通真可怕!
  
  也就只有這種夷漢雜居之地才會有這種事情。南華縣真應該適時打破夷漢壁壘,在全縣公開開辦語言課,先讓大家能夠溝通無障礙才能談以後的發展了。
  
  吳郎君咬死了賀家一家是被「凶蠻」的夷人漢子尼南給殺死的,而尼南則堅不認罪。
  
  等到仵作老楊頭從義莊趕過來,胡嬌又隨著他在兇案現場轉了一圈,細細勘察,最後才將賀家一家五口裝上義莊的板車,拉到了城外義莊去,由老楊頭細細研究。
  
  賀家門口被貼了官府封條,封了起來,胡嬌一聲令下,將吳郎君與尼南都下了大獄,關到了相鄰的兩間牢房,可以互相瞧見對方,但又沒辦法上前撕打。
  
  吳郎君被抓起來的時候,大聲喊冤,「夫人,我與此事無關,怎的也要將我關起來?惡人不是已經關起來了嗎?」
  
  胡嬌安慰他:「這是保護證人,萬一被兇犯再殺個回馬槍,你總不想自己也被殺了吧?」
  
  吳郎君拚命掙扎:「夫人,這夷人漢子都已經被抓起來了,兇犯已被抓,小民不用保護!」
  
  胡嬌哪裡理他這麼多話,揮揮手,差役便押著他走了。她站在被封起來的賀家門前,猜測這起案件到底是情殺還是仇殺,又或者是為財而殺,不得頭緒,轉頭之時,瞧見吳郎君家門口立著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粗胖,目光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呆呆瞧著賀家門首,眼神裡有太多的情緒,胡嬌的直覺只是覺得,單純的鄰里關係,不至於全家滅門,還能露出這種神色。
  
  全無恐懼,倒似有怨意,又或者如今已經解脫了……
  
  那婦人瞧見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立刻轉頭進了院子,關上了院門。倒是右鄰尼南一家,開著個門縫,門口趴著一二三四個小蘿蔔頭,依小到大,一個比一個高,皆是一雙淚眼瞧著她,最高處也是個三十許的婦人,母子們都是一雙眼淚,默默流淚,既沒有上前哭求跪辯,也沒有退卻的念頭,只是默默流著淚望著她。
  
  這樣的目光無端讓她覺得沉重,也許許清嘉的這份工作並不輕鬆,甚至還關乎別人的生死性命,當真輕忽不得。
  
  胡嬌是隔了三日才知道,尼南家有個孩子在縣學啟蒙班裡上課的。那名孩子只有五歲,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小些,似乎有四歲,跟死去的賀祿兒身高彷彿。跪在她面前一遍遍磕頭,用初學的漢語求她:「夫人,阿爸是不會殺人的!阿爸是不會殺人的!」再讓他說出詳細的事情來,他也說不上來。
  
  孩子畢竟年紀還小。
  
  只不過他這種沉默的磕頭方式與尼南的方式一脈相承,可見是一家的父子,帶著難以形容的倔強。
  
  她安慰了一下這個驚惶失措的孩子,又囑咐做飯的婆子,這兩日須好好看顧這孩子,如果他想回家去看一看,便由她們其中一個帶著他回家一趟,再回來上學。
  
  那孩子謝過了她,當真跟著婆子回家去了。不等他回來,胡嬌便帶著差役去了城外的義莊。
  
  老楊頭這兩日忙著解剖屍體,見到她便帶著她去了停屍房,公佈了驗屍結果:賀家郎君與賀小郎的胃裡有部分混和著酒液的啞藥,這是本地山民在火把節之後,保護嗓子的藥,當時吃了只是發不了聲,但過兩日發聲過量的嗓子便完全好了,說是啞藥,其實是一種護嗓的藥,用米酒送服。
  
  只是奇怪的是,那藥除了賀家父子胃裡有,賀家娘子與賀小娘子胃裡卻沒有。
  
  明明是夫妻倆同桌飲酒吃菜,怎的最後妻子胃裡沒有這啞藥,只有丈夫與兒子有,那麼小的孩子,尋常人家是不可能與大人同桌共飲的。
  
  胡嬌大膽假設:「或者……當時席上不是夫妻倆對飲,而是丈夫在陪著另外一名男子飲酒?」她當時對夫妻倆在房裡共飲居然衣衫整齊印象頗為深刻,這三日將細節處想了又想,只想到這種可能。
  
  不然,哪怕米酒,喝到醺然處,又是夫妻倆,豈能還穿的一般整齊?除非夫妻倆跟他們夫妻倆之前似的狀況,全無親密之舉,分房而居。可是這在賀家是不可能成立的,賀家一雙兒女可都是最強有力的證人證明夫妻感情不錯。
  
  況且,她後來也傳問過賀家圍觀的人,據說賀娘子頗有幾分姿色,與丈夫感情恩愛融洽,完全不存在這種情況。
  
  老楊頭昏黃的雙眼瞬間亮了,「夫人說的這種可能,似乎也有。」
  
  胡嬌順著自己的猜測往下講:「火把節剛過不久,賀父用米酒給兒子灌了這藥,自己也喝了藥,沒想到藥效發作,自己被同飲的男子給殺了?只是賀娘子沒有當場尖叫救命,難道……她與這男子是舊識?有情?沒想到這男子最後連她也給殺了,而且心狠手辣,索性一門全滅?」
  
  老楊頭補充她的猜測:「賀小郎在各處跑來跑去的玩,因此可能是從門口瞧見了這一幕,小孩子一嚇就容易出動靜,所以他才會被殺死在院子裡?」他指著旁邊的一包藥渣:「這是從賀家廚房裡拿回來的藥渣,我細細看過了,乃是受寒傷風的藥,裡面還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賀小娘子胃裡就有這藥湯,想是她喝了藥在睡夢中,又在廂房,最後在睡夢中被殺……」
  
  二人異口同聲:「熟人作案!」
  
  只有熟人才會這麼瞭解賀家的情況。只是作案動機還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
  
  不過縣衙牢房裡現關著兩位賀家鄰居,吳郎君倒與賀家相熟,周圍街坊都說兩家交好。只不過吳家娘子脾氣不好,與賀娘子有些不對付。至於尼南一家,倒與周圍的漢人都不大來往,他家家境窮困,這房子也是祖上傳下來的,據說老輩人還是南詔官員,後來南詔滅國,就越來越窮困了,到尼南這輩孩子倒生了不少,就是生活環境也越來越差,夫妻倆整日奔波在外,給人家打短工維生。
  
  當天傍晚,吳郎君與尼南都被押解到了城外義莊,關進了一間黑咕隆咚的房子,只等到三更天,才有差役來開門,帶了他們去停屍房:「夫人說了,今夜正是詐屍的好日子,這種兇殺案的冤魂都是厲鬼,死後怨念強大,若是真兇在屍體旁,定然會來找真兇。既然你們倆都不是真兇,想來在停屍房裡呆一夜也沒什麼關係吧?」
  
  老楊頭難得懂尼南這族的夷語,在旁充當翻譯,尼南立刻點頭表示:就是讓我在停屍房住半個月都沒關係!只要能洗清冤屈!
  
  至於吳郎君,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
  
  差役只作不見,將這二人送進了停屍房,用一道大鎖嘩啦啦鎖上了房門,一陣腳步聲遠去了。
  
  停屍房內一片黑暗,窗外月郎星稀,透著隱約一點月光,可以瞧見這房裡五個屍床上都被白布蓋著,從身高體型判斷,當是賀家一家五口。尼南進去之後便選了個牆角靠牆坐了下來。吳郎君朝著他旁邊靠近了幾步,見他倏然轉頭,雖然瞧不分明他的表情,也知他十分厭惡自己,便又小心退後了幾步,也靠牆坐著。一時房間裡安靜已極。
  
  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本來很安靜的房間裡忽然之間響起輕微的咕嚕聲,就好像斷了的氣管在沉重的垂死工作,聲音十分的駭人。吳郎君立刻轉頭去瞧尼南,見他安靜坐在那裡,心裡便有點發慌,小小的往他身邊挪了一點點,怕他發現,又不敢靠太近。
  
  
  
  漸漸的,那聲音似乎越來越響,好像斷了的氣管續接上了,開始重新工作,初始有幾分不順,慢慢的那氣管便工作的順暢了。第三張床上的屍體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緩緩的坐了起來……
  
  吳郎君尖叫一聲,往尼南身上撲去,卻被這夷人漢子一把推開,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反正就是非常生氣的意思,還往旁邊退了幾步,大約是要他保持距離。
  
  那停屍床上的屍體坐起來之後,臉上身上蓋的白布便落了下來,只露出一頭黑瀑長髮,將整個臉都遮住了,看身形是個年輕婦人,不用問也知這是賀娘子了。
  
  賀娘子真的詐屍了!
  
  吳郎君就跟被定住了似的,眼睛定定看著停屍床上正在活動脖子的屍體,她似乎是脖子被人擰斷了,詐屍之後不太好掌控脖子,便一下一下笨拙的慢慢活動,似乎想找個舒服的角度,最後卻仍然失敗了,就那麼腦袋向著一邊歪歪的垂下來,緩緩移動著準備下床。
  
  吳郎君這下再也忍不住了,扒著停屍房的門猛拍,「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真不是故意要殺他的真不是故意的啊!救命啊倩娘你別過來別過來,求求你瞧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別過來……」
  
  賀娘子從床上緩緩下來,不是用走的,而是用一種詭異的雙腳並齊跳著的姿勢筆直的向著吳郎君跳了過來,嗓子眼裡的咕嚕聲還在繼續,整個停屍房陰森森讓人毛骨悚然,吳郎君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捶門,只恨不得捶開了門奪門而逃,慘叫聲驚天動地:「倩娘你別過來你別過來……真的不怨我啊,我若是不殺賀郎,他肯定要殺我啊他發現了咱們倆的事……倩娘別過來別過來……」
  
  停屍房狹小,那賀娘子沒跳幾下便到了吳郎君身後,兩隻手緩緩垂下來,摸到了他溫暖的脖子。她的雙手冰冷入骨,就好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似的,帶著死氣的冷,激的吳郎君一下子跳了起來,拚命拿頭去撞房門,只求房門能瞬間打開。
  
  那冰冷的似冰塊一般的雙手還在吳郎君脖子上眷戀的摸了兩下,發出一聲嘶啞的「呵呵」的笑聲,就好像一個人喉嚨破了以後只能發出那種不甚清楚的音節,模糊的令人崩潰的音節。
  
  吳郎君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停屍房裡本來便有屍體的味道,瞬間一股濃濃的大小便味道空襲而來,「賀娘子」捂著鼻子朝後退了兩步,忍不住罵了句:「臥槽!這也太臭了!」
  
  房門嘩啦啦打開,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門口站著四名差役以及老揚頭,還有一名筆吏,正摸黑抱著文房四寶。
  
  吳郎君一下癱軟在地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3
發表於 2015-3-12 18: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趙二在家「病了」五日,拖無可拖,這日大早,吃了一大碗他家婆娘做的餌絲飽肚,這才往縣衙趕。他想著賀家滅門案指望他來破案是沒可能了,只能等著縣令大人回來破案,此事已經有夫人過了手,將來便無法再追究他的責任了,想好了對策才來銷假。
  
  到了縣衙,發現手下四名差役都無所事事,倚在坐班房吃著瓜子聊天,不是一般的悠閒,見到他名喚錢章的還有心情開玩笑:「頭兒,你病好了?過來喝杯釅茶吧,不然閒的都要睡著了。」
  
  趙二當真坐了過去,接過錢章遞來的粗瓷大碗,豪邁飲了一口濃茶,這才道:「怎的你們都在這裡?夫人不傳喚嗎?」他其實想問的是,夫人去了兇案現場沒被嚇破膽子嗎?案子怎麼樣了?
  
  錢章吐了兩片瓜子皮,答他:「案子被夫人破了,犯人押在牢裡了,口供都錄好了,簽字畫押,只等大人回來之後便可往上報了!」那目光裡隱隱露著幸災樂禍。
  
  將個滅門兇殺案丟給夫人,自己卻避了,也不知道縣令大人回來之後……該如何處置呢?
  
  趙二還當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說什麼?案子破了?」
  
  四名差役一起點頭,提起此事目光幾乎全變成了星星眼,裡面盛滿了對胡嬌的崇拜之情:「夫人只用了三天就破了這案子,真是了不起!」
  
  錢章吸溜一口熱茶,還要追加一句:「沒想到夫人除了敢捉鬼,還能破案,縣令大人好福氣啊!」
  
  趙二左右扭頭瞧瞧,確定自己沒在做夢,而且此刻大天白日,還真不是他發了臆症,只覺自己一番盤算落了空,當初怕頂雷,此刻卻後悔的恨不得吐血了!他當時怎麼能料得到縣令夫人能破案呢?如果能料得今日結果,只要跟著縣令夫人,哪怕只是跑跑腿,功勞也是跑不了的!
  
