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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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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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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4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顯德二十二年秋,吐蕃再次挾重兵向著大周邊境而來,皇長子武琛帶十萬定邊軍迎敵,給了吐蕃軍迎頭重創,邊境戰事頻繁,留在定邊軍營的尚美人被皇長子殿下派人送到了南華縣,一起來的還有她的貼身丫環以及雲姨娘。
  
  前來送人的是崔六郎,他面相瞧著比崔五郎凶,一路之上尚美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將人送進聽風院之後,他與許清嘉交待了一番,只道讓許夫人好生撫養武小貝,旁的都不用理。另有一句話轉告許清嘉,「本王瞧著許夫人有膽有識,小貝交到許縣令夫婦手上,本王很是放心!」
  
  許清嘉琢磨一番,意思大概是武小貝既然交到他們夫婦手上,便是讓他們好生撫養,至於旁的人——例如尚美人,只是因為戰爭頻繁,帶著女眷在營中是拖累,這才將她送了過來。
  
  胡嬌得知尚美人帶著丫環媳婦子住進了聽風院的抱廈,便囑咐灶上婆子做了飯送過去,反正皇長子殿下的伙食費從來不曾短缺過,多兩口人也沒什麼。至於她自己,是沒功夫去陪尚美人的,如今家裡倆熊子都夠她忙的了。
  
  邊境戰火迭起,身為縣令,許清嘉也忙了起來,他要組織民丁巡防,又有高正錢章協助,省得宵小趁亂生事。又要核算官倉糧草,萬一上面有令,就近向大軍調集糧草,到時候恐不方便。
  
  胡嬌除了要照顧倆孩子,還要盯著灶上將許清嘉的三餐都準備好,中午都讓丫頭送到前衙去。許清嘉每天很晚才回來,天麻亮就起身走了,忙的腳不沾地。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尚美人讓丫環傳說,要將武小貝抱過去,「我家美人說了,可憐小郡王的娘沒了,她與小郡王的娘當初情同姐妹,如今她拿小郡王當兒子待,還請許夫人將小郡王交給美人來撫養。」
  
  此事許清嘉早囑咐過她了,武小貝就算是送到王府去,那也是要交給王妃撫養的,跟尚美人沒關係。況且寧王殿下將小貝交給他們撫養,自然是信任他們夫婦倆。至於這位尚美人,當初送小貝的時候就沒讓她跟著過來照顧,可見寧王殿下也沒覺得她是值得信重的,她若生事一概別理。
  
  經過了上次許清嘉向寧王殿下求情,猴戲一事揭過不提之後,胡嬌總算向著學霸老公折服,覺得他好多時候的想法都沒錯,又有寧王殿下的指示,自然謹遵。
  
  「姑娘先回去,待我給小郡王收拾收拾就過去。」這倆熊孩子這會在吃米糊,一人拿個小勺子,脖子裡圍著個口水巾子,起先小肚子餓,吃的還算認真,吃到一半餓勁兒緩過去了,就拿著勺子往對方臉上糊,哥倆都糊了一臉的米糊,還糊的特別開心,咧著小嘴傻樂,露出前排整齊的小白牙來。
  
  傳話的丫頭看看這哥倆的邋遢樣兒,也覺得直接拎回去有些不堪入目,徒惹美人不喜,索性先回去了,等著胡嬌將武小貝送到聽風院去。
  
  胡嬌讓乳娘跟丫環將倆孩子洗涮乾淨了,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只身前往聽風院了。
  
  聽風院門口,派出去等著的雲姨娘沒想到時隔四年之後,自己還有機會能夠踏進南華縣衙的後院。不過四年時間,園子裡花木扶蔬,一切似乎都有變化,又似乎沒有。她還記得胡嬌第一次受邀來南華縣後院,穿著寒酸,她自己站在大婦身後立規矩,心中頗為不喜她的村氣。沒想到這四年裡,她卻成了這南華縣衙的女主子,而自己淪落至此。
  
  若不是她千求萬求,這兩年小心翼翼侍奉尚美人,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才能在大戰之時跟著尚美人前來南華縣,說不定此次大戰就被抓去築工事,成了炮灰。
  
  胡嬌來的時候,雲姨娘正在感傷自身。她眼力不錯,一下便認出了眼前的婦人。
  
  「雲姨娘好。」當初在這後院聽過這位在背地裡對他們夫婦的一席評價,胡嬌記憶猶新。只是萬沒想到她如今跟著尚美人了,心下不由很是佩服她的能屈能伸。
  
  雲姨娘淡淡瞥了眼她身後:「小郡王呢?夫人沒將小郡王帶過來,恐尚美人處不好交待。」
  
  「小郡王的事情,我只需要向王爺交待,何需勞煩尚美人?」
  
  雲姨娘其實心中也明白,寧王殿下在女色上頭淡薄,相比與婦人在幃帳內廝混,他更喜歡在軍中與士兵操練。起先幸了王美人與尚美人,大約是為著子嗣計。後來王美人生下了兒子,尚美人久無音訊,他便極少踏足尚美人帳內。偶爾大概需要出火了,便來尚美人帳內一趟,都是事後即走,連句甜話兒也沒有。
  
  好幾次尚美人挑起了話頭,他都只是漠然的一眼掃過去,嚇的尚美人連話頭也打住,不也再多嘴,唯有在承寵之時,極力迎合,卻也並沒博得寧王殿下的歡心。
  
  雲姨娘算是會討男人歡心的了,背地裡不知給尚美人支了多少招,可惜……沒有一招能成功的。
  
  算是尚美人倒霉,遇上的是長年掌兵的寧王殿下,殺伐果決,智計過人,又是在深宮裡長大,什麼爭寵的花樣沒見過?當真是鋼澆鐵鑄的硬漢一名,全然不為所動。
  
  時間久了,尚美人也洩了氣。
  
  此次被送往南華縣避戰,尚美人的心眼又活絡了,頓時想到,假如她將小郡王從縣令夫人手裡要過來,養在自己膝下,等到寧王殿下打完了仗回來,快則一年慢則兩三年,看到她們母子親密,恐怕也會高興。萬一高興之下讓自己養著小郡五那就更好了。
  
  說到底她膝下無子,寧王的寵愛沒辦法倚仗,只能想辦法為自己謀劃了。
  
  尚美人千算萬算,沒想到縣令夫人是個硬骨頭。
  
  胡嬌隻身進去,與尚美人打了個招呼,便坐了下來。她身上有誥封,尚美人卻只是被今上賜給寧王殿下的侍妾,至今沒有什麼封號,若放在一般家裡,就是家長塞給兒子的通房丫頭,只不過這通房丫頭出身不錯。
  
  原本這通房丫頭生了兒子就能被抬個姨娘——生了兒子已經過世的王美人也得了個側妃的封號——可惜尚美人肚子不爭氣,至今還是通房丫頭一名。只不過是寧王殿下的通房丫頭,比之尋常人家的通房丫頭略微得臉些罷了。
  
  尚美人見她隻身一人,心中有幾分不悅,便道:「小郡王寄養在府上,我也是他生下來之後只瞧了一眼,至今也不曾見過。」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當初我與小郡王的親娘一同侍奉殿下,沒想到後來她卻撇下這可憐的孩子走了,我這心裡時時記掛著小郡王,今日既然來了,夫人就將小郡王送了過來給我撫養,也算是全了我們一場姐妹情。」
  
  胡嬌心裡對她們的「姐妹情深」歎為觀止,不免疑惑:王美人與尚美人不應該是情敵關係嗎?她自己鮮少作偽,要在腦子裡轉一圈才想到,原來尚美人這是在演戲啊!
  
  不過她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只插了一句話:「殿下將小郡王送到我們夫婦手裡,只囑咐我們養好小郡王,沒留下話說讓我們交給旁的人撫養。」
  
  尚美人:……
  
  這婦人她到底開竅不開竅啊?
  
  她是寧王殿下的人,而這位縣令夫人卻是外人,無論如何,小郡王是寧王府上的長子,自然該交給寧王府上的婦人撫養,與她有什麼相干?
  
  不過如今孩子在胡嬌手裡,她也覺得如果非要硬拚,就憑她與丫環還有雲姨娘,自然是拼不過的。這院子裡可全是許縣令的人,那就只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
  
  「許夫人,你也知道殿下事忙,哪裡記得這等小事。他讓人送了我過來,自然是讓我來照顧小郡王的。沒得我閒著,卻讓許夫人操勞小郡王的事情,這也說不過去是不是?」
  
  「等殿下來了,他要將孩子交給誰撫養,我必親自抱了小郡王交過來。」言下之意是,沒有寧王親口吩咐,這事兒美人您就歇歇吧!
  
  尚美人氣的臉都紅了,嗒的一聲將茶碗重重放在几上,「許夫人難道還想不明白?這種事情還需要殿下親口吩咐?殿下的意思再明白沒有了,你又為何在這裡與我為難?」真是不可理喻。
  
  胡嬌就跟沒瞧見她的怒氣一般,依舊平平靜靜道:「如果是要小郡王這事,尚美人還是消消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小郡王交給美人撫養的。美人還是省省力氣好好將養身子,待得寧王殿下打了勝仗之後,回來與殿下好好生個自己的孩兒撫養。」
  
  等縣令夫人走了之後,尚美人將聽風院抱廈裡的瓷器擺設通通砸了一遍,一張秀麗的面孔都扭曲了,「不知好歹的東西,走著瞧!」總有讓她知道厲害的一天!
  
  胡嬌應付完了尚美人,回後院之後,直接將兩處相連的門鎖了起來,下定決心最近都不帶孩子們去縣學花園子玩了,省得碰上尚美人厭煩。臘月見她神色不好,便將倆孩子塞給她玩,胡嬌帶著倆孩子玩了好大一會,這才高興了起來。
  
  她就是個當差的,莫名其妙得了這麼個差使,推又推不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原本也說不上好壞,可是若是攙和進皇長子後院的事情,那就非她所願了。
  
  自那日之後,縣學與縣衙後院相連的門就牢牢鎖著。雲姨娘去看了好多次都沒開,親自跑到縣衙後院門口求見,得到的消息都是:「夫人帶著倆小郎君逛街去了……」又或:「夫人帶著倆小郎君去縣尉家裡玩了……」
  
  縣尉雲姨娘也認識,當初可沒少通過僕人往她院裡送東西。縣尉夫人就更不用說了,以前看到她都要巴結的婦人,只怕如今在街上碰見了,高娘子也未必肯與她打個招呼。
  
  她站在縣衙後院門口,躊躇不已,回去沒請到許夫人,定然要被尚美人罵,可是不回去覆命也不行。
  
  雲姨娘犯了難。
  
  高正家裡,許小寶與武小貝倆人圍著高正的嫡子,一歲多的高烈圍觀,議論他們的小時候。
  
  看到高烈吐泡泡,會說,「我們小時候也吐泡泡?」
  
  胡嬌點點頭,「一天口水巾子都要換好幾條呢。「不用懷疑了。
  
  這倆小貨露出失望的表情,也不知是對高烈失望還是對自己的小時候失望。看到高烈尿褲子了,許小寶換了種問法:「小貝小時候也尿褲子?」
  
  胡嬌肚裡悶笑,這孩子居然會使壞了,不問自己只問小貝。
  
  「你跟小貝小時候愛喝水,尿褲子是常有的事兒,一天要換好幾回呢。」
  
  許小寶面上一紅,小心思被他娘揭穿,又被武小貝嘲笑:「哥哥也尿褲子呢,哥哥也尿!」一把掌拍在武小貝腦門兒上,力度不大,但是總歸帶著幾分氣急敗壞:「你才尿!」
  
  許小寶已經兩歲多快三歲了,武小貝也已經兩歲半了,這倆小貨語言表達能力非常強,如今說話無比的溜,看著高烈種種笨拙的行為鄙視不已,惹的胡嬌與高娘子笑的肚子疼。
  
  他們才多大啊,居然已經開始想當年了?!
  
  看到高烈搖搖擺擺的走路,跟只小鴨子似的,這倆小貨互看一眼,懷疑:「我們小時候也這麼笨不會走路?」
  
  高烈走路晚,許小寶與武小貝都走路早,不過也不能否認他們曾經有過搖搖擺擺的鴨子步,胡嬌點點頭,倆小貨失望的意喻言表,似乎覺得今日來高伯伯家是個錯誤的選擇,早知道就去街市上玩了,誰願意自己的黑歷史被掀出來呢?
  
  就是小孩子也不行!
  
  玩笑了一會,高家丫環端來了灶上新出爐的蓮子糕與金絲蜜棗糕,三個小孩子都撲向了吃的,由丫環與奶娘照料著,胡嬌才有空與高娘子坐在一起聊會兒。
  
  「夫人就這樣一走了之?」高娘子驚訝道。
  
  胡嬌只是講起戰事頻繁,尚美人被寧王派人送到了縣衙,如今住在聽風院裡,日日要見她,她不耐煩見便帶著孩子們避了出來。
  
  「不一走了之難道要我湊上前去侍候?就算是寧王妃來了,也沒有我日日湊上去侍候的道理。恐怕我還沒王妃身邊的丫環懂規矩呢。」去了知州府裡一趟,這是給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大戶人家的規矩多如牛毛,恐怕細節章程是她聞所未聞的,她從小在市井生活慣了,就喜歡無拘無束的過,哪裡奈煩被規矩束縛?
  
  「這個……夫人總歸要照顧著些,免得尚美人回頭在寧王殿下耳邊吹風,說你怠慢了她。」
  
  胡嬌心道,尚美人哪裡是她湊上去巴結就能打開心結的?如果不將武小貝送到她懷裡,哪裡就能輕易饒人?
  
  不過她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圓的主兒,只是此事不好跟高娘子講。她轉頭去瞧武小貝,見他吃的一嘴的點心渣子,旁邊小寒拿著帕子要擦,卻被他推開了,趕著跟許小寶搶點心吃。
  
  高烈年紀更小,自然搶不過這兩個,吃的速度又慢,眼瞧著盤子裡的點心越來越少,心裡著急便哭了起來,指著許小寶與武小貝淚眼朦朧的控訴:「娘……」土匪搶我的點心吃。
  
  許小寶明明知道烈哥兒的意思,卻故意歪曲,板著小臉一本正經的跟烈哥兒解釋:「乖,我不是你娘,你娘在那兒呢!」說完一口將手裡的金絲蜜棗糕吞了,小胖手又伸向了盤子裡最後一塊棗糕。
  
  武小貝不落人後,假模假式摸摸烈哥兒的小腦袋,只摸到一手細絨毛,覺得手感真不錯,又多摸了兩下:「乖,不想吃點心想找娘就去找吧,我跟哥哥替你把點心吃了。」
  
  弄的烈哥兒一腦袋點心渣子。
  
  胡嬌:……
  
  帶著這倆熊孩子出門丟人,似乎已經成了定律。
  
  她朝著許小寶與武小貝喊了一聲,又不好意思的朝高娘子賠禮:「高姐姐你瞧,我家這倆小子……他們在家就淘的不行,哪知道出來了更壞。真是不好意思!」
  
  胡嬌親自過去從這倆小貨手裡把最後兩塊點心拯救了出來,塞到烈哥兒手裡,又拿帕子替烈哥兒把頭髮上的點心渣子給收拾了,抱了他在懷裡過去坐,看著這孩子掛著兩泡眼淚啃點心,自己家的倆熊孩子露出幽怨的「你不是我娘」的眼神,假裝不曾瞧見。
  
  高烈是高娘子成親十幾年才得的寶貝,一向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不比許小寶跟武小貝耐摔打,胡嬌的教育方式又異於常人,這孩子的膽子便有幾分小。
  
  他走路晚也是因為一直被大人抱在懷裡,不是乳娘丫環就是高娘子,自打出生雙腳就沒落過地,這都一歲多快兩歲了,才走的搖搖擺擺。還是高正看不過妻子如此寵孩子,跟高娘子吵了一架,勒令必須讓高烈下地,哪怕爬也要爬會,高烈練了三四個月,這才會走。
  
  高正是見過縣衙裡那倆淘小子的。
  
  許小寶與武小貝淘起來無法無天,有時候縣令大人在前衙辦公,他們趁著胡嬌去做事,便一溜煙的往前衙跑。堂下立著的差役以及胥吏看到從後堂冒出來的小腦袋,都瞅了過去。
  
  這倆孩子也不怕生,蹭啊蹭的就蹭到了許清嘉身邊,一邊一個扯扯他的衣襟,許清嘉一低頭,便對上兩張笑的花朵一般巴結討好的小臉蛋,哪裡生得起氣來?
  
  錢章上前去一邊一個拉開,「大人在忙,不如我帶哥兒們去買好吃的?」
  
  等到胡嬌發現這倆小子不見了,找來找去,他倆已經在前衙鬧騰過一會子,提著不少吃的玩的回後堂去了。
  
  反觀自家的兒子,長於婦人之懷,自小畏畏縮縮,聲氣大點都要嚇哭了,一歲快半了都不會走路,高正總覺得是高娘子教育有誤,好幾次提起讓高娘子跟縣令夫人多多學習教養孩子的方法。
  
  高娘子對縣令家兩淘小子也是常見的,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就可看出自家孩子的孱弱。若是往常她早心疼死了,可是與高正吵過幾架之後,她也不得不承認高正說的話有道理。
  
  「男孩子若是一味嬌養,只知哭哭啼啼,將來我高家的產業托付給誰去?」
  
  因此今日哪怕看著孩子搶不到點心,她也忍了又忍坐在那裡。見胡嬌出手,便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郎君老怪我寵壞了孩子,怕這孩子將來擔不起府中重責,要我多跟夫人學學,免得慣壞了孩子。他搶不到點心,多哭幾次之後就長記性了。」
  
  胡嬌哄乖了烈哥兒,將他放下地來,以指點著許小寶與武小貝:「你倆就淘吧!」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們?!
  
