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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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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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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3: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家裡請來的老先生走了,最高興的莫過於許小寶與武小貝哥倆了,這倆小子只當從此之後再沒有籠頭束著他們了,當日便在後院玩了半日,滾成個泥猴回來,被胡嬌當場捉住,扒乾淨了丟進浴桶裡泡了個熱水澡,又被灌下去兩碗辣辣的薑湯,穿好衣服之後被罰在正房面壁思過。
  
  許清嘉從衙署回來之後,就看到老婆抱著許小妞子在吃點心,桌上擺著好幾種,紅豆蜜棗糕,水晶龍鳳糕,花折鵝糕,紫龍糕,灌湯小籠包等,許小妞子伸著小胖爪子咿咿呀呀的叫著,嘴邊還有點心渣子。
  
  桌子的對面,多寶格旁邊,許小寶與武小貝垂頭喪氣面朝牆壁站著,聽到許清嘉的腳步聲,偷偷朝身後張望,目光掠過桌上的點心,快速嚥了口口水,又換上了可憐巴巴的目光,朝著才剛進門的許清嘉求助。
  
  許清嘉肚裡暗笑,假作沒瞧見這倆小子求助的目光,去換了衣服又淨了手臉回來,坐到胡嬌旁邊,朝許胖妞伸出了胳膊。許胖妞圓鼓鼓的臉頰上,一雙眸子溜圓,似乎側頭考慮了一下,才矜持的朝她爹伸出了小胖爪子。
  
  胡嬌一下笑的眉眼彎彎:「小丫頭想什麼呢?」將閨女遞了給許清嘉抱著,她自己則專心向著桌上的點心進攻,對小哥倆的目光假作無視。
  
  許清嘉抱著閨女餵了她一小塊水晶龍鳳糕,小丫頭不住吧唧嘴表示,這玩意兒比人乳道好,求投喂,求大量投喂。她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又去舔同知大人手指上的點心渣子,一下一下,就跟小狗一般,惹的許清嘉失笑:「這個貪吃的小丫頭!」又笑著問胡嬌:「這倆小子今兒做什麼壞事了,惹的阿嬌動怒!」
  
  許小寶與武小貝頗為委屈,立刻替自己申辯:「爹爹,你都沒審案,怎麼就定了罪呢?」
  
  胡嬌給氣笑了,「要不要我讓長祿去找個驚堂木來,喚三班差役,好好把你們哥倆審審?」
  
  許小寶與武小貝頓時哭喪著臉拒絕:「那……那算了吧!我跟小貝……也沒犯什麼大錯啊?」
  
  許清嘉不得不出來主持公道:「這倆小子到底做什麼了?」
  
  「大冷的天滾成兩隻泥猴子回來,還說什麼要去塘裡挖藕!就他們這小身板,萬一陷在淤泥裡……我想想就一身的冷汗。」跟著哥倆的奶娘也覺得他們哥倆素來不出大錯,都是懂分寸的孩子,竟然懈怠了。
  
  胡嬌揪著兩隻猴兒泡澡的功夫,奶娘們得著信兒跑了來,此刻還在院子裡候著呢。許清嘉夫婦待下人寬厚,這倆奶娘總覺得胡嬌好說話,因此倒也沒怎麼害怕,只當最多被訓兩句就完事了。
  
  許清嘉聞言,面色便嚴厲了起來,將孩子交給一旁的奶娘抱著,上前去訓這倆小子:「你們太胡鬧了!也不是一歲兩歲,淘氣些不要緊,可是做出讓父母擔憂的事情來,便是不孝!我只問你們,今日若是你倆陷進荷塘的淤泥裡,家裡無人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這不是生生剜你們母親的心嗎?」
  
  他這幾句話正正擊中了胡嬌心裡的擔憂,她狠狠咬了一口糕點,頗有幾分咬牙切齒之意:「下次……但凡有下次,我先將你們的腿打斷了再說,也省得你們整日闖禍讓我擔心!」
  
  還不快去給你們母親保證,以後不再以身涉險?」許清嘉背對著胡嬌訓倆小子,卻不住朝許小寶與武小貝使眼色。倆小子也是人精,立刻便跑到了胡嬌身邊,跪在她腳下去認錯,還扯著她的裙子擦眼淚,「娘,我跟小貝以後一定不再做壞事,不再讓你擔心了!娘我們錯了……」
  
  胡嬌從他們手裡將自己的白羅裙扯出來:「行了,少在那裝哭!起來洗洗吃東西吧!」
  
  過幾日韓夫人請客賞菊,她在席間與段功曹的夫人訴苦:「……家裡倆淘小子,真是日日讓人操心,沒一刻能閒下來的。」
  
  段夫人是個爽利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做出將段功曹打破腦袋原事情來。韓夫人嫌棄段夫人潑辣,每有宴請便將段夫人與胡嬌安排坐在一處,這二人倒漸漸熟了起來。
  
  「我家也有倆小子,也是個潑皮猴兒一般的性子,管也管不住,請了個武師傅教著習武,一個五歲一個六歲,許夫人若是不嫌棄,改日將他們哥倆帶到我家裡來玩。」
  
  「那感情好!」胡嬌覺得,段家內宅裡除了刀劍分明了些,旁的都好。反正她只是客,又是段夫人請來的,沒道理會被段夫人拿著硯台砸。
  
  錄事劉遠道的夫人是個性子綿軟的,聽說生了五朵金花,至今膝下無子,如今養在自己房裡的卻是小妾所出的庶長子。那孩子畏畏縮縮,劉夫人總覺得男孩子性子太過畏怯不好,亦道:「我家那小子也五歲了,許夫人若是有空,不妨帶著令郎也來我家玩一玩。」
  
  段夫人笑道:「那就索性將這幫孩子們都帶到我家裡來玩。」
  
  劉夫人其實對段夫人的作法向來不能苟同,又有州府司馬樓玉堂的夫人湊趣,另有司戶司法司兵等人座中女眷,家中有小孩子的,便都約了過幾日去段家。
  
  韓夫人年長,身邊帶著的唯有韓小娘子,倒是韓南盛的妾侍上半年剛生了個小郎君,可惜如今還在襁褓,她也懶怠操心,便讓妾侍自己養著。
  
  妾侍倒是想勞動夫人親自養這孩子,將來說出去也是夫人親自養的,無論社會地位還是教養見識都更好,在韓南盛面前求了好幾次,都被韓夫人拒絕了。
  
  她如今兒女業已長成,哪裡再耐煩操那閒心。
  
  段夫人倒是邀請了韓夫人,只是她哪裡願意屈尊前往段府,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直等出來之時,段夫人搖頭輕笑,「我們這位夫人……」她也不是那等缺心眼的人,明知人家不待見她,卻還要上趕著去巴結。
  
  胡嬌便拿別話岔開了:「……我家那倆小子有些淘,到時候去段姐姐府上,姐姐可別嫌棄!」州郡官員從韓夫人往下算起,就數她最年輕,只不過許清嘉的品級不低,眾人倒也不敢小瞧了她去。
  
  段夫人笑的十分開朗,似乎方纔她的笑歎也只是隨意而發,並不是對韓夫人有什麼意見:「我就喜歡淘氣的小子。小子若是養的跟閨女似的,將來還能有什麼大出息?」
  
  胡嬌目光在身後掃一掃,見劉夫人與樓夫人離了她們約若莫有十來步,聽說劉夫人身邊養的那庶子十分文靜,她心道,虧得離的遠,不然劉夫人真是躺著也中槍。
  
  許小寶與武小貝聽得要帶他們出門會客,又不用練武習字,頓時跟前跟後,就跟胡嬌忽然之間多長了兩條尾巴似的,足足跟了她三天,慇勤的不得了。
  
  偏偏許小寶與武小貝身後還跟著另外兩條尾巴,花貓與大牛,這四條尾巴綴在胡嬌身後,她多走兩步都要考慮會不會踩到了尾巴們,好幾次要發火,看到這倆淘小子討好的笑臉,只能作罷。
  
  他們的奶娘被解雇了,拿了銀子走人。
  
  許府發的月銀不少,而且伙食上又從來不剋扣她們的。平日吃的水果點心,奶娘都是隨著許小寶與武小貝吃的,主家又和氣,倆奶娘聽到主母要她們走人的消息,都驚呆了。跑來向胡嬌磕頭認錯,胡嬌倒是一臉和氣,她覺得自己如今的涵養功夫很好,居然一句也未曾數落這兩人,親自拉了她們坐下來。
  
  「小寶與小貝如今也長大了,腿腳又快,奶娘們要追他們,哪裡能追得動。他們身邊理應跟著小廝才對,是我疏忽了。只是家裡都是靠著大人的俸祿,就不留你們了,也多謝你們這幾年盡心照顧這倆孩子。」她還叫了許小寶與武小貝來與奶娘道別
  