  此刻倒好,臨陣退縮的名兒是脫不了的了。
  
  「夫人不會……弄出個冤假錯案吧?哥幾個可瞧清楚了?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二這話,瞬間換來同僚的白眼,錢章也頗為不滿:「頭兒,你都想哪去了?夫人那是有勇有謀!先鎖定了嫌犯,然後半夜三更將嫌犯鎖在了義莊的停屍房裡,自己躺在床上扮鬼,為了讓手冰的跟死人似的,還跟高縣尉家借來了冰塊,躺在床上詐屍,只嚇的嫌犯自己招了,還大小便都溺在了褲子裡……」他想起當夜情形,也忍不住嘿嘿直樂。
  
  自己兄弟幾個跟筆吏以及老楊頭在門口假作走遠,其實卻蹲守在門口聽窗根,當時他心裡還有幾分犯嘀咕,真能詐出真兇來?夫人難道也不怕?!她自己躺在停屍床上扮屍體沒錯,可身邊另外四張床上躺的卻是貨真假實的死屍體,賀家一門其餘四口都早已冰涼僵硬了。
  
  連老楊頭也擔心這招不管用,誰知道還真讓她給詐出來了!
  
  當時吳逢給嚇的厲害了,停屍房門打開之後,他進去鎖拿,這貨緊緊抓著自己的手,死死不肯放開,可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到現在他手腕上還有一圈青印未消呢。
  
  不用夫人再敲打,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整個兇殺案都講清楚了。
  
  賀家郎君賀貴是做小買賣的,平日出門在外,家中止得一個聾了的老母,一對兒女,外加妻子梅氏。梅氏生的頗有幾分姿色,吳逢早就看在眼裡。兩家又是鄰居,吳逢娶的婆娘面相醜陋不及梅氏一半,人又是個憨實的性子,只知埋頭幹活,不知向丈夫獻媚討巧,吳逢一直嫌棄他家娘子跟木頭似的,好無趣味。
  
  正好賀貴三不五時不在家,吳逢又慇勤,有些需要男人搭把手的活計,吳逢便自己尋摸了上前去幫忙,一來二去便勾搭上了。
  
  吳家娘子雖然是個憨實性子,可也並不傻,天長日久,便教她瞧在眼裡,只是有苦難言,最後忍無可忍,只等賀貴販貨回來,便悄悄向賀貴透露一二,只是未曾說清與梅氏通姦的男子是誰。
  
  吳逢知道了,在家將吳娘子一頓好打,又在旁挑撥吳貴,只影射與梅氏有些首尾的乃是隔壁的夷人漢子尼南,這才有了尼南家與賀家鄰里吵架一事。只是此事是隱秘之事,賀貴也不想吵的街坊鄰里盡知,因此吵架的借口完全是臨時找來的。
  
  自許縣令任職以來,對夷人多有看顧,比之朱縣令在時要好過太多。本來南華縣的漢人們向來高高凌駕於夷人之上,都自覺高人一等。若是夷漢兩族有官司要打起來,十成十是夷人輸,不但要被打板子,恐怕還要花盡家中財產來贖人。
  
  尼南雖不懂漢語,卻是個血性漢子,只知道自己不能讓鄰人給欺負了,便用夷語也喝罵了回去,直驚動了街坊鄰里,到最後這夷人漢子也沒弄明白兩家為何吵架。
  
  吳逢卻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此事推到夷人漢子尼南身上去,原本計劃好了只殺吳貴一個的,以後他與梅氏便可做個長長久久的夫妻。哪知道殺賀貴的時候,被跑來跑去玩耍的賀祿兒瞧見了,孩子當時看到自家爹爹被殺,原本還覺得和善可親的鄰居叔叔瞬間成了殺人兇手,立刻嚇的往院子外面跑去,直覺不敢向站在吳逢身邊卻冷眼瞧著的自家娘親求救。
  
  吳逢一見賀祿兒跑了,生怕他跑出去驚動鄰人,一路追了過去,在院子照壁前將他殺害,又一路拖了進去,最後將他隨手扔在花圃旁。
  
  原本丈夫被殺,梅氏是冷眼旁觀的,但是兒子被殺,卻在她的預料之外。
  
  吳逢追出去的時候,她還天真的以為他只是將孩子給哄了回來,當看到吳逢空著手從外面回來,身上尚有血跡之後,她頓時傻眼了!到底尚有一絲慈母心腸,立刻破口大罵了起來,不依不饒的要吳逢賠她的兒子。
  
  事有不妙,如今已經做了兩條人命,吳逢只覺這婦人全無平日的乖覺可愛。原本只是男歡女愛各取所需要,卻還搭上他犯了血案,頓時一不做二不休,將還在喋喋不休的梅氏給掐死了,為了保險起見,最後索性將賀家僅餘的小娘子與老太太也給殺了。若不是賀家與吳家兩家連著一道牆,他都有可能放把火燒了這座院子,到時候一場大火掩藏了形跡,事情便徹底的被掩埋了。
  
  事發之後,吳逢也未從大門裡出去,怕被鄰人瞧見他身上血跡,索性從賀家牆頭小心翻到了自家院子裡。
  
  這條路原本是他偷情走慣了的,當夜翻過去之後,第二日再假作發現鄰家出現兇殺案,將此事栽髒陷害給夷人漢子尼南,哪知道碰上了縣令夫人。
  
  胡嬌跟蹤追擊的本領是經過特訓的,當日她勘察現場的時候發現,吳家與賀家僅一牆之隔,牆上有個地方似乎能發現有人翻牆的印跡,再看到吳娘子的表情,一個大膽的猜測便在腦中成形。再與周圍鄰居訪查,待得與吳娘子談話的時候發現她說話吞吞吐吐,結合賀貴的職業,賀娘子長期獨守空房,這才有了這個大膽的計劃。
  
  當然她破案的過程之中所思所想卻不曾向四名差役以及老楊頭提起過,案子破了之後,老楊頭似乎覺得縣令夫人膽子賊大,連屍體也不破,這麼多年他一個人窩在義莊研究屍體,科研生活是寂寞的,連個知音人也無,見過了胡嬌的詐屍過程之後,只覺遇到了知音,談興大起,追著她便想將自己多年的研究結果與人分享。
  
  可憐胡嬌偶爾扮一回屍體,卻被個剖屍狂給盯上了,她極想對一臉狂熱傾訴慾望的老楊頭說一句:老伯,你這把年紀心臟太激動了也不利於養生,熬了一夜大家都累了,還是回家洗洗睡了吧?!
  
  不過大半夜的城門未開,在頂著老楊頭熱情的目光,她與另外四名差役以及筆吏一起,各人抱著一碗釅釅的茶,坐在老楊頭那狹小的屋子裡,邊打盹邊聽老楊頭洗腦,講述解剖這項事業的偉大之處,一直捱到了天亮才拖著酸困的身體回城。
  
  至於吳逢,錄完口供畫完押之後便被綁在了老楊頭屋門外樁牲口的門樁上了。這原是義莊拉屍體板車的騾子專屬的樁子,不過鑒於吳逢身上的味道太過衝鼻,老楊頭嫌棄他會弄污自己的屋子,其餘人等也不同意吳逢與自己同處一屋待到天亮,那也太折磨大家的嗅覺了,最後全票通過,暫時借他一用。
  
  ——他的行徑連牲口也不如,讓他做回牲口也不委屈。
  
  反倒是夷人漢子尼南由於語言不通,在停屍房裡看了半夜的戲,不但沒害怕還從頭至尾看的津津有味,哪怕語言不通,也沒影響他看戲的興致。跟著大家進了老楊頭的屋子,老楊頭也沒指望著他能聽懂自己正從事著的事業有多麼偉大,便從自己床上捲了一張狗皮扔過去,尼南在老楊頭催眠一般的講述中踡在狗皮上睡的昏天暗地。
  
  其餘人等表示:都比較羨慕尼南與老楊頭的語言不通。求語言不通求不被科普!
  
  趙二聽完了精彩的「縣令夫人破案記」現場實況轉播,錢章講的身臨其境,他卻聽的汗出如漿。聽完立刻去後園子裡求見夫人。沒想到後園子裡煮飯的婆子通報之後,縣令夫人只傳話給他:大人既然留了趙捕頭坐鎮縣衙,前面的事情本夫人概不插手,就由趙捕頭作主好了!
  
  趙二此刻後悔的都恨不得撓牆了,終於深深明白了他為何數十年如一日的不討上司歡喜。
  
  他原本是想趁著縣令大人未回來之前,先在夫人面前求一求,彌補一下之前的失誤。順便再請示一下縣令夫人,下面該怎麼做。不過是一番客套,也算是對縣令夫人表達尊敬的意思。表明即使大人不在縣衙,但我趙二也一顆忠心向著縣令大人!
  
  這還是他當了捕頭之後新學會的技能,哪怕不幹活也不能出錯,有事請示領導,沒事更要請求領導,以此向領導表明屬下時刻將領導放在心上!
  
  哪知道這招用到縣令夫人身上,一點也不管用。
  
  縣令夫人可不是天天坐鎮前衙的縣令大人,不管是審案子還是處理全縣庶物,都得出來跟大家打個照面聯絡聯絡感情。人家是婦道人家,功成身退之後,縮在後院說不出來就不出來,趙二也沒那膽量跑到後院將縣令夫人揪出來。
  
  他十分惘然的回到了前衙去,留守的差役圍了上來探聽消息,「夫人見你了?夫人說什麼了?」瞧那情形哪裡是握憂他的處境,反倒成了縣令夫人的腦殘粉,分明是面對偶像燃起的八卦之火。
  
  錢章就跟沒睡醒似的,一臉的夢幻,問不到趙二也不要緊,自行發揮想像就好:「夫人有勇有謀,以一敵十不在話下(親眼所見外加給偶像加分),若是跟著夫人去捉賊,都要放心幾分呢!」
  
  衙門差役就跟片兒警似的,不管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飛天大盜人命兇殺的大案,誰也保不齊就發生了。若是有個勇武的領導打頭陣,勝算就大了太多。
  
  不怪錢章跟一眾差役有此想法,便是高正也早有此念,只暗下可惜縣令夫人身為女子,不能招攬旗下。
  
  這兩日這四名差役跟那名當日嚇的不輕的筆吏沒少在自家婦人面前提起縣令夫人。這些婦人都不曾見過新任的縣令夫人,只知她年紀很輕,回頭將自家夫君的講述再加上自行發揮添加的細節,向自己的姐妹閨蜜街坊鄰居等等擴散,再加上賀氏滅門案在整個南華縣都引起了轟動,很快縣令夫人審案的經過便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傳播開來。
  
  有說縣令夫人日審陽夜斷陰,還能與怨鬼通靈,也有傳言縣令夫人以一敵百都不帶喘氣的……
  
  各種離奇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很快鋪滿了大街小巷。
  
  半個月之後,視察秋收的縣令大人與縣尉大人帶著眾差役以及翻譯回來了。
  
  出了趟遠門,大家先各自回家洗洗休息休息,再前往衙門報道。
  
  許清嘉回來的時候,胡嬌正在後院子裡與學前掃盲班的小朋友們一起做遊戲,她當老鷹,小朋友當小雞,當母雞的正是尼南家的四小子,送進掃盲班的那孩子。
  
  這遊戲其實很尋常,可是小朋友們發揮想像,只要想想夫人能日審陽夜斷陰,當真與老鷹有共同的特質,凶殘狠毒什麼的,不過夫人是針對犯罪分子,老鷹是針對小雞,都要激動的渾身發抖了。
  
  因此這遊戲就玩的格外有刺激性。
  
  胡嬌每往小雞隊伍中撲過去,就引起小雞們受驚的尖叫,一張張小臉都緊張的盯著她的行動,以前覺得和善的「姐姐」變身「惡人」,那種頭頂懸著即將降落的恐懼都要嚇的小心臟加速跳動。
  
  胡嬌與孩子們撲騰著玩了半個時辰,已經玩的一頭的汗,一共三十多人的隊伍被她叨走十幾隻小雞,其餘的小雞們跟在雞媽媽身後警惕的看著她,生怕噩運落到自己頭上,成為老鷹嘴裡下一隻被叨走的小雞。
  
  這些孩子三十多人組一隊,都是輪換著組隊當小雞,唯獨老鷹不換崗,最後她累的朝後一躺,整個人都躺在了草叢之上,大喊著:「不玩了不玩了小雞太多老鷹吃的要撐死了!」
  
  小雞們全都跑了過來,圍觀這只被「撐死」的老鷹,其中一名四歲的學童還小心的戳了戳她的臉,「熱的,還沒死呢!」其餘學童轟然而笑,方纔的緊張害怕立刻被衝散了,都圍在她旁邊議論怎麼處理「這只撐死的老鷹」。
  
  正議論著,胡嬌頭頂的天空探進來一張熟悉的臉,帶著滿臉的笑意瞧著累癱的她,「好玩嗎?」
  
  胡嬌愣了下,眨了下眼睛再瞧,小雞們已經規規矩矩起身,都向著許清嘉行禮:「先生好!」縣令大人興致上來也給孩子們兼任下啟蒙老師,過過講課的癮。在縣學裡,他不許孩子們稱呼「大人」,皆是先生弟子而論。
  