  倆孩子其實並不怕她,不過還算知禮,平日胡嬌與他們講道理倒也肯聽,這會兒都從凳子上下來,跑到高烈面前哄他:「小弟弟,我們再也不欺負你了,你別哭了啊!」一邊一個拉了高烈的手就要出去玩。
  
  點心也吃完了,還喝了果子水,正該出去玩一玩了。
  
  小孩子就喜歡跟比自己大點的孩子玩,高烈吃到了點心,又有倆小哥哥一邊一個牽著他的手,含著淚水又笑了起來,乖乖任他們牽著出門去玩,身後丫環婆子忽啦啦跟了好幾個。
  
  高娘子往日教養高烈,其實極捨不得孩子哭,孩子哭一聲便要心疼半日。今日見高烈哭了一會又含著淚花笑了,似乎比之往日要活泛許多,跟著許小寶與武小貝,都沒回頭找娘,更為高興:「還是要讓烈哥兒與小寶小貝一起玩一玩。瞧他的膽子都大了許多呢。」
  
  高烈往日是一步不錯的要跟著高娘子的,哪怕乳娘抱著也必是在高娘子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娘這孩子就要哭鬧。
  
  這日下午,三個孩子在高正家花園子裡玩的十分開心,走的時候高烈依依不捨的扯著倆小哥哥的袖子不肯放手,比平日對高娘子的態度還要依戀。
  
  高娘子真是又吃味又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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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尚美人自被送到南華縣,處心積慮想要將武小貝抱過去養,無奈胡嬌不鬆口,雲姨娘跑了多少趟都沒將胡嬌請了來,她又不可能跑去跟許清嘉一個外男理論,唯有作耗,一時裡嫌飯菜不合口味,一時裡又嚷心口疼。
  
  胡嬌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圓的主兒。
  
  園子裡灶上的婆子來回,說是尚美人砸了兩回飯菜了,她手藝不好,委實不知該給貴人上什麼菜了,聽風院那裡還等著呢。胡嬌便讓婆子去將灶上爐子封了,自行去歇著了。
  
  尚美人動怒,砸了飯菜,原本就是想讓胡嬌上趕著來瞧她,好拿捏她。哪知道她等到天都黑了,丫環早將砸壞的碗盤飯菜掃了出去,一屋子人飢腸轆轆就等著胡嬌前來賠禮道歉,卻一直沒等到。
  
  可憐聽風院連個小灶都沒有,只有個煮茶的小爐子,除了水之外一點食材一無,一主二僕這晚空著肚子入睡。原想著第二日無論如何灶上婆子還會送飯來,哪知道直等了半日,尚美人餓的腸子都細了,遣了雲姨娘去灶上瞧瞧,她路過食堂,便見灶上婆子忙著給縣學的孩子們盛飯,都是栗米飯,一素一葷的大鍋菜。
  
  這等菜色,在尚美人眼中無異於豬食,如何能端上去
  
  雲姨娘餓的雙腿打顫,自己尋摸到廚房去,看到灶上溫著的兩菜一湯,倒似單另做的,菜色還算整齊,拿了一旁的食屜裝起來,正欲往聽風院拿過去,灶上婆子腿腳生風跑了進來,看到她手裡的食屜,立刻堆滿了笑,一把從她手裡搶了過來:「怎麼能讓姑娘做這種粗活呢?還是老婆子來。」
  
  雲姨娘面上得色一閃而過,開口便訓斥起這婆子來:「一點眼力見沒有的東西,不知道貴人餓著肚子嗎?都做好了也不早點送過去,非要人來催!」
  
  那婆子笑的一臉的尷尬:「這飯食是給先生的,可不是給聽風院貴人的。我家主子說了,我們這灶上只供學子的飯,菜色粗賤入不了貴人的眼,不如就讓貴人去外面訂席面來吃,也吃的可口些。」轉頭提著食屜便走了。
  
  雲姨娘頓時氣了個倒仰,狠狠跺了下腳,這才怒沖衝跑到聽風院去,添油加醋將婆子的話給尚美人傳了一遍。
  
  尚美人氣的狠狠捶榻,立時便要起身往縣衙後院去跟胡嬌理論,被丫環與雲姨娘死死攔著,才沒成功。
  
  連著叫了三天外面酒樓的席面,尚美人便病倒了,直嚷心口疼。
  
  ——能不疼嗎?一兩銀子的席面,找不到冤大頭來付帳,只能自掏腰包。
  
  雲姨娘這次老實一點了,特意跑到縣衙後院,讓婆子給傳個話,只道尚美人病了,嚷嚷心口疼,讓縣令夫人給尋個好點的大夫。
  
  胡嬌是沒什麼宅斗經驗,但立刻憑直覺便得出了她肯定懷揣的不是善意。不過本著人道主義情懷,叫了個前衙的差役去街上請大夫,自己往聽風院去了一趟。
  
  餓了兩頓,尚美人總該長長記性了吧?!
  
  聽風院裡,尚美人正捂著心口躺在床上呻吟,在外面放風的雲姨娘前來報信,遠遠看到了縣令夫人的身影,呻吟聲立刻比之方才要大了許多。胡嬌進來的時候,聽到這聲音,唇角便彎了彎,還能叫嚷得動,說明元氣很足,壓根沒什麼病痛。真正痛到極致,恐怕連叫痛的力氣都沒有。
  
  她坐在桌旁雕著喜鵲登枝的鼓凳上,頗為關切:「姑娘來南華縣才沒多久,飯食吃不慣,還心口疼,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得了相思病,想寧王殿下想的吃不下飯去?我方纔已經跟夫君商量過了,姑娘若相思病太厲害了,便讓錢捕頭帶站人送姑娘回軍營去,免得將來寧王殿下知道了,還怪我們夫婦照顧不周!」
  
  相……相思病?
  
  尚美人呆呆瞧著縣令夫人,連呻吟都忘記了。
  
  寧王殿下心繫邊境安寧,從來不曾有兒女情長的時候,若是知道她在南華縣衙「想他想的患了相思病,茶飯不思」,定然會勃然大怒,到時候……她還能落著了好?!
  
  「我們姑娘……就是一時身上不爽利,縣令夫人說笑了!殿下如今正忙,還是不要麻煩縣令大人了!」
  
  雲姨娘到底反應快,立刻替尚美人描補。
  
  她現在安危身繫尚美人,尚美人若是處境不好,她的處境就會更慘,說不定又要回軍營去過那種「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日子,自然不能看著尚美人落到那番境地。
  
  胡嬌心裡暗笑,想到自己也曾經一腔熱血保安寧,無心兒女私事,寧王殿下的心思便能窺得一二。
  
  「也好,一會大夫來了,替姑娘抓幾副藥來吃,如果還不見好,那就讓我家夫君跟寧王殿下傳個信兒,跟他討個主意,問問看姑娘思殿下成疾,該如何醫治?」
  
  「我……我哪裡有思念殿下成疾?」尚美人總算找回一句話來。
  
  胡嬌愕然:「原來姑娘並不思念寧王殿下啊寧王殿下乃是當世英傑,少有的英武男子,姑娘既然已經成了寧王殿下的人,卻不曾心繫殿下……那姑娘這相思病難道是為別人患的?」
  
  尚美人方纔還捂著心口喊疼,這會兒臉色煞白,頭都疼了。只覺這位縣令夫人伶牙利齒,十分難纏。她若是承認對寧王殿下患了相思病,在寧王殿下面前也落不著好;可是不承認對寧王殿下患了相思病,被這市井婦人一歪曲,便成了心繫別的男子,不守婦道了,結果……就更不好了!
  
  當日胡嬌回去,向著縣令大人深深一拜,以表謝意。
  
  她跟著許清嘉久了,多少也得了些縣令大人的真傳,歪曲起事實來,能挖個坑將人埋裡面。如今的區別是縣令大人挖的坑深一點,她挖的坑淺一點罷了。
  
  還得再修煉。
  
  許清嘉被她這一拜給弄的莫名其妙,扯著她坐到懷裡來,笑道:「這是怎麼了?忽然之間便跟我行起大禮來了?」
  
  胡嬌在縣令大人的懷裡十分沉痛的懺悔:「我往日總覺得,這世上大部分事情都只要簡單粗暴的用拳頭解決便好,如今卻從夫君身上學到,這世上之事,能用智取的,還是不要勞動力氣的好!」能用話擠兌的別人羞憤欲死,何必還要動用力氣呢!
  
  她離開聽見院,順便拐到灶上去,跟婆子囑咐了一遍,回頭送家常清粥小菜去聽風院。如果聽風院用了,以後就按此例,也不必非要肥鵝大鴨子的侍候著。如果聽風院還要繼續砸碟子摔碗,那就……一碗清粥也別送,讓她們餓著去。
  
  粒粒皆辛苦,這時代的糧食可是全憑人力,沒有機械可代勞,甚至好多農家連個耕牛也沒有,一滴汗水摔下去砸成八瓣,碰上災年也未必能換來一粒糧食。
  
  許清嘉摸摸她的小腦袋,稀罕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阿嬌這是……終於停止跟為夫叫板了?」這倔丫頭成親這麼多年,還要時不時拿體力來跟他叫板,沒想到還有這一天。
  
  胡嬌在他臉頰蹭了蹭,今日出奇的乖巧,將聽風院尚美人的事情跟許清嘉講了,前幾日她就與許清嘉討論過尚美人所求,夫妻倆制定了一二三種回擊之法。胡嬌原本的想法是不如用武力威嚇,說不定尚美人便老實了,被縣令大人否定。
  
  縣令大人覺得,這等婦人,還是要用言語轄制要好上許多。
  
  動武還是要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有動武的必要。
  
  現在胡嬌覺得,縣令大人真是太英明了!
  
  當妻兒仨一溜坐在長案上寫大字,胡嬌左邊坐著許小寶,右邊坐著武小貝,這倆小子背書倒是挺溜,但寫大字卻是個苦差,必須要平心靜氣,但這倆小子簡直是猴子托生的,自從見識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平心靜氣坐下來寫大字簡直就是在為難他們。
  
  以往胡嬌也會鼓勵孩子們跟縣令大人造反,娘仨一起搗亂,因此縣衙後院的大字課從來就沒順利的進行下去,今晚卻是胡嬌親自坐鎮,陪著倆猴子練描紅。
  
  許小寶隔著娘親認真的側臉,偷偷用眼神與武小貝交流:娘親……這是怎麼了?不是應該帶領他們一起反抗爹爹的暴政嗎?
  
  武小貝苦著臉在描紅上寫了一橫,年紀太小筆力又弱,歪歪扭扭跟墨蟲子似的,他自己看著也比縣令大人的字丑太多,揉揉鼻子回許小寶一個沮喪的眼神,許小寶立刻樂了。
  
  這小傢伙手上有墨汁,揉完了鼻子小鼻頭便黑黑的,倒有幾分可愛。
  
  胡嬌在思想上對縣令大人膜拜之後,向學之心漸濃,除了練大字也肯聽縣令大人講書了。縣令大人每日在後院帶著老婆孩子學習,順便過把教書先生的癮,完了再跟老婆過幾招鍛煉下身體,日子別提多和美了。
  
  他算是嘗到甜頭了,以前身體也不算差,可是跟著老婆捉對廝殺練習這麼久,他如今一年到頭也不見得會生病,身體素質好了,在床上更是如虎添翼,哪怕審案拍起驚堂木來,都比以前要響。就連高正錢章等人也誇他氣色越來越好。
  
  唯一不好之處便是邊境的戰火愈燃愈凶,接到上面旨意,大軍糧草就地籌集,韓南盛給每個縣都攤派了糧草,他核算了又核算,將所需糧草交上去之後,南華縣的官倉便要空了。若是碰上災年可如何是好?
  
  隨著南華縣的官倉被前來徵調糧草的軍卒拉空之後,許清嘉親自帶人馬不停蹄的前往各鄉前去收秋賦。
  
  自從邊境打了起來,各地便有小股土匪流竄,聽說曲靖已經盜匪成患,湯澤已經向府君請命,請求派兵剿匪。南華縣治安尚好,全賴這四年多許清嘉在南華縣的悉心經營,多將人心收服,這才無人鬧騰。
  
  高正也向許清嘉感歎:「……若是按著朱縣令以前的治理之法,恐怕不等吐蕃大軍打過來,咱們縣自己先亂了起來,夷族山民趁機殺到縣衙也是有的。」太平年間還鬧民亂呢,何況打仗的時候。
  
  許清嘉的目光瞧著連綿不絕的山脈,以及身後押著糧草的車隊,目光沉沉,「百姓但凡有飽飯吃,也不會提著腦袋做亂了。」
  
  他那位同年湯澤以前沒看出來,聽說治理起曲靖縣來,十分的鐵腕,平日賦稅便不少,又有滅殺染了時疫的村子一事,偶爾與許清嘉在州府碰上,言談之間多以讀書人自居,看不起未開化的夷人百姓,只當是豬狗一般,也不怪曲靖縣的夷人百姓鬧騰。
  
  許清嘉也曾婉轉的勸過他,治理百姓還是以教化為主,強權鎮壓只會官逼民反,不過湯澤卻很不當一回事,只道這等蒙昧山民,如果不用強權讓他們害怕,談何治理?
  
  二人政見不同,空有同年之誼,卻說不到一起,許清嘉便不再多言。
  
  十一月裡,胡厚福帶著商隊又來了雲南郡一趟,親自往南華縣跑來看妹妹外甥,還帶了許多東西。這半年來市面上並不繁榮,有不少商人囤積物資,胡厚福今年來了兩回,胡家商隊已經組建,他如今不止是滬州南華縣兩地走,而是嘗試去更遠的地方,從南到北慢慢探路,生意越做越大,似乎整個人都脫胎換骨,早不是當初只會掌刀的市井屠夫。
  
  大概是深感自己識字太少,從去年開始,他就花錢請了個先生,一路跟著自己,除了要算帳之外,還要教他識字讀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讀書的關係,他如今談吐也與早年不同,很是透著幾分儒商的味道。
  
  胡父當年自己屢屢落第,自感不是讀書的材料,又加生計所迫,卻因讀書連刀也不敢掌,想著大約是胡家墳頭沒有冒青煙,索性熄了改換門庭的念頭,不曾給兒女啟蒙,只讓他們在市井間打滾。
  
  哪知道胡厚福年近三十啟蒙,也不知是歷經世情開了竅還是別的原因,居然進步神速,連先生也感歎他是塊讀書的料子,不該去做生意,而應該去考狀元。
  
  走的路越遠,讀過的書越多,胡厚福便愈加謙和,他如今吃的圓圓胖胖,很有福像,見人先笑,講起話來也全然是為對方著想的模樣,任誰都沒辦法將「奸商」二字與他掛鉤。聽說他還在滬州城捐款修橋鋪路,也算造福鄉里,還博得了個胡善人的美名。
  
  兄妹倆談起此事,都相視而笑。
  
  「爹爹若是知道哥哥讀書有成,不知道得多後悔小時候不曾給哥哥開蒙,說不定咱家也能出個讀書人呢。」
  
  胡厚福撫摸著自己圓圓胖胖的肚子,很是謙遜:「你哥我也就是多識兩個字,不做個睜眼瞎,做生意的時候別被人蒙了,能識字會算帳就好。」又有幾分躍躍欲試:「妹妹你說說,哥真能去考個秀才?這個年紀當童生會不會太晚了點?」
  
  胡嬌看著自家哥哥熱忱的雙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難怪這麼多年他對讀書人十分敬重,待許清嘉也總是高看一眼,歸根結義,自家哥哥心裡也住著個一心向學的好少年啊。
  
  「要不……哥哥回鄉里去試試?」
  
  胡厚福一下便洩了氣:「還是算了!我上次跟你嫂子說,你嫂子還笑話我,說等兒子大點了,跟兒子一起去考童生,萬一父子倆都中了,也是一段佳話不是?」
  
  胡嬌直樂,「嫂子這話原也沒錯的。」
  
  胡厚福歎氣:「你嫂子這話是沒錯。可萬一……兒子中了老子沒中,豈不讓人說老子還不如兒子了?」
  
  胡嬌:……
  
  許清嘉後來聽見大舅兄這段心事,直笑:「大哥也是個妙人兒!」
  
  吃完了臘八粥,這一年也到頭了。
  
  許小寶過完了三週歲生日,家裡丫環婆子一起出動大掃衛生,準備年貨,縣學裡也放了假,孩子們與胡嬌依依惜別,有年紀大點的已經學完了掃盲班的課程,也不準備去考狀元,便準備明年開年不再來縣學上學,要留在家裡幫忙,對胡嬌更是難捨難分,還請求胡嬌,以後來縣城想來縣衙探望她,胡嬌一一准了。
  
  胡嬌與這幫孩子們相處日久,也有了感情,知道這些孩子家貧,她如今手頭寬裕,索性每個不再來的孩子發一兩銀子回去補貼家用,一下就散出去近一百兩銀子。縣令大人雖然抱著老婆戳著她額頭批判:「真是個敗家的媳婦兒!」可是心底未嘗不曾感歎她心腸慈軟,有種悲天憫人的情懷,總讓人忍不住疼愛。
  
  別瞧著她平日似乎很是凶悍,力氣又大,動起武來兩個漢子都不是她的對手,可是除了她的娘家人,也只有縣令大人知道他家老婆心腸有多麼軟和,與外界傳聞截然不同。
  
  自上次胡嬌親自探望過尚美人,又有大夫前來開了方子,抓了幾副藥來吃,聽風院便安靜了下來,再也不鬧騰了。
  
  灶上婆子送的家常小菜也沒再被嫌棄,而且尚美人也不再生事。只是過得幾日便要雲姨娘來請胡嬌前去聽風院聊天,都被胡嬌一律以「家中事忙,孩子又鬧騰,實在分不開身」為由拒絕了。
  
  就為了避開尚美人,許小寶與武小貝對她已經十分不滿了。這倆猴子最喜歡在縣學園子裡玩,自從尚美人住進去之後,胡嬌就鎖了兩邊相連的門,很久都沒帶他們去縣學院子裡玩了。就連送別縣學裡的那幫學子,也是胡嬌帶著臘月前去,將倆小子丟在家裡。
  
  每當鬧騰的厲害了,胡嬌便將這倆小子帶著去高正家玩。高正家園子也不小,又有高烈這個小不點兒供他們取樂,兄弟倆倒也很是喜歡。
  
  只不過令人煩惱的是,每次去了,這哥倆都要將烈哥兒欺負哭了才算完。每每胡嬌度著高娘子眸中神色,也覺十分愧疚,誰家親娘不疼兒啊?
  