  許小寶與武小貝從出生奶娘就在身邊,乍聞奶娘要回家去,都變了臉色,「娘,奶娘不能留下來嗎?」
  
  倆奶娘大喜,正欲跟倆小主子求求情,胡嬌卻道:「奶娘家裡也有小孩子,年紀跟你們一般大,平日都沒見過親娘,她們要回家去照顧自己的孩子,小寶與小貝還要留下奶娘嗎?」
  
  許小寶與武小貝想一想,似乎與娘分離是很嚴重的事情,立刻齊齊搖頭,又一邊一個偎到了胡嬌身邊:「娘,還是讓奶娘回家去吧,她們家孩子見不到親娘,會很傷心的。」
  
  為了彌補倆孩子,胡嬌便讓永壽在街上多尋了些小玩意兒,買回來給倆小子玩。又想帶他們出去,不過考慮到小廝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便將永祿喚進了內院,先跟著許小寶與武小貝侍候。
  
  永祿是在外面吃過苦的,於市井傳聞所知甚多,沒兩日許小寶與武小貝就將奶娘忘到了腦後。每天起床講故事,臨睡前還有睡前故事,倆小子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看到永祿就跟看到說書先生一般,恨不得給他扔銅錢。
  
  胡嬌冷眼看著,永祿是個實心眼的,腿腳又勤快,跟著侍候倆小主子,一點也不偷懶,便漸漸放下心來,晚間也讓永祿在廂房外間睡著值夜,防著孩子們小解或者喝口茶,踢了被子什麼的。
  
  等到與段夫人約定的日子,許小寶與武小貝一早便被永祿從被窩裡給拖了出來,又有臘月小寒給穿好了衣服,淨好了面,帶著他們進正房去用過了早點,便準備往段府去作客。
  
  禮物胡嬌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吃食,還有胡厚福運來的蘇錦杭繡,長安城中運來的最新的口脂,據說與雲南郡的全然不同,乃是從宮裡流出來的方子,也不知是噱頭還是真的。
  
  花貓與大牛被留在家裡看家,臘月與乳娘看著許胖妞,依舊是小寒跟著胡嬌出門見客,永祿就坐在車轅上,胡嬌囑咐了他好幾次:「到時候你就跟緊了小寶與小貝,省得這倆小子惹禍。」
  
  段府位於州府城西,五進的小宅子,比之許府要闊朗許多。
  
  許家馬車進了段府,一路駛到了二門處,段夫人正候在二門處,卻是樓夫人與劉夫人也已經到了,正在二門處寒暄,聞聽胡嬌到了,索性候她一候。
  
  小寒先下了車,將小寶與小貝抱了下來,胡嬌最後一個下來。
  
  今日許小寶與武小貝倒甚是規矩,被胡嬌牽著手上前去與眾夫人見禮。樓夫人手裡牽著獨子,已經七八歲大了,看到這麼小的小豆丁便是他今日的玩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默默的垂下了腦袋。
  
  劉夫人身邊的奶娘抱著庶子,那孩子似有弱症,雖然比許家倆孩子大了一歲,但看著卻不及許小寶與武小貝高壯結實。看到許小寶與武小貝也只是眸光亮了亮又乖巧的偎到了奶娘懷裡。唯有段夫人身後冒出來倆健壯的小子,分別牽住了許小寶與武小貝的小手,哈哈大樂:「娘,這就是許叔父家裡的一對寶貝?」
  
  概因段夫人問起胡嬌孩子的名字,武小貝是至今沒有名字的,為免麻煩,胡嬌索性只道孩子們一個叫小寶,一個喚小貝,暫且先叫著。
  
  許多富人家裡,孩子們的大名都起的晚,多是乳名。段夫人也不以為異,回來還跟自家倆兒子提起許大人家裡的一對寶貝,段家一對小子盼了數日,才見到了這倆小子。
  
  見這倆小子長的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眉眼生的尤其好,就算是打扮成女娃娃也有人信,二人一見之下便伸手去捏許小寶與武小貝的臉蛋……真是太可愛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這倆長的看起來很可愛的許大人家裡的一對寶貝,其實性格一點也不可愛。
  
  段家大郎二郎手伸過來,還沒捏到許小寶與武小貝的臉上,這哥倆扭臉避過的同時,卻一口叨住了段家大郎二郎的手指。
  
  許小寶只咬住了段大郎的拇指,武小貝更貪心點,將人家拇指與食指全都咬住了,小人牙齒鋒利,段家大郎二郎瞬間爆發出齊齊慘叫……
  
  胡嬌額頭的冷汗都要滴下來了,忙去扯倆孩子:「你倆屬狗的啊?快放開段哥哥的手指!」
  
  樓大郎垂頭偷笑,劉家的庶子卻被段大郎與段二郎的慘叫聲驚嚇,立刻放聲哭了起來。
  
  段夫人在倆兒子的腦門上各拍了一巴掌,「該!誰讓你們上來就想捏人家臉的?」眼看著倆兒子從許小寶與武小貝嘴裡抽出濕漉漉的手指,上面還有兩排深深的牙印,頓時笑出聲來,「就該有人治治你們!」摸摸許小寶與武小貝的腦袋,極力誇讚:「就該給哥哥們一些教訓,別怕!他們若是欺負你,回頭我給你們做主!」順手從腦袋上禿嚕下來,在倆小人的臉蛋上捏了一把,只覺觸手滑膩,忍不住又摸了一把,然後才看見倆小人張開齊齊的小白牙,似乎正在考慮要不要咬她。
  
  她一下子就笑出聲來,眼淚幾乎都要下來了,連忙向倆小子道歉:「好了好了,我不抱還不行嘛!」
  
  胡嬌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家這倆小子現在最討厭被人捏臉了,似乎覺得他們已經長大,捏臉這種對待小嬰兒的行為用到他們身上,本身就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不過這倆小子卻熱衷於捏許胖妞的臉蛋,並且心安理得的覺得,啥事兒都不懂只知吃睡的許胖妞就應該得到這種待遇。
  
  胡嬌現在也只能一邊默默懷念他們極小時候被她搓扁捏圓隨意欺負的樣子,一邊拿許胖妞來填補這種惆悵。
  
  眾人進去之後,陸續又有司倉司戶司兵等家眷帶著孩子們前來,這幫孩子們最大的八九歲,最小的三四歲,又各自都跟著丫環小廝,鬧哄哄一堆,段夫人便派婆子將這幫孩子們帶到了後花園子去玩,跟著還有給拿手爐的,提著點心盒子的,據說還在亭子間設置了烤爐,準備給他們烤一隻全羊來吃。
  
  等到安頓好了孩子們,她們這邊請來的女先兒也到了,眾婦人圍坐一處,喝茶聊天,聽女先兒講書,倒也不錯。
  
  胡嬌算是後來的,與州府諸人都不甚熟,多是聽她們聊天,偶爾插一句話。
  
  眾婦人議論的卻是,這幾日聽到風聲,從京裡派來的通判似乎很快就要到任了,到時候這雲南郡的地界上,就不是韓南盛一方獨大了。
  
  聽說這是今上為防知州職權過重,專擅作大,特意從中央委派的官吏,輔佐郡政。由皇帝直接委派,不經過六部,可視為知州副職,但有直接向皇帝上報的權力。這樣一來,許清嘉的同知一職就有些尷尬了,職權之上,也會與通判有衝突,而且地位低於通判。
  
  因聽說韓府君已經接到了旨意,以後但心府君向下屬發佈的命令仁政,必須要通判一起署名方能生效。通判之掌除監州外,凡兵民、錢谷、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皆可裁決,但須與知州通籤文書施行。通判是兼行政與監察於一身的中央官吏,等於是給韓府君與整個雲南郡的官員頭頂上坐了一尊大佛。
  
  如今雲南郡官員皆在心中揣測這位長安派來的通判也不知好不好相與?
  
  段家今日請來的皆是雲南郡守轄下官眷,這件事情與每一家的利益都切身相關,此刻眾婦人便有些同氣連枝的意思。段夫人是個膽大的,便率先議論起來:「府君夫人出身大家,又向來瞧不上我,也不知這通判夫人出身如何?」
  
  假若也是個出身大家的倒還好說,如果出身不如人,也不知韓夫人如何自處。
  
  她這未盡之言眾婦人都心知肚明,樓夫人立刻便笑著接口:「府君夫人向來在禮儀之上是不錯的,必然是待如上賓。」
  
  劉夫人立刻附和。
  
  胡嬌默默在心中將事過了一遍,暗自思慮:到時候若是府君與通判和諧相處便好,若是兩方神仙打架,難道要下面這些屬官遭殃?
  
  她如今的社交圈子已經算是擴大許多,再加上個新來的通判夫人,也不知往後這圈子裡會不會掀起風浪?
  