  「累死了還不快拉我一把?!」胡嬌向他伸手,後者揮揮手,讓孩子們散了,一把將地上躺著的毫無形象的老婆拉起來,牽著她的手回家。見她臉蛋紅撲撲的,鼻尖還有沁出來的晶瑩的汗珠,與這幫孩子們打的火熱,心中瞬間湧上來一種「我的老婆是個善良天真的小丫頭」這種柔軟的想法,若不是背後還有遠遠目送著的小盆友們,縣令大人都要將老婆直接摟進懷裡了。
  
  進了縣衙後院,將那扇連接著縣學的門給鎖起來之後,縣令大人抱著老婆抵在門板上,狠狠親了下去。
  
  很快,他就會知道,他所有自以為是的想法都是錯誤的。
  
  他娶的老婆存在的意義,大約就是來不斷的刷新他的三觀,讓他一次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4
發表於 2015-3-12 18:4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年輕小夫妻久別重逢,比之新婚之時更為甜蜜百倍。
  
  這院子裡只有他們夫妻倆人,就算胡天胡地的折騰起來,也不怕有人聽到響動。
  
  許清嘉泡了個熱水澡,又吃了口熱湯飯,洗去一路風塵,與老婆好生甜蜜了一回,便摟著媳婦兒歇息了。
  
  他這一路上車馬不停,又統計各村寨的耕田以及稅賦,給各村各戶定出了明確的稅收指標等於是推翻了朱庭仙往前的稅收數目,重新量定,工作量巨大,隨行的差役們跟著都累慘了。
  
  不過他這種把辦公桌搬到田間地頭去的務實的工作方式,一致贏利了老百姓的交口稱讚。倒是當初出過銀礦的石羊寨,今年秋收不太好。他們這個村寨原本是指著銀礦過日子的,如今銀礦被收為國家,由軍方接管,礦工卻依舊招的是本地人,於是這個村寨的青壯勞力們依舊去做礦工,疏於耕田,因此收成並不好。
  
  個別村寨的特殊情況,許清嘉也不可能管得過來。這種「官方與軍方都有份管理」的村寨,實際情況是比較複雜,他就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自從軍方接管了南華縣的銀礦,早已將駐兵從南華縣撤出去了。許清嘉這次出門,難得碰上了崔五郎,二人還敘了敘,才分道揚鑣。
  
  第二日天光大亮,許清嘉才醒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身邊人早已經起床了,床頭的小几上放著替他準備好的衣服,從內到外,十分妥貼周全。他收拾整齊了,就著盆子裡胡嬌洗過的殘水淨了把臉,摸了下茶壺,居然是熱的,想來是老婆大清早起來燒好的,防止他起床口渴,心中一暖,就著熱水青鹽漱好了口,收拾的神清氣爽才推開房門出去了。
  
  院子裡,他一路之上帶過去換洗的好幾套衣服鞋襪都髒的不成樣子,胡嬌一大早起來已經洗乾淨了,正往竹竿上晾。
  
  自從後面花園子圈出來做縣學之後,他們家晾衣服便在自己院子裡了。許清嘉走過去搭把手,笑的十分溫和:「阿嬌怎的不多睡會兒?這些衣服也太髒了些,怎不放著我起來洗?」他當年跟著老娘寄人籬下,這些家務都做的極熟,算是自理能力很強的男人。
  
  平日在前衙辦公的衣物都算乾淨,只有點汗味,阿嬌隨手就洗了,昨日回來他提回來一大包袱髒衣服,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胡嬌朝他扮個鬼臉:「大人如今是咱家的頂樑柱,哪裡敢勞動大人洗衣服?!」
  
  許清嘉在她細滑嫩白的臉蛋上擰了一把,「好生伶俐的丫頭,可要老爺賞你?」
  
  胡嬌雙目放光,立刻朝他伸手:「什麼好東西,老爺快拿出來!」許清嘉卻低頭在她手心裡親了一口,「賞你了!」被暴起的老婆掐著他的腰咯吱:「今兒拿不出好東西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縣令大人眨眨眼,目中含春:「昨晚老爺不是剛收拾過你這丫頭麼,難道還沒收拾夠?」
  
  胡嬌仰頭看看天光,外面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夷人的直白,縣令大人竟然越來越油嘴滑舌了,昨晚興起之時,還摟著她逼她說些甜言蜜語,什麼「想不想為夫啊」之類的,胡嬌哪裡說得出口?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結果被某人壓在床上一下一下杵到底,嗓子都要叫啞了。
  
  現在誰要告訴她書生體力不好她跟誰急!
  
  不過大白天大家都衣裝整齊,胡嬌可不怕他,雙臂一合掐著縣令大人的腰就將他扛了起來:「我讀書少,老爺你可別再調戲我,不然我就把你扛過去扔到荷花池裡!」
  
  她這個威脅至少對於不會水的縣令大人來說還是頗有效果的,況且被老婆這麼扛著穿過鎖著的那道門,在一眾小蘿蔔頭面前出洋相,那真是有損威名,縣令大人立刻「識時務為俊傑」,向胡嬌討饒:「老爺我錯了!夫人消消氣!定然是老爺昨晚睡昏了頭,今早起來沒看清是夫人,只當是哪裡冒出來的小丫頭,這才說錯了話!」
  
  胡嬌扛著他繼續往那道門前面走,「這麼說老爺出門這些日子,惦念的原來不是夫人我,而是外面的小丫頭?這是被哪個村寨的小丫頭勾走了魂魄,還沒收回來?」
  
  「沒有沒有!決無此事!若是夫人不信,不若問問同行的高縣尉,有他作證,夫人該放心了吧?!」
  
  胡嬌可還沒忘上次高正帶著縣上富紳給許清嘉拉皮條的事兒,早在心裡狠狠記了他一筆,「這倒是,有高縣尉在,恐怕沒有的事兒也能讓他穿針引線,給老爺辦成一樁美事!你說我該如何去謝謝高縣尉呢?」
  
  許清嘉被她扛在肩頭,好在他大清早起來還沒吃過呢,胃裡空空如也,倒也不覺多難受,只是心中頗有幾分好笑,看來阿嬌這是記恨高正了,軟聲軟語在她耳邊說好話:「阿嬌妹妹想多了。就算高縣尉想拉郎配,還有十來個夷族小娘子對著你家老爺我唱情歌,可是老爺我聽不懂啊,都白瞎了人家一番心思。」
  
  正好到了園子門旁,胡嬌將他放了下來,從腰間去掏鑰匙,「嘖嘖,聽起來老爺這是後悔自己不會夷語啊?不然開口唱和,一路之上恐怕能收得幾美吧?正好今兒院子裡教夷語的先生回來了,不若打今兒起就將老爺送進去學夷語,省得以後老爺連個情歌也不會對。」
  
  許清嘉趁此機會立刻抱住了胡嬌的腰肢,將她抵在門板之上,目中笑意氤氳,先在她鼻尖輕巧的吻了一下,這才將她整個人都摟進懷裡滿足的歎氣:「真沒想到為夫居然娶了個小醋罈子回來!」一面低頭去吻她,最後吻著吻著二人又沿原路回去了。
  
  一路甜甜蜜蜜打打鬧鬧,似乎將外面的世界都忘了,等到想起來吃飯這回事,都已經中午了,胡嬌從許清嘉懷裡探出頭來,往帳子外面去瞧,光裸的肩上全是紅色的印跡,「好像……快要到中午了……我灶上還燉著雞湯呢。」
  
  許清嘉摟著她慵懶的都不想動了,只覺月餘以來就數今日過的最舒服,連肚子也不覺得餓,真是有情飲水飽。不過眼瞧著老婆要掙扎著下床,他便起身將她按回被窩,自己起身:「你且躺著,我去盛了來吃。」
  
  胡嬌便往被窩裡縮了縮,等縣令大人去端湯端餅子。
  
  涼菜是早就拌好的,滴了幾滴香油香醋拌好的紅根綠葉兒的菠菜,顏色漂亮食之清甜,還有一早就烙好的餅子,外加野生菌雞湯,等到許清嘉端了過來,在床上擺上小炕桌,胡嬌便披著外衫擁著被子吃了起來。
  
  本來是極為尋常的家常小菜,一頓飯也吃的甜甜蜜蜜,縣令大人自己喝一口湯,還要給老婆喂一口湯裡的菌子,再用油嘴在她臉上印個印子,直惹的胡嬌瞪眼,他卻哈哈大樂。
  
  胡嬌只能拿帕子來自己擦乾淨了。
  
  與這人相處的越久,越熟悉,便覺得他越無賴。早先還當他是端方君子呢。連胡厚福都被他騙了,只當他就是個文雅書生,哪知道他戲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飯後二人靠在一起消食,胡嬌吃的有些撐,靠在他懷裡直哼哼,縣令大人便摟著她輕輕的替她揉肚子,手摸到她的小腹的時候,心裡一動,更是輕了幾分,等於是輕輕拂過,倒惹的胡嬌問他:「老爺是不是沒吃飽?」連個揉肚子的力氣也沒有。
  
  許清嘉呵呵一笑,只作不解其意。
  
  他摟著她,講起舊事。
  
  「……我小時候也是極淘氣的,上樹掏鳥下荷塘撈魚,有次還差點淹死在荷花池。有時候還闖進爹爹書房,將他的書畫都胡亂糟蹋一氣,不過爹爹脾氣好,從來不生氣,只說小子不淘那是閨女,就不是小子了。有他這麼縱著,我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後來……寄居在舅舅家,起先還是孩子心性,淘氣了幾次,娘親氣的狠了,從來不曾發脾氣的她將我狠揍了一回,我就乖了很多。後來便越來越懂事……有時候跟阿嬌呆著,就覺得倒越來越像小時候了,忍不住就想淘氣……」
  
  年深日久,父母在世的日子也許算是他生命中最快樂幸福的生活了,所以語調裡還浸染著當初的快樂與深深的懷念。胡嬌也記得自家老爹在世之時對她寵的無法無天,某些方面來說,他們的命運有共通之處,只是胡嬌幸運的是還攤上了個好哥哥胡厚福,因此哪怕父母雙亡,也並沒受什麼委屈,至今還是個橫衝直撞的性子。
  
  她心中微憫,大約每個學會看人臉色的孩子都必然要經歷一個心酸的過程。因此那些天真不解世情的歲月就格外令人留戀。她將自己使勁往許清嘉懷裡塞了塞,彷彿是以最親近的姿勢來表明自己的親密之意,嘴裡卻道:「你現在見天淘也沒事兒,我會代替婆婆管教你的。打屁股還是扔荷花池,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
  
  許清嘉低頭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啞聲低語:「都不選!我選這個。」不住往她耳洞裡吹熱氣。
  
  這日縣令大人往前衙去的時候,不出意外的到下午了。跟著他出門的人早都已經來衙門坐班了。高正一見到他,便神色古怪,「大人一路勞頓,瞧著今兒氣色不錯啊。」這神色瞧著就是吃飽喝足某方面也十分滿足的模樣了。
  
  他想像一下回家聽到傳聞的驚悚感,都覺得縣令大人真是膽量氣魄異於常人,不由十分佩服。
  
  「縣尉也氣色不錯。」許清嘉翻著案頭放著的卷宗,隨口道:「有沒有問過趙二,咱們出去這些日子,縣上可有什麼大事?」
  
  高正還當他一早就知道了,夫人怎麼著也要表表功勞的吧?沒想到夫人做好事不留名,將這事留給他們前衙的人來做,當下便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縣令大人:你家老婆太能幹!
  
  「不如……叫趙二錢章他們過來回話?」反正他也不在縣上,誰留守縣衙,前來跟大人回個話也是應該的。
  
  不多會兒,趙二錢章便一前一後的來了,聽得許清嘉問起縣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趙二便有幾分猶豫,瞧瞧旁邊錢章躍躍欲試,大有「要替自己的偶像表功」的衝動,他只能硬著頭皮道:「別的事倒也沒有,都是些小事,只有一件事……」在縣令大人瞧過來的眼光裡,十分艱難的回答:「大約在半個月以前,縣上出了一樁滅門慘案,一家五口被殺!」
  
  許清嘉一下子站了起來:「啊?!屍體呢?可有驗看過?有沒有嫌犯的線索?」
  
  高正在旁扭過頭去,假裝研究縣令大人座椅靠背上的花紋,反正他不在縣裡,發生了什麼都只是道聽途說,堅決不能拿到縣令面前來。
  
  趙二見縣令大人似乎要立刻準備起身去查看兇案現場的打算,忙道:「屍體都已經拉到義莊去了,這會兒恐怕老楊頭都已經處理掉了。被殺的那家人院子也被封起來了——」後面的話未說完,已經被許清嘉打斷:「胡鬧!案子都沒破,怎麼能將屍體處理了?!這不是胡鬧嗎?!」
  
  錢章在旁插嘴:「大人,案子已經破了,是那戶人家的鄰人男子所為,兇手都已經打進了大牢,口供都已經錄了,犯人也已經簽字畫押認了罪,只等大人來了結案呢。」最後意猶未盡的加了一句:「這案子還是夫人破的呢!」語氣簡直不能夠驕傲!
  