  令人欣喜的是,在許小寶與武不貝的壓迫之下,高烈走路越來越穩,哭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且有次還上手跟哥倆打了起來。許小寶與武小貝這倆小貨從小掐架,高烈的小爪子舉起來揍他倆,對他倆來說形同撓癢癢,不過看著從最開始被欺負如今也會反抗的小不點兒,哥倆別提多高興了,傻樂著一人在高烈一邊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乖乖,你可算長大了!」
  
  胡嬌:……
  
  這是完全照搬了她平日的獎勵方式,哥倆最恨她親臉了,每次親完了都要擦下臉表示嫌棄。
  
  這會這倆小貨卻一人一邊扯著烈哥兒的胳膊,「乖乖」叫個不住,糊了高烈胖嘟嘟的小臉滿臉的口水印子。
  
  方纔搶點心吃的時候高娘子又怕自家兒子哭,看到自家兒子揚起了胖乎乎的小爪子,又怕這仨孩子打起來,正要讓乳娘去拉架的時候,縣令家的倆哥兒卻笑呵呵扯著烈哥兒親個沒完。
  
  一腔勇氣準備揍人的高烈被這哥倆的熱情給弄的莫名其妙,推又推不開,終於被親哭了……
  
  高娘子:……
  
  她也親烈哥兒的,可也沒將孩子親哭啊!
  
  這哥倆這是欺負烈哥兒呢還是疼愛烈哥兒呢?
  
  胡嬌只能將這倆猴兒從烈哥兒身邊扯開,親自給高烈擦臉,又順勢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臉,狠狠瞪了倆猴兒一眼,「烈哥兒別哭,哥哥們這是喜歡你呢!」天知道,這明明是他倆捉弄這孩子的。
  
  他們最討厭別人親自己的臉頰了,又怎麼會用親烈哥兒來表達喜歡呢?
  
  胡嬌算是摸準這倆小子的脈了。
  
  不過高娘子不知此節,見到這倆小貨這麼熱情的舉動,只能理解為孩子太小,親起來沒有分寸,但喜歡烈哥兒的行為還是做不了假的,不然何至於親她家的小哭包呢。
  
  當日還讓廚房多做了幾盤點心,等胡嬌走的時候給了起來,讓她帶回去給許小寶武小貝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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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4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本朝有守歲的習慣,時人董思恭在《守歲二首》裡為此有熱情謳歌:「歲陰窮暮紀,獻節啟新芳。冬盡今宵促,年開明日長。冰銷出鏡水,梅散人風香。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終於來臨,南華縣衙裡一片清冷,前衙大門緊鎖,後院裡卻明燭高照,丫環將一道道菜品端上了桌,胡嬌又叮囑臘月,給聽風院也送一桌席面去守歲,餘下的便讓灶上婆子跟倆丫環也整治一桌去吃,辛苦了一年,也要歇一歇了。
  
  年秋的時候,胡嬌給許清嘉身邊也配了個長隨與小廝。長隨十八九歲,名喚永壽,小廝只有十一二歲,卻是個乞兒,餓倒在路上,被征秋賦的許清嘉在路上遇見救了回來,洗涮乾淨瞧著十分機靈,自願賣身為奴,許清嘉夫婦便收留了他。
  
  這孩子連名字也無,許清嘉索性隨著永壽給起了個名兒,喚永祿。
  
  這倆人以前在前衙住著,只是到了年關,前衙裡鎖了,便回到後院,在後院的下人房裡住著,順帶守門。今日除夕,便跟著丫環與灶上婆子一起守歲。
  
  主屋裡,許清嘉與胡嬌身邊各坐了一名孩子,兩人都先緊著孩子,挾他們愛吃的菜在碗裡,看著倆小傢伙跟小豬似的埋頭苦吃,自己也挾愛吃的菜來吃兩口,又一面閒談。
  
  「前幾日聽說吐蕃已經停了兵,皇長子帶著人一路打了過去,只是吐蕃高寒,軍士多有不適,這才沒端了吐蕃人的老巢。這個年總算能夠安穩過了。」
  
  許清嘉就盼著停戰,他如今做著一方父母官,打起仗來一方百姓稅賦便要加重,原本尚有些節餘的生活便過的緊巴巴的,他瞧著著實不忍心。
  
  先唐有和親之俗,只是大周之後卻絕了此例,只用重兵鎮守邊境。吐蕃地勢高寒,每至歲秋收成不好過不下去,便將主意打到大周邊境,挑起戰端,明知打不過武琛,卻還是隔個兩三年便要來一回,卻也是沒奈何之事。
  
  「聽說寧王手下有一幫驍勇善戰的悍將,邊境有他守著,應該無虞。」胡嬌雖然與崔五郎掐架掐的比較厲害,不過偶爾也聽過這小子吹噓寧王帳下將士,除了崔泰另有數名悍將,言談之間多有敬服之意。
  
  能讓崔五郎敬服的人物,想來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許清嘉時不時能收到朝廷邸報,便將其中幾名將軍的事跡講給她聽,只當打發守歲的時光。桌上還備了桑落酒,夫妻對飲,只當談古一般。
  
  許小寶與武小貝吃飽了,又不喜歡聽大人聊天,便從凳子上滑下去玩。
  
  外面天色漆黑,這哥倆如今很不用人看著,都可以自己在房裡玩半天,胡嬌便放心讓他倆玩。等到許清嘉講完一段,目光隨意往內室瞧了一眼,這才發現這倆小傢伙走路歪歪斜斜,互相推推搡搡,臉紅的跟猴兒屁股一樣,委實不太正常。
  
  「阿嬌,你瞧瞧孩子們怎麼了?」
  
  胡嬌進了內室,頓時聞到酒香,再揪著倆小子到跟前一聞,酒氣沖天,可比他們夫婦倆喝的還多似的。她記得許清嘉今兒拿進來兩壇桑落酒,一罈子上了桌,一罈子便隨手放到了內室桌上,過去一瞧,酒罈子已經被打開,搖一搖這罈酒都快見底了,頓時在這倆小貨腦門上各彈了一下,恨恨道:「小小年紀居然偷酒喝!」
  
  許清嘉也跟了過來,趁著胡嬌去看酒罈子,這倆只醉貓一邊一隻抱著許清嘉的腿不鬆手:「爹爹吃餳……吃餳……」為著應景,今年除夕還買了乳餳回來,這倆小傢伙喜歡的不得了,胡嬌怕他們吃多了蛀牙,各給了倆小塊便收起來了,這會子吃醉了酒,便耍起賴來,跟許清嘉磨纏。
  
  胡嬌是又好氣又好笑,一邊一個抄起來送到小床上去,又拿布巾子給他們揩乾淨了手臉,脫了衣服塞進了被子裡去,酒意上頭,沒過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小臉蛋兒紅撲撲的,還此起彼伏打起了小呼嚕,真是讓人惱也不行笑也不行。
  
  夫妻倆重新落座守歲,還未開口便聽得外面似有吵嚷之聲,鬧哄哄的,正欲起身去瞧,臘月已經小跑著來報,寧王殿下來了,已經進了園子裡了,才有兵士前來通報。
  
  許清嘉與胡嬌交換個眼神:寧王殿下不是在邊境上嗎?大年夜跑到南華縣是為了什麼?
  
  夫妻倆略微收拾收拾,便提著燈籠往園子裡去,又吩咐灶下立刻準備酒菜往聽風院送過去。
  
  大年下的,廚房的食材都是齊全的,灶上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去做。這邊夫妻倆到了聽風院,但見園子裡一路之上都有侍衛守著,一直站到了聽風院裡,夫妻倆心中都不由暗猜,也不知出了何事,寧王這次來這麼大陣仗。
  
  胡嬌小聲道:「難道是……聽風院抱廈那位?」因不滿她的行為,向寧王殿下告了狀?
  
  沒道理啊!
  
  這主僕三人連園子門也不出,就偶爾派丫環去酒樓叫個席面回來改善伙食。而且從南華縣往軍中派人,尋常百姓就算拿了賞銀去闖軍營,也見不到寧王殿下。
  
  聽說寧王殿下治軍嚴謹,若發現百姓窺探軍營,早沒命了。
  
  有侍衛進去通報,稍傾前來引了許清嘉夫婦進去。倆人將手裡提著的燈籠交給了門口立著的侍衛,整整衣衫便進去了。
  
  寧王殿下來的急,聽風院的正房雖然日日有婆子收拾打掃著,可是匆忙之間籠上火盆,也帶著寒意。灶上婆子倒是機靈,為求快暖,房裡籠了四五個火盆。寧王就側臥在榻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才睜開了眼睛,看著許縣令夫婦進來行禮。
  
  他往常也熟不拘禮,有時候見許清嘉夫婦也在榻上隨意歪著,只是都不似此時,似乎是過於勞累,面色蒼黃,身邊還守著兩名貼身護衛,另一邊崔五郎正守著個小茶爐,爐上坐著一砂鍋藥,水還未沸,想是才坐上去。
  
  「殿下這是怎麼了?」許清嘉見這情狀,就問了一句。
  
  無緣無故,不會跑到南華縣來煎藥,且這麼多侍衛,想來寧王有恙。
  
  寧王微微一笑:「本王大節下跑來南華縣養傷,許縣令不會怪本王多事吧?」他受傷有五六日了,當時不便挪動,只貼身一二人知道,不過好在這場仗終於打勝,吐蕃人又縮回了老巢,休養了兩日,將營中事務交給幾名副將去管,便帶著貼身護衛往南華縣而來。
  
  名為看兒子,實則養傷。
  
  營中雖有軍醫,到底醫術不夠好,條件又艱苦,思及活蹦亂跳的武小貝,以及南華縣衙的清靜日子,寧王殿下便起了前來聽風院養傷的念頭。
  
  崔泰也贊同他這想法,「許縣令是個周全的,殿下又可以見見小郡王,趁機在南華縣養好了傷再回來,營中有末將等人,殿下不必擔心。」
  
  許清嘉聽得寧王受傷,立刻便派已經提著酒跟熟食過來的臘月去喚永壽,讓他去請縣裡最好的大夫來給寧王殿下看傷。
  
  胡嬌接過臘月提的酒食,遣了她速去。只好自己上前去擺席面。
  
  本來臘月還提了桑落酒來,不過考慮到寧王殿下的傷勢,胡嬌便將酒罈子收了起來,只將熟食一樣樣往外擺,八寶鴨子,胡家五香肘花,蜜制鵝脯,紅油雞絲……
  
  寧王殿下在南華縣來來回回多少次,還沒見過這麼豐盛的菜品,一時笑謔:「許縣令這是打哪發財了?日子倒越過越好了。」
  
  許清嘉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舅兄這幾年做生意,內子跟著開了兩家鋪子,日子便好一些了,不似前幾年真是窮的叮噹響。」
  
  武琛見他難得不哭窮,頓時笑了起來,一笑之下又牽動了傷口,眉毛便忍不住一蹙,以手捂著腹部,「那罈子裡可是桑落酒?拿過來讓本王嘗一嘗。」
  
  胡嬌連罈子都沒打開,往後挪了挪,只讓侍衛將桌子抬至近榻:「原是丫頭無知,只當大節下的殿下前來,理應喝酒守歲,卻不知殿下受了傷,這酒還是免了,待殿下傷好之後再喝也不晚。」
  
  武琛目光一轉,便不再跟她要酒,只挾了桌上菜來緩緩吃兩口,又問:「怎的不見小貝?」聽說他來了,按道理也應該把那調皮的小東西帶過來讓他見一見。
  
  沒想到他問了這句,許縣令夫婦面上都尷尬了起來,互相對視一眼,還是許清嘉硬著頭皮道:「小貝……他喝醉了,已經睡下了……」
  
  寧王殿下再一次深深的覺得,許夫人的教育方式似乎略微不靠譜了一點!
  
  「我記得還有三個月,小貝似乎才三歲吧?」這麼小的孩子喝一點酒也無妨,可是喝醉似乎就……不太說得過去了。
  
  胡嬌亦陪笑:「殿下記得一點也沒錯,小貝再過三個月就滿三週歲了。其實……今晚也沒讓他們喝酒來著,結果這倆淘小子自己偷偷喝了大半罈子酒,等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喝醉了……」實在是孩子淘啊,不是我們看的不經心!
  
  考慮到寧王殿下未必肯信她的話,胡嬌又道:「等明兒小貝醒了,臣婦便將他送到聽風院來陪殿下。」到時候就讓殿下您感受一下自己淘氣包的厲害!
  
  寧王似笑非笑,「那就明兒將他送過來。」
  
  每一次他來看兒子,總會出些狀況。這位看似無辜的許夫人帶孩子,總能讓人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偏偏那小東西瞧著氣色好極了,肉乎乎的小身子抱起來沉甸甸的,又活潑好動,完全沒有宮裡孩子孩子的拘謹與循規蹈距。
  
  寧王殿下吃了幾筷子,崔五郎守著的砂鍋裡的水沸了,房裡頓時飄起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兒。許清嘉與胡嬌正尷尬著,外面便傳來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妾身尚氏求見殿下!」
  
  胡嬌心道:感情是今兒送到聽風院的乳餳多了,這位尚美人吃多了乳餳,如今說話的口氣裡都有著濃濃的甜味兒。
  
  尚美人一進來,聞到藥香,眼裡便湧上了淚花,跪伏在寧王榻邊,帶著驚慌擔心的語氣都快哭出聲來:「殿下這是怎麼了?殿下這是怎麼了?」
  
  胡嬌偷偷瞧了眼寧王殿下,也不知他是傷口疼,還是被尚美人這嬌滴滴的語氣給甜的發慌,眉頭都擰在了一處:「無妨,你且起來。」
  
  尚美人起來之後,便扯著寧王殿下的袖子,站在一旁拭淚,「妾身日夜心懸殿下,就盼著殿下平安歸來,沒想到殿下卻受了傷……妾身真是嚇死了,殿下可千萬要保重啊!」
  
  一時裡大夫來了,診過了脈瞧過了傷口,又瞧了軍醫開的方子,提筆略微改了改。身為東道主的胡嬌又問了問寧王傷後的飲食禁忌,飯食從她家灶上出去,還是小心些為好。
  
  看診開藥方,以及大夫與胡嬌小聲談論飲食禁忌,尚美人都一直在旁抽抽噎噎的哭泣,胡嬌支著一隻耳朵偷聽,暗歎人家這才是水做的女兒,淚水也忒多了,哪怕寧王殿下鐵石心腸,為著美人擔憂的淚水,也早該軟化了下來。
  
  灶上婆子的熱湯麵以及各類熱菜不斷的送了來,胡嬌又吩咐給隨行的侍衛們準備晚飯,鬧騰了整整大半夜才消停下來,他們夫婦準備睡的時候天都快亮了,這個除夕倒真的守了個天快亮。
  
  夫婦二人進了臥房,瞧見許小寶與武小貝睡的東倒西歪,許小寶的腳丫子踩在武小貝的小胖臉上,武小貝也不知在夢中夢到了什麼,抱著哥哥的腳丫子啃了兩下,睡的都流口水了,自己的腳丫子卻搭在許小寶的小肚子上,被子都被踢到了一邊。
  
  給倆孩子蓋好了被子,夫妻倆這才悄悄上床睡了,一夜無話。
  
  第二日裡,夫妻二人將武小貝送往聽風院,許小寶死活不肯,非要跟著。胡嬌考慮到上次猴戲之事,這次堅決不同意。哪知道大清早的,許小寶便抱著許清嘉的腿不放,完全是昨晚喝醉之後的無賴之舉,還流著一臉鼻涕淚水:「你們要帶小貝去吃好吃的,都不帶我……嗚嗚嗚……」這也太偏心了!
  
  哭的胡嬌頭都疼了。
  
  許清嘉心早軟了,反正寧王殿下見他家的淘小子也非一日,索性親自擰了帕子給他擦臉,將他收拾乾淨了,又再三叮囑:「去了可不許淘氣!」
  
  許小寶點頭如搗蒜,只要能帶著他去,那是無論多少不平等條約都願意答應下來的。
  
  「許大哥你就慣著他吧!萬一這次他去了再讓惹禍,我可不管!」
  
  許清嘉摸著兒子的腦門道:「咱家小寶最乖了,哪裡就會惹禍了!」被胡嬌牽著手的武小貝也不甘人後,立刻舉著小胖手叫:「我最乖了!我比哥哥還乖!」
  
  倆孩子跟著去聽風院,進門便瞧見寧王殿下已經洗漱完畢,身邊立著尚美人。她眼眶略紅,似乎是昨天哭過頭了,還好今天沒有哭,胡嬌便略微鬆了口氣。她自己雖然身為女人,可是還是最怕女人哭了。
  
  武小貝見到寧王殿下,似乎還記得這個久不見面的爹,立刻歡呼一聲,「爹爹——」撒開丫子便撲了過去,寧王殿下唇角帶笑也伸出雙臂來迎接兒子,半道上被胡嬌拎著後脖領子給揪了回來,父子倆的熱情落了空,都將譴責的目光投到了胡嬌身上。
  
  「你爹爹受了傷,小貝不可以撲到他懷裡,會很疼很疼的,乖乖過去摸摸你爹爹的手就好了。」
  
  武小貝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來,舉著手指頭道:「很痛,要呼呼……」他上次淘氣,將手指頭弄破了,還流了幾滴血,從那之後就知道受傷還是很痛的。
  
  胡嬌裝模作樣吹了吹他早就好了的小手指,這才鬆開了他。
  
  小傢伙這次不肯撲過去了,邁開小短腿慢慢蹭了過去,拉著武琛的手湊過去吹了好幾下,頓時眉開眼笑:「爹爹不疼了!」
  
  寧王殿下的眉眼瞬間便柔軟了下來。
  
  許小寶雖然已經被爹娘耳提面命不許稱別人作爹爹,不過想到弟弟比他憑空多了一個爹,還是覺得爹娘偏心。等到寧王殿下朝他招了招手,立刻就跟小狗一般搖著尾巴湊了過去,也吹了吹寧王殿下的手,笑的眉花眼笑:「爹爹不痛!」
  
  武琛看著懊惱的許縣令夫婦,再看看小狗一般興奮的湊上來的淘小子,頓時朗聲笑了起來,又扯著了傷口,這才收了聲。
  
  旁邊的尚美人目光往許小寶與武小貝身上轉了轉,實在看不出這倆小子哪一個是小郡王,有心給胡嬌上上眼藥,便嬌聲道:「妾身在縣衙住了這麼久,一直都未曾有機會見小郡王。好幾次跟縣令夫人提起想要見一見小郡王,都被縣令夫人給擋了回去。沒想到今兒托殿下的福,倒是見著了小郡王。只是……哪一位是小郡王?」
  
  都喊寧王殿下「爹爹」,她所認識的那位冷面不苟的寧王殿下竟然也沒惱。不但沒惱,還笑的頗為開懷。
  
  胡嬌心道:這下正好,如果寧王殿下發難,她正好可以將這差使辭了,讓尚美人帶孩子去。只是看看天真懵懂的武小貝,又覺得不捨。好好的孩子,若真是給尚美人帶,還有她身邊心術不正的雲姨娘,也不知會帶成什麼樣兒。
  
  心裡這般想著,瞧著武小貝的目光便露出不忍來。
  
  武琛目光一轉,便瞧見她眼裡的不忍,唇角微微一勾,便道:「許夫人,尚氏說的可是真的?」
  
  許清嘉正要替胡嬌回答,卻被胡嬌悄悄伸手擋了一下,她自己上前答話:「回殿下,尚姑娘說的沒錯。只是殿下托了臣婦照看小郡王,卻沒有別的吩咐,若沒有殿下親口吩咐,臣婦不敢將小郡王交給不相干的人來撫養。」
  
  尚美人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她提的是見一見,可這位許夫人卻說是撫養,也就是說她逼著許夫人要將小郡王交出來,自己親自撫養,可是被許夫人拒絕了。
  
  本來她打的主意是讓孩子跟她熟了,許夫人識趣一些,自動把孩子交過來。到時候寧王殿下問起來,便說是孩子願意跟著她,哪知道胡嬌不識趣,非要跟她對著幹,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個底氣。
  
  難道就憑她的兒子也叫寧王殿下一聲「爹爹」?
  