  難道到時候還要站隊不成?
  
  不過想到她家裡的學霸先生,她便略覺心安。似乎多難的事情在他眼裡都不是問題。
  
  正沉思著,段家的小廝卻跑了進來,一頭磕下去喊:「夫人,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驚的女先兒也住了口,又看不清眼前發生了何事,便閉著她那雙盲目只將腦袋轉來轉去,一眾夫人們也站了起來,段夫人性子急,立刻便道:「吐蕃又打起來了?」這才安生了多久啊?
  
  那小廝跑的一頭的汗,忙道:「回夫人,不是吐蕃與我軍打起來了,是後園子裡小郎君們打起來了!」
  
  胡嬌直覺不好,心道:別是這倆小禍胎頭一次出門見客,就給她惹禍了吧?!
  
  其餘夫人也坐不住了,紛紛道:「這幫皮猴子,咱們快過去看看吧,恐是下人勸不住也是有的。」
  
  那小廝立刻頭前帶路,段夫人帶著一眾婦人往後園子過去,才過了垂花門,便聽得遠遠有哄哄鬧鬧的聲音,緊趕著過去,只見一幫孩子分作兩陣捉對兒撕打,劉夫人家的庶子被奶娘抱在懷裡哭的氣噎難言,似乎被這壯觀的場面給嚇住了,只一個勁兒將小身子往奶娘懷裡鑽。
  
  今兒出門的時候,劉夫人早跟奶娘下了死令,一定要讓小郎君跟別家的小郎君們玩玩,頂好是結交倆個知心的玩伴,說不得時間久了,他這個怯懦的性子也就改了。因此哪怕嚇的放聲大哭,奶娘也不敢將這孩子抱到前院去。
  
  胡嬌一眼看過去,就看到她家許小寶與武小貝正與段家兩兒子捉對兒廝殺,居然不見頢勢,還十分的興奮,不由頭疼。她過去揪著一手一個揪住了許小寶與武小貝,準備將這兩對兒撕開。哪知道兩對孩子打的正興起,互相纏在一處,她這一提不要緊,段家倆兒子與許小寶武小貝都不肯撒手,竟然一手兩隻,就跟捆好的串兒似的,將四個孩子都提了起來。
  
  段夫人:……
  
  一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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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回去的時候,胡嬌將整個腦袋都埋進馬車的坐墊裡,心裡一遍遍默念著「丟死人了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在場的都是嬌弱婦人,她就算不為自己想,為了許大人的官聲著想,讓人家一上來就吃驚於他家老婆一身蠻力,往後還怎麼一起愉快玩耍啊?
  
  她都瞧見了別的夫人那吃驚到震驚的神色,似乎她兩隻手提起四個小子是很嚇人的舉動,其實她當時還想說,一隻手再加兩隻小子,她也照樣提的起來。
  
  許小寶與武小寶已經收拾乾淨了,臨出門的時候胡嬌還特意讓小寒給他倆帶了替換的衣裳,就為了怕這倆土匪吃飯或者玩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衣服,結果……他倆倒髒的挺徹底。
  
  小寒將目光牢牢盯在車窗的窗簾之上,努力仔細的瞧著窗簾上錦緞的紋路,似乎要向一代織工發展,正在研究經緯織法。對許小寶與武小貝投過來的求助目光通通無視。
  
  許小寶與武小貝惶恐極了。
  
  他們往日也掐架的,從小掐到大,只不過今日參與掐架的人數……略多了一點,這架就掐的頗有規模了。
  
  倆小鬼心裡還暗自得意呢。
  
  能組織這麼大規模的掐架,下次是不是就可以跟方師傅學習行軍打仗了?!
  
  哪知道他家娘親自從上了馬車,就黑著一張臉直接將腦袋埋進了車上的坐墊,就跟傳說中他們兄弟倆曾經聽過的沙漠中的一種大鳥一樣,叫什麼來著?對了鴕鳥!聽說那大鳥就喜歡把腦袋埋進沙子裡。
  
  許小寶與武小貝蹭了過去,靠在胡嬌身上,戳一戳她的肩膀:「娘——」
  
  將腦袋整個捂起來的人紋絲不動。
  
  倆小子再繼續,拖長了調子叫:「娘——」
  
  「臭小子,走開!別理我!」真是丟臉死了!這下回去都沒臉見許大哥了!
  
  說不定沒過幾日,關於她的傳言就跟段夫人怒砸段功曹的傳言一樣,在雲南郡官員中傳開了。到時候許大人就會成為同僚的笑話!
  
  他是多麼驕傲的人,跟段功曹那種沒臉沒皮的男人全然不同,怎麼能被別人折損?
  
  許小寶與武小寶戳了好幾次,都沒能將正常的娘親給戳回來,只能去求助小寒:「小寒姐姐,你瞧瞧娘親她怎麼了?是不是頭暈?」
  
  小寒心道:小祖宗們,你們的娘這是被你們氣到頭暈!
  
  不過這話她是不會說的,這會兒是打定了主意當啞巴。
  
  等馬車到了許府門口,小寒當先跳下馬車,看到前來迎接的同知大人,向他行個禮,提著許小寶與武小貝換下來的衣服率先溜了。
  
  後面永祿苦著臉從車轅上跳下來,將倆小爺抱下馬車,默默的牽著孩子走了。
  
  一無所知的同知大人等了一會,還不見馬車裡的人出來,掀起簾子便瞧見胡嬌這造型,頓時笑噴了。
  
  他索性自己跳上馬車,吩咐車伕:「將馬車直接趕到主院去。」
  
  車伕自然只有聽從的份兒。
  
  等馬車進了院門,許清嘉便將胡嬌撈了起來,摟進懷裡:「阿嬌這是怎麼了?今日出門不開心嗎?可是誰欺負你了?」
  
  胡嬌在他懷裡蹭了蹭,聞到了熟悉的體息,立刻伸臂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了他的頸窩,非常非常小聲道:「許大哥,我今兒出去……給你丟臉了!」
  
  許清嘉頓時笑出聲了:「阿嬌這是……沒臉見我了?」
  
  胡嬌默默點了下頭。
  
  在同知大人的柔聲勸慰下,胡嬌將自己今日的「駭舉」講了一遍,重點描述了諸夫人的神情,除了一臉敬佩的段夫人喃喃:「我要是有妹妹這把子力氣,必定要將家裡那不省心的給好好收拾一頓!」其餘的夫人們似乎都受到了驚嚇,就好像羊群裡跑出來一隻駱駝,大家本來以為是同類,可是等她站起身來,才猛然間發現與她們大是不同,都是驚嚇多過驚喜的。
  
  許清嘉頓時放聲大笑,聽得車伕都坐不住了,直等將馬車駛進了主院,立刻撒丫子跑了。
  
  ——等什麼時候方便,再來趕車也不遲,反正在自家院子裡,也不怕馬車丟了。
  
  許清嘉揉揉她的腦袋,安慰她:「阿嬌這樣想,我最近正為韓大人與同僚間要送美人給我而頭疼不已,推了好幾次就是沒有好理由推拒,這下好了,趕明兒我就說自己力氣不敵夫人,可不敢跟段功曹似的被打破腦袋,只能堅辭不受了?!」
  
  胡嬌一聽此言,連丟臉也忘了,立刻憤憤抬頭:「真有此事?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怕別人夫妻太過恩愛嗎?」
  
  許清嘉就知道告訴她會是這種反應,立刻撫摸著她的背順毛:「是啊是啊,我對同僚以及上司這種深情厚誼實在領受不能。他們整日除了琢磨給自己納妾,就是給別人贈妾,還能不能好好辦公事了?!」
  
  有了許清嘉的安慰,胡嬌也覺得今日之事也算不上丟了許大人的臉面了。等下馬車的時候,就很有幾分理直氣壯了。甚至在許大人的洗腦之下,還覺得自己今日適時的展現了自己的優點,為拒絕他們家再添新成員,契機剛剛好。
  
  看到排排站立的倆小子,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以後出門再跟要打架,回家別想吃飯了!」
  
  都是這倆小子惹的禍!
  
  許小寶巴巴追在身後問:「娘,那……我跟小貝在家裡還是可以打架的吧?」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倆掐架就沒被禁止過,沒道理出了一趟門就要出個掐架禁令了。
  
  「在家你們如何打我不管,但是出了門再給我丟臉試試看?!」
  
  武小貝立刻拉他哥哥的袖子:「哥哥別急,等下次咱們把段家哥哥樓家哥哥都叫到家裡來打架,娘肯定就不會再阻止了。」
  
  胡嬌:……
  
  許清嘉低頭悶笑,又訓子,「出門作客,要跟別家的哥哥弟弟好好玩,怎麼能組織人打架呢?」
  
  胡嬌氣咻咻在倆小子額頭上各點了一下:「你不知道,樓家小郎君生的白白淨淨,穿的又乾淨,聽說這倆壞小子提議組隊打架,樓小郎君不同意,小貝就拿了塊泥巴直接糊到人家衣服上去了……」這都什麼人生出來的熊孩子啊?!
  