  「什麼?」
  
  許清嘉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趙二此刻十分理解縣令大人的失態,想當初他聽到這件案子被縣令夫人破了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還當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呢。
  
  錢章見縣令大人確實不知,為了替偶像歌功頌德,少不得要再來一遍當日破案的實況轉播,順便當著趙二的面黑了他一把,將他當日裝病,推了此事給夫人頂雷,夫人二話不說接下這件事,親自勘察兇案現場,又再三再四傳訪賀家鄰居,最後更是親力親為扮詐屍嚇的吳逢吐露了真話,破了案子都講了一遍。
  
  他講的很興奮,縣令大人聽的很夢幻。
  
  縣令大人昨晚到今天上午,一顆心還沉浸在「我的老婆是個光明的小天使說不定此刻肚子裡就已經揣著另外一隻小天使」的幸福生活裡,忽然之間聽到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那個版本裡「我的老婆能通靈,我的老婆會斷案,我的老婆酷炫吊炸天……」完全無法接受好嘛!
  
  這分明是傳奇故事裡的人物,哪裡是睡在他身邊的阿嬌妹妹?!
  
  這也太震撼人心了!
  
  作為縣令夫人的腦殘粉,錢章完全沒有考慮到此事對縣令大人的衝擊力,顧自誇耀縣令夫人的豐功偉績,並且旁敲側擊的向縣令大人獻上對偶像的仰慕之心。
  
  沒辦法,自那日辦完案子之後,夫人就深居簡出,不但是求見的趙二沒見到真人,便是他們都沒機會見過夫人,壓根沒機會對偶像表達仰慕之意。
  
  許清嘉勉強接收了錢章委婉的請求代為轉達向偶像致意的仰慕之情,幾乎以夢遊般的狀態查看了賀家滅門案的卷宗,又提審了犯人吳逢,還讓人去城外請了老楊頭來。老楊頭跟縣令大人談完了話之後,雙目放光頗為期待的表達了想要見一見夫人這位女中豪傑,順便再次與她談一談解剖這項偉大的事業。
  
  因為他做仵作這麼多年,人人都道他操的是賤業,可是唯獨夫人那天誇讚了他一句:「解剖其實是門很重要的學科,楊叔經驗豐富,對人身體的瞭解恐怕連醫術高超的有些大夫都比不上!」一句話就肯定了他一生職業的價值所在。
  
  知音吶!
  
  縣令大人似乎心不在焉,聽到他這個請求,只道夫人這兩日身子不適,以後有機會再讓他們見面,便打發老楊頭走了。老楊頭走到半道上才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暗道一聲「老背晦!」他都這把年紀了,老婆過世也足有三十多年了,也沒個子息,就一個人孤伶伶住在義莊,尋常女子哪敢嫁給他?想想他那雙摸過屍體的手,也覺得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因此老婆過世之後,老楊頭也一直未曾續絃,差點忘了年輕夫妻蜜裡調油,正在興頭上,縣令夫人這幾日不得忙著侍候大人,哪有空與他這老頭子閒聊?
  
  許清嘉回後院的時候,都還有幾分恍惚,只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
  
  這件案子無論是從破案的時間速度乃至方法,都充滿了「阿嬌式的大膽」,其實想想頗為符合阿嬌一貫的形象,她身上似乎永遠有一種說不出的生機勃勃,很難說那是傻大膽還是真聰明。
  
  等他坐在飯桌上,端起飯來,卻忘了吃,被胡嬌催促著吃飯的時候才有了幾分清醒,抬頭瞧見了胡嬌,心裡冒出一句話來:家還是那個家老婆卻已經不是那個老婆……呀呀呸!家還是那個家老婆明明還是那個老婆……卻又不是那個老婆……
  
  一句話都要把自己給繞暈了!
  
  他的心緒頗為複雜,很想開口問一句:阿嬌真能通靈?
  
  又怕問出這句話來嚇著了她。就好像她真的隱藏了什麼秘密一般。
  
  難道當初他嚇唬她的時候,說起縣衙裡慘死了多少人命,她真的能瞧見什麼,所以才嚇的不行?!
  
  想到這裡,許清嘉心中頗為愧疚,只覺得自己當初設計阿嬌與他同床,似乎有欺負人的嫌疑,還有點心疼她被自己嚇住了。想到此,他展顏一笑,替她挾了一筷子肉,「妹妹快吃,吃完了好生休息。」
  
  本來是一句尋常的關懷,可是聽在胡嬌耳中,想起昨晚到今日的胡鬧,只覺後腰還有幾分酸意,橫了他一眼,低頭扒飯。
  
  吃完飯之後,許清嘉總算從震驚中醒過來了,無論如何,老婆能幹是件好事,他除了默默向老婆獻上自己的膝蓋之外,順帶給老婆點上三十二個贊之外,還跑到書房裡去,給大舅哥恭恭敬敬的寫了封信,就想問問老婆大人從小到大可有什麼異狀。
  
  好歹現在已經有了前面的事情做鋪墊,就算大舅哥跑來跟他講,我家妹妹能掐會算,他都不會太驚奇了。
  
  最後當他回到床上去,摟著已經睡著的胡嬌細細的腰肢,盯著她秀麗的帶著點英氣的臉,怎麼也想不明白,我家老婆為何這麼能幹?
  
  想想他家大舅哥,就是個寬厚的好人,平生唯一會的技能就是殺豬,又不好說謊,又沒什麼特異之處,偏生教養出來的妹妹有這種奇怪的技能,當真難解。
  
  最後,他親了親胡嬌的臉蛋,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過了段日子,當許清嘉在茶樓聽到說書先生將「縣令夫人斷案」一事經過藝術再加工,當做茶樓的壓軸曲目,搬上了舞台,驚的茶盅都差點掉下來。
  
  這時候,案子都已經結了,吳逢連同卷宗都已經押送到了州府衙門,而在遙遠的滬州,胡厚福正自己磕磕絆絆的讀完了妹婿寫來的信,一頭霧水,不知道他想表達啥。
  
  他家阿嬌自小活潑調皮,除了力氣大點,能吃能玩能睡,沒一點毛病,又乖巧又懂事還體貼他,哪裡有奇怪的地方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5
發表於 2015-3-12 18:4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胡厚福是個好兄長,這無庸置疑。
  
  接到許清嘉含義奇怪的信之後,他整個人便陷入了一種焦慮的情緒之中。為了怕自己讀起來詞不達意,不太能明白妹婿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又特意花了兩文錢去街上請了個秀才讀信。
  
  魏氏見他憂心小姑子都到了食不下嚥的地步,晚間歇下還忍不住替他排解:「別是……妹妹哪裡惹的妹婿不高興了?許郎當了官的人,總有幾分官威的吧?」再說小姑子那個暴脾氣,還真保不齊是這樁事。
  
  胡厚福更是著急上火了。
  
  「阿嬌從小都不惹事,別人若不欺負她,她好說話的很,難道是妹夫納妾了?在外面有人了惹阿嬌不高興了?阿嬌……不會把妹夫給揍了吧?」就他家妹子的力氣,萬一把妹夫揍出個好歹來,說不定還真有其事呢。
  
  「瞧你說的,咱妹妹能是揍夫郎的人嗎?」魏氏本來是勸他的,都被他的猜測說的要上火了。
  
  胡厚福十分肯定:「要是妹婿真有什麼惹她不高興了,我還真相信阿嬌會揍他。不過……若是阿嬌都氣到要揍他了,那鐵定是妹婿做了什麼讓她生氣的事情。」總歸錯處肯定不在自家妹妹這裡。
  
  魏氏都被他這般護短的態度都逗笑了,「是是是,一準兒不是咱家阿嬌的錯!不定就是許郎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了。你若是實在心急,就將鋪子先歇業了,親自去南華縣瞧一趟。橫豎妹妹也走了一年多了,到現在還沒聽到喜信兒,我那日還在娘娘廟裡求了張符來,你拿過去親手交到妹妹手裡,讓她貼在床頭,待有了喜信之後再燒了。」
  
  這提議讓胡厚福眼前一亮:「那我明兒起來就去找鏢局,看有沒有去南華縣或者路過的商隊,我這就跑一趟。只是家裡要讓你一個人操心了。不行就將岳母接了過來陪你些日子?」
  
  夫妻兩個當夜就議定了行程,第二日起來之後,就忙活了起來。胡厚福去外面鏢局聯繫商隊,魏氏在家裡準備給胡嬌夫婦帶的東西。一年多沒見,她還真給胡嬌準備了不少東西,從貼身衣物到鞋襪,還有一兩套幼兒穿的衣服,從裡到外煞是齊全。
  
  反正這東西遲早用得上,這次胡厚福親自去,正好帶了過去。
  
  一切準備停當,胡厚福聯繫好的商隊也到了出發的日子,他提著兩個大包袱跟著商隊出發了。曉行夜宿,足足走了一個月,才到了南華縣地頭。那商隊還要轉往他處,算是路過南華,進了城之後付了銀子,他便找人問了路,直奔縣衙而去。
  
  縣衙正門處,今日恰錢章值守,見得一個粗壯的漢子風塵僕僕背著倆大包袱要直往衙門裡闖,忙攔住了:「大人這會回後院吃午飯去了,不審案子,你若有什麼冤屈,等下午再來。」
  
  胡厚福隨手一扒拉,錢章的小身板便轉了個圈:「我是許縣令的大舅兄,不申冤。」
  
  錢章轉了個圈頭都暈了,扶著門柱子才站穩了,從後面扯住了胡厚福的後脖領子:「說你呢往哪闖?大人下午才來呢!你說你是誰來著?」
  
  胡厚福在上一次接到胡嬌的信之時,就得知許清嘉陞官了,幹翻了原來的縣令,自己爬上去了。這事還頗出乎他的意外,當時還飲了一壺酒以示慶賀。被錢章扯住了脖領子,索性轉頭回來,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告訴他:「我是許縣令的大舅兄!」他長這麼大都沒在衙門裡這麼橫過,今兒可是頭一次。
  
  錢章傻眼了:「你說你是……夫人的兄長?!」
  
  見胡厚福點點頭,錢章瞬間雙目放光,扯著他就走:「舅爺跟小的來,夫人若是知道舅爺遠道而來,不定多高興呢!也不知舅爺是多住些日子啊還是過兩日就走,回頭小人請舅爺去外面吃酒耍子……」絮絮叨叨,扯著他出了縣衙的門直奔側門而去。
  
  胡厚福被他的熱情都弄的有幾分不自在了,暗自在心底裡嘀咕:別是妹婿當官有些貪婪吧?倒是讓縣衙裡的差役都這般小心巴結?
  
  錢章到了側門,興奮的直拍門,「大人,你家來親戚了!」側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側門正對著的石子小道盡頭,縣令夫人肩頭扛著個人,朝側門望了過來,瞧見側門口立著的人,隨手將肩頭扛著的人一扔,幾步便竄了過來,錢章順著夫人跑來的方向瞧過去,縣令大人一臉尷尬的坐在地上,朝著遠去的夫人徒勞的伸手:「阿嬌——」
  
  錢章慌忙舉袖遮住了雙眼,以示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就這樣遮著臉往前面去了。
  
  ——他什麼也沒瞧見,既不知道大人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也不知道夫人將大人當石碾子一般的練舉重,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最傻眼的還要屬胡厚福。
  
  雖然設想過自己彪悍的妹子會揍妹夫,但想想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真到了眼前,他都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景。
  
  要偏袒肯定還是偏袒自家妹子,可是……對著老實的妹夫,若是不主持公道一回,似乎也說不過去。況且妹夫現在是縣令了,總要給他留幾分面子。
  
  差役機靈是跑了,他這撞上門來,總不能裝作路過吧?
  
  胡嬌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家大哥會不遠千里的從滬州跑到南華縣來,這側門每日都開著,縣衙後院倒也沒誰敢隨便推開。
  
  見到自家哥哥,她就將肩頭的許清嘉給丟到腦後了。
  
  最近二人玩慣了這遊戲,她要麼在縣學裡跟孩子們玩老鷹捉小雞,要麼被縣令大人捉到床上玩,折騰的狠了她就將縣令大人扛到肩頭作勢要去扔到荷花池裡去。今天中午吃完了飯,本來好好的消食,縣令大人起了歪心邪念,胡嬌怒從心頭起,想將這個白日宣淫的混蛋給扔出去,才扛了許清嘉從房裡出來,走了一段路就被錢章推開了門……
  
  後面的事情,不說也罷。
  
  胡厚福被妹子拖進了門,他在扛著兩個大包袱的情況下還主動轉身,好心替妹妹把門拴了起來,以防她這彪悍的名聲傳到外面去。
  
  胡嬌接過他手裡的兩個大包袱,許清嘉也已經爬了起來,滿臉通紅的趕了過來:「大哥來了,怎的不不提早傳個信兒,我好派人去接。」
  
  胡厚福臉比他的還紅,也是臊眉耷眼的跟他客氣:「這不是……我心急,想著早點過來就沒告訴你們。」早知道能看到這一幕,怎麼著也應該先找個客棧住下了,派個小二上門來通知一下,約好了時間自己再上門來吧?!
  
  他都後悔死了!
  