  「妾身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殿下收了個義子,真是今兒沒給許家小郎君準備見面禮,是妾身失禮了!」就憑許縣令的官位,哪裡就能勞動她家這位爺收義子了?
  
  以前許小寶也不是沒叫過寧王殿下「爹爹」,武琛向來都當童言童語,一笑置之,次數多了許清嘉與胡嬌便淡定了。
  
  沒想到尚氏今兒卻揪著此事不放。
  
  許小寶與武小貝雖然是孩子,可是生性敏感,已察覺到了房裡的氣氛不對。尚氏一邊說著已經靠近了武小貝,還試圖與他交談,武小貝抽了抽鼻子,與許小寶雙雙往後縮,直退到胡嬌身後,將小身子藏起來,一邊一個探出腦袋來瞅一眼目光不愉的尚氏,武小貝頗為委屈:「娘,那個女人好臭!」
  
  許小寶也十分贊同:「好臭!都沒娘身上香!」
  
  雖然是童言童語,可是尚美人的臉瞬間就黑了。
  
  其實這實在不怪孩子們。胡嬌身上從來沒有脂粉味兒,都是清爽的皂角與太陽曬過的味道,偏尚美人為著今日要服侍寧王殿下,臉上塗了不少脂粉,衣裳都是昨夜回去現熏的,熏了大半夜,大清早才上的身,香氣濃郁,倆孩子就有點不喜歡這味道。
  
  胡嬌尷尬的低下了頭,摸摸倆孩子的腦袋:「胡說,那是花香味兒!」
  
  許小寶與武小貝都是認真的極富鑽研精神的小寶寶,立刻便反駁胡嬌:「明明是臭的!花香香的我也聞過的,不是這個味兒!」
  
  他們是抱著花朵來聞的,哪裡是這種密集型的香味?
  
  胡嬌無力解釋,只能低頭裝傻,摸著倆小子的腦袋教訓:「那就是香味兒,不許再瞎說了!」
  
  尚美人氣憤之餘,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驚叫:「小郡王……小郡王居然叫許夫人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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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4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退下!」
  
  寧王殿下一聲斥責,瞬間讓尚美人眼眶裡佈滿了淚水。她不甘不願的低低喚了一聲:「殿下……」,見寧王殿下半點不為所動,只能從正房裡退了出來。
  
  院子裡,雲姨娘與丫環正候著,見她掩面拭淚從裡面退了出來,似乎受了委屈,都不敢問,將大氅給她披上,扶著她回房去了。
  
  無論如何,尚美人是寧王殿下身邊的人,而許縣令夫婦不過是個芝麻小官,完全不足為慮。抱著這樣的想法,雲姨娘與丫環哄了尚美人半日,才從她嘴裡得知事情的經過。
  
  「我就不信了,她仗的是哪裡的勢?憑什麼就能在殿下面前給我那麼大沒臉?我到底哪裡惹殿下不高興了?」
  
  尚美人始終不明白,她說的話明明一點錯也沒有,小郡王身份高貴,怎麼能叫縣令家那村婦做「娘」呢?而且看著寧王殿下的神情,似乎習以為常了,一點也沒有不高興。
  
  主僕三人猜了半日,也不明白其中關竅,只知道似乎殿下待許縣令夫婦格外看重。
  
  ——能不看中嘛?寧王殿下三十歲才得了一個兒子!
  
  難道……這看重都是從小郡王身上來的
  
  說到底,還是要想辦法將小郡王養在身邊才好。瞧寧王殿下看到小郡王那柔軟的神情,尚美人覺得,假如小郡王養在她膝下,不說別的,她見著寧王殿下的次數也會增加。
  
  尚美人擦乾了淚水,暗暗咬牙。
  
  寧王傷重,武小貝與許小寶湊過去在他面前玩了一會子,胡嬌便要帶孩子走。
  
  「殿下喝了藥還是好生歇息,等養好了傷再跟小貝玩不遲。」
  
  許清嘉牽著許小寶,武小貝乖乖拉著胡嬌的手與寧王殿下道別。直等跨出了門檻,武小貝才嘟嚷:「娘,那個女人真的好臭!你的鼻子壞掉了嗎?」
  
  許小寶還非常孝順的問了一句:「娘鼻子壞掉了要請大夫嗎?」
  
  胡嬌迅速左右看看,已經出了正房,想到寧王殿下是聽不到了,於是壓低了聲音教育倆孩子:「就算是實話也不能說啊。不然那位姨姨會傷心的。沒看到她都哭著跑了嗎?」
  
  武小貝與許小寶連連點頭,小孩子完全不懂得壓低聲音,齊齊答她:「娘,我們懂了,我們只在心裡說臭,嘴上不說出來!」
  
  「乖!」
  
  武琛與崔五郎都是練武之人,聽覺敏於常人,聞聽此言對視一眼,這位許夫人……真是,讓人說什麼好呢?
  
  大概是縣令大人也聽不下去了,溫言教育她:「孩子們不懂事,阿嬌也不懂事啊?!殿下身邊的人,怎麼能教孩子們瞎說呢!」
  
  一家人去的遠了,寧王殿下才閉目在迎枕上靠了會兒,忽忽枕開眼睛來,與崔五郎道:「五郎,你小時候是怎麼樣兒的?」
  
  崔五郎回想一下,似乎有幾分乏味:「就是讀書識字學禮……然後爹娘教著與長房的堂兄們打好關係,也了將來有個好些的前程。」總之就是巴結崔家當權派,為了將來鋪路。
  
  後來……到底還是沒用上,他不喜走科舉讀書的路子,這才投了軍。
  
  本來以為自己就已經夠叛逆了,哪知道崔家嫡房的崔泰也走了這條路。以前在崔家家學裡,崔五郎與堂弟崔六郎費盡了心機巴結的堂兄崔泰,卻因為走了相同的一條路而真正的親近了起來。
  
  武琛回憶一下自己的童年,然後與被不靠譜的許夫人教養的武小貝相比,遺憾的發現,兒子的童年似乎……更為愉快。
  
  瞧那傻小子每次見到他都歡歡喜喜的模樣,跟小狗一樣撲上來,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玩,一點也不怕生,而且至今也不曾對他行過禮,就那麼親親熱熱的撲過來……這在宮裡或者府裡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宮裡或者王府裡的孩子,幾個月抱在奶娘懷裡就要由奶娘代替著行禮,不會說話就要學禮數,比起那些知禮的孩子們來,武小貝簡直可以算野孩子。
  
  寧王殿下卻一點也不想約束自家的野孩子。
  
  大年初一平平常常的過去了,灶上婆子再送來的飯菜都是易消化的飯食,還有滋補身子的湯湯水水。寧王殿下喝著老鴨湯,就著小菜吃了兩塊胡餅就飽了,晚間尚美人在外面求見,要來侍候,被他拒之門外。
  
  少年時代讀書,總覺得紅袖添香是件樂事,美人垂淚是副畫卷,可是等他從屍山血海裡一路拚殺過來,到了而今這個年紀,卻再也沒有滿腹柔情來與美人訴衷腸了。生而艱難,只能努力活著,連腔子裡的心腸也都僵冷了,哪得柔情來替美人拭淚?
  
  比起尚美人嬌滴滴的這款,似乎許夫人那種雖然不太靠譜但卻不會動不動掉淚的婦人似乎更好相處。
  
  寧王殿下對自己的審美進行了全面的總結,卻不知長安城中,寧王妃的又一次盼望落了空。
  
  自上次夫妻一別,寧王殿下已經有四年不曾回京了,武敏馬上都要議親了,她寫信到邊關,也只得了寥寥數語:「一切但憑王妃作主!」
  
  新年大宴寧王妃勢必是要帶著小郡主武敏進宮向太后皇后以及賢妃請安的,而且今日後宮裡宗親女眷與外命婦晉見,又有皇后賜宴,恐怕不會消停。
  
  武敏早早就被身邊的大丫環與奶娘打扮好了,只等著寧王妃收拾好了一起坐馬車進宮。
  
  王美人生子的消息早就傳了過來,按道理不管王美人死了還是活著,這是寧王的長子,便理應送回長安城,給寧王妃撫養。可惜掐指一算,孩子如今都馬上要過三週歲了,還養在邊疆。
  
  寧王妃獨守空房經年,對自己再有孩子抱的希望不大,起先也熱切切巴望著這孩子能給她來養,卻不知寧王的家信裡只道孩子年紀太小,不適合長途跋涉,不如就在夷邊養著。
  
  母女倆坐著馬車進宮,一路之上寧王妃都神思恍惚,一時裡想著宮中人事,一時想著京中傳言,朝中人事,她父兄皆在朝為官,她消息也不算閉塞,只覺得亂糟糟理也理不清,對過年更添了一層厭煩。
  
  到底武敏還是小孩子,對過年還有幾分盼望,與她東拉西扯的談起宮裡的事情,諸如哪個公主佩戴了御賜的他國進來的首飾,哪個公主在課堂上背不會書,伴讀挨了手板子……小孩子的高興總是簡單容易的。
  
  寧王妃一路敷衍著與武敏聊天,進了宮才發現大節下的,皇后的氣色十分不好,理應出現的太子妃也沒有出席。
  
  太子妃就算有五個月身孕,可是過年的宮宴還是理應要參加的。
  
  皇后瞧著她的神色也帶著審視,寧王妃不明白那眼神的含意,等到宴罷,去了賢妃宮裡,才知昨晚太子妃落了胎,生下來一個成了形的男胎。不止如此,東宮一名侍妾也同時落了胎,亦是男胎。
  
  ……
  
  寧王妃回想皇后神色,悚然而驚,望向賢妃的神色便帶了些哀戚:「母妃……我成日只在家,等著敏兒在宮裡下學回家吃飯,或者做做女紅,偶爾進宮請安,連娘家都不大回……」
  
  賢妃倚在枕上咳嗽兩聲:「我知道你是個好的,這事你權當不知道就好。反正原本也與你沒有什麼干係。」
  
  寧王妃想想皇后刀刮一般的眼神,有心想辯駁一句:哪怕沒干係,只恐旁人也要疑一下她。宮裡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可是看看賢妃病骨支離,這兩年間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她曾提起給寧王去信,卻都被賢妃擋了下來,焉知不是思慮過重?
  
  太子無子病弱,寧王掌兵,還有皇三子與皇四子比之太子小了三四歲,也日漸長成,宮裡的水倒是越來越渾了。賢妃自然還是希望寧王能夠安心戍邊,能少回京便少回京。
  
  雖免不了思子之苦,到底過年的時候念著寧王的戰功,她這裡的賞賜也不輕。
  
  寧王妃思慮再三,還是將武小貝之事講了,只道孩子如今已經三歲了,卻還養在夷邊荒蠻之地,她這做母親的心裡疼孩子,卻不能親自撫養。殿下既然發了話孩子太小,不宜長途跋涉,可如今長大了,卻可以考慮接回長安來養著了。
  
  「兒媳自己再生恐怕是沒什麼指望了,若能將那孩兒接回來撫養,必定待他比敏兒還要好,殿下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這事她自己開口跟寧王講,萬一被拒多傷面子,不如還是由賢妃來講,到底寧王一向孝順。
  
  賢妃目光在兒媳婦忐忑的臉上細細掃過,心中暗歎,她到底是深宅婦人,又夫妻分離多年,不怪不知寧王心事。
  
  「那孩子……既然是夷邊出生的,就還是讓他在那裡長大吧。宮裡如今這樣兒,自不好大長旗鼓的將他接回來,沒得給人添堵。只是個庶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還等著你將來生個孫兒來抱抱呢。」賢妃輕輕拍了拍兒媳婦的手,安慰了她兩句,就讓她帶著武敏回去了。
  
  武小貝的撫養權,於許清嘉夫婦來說,當初是被迫接受,後來卻養出了感情,但夫妻倆卻隨時都做好要與這孩子分離的準備。寧王殿下的心思,誰能猜得出來呢。
  
  於寧王妃以及尚美人之流,卻是後半生的指靠。
  
  南華縣衙的後院,絲毫不曾被旁人的謀算影響,許小寶與武小貝照舊傻吃傻玩,每日跟著胡嬌玩樂。胡嬌為了培養他們的愛心,特意讓婆子在買菜的時候買了兩對小兔子,一對白的一對黑的,分給這倆孩子養。
  
  武小貝選了黑兔子,許小寶選了白兔子,胡嬌發揮自己野外生存的技能,爬樹折柳,給這倆孩子用柳枝編了倆兔籠子,雖然做工比較粗糙,可是在製作的過程之中,收穫了兩名小朋友仰慕的眼神,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當天武小貝與許小寶就將自己的兔子寶寶放進了籠子裡,提著去向武琛炫耀了。
  
  胡嬌:……
  
  她編的籠子也就哄哄孩子,寧王殿下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這倆熊孩子!
  
  領著他倆過去的是許縣令。縣令大人對自己老婆給孩子們做榜樣,率先爬樹的行為進行了一番口頭教育,怕她記憶不深刻,又罰寫大字二十張。
  
  「這倆孩子本來就夠淘了,除夕夜偷酒喝,前兩日在園子裡碰上尚美人,還憋著壞的等人家走遠了使勁拿手扇風,尚美人回身都瞧見了。你瞧瞧你都給孩子們教什麼了?都快成野孩子了!」
  
  養寵物縣令大人不反對,可是給孩子們做榜樣爬樹,就這倆小貨,萬一趁著沒人的時候爬樹可怎麼好?
  
  胡嬌認錯態度十分良好,將老公孩子都推了出去,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反省。
  
  許縣令帶著倆孩子進了聽風院,撞上院中候著的尚美人。她見到武小貝就跟蒼蠅見了肉似的嗡嗡個不住——如今總算搞清楚哪個是小郡王了。
  
  「小郡王這是哪裡弄來的兔子」
  
  武小貝已經對「小郡王」這個陌生的稱呼表示過排斥了,上次很有禮貌的告訴尚美人:「我叫小貝不叫小郡王!」可是再見到他,尚美人依然故我,武小貝便怒了:「我不是小郡王!」提著小兔子逕自從她身邊繞過去了,尚美人陪著的笑臉僵了,餘光瞧見武小貝從她身邊路過之後,拿著小胖手扇鼻子面前的風,怎麼瞧怎麼討厭!
  
  ——這孩子真是跟她沒緣法!
  
  難道就因為王美人之死,所以才會這樣?
  
  尚美人近來總是想起王美人,特別是天天有機會在聽風院裡見到武小貝,費盡了心機的討好,總落不著好。前日她還端了一碟子膠牙餳,想著孩子們定然喜歡甜的,結果端到武小貝面前,這小貨竟然一本正經的拒絕:「我娘說了不讓多吃糖,吃多了牙牙要壞!」
  
  許小寶在旁驚訝的張大了嘴:明明出門之前,哥倆還從正房偷了好幾塊乳餳,偷偷分了,此刻就裝在荷包裡呢。
  
  他回來之後悄悄跟胡嬌透露,武小貝越來越聰明了!又對尚美人不懈餘力的討好武小貝想不明白:「娘,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給小貝買好吃的?」天天攔在路上,親熱的不得了,對他就視若無睹。
  
  明明是哥倆,這種不公平待遇真是讓許小寶心裡不痛快。
  
  胡嬌摸摸孩子的腦袋,考慮到武小貝的撫養權問題是個複雜的事情,跟孩子也解釋不清楚,索性哄他:「無緣無故送小貝好吃的,難道是想把小貝拐走賣掉?人販子都是這麼做的,小寶千萬不能貪小便宜吃別人的東西!」
  
  許小寶心底裡頓時生出了對武小貝這個傻弟弟深深的擔憂來,今日提著兔子籠向寧王殿下炫耀了一番胡嬌的手藝,武琛與崔五郎一頭黑線的看著孩子們手裡那個形狀勉強算是長方體,但細究起來其實是不規則開頭的兔屋,都覺得平生不曾見過這麼粗陋的兔屋,不過在兩個孩子「我娘最厲害求誇獎」的眼神裡,還是違心的誇獎了一番那兔屋的建造工程,實乃平生罕見。
  
  孩子聽不懂武琛的戲謔之言,一旁坐著喫茶的許清嘉卻聽懂了,好險沒一口茶給嗆著了。
  
  老婆在家裡淘氣就算了,但淘氣到外面來就有點丟臉了。特別是倆小子講起來沒完,連他家老婆爬樹的事情都抖摟出來了,若非肩負著重任,要坐著這裡盯著這倆小子,以應付突發狀況,許清嘉都覺得……他實在是有點坐不住了。
  
  寧王殿下送他一個寬慰的眼神:許縣令不必憂心,你老婆再粗魯的舉動本王都見過了,爬樹算什麼呀?!
  