  下次碰見皇長子殿下,她真應該問問,是不是這位殿下小時候就這麼壞。
  
  如果不是,她就要檢討自己的教育方針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很委屈:「我們……是在跟大家好好玩啊。」好好玩掐架嘛!
  
  掐架事件過去還沒半個月,長安城裡派來的通判尉遲修便到了雲南郡。韓南盛帶著州府官員迎接這位尉遲通判,大擺宴席。
  
  據醉酒回來的同知大人斷斷續續的話裡,胡嬌得出了個結論。
  
  通判大人年富力強,約有三十七八歲,帶著家眷上任,似乎家資頗豐,或者還有幾分才幹或者背景,不拘那種,總歸有能讓聖上親自點為雲南郡通判的能力,不可小覷。
  
  第二日許清嘉清醒了之後,也沒功夫跟她細說,塞了幾口早點就匆匆往衙署而去。昨晚是接風宴,今日才是同僚間公事上正式與通判大人交鋒。
  
  因為通判大人的駕臨,韓府君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好睡了,親自督促著州府官員將往年錢糧帳目都重新細細審查一遍,免得到時候被通判給抓到了什麼把柄,一狀告到長安城去,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衙署裡男人們忙了個團團轉,家裡的婦人們卻開始打聽消息。段夫人首先上門與胡嬌交換消息。
  
  自從那日見過了胡嬌的「勇猛」之後,段夫人就跟遇見了知己似的,非常想要跟胡嬌親近。她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今日來居然也帶著自家倆小子。
  
  段大郎與段二郎進門就開始尋許小寶與武小貝,段夫人開玩笑:「這倆小子是打架打上癮了,我一說今兒來許府,他們便抱著我的腿不撒手,非要跟著來。沒奈何只好將他們帶了來,許妹妹可別嫌煩!」
  
  胡嬌對爽利的段夫人原本就有好感,又經過同知大人的洗腦,早不覺得丟臉了,立刻笑道:「段姐姐說哪裡話?我家小寶與小貝就是個淘氣包,那日在段姐姐家折騰的夠嗆,段姐姐別笑話我教子無方就好!」
  
  一時永祿帶著小寶小貝過來了,四個小子歡呼一聲便跑了,小祿在後面緊追,胡嬌只能又派了小寒也去跟著,看著些他們要吃要喝的,讓灶上婆子做了點心送到前院去,讓方師傅也照看著些。
  
  她與段夫人坐下來聊天,臘月上了茶果點心便退了下去,段夫人與胡嬌交流情報,從段夫人處獲悉,聽說這位通判夫人……似乎出身不是特別好。
  
  「通判大人喜歡喝酒,這位通判夫人娘家的家釀是出了名的,通判大人當初是個六品官兒,就為了能喝到通判夫人祖傳家釀,最終求娶了通判夫人。聽說這位夫人出身商戶……」
  
  胡嬌想想韓夫人那樣清高的性子,忽然有些替韓府君憂心了。
  
  韓夫人是對她頗為輕視,可是韓府君卻十分看重許清嘉,說句待他如子侄也不為過。私下裡甚至令許清嘉喚他做世叔,連如何處理州郡事務,也是手把手的教導,一點也不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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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3: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韓大人專為通判大人設的接風宴過後,便是韓夫人為通判夫人設的洗塵宴。
  
  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陪客,胡嬌哪怕知道自己今日前去就是充個背景板,也還是好生打扮了一回,踩著點往郡守府而去。馬車直接將她拉到了二門處,今日前來參加宴會的都是各府官眷。
  
  胡嬌到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段夫人,二人性格也算相投,於是攜手一同往裡面走去,早有二門上候著的丫環引著二人前行。哪怕來過好幾次了,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這份禮數卻也不會錯。
  
  段夫人一邊走一邊就通判夫人的著裝打扮以及品性猜測了好幾種,等到她們進了韓夫人專門待女客的花廳,見樓夫人劉夫人等都到了,卻仍是不見通判夫人。
  
  壓軸人物都是最後出場的——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胡嬌表示很淡定,做好了看戲的準備,接過丫環端上來的熱茶,捧著暖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身旁夫人們閒聊,坐了約有半刻鐘,便有丫環悄悄兒向上座的韓夫人耳語了一句,韓夫人便笑著起身,道:「通判夫人到了,咱們去迎一迎吧!」
  
  她當先出門,身後其餘諸人魚貫而出,胡嬌自也不好在此刻顯眼,便跟在段夫人身後迎了出去,才走出主院,內院的軟轎便到了,抬著轎子的是四名粗壯的婆子。
  
  段夫人在她耳邊嘀咕:「咱們尋常進郡守府,可都是直接從二門上走過來的,到底是通判夫人,身份不同,今兒夫人的軟轎都出來了呢。尋常不給我們坐,顯見得是怕我們太胖,坐壞了這軟轎罷?!」
  
  胡嬌以肘擊了她一下,「段姐姐就愛說笑!」抬頭看見下轎的通判夫人,卻忍不住感慨一句:「這下……夫人回頭是要修轎子罷?」這一位的體型比之她與段夫人都要胖上許多。
  
  通判夫人生的白白胖胖,十分的富態,頭戴鳳尾金步搖,耳上戴著金鑲鑽垂紅寶石耳環,身後跟著的丫環接過她解下來的大紅牡丹團花披風,便能瞧見她腕子上赤金嵌紅寶手鐲,身上是紅榴紅稜繡金襦裙。
  
  前來迎接的眾官眷,除了迎上去的韓夫人以及一二婦人,其餘皆悄悄與同伴議論這位通判夫人的打扮。
  
  段夫人表示:「通判夫人打扮的很有錢!」
  
  胡嬌表示:「通判夫人的打扮好喜慶!」
  
  大家身為雲南郡守屬官的眷屬,自然惟韓夫人馬首是瞻,韓夫人喜歡清雅的顏色,於是大家一水兒淡雅的顏色,就邊首飾上都偏好銀玉首飾,像這種鑲嵌著大紅寶石的都是逢年過節添一加增增喜氣,平日聚會卻是從不會上身的,免得讓韓夫人不喜。
  
  今日的尉遲夫人倒好,無論是身上穿的還是頭上腕上戴的,無不是鮮艷熱烈的顏色,夾在一群穿著顏色淺淡的官眷群裡,頗有一樹海棠壓梨花之效,極紅極艷。
  
  郡守府的丫環皆抿嘴偷笑,韓夫人嘴角略彎起個適宜的弧度,與尉遲夫人寒暄,二人攜手向裡走去,段夫人小聲揣測韓夫人此刻的心理活動:「真是沒想到來了個暴發戶!」
  
  胡嬌左右看看,所幸她們落在最後,其餘夫人都已經緊跟著知州夫人與通判夫人撲啦啦往裡走,胡嬌正色道:「段姐姐豈不知,銀子是個好東西。我倒情願當個暴發戶!」只不過這等願望在韓夫人面前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虧得段夫人不太介意這些。
  
  段夫人偷偷一笑,拉著她往進走:「許妹妹當銀子是能從天而降的?暴發戶也得有財運不是?」
  
  郡守府內,韓夫人與通判夫人並肩坐在主位,依此往下是州府各級官眷相陪。胡嬌就坐在右下首,對這位通判夫人不得不讚一句好人才。
  
  她瞧著圓圓胖胖,富富態態,與韓夫人幾句話便熱絡的姐姐妹妹稱呼起來,韓夫人向她介紹了樓夫人,便有樓夫人代韓夫人向她介紹在場諸婦,都是從丈夫的官職講起,胡嬌見過拼爹的,這是頭一回見拼丈夫的,好在她家夫郎官職不低,與許清嘉成親這麼多年,就今天她終於升起與有榮焉的感覺。
  
  那通判夫人聽到胡嬌的身份,目光便往她身上掃過,胡嬌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內心很是微妙,似乎……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與打量旁的婦人的目光全然不同,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廳裡大部分都是些應酬慣了的,都上前與通判夫人聊天,或講妝容,或講長安城中現今風尚,或講新貴故事,正聊的熱絡之時,那通判夫人似是無意,朝胡嬌瞟了一眼,漫不經心道:「許夫人的丈夫是否是十七年的榜眼?」
  
  胡嬌總覺得她這句話大有玄機,卻又不能不答,遂含笑點頭:「外子正是十七年的榜眼!」
  
  那通判夫人微微一笑,「許大人好風骨啊!」卻又轉頭與韓夫人聊了起來,不再理胡嬌。
  
  胡嬌心裡斟酌了一番,許清嘉當初在長安城裡,除了得罪過一戶榜下捉婿的高官,另外一名便是座師許棠,難道這通判大人或者夫人與這兩家有舊?
  