  胡嬌倒是一點也沒覺得哪裡不妥,哥哥遠道而來,她都高興壞了,將包袱放下之後,拉著胡厚福問長問短,茶都是許清嘉倒的,等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胡厚福需要洗一洗,還要好生吃一頓,這才意猶未盡的準備去廚房燒水煮飯:「哥,你先坐會兒,我這就去燒熱水,你好生洗洗,吃完了飯咱們再聊。」
  
  許清嘉忙攔她:「阿嬌燒大哥的洗澡水就好,我讓錢章去外面訂一桌酒席來,咱好好給大哥接風洗塵。」
  
  胡嬌去灶下燒水的功夫,許清嘉拿了銀子去前衙,讓錢章去訂席面,胡厚福一個人坐在廳裡瞎琢磨,瞧這樣子,妹夫似乎……也沒生氣嘛。
  
  難道是……平日被妹子給揍慣了?欺壓著欺壓著就習慣了?!
  
  他咂摸了下,覺得就算自家妹妹……在婚內不太講道理,真的欺負妹夫了,但是既然妹夫都沒找他告狀,他就索性裝不知道得了。最好的結果就是妹夫習慣了阿嬌的管束,以後哪怕當了再大的官,後院還是自家妹妹說了算!
  
  這個結果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等到許清嘉從前衙回來,坐下來之後,他才委婉的向許清嘉表達了下慰問之意,「阿嬌……力氣是大了點,平時玩鬧起來沒輕沒重,妹夫可別惱啊。她心腸可軟了,就是不會說甜話兒!」
  
  許清嘉關注的重點並不在這裡,況且方纔還真是他們夫妻倆在玩鬧,並非胡厚福暗自猜測的「妹夫被妹妹天天給家暴」這麼嚴重的問題,當即笑道:「她是力氣挺大,打小就力氣大,鬧起來就圖個好玩……」被老婆給摔倒在舅兄面前,怎麼說也有點讓人臉紅,許清嘉還是略提一提就跳過了。
  
  他關心的是,舅兄不遠千里的跑過來,難道真有什麼需要提點他的,阿嬌的奇異之處?!
  
  縣令大人一臉嚴肅的瞧著舅兄,胡厚福被他的嚴肅所感染,也盯著他問的小心翼翼:「收到妹夫的信我這一路緊趕慢趕就過來了,可是阿嬌……她哪裡不舒服?」
  
  縣令大人很想揪著大舅兄的衣領問一句:大哥你家妹子通鬼神你造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
發表於 2015-3-12 18:4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當日胡厚福泡了個熱水澡,吃過了外面酒樓送來的席面,被胡嬌拉著聊天,從家事聊到了外面的左鄰右舍,以及市井閒語,聊無可聊還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最後還是胡厚福自己撐不住了,坐在那裡直打呵欠。
  
  「阿嬌,大哥一路上都累壞了,還是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兒再聊好不好?」還是許清嘉看不過去了,才勸住了她。
  
  胡厚福見到妹子不但沒瘦下來,個頭還長高了,顯見得伙食不差。當了官家夫人,身上穿的也是家常面料,不過他也知道自家妹子不是愛鑽研穿衣打扮的性子,倒也沒什麼奇怪的。況且妹婿溫文爾雅,待阿嬌又著實溫柔,哪怕當著他的面被家暴,也不曾見面就告狀,有休妻的念頭,他就覺得這一趟跑的很值。
  
  不是親眼所見,哪怕胡嬌在家書裡寫的花團錦簇,他也要多思慮兩遍,想著是不是這丫頭瞞著他了。
  
  這夜胡厚福處的十分香甜,連夢也未曾做一個。第二日起床之後,許清嘉已經去前衙處理公務了,胡嬌給他做了碗餌絲,配著小菜以及醬香牛肉片,還有花卷,倒也吃的十分開懷。
  
  吃過了早飯,胡嬌又帶著胡厚福去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些本地的特色小吃,乳扇雕梅竹筒米酒之類的,提了一串就回來了。
  
  許清嘉已經從前衙回來,等著他們兄妹了。
  
  他不到旬休便只能在前衙坐鎮處理事務,今早又有兩樁案子要審,一件是偷牛案,一件是偷鴨案,都算不得大案,可是又非他不可。舅兄前來,他卻沒空招待,想想也覺得不好意思。
  
  下午的時候,許清嘉便派了錢章帶著胡厚福去街上轉轉。
  
  自上次錢章在他面前將胡嬌講的神乎其乎,許清嘉似乎便發現了他的才能,這小子口才不錯,講起來活靈活現,有時候便召他過來聊些市井傳聞。
  
  錢章心眼靈活,又對縣令夫人崇拜不已,自思夫人兄長,必定是樂於聽別人誇誇夫人的,這話他親自講就也要有人起個頭,必須是借別人的嘴說出來,在旁佐證,他再以目擊證人實況轉播一番,才顯得他不是刻意拍馬屁的,還讓舅爺知道了自家妹妹有多能幹,想想就完美。
  
  他先帶著胡厚福滿縣城轉了一圈,想著男人的通病,見到美色就走不動道了,也不知道舅爺好不好這口,便將他帶著從紅樓那條街走過,下午已經睡起來的姐兒們都正倚樓迎客,見到他們路過,頓時一路哥哥郎君的叫了起來。
  
  胡厚福何時見過這種陣勢?立刻催促著錢章速速離開。
  
  錢章從心裡大鬆了一口氣。
  
  其實帶著舅爺逛窯子,不見得是好差使。萬一夫人不待見這種行為呢?大人自從鄭婉娘之後,都已經絕足風月場了,若是夫人不高興了又如何是好?
  
  可是招待舅爺,最主要還是要教舅爺滿意。男人的樂子無非是吃喝嫖賭,既然嫖不在此列,路過賭坊的時候舅爺的眼神都不往裡瞟,顯然也是不好此道,剩下的就簡單多了。
  
  錢章帶著胡厚福直奔茶樓。
  
  南華本地產茶,說是茶樓,其實也供飯,只是過了飯點便有說書先生擺上了架子鼓講古,有時候也講講今人傳奇,多是改編的善惡因果的故事,不過最近場場爆滿的壓軸大戲卻是縣令夫人破案。
  
  他們來的早了點,說書先生還在講一個書生與個富家小姐的愛情故事,正講到收尾處,那富家小姐跟著窮書生私奔,窮書生十年寒窗苦讀,一朝成名,帶著富家女回娘家,窮書生用鼻孔與岳母講話,報復她嫌貧愛富,最後那富家岳母好生向窮書生賠禮道歉,窮書生才用鼻孔原諒了富家岳母。
  
  富家小姐深感夫君寬宏大量不講前嫌,準備後半輩子為奴為婢的侍候他,頗有一些茶客喜聽這種故事,時不時叫聲好。
  
  等這個故事講完了,胡厚福與錢章開始續第二杯茶的時候,說書先生一敲架子鼓,開了嗓子講起了縣令夫人日斷陽夜斷陰之事。
  
  一眾茶客聽的津津有味,胡厚福則差點將茶杯摔下去,聽到縣令夫人在義莊審案那段,講的活靈活現,」……那賀家一門枉死,都托了縣令夫人申冤。夫人夜夜被亡魂擾的不得安枕,便將公堂設在了義莊停屍房……」後面便講到縣令夫人破案的細節,冤魂如何在夫人背後襄助,夫人如何察顏觀色,從二名嫌犯之中查出真正的殺人兇手……
  
  說書先生一張利口,講的活靈活現,大熱天有降熱消暑之功效,直教胡厚福後背都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喝了一口熱茶,懷著一絲僥倖道:「聽說你們前任縣令被抓,沒想到他家夫人還挺能幹,居然會審案子,還通鬼神……」阿嬌的信裡沒寫過啊。
  
  只知道前任縣令年紀老大,那夫人年紀定然也不小,可是案子裡的縣令夫人卻……卻是個不及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啊。
  
  錢章聽到入神處,轉頭笑的十分開懷:「舅爺哪裡話,這故事裡講的縣令夫人正是咱們縣如今的夫人舅爺您的親妹子。這事兒還是數月之前發生的,當時小人也在場呢。」巴拉巴拉講了一通,倒是比說書先生講的還精彩。
  
  可憐的胡厚福卡吧一聲,手裡的茶盅掉了。
  
  ——這小子說的這位縣令夫人……不是他家妹子吧?!
  
  胡厚福妹子養到十六歲,都嫁出去一年多了,才考慮教育問題,怎麼都覺得有點晚了。
  
  他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自家妹子從小到大的事情,一點奇怪的細節都不曾想起來過,她就是個除了力氣大點之外,能吃能睡能玩的活潑的小丫頭,真的真的……沒什麼奇異之處啊!
  
  現在他能理解妹婿當時是以何種心態給他寫信了。
  
  這事外面講的有鼻子有眼,連錢章這個目擊證人也講的神乎其乎,只差向他吹噓親眼瞧見他家妹子通靈了,連胡厚福都差點被錢章洗腦。
  
  回去之後,這次不用許清嘉再開口,趁著胡嬌去廚下準備晚飯,他拉著妹夫躲到了自己睡覺的廂房裡,小聲問他:「阿嬌……她有奇怪的地方?」
  
  這事必須得問清楚了。
  
  聽說有種人是開了天眼的,能瞧見常人瞧不見的東西。往不好了講,這種人因為天機外洩,通常都會折了壽數,他家妹子應該不在此列吧?
  
  許清嘉看著舅兄神神秘秘的,就猜到他估計是被錢章那小子給講了一通阿嬌破案之事。自從錢章跟著阿嬌出過差之後,都有點神神叨叨了。這小子提起阿嬌來都恨不得頂禮膜拜,有時候許清嘉都有種打他二十板子好讓他住口的衝動。
  
  不過這小子嘴甜,人又勤快,很識時務,在歷次的清洗之後居然還留了下來,就……勉為其難先用著,記下這二十板子了。
  
  「本來……也沒什麼奇怪的。」許清嘉很羞愧:「只是剛住進這院子的時候,為了好玩……我還嚇唬過阿嬌呢,說這院子裡南詔國滅的時候死過好多人,恐怕把她嚇壞了。那時候……」不知道我她通靈來著著。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你跟嫂子好不厚道,這事竟然從來沒告訴過我一聲!
  
  許清嘉心底坦蕩,倒不懼鬼神,也沒覺得老婆除了力氣大,外加一個通靈的技能有多可怕,只是有點可憐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害怕成什麼樣子了,從來也沒聽她提過。
  
  偏偏她又是個倔強的性子,趙二將案子推到她頭上,她原本可以不管此事的。說到底她只是個婦道人家,出了事有男人扛著,哪裡需要她親自站出來審案,還要勘察兇案現場,在停屍房裝死人?
  
  許清嘉每想一遍,都心疼自家小媳婦,更恨趙二臨陣退縮,又有平日的不作為,賞了他二十板子,打的皮開肉綻,被人抬回家裡去養傷了。更將他從捕頭的位子上擼了下來,仍舊做個尋常捕快,相應的提上去的待遇也降了下來,又革了他兩個月米糧,以示懲戒。
  
  最近這段時間,縣令大人最為煩惱的課題是:怎麼疏導老婆在通靈審案之時心靈受到的傷害。
  
  假如老婆撲進他懷裡哭兩聲,或者抱著他撒嬌表示,老公倫家好怕怕,那還好說,他可以慢慢開解。可是偏偏是胡嬌這種咬死不吭聲,該幹嘛幹嘛,玩起來特別凶,笑起來特別狠的,縣令大人在旁反倒看的膽戰心驚。
  
  這是……被刺激的狠了?!
  
  不然他何至於要向大舅兄求助啊?
  
  親手扒拉阿嬌長大的大舅兄表示很茫然:通靈?阿嬌真的通靈?幾時增加的新技能求科普!
  
  哥真的不知道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7
發表於 2015-3-12 18:49: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胡嬌在胡厚福與許清嘉擔憂的眼神裡笑的腸子都要打結了。
  
  通靈?日審陽夜斷陰?
  
  她揉著肚子,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兩個月裡,縣學掃盲班的孩子們每次從家裡回來,總有些問題要向她請教,諸如阿姐的親事成不成,出門在外的阿爹能不能順利回來之類,完全拿她當巫師來求吉凶。
  
  她當時都是怎麼回答來著?
  
  胡嬌擦著冷汗想了想,似乎……她當時都是好話,還好為了安撫這些孩子們,她的話都十分的吉利。
  
  能夠因為一件案子而收穫大把的腦殘粉,這是胡嬌未曾預料到的。
  
  只不過胡厚福與許清嘉的擔憂全然不在她的預料之內。本來許清嘉從外面回來之後,她是有必要向他講一講自己的作為。只是這個世界內外有別,職權分別,她已經越界,也不知道許清嘉會不會高興,索性就絕口不提此事。
  
  在她的觀念裡,夫妻相處最好也別踩過對方的底線,免得在婚姻生活裡滋生不愉快。
  
  能夠包容自己一切的那是老媽,不是老公。
  
  抱著這樣的觀念,她難得安於後宅,偶爾出線一次,又假裝自己壓根沒做過此事,許清嘉不提,她也樂得裝傻。
  
  討賞就不必了,反正縣令大人所有的收入都無私上交,再從她手裡領零花錢。就算討賞,也不過是從她左手口袋裡掏出來放到右手口袋裡而已,壓根沒什麼區別。
  
  卻不知許清嘉不提是被老婆的能幹給嚇著了,完全沒想到她能做成這麼一樁漂亮的事情,完全是突破了他心裡那個只是力氣大又熱忱的老婆形象。又因為她的絕口不提,不知道在心裡衍生出了多少個奇怪的念頭。在得知連大哥也是被他寫的信召來的,胡嬌更無語了。
  
  「這事你就不能問我啊?」
  
  縣令大人此刻做了個巨傻無比的動作,他撓了下自己的腦袋,顯示出了智商上難得一見的捉急:「這不是……這件事情太奇怪了嘛?!」
  
  胡嬌直問到他臉上去了:「是覺得以我的腦子破不了這案子所以這案子破的有點奇怪?」拖長了調子轉頭向胡厚福求助:「哥——,他的意思是你妹妹我就是個大傻蛋!」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還不肯承認我很聰明!
  