  他照例靠在迎枕上聽倆孩子說話。他們的童言童語常能令人產生捧腹的效果,令他開懷不已。
  
  許小寶與武小貝玩了會兒兔子,也不知突然想起什麼了,他將自己的兔籠子扔在地下,悄悄跑過去湊到武琛身邊,小聲道:「王爺,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自那日回去之後,胡嬌再次向許小寶重申了不許叫寧王「爹爹」之事,並且指著許清嘉道:「你若叫寧王殿下爹爹,不怕你爹爹傷心啊?」
  
  孝順孩子許小寶考慮了下惹自家爹傷心,讓自家爹淚水漣漣的畫面,本身的哆嗦了一下,覺得接受不了,便聽從了胡嬌的建議,終於把這稱呼改了。為此寧王還驚奇了一回,拿話套許小寶,得知原因之後忍不住大笑了一場。
  
  寧王殿下也覺得,許小寶描繪的許縣令淚水漣漣的畫面接受不能,於是便欣然接受了這孩子對自己新的稱呼。只有武小貝還在依然故我,許小寶覺得他年紀小,還對他的智商憐憫了一下,總覺得弟弟有點傻。
  
  武琛側耳聽,小孩子熱熱的呼吸噴到耳邊,只覺得懶懶的不想動,孩子的神情裡含著戒備與認真:「王爺,你這院子裡有壞女人!」
  
  這院子裡總共三個女人,武琛不用猜都知道他說的是誰。不過還是起了逗弄之心了。
  
  「她怎麼壞了?」
  
  許小寶小小聲道:「她想拐走弟弟,拿餳騙弟弟,要給弟弟吃。我娘說了,凡是莫名其妙給小孩子吃食的,都是人販子,她想把小貝拐走賣錢!」
  
  武琛:……
  
  許清嘉坐的有點遠,聽不到兒子跟寧王殿下都嘀咕了些什麼,只知道寧王殿下神色複雜的瞅了他一眼,才低頭小聲跟小寶說了句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孩子一臉鄭重的點頭,目光在小貝身上掃了一下。
  
  等到回去的時候,倆孩子一人懷裡揣著倆只小兔子,縣令大人一手拎著個兔籠子,頗有點閒少的感覺。他自己心生感慨:有了兒子以後,他也終於過上了提著兔籠子溜兒子的悠閒生活了。
  
  只不過這種悠閒生活也就這麼幾天,等到過完了元宵節,開衙之後就又要開始忙碌起來了。
  
  回家檢查老婆的大字,發現她寫了足足二十張兔子,斗大的墨字佔了滿滿一頁紙,許小寶與武小貝除了賣力捧場,誇獎娘親大字寫的好,還十分寫實的描述:「一張紙上一隻大兔子!」
  
  捉了兔子回來之後,胡嬌就在沙地上劃了兔這個字,教他們認字。她的教學是隨時隨地的,寓教於樂,沒想到這倆孩子就記住了。
  
  胡嬌頂著縣令大人譴責的眼神逗這倆孩子:「是娘紙上的兔子大啊,還是小寶小貝懷裡的兔子大?」
  
  倆孩子看看自己懷裡打著盹的乖巧的小兔子,再看看娘親的兔字,傻了眼。
  
  這要怎麼比?
  
  胡嬌見為難住了這倆小子,頓時捂著肚子大樂。
  
  縣令大人準備著要開衙,胡嬌也要準備著縣學開學了,前往園子裡吩咐婆子們打掃教捨與宿舍,迎接孩子們回來的時候,她碰見了崔五郎。
  
  崔五郎向胡嬌表達了「仰慕」之情,「沒想到夫人的手藝真不錯,居然連兔子籠子也會編。聽說為了編這個兔籠子,夫人還親自爬樹折柳,可著大周去打聽打聽,恐怕沒有哪個縣的縣令夫人有許夫人這膽量吧?」明著是誇,暗著可是諷刺。
  
  胡嬌的臉皮早練出來了,對他的諷刺全然不放在心上,笑瞇瞇回應:「五郎是不是嫉妒小寶與小貝有兔子玩?難道你小時候沒玩過?沒關係,我心軟的很,不如改明兒讓灶上婆子去買菜的時候,也給你買隻兔子回來,省得你哭著喊著的找我麻煩!」
  
  崔五郎……
  
  果然改日,灶上的婆子就提了個一看便知是胡嬌親手所編的兔籠子,裡面裝了兩隻玉雪可愛的小兔子,送到了聽風院去,當著寧王殿下的面送到了崔五郎手上。
  
  「我家夫人說了,昨兒崔小將軍將她攔在園子裡,非要求著她給買隻兔子來玩。她瞧著崔小將軍可憐,大約是小時候沒養過兔子,就吩咐了老奴去菜場的時候挑兩隻小兔子給崔小將軍。夫人還親自給崔小將軍的小兔子編了個籠子,省的小將軍不會養,讓兔子跑了,回頭眼饞小寶與小貝的兔子!」
  
  武琛捂著傷處小心笑,忍不住問他:「五郎你怎麼得罪許夫人了?」
  
  崔五郎紅著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在寧王殿下的笑聲裡提著硬著頭皮接過兔子鼠竄而去。
  
  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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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46: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許小寶與武小貝看到崔五郎也開始養兔子了,頓時生出了知己之感,迅速將他歸類為知音,沒事抱著兔子圍著崔五郎轉,倒將榻上養傷的武琛給冷落了。
  
  好在休養了半個月,許清嘉開衙之後,武琛就可以起身適當的在園子裡略微走轉了,傷口外皮已經結痂癒合,只是內裡還沒長好而已。
  
  尚美人適時充當了溫柔解語花,跟在武琛身後服侍,期望多博得些寧王殿下的恩寵。可惜卻換來了一句:「以後離小貝遠一些,不要對他心懷不軌!」
  
  「妾身……妾身只是憐惜小郡王年幼喪母,有機會才想多疼疼他的。」
  
  哪知道寧王殿下微微一笑,一句話就將尚美人打進了地獄:「小貝幼年喪母,不是你的功勞嗎?!」
  
  尚美人臉白如紙,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寧王殿下面前,「殿下冤枉啊!殿下冤枉!」
  
  這件事情,只能打死不認!
  
  寧王殿下走開了兩步,淡淡道:「我留你活著,不過是因為你是父皇所賜。賜了倆美人,一個難產而死,總還要留一個表示父皇恩寵,本王時刻未忘。」至於死了的王美人,宮裡婦人爭寵喪命的,她並非第一個,也非最後一個,只能怪她自己太蠢。
  
  這世界弱肉強食,沒什麼好怨的。
  
  尚美人後背冷汗涔涔而下,貼身的小衣都濕透了。她忽然之間感覺到心寒,似乎從來也不曾瞭解過眼前尊貴的男子!
  
  在家做著嬌嬌女的時候,誰不曾暗暗想過將來要嫁的良人?那時候懷揣著天真的夢想,哪怕被賜給了寧王殿下,也為他的馬上英姿迷戀,那尊貴英俊的男子,假如目光能夠長久的停駐在她身上,該有多好?
  
  比起死去的王美人到死都戀著寧王殿下,尚美人寧願自己從來都不曾知道真相。
  
  這個男子,心硬如鐵,薄情如斯。
  
  原來,他只是想要個自己血脈的兒子,至於身邊的女人,不止是她與王美人,恐怕就連長安城中的寧王妃以及滿府的姬妾都算上,她們這些婦人的死活在他眼裡從來沒有份量。
  
  他的世界,早早關上了大門,她進不去。
  
  寧王殿下走的遠了,身後跟著的貼身侍衛似乎完全沒有瞧見地上還跪著一個尚美人,也無人拉她一把。直等雲姨娘與丫環尋了過來,才將幾乎已經癱軟在地上的尚美人扶了回去。當晚她就發起了高燒,雲姨娘與丫環都想將此事報給寧王殿下,尚美人卻攔住了。
  
  她如今倒盼著自己一下燒過去,再不用醒來。
  
  可惜事與願違,她在床上躺了五日,被雲姨娘與丫環灌下去了許多粥水,總算是退了燒,又活了過來。
  
  再看到縣令夫人帶著許小寶與武小貝在園子裡玩耍,尚美人也只是遠遠的看著,並不曾走過去。她生了一場病,一下子就沒有了精神頭,也不好塗脂抹粉戴花了,就素著一張臉,瞬間成了個幽怨的女子。
  
  不明真相的群眾胡嬌瞧見了,還當寧王殿下最近身體不好,沒辦法用親密的方式來疼美人,倒引發了尚美人的閨怨。她一不能將武小貝的撫養權拱手相讓,二不能前去勸寧王,殿下啊您後院的婦人都閨怨了麻煩安撫安撫,省得孩子們開學回來,這怨婦造型嚇著了孩子們……
  
  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帶著孩子們遠遠的走開。反正離的遠了不招惹就好了。
  
  前衙裡開衙之後的第五天上,縣學還要繼續上學的孩子們都陸陸續續返校了。作為實際上的校長,胡嬌在園子裡迎接學子歸來,許小寶與武小貝出跟在她身邊有樣學樣,非要迎接哥哥們回來,一時之間,園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武琛與崔五郎親眼目睹了縣學開學的盛況。夷語先生在前衙跟著許清嘉忙碌,不參加開學典禮,教漢字掃盲的老先生也不參加,整個主場都留給了胡嬌與她帶著的倆熊孩子。
  
  過了個年,孩子們從家裡回來,或多或少都會帶著禮物,或吃的或玩的,就連許小寶與武小貝也收了不少夷族特色的小玩意兒,以及小吃。
  
  胡嬌也給孩子們準備了新年禮物,每個人一套筆墨紙硯,都是尋常的東西,可是對於家貧的孩子們來說,那是最好不過了。
  
  她的記性不錯,與夷人孩子用夷語問好,有些家中有特殊困難的孩子還特意問過了家人近況,與漢人孩子便用漢語,每個孩子見到她都揚著笑臉,喜悅發自內心,爭先恐後與她講起年節趣事。
  
  夷人有的部族與漢人的節日不同,只是如今漢化的厲害,漢人的年節夷人也過,夷人自己的年節也過,很是有意思。
  
  崔五郎遠遠看著,忍不住感歎:「我現在知道了,許夫人這就是一個孩子王啊,不怪小郡王那麼喜歡她。」端看她對孩子們的態度,就與她所見過的所有家長迥異。
  
  他所見過的家長們都是一言堂式的,哪裡容得子女們有異議?但許夫人似乎不同,她似乎拿孩子們都當大人,鄭重與之對話,與之友愛和諧相處,不怪孩子們喜歡她。
  
  寧王殿下負手瞧了一會,似乎被孩子們的熱情感染了,眉眼都柔和了下來,「五郎,我覺得將小貝將給許夫人撫養,似乎並沒有錯。」
  
  這位許夫人以往表現略不靠譜,好多次都讓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也不知她是有意為之還是歪打正著,反正武小貝目前瞧來身心健康,性格活潑開朗,完全向著好孩子的方向發展。那天他還考許小寶與武小寶,拿了本書過來,指了些簡單的字給他們,結果這倆孩子都認識。
  
  識字量在同齡人中算得上非常多了。
  
  只不過複雜的字他們不會寫而已。
  
  「只要小貝不要學到許夫人的刁鑽,那就……應該沒有錯吧?!」吃過胡嬌苦頭的崔五郎還是覺得不太能苟同寧王殿下的觀點。
  
  新的學期開學,照例是食堂講話,然後大家美餐一頓,今日收拾東西,明日正式開課。
  
  胡嬌除了要迎接孩子們,主持開學典禮,還要算帳。學校如今的支出全都是本縣愛心人士定期捐獻。因為縣令大人不在年節之時不肯收禮,又不肯設宴,過完了年縣裡富紳往縣學送筆銀子都快成常例了。
  
  開了學之後,各家的捐款都送了進來,胡嬌要一一核查清楚記下來。她如今的一筆字也看著端端正正了,雖跟縣令大人的比起來差太遠了,但做到帳目清楚還是不難。
  
  當夜忙到了二更天才將這一切做完,臥房里許清嘉與孩子們早已經睡了。臘月與小寒都被她趕去休息。她寫記完了最後一筆銀子,把銀子收進了箱子,鎖了起來,這才輕手輕腳的去了臥室。
  
  到底天氣還未轉暖,她又在燈下坐了很久,許清嘉半夢半醒之間,覺得懷裡鑽進來個冰涼的身子,伸臂就摟住了,用被子將她裹嚴實了,這才小聲問:「可記完了?」
  
  胡嬌在他懷裡蹭了蹭,「總算是記完了,今年縣學的支出都有了,倒不用愁了。我只是覺得……萬一你調走了,這縣學還能不能辦得下去?」後來者會不會貪墨,還真不是他們夫妻倆能夠保證的。
  
  許清嘉在南華縣做縣令都已經五年了,三年一任,最多再有一年,恐怕就會有變動。像朱庭仙那種多少年都不挪窩的,另有原因。但似許清嘉這般受上司看重,自己又做出政績來的,沒道理不會高昇。
  
  自他做縣令以來,年年考評都是優,兩年前府君就想調他去州府,若非許清嘉推辭,恐怕都沒有這一任期了。
  
  「府君是不可能讓我再連任的。」他若再執意連任下去,恐怕韓南盛就要懷疑他另有隱情了。
  
  「我瞧著,你倒是與那些孩子們真有了感情。」
  
  「是啊。」胡嬌緊貼在他懷裡,感覺身子漸漸的暖了過來,又囑咐他:「趕明兒你就派差役再選一批孩子上來,趁著你還未離任,總要再教一批孩子們。」若是能形成慣例就好了。
  
  許清嘉應了下來,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在前衙跟下屬談公事,怎的回了房半夜還要跟娘子談公事?讓為夫歇會兒不行嗎?」他嘴裡說著歇,人卻開始動手動腳。
  
  大半夜的,胡嬌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推著他壓上來的胸膛,「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縣令大人接口:「正好天亮了我醒醒神就去前衙,你好生歇一歇。讓乳娘跟丫環帶著孩子們就好。反正你也累一天了!」
  
  他醒醒神的方式就是大半夜的做做劇烈運動,一邊大動還一邊疑惑:「怎的就是不能給小寶添個妹妹呢?」
  
  明明他都很勤奮了啊!
  
  胡嬌咬了一口他胸前紅豆,直咬的縣令大人吸了一口涼氣,才恨聲道:「大半夜不讓人睡覺,一點也不體貼,誰給你生孩子?!」她都快要困死了。
  
  縣令大聲滿含笑意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不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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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1: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由寧王在縣學坐鎮,尚美人又灰了心,不再纏著武小貝套近乎,胡嬌終於可以放心讓孩子們在縣學裡玩了。每至縣學學子們課間休息,許小寶與武小貝便衝進教捨與學子們玩耍。
  
  他們最近迷戀養小寵物,縣學裡有個學子家在縣城,他回家之時抱了兩隻小奶狗回來,哥倆一人分得了一隻,不知道有多高興。這倆小子如今走在園子裡,手裡提著兔籠子,身後跟著小奶狗,頗有種紈褲的派頭,許清嘉好幾回瞧見了,都想教訓這倆小子,被胡嬌攔住了。
  
  「這……這成何體統?」怎麼感覺這倆小子走路的樣子都帶著點得意張狂
  
  這可不是好現象。
  
  況且最近他審了一則案子,乃是本地富紳家的獨子鬥雞走狗,最近看中了一戶貧家女子,想盡了法子將那女子弄到了手,結果那女子也是個烈性子,那紈褲子弟還沒得手她就上吊自殺了,事情捅到了縣衙。縣令大人雖然依法判案,可是回到後院,看到倆小子在縣學園子裡帶著狗狗提著兔籠的走姿,總歸容易有不好的聯想。
  
  胡嬌與縣令大人據理力爭,認為孩子們與動物親近乃是天性,可以培養愛心。況且她自己養的孩子,道理可一點也沒少教,怎麼能變成紈褲呢?縣令大人這是對她的教養方式有偏見。
  
  許清嘉……
  
  他就是說說孩子們,但最近阿嬌的脾氣似乎見長,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跟他嗆聲,總歸就是要壓他一頭。不過他向來沒有要與老婆一決高下的心思,阿嬌氣盛了他就讓一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許縣令當即認錯,又對她的教養方式大加誇讚,直到她轉怒為喜,這才鬆了一口氣。
  
  等到晚上吃飯,臘月才端了八寶鴨子上桌,胡嬌便捂著嘴往淨房跑去,小丫頭還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自己將八寶鴨子端起來往鼻端嗅了嗅,很是疑惑:「這鴨子是才出鍋的,沒問題啊,怎的夫人聞到了就吐?」
  
  作為一名博覽群書的學霸,許清嘉立刻便聯想到了什麼,吩咐臘月將八寶鴨子先端下去,倆小子眼巴巴瞅著鴨子,用目光譴責縣令大人的殘忍,許清嘉見他們這小模樣兒,便讓臘月將鴨子端到廂房去,再上幾個葷菜給許小寶與武小貝,正房這裡只上素菜就好了。
  
  臘月將八寶鴨子擺到廂房桌上,由小寒侍候著許小寶與武小貝吃飯,她自己去廚房傳縣令大人的話,讓給正房多做幾個清爽的素菜送上來。
  
  「正是奇怪了,夫人聞到鴨子就吐了,大人也沒讓叫大夫,只讓把肉菜挪出去。張媽你多炒倆素菜,要清爽的,不讓用葷油,就用菜油來炒。」
  
  灶上的張婆子聞言立刻笑了,「難道夫人又有喜了?不然為何見不得葷腥。」邊去摘青菜邊叨叨,「還是咱們這位夫人有福氣啊,大人真是體貼入微,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麼體貼的男人。也不納妾,沒有二心,兩口子和和美美的,瞧著就讓人開心。正應該多生幾個孩子呢……」
  
  她嘮嘮叨叨,又有另外一位杜婆子湊趣,臘月灌了一耳朵故事,這才將新出鍋的三盤素炒放到了食屜裡,提到正房裡去了。
  
  正房裡,胡嬌已經在縣令大人的服侍之下漱口淨面,坐在一旁喝了兩口熱茶,將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見縣令大人跑前跑後,笑的諂媚無比,湊到她身邊來討好的蹭她的臉頰,被她推開了:「說吧,你憋著什麼壞呢?」笑的這麼不懷好意,倒好像陰謀得逞的感覺。
  