  通判夫人無緣無故在人前讚一句許清嘉好風骨,定然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
  
  等到回家之後,胡嬌問起許清嘉,尉遲大人可與那兩家有舊,許大人也是兩眼一抹黑。
  
  他就是個寒門學子,於京中權貴姻親全然不知。
  
  胡嬌只能提醒他多注意點通判大人的動向,如果實在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先兆,不如提前請教請教韓大人。
  
  許清嘉行事磊落,他這種靠刷政績爬上來的官員對抱大腿之事一向持不屑的態度,況且政績做不了假,他便不以為意。
  
  「通判大人雖然是長安派來的官員,監察地方官員,但其實也是與府君共治雲南郡,排擠了本地官員,難道他還能安插人進來不成?說句不好聽的話,雲南郡地處蠻夷,除非沒有門路的官員,一般稍有門路的官員都往南方漁米之鄉去了,哪裡願意跑到這地兒來?」
  
  出政績難不說,一不小心碰上吐蕃大軍挑釁,還要籌集軍糧,蠻夷動亂還要維穩,不被問罪就不錯了,哪裡那麼容易陞官?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
  
  自許清嘉上任同知,前來州郡的湯澤就親自前來拜見過許清嘉,訴說壯志難酬的鬱悶,在許府書房與許清嘉喝的大醉,拍著許清嘉的肩膀半是羨慕半含酸的講過:「當初殿試,許賢弟就出類撥萃,沒想到做了官也是一樣,年年考評是優,我等望塵莫及。」
  
  他這話讓許清嘉頗不舒服,但考慮到此人的性格,在外表現的謙遜有禮,沒想到對待後宅婦人上卻很讓人不齒,許清嘉便不曾多說什麼。
  
  反是湯澤大醉之後抱著許清嘉大哭,「萬一愚兄在這曲靖坐個十幾年的縣令,這仕途生涯就到頭了。許賢弟將來飛黃騰達了,一定要記得拉愚兄一把啊!」
  
  倒讓許清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當朝慣例,同窗同年以及座師,皆是不可不重視的關係,不然讓別人提起來,未免落個薄情寡恩的名頭。
  
  夫妻二人議論歸議論,再去衙署,許清嘉便留了心。
  
  尉遲通判年紀瞧著比韓府君略小個一輪,與通判夫人豐腴的身材正好相反,卻是個瘦高個兒,容長臉,兩頰之上隱有紅暈,瞧著倒似肝火旺盛一般,但再相處幾日,許清嘉便猜出來了,這是常年好酒留下的痕跡。
  
  尉遲通判待他與待旁人態度無異,只是他這人能夠坐在衙署一日一夜都不換地方,有小廝將吃食拿來,他便熬夜查看錢谷帳目,身邊跟著的幕僚熬不住了,便跟他借酒:「求大人將仙釀給下官喝一口,下官必定陪大人到天亮!」
  
  巡夜的差役路過耳聞,順便抽著鼻子嗅了嗅房裡飄出來的酒香,十分遺憾的向同伴表示:若是尉遲大人能將他的仙釀賜一口,他自己也願意陪尉遲大人熬夜到天明!
  
  ——看來通判夫人祖傳家釀之事不假。
  
  不過目前看來,通判大人似乎也沒想在雲南郡掀起什麼風浪來,與韓大人相處和諧,便是通判夫人與韓夫人相處的也頗為圓滿,至少通判夫人講起市井趣聞,韓夫人也聽的津津有味,哪怕通判夫人講的是叔嫂偷情,韓夫人也能聽的神色不動。
  
  胡嬌在下首坐著很是汗顏。
  
  至少她是沒有這份定力的。
  
  譬如通判夫人,她在來之前就一定曉得韓夫人出身世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舉止高雅愛好高雅,哪怕居家過日子,也比旁人要多出幾分雅致來。但這位通判夫人就偏偏不與韓夫人論較琴棋書畫,張口就是市井故事,但凡韓夫人將話頭往琴棋書畫上引,通判夫人便開始講起了她當初未嫁時左鄰右舍的緋聞故事。
  
  這位通判夫人真正是位妙人兒!
  
  次數多了,不止胡嬌,就連段夫人也瞧出了端倪,背後與她議論:「這位通判夫人到底是不懂琴棋書畫呢,還是故意給夫人添堵?」
  
  胡嬌暗笑,恐怕不懂是其一,故意則居其二了。
  
  她現在每每看見憋屈的韓夫人,就有種想笑的衝動。其實她真的一點也不記恨當初韓夫人的冷待,以及來到州府以後的不冷不熱,這世上沒誰必須要高看別人一頭,就算是她家的許大人,那也是靠自己努力在縣令的職位上做出了成績,才讓韓府君高看一眼的。
  
  但是,韓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並且在好幾次官眷聚會的場合上有意無意的透露了出來。好在她已經不再是初次參加聚會,一個人也不認識。如今已經有了可以在宴席上聊天的夫人,不致於被冷落到難堪的地步。
  
  大家最初的熱情過後,發現真相原來是韓夫人不太待見同知夫人,有不少婦人待胡嬌便疏遠冷淡了起來。胡嬌倒也不在意,相處的時日久了,大家發現她是個爽利人,在席上也有四五人與之交談。
  
  到底許清嘉的官職在那裡放著呢。
  
  誰也不想將許同知得罪死。
  
  區別只在於關係親密一點疏遠一點而已,無關外面衙署裡男人們的大局,些微細節之處,也無人真心計較。
  
  ——如果不是胡嬌一不小心展示了下自己的力量,她相信與同伴們的關係會更加親密。
  
  不過,能夠看到韓夫人踢到鐵板,她的內心還是非常愉悅的。
  
  通常,韓夫人打頭提起一句,「……昨兒我偶然間看到一本書,」尉遲夫人立刻驚訝掩嘴:「呀,我都不讀書的!」她年紀雖然不輕了,但配合著這般嬌嗔之態,眼波如水,居然讓胡嬌產生一種「通判夫人好有女人味兒」的感覺。
  
  韓夫人只能笑道:「尉遲妹妹不讀不要緊,我講給你聽——」
  
  尉遲夫人立刻捂頭:「別!我一聽到講書就腦仁兒疼。說起來我們以前左鄰住著個秀才,聽說文采風流,人品又瀟灑,我做姑娘時沒少偷著看他。後來你猜怎麼著?這秀才……他居然跟自家寡嫂攪和到了一起。他那哥哥去的早,膝下無子,寡嫂後來竟然生了個孩子,這算是誰的?」
  
  畫風轉變太快,座中婦人們都傻傻望著她,很不敢相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可以談的話題。
  
  叔嫂私通,哪怕在背人處也是要壓低了聲音半含半露的講出來,而不是這麼直白的講出來。
  
  韓夫人是徹底的呆住了!
  
  她平生從未曾見過這麼粗鄙的婦人,目光略微一掃,看到胡嬌不可置信的瞪的溜圓的眼睛,立刻便覺得她這蠢相居然也透著幾分可愛!至少這一位是懂得分寸的,不知書識禮不要緊,沒有好的出身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知道分寸。
  
  這是第一次韓夫人與通判夫人交鋒。
  
  婦人間的聚會,時間久了不外乎那麼回事。大家隔三岔五尋個名目聚一聚,平常的聊一聊孩子丈夫以及妝容之類,八卦的聊一聊誰家醜事,比如別人背著段夫人議論她家的事,段夫人與胡嬌熟悉了自己反倒抖摟自家的事:「……他當初娶我時可是說好的,哪知道進了門沒過幾年就變了卦,我不揍他揍誰?有時候惹的我興起,我連他的心肝寶貝一起揍,揍完了提腳賣出去,等他回來也不能將我怎麼著……」;再高雅些的就是開個花會吟個詩彈個曲之類的。基本這類的聚會胡嬌都是能推則推,不能推就老老實實做個觀眾。
  
  拜義務教育的關係,當初欣賞詩詞,除了要會背,還要將詩詞賞析記熟,關鍵時刻胡嬌的點評還是很到位的。
  
  就連韓夫人偶爾也生出她竟然有向學之心的念頭來。
  
  胡嬌雖然每晚陪著孩子們練大字,但她那一手大字大約在韓夫人的眼裡還是上不得檯面的,就不獻醜了。
  
  碰上高雅一點的聚會,韓夫人率先吟詩,其餘會吟的女人便紛紛跟從,還有婦人請韓夫人弄琴,才起了個調,尉遲夫人便一拍面前桌案,眾人在她弄出的響動下都靜了靜,胡嬌心道,也不知今兒尉遲夫人要講什麼古了?
  