  學渣也有自己的優勢的!
  
  胡厚福連忙安撫炸了毛的妹妹:「哥哥信你!我家阿嬌不論什麼事情哥都相信你能做好!阿嬌最聰明了!」他這種盲目的信任讓胡嬌頗為受用,順便教育許清嘉:「瞧見了沒?你以後啊就跟哥哥學著點兒!」
  
  縣令大人點頭哈腰表示:以後一定努力學習向舅兄看齊!
  
  胡厚福可不管妹妹教育妹夫,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這件案子真的是自家妹子破的嗎?
  
  「阿嬌快給哥哥講講,我聽著外面人講的雲山霧罩,都覺得不像真的。」
  
  縣令大人也立刻洗耳恭聽。
  
  事情都過去好幾個月了,胡嬌終於有機會在許清嘉面前展示自己智商上的優越感了,小模樣兒頗為得意,呷了口茶便開講,從如何勘察現場到如何大膽推測,到最後詐出了嫌犯親口吐露罪行,相比較錢章的神乎其乎,以及市井傳聞,說書先生改編的故事,許清嘉在聽過N個老婆大人破案的版本之後,終於有幸聽到了最真實的案情匯報。
  
  不管是出於愛護老婆的心,還是老婆講起此事慎重的態度,許清嘉都在直覺上選擇了相信老婆這個版本最為真實可靠。除了驚訝這件案子的凶殘程度,最讓他驚訝的還是阿嬌的心細如髮,觀察入微。
  
  ——真沒想到女漢子老婆還有這樣一面。
  
  胡厚福聽的都入了迷,最後還怪妹夫少見多怪:「阿嬌本來打小就聰明的很,能破了這案子也不奇怪!我早就說嘛,這些人見不得阿嬌比他們聰明,就胡亂編造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來騙人!」擔憂之事去了之後,他現在滿眼冒光,瞧著自家妹子的眼神與錢章瞧著胡嬌的眼神沒什麼區別。
  
  真是太棒了,回去要立刻給爹娘上柱清香,表示下自己多年撫育妹妹有功,一定要向爹娘表表功!
  
  許清嘉無力撫額:大舅兄你這樣推卸責任真的好嗎?!
  
  明明之前還與我一樣的態度,都擔心的不行,怎麼轉眼就將此事推給我一個人了?
  
  不過老婆沒被自己嚇壞,這說明她這些日子當真是在縣學玩的十分開心,那真是再美好不過了。況且……有個能幹的老婆這都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縣令大人表示:前世我一定是個大好人,今生才能修來個好老婆!
  
  並且為了讚揚「聰明貌美」的老婆大人,縣令大人特意抽出兩天空來,帶著老婆與舅兄去州府玩了一日。州府比之縣府自然要繁華許多,此地夷族眾多,各族風俗不同,又有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兒,胡嬌直奔著吃食而去,胡厚福卻拿出身上的銀子準備全數花光:「我瞧著這裡許多東西都新奇有趣,又有許多好吃的,都是滬州不曾見過的,我既然來了一趟,不如多多採買些回去,賣出去也應該能賺一筆。」
  
  他來之前,為了怕妹妹這裡需要銀子,幾乎將家裡的積蓄拿了一大半兌換了銀票,隨身帶著。
  
  胡嬌與許清嘉都覺得這主意不錯,索性陪著他在州府轉了好幾轉,初步商定了要販賣的貨物。本地盛產火腿,各種茶葉,以及夷人吃食玩意兒,又有山珍乾貨動物皮毛,滬州近南,都不產這些東西,三人在客棧裡開了個單子,又按著胡厚福身上的銀子來算,滿滿採購了三大車,雇了夥計送到南華縣衙,這才算完。
  
  既然妹妹無事,胡厚福出來的時日也不短了,沒過兩日便辭別了妹妹一家,要帶著這三車貨回滬州去。許清嘉親自出面,在縣上尋了鏢局商隊,又雇了夥計,還有胡嬌為魏氏準備的首飾,將自家庫房裡的火腿搬空了一半,還有山珍之類,這才送了胡厚福走,依依不捨直送出城去也不捨得回轉。
  
  等回到家裡,翻著魏氏為她準備的衣裙,以及給未來孩子準備的小衣服,更覺傷感。
  
  許清嘉在旁開解了好幾日,見她還是怏怏不樂,似乎胡厚福來了一趟,倒將她的魂都勾走了,知道她這是思鄉病犯了,但他在此間任職,不獨一時半會回不了滬州,恐怕以後能回滬州的機會都少之又少,最後想到她在縣學開心的小模樣,便多多鼓勵她去跟縣學的孩子們玩,連家務都被縣令大人包攬了。
  
  直等她在縣學裡跟孩子們泡了四五日,才又漸漸開朗了。只是她開心了,玩的花樣也越來越多,帶著孩子們上樹掏鳥,在園子裡跑跑跳跳,被跑來揪老婆回家吃飯的縣令大人撞見了,總要憂心一下她的肚子。
  
  她這般玩法……會不會有些太過?
  
  等晚間她入了夢鄉,縣令大人總要拿手撫摸下她柔軟溫暖的小腹。
  
  這年秋天,整個南華縣交賦稅都十分的順利。往年朱庭仙定的標準很高,但交到州府去的實則只有三分之一,其餘的三分之二都被他當作私財另行處理了。今年許清嘉重新核對田地畝數,按照實際情況制定了稅賦,整個南華縣的百姓頭頂的天空都亮了,交完了稅,還能過個寬裕的年,都對新任縣令大人感念不已。
  
  許清嘉帶著高正親自押了秋稅去州府衙門面見上司。
  
  他去辦公事,胡嬌只能一個人留在縣衙後院,於是她除了去縣學跟孩子們玩,有空便出門逛街,或者去高正家串門,與高娘子以及高家幾個侍妾玩樗蒲。
  
  樗蒲也叫呼盧,一具五子,故亦名五木。其法上黑下白。一子悉為兩面,一面塗黑畫牛犢,一面塗白畫野雞。凡投子者五皆現黑,其名盧,在樗蒲中為最高之采。其四黑一白,其名曰雉,其盧降一等。自此而降。
  
  投擲時,只能出現六種情況,一種是全黑,二種是四黑一白,三種是三黑二白,四種是二黑三白,五種是一黑四白,六種是全白。
  
  高娘子每擲,胡嬌便在旁拍掌大叫:「五白五白五白……」
  
  高正那幫侍妾裡也分了幫派,有幾人給高娘子助威:「五黑五黑五黑……」也有些人跟著胡嬌嘴裡喊著「五白五白五白……」反正賭場之上不分大小,這幫人起先賭些銅子,後來覺得還不如飲酒來得刺激,索性以酒來賭,有兩次胡嬌都喝的快醉了,便耍賴不肯再上場,倒引的高正一幫侍妾直笑。
  
  「沒想到夫人也會耍賴……」
  
  高娘子替她分辯:「你們哪裡知道,夫人這是想縣令大人了,這才酒入愁腸,全化做了相思淚,借酒思人呢!」
  
  胡嬌被她臊的挽了袖子再上:「高姐姐你就胡說吧!咱們今兒再戰!」
  
  高家老夫人還活著,雖然高娘子管家,可頭上有個婆婆總歸有些拘束,也就是藉著陪縣令夫人,才能鬆快一日,她家那些侍妾也要守著規矩,也就上了賭場與縣令夫人玩起來不分大小,毫無拘束,況高正也不在家,不用侍候男人,長日無聊,倒都盼著她來。
  
  胡嬌隔個幾日不去,便有侍妾前去高娘子面前問問:「太太,夫人這幾日做什麼呢怎的也不見家來?」
  
  高娘子也正悶的慌,索性叫了幾個聽話的侍妾:「不如今兒你們陪我去縣衙瞧瞧夫人做什麼呢。帶上樗蒲,再裝上幾罈子酒,咱們去替夫人解解悶去,省得她一個人悶的慌。」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8
發表於 2015-3-12 18:49:21 |只看該作者
  一行人浩浩蕩蕩坐著馬車直奔了縣衙,結果拍了半日側門,都聽不見動靜,卻聽得後園子裡笑聲傳了過來,便猜測:「別是夫人正在縣學裡吧?」
  
  丫環機靈,跑去拍縣學的大門,守門的婆子來開門,聽到是縣尉夫人問起,縣令夫人可在,立刻笑著迎了出來:「夫人在院子裡陪孩子們玩呢,快請了高娘子進來。」她們日日瞧慣了夫人跟一幫童兒玩,起先還當瞧稀罕,時間久了就習慣了。卻忘了高娘子一行人等可沒見過胡嬌這般模樣。
  
  高娘子帶著一幫侍妾們進了縣學,這院子她也熟,以前來過好多次,只是改了個門而已,景致倒沒改動,便沿著小路往喧囂處去了,及至近了,才瞧見縣令夫人與一幫孩子們組隊玩,跑來跑去笑的跟個沒出門子的傻閨女似的,好不開心。
  
  「還當她悶的不行,我這才帶了人與她解悶,哪知道她玩的倒比我們都開心!」高娘子跌足歎,又拉著侍妾的手:「咱們還是回去吧,看著她這樣兒,哪有點夫人的端莊樣子?」
  
  胡嬌玩的大汗淋漓,瞧見高娘子帶著一眾花枝招展的侍妾過來了,便讓孩子們自行回去,又囑咐大的照顧著點小的,別貪圖熱回去便脫衣服,先拿乾淨的布巾子從脖子裡塞下去鋪平,等吸乾了後背上的汗,再換衣服也不遲。
  
  等囑咐完了才迎了過來,聽到高娘子這話立刻笑著去拉她:「姐姐這是做什麼?今兒帶了這麼多人來可是前幾日輸的太慘,今兒這是想找回場子,這才帶著這麼多人殺上門來示威?怎的還沒戰便要跑,難道是怕了我?」
  
  高娘子被她逗的沒法,遂跟她拖著手兒直接穿過相連的門,進了縣衙後院。
  
  一眾人在廳裡擺開了架勢,便玩了起來,只因這裡再無旁人,竟然比在高家還要玩的盡興。
  
  許清嘉完全未曾想到,自己出了趟公差,去了次州府匯報工作,府君大人又召集了其餘各縣的縣令們齊聚州府商量本地事務,才延耽了一個月,回來老婆就變成了個醉鬼,大天白日喝的不省人事。
  
  高娘子與帶來的幾名侍妾也是玩的瘋了,只除了一名喚柳枝兒的侍妾,其餘的都喝醉了。各人同來的丫環都在,倒不防縣令大人直接從前衙過來,進門看到家裡醉倒的幾名女子,倒也沒說什麼,只吩咐將人都弄到廂房去躺著,他自己則抱起醉糊塗了的夫人逕自去了臥室,動作極為小心,倒好似怕把人給弄醒了似的。
  
  高娘子的貼身丫環白鷺招呼著侍妾們帶來的小丫環將醉了的都半攙半扶弄到了廂房去,索性兩邊廂房都空著,床鋪被褥皆有,便將幾人安頓好了,再出來便發現縣令大人不見了。
  
  白鷺與柳枝兒面面相窺,眼下這種局面,她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過了有一會兒,才見縣令大人端著個碗從外面進來了,直嚇的柳枝兒與白鷺跪了下去,鼻端嗅到一般酸味,交換了個懷疑的眼神:難道……縣令大人是去熬解酒湯去了?
  
  「廚下有解酒湯,你們各去盛一碗給自家主子餵下去吧。」說完這句話,他便端著湯進了臥室。
  
  白鷺與柳枝兒還跪著,聽得房裡縣令夫人咕噥一句:「五白……」,似乎聽得縣令大人輕笑了一聲:「你這丫頭,沒想到賭性這麼大。乖,喝口解酒湯再睡……」語聲輕柔,完全就是哄孩子的腔調,白鷺與柳枝兒都聽呆了。
  
  她兩個悄悄起身,躡手躡腳退了出來,似乎還聽到縣令大人低低喚了一聲:「阿嬌張口,乖乖喝一口……」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只覺臉都紅了。
  
  外間傳聞夫人悍妒,縣令後衙裡豢養了一隻胭脂虎,縣令怕夫人怕的厲害。但聽縣令大人哄夫人喝醒酒湯這溫柔小意的樣子,哪裡是怕啊?分明是愛慘了!
  