  「阿嬌還記得自己這個月……可來了?」
  
  胡嬌呆了一呆,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個月似乎是沒有換洗很久了,只是她天天帶著孩子們瞎忙,又有寧王受傷一事,還要防著尚美人歪纏,還有縣學的事情,事情太多積在一起,她倒把這茬給忘了。
  
  永壽去請了大夫前來,果然診出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
  
  胡嬌撫摸著平平的小腹,還是有幾分擔憂的:「這胎千萬別再生個淘小子了吧?」家裡倆淘氣寶,已經夠她受的了。
  
  魏氏在去年秋天又生了一個兒子,胡厚福屢屢說起,就覺得本來都盼著二胎是個閨女,他走南闖北還給準備的都是給小閨女穿的戴的玩的,碰上好的東西都預備著留下來給閨女當嫁妝……結果生下來是個小子,失望的無以言表。
  
  他岳母魏老太太在旁笑的不成,完全不能理解姑爺為何執意要生個小閨女,魏氏抱著小兒子餵奶,還順便白了他一眼:「娘你別理!他這是癡病犯了呢,大約是與小姑子分開的久了,有些想她了罷。」
  
  後來胡厚福來南華縣的時候,向她講起此事,還道就是覺得當初撫養她家裡窮,如今家境好了,再生個閨女好好的富養,再瞧著她平平順順的嫁人,就滿足了。
  
  胡嬌當時瞅著胡厚福半晌,才樂了出來:「哥哥這是擔心我呢還是不放心你妹婿?難道我嫁的不好?!」
  
  「你是嫁的不錯,」胡厚福摸摸腦門,故意歎道:「也多虧了我當初肯豁出自己的腦門去,跟地磚死磕。不然這妹婿也不知道要便宜誰家閨女了!」
  
  胡嬌是個淘氣的,當晚桌上便多了一道鹵豬臉,據說……是為了答謝兄長的。
  
  許清嘉見到這莫名其妙一道菜,不知其中典故,還數落了她一句:「既是謝舅兄的,就該置辦些好菜來,這鹵豬臉算什麼好菜啊?」
  
  兄妹倆相視一笑,就此揭過這筆陳年舊帳。
  
  許清嘉是知道胡厚福又添了一子的,給孩子的禮物還是他吩咐錢章去外面採買回來的。這會子也撫摸著胡嬌的肚子,似乎恨不能透過肚皮瞧一瞧孩子的性別:「要是生個小閨女,乖乖巧巧,文文靜靜,還會撒嬌,多好!」
  
  孕婦最容易胡思亂想,胡嬌一聽這話眉毛都豎了起來,瞪著兩隻大眼睛問他:「你這是……嫌我脾氣不好?」
  
  縣令大人的反應十分迅捷,立刻便摟著她誇獎:「怎麼會?阿嬌這是愛憎分明,性烈如火,最是有情有義,為夫最中意你的性子了!」
  
  胡嬌被他拍馬拍的十分舒服,才笑成了一朵花,又聽得他道:「我這不是犯愁,若是生個閨女性子也跟阿嬌似的,到哪裡去尋我這麼好品性的姑爺去」
  
  「你這是……在拐著彎的誇自己嗎?」胡嬌簡直不能相信,他這麼委婉的對自己表揚的行為。
  
  「哪裡!哪裡!」縣令大人還是十分謙遜的。
  
  聽說要添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許小寶與武小貝樂瘋了。
  
  這倆小子爭執的重點也不同。
  
  許小寶想要個小妹妹,「妹妹多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捏一捏臉也會哭,還不敢還手……」
  
  他老爹聽到孩子還未生下來,這小貨就想著欺負妹妹,心裡冷笑:若是你娘生個跟她似的小閨女,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臭小子!別高興太早!
  
  縣令大人現在覺得,其實自家老婆真的不錯,若是閨女像她,至少將來不用被人欺負,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
  
  武小貝反駁的理由卻是:「烈哥兒是弟弟,欺負起來還不是照樣會哭?雖然會還手,不過肯定打不過咱倆。」他倒是見過高正家文姨娘生的那個閨女,被高娘子養在身邊,身子怯弱的不行,就連欺負……也下不了手。
  
  假如妹妹全都像高家小娘子一個模樣,只安安靜靜坐在那裡,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那還是不要的好。至少烈哥兒能哭能鬧能欺負,哄一哄也破涕為笑了,很是有趣。
  
  這哥倆有個毛病,沒人的時候對掐,有人的時候……就團結對外。
  
  平日吃飯還好,搶菜的毛病被縣令大人給糾正過來了,誰搶對方筷頭上的菜,兄弟倆都被罰站在牆角,邊壁思過,一起餓肚子。餓上兩回就乖了,似乎還間接的培養了兄弟情。但洗澡就……不那麼好管理了。
  
  光溜溜的兩隻猴兒扔進了浴桶裡,掐起架來潑的負責給他們搓澡的小寒一身水,每回小寒給這倆小子洗澡,都要預先給自己準備一套乾淨衣裳,省得給他倆洗完澡了自己也成了落湯雞。
  
  胡嬌便是有心想管,口頭警告過好幾次,這倆小子出了浴桶就一臉知錯的小模樣,只要扒光了入水,立刻將她的告誡拋至腦後。
  
  久而久之,胡嬌也不在意,隨他們鬧去。
  
  三月裡,胡嬌的肚子微微隆起了,寧王殿下的傷也養好了,準備返回定邊軍營。他此次離開,要將尚美人也帶走,兵亂已解,沒道理再將他的內眷也養在南華縣衙。
  
  這幾個月裡,寧王殿下與武小貝許小寶日漸熟悉,一日總能有一兩個時辰跟孩子們玩。縣學的園子很大,樂子也多,胡嬌就看見過不止一次,寧王殿下長腿長腳,蹲在地上跟許小寶武小貝玩螞蟻。
  
  說是玩,那就真的是玩。
  
  寧王殿下將自己的軍事知識運用在玩螞蟻的遊戲之中,修築工事給螞蟻改變周圍的環境,同時採用水攻火攻等方式,對出外覓食的螞蟻進行了殘無人道的清剿。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他真是武小貝小朋友的親爹,在對待螞蟻上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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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1:44 |只看該作者
  春暖花開,塘裡的魚兒游來游去,寧王殿下還讓崔五郎從外面買了魚桿魚簍子教倆淘小子釣魚。
  
  許小寶每次都以壓倒性的戰績完敗坐不住的武小貝,並且以此嘲笑他是猴兒的屁股,沒一刻安生。
  
  這件事上,寧王殿下對自己的親兒子也愛莫能助。這孩子性子活潑,不是拘著靜坐就能坐住的。
  
  況且當著許小寶的面作過一次弊,偷偷往武小貝的魚簍子裡放魚,被許小寶抓住了。這小子稟承了他親爹的鐵面無私,用他那可憐的從自己無數次被親爹教育的隻言片語裡翻撿出來的詞彙,對寧王殿下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毒舌。最後還揪著路過的胡嬌要她評理。
  
  「娘你來看看,王爺給小貝偷偷塞魚,這不是在害小貝嗎?爹說了愛什麼切什麼,不能溺愛孩子!對,就是溺愛!」他終於抓到了一個現行,況且正好能將自己平日受訓的話全都糊到寧王殿下臉上,當真是說不出的開心。
  
  胡嬌立在橋上,看著橋下塘邊坐著小馬扎,正仰頭似笑非笑瞧著她怎麼斷官司的寧王殿下,雖然很想對兒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行為表示鼓掌讚歎,可是在寧王殿下的眼神裡,還是沒敢有所行動,只點了點頭,「嗯,是不能作弊,要公平公正!」
  
  許小寶得到了他娘口頭上的支持,頓時更高興了,站起來踮起腳尖拍了拍寧王殿下的肩:「我娘說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王爺乖!」
  
  胡嬌以袖掩目,表示不能直視。
  
  掌兵十萬的寧王殿下……被人誇好孩子這種事,她會盡快忘記的!
  
  寧王殿下倒似乎一點也不介意。還認錯態度十分良好的向許小寶表示,從今往後再也不幫武小貝作弊了,一切都要他靠實力來贏。武小貝與許小寶從小掐到大,輸幾次贏幾次心態比之寧王這當父親的要淡定許多,他大約是真的太喜歡釣魚,既然輸了就是中場休息,立刻扔下魚竿向胡嬌伸手:「娘我餓——」分明是不想再釣魚了,正好藉機跑路。
  
  胡嬌朝他招招手,「小貝自己過來,我帶你去吃東西。」
  
  武小貝扭頭對著許小寶吐下舌頭,笑嘻嘻跑了,身後跟著他的小狗花貓。一隻全身白底黑點的小狗,他偏要給小狗起個名字叫花貓。
  
  就在給狗起名字這件事上,倆小子也體現了掐架的本能,武小貝自打給自己的狗狗起名字叫花貓,許小寶立刻給自己的狗起名叫小牛,意謂自己的狗將來在體積上肯定能勝過花貓,向著牛犢子的方向發展。
  
  寧王殿下瞧著兒子跟著縣令夫人遠去的背景出了會神,回頭瞧見許小寶清凌凌的雙眼,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看什麼呢?」
  
  許小寶摸著自己的小狗小牛,傻笑了一下:「看我娘。」又反問:「王爺也在看我娘!」
  
  寧王殿下:……
  
  「我在看小貝呢!」
  
  武小貝釣魚成績太爛,寧王殿下為了培養兒子的自信心,起先讓崔五郎教倆孩子打拳,等到他可以不用力的比划拳法之後,索性親身教倆孩子打拳。等到他走的那日,倆孩子已經將一套拳法學的像模像樣,只是孩子力氣小,模仿能力卻很強,不過對於攻擊的目標還是沒有準確的認識。
  
  為此胡嬌已經數次找他談過了,認為倆孩子本來就愛掐架,這下倒好了,提高他們的戰鬥力,掐架升級,以後更不好管了。
  
  寧王殿下對著氣急敗壞似乎對他已經不太客氣的縣令夫人,後知後覺的發現,什麼時候,他這麼沒威嚴了?
  
  就連崔五郎也說,養傷的這幾個月裡,寧王殿下時時臉上帶著笑,比過去多少年笑過的都多,似乎很是愜意悠閒。
  
  寧王殿下摸摸自己的臉頰,不自覺的唇角就彎了起來。
  
  他走的那日,許清嘉與胡嬌夫婦送行,他對著縣令夫人如釋重負的臉,忽然起了壞心,「等我走後,回頭送個武師給小寶與小貝,這倆孩子這麼喜歡練武,多練練對身體有好處。」
  
  然後,寧王殿下如願以償的發現,縣令夫人的臉色變了。
  
  倒是許縣令似乎對孩子們學武並不反對,立刻向他表示了感謝,「下官這幾年覺得,不管是做什麼,還是要有個好身體。借王爺的光,等武師來了下官也跟著學幾招,好歹強身健體了。」
  
  崔五郎將手裡捧著的漆金盒子遞到寧王手裡,寧王殿下打開盒子,裡面有兩把精緻的匕首,上面都鑲嵌著寶石,「這是本王打仗的時候從吐蕃人手裡奪來的匕首,皆是吹毛斷髮的利器,就送給小寶與小貝防身。」
  
  他從盒子裡拿了匕首,一個孩子給了一把,又摸摸他們的腦袋:「你們兄弟倆一定要好好的玩耍,匕首是凶器,不能拿這個打架,知道嗎?!」
  
  許小寶與武小貝這倆小貨已經興奮的只知道連連點頭了,看著寧王殿下的眼神裡都要冒出崇拜的星星來。
  
  當著寧王殿下的面兒,胡嬌將這倆匕首直接收繳,「我先給你們保存著,等你們大一點了,再給你們自己保管!」
  
  倆孩子扁扁嘴,都要哭出來了。不過瞧見寧王殿下以及許清嘉都表示贊同,便只能默默屈從於強權,由得胡嬌拿走了匕首。
  
  尚美人坐車,雲姨娘與丫環陪同,寧王與崔五郎騎馬,身後跟著一干侍衛。
  
  行到南華縣城看不見了,寧王一夾馬腹,馬兒便跑了起來,崔五郎緊跟其後,連連喊著:「殿下,你要不要緊?!」雖然大夫已經說過了,寧王傷勢當初傷至肺腑至深,需要好生休養半年。但營裡也不能半年不見主帥。他如今算是休養的差不多了,只是還不能上馬打仗。
  
  寧王騎了一程,才緩了下來,鼻端全是清新濕潤的空氣,才下過了雨沒多久,馬兒跑在官道上,連浮塵都沒有。
  
  「五郎,你可能不知道,我當初從長安城自請前來戍邊,走在路上的時候其實心情十分的苦悶,但是來到南詔之後,心情就漸漸好了。此地氣候濕潤,除了夷人語言不通,蒙昧不化之外,旁的都好。」沒有長安城裡的爾虞我詐,沒有步步為營的算計,只要一門心思守好邊境即可。
  
  崔五郎又何嘗不是,「我當年從清河離開族中,前往軍中效力的時候,爹娘恨不得以後都不認我這個兒子。族中不知道多少兄弟在笑我,好在後來有二哥與六郎也走了同一條路,這才被人笑的少了。不過有時候探親回去,爹娘還是不太高興,族中堂兄弟們在背地裡也沒少說話。在南詔夷邊待久了,覺得還是這裡舒心。」
  
  寧王一笑:「你說的沒錯。養了幾個月的傷,人都養的懶怠了,許縣令夫婦倒是會過日子,這小日子悠閒的……本王從來就沒這麼悠閒過。」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麼,面上笑意漸濃。
  
  「許夫人的性子倒是……」後面半句,他卻直接吞回了肚裡去,直搖頭笑了笑。
  
  崔五郎忖度著,許是寧王殿下覺得以自己皇子之尊,議論下臣之婦,似有不妥,便不再開口。不過他可沒有這方面的顧忌,立即開口笑了起來:「那只胭脂虎,也就許縣令能降伏得住!」
  
  「那可未必!」寧王殿下面上的笑意淡了,一夾馬腹又跑了起來。
  
  崔五郎沒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難道許夫人除了許縣令,還有誰能降伏?不過這話就不好問出口了,他又向來是個心寬的,只要下次見面掐架,別被胡嬌那悍婦給壓一頭,就不錯了。遂將這話拋至腦後,一夾馬腹也去追寧王殿下。
  
  官道上,馬車漸漸落在了馬隊後面,唯有兩名護衛一直跟著車,不緊不慢的走著。
  
  馬車裡,雲姨娘與丫環不遺途力的勸著尚美人,要再燃鬥志,爭取博得寧王殿下的恩寵,既然不能將小郡王接到自己身邊來養,索性自己生個兒子更好。
  
  尚美人一語不發,倒頭就睡。
  
  那日她與寧王殿下的對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寧王回營之後,長安城的賞賜也來了,除了軍中犒賞,以及各武官陞官的明旨,隨同傳旨官員送來的,還有兩名美人兒。據說是今上在除夕夜念及遠在邊疆勞苦功高的長子無人服侍,便令皇后在宮裡挑兩名美人給寧王送去。
  
  皇后經過精挑細選,才挑了兩名美人,又加緊培訓了一陣子,兩位美人這才上崗,奔赴邊疆。
  
  南華縣衙裡,送走了寧王殿下的許清嘉夫婦一下子閒了下來。許清嘉不必每日下衙再往聽風院去問安,胡嬌也不必時不時往縣學跑,照管寧王殿下的飯食,以及他帶來的侍衛們的吃喝。就算寧王殿下上交了伙食費,灶上婆子們卻忙不過來,還臨時從外面雇了四名灶上的媳婦子給這些侍衛們做飯。
  
  寧王殿下一走,從主到僕都覺得頭輕了一大截子。
  
  唯獨許小寶與武小貝覺得,少了個人玩,寂寞了許多。
  
  高娘子帶著高烈來玩,倆小貨便忍不住向高烈炫耀自己的拳術,又要炫耀匕首,跑去跟胡嬌開口,補她在二人腦門上鑿了兩下:「那個哪裡是能隨便玩的?萬一傷著怎麼辦?」
  
  高娘子一聽他們要玩匕首,立刻就提起心來,好在縣令夫人拒絕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又談些孕中保養之事。
  
  倆小子沒奈何,只能帶著高烈去看兔子,又允許高烈跟他們的狗狗玩耍。
  
  兔子的長速飛快,吃的又好,如今放在籠子裡,倆小子已經提不動了。胡嬌早就讓永壽帶著永祿在菜園子旁邊給砌了個兔子圈養起來。倆孩子帶著高烈,身後跟著武小貝的小狗花貓,許小寶的小狗大牛一起去了,身後跟著奶娘丫環一大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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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2: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顯德二十三年秋,胡嬌在南華縣生下長女。
  
  許縣令心願得償,任期即滿,索性大擺宴席,宴請一干僚友屬官,只有言在先,若是送了貴重的禮物,不拘東西還是人都要請出縣衙去。
  
  他當南華縣的父母官這幾年,無論是夷漢百姓還是富商縉紳,皆體會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沒有盤剝,政事清明,夷漢互融,便是街市上也比之上一任縣令在時,要繁盛許多倍。
  
  因此聞聽縣令大人請客,俱都摩拳擦掌,要準備好東西敬上來,結果聽到他不收貴重物品,皆有些垂頭喪氣。
  
  ——這次送禮,大家倒都是心甘情願的。
  
  家裡灶上的婆子做起家常菜來還行,若是做宴席,終究差了許多。胡嬌索性讓永壽拿了銀子去外面酒樓,只到了宴客當日,酒席從外面送進來即可。又訂了點心水果,想想到時候太過冷清也不好,索性又訂了兩台戲班子。婦人們都在縣學園子裡聽戲宴飲,男人們在前院由許清嘉招待,永壽永祿聽差。
  
  南華縣的眾人也知,縣令大人如此大舉宴客,定然是已經知曉自己在南華不能久駐,皆生出依依不捨之情來。
  
  清廉明正的好官難尋,更何況許清嘉愛民如子,從不曾行魚肉之事,又多有寬宥憫人之舉,當真是難得一遇的好官。
  
  前院與後園子裡一樣熱鬧。胡嬌在席間略坐一坐,便去房裡看孩子,由高娘子陪著眾婦人聽戲。
  
  她家小閨女新請的奶娘乳汁豐沛,胡嬌晚上餵奶娘白日喂,小丫頭一個月子裡出來,早脫了皺巴巴紅通通的模子,長的白白胖胖,十分喜人。只眉眼瞧著有幾分胡嬌的影子,鼻子嘴巴倒隨了許清嘉,縣令大人遙想閨女長大的模樣,批了四個字:秀麗明媚。
  
  胡嬌每喂一次奶,都沒辦法把這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跟秀麗明媚四個字掛上鉤。只能暗道縣令大人愛女成癡,閨女怎麼看怎麼好。
  
  許小寶與武小貝對新添的妹妹興趣不大。概因這妹妹剛生下來有點醜,瞧著像隻猴子,養一養長開了五官,雖然漂亮許多,但是……還是吃會傻吃酣睡的丫頭,實在不能與他們產生互動,這倆小子看過了無數次,都沒能引起妹妹的興趣,只能暫時放棄了與妹妹的互動節目。自己尋樂子去了。
  
  寧王爺回去一個月之後,就將武師送了來。新來的武師姓方,長著一張紫紅的國字臉膛,為人也甚是方正,教起拳法來一板一眼。胡嬌想到已經陪著倆孩子玩過三個月的寧王殿下,非要找個這麼不苟言笑的武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磨磨孩子們的性子。
  
  方師傅話不多,平日就住在前院,倒是合了許清嘉的性子,與這位一板一眼的方師傅頗有幾分投緣,日日跟著他練拳。孩子們跟著方師傅練了幾回,回來就抱怨:「師傅一點也不好玩。」偎在她懷裡撒嬌。
  
  練拳在他們眼裡就是玩。
  
  胡嬌肚子那會兒才鼓起來,小心將倆小子往旁邊攬了攬,撫摸著這倆小子胖乎乎的小身子,只能安慰他們:「練拳能減肥!」
  
  兄弟倆齊聲道:「我們不想減肥!」
  
  胡嬌很是憂愁。
  
  這倆孩子對愛美大業如此不認同,難道還能找到別的方法激勵他們學武?
  