  「說到吟詩弄琴,上回有人給我家夫君送了個妾,整日就會吟個詩啊,動不動坐在風口上彈琴,迎風掉淚,我供著她吃供著她喝,作出那樣兒,倒好似我虐待她了,最後我一氣之下就砸了她的琴,罰她去做苦役。韓姐姐猜怎麼著?」
  
  韓夫人呆若木雞,不知不覺間手按琴弦,卻是已經提不起弄琴的興致了。
  
  尉遲夫人卻對她的樣子似若未見,滿飲了一大口果子酒,咂巴一下嘴,連連搖頭:「這酒比起我家的祖傳佳釀,那是差的太遠了。」自己個兒說的高興,便接著往下講:「結果她做了半個月苦役,跪在我院子門口認錯,我瞧著美人兒也憔悴了,手也粗了臉也粗了,就連腰身似乎也圓了些,心疼的不得了,只讓她保證以後不再吟詩弄琴,就讓她回去繼續做妾,她一迭聲的答應了。」
  
  她講完了,胡嬌將笑悶在肚裡,決定裝死到底。
  
  尉遲夫人講的這番話,當真是戳的在場的夫人們心肝疼。
  
  在場的夫人,除了許府,其餘府上都有妾室通房,這等吟詩弄琴可當解語花的妾室誠然是很得男主人歡心的,簡直是主母心裡的一根刺,時不時扎一下。聽到尉遲夫人整治這妾室,理論上是應該引起大家同仇敵愾的階級感情的——都是當主母的,對解語花小妾那是有著天然的仇視情緒。
  
  但是……如果再往深了想,尉遲夫人這是拿吟詩弄琴之事來諷刺各正室做小妾行徑,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此,她這段家事講出來,在場的官眷都情緒複雜,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憤怒還是讚賞尉遲夫人責罰有度,頗有主母風範。特別是韓夫人,表情當場裂了。
  
  她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當初在族裡頗有才名,來往相交的一直是貴族女子,說句志趣相投也不為過。哪知道活到這把年紀,居然遭受這等奇恥大辱!
  
  有心要發怒,正欲開口,尉遲夫人卻笑盈盈貼了上去,拉著她按在琴弦上的手笑道:「我就隨便一說,韓姐姐可別生氣了,你瞧瞧你手都讓琴弦給勒破了,彈這勞什子做什麼?」一把將桌上那把七絃琴給推到了地上,旁邊丫環驚訝出聲:「這琴可是夫人當姑娘之時的閨中之物,可有年頭了!」立刻去收拾,那琴身上卻已經磕出了裂紋。
  
  韓夫人額頭的青筋都要跳起來了,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失態過,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下了肚裡的怒火,暗道不跟這等市井潑辣貨一般見識,尉遲夫人卻一臉歉意道:「這可怎麼好?我不知這是韓姐姐的閨中之物,不如今兒韓姐姐跟我一同上街,我賠韓姐姐十來八個琴?都算我的!」
  
  韓夫人身邊丫環氣的忍不住替韓夫人說了一句話:「好琴哪裡是隨便就能找出十來八個的?恐怕整個雲南郡都找不到我家夫人這麼好的琴來!」
  
  尉遲夫人露出個惶恐的表情來:「這……這還是個寶貝啊?我真不懂什麼琴啊詩啊的,姐姐莫怪,我回頭就讓我娘家人在長安城好生尋訪,一定給韓姐姐尋把好琴回來!」
  
  胡嬌暗讚一聲:好演技!
  
  這一位不去逐金馬獎影后,當真是可惜了。
  
  她明明一點也不惶恐的,卻連道歉都顯的那麼有誠意。韓夫人若是怪她摔壞了自己的琴,但人家明明不會詩不懂琴,她偏要在尉遲夫人面前擺弄這些,這待客之道就有些……不夠有誠意了。
  
  再追究尉遲夫人的不懂之罪,更顯的心胸狹窄。也就只能嚥下這口氣了。
  
  出來的時候,段夫人照例與她一路,韓夫人推說頭疼,不曾送客,臨時拉了韓小娘子出來送客,尉遲夫人卻當面送了韓小娘子一個大金元寶,也不用荷包裝著,就那麼金燦燦的拿出來,直接強塞進韓小娘子的手裡,韓小娘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尉遲夫人卻用頗為世故的語調安慰她:「金子可是個好東西,小娘子別不好意思,一定要拿著。初次見面我都不知道送小娘子什麼,真是歡喜的傻了。」難為那麼一大塊金子,胡嬌都要懷疑她這是一早給韓小娘子準備的見面禮。
  
  眼瞧著韓小娘子都快哭出來了,胡嬌便上前笑道:「夫人可別嚇著了小娘子。小娘子成日在家,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有人買了來,送金子也無用啊,我瞧著夫人腕上那金鐲子倒漂亮,也襯小娘子的膚色,送個鐲子給小娘子戴著玩玩,豈不更妙?」
  
  尉遲夫人瞧了她一眼,見她目光毫不躲閃,便將手裡的大金元寶又塞回了袖子裡,從腕上取下鑲紅寶石的金鐲子,直接套到了韓小娘子腕上。
  
  韓小娘子比之細瘦不少,她那鐲子是按自己的腕子打的,戴在韓小娘子腕上,只覺得小娘子腕骨支離要壓斷了一般,不太相配。
  
  胡嬌卻睜著眼睛說瞎說,抬起韓小娘子的腕子認真誇了一回:「小娘子戴這個鐲子真是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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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許小寶與武小貝並肩坐在門口,二人身後各蹲著一隻小狗,與主人的神態有幾分類似,永祿無可奈何蹲在一邊,小聲勸說:「兩位小爺,外面冷,不如進房裡去等?」
  
  房裡乳娘正在逗著許小胖妞,她清脆的笑聲傳了出來,大約很是高興,可許小寶與武小貝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去跟妹妹玩兒。
  
  ——最近他們的娘往外面跑的次數也太勤快了一點,常常是倆小鬼頭從前院練完武回來,他家娘親就不見了。
  
  明明上次出門還帶著他們去作客的,後來雖然也不再帶他們出門了,可是好歹過幾日段家兩位小哥哥也會應邀前來他家玩的。
  
  哥倆掐著小胖手算一算,雖然算不清楚到底有多久段家兩位小哥哥沒來過了,可是似乎……似乎好久好久了。
  
  「應該有三個月了吧?」
  
  「不對,應該有五個月了!」
  
  哥倆坐在那裡爭論,最後讓永祿來裁決:「永祿哥哥,你來說,段家哥哥多久沒來過了?」
  
  永祿不比這倆小子,不知外面的事情。自從尉遲通判上任,不但他家大人的應酬不少,便是他家夫人也兩三日必有一回要出門去應酬,這才一個月光景,家裡的倆小爺就耐不住寂寞了。
  
  他假裝自己也數字不清,扳著指頭一日日算,從段家倆小郎君走了之後,第二天府上廚娘做了些什麼,第三日許小寶與武小貝都吃了些什麼,第四日玩了些什麼……一日日算下來,居然也拖延了小半個時辰,中間偶爾還要倒回去重算,說是記錯了一頓飯的花樣。
  
  許小寶與武小貝完全不知道這是他的拖延之術,最後終於算到了今天,他伸著三根手指頭很肯定的公佈答案:「三十天!段家小郎君已經有三十日沒來過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就更幽怨了。
  
  胡嬌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哥倆這造型,有點像被遺棄的孤兒,頗有幾分可憐。她上前摸著哥倆的小腦袋,柔聲細語的問:「小寶小貝這是怎麼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的目光裡都帶著譴責,直讓胡嬌內心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最近確實忙著應酬,忽略了這倆小傢伙。她蹲下身來,一邊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倆小傢伙的小腦袋剛好枕在她的肩窩上,頓時樂了。
  
  永祿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夫人扛著倆小郎君進房去了,心道:乖乖,倆小爺飯量好,小身體就能肉彈似的,一個賽一個的沉,他自己倆個都扛不起來,夫人居然輕鬆就扛著走了。
  
  他看看自己的小細胳膊,決定今晚再多吃兩碗飯。
  
  吃的壯實一點,才能更好的照顧小郎君們!
  