  二人到得廚下,發現灶上還有一大鍋解酒湯,灶眼裡的柴火都未熄,柳枝兒都被嚇住了:「這是……縣令大人做的?」縣令大人洗手為夫人做解酒湯,說出去都讓人不敢相信。
  
  可是事實俱在眼前,她們是親眼看著縣令端著那碗解酒湯進了臥室去的。
  
  在廚房裡找到了漆盤以及碗,盛了幾碗解酒湯,端到了廂房去,分開給醉過去的幾人都餵了半碗下去,柳枝兒與白鷺便坐著發愁。
  
  許大人都回來了,恐怕他家老爺也回來了。可是娘子都醉倒了,家裡留下的那兩個侍妾也不是個省心的,掐尖要加強的厲害,還不知怎麼編排呢。
  
  直等到了黃昏時分,高娘子酒才醒了,喚了白鷺過來,扶她洗漱,還問:「夫人呢?可醒了?等夫人醒了我們便辭了她家去,在外面一天了。」
  
  白鷺小聲回話:「娘子,許大人回來了。」
  
  「幾時的事?」
  
  「就是……夫人跟娘子醉了剛巧回來……」
  
  高娘子一聽都傻了,「這……這可如何是好?」她一向循規蹈距,最近高正不在家,陪著縣令夫人玩,漸漸玩的有些無拘無束了,開心是開心了,但……被縣令大人撞上醉倒在他家,似乎就不太好了。
  
  「娘子別慌,大人沒有不高興。我瞧著……倒好似沒什麼事兒。」遂將縣令大人回來看到夫人醉成一攤爛泥,不但把人抱回臥房,還親自下廚熬解酒湯之事講了,聲音裡都含著羨慕:「夫人真是好福氣!」沒想到年輕俊朗的縣令大人居然……是個溫柔之人呢。
  
  高娘子都聽得愣住了。
  
  不告而別似乎也不太好,但聽說自縣令大人進了廳裡都還沒出來,一直到現在,可見夫人還沒醒。想了想她索性又倒頭躺了回去:「我頭疼,我酒還沒醒,我還要再睡會兒。夫人醒了再叫我起床。」她算是瞧出來了,外面的一切傳言都是假的,不管是夫人能通靈還是夫人跋扈善妒,都是假的。明明夫人就是個熱情的還沒長大玩心極重的小丫頭。
  
  柳枝兒與白鷺都急了,雙雙去拖她:「娘子,再睡不得了,爺也回來了!許大人回來,咱們家爺也必定回來了!家裡的那兩個……還不定怎麼編排呢!」
  
  高娘子摸摸柳枝兒的臉蛋:「傻孩子,咱們在夫人這裡玩樂,爺只有高興的份,哪裡會責怪我們?」
  
  柳枝兒是高正新納的妾,才十五歲,在她眼裡的確跟小孩子似的,年紀又小,勝在極為聽她的話,高娘子也樂得帶著她。
  
  柳枝兒眨眨眼,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太太的話,她是從不敢違逆的,當即坐在旁邊,看著高夫人睡。
  
  高正到了家裡,留下的那兩名妾室可樂壞了,直當今日撿了個大便宜。便在高正面前好頓編排,只道高娘子大天白日帶著酒去縣衙取樂,「爺再不管管,太太也有些出格了……」
  
  高正此次跟著許清嘉出門,不但見過了各縣的一把手,還在府君那裡露了好幾次面,許清嘉一直誇獎自己在南華縣站穩腳根,多虧得縣尉鼎力相助。朱庭仙捅了那麼大的簍子出來,府君也跟著吃了掛落,得了上面的申斥,本來對新任的縣令不太放心,哪知道待見過了許清嘉,又聽得他匯報工作,才覺得這年輕人踏實肯幹,哪怕才入官場,只要不給他招禍,就算不錯了。
  
  又聽得他開辦縣學,讓夷人在不知不覺中被漢話,頓覺這法子妙極。
  
  
  
  其實自南詔國滅,此地由大周接管,對夷族的管理就一直很是令上面的人頭疼。大家都想維穩,可是維穩也不是長遠之計。待聽得許清嘉推行的辦法,府君頓時眼前一亮。
  
  這才有了府君急召轄下縣令齊聚州府,共同商討夷人漢化之事。
  
  最後臨別之際,府君除了勉勵許清嘉好好幹,還勉勵高正一定要好好輔佐許清嘉,將南華縣治理好,高正當時激動的熱血沸騰。
  
  他跟著朱庭仙多少年,出頭露臉的事情從來輪不到他,沒想到跟著許清嘉沒多久,就在府君面前露了臉,回來的路上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才到家聽到高娘子不在家,也沒什麼想法,沒想到聽了侍妾在那編排高娘子帶人帶酒去縣衙尋歡,立刻便怒了,「懂什麼你們?都滾出去,去娘子院子裡跪著去!等娘子回來看怎麼發落你們!都慣的你們無法無天了,在我面前就敢編排娘子的不是!」
  
  那兩名侍妾沒想到討好賣乖不成,反被罰跪,無論如何都沒想明白。
  
  她們哪裡想得到,高正如今正得許清嘉倚重,況許清嘉並非是個一意攬權的,他處理溫和公允,又肯讓他出頭,只要好生跟著他幹幾年,將南華縣打理好了,在府君那裡留個好印象,不愁將來沒有出頭之日。
  
  他如今前途都繫在許清嘉身上,自然更盼著高娘子與縣令夫人交好,不管縣令夫人是真通靈還是假通靈,可她的能幹不是假的。他是武人,不比讀書人心思細膩,想的是縣令離開縣衙,出了大事還有夫人能頂著,便是好事兒。
  
  只要高娘子多學來兩成,還怕不能成為賢內助?!
  
  傍晚時分,胡嬌終於醒來,看到許清嘉頓時大喜過望,撲進他懷裡腦袋頂在他懷裡玩鬧了一會,外面悄悄候著的白鷺跟柳枝兒聽到縣令大人與夫人的笑聲,忍不住與對方交換了個驚訝的眼神,縣令大人果真一點也沒生氣,聽這聲音似乎還很是高興。
  
  「我走了這一個月,還一直擔心阿嬌孤單呢,有高娘子陪著,阿嬌倒玩的很開心。」
  
  胡嬌仰頭親了下他的下巴,才記起酒醉的高娘子:「我喝醉了,高姐姐怎麼樣了?都睡到現在了你也不叫醒我,我去看看高姐姐怎麼樣了。」
  
  夫婦倆親自送了高娘子出門,許清嘉還謝了她一回:「我出門在外,內子年紀小,多謝高娘子照顧她!」
  
  有了縣令大人這句話,高娘子回家,一點都不覺得氣虛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9
發表於 2015-3-12 18:4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胡厚福回家之後,將從百夷之地販來的貨物放在自家鋪子裡販賣,沒想到大受歡迎,用了一月功夫就將貨物出脫,特別是火腿茶葉之類,受到了滬州百姓的熱烈追捧。
  
  他算了算此行獲利,竟然比自己一年殺豬賣肉都強,心裡癢癢,與魏氏商量不如關了肉鋪,再跑幾趟。
  
  「咱們兩個人守著這鋪子也餓不死,日子尚且過得,只是將來總要給孩兒多多備下些家產。」
  
  等他回來之後,就發現魏氏懷了身孕,正是他走之前懷上的,現在也有差不多四個月身孕了,得虧他走之前將岳母請了來陪著魏氏。
  
  魏氏私心裡倒不想讓丈夫奔波,她只想守著鋪子好生過,只是見得胡厚福興致頗高,便不曾駁了他的回,等到她娘親上門來瞧,便跟自家娘親講起此事,倒被她娘給罵了一通。
  
  「如今你家妹婿在百夷做著官,姑爺正是藉著這個才多跑幾趟,一則親戚親戚,走著走著就越來越親密,太長時間不見面自然就疏遠了,女婿肯多跑,將來有門得力的親戚,你肚裡若是個哥兒,等落了地將來讀書科考,還怕無人扶持?二則男兒志在四方,別瞧女婿是個殺豬的,可也不能說就沒大志,保不齊將來還能給你家裡置辦下一份大的家業。你一個婦道人家,男人能幹,親戚有靠,高興都來不及,怎麼盡想著兩口子關上門來過日子?」
  
  魏氏被自家娘親給罵了一通,改日便吐了口,要胡厚福放心去外面,「娘親說了,等我快臨盆了,她必定來親自守著,你只管去跑生意便好。」
  
  胡厚福怕她一個人在家寂寞,如今又懷著身子,便尋了外面人牙子來,買了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放在她身邊侍候。那小丫頭還有個守寡的娘,被婆家欺負的無立足之地,娘倆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胡厚福索性將這小丫頭的娘也一起買了來,做些粗使的活兒,順便管了家裡人的飯食。
  
  有了這娘兩個,又有岳母孫氏時不時前來陪伴兩日,胡厚福揣好了銀錢,又往南華縣趕了過去。
  
  胡嬌還不知道很快就又要與自家老哥見面了,她最近日子過的還是很滋潤。許清嘉不肯深管她,只要她開心,說起來幾乎是對她千依百順。後面縣學裡的孩子們在她的帶領之下,也是淘的不成樣子,令先生很是頭疼。
  
  可是若是懲治了這幫孩子們,豈不是要帶頭先懲治縣令夫人?
  
  教啟蒙的老先生十分為難,特意請了她去,很是委婉表達了「在夫人的帶領下這幫孩子們都淘的不成樣子了,字也不安心識書也不好生背……」,最後只差攤手問她:夫人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
  
  胡嬌倒是只顧著自己痛快了,況且辦縣學的宗旨是讓夷漢孩子能夠和諧相處,打小相處起來的情份更不容易在長大之後為了莫名的歧視而對立起來。她原來還只覺得在共同的遊戲玩樂之下加強孩子們的感情,現在看來耽誤了孩子們的功課,老先生憤怒了。
  
  於是……孩子們的玩樂時間被減了一半,回到了課堂。
  
  對此,縣學的一幫孩子們頓覺幸福感直降,各個跟進了重刑監牢的犯人一般,看到她都露出求救的眼神。
  
  胡嬌在孩子們的眼神裡抵擋不住,索性給這幫玩心奇重的孩子們立了規矩,若是功課好了,自有獎勵,比如重新開發個新遊戲,或者增加課外活動的時間。
  
  有了她的督促,縣學裡的老先生發現,最近孩子們的學習積極性高了很多,都空前的認真了起來,除了他佈置的大字,回頭自己還要加寫,背起課文來也認真許多,真是成也縣令夫人,敗也縣令夫人。
  
  他終於有了覺悟:想要降服這幫孩子們,戒尺加罰抄書罰背書這種落後的教學方式已經不管用了。
  
  老先生憂鬱的覺得,自己的教育方針還及不上縣令夫人的遊戲獎勵機制。
  
  可惜他一把年紀鬚髮皆白,真要這把老骨頭陪著孩子們親近,也覺得吃不消,最後只能默默的退居二線,只做些文字教學工作,將課外活動的時間全交給了縣令夫人去處理。
  
  胡嬌考慮到這幫孩子們的體能,恐怕將來走科舉仕途的並不多,反倒是體能十分重要,無論如何,長大成人之後,這幫孩子們總要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擔負起一個家庭的責任。索性將自己從前上過的體能課拿來給孩子們上,只是訓練強度減半。
  
  夷人孩子與本地孩子從小都是在野地裡山裡跑的,有採摘野菜菌子的,也有家裡父親專事打獵的,比如尼南除了打短工,還要時不時進山打獵,就顯得體能尤為重要了。
  
  也不知是這幫孩子們跟她處出了感情,還是別的原因,無論是胡嬌帶著他們做遊戲,還是訓練體能,都玩的十分盡興。本來胡嬌是認真給他們上體能課,結果這幫熊孩子都當這是新開發出來的遊戲,各個玩的興致勃勃。
  
  最後還是許清嘉心裡擔憂的不成,勒令胡嬌減少運動量。胡嬌總覺得自己現在是帶著一支小兵在開展訓練,頑心起來還訓練這幫孩子們疊被子搞內務,連宿舍衛生都煥然一新,瞬間減少了園子裡兩名婆子一半的勞動量,婆子們樂的不行。
  
  許清嘉如今在南華縣站穩了腳根,平日出個佈告,下面的無論是官吏還是百姓無不緊跟縣令大人的步伐,堅決徹底的執行,偏偏到了老婆這裡,什麼命令都要大打折扣,只得在晚間入睡之時,攬著她親了又親,哄了又哄,又摸著她柔軟溫暖的肚子無限憂心:「阿嬌啊,你每日這般皮下去,若是懷上了孩兒,我恐怕都要愁的睡不著了,哪怕在前衙辦公,還怕你在後院爬樹上房呢。我可是聽說婦人懷著孩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當了娘可不能不禁心啊!」
  
  胡嬌在他的懷裡仰頭去瞧,見縣令大人愁的都快成個小老頭了,一雙眉毛都快擰在一處了,不知道的還當他憂國憂民呢?滿臉愁緒。
  
  她在他懷裡笑的跟只蝦米似的踡縮了起來,腦袋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上蹭了又蹭,最後笑著應了下來:「許大哥,你真是想的有點多了。」前幾日她才歡送走了姨媽,哪有這麼快?
  