  或者提前進行愛國主義教育?
  
  第二日倆兄弟再去練武,就情願了許多。
  
  許清嘉問起來,倆孩子異口同聲:「我們要當將軍,帶兵打仗,當大英雄!」
  
  縣令大人很頭疼。
  
  武小貝的未來如何,不是他能規劃的。不過考慮到寧王殿下的處境,這孩子還是當個富貴閒人的好,帶兵當將軍之類的念頭,還是算了。至於許小寶的未來,自然是下場科考,將來入仕做文官。
  
  他還沒有讓兒子當武官的想法。學武也只是強身健體而已。
  
  從那以後,他每晚回來,就開始拘著倆孩子讀書識字了,每晚五張大字是必須寫完的。許小寶與武小貝曾經有過想要模仿胡嬌的念頭,一張紙上只寫一個斗大的字,可惜被縣令大人駁回了。
  
  倆孩子還不服氣,據理力爭:「憑什麼娘就可以,我跟小貝就不可以?」
  
  受胡嬌平等思想的影響,這倆孩子對父母當真沒什麼敬畏的念頭,又沒覺得父母是權威,提出的事情必須要遵循。但縣令大人的想法裡卻不是這樣的,他扭頭向老婆求助:「這事該問問你們的娘,她為什麼可以?」
  
  胡嬌那時候正側躺在床上安胎,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朝孩子們眨了眨眼睛,無賴道:「因為我是你們的娘啊!所以我能寫大字,你們只能寫小字!」
  
  倆孩子呆了一呆,完全沒料到當娘的也有耍無賴的時候,竟無言以對,垂頭喪氣回書桌上去寫字了。
  
  ——他們又不能變成娘親的娘!
  
  許清嘉無奈的搖搖頭,全縣夷漢數千百姓他能管得了,家裡倆只淘孩子他能管教,但老婆……他真的管不了。
  
  縣令家宴客,高娘子來了自然也將高烈帶了過來。高烈在許小寶與武小貝的打擊壓迫下,竟然漸漸硬起了起來,現在已經輕易不哭了。就連高正也誇高娘子教子有方,現在這小子才有了幾分男兒的氣性。
  
  許小寶與武小貝今日穿的整齊,跟著許清嘉在前面見過了客,才由永祿領著回到了後面。高烈早等待多時,見到倆人就湊了上去,還從背後拿出兩隻蛐蛐籠子,獻寶一般遞給了許小寶與武小貝。
  
  這倆小子還沒玩過蛐蛐兒,由高烈帶著去院子裡玩蛐蛐兒。高烈身邊跟著的小廝拿著草葉子逗蛐蛐,引的這三個孩子一陣尖叫,胡嬌懷裡摟著才睡醒的大姐兒,聽到這叫聲,忙催小寒:「去叫他們小點聲,別嚇著了大姐兒。」
  
  當日宴罷,家裡婆子丫環齊上陣,將裡裡外外打掃乾淨了。一個月之後,許清嘉陞官的明旨便發了下來,雲南郡六品同知,要等新上任的縣令前來交接,許家便要舉家遷往州府。
  
  家裡一時便亂了起來,東西要整理,開在縣城的鋪子要處理,許清嘉前衙多少公事要忙,胡嬌還有縣學的帳目也要考慮移交,夫妻倆竟然都忙了起來。
  
  直忙了一月,鋪子索性轉手賣了,掌櫃夥計們都表示願意跟著去州府,但胡嬌考慮到她過去之後,也不一定能開舖子,便發了遣散費,又跟掌櫃的約好,將來若有需要,必定派人來請他們。
  
  許家在州府沒有房子,許清嘉便派了錢章與永壽帶著銀子前往州府去買個宅子,先行打理了再回來。
  
  到了月底,新上任的梅縣令前來赴任,許清嘉帶人迎接梅縣令,與他做交接工作。
  
  梅縣令出身富貴,人才風流,帶著一妻二妾,以及家小上任,光裝行李的箱子就拖了十幾車,迎接的差役們見了這派頭,與即將離任的許縣令兩廂對比,心裡直犯嘀咕。
  
  許家的東西已經都運往州府了,胡嬌帶著孩子們暫時住到了客棧,直接將縣衙騰了出來給梅縣令一家住。她如今是同知夫人,比之梅夫人地位要高。與梅夫人見面之後發現,這位是個懦弱性子,索性將縣學之事也一併交給了許清嘉,就當前衙公事一樣交接給梅縣令即可。
  
  縣學裡的孩子們早知道許縣令夫婦要走,早早就自發來送。
  
  許清嘉在任時,錢糧帳目十分清楚,交接工作很是順利,不過兩個時辰就將縣上事務交接清楚。梅縣令還要留他吃酒:「大人此次高昇同知,下官還沒請大人喝杯水酒呢。大人怎麼能走?」
  
  梅縣令一再熱情挽留,不過許清嘉態度十分堅決,「府君大人還等著我去上任,這杯水酒且不忙喝,日後等梅大人到了州府,我定請梅縣令喝這杯酒!」
  
  梅縣令聽得上官此言,倒也不再強求一定要設宴為許清嘉送風。
  
  許氏夫婦離開南華縣的時候,兩輛馬車,一輛載著他們夫婦與孩子,另外一輛載著家中僕從,原本是準備悄悄的離開,哪知道聽到消息的南華縣百姓夾道相送,從縣衙一直站到了城門口,默默注視著他們的馬車。等馬車前行,百姓便綴在馬車後面跟著走,還有很多百姓帶了吃的用的,不過馬車狹小,許氏夫婦一直推辭,這才沒有送出去。
  
  老百姓直送出十里開外,在許清嘉一遍遍的揮手,讓他們回去的催促聲中,才依依不捨的回轉。
  
  馬車裡,夫妻二人默默看著遠去的百姓,目中都泛著喜悅的光芒。只有許小寶與武小貝還很興奮,對這麼大陣仗不能理解,一遍遍問許清嘉與胡嬌:「爹娘,他們在做什麼?」
  
  胡嬌攬過兒子,告訴他們:「他們覺得你爹是好官,捨不得他,才來送的!」
  
  許小寶與武小貝懵懵懂懂,對好官並不理解,不明白好官的標準在哪裡,又問道:「那壞官是什麼樣兒的?」
  
  胡嬌摸摸他們的腦袋,「就是對百姓不好的官,就是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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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2: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許府位於雲南郡城東,是一座三進的大宅子,與州府衙門隔了七八條街,周圍全是殷實富戶,或是州府官員的宅子。
  
  許清嘉夫婦到了之後,便開始收拾內務。許小寶與武小貝在新家裡撒歡,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從前院跑到了後院,永祿跟在身後累的直喘,伸手遙呼:「我的小爺,歇一歇……歇一歇……」
  
  許小寶與武小貝見永祿這副樣子,跑的更歡實了,嘿嘿壞笑著藏進了後院的花樹間,讓永祿跟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他都快嚇哭了,直接報到夫人處,被胡嬌發動群眾將這倆淘小子找回來,在院子裡畫了個圈,罰站兩個時辰,倆淘小子嘟著嘴乖乖站到圈圈裡去了。
  
  ——自從娘生了妹妹之後,他們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的家庭地位降下來許多,因此還是收斂些好。
  
  永祿沒進許府之前吃了許多苦,身體虧損的厲害了,雖然胡嬌發話,讓灶上婆子對永祿多照顧著些,但卻非一朝一夕能補回來的。大人和氣,主母憫下,這等吃飽穿暖的日子,永祿以前連想都沒想過,因此對許清嘉夫婦的每個指令都嚴格執行到位。倆小子在圈圈裡罰站,他就在外面可憐兮兮的陪站,生怕胡嬌發怒了將他趕出去。
  
  坊間傳聞裡,小主子犯了錯,頂包的總是僕人,永祿大部分時間都在前院跟著許清嘉,也就最近搬家才被胡嬌委派了看倆小郎君,胡嬌見他比犯了錯的正主兒還害怕,反倒被逗笑了。
  
  「你這孩子也太實誠了,去小跨院裡喂兔子去吧,就讓這倆小子好好反省反省!」後院裡還有一方荷塘,沒人看著瘋跑怎麼能行。
  
  永祿在許小寶與武小貝鄙視的眼神裡往小跨院去了。這倆小貨的兔子跟狗都提前運了過來,如今就安頓在主院相連的小跨院裡。
  
  家裡新添了個小嬰兒,許小寶與武小貝與許清嘉夫婦住同個臥室的權利就被小妹妹給剝奪了,被挪到了主臥旁邊的廂房裡去住,晚上由乳娘照看著。
  
  兄弟倆起先還不習慣,但是後來才發現,其實自己睡自由度更高,不必在父母的眼皮子下面被監視,每晚倆兄弟聯榻同話,多少壞主意都是開臥談會的成果。
  
  等到了新家裡,胡嬌還是先將他們兄弟倆放到主臥旁邊的廂房,但卻將主院相連的小跨院預備出來,給孩子們再大一點住。因為小跨院的佈置要考慮到孩子們的喜好,永壽從外面訂做的兔屋跟狗捨就都安置到了小跨院。
  
  許小寶與武小貝一大清早起床,先去前院跟著方師傅練武,然後回來洗漱吃飯,再去小跨院喂兔子。狗捨雖然安在小跨院,但花貓與大牛晚間卻臥在廂房地下,小主子起身它們就一路跟著,一直到晚上,簡直寸步不離。
  
  胡嬌現在已經感覺到了養兒子的心酸之處,這倆小子整日都想著往外跑,家裡沒整理好就跟著方師傅出門,家裡整理好了就纏著永壽帶他們出門。雲南郡為一州之首,自要比南華縣繁華許多,無論吃的玩的,種類齊全。往年胡厚福採買貨物都是在雲南郡,倆小子來到這裡幾乎要看花了眼,就跟鄉下人進城似的。
  
  到了年底,許小寶就要四歲了,許清嘉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請個先生回來給這倆孩子開蒙,省得他們只想著往外跑,心跑野了就沒辦法靜心讀書了。
  
  胡嬌算算幼兒園小朋友上學的年齡,也同意了許清嘉的提議,只等遇到合適的西席便請回家裡來坐館。
  
  許清嘉新來乍道,家裡安頓好了之後便去州府衙署面見上峰,走馬上任。韓南盛對他離開南華縣之時,百姓十里相送之事已有耳聞,將他大大誇讚了一番。
  
  梅縣令是個妙人兒,既然前任高昇做了同知,聽說又得府君信重,他便在發往州府的公文之中對許清嘉大大誇讚了一番,還十分寫實的將百姓灑淚送別許縣令之事重點描述,又講起自己上任之初便發現縣裡諸事都井井有條,許大人乃我輩楷模,下官定然要向許大人學習云云,順便也在府君面前刷刷好感度。
  
  果然韓南盛看到此節,心中大悅,深覺自己沒有看錯人,連帶著對梅縣令也有了幾分好感,只覺這新任的南華縣令會做人,想來……大約也是個會做官的吧?!
  
  州府官員班底配備要更齊全,許清嘉上任第一日便是與諸同僚相見,諸人與許清嘉以前就在府君處見過面,如今再行相見,重點卻是瞭解諸同僚分掌的本州事務,又有韓南盛分撥下來分派給許清嘉管理的本州事務,過了三日他總算理清了頭緒。
  
  新官上任,照例有上司同僚的接風宴,許清嘉也不例外,前半個月基本上都是喝的醉醺醺的回來,後面半個月總算清醒,胡嬌卻接到許多邀請的貼子。
  
  她如今在雲南郡官眷圈子裡屬於兩眼一抹黑,韓夫人的賞花宴倒是參加了一回,只除了認識韓家的小娘子與不太愛搭理她的韓夫人,其餘人等盡皆不識。不過韓小娘子十分熱心,拉著她向她介紹了一干知州官員家眷。
  
  本來官場之上,皆是看人下菜碟。韓夫人素來清高,對胡嬌的出身耿耿於懷,雖然請了她過來赴宴,不過是瞧在韓南盛面上,怕再因為此事而讓夫妻之間產生隔閡,卻並非想要真心與胡嬌相交。說到底是面兒情。
  
  胡嬌對韓夫人呢,也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大家表面客氣相處最好。她又做不來阿諛之態,只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就好。偏遇上熱情的韓小娘子拉著她一路介紹,不知情的人還當這是府君夫人授意,以她的身份地位自不可能親自拉著同知夫人向大家介紹,但讓自家閨女親自待客,足見重視。
  
  想到許同知受韓府君重視,內眷相交,同知夫人受府君夫人重視,原就沒什麼出奇的,歪打正著,胡嬌在雲南郡的第一次亮相,竟然博得了大家的熱情相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習慣了初次出場坐冷板凳,從朱夫人到韓夫人的冷淡相待,胡嬌有理由相信她自己在大周官員女眷之中,是個不太討喜的人,能有這種效果,她真是做夢也沒想到。
  
  總的來說,許清嘉夫婦在雲南郡的開端都不錯,一個忙著學習本州事務,以及如何與同僚友好相處,打好關係的同時又辦好公事;另外一個忙著拓展在本地的社交圈,盡快融入新的生活,有韓小娘子的熱情相待,事半功倍。
  
  只不過,生活之中總有些小意外是他們未曾預想得到的。
  
  許清嘉每日出門上班,都靠走路。走不了幾步路,就能撞見一位同僚,只不過州府同僚皆是有車一族,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永壽卻悄悄兒跟臘月反應了這事,替自家大人抱屈。
  
  臘月就是胡嬌的耳朵,她知道的必定捅到胡嬌那裡。胡嬌恍然大悟,不怪上次她去參加府君夫人的花會,一路走過去,等到花會散了之後,各家夫人們皆坐著馬車而去,她自己安步當車從州府後衙出來的時候,引來一片異樣的眼光。
  
  還有夫人好心的要捎她一程,被她拒絕了。七八條街的距離,權當散步了。只不過此事落在有心人的眼裡,便從側面印證了一件事:許同知家貧!
  
  ——所以這才是最近她參加花會,大家當著她的面不大聊首飾衣服以及時興料子的原因嗎?!
  
  胡嬌翻翻自己的衣箱以及首飾匣子,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她每次出門的行頭竟然如斯簡陋。
  
  這是個人靠衣裝的世界,胡嬌還沒有清高到不近人情。在南華縣,許清嘉乃是一縣父母官,凡事他自可作主,但在雲南郡,他卻只是屬官,凡事要聽從韓南盛的安排,要與同僚打好關係,才能在此間立足。痛定思痛的胡嬌發出了來到雲南郡的第一張貼子,邀請韓小娘子相助,帶她去為丈夫兒女多置辦幾套行頭。
  
  韓小娘子的審美得益於韓夫人,對雲南郡又極熟,聽得胡嬌相求的乃是此事,果真帶著她在雲南郡大肆採買,又教她妝容搭配,等到下次胡嬌再參加賞花宴,形象便有了徹底的改觀,就連百忙之中的許清嘉也發現,自家老婆最近越來越會打扮,也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
  
  至於家裡的馬車置辦,胡嬌將此事托付給了外院的方師傅。方師傅出自軍中,想來對馬還是頗有研究的。
  
  方師傅人雖寡言,但答應下來的事情做起來效率卻很高,當天下午他就從車行挑了一輛車,又在騾馬市場挑了一匹馬,連車伕也雇了,讓永祿跟著去衙署接許清嘉去了。
  
  許同知坐著自家的馬車回家,一路之上與同僚隔著車窗說話,回家抱著閨女玩,旁敲側擊問起老婆是不是在外與女眷們相交的時候受了什麼委屈,怎的忽然之間注重起外在來了?
  