  許小寶與武小貝好久都沒被胡嬌摟在懷裡安慰了,不過最近他們倆白天見不到娘親的次數多,索性都窩在胡嬌懷裡撒嬌,嗅著她身上的味道蹭了蹭,「娘身上好香。」
  
  胡嬌想起曾經的尚美人被這倆小壞蛋說是「臭女人」,況且她今日還在外面喝了酒,身上酒氣未散,故意拿臉去蹭這倆小傢伙的臉蛋,「娘真的很香嗎?娘今日出門也擦了胭脂呢。」
  
  許小寶老實的聞了兩下,還是不忘拍親娘的馬屁:「臭香臭香的!」
  
  武小貝點頭附和哥哥。
  
  胡嬌一下笑倒在床上,連同懷裡的倆小子一起摟著朝後倒到床上去,在他們胳肢窩裡撓了兩下,倆小子頓時癢的笑成了一團,大笑著從她身邊滾開,往床裡面縮時去了。
  
  臘月早在旁邊候著,見倆小爺居然沒脫鞋子就滾到床裡面去了,立刻喊道:「鞋子!鞋子!」然後,床裡面飛出來兩雙鞋子,啪啪都砸在了她身上,然後掉落到了地上。
  
  臘月:……
  
  許清嘉回來的時候,胡嬌正跟倆兒子在床裡玩撓癢癢,許小妞子看著床上玩鬧的三個人,似乎是受到了感染,雙目亮晶晶的咿咿呀呀也要往床上去,乳娘生怕她們娘三個玩鬧起來不小心壓著了她,不肯抱她過去,許小妞子哇的一聲便哭了。
  
  胡嬌朝著她伸手,她立刻便止了哭,也朝著胡嬌伸手,做出個求抱抱的動作來,當娘的心都酥了,立刻支使奶娘:「把姐兒抱過來一起玩!」
  
  許小妞子過來之後,娘三個都湊到了她身邊來。許小寶與武小貝最近對妹妹的興趣大增,只因為許小妞子現在已經有了豐富的表情,戳一戳會笑,偷偷擰一下肉肉的小屁屁會哭,往嘴巴裡塞糕點她會吧唧嘴,玩起來當真其樂無窮。
  
  胡嬌帶著兄弟倆將恃強凌弱發揮到了極致,娘三個一致對許小妞子展開了攻擊,許小寶與武小貝去撓她胳肢窩,胡嬌則撓她胸口,小傢伙笑的咯咯的,奶娘在旁憂心忡忡:「姐兒玩的太瘋,笑太多了晚上就不好好睡了。」
  
  許清嘉進來,正好解救了快要笑傻的閨女。
  
  他迅速換了衣服淨了面,便將閨女從娘仨的魔爪之下解救了出來,還順便教育了一下老婆:「他們倆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別讓孩子笑傻了!」
  
  胡嬌訕訕的住了手。
  
  她今日也是在席間覺得太可樂了,又不能笑,一路憋著笑回來,就有點忘形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意猶未盡的朝著許小妞子伸手,離她遠遠的,小丫頭卻張著沒牙的嘴又咯咯笑了,倆兄弟同時批判:「真醜!要笑不露齒!」也不知道他們打哪聽來的這句話。
  
  「她也沒牙齒啊!」胡嬌是安心要拆兒子們的台,立刻便接口反駁。
  
  許小寶:……
  
  武小貝:……
  
  娘親最壞了!
  
  晚上吃完了飯,督促著兒子們練完了大字,看著小寒與臘月服侍著倆小子洗漱乾淨,永祿便牽著倆小傢伙回房去睡。
  
  永祿哥哥的睡前故事還是很精彩的。
  
  許小寶與武小貝如是想,卻不知永祿自從給這倆孩子開啟了睡前講故事的模式,他們倆日日要聽故事,如今永祿算是將自己當乞丐這麼些年的事情都絞盡了腦汁的編成了故事,已經開始發展到了向灶上婆子外面的車伕搜羅奇聞異事的地步了。
  
  這倆位小爺聽故事起先啥都不挑,時間久了就愛挑揀了,什麼小姐愛書生這類的不愛聽,情情愛愛他們也聽不出什麼趣味,神仙鬼怪的就當聽個稀奇,最喜歡聽的卻是熱血英雄的故事。
  
  永祿很快轉移了目標,如今搜集熱血故事的人物變成了前院寡言的方師傅。方師傅出身軍中,打了不少的仗,但其人話少,一個戰爭故事他能用一句話講完。
  
  顯德七年秋,吐蕃來犯,定邊軍大勝。完了。
  
  蚊香眼的永祿:……
  
  中間的廝殺呢?對敵之時兩軍將帥的謀略呢?打了多長時間呢?敵方將領是誰我方將領是誰?
  
  ……
  
  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怎麼到了他這裡就這麼一句話完了呢?
  
  方師傅在他的追問啟發下,再往詳細裡回憶一番。
  
  「那一年打仗正下著雨,我一起入伍的兄弟就死在了那場戰役裡……」
  
  永祿回去,便編出了一段兄弟並肩做戰的感人至深的故事,弟弟用血肉之軀救了哥哥,自己卻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當晚,許小寶與武小貝抱著對方哭的稀里嘩啦,情不能己,為自己兄弟倆還安好活在這世上,為腦補出來的將來會為對方獻出生命的蕩氣迴腸的兄弟情而哭……
  
  永祿卻為著自己的淺薄而不安。他現在才覺得,戰爭,從來不是輕描淡寫的,不是傳奇故事裡讓人驚艷的一瞥,不是孩童夢裡的熱血。
  
  戰爭,就是方師傅的沉默。
  
  第二日許小寶與武小貝跟著方師傅練武,目光裡都充滿了崇敬之意,等到練完了,還悄悄兒拉了拉方師傅滿是老繭的手安慰他:「方師傅不傷心,我跟小貝給你當弟弟!」
  
  方師傅起先沒明白孩子的話,待聽得他們紅著眼眶憐憫的看著他,又提起兄弟陣亡什麼的,他便明白了。摸摸倆小子的腦袋,露出個難得的笑意來:「我是你們的師傅,跟你們稱兄弟,差了輩兒了!」
  
  這倆小子真是……心腸柔軟的可愛啊!
  
  他不由想到,皇家其實真沒這麼心腸柔軟的孩子,小郡王,大約是唯一的一個了。
  
  這樣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壞?!
  
  後來永祿再去求方師傅,不用他再啟發,方師傅都能將一場戰爭完整的講出來,雙方兵力多寡,以及對敵雙方的將領,犧牲的將士,以及最後的勝負,只不過戰爭故事的時間開始移到了寧王殿下來到雲南,將他這些年打過的一場場戰役都講了一遍,用最為簡潔的版本。
  
  剩下的就看永祿的自由發揮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就跟無意間闖進了寧王殿下的生活一樣,隨著他戍邊的第一場戰役開始,一場場聽下來,有時候聽到寧王殿下受了傷,還會擔心不已。
  
  永祿的口才,那是相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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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4: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
  
  尉遲通判忙著查帳,尉遲夫人卻忙著請客。
  
  她參加過了府君夫人的宴席,領略過了世家才女的風采之後,在通判府裡也置辦了宴席,請雲南郡所有官眷前來參加。
  
  胡嬌也收到了她的貼子,與段夫人一核計,這位夫人似乎喜愛黃白之物,段夫人信佛,家裡正好有尊金子鑄的佛像,索性收起來當禮物送給通判夫人。
  
  「難道我要送金錠子?」
  
  段夫人想到那日通判夫人強要送給韓小娘子的大金錠子,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妹妹這是……這麼快就學會這招了?」
  
  胡嬌倒是想送呢,不過想到沉甸甸的金錠子送出去,就覺得心疼。
  
  ——她是窮慣了的,花錢終究不夠大手大腳。
  
  最後送出去的是市面上買來的一架嵌玉刷金的屏風,屏風之上都刷了一層金粉,瞧著倒是金碧輝煌,極有暴發戶的氣質。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到,反正韓夫人向來把她歸類到了毫無品味的市井暴發戶,如今收禮的人簡直跟她自己的出身也差不多,說不定還真會喜歡呢。
  
  屏風送了來之後,先擺在房裡,胡嬌自己樂滋滋欣賞了半日,許小寶與武小貝繞著屏風轉了好幾圈,伸出小爪子在上面悄悄摸了兩下,「娘,這是金子的嗎?」倆小傢伙眼睛發直,大約覺得這麼一座金子屏風那定然很是值錢了。
  