  許清嘉翻個身,將懷裡的人兒壓在身下:「既然不快,那為夫就再努力努力!」
  
  時近初冬,高娘子再來,便帶了別人的請托來。本地士紳以及官吏家眷想要拜訪縣令夫人,托她牽線。
  
  自上次高娘子從縣衙回去之後,見到主院裡跪著高正跟前得意人兒,傳話的丫頭將原委講明,她便明白自己這件事情賭對了。自此便越發往縣衙跑的勤了,沒想到高正往她房裡跑的也勤了。
  
  高娘子時常一個人在想,她往縣令夫人這裡跑的勤奮,丈夫就往她房裡跑的勤,當縣令夫人與她的房事掛上鉤以後,這事多少顯得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她每每想到這裡,都要忍不住偷笑出聲。
  
  後來她將此事悄悄講給胡嬌聽,胡嬌頓時捶榻直樂,還一個勁兒追著她討要謝禮。
  
  二人的關係倒更密切了,幾乎快算得上無話不談了。
  
  其實本地士紳以及原來衙門裡留下來的小吏家眷們裡,也確有當初在朱夫人處與胡嬌見過面的,更有甚者還有兩位甚直還嘲笑過胡嬌。沒想到許清嘉翻身成了縣令老爺,且在南華縣這塊地皮上幹的風聲水起,至今過個半月便有府君傳令讓他前往州府,有事相商,恐怕過個三二年,許縣令進上一層樓也不是沒有可能。
  
  於是這些人便心眼活絡了。
  
  朱庭仙的夫人三不五時就要開個小宴,請了各家的太太們聯絡感情,偏偏這位許夫人整日窩在縣學與孩子們玩樂,來往最密切的也只有縣尉家眷,這幫太太們想要巴結也尋不到門路,只得托了高娘子做說客。
  
  「上門都是客,想來就來吧。」胡嬌一臉賊笑,高娘子看到她這笑,都覺得沒憋著好。
  
  「夫人這裡連個煮茶的丫環都沒有,這幫娘子們來了怎麼招待?」
  
  「高姐姐也真是的,你來了我都能招待,難道她們竟然比你還重要了不成?」
  
  高娘子聽了這話頓時眉開眼笑,「不然我帶幾個丫環過來幫忙?」雖然比不得朱夫人當年待客,可終歸不能太過寒酸了。
  
  胡嬌可沒準備跟一幫不熟悉的,並且以前曾經對她懷有敵意的婦人們一起吃飯聽戲,以示姐妹情深。
  
  「姐姐過兩日只管帶了人來,我這裡招待不了,不是縣學裡還有雇來做飯的婆子嘛。」
  
  正好許清嘉最近又被府君召到州府去了,家裡又只剩下她一人了,日子也著實寂寞了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0
發表於 2015-3-12 18:49:57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章
  
  高娘子只當縣令夫人會在自家客廳裡招待這幫婦人,在曾經被嘲笑過的地方坐著讓她們行禮,巴結逢迎,想想就莫名有點興奮。可惜她還是錯估了縣令夫人的想法。這一位的心思,似乎從來都不在婦人之間的意氣之爭。
  
  到了約定的日子,她帶了那些婦人前來,卻有婆子引了她們去縣學。縣令夫人在縣學裡招待大家,並且組織了孩子們前來感謝這些婦人。她笑的全無芥蒂,「這些孩子都是托了諸位家裡的福,才有機會能在縣學讀書識字,今日正好是個機會,讓這些孩子們親口向恩人道聲謝!」
  
  「不敢不敢,夫人謬讚了……」
  
  「這還是許大人與夫人的功德……」
  
  「……」
  
  縣令夫人今日組織了孩子們向婦人們致謝,又組織了這些婦人們參觀了孩子們的寢室,課堂,以及食堂,最後還順便讓婦人們品嚐了一下縣學食堂的飯菜。
  
  「外面都知道縣學是縣裡的士紳官吏們捐款才能辦成的,雖然每個月的帳務都在外公佈,但具體如何實施的想來諸位也有疑問,今兒既然來了,不如便體驗一番縣學食堂的伙食,也好讓大家有個切身的體會,知道自己家捐出的銀子是怎麼花出去的。」
  
  其中很有幾位富紳家的婦人們面色不好看起來。
  
  她們平日皆是養尊處優,說句不好聽的話,便是胡嬌這位縣令夫人都比不上這些婦人們的生活。她還要凡事親自操持,哪比得上這些婦人們行動間皆要丫環服侍。
  
  縣學的伙食再好,恐怕連她們家裡房裡的貼身丫環都看不上,可縣令夫人卻帶著大家吃食堂與這些貧家子弟共餐……簡直是侮辱。
  
  但是連縣令夫人都毫不嫌棄的親自落座吃飯,哪還有這些婦人們挑剔的餘地?
  
  高娘子肚裡笑痛,心中暗自猜測縣令夫人這是不是光明正大的報復,但看到她誠懇的眼神,還是覺得……夫人心慈,做這事只是從自己的心裡出發,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不過這幫太太們恐怕回去後心裡不會很痛快。
  
  不管旁人痛快不痛快,縣令夫人開動,下面的婦人們哪怕心裡不痛快也不得不意思意思的動動筷子。
  
  旁邊還有孩子小聲嘀咕:「夫人說了,浪費糧食是可恥的,現在餓著肚子的人可多可多了。」
  
  聽到這話的婦人們忍不住僵了一下,心裡開始考慮此行目的是抱著與縣令夫人重修舊好的念頭來的。若是真惹的她不開心了,那就得不償失了。在看到縣令夫人將一碗餌絲吃乾淨了,高娘子也緊跟領導步伐將碗裡的東西吃完,其餘本來準備以食物來劃分階級的婦人們也暗中放棄了準備嘲笑縣令夫人的念頭,很客氣的將碗裡的餌絲吃完了。
  
  看著她們的表情,胡嬌是很想贈送些消化藥給她們的,再或者消食茶什麼的,總有種這些嬌滴滴的娘子們回去之後大約都得消化不良,說不定還會爆出縣學食堂食物的衛生問題,一致來聲討她。
  
  到時候那可就成了本縣的大聞新了。
  
  不過考慮到已經去了州府的縣令大人,胡嬌又覺得自己的腰桿子硬了起來。夫榮妻貴,她是今天才有了深刻的體會的。
  
  有縣令大人在她背後,她也沒什麼好怕的。
  
  吃完了食堂聚餐,她便開始了最後的演說動員,先謝了這些婦人今日前來,又從她們家中慷慨的丈夫誇起,一路誇到了家中的賢內助,面前的諸位,直誇的這些婦人臉色訕訕都有點紅了,才開始訴哭。
  
  總之一句話:好心的太太娘子們,冬天馬上來了,縣學的孩子們還缺冬衣,你們這麼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到孩子們挨凍吧?!
  
  高娘子都快笑出聲了,她一直以為縣令夫人就是傻乎乎的一個丫頭,沒什麼心計手腕呢。
  
  這些夫人們今日前來的任務就是與縣令夫人打好關係,反正都是巴結人,送禮給縣令夫人最後也不見得能讓她記住,反倒是這種捐款的事情,以上次捐款為例,都是拿錢買名聲,還能在全縣人民面前表現一番,再好不過了。
  
  最後的結果是,縣令夫人又募捐到了一筆專給孩子們添冬衣的款項。
  
  她從桌洞裡翻出筆墨紙硯,準備記捐款數額。
  
  眾人一臉猜到真相的難堪表情:原來縣令夫人都準備好了,在這裡等著她們啊?!
  
  胡嬌記帳的功夫,食堂門口傳來幾聲清脆的巴掌響起,食堂裡的婦人們以及胡嬌皆扭頭去瞧,不知道何時,門口竟然立著好幾個人,領頭的是名三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古銅色的肌膚,狹長的眼神幽深難測,身側跟著崔泰以及崔五郎,能讓崔泰侍立在側的,恐怕身份低不了。
  
  「沒想到許夫人口才如此了得,許大人真是娶了位賢內助啊!」來人雙掌相擊,走了進來,目光在食堂裡巡視一圈,似乎帶著王者天生的氣場,神情倨傲,想來平日定然是發號施令慣了。
  
  胡嬌放下筆,起身迎了上去,輕輕一福,目光便直逼到崔泰臉上去:「崔將軍,也不為我介紹介紹嗎?免得讓小婦人失禮人前!」
  
  崔泰向那男子瞧了一眼,見他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便道:「許夫人,這位是皇長子殿下。原本是路過南華想要在縣衙借宿一晚,聽得南華縣辦了縣學,來瞧一瞧,沒想到撞上了夫人在此接待客人。」
  
  胡嬌聽得身邊的婦人們有隱隱的抽氣聲,撲通撲通,不用回身也猜得出來,此刻身後必定是跪倒了一大片。萬般無奈,她如果不跪,似乎是對皇長子的不敬,只得緩緩跪了下來:「小婦人參見皇長子殿下!」
  
  話還未說完,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很快到了食堂門口,然後便有張風塵僕僕的臉闖了進來:「阿嬌,外面停了好幾匹馬,都不知道是做什麼的,把這條巷子……都……都堵上了……」看到跪著的一屋子婦人,特別是跪在地上使勁朝他使眼色的妹妹,胡厚福終於後知後覺得感覺到……似乎縣裡來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說起來,皇長子出現在這裡一點都不奇怪。
  
  自從銀礦案之後,許清嘉還特意向胡嬌科普過本地的軍事力量。
  
  說起來,定邊軍的最高領導人並非是崔泰,而是崔泰的頂頭上司,皇長子武琛。皇長子原本是一個小嬪妃所出,是今上的第一個皇兒,本來也算是備受矚目的,可是長到七歲之後,皇后娘娘卻生下一子,雖然從出生就不夠健壯,可是身份貴重,在六歲上便被立為太子。
  
  這下皇長子在宮裡的地位就有點尷尬了。
  
  今上子嗣單薄,原本是很看重皇長子的,縱然後來封了太子,可是外界盛傳東宮身體贏弱,這兩年出生的皇三子皇四子年紀太小,生母身份也很是低微,因此長皇子的未來如何,還真不好說。
  
  南詔原本就是大周與土蕃中間的一道屏障,只是後來南詔被滅,失去了這重屏障,大周便只有自己派將帥鎮守百夷之地了。武琛從二十歲就自請來戍邊,鎮守百夷之地,以防土蕃異動。過個幾年回京一趟,也算是另外一種變相的考核,聽說他去年已經封了寧王,據說有鎮邊安寧的意思。
  
  胡嬌忙向武琛賠罪:「殿下,這是家兄,無意衝撞殿下,只是市井小民不曾見過這陣仗,望殿下恕罪!」又急忙喚胡厚福:「哥哥快過來見過寧王殿下!」心中暗歎,好好一場捐款,本來還想著從這些婦人身上挖些銀子出來,給孩子們一人做套冬衣,倒霉催的遇上了皇長子……看來今日的捐款是要泡湯了!
  
  胡厚福蹭了過來,跪在她旁邊,朝著武琛磕了個頭,「小……小民參見殿下!」他半生在市井生活,真正接觸過的最大的官便是自己的妹婿許清嘉了,可惜太熟,在他身上半邊官威沒感覺到,所以相處起來很是很愉快的。升斗小民做夢都沒想到過有一天會碰上皇子,當真說話都有些結巴了,還偷瞧了一眼妹子,發現她跪的頗為安靜,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胡厚福還是忍不住在心底裡表揚了一下自家妹妹臨危不懼的美好口德,果然是他帶大的孩子!
  
  胡嬌完全沒想到這個混亂的節骨眼上,大哥會跑過來。不過當著武琛的目光,她也不能問這麼私密的事情,只能悄悄跟胡厚福使眼色。
  
  武琛是從來沒想到自己撞進了一場捐款的動員大會,在外面聽得有趣了,這才拍手進來,不過低頭瞧見這位年紀很小的縣令夫人似乎鼓著嘴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他想了想,還是明白了。
  
  感情他進來的時候,耽誤了她正要做的事。
  
  於是他格外寬容道:「起來吧,你們繼續,本王就是看看。」
  
  胡嬌立刻從善如流的起來了,順便還把自家哥哥拉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他腿軟還是長途跋涉的原因,反正胡厚福有些使不上力,被自家妹子捏著腕子往起來提的時候,明顯吸了一口涼氣。
  
  壞丫頭!也不知道手輕點的!
  
  她肯定又忘了自己手上力氣很大了。
  
  胡嬌這會兒很興奮,等皇長子尋了個位子坐下之後,她也立刻坐到了自己方纔的位子上,仰著一張笑臉向才爬起來的婦人們動員:「連殿下也知道了咱們縣的縣學由縣裡的善人捐款,諸位肯定也更願意讓這書院裡的孩子們能有一身冬衣御寒吧?!」
  
  後面的事情就非常順利了,胡嬌一直笑的十分開心,偶爾目光偷偷瞄一眼一旁坐著的皇長子,暗中考慮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收上來的捐款不及三分之一吧。
  
  有了這筆捐款,她就不在心裡怪罪這位皇長子出現的不是時候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6 18:2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