  她向來是不太在意這些東西的,除非有什麼事情影響到她了。
  
  「阿嬌若是不喜歡,就不用出門應酬了,反正大家只要表面客氣相處就行,為夫也沒指望著能在州郡交幾個知交好友,只要協同將府君交下來的事情辦妥就好。」不知為何,許清嘉最近很容易想起湯澤夫婦,生怕胡嬌在外面受委屈。
  
  胡嬌摸摸閨女細滑的小臉蛋,深感家裡丫環婆子不夠用。
  
  她每次出門,都想帶臘月出去,可是臘月一走,家裡的三個孩子就有些不放心。乳娘都是雇來的,婆子都在灶上,也就臘月更周全妥貼。也不知小寒是不是夷人的關係,總是一根腸子到底,完全不會拐彎的,留下來看孩子她也不放心,索性只能帶著小寒出門了。
  
  「許大哥你多慮了。橫豎我出門與這些人打交道,也不用刻意巴結,誰也不比誰低一頭,怎麼會不喜歡呢,這些夫人們都有一肚子掌故,我正該多聽聽多學學呢。」她連韓夫人都不肯費心巴結,只維護應有的禮節,何況旁的夫人呢。
  
  倒是真如她自己所言,與這些夫人時時見面,還真是讓她長見識。
  
  人總是會變的,年幼的時候她能憑著一把砍刀追殺地痞流氓,信奉拳頭的力量,可是跟著學霸許大人這麼些年,思想卻漸漸改變,她不再信奉暴力能夠解決一切。
  
  在外面的世界裡,她願意做個融入大眾的婦人,開朗風趣,哪怕不能吟詩作對,但當別人吟詩之時,她至少要懂得讚美別人。
  
  至於關起門來她如何在許大人面前跋扈,旁人且管不著。
  
  許清嘉倒不知道自家老婆如今一心向學到這種地步,他做了同知之後,簡直是給老婆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學來的不僅有官眷們平日的消遣,還有一肚子八卦。
  
  「……那位段功曹,聽說最近家裡又納了兩名姬妾,被段夫人一怒之下追著暴打,拿硯台打破了腦袋……」
  
  許清嘉恍然,不怪還沒入冬,段功曹就戴起了帽子,將腦袋整個的包住了,對外謊稱最近患了頭風,頭疼的厲害,不能見風。府君還體恤他患病,想著要放他幾日假,被他以公事為重給推搪過去了,獲得了府君的大力誇讚。
  
  胡嬌對這位段夫人十分佩服,覺得她實在合自己的脾胃,可惜許大人沒有納妾的心思,害她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將這種遺憾告訴許大人,同知大人笑倒在她肩上,將臉埋在她肩窩笑了老半天,才直起身正色道:「為夫從不知阿嬌還有此等心思,不如改日等我也納兩房妾室,讓阿嬌演練演練?」
  
  她懷裡抱著自家小胖妞,坐在同知大人的腿上,母女倆都被同知大人摟在懷裡,她伸手摸了摸同知大人的腦門兒,頗為擔憂:「我覺得你這腦袋比硯台軟多了,此事還是再緩緩吧?!」
  
  演練固然重要,但在夫婿沒有鐵頭功的前提下,此事還是慎行。
  
  ——聽說那位段功曹每過個一年半載,總會被段夫人追著暴打,都是因為風月情債。長期演練,抗打擊能力就格外的強悍。
  
  她家的許大人在這一方面比起來,簡直就是個文弱書生,還是要憐惜著些。
  
  忙過了最初的日子,許府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軌。
  
  家裡新添了兩名丫環,以及打掃院子的四名粗使婆子,另外又買了馬伕一名,前院看門傳話的小廝兩名,廚房採買一名,許府人丁一下興旺了起來。
  
  胡嬌計算了下家裡的存銀,覺得坐吃山空不是個好現象,雖然許清嘉的俸祿增加了,可是家裡開銷也加大了許多,自然要重新開闢賺錢的渠道。
  
  等到胡厚福再次前來,兄妹倆便開始在州府四下尋訪店舖,準備重新開兩家。
  
  胡厚福此次前來,特意給小外甥女兒準備了一整套的頭面,外加各式布料,說是要給她裁衣裳穿。
  
  胡嬌摸摸閨女剛剃完胎毛的小腦袋,哭笑不得:「哥哥,妞妞要戴首飾總得十幾年以後,你這準備的也太早點了吧?」
  
  胡厚福捏捏小外甥女的臉蛋,笑的見牙不見眼:「不早不早,這些都是我想著你嫂子要生閨女,早早備下的,結果……她卻生了個小子。那就是咱家妞妞的!」
  
  胡嬌:……
  
  他哥到底是有多喜歡閨女啊?!
  
  此次胡厚福前來,身邊還跟著個容色齊整的丫頭,見到胡嬌便跪下磕頭,胡嬌用目光詢問她哥,胡厚福頗有幾分不好意思:「這不是……你嫂子想著我一年四季在外面跑,怕無人照顧,就派了這丫頭來照顧我。」
  
  胡嬌便明白了,這是魏氏給她哥哥準備的通房丫頭,一路跟著侍候的。她派臘月去她房裡,從妝匣裡拿了只釵來送給這丫環當見面禮。
  
  那丫環接了東西,又朝她跪著磕了個頭,「多謝姑奶奶!」
  
  胡嬌想起魏氏待她的情份,雖對她此舉不甚贊同,卻也不好插手哥嫂房裡的事,只能等許清嘉下衙回來一訴鬱悶:「竟然連大哥也有通房丫頭了,還是大嫂給的。怎麼辦,許大哥,我忽然覺得自己好不賢惠!」
  
  「你才知道自己不賢惠啊?!」許大人笑著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他們夫婦倆都是受過魏氏照顧過的,對這位大嫂都十分敬重。不過許清嘉看事又另有角度。
  
  「大哥在外面做生意總有許多應酬,大嫂也不能跟著看著,與其擔心他在外面遇上什麼女子,還不如大嫂親自挑個人來服侍大哥,至少身契在大嫂手裡,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胡嬌很有幾分悶悶不樂,「總覺得大哥辜負了大嫂,他就這麼接了下來。」
  
  「不然還能怎麼著?大哥若是不接了這人,大嫂保不齊還要在家胡思亂想,想著大哥在外面怎麼樣了。至少接了這個人,大嫂也能安心幾分。」
  
  當晚,胡嬌哄睡了閨女,又將許小寶與武小貝送到床上去,看著他們打鬧了一會才鑽進了被子,囑咐乳娘半夜警醒著些,天氣漸涼,別讓他們哥倆踢了被子受了涼,這才回房去安歇。
  
  她將自己整個的巴在許清嘉身上,就跟八爪章魚似的,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又蹭,感覺到他懷抱的溫暖,那顆心跳的沉穩又安祥,就跟鐘擺一樣不緊不慢,似乎聽著這樣的心跳聲,她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旁人如何生活,她都可以當做笑話,比如高娘子,比如段夫人,再比如……她一向深為敬重的兄嫂。
  
  似乎是頭一次,她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社會對男人有多寬容。
  
  許清嘉一遍遍撫摸著她的背,似乎也知道她的不安。她的個性有多強,他早有領教,哪怕他自己開口保證不會沾染別的女子,也未見得她能安心。
  
  漆黑的帳子裡,許久以後,胡嬌才咬牙威脅:「許大哥,你若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或者敢招惹家裡的丫環,我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我說到做好!我會比段夫人更狠!」段夫人只是打破段功曹的腦袋,她一定打的他不能人道!
  
  許清嘉在她頭頂上方低低笑了,暗夜裡,他的聲音有著一種別樣的溫柔,「嗯,為夫最怕阿嬌發怒了,所以……為夫一定聽阿嬌的話!」
  
  胡嬌「噗」的一聲笑出聲來:「許大哥,聽著你這話怪可憐的,我就暫時信你一回了!」
  
  許清嘉在她額頭親暱的蹭了蹭,語聲裡還帶著未盡的笑意:「你家夫君一向怪可憐的,連個妾都不敢納,你不知道外面多少同僚問起此事,都笑話我為夫呢。段功曹還道,頭可斷血可流,妾不可不納!」同僚間也有從夫人那知道段功曹「頭風」之故的,時間久了便拿此事開玩笑,段功曹便向同僚們灌輸他的納妾理論,引來一片讚揚之聲。
  
  漆黑的一方天地裡,夫妻倆緊緊相偎,許清嘉心道:南華縣到底是個小地方,他的阿嬌關起門來過慣了日子,如今到了州府,不得不打開門應酬,雖然她的拳頭夠硬,可是對她這麼簡單的小腦袋瓜來說,外面的世界到底複雜了些,讓她受到驚嚇幾乎是無可避免的。
  
  他摸摸她還如十六七歲少女嫩滑的臉龐,笑容緩緩綻開,為了他家阿嬌臉上燦爛明媚的笑容,他就一定不能讓家裡的後院亂起來,要讓她永遠這麼快快活活的。
  
  胡嬌不知自己在許清嘉的心裡已經被打上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烙印,而且尤其不擅長宅頭,只能簡簡單單過日子,威脅過他之後,心中的不安已漸漸消散,很快便沉沉睡去。
  
  ——只要她家許大人還肯接受她的威脅,還能作小伏低的哄她,假裝自己怕了她,想來在這個新的地方,新的環境裡,她也應該能夠一往直前,與他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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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天光大亮,許清嘉早已經洗漱乾淨,吃過了早飯出門去衙署了。
  
  胡嬌看著奶娘將小閨女收拾乾淨,給她餵過了奶,換過了尿布,又將她放回小床上去,奶娘拿著個紅色描金的小撥浪鼓搖動,清脆的響聲引的許小妞子轉頭去看,踢著小腳舉著小手似乎要抓奶娘手裡的撥浪鼓,奶娘輕笑:「呀,姐兒都會抓東西了呢。」
  
  將小撥浪鼓塞去許小妞子的小胖手裡,她卻不得法,小波浪鼓的聲音於是寥落了起來。
  
  胡嬌笑著轉身出了主臥,往旁邊廂房走去。廂房裡,倆奶娘正拿著許小寶與武小貝的衣服,小聲央求:「我的小爺,快起來穿衣服吧,不然早飯都要上桌了,再不起來就晚了!」
  
  天氣冷了下來,叫這倆小子起床就成了一樁困難的事情。
  
  哥倆都光著屁股鑽在被窩裡,想到方師傅那張冷臉,都覺得大冬天吞了一塊冰似的,一點也不願意起床了。可恨以前方師傅還教他們拳法,最近還要扎馬步,小哥倆對練拳法倒沒什麼意見,對扎馬步就非常有意見了。
  
  方師傅的意思是小孩子下盤不穩,那就從小練練,時間也不長,可許小寶與武小貝就為了這扎馬步,已經抗議了好多次了。
  
  最慘無人道的是,扎馬步就算了,最近許大人竟然從外面請了個先生來,這兩日將前院書房旁邊的一個小跨院給收拾了出來給老先生住,準備等老先生歇兩日就正式給這倆小子開蒙。
  
  許小寶與武小貝見過了先生回來之後,就從自己下巴往下比劃,一進比到了肚臍眼:「娘,先生的白鬍子都這麼長了……」顏一點也不美,實在是影響聽課質量。
  
  胡嬌也很無語,她對先生的要求是年輕有活力,至少要讓孩子們在學習的道路上有興趣鑽研下去。但顯然許大人的思維異於她,認為老先生學問紮實,性子沉穩,最易將他們家的野小子給磨一磨,好讓他們定性。年輕的先生到底不夠沉穩,孩子們已經夠淘了,碰上年輕心浮的先生,能教好嗎?
  
  夫妻倆為這事又爭論了起來,這到了最後這件事情的決定權還是在許大人手裡。
  
  「阿嬌覺得為夫找來的先生不行,那就自己去街上尋個年輕的先生來吧。」
  
  學渣胡嬌就先縮了。
  
  聽說找這位先生,許大人還跟人家談了半天的學問,別瞧老先生鬍子老長,可是基本功卻特別紮實,又是個慢性子,教孩子們應該沒問題。她倒是想找個年輕點有激情點的先生,可是自己學問沒有半兩,總不能上街就逮個給人寫書信的書生往家里拉吧?
  
  誰知道年輕學子是只識得幾個字呢還是學問紮實呢
  
  「那……那你能不能跟先生說說,讓他教的活泛一些?」幼兒園的課程都是什麼來著?
  
  兒歌加唱歌跳舞,教小朋友們生活自理能力……
  
  胡嬌絕望的發現,這個世界的先生們開蒙,那就是踏踏實實的教學問,真難以想像讓老先生頭戴兔子耳朵,蹦蹦跳跳教孩子們「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的場景,她打了個哆嗦,默默將這個場景塞進了腦海深處,惟願永遠也別想起來。
  
  許大人寵她歸寵她,可是在原則性的問題上還真是寸步不讓啊。
  
  就比如在孩子們開蒙一事上,學渣胡嬌受到了許大人不遺餘力的打擊與教育,只能在心裡深深的可憐自家的倆個淘氣包,這是……很快要結束童年的節奏嗎?
  
  她進了廂房,倆小子還縮在被子裡不肯起來,只露出倆黑漆漆的小腦袋。自從懷上了許小妞以後,考慮到許小寶與武小貝身為哥哥的形象,她就不再給這倆小子剃光頭了,都開始留頭髮了。
  
  小孩子的頭髮長的很快,現在倆小子已經頂著包包頭幹壞事了,外在的形象是有了徹底的改變,只不過內在的品質一點也沒得到提升。
  
  「娘,我們還沒睡醒。」
  
  許小寶看到她來,立刻拉過被子將自己與武小寶給裹到了裡面去,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胡嬌:……
  
  賴床的本事倒見長了!
  
  她走過去將手直接從被子下面伸進去,也不知道摸到了哪一個的小胖腿,在上面撓了一下,只聽得一聲尖叫,也不知是樂的還是癢的,被子驟然掀開,武小貝雙手捂著羞處漲紅了小臉竄了出來,「娘,你撓的我要尿到床上去了……」
  
  奶娘笑著跑過去拿了夜壺過來,倆兄弟乖乖解決了生理問題,被胡嬌給套上了中衣,這才開始在奶娘的服侍下穿衣服。
  
  等洗漱完畢,倆小子匆匆墊巴了兩口,便去前院練武。最近氣溫降了下來,練武的時間便改了,等吃完了早飯,身體暖和了,去前院兩盞茶功夫,再練武。
  
  不過今日老先生第一天講課,練武便推到了下午,上午由老先生講第一堂課。
  
  吃午飯的時候,許小寶與武小貝回來向胡嬌控訴:「娘,老先生講課慢的人直想打磕睡,我們倆都差點睡著了,還挨了一戒尺,說是聽課不認真。明明就是他講課的調子跟娘哄妹妹睡覺的調子一個樣兒,哪裡是我們的錯?」
  
  已經對兩個兒子的學業向許大人表示過不再插手的胡嬌安撫倆兒子:「那定然是你們晚上沒睡醒之故,到了課堂上就很容易磕睡。」心裡卻在可憐這倆小淘氣,碰上個善於催眠的老先生,作為曾經受過義務教育的新時代青年,胡嬌對這一點體會最為深刻。
  
  有的老師講課,就有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魔力,怎麼都……醒不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對此深深懷疑。
  
  「是嗎?花貓跟大牛都跟著在課堂上打磕睡!」這決不是他們的錯了,大家都一起犯困,就是先生的錯了。
  
  胡嬌對倆兒子將自己與小狗放到同等智商的高度表示了無語,「花貓與大牛又聽不懂課,不犯困才怪。」她還當老先生定然重規矩,沒想到竟然容許這倆小子將小狗帶到課堂上去,聽說就臥在他們的桌角邊,心裡對老先生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一點。
  
  看來先生也是個寬容的老先生,就是……大約講課不得法吧?!
  
  不過此事胡嬌沒有聽過他的課,不便發言。等許清嘉從衙署回來之後,便委婉的表示,孩子們對先生講的課似乎有點不認同感,不如等他休息的時候,抽空也聽聽先生的課。最好……在老先生的課堂上也打磕睡才好!
  
  算著許清喜休沐的日子,前一夜胡嬌分外熱情,直鬧到了三更天才讓他安歇。許清嘉還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熱情,簡直是喜從天降,二人當晚非常和諧。第二天胡嬌陪著父子三人用完了早餐,目送著三人往前院而去,抱著小閨女偷笑:寶貝們,娘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
  
  當日下午,許大人回來之後,很有幾分想不明白。
  
  「這位先生,我瞧著當初與我討論學問的時候,還很是不錯的。怎的到了講課的時候……就令人犯困呢?」父子三人一起在課堂上東倒西歪的打磕睡,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聽完了老先生的課,許大人自己回書房,將臉上的燒意退下來之後,才回了後院。
  
  胡嬌的曲線救國奏效了,當即湊過去道:「會不會是老先生與人討論之時,多是你引導的他,但等他引導孩子們讀書向學,就……」大約這一位只是肚裡錦繡,口才卻不甚機敏吧?
  
  許清嘉沒想到在這裡跌了根頭,摸摸胡嬌的腦袋,像嘉獎許小寶與武小寶似的,很是誠心的誇讚了她一回:「還是阿嬌考慮的周到。這老先生再講下去,孩子們還當讀書就是昏昏欲睡呢。」他開蒙都是許父親自教的,許父本身性格開朗樂觀,講起典故來比說書先生還好,小時候的許大人就覺得自己的開蒙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故事會。
  
  輪到自己兒子了,在南華縣他還能抽空給孩子們講一講,督促孩子們寫字讀書,但是到了州府卻加倍忙碌,根本沒空教孩子們。
  
  趁此機會,胡嬌立刻提出了自己對孩子們開蒙先生的要求:「必須要閱歷豐富的,口才機敏的,性格開朗豁達的,這樣孩子們聽起課來興趣會更大一些。」會唱「小白兔」的她也就不指望了,壓根找不到。
  
  許清嘉被她的要求逗樂,還真聽從了她的意見,還要逗她:「阿嬌再想想還有什麼樣的要求沒有?」
  
  胡嬌想一想,又補充一句:「還要年輕端正的,至少要風姿氣度拿得出手的。」
  
  「不知道的人還當你這是在選女婿呢!」許清嘉在她額頭彈了一下,看看她懷裡張著小嘴打呵欠的許小妞子,自己先笑了。
  
  胡嬌正色:「先生的學識性格風姿氣度對孩子們都有深遠的影響,一個邋遢的先生教出來的學生也必然會覺得邋遢不是什麼問題。但一個對形象要求十分高的先生教出來的孩子,說不定就能成楷模!」
  
  作為一名辛苦求學,但求有先生指導,哪管先生是邋遢還是整潔,只要有學識就好的許清嘉從來沒想過,原來在老婆的心裡,給孩子們請來開蒙的先生必須得有諸多品質。不過他細細考慮一番,竟然覺得……都讓人無法反駁。
  
  孩子們真是太幸福了!有這樣關懷備至的母親!
  
  許大人心裡只餘了這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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