  胡嬌忽悠這倆小子:「這不是要給人家送禮嗎?娘就將家裡所有的錢都換成了金子,才打成了這座屏風,小寶小貝,以後咱家都只能吃窩頭啃鹹菜了,點心也沒得吃了。」
  
  這倆小傢伙沒吃過苦,還一臉天真的問:「窩頭鹹菜好吃嗎?」
  
  正好許清嘉回來,聽到這話也不知是引起他那根筋不對了,居然吩咐廚房:「爹爹以前與你們的奶奶就常吃窩頭鹹菜,不如今晚就讓廚房做了窩頭鹹菜送上來,讓你倆也嘗嘗。」
  
  許小寶與武小貝還當是什麼好吃的,立刻高興拍手,「好啊好啊。」胡嬌偷笑:等窩頭鹹菜上來之後,你們就不會這麼高興了。
  
  她悄悄給臘月使個眼色,讓她去灶上吩咐廚娘,除了做幾個農人吃的大窩頭鹹菜疙瘩之外,再另行準備點湯,免得孩子們回頭吃不下去餓肚子。
  
  等黃燦燦的窩頭端上桌來,還有切成細絲的鹹菜,廚娘還給準備了大白蔥蘸醬,據說這是齊魯之地的吃法,倆孩子一人抱了一個窩頭啃了一口,頓時小眉頭都皺了起來。
  
  「娘——」
  
  武小貝搖搖胡嬌的胳膊,拖長了調子撒嬌,一聽便知他不想吃。
  
  許小寶自己不吃,悄悄將窩頭掰一小塊,扔到腳下蹲著的大牛前面,大牛低頭一口噙住了窩頭,趴那乖乖吃了。
  
  胡嬌自己倒不挑食,啃一口窩頭吃一口鹹菜絲,其實廚娘已經取巧了,將鹹菜疙瘩切成細絲,還拌了香油與香醋,吃起來味兒倒不錯。況且窩頭這種粗糧,吃一吃對身體還是不錯的。
  
  反觀許大人,倒是一臉的憶苦思甜,啃了兩口窩頭,便停住了,好半晌才道:「以前……有段時間在齊魯舅家,我與娘親手頭太緊,就從外面買些雜糧回來,阿娘再挖些野菜回來,做雜糧野菜窩頭吃……」
  
  「你舅家……他們家境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一大家子人要養……總有奴僕照顧不周的地方……」
  
  胡嬌便不再言語了。
  
  她最近跟著各府的夫人們應酬,頗得了好些內宅爭鬥的手腕。有時候上面主子待誰不好了,下面的僕人便可著勁兒的作踐。無論他舅舅有沒有苛待許氏母子的想法,但到底他們是受到了怠慢。
  
  這些事情在許清嘉心裡應該積澱了很久,導致他自離開齊魯之後,只往舅家寫了一封平安信之後,多少年都不曾往舅家寄過隻言片語。
  
  夫妻倆啃著窩頭,再看看許小寶的小動作,武小貝苦著的小臉,許清嘉心裡的一腔舊怨竟然全散了,只覺得這倆小傢伙太逗了,只等他們啃完了窩頭,許小寶與武小貝求胡嬌:「阿娘,你別把那個金子屏風送人了,我跟小貝以後一定乖乖的。我們把自己存的銀子都給你,你以後別給我們吃窩頭了好嗎?」
  
  胡嬌與許清嘉頓時笑的前仰後合。
  
  許清嘉是進來就瞧見了那架金碧輝煌的屏風,若非上面還鑲嵌著些玉,只怕當真是俗不可耐。也虧得有玉壓著,不過瞧那玉的顏色,不過爾爾,想來也值不了多少錢。
  
  「阿嬌做這金屏風做什麼?」
  
  胡嬌便把通判夫人要在通判府裡開宴,段夫人送金佛,樓夫人劉夫人聽說也是朝著金器發展,她就不得不弄個金屏風來撐撐門面,為了不讓許清嘉誤會她是個敗家娘們,便向他介紹:「我這屏風也就雕功好,是請人本地的夷人木板畫師傅給雕的,裡面的芯子是黃花梨的,外面刷了一層厚厚的金粉,就瞧著……氣派些。」
  
  許清嘉還當她自己打來玩的,原本也沒放在心上。老婆的品味如何,他早就放棄糾正了。許大人很早就意識到,男人的腦回路跟女人是不同的,她若真喜歡金子做的屏風,弄個出來在家裡擺幾天,等新鮮勁兒過了,說不定就又擺回去了。但拿出去送人……那就是拉低了整個許府的審美品味。
  
  「阿嬌真覺得……送這麼一架金燦燦的屏風沒問題?」
  
  胡嬌十分篤定:「我瞧著通判夫人就喜歡金色,那日還非要送個大金元寶給韓小娘子呢。」至於府君夫人與通判夫人打架,與她是沒什麼干係的。
  
  她也沒準備攪和進去,只不過是看不過韓小娘子的尷尬。
  
  許清嘉到底也沒多說什麼,只由著胡嬌去折騰了。
  
  等到了通判夫人請客的那日,胡嬌算是開了眼界了。
  
  也不知道韓夫人是不是知道了韓小娘子被強塞金元寶之事,那日送了個十分肥胖喜人,足有西瓜那麼大的金元寶,就裝在朱漆盒子裡,由僕人抱著送了上來。
  
  通判夫人打開之後,笑的嘴角都要收攏不回來了,親自上手摸了一把肥肥胖胖的大金元寶,向韓夫人一再表示感謝:「沒想到韓姐姐這麼懂我的心思啊?!我就是個俗人,就喜歡金啊玉啊寶石什麼的,我家老爺常說我俗,可跟韓姐姐相處也沒多少日子,韓姐姐就送了這麼可心可意的禮物給我,真是要多謝姐姐了!」
  
  韓夫人:……
  
  感情前些日子通判夫人送她家小娘子大金錠子,那是真心實意的?!
  
  她是清高慣了的人,人家送她古玩字畫,可能頗合人意,若是見面就拿金錠子送她,多半是要被批一句:「俗物!」,然後被打出門去的。以已之心度人,便想著自己送了這麼大個金元寶來,通判夫人定然會惱羞成怒。沒想到正中人家下懷,真是後悔死了!
  
  等到段夫人的金佛,胡嬌的金屏風送上來,通判夫人更是歡喜不已。她帶著眾人參觀自己的臥室,果真一片金燦燦,胡嬌小聲與段夫人咬耳朵:「這麼閃,晚上能睡好覺嗎?」
  
  不妨這話被通判夫人聽到,她得意一笑:「這些東西到了晚上都拿紗幔遮起來,光線暗了自然就睡得著了。況且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睡在金屋子裡,多好。」
  
  如果說,雲南郡府的許多官眷一開始覺得尉遲夫人是故意在下府君夫人的面子,故意裝做不懂詩詞琴棋,但是到了她家做客,就瞧明白了,人家是真不懂那些,而且也沒準備懂。
  
  尉遲夫人似乎是個十分通透的人,出身不好,在官眷裡面被出身好的婦人們瞧不起大約也不是頭一回了,不過人家想的開,你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們呢。她關起門來按著自己的心意舒舒服服過日子,將自己的房子索性佈置成了金屋。
  
  胡嬌心道,夫人您千萬雖自比阿嬌,阿嬌的下場可不夠好了。又一想,也許尉遲夫人不識字,連金屋藏嬌的典故都不知道了。
  
  通判府上的宴席,比起府君府上便多了幾分鮮活氣。
  
  通判夫人家裡養著家伎,飛鬢蛾眉,綵衣雪膚,由專門奏樂的樂師演奏,胡嬌在來了封建設會之後,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賞了一番歌舞表演。不得不說,通判夫人家養的家伎音樂素養很高,舞姿婀娜,她看的都快入迷了,段夫人在旁提醒她:「妹妹如果是個男的,這會兒我都要提醒妹妹擦擦口水了。」
  
  主席上,通判夫人與韓夫人各踞一榻,韓夫人是坐有坐姿,通判夫人卻是斜倚在榻上,身後一名美貌女子替她捏背,腳下跪著個粉色褙子的十四五歲的小丫環在給她捶腿,神情很是專注,胡嬌瞧那側臉,似乎也很是秀麗。
  
  不得不說,通判夫人家裡無論是侍候的丫環還是家養的舞伎,通通都顏值很高。
  
  歌舞欣賞到一半,便有丫環魚貫而入,開始上酒上菜。通判夫人笑的十分豪爽:「那些男人們整日在外面醉生夢死,今日咱們姐妹既然有緣,共聚雲南,不如咱們也樂呵一日。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快快活活的過日子。」
  
  段夫人頓時對通判夫人的生活方式好生羨慕,小聲與胡嬌八卦:「聽說……通判府上,只要將通判夫人侍候好了,便能爬上通判的床。這些丫環美人們搶著服侍通判夫人,連捏肩捶腿的活兒都要擲色子來定。」
  
  「段姐姐這是……從哪裡知道的?」
  
  大家一起進的通判府,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段夫人就已經有了一肚子八卦。似乎比起她在這方面的天生遲鈍,段夫人腦袋上就跟搭著兩根天線似的,很容易就接收到八卦。
  
  胡嬌自從認識段夫人之後,只覺生活再也不寂寞了。空閒時間都被拿來聽八卦了。
  
  「方纔我去更衣,聽到通判府上的倆名丫環在議論今天跟在通判夫人身邊的丫環,說了一籮筐壞話,都被我聽進去了。」於是這位去蕪存精,提煉出了通判府的八卦麼?
  
  胡嬌覺得,比起她府上那位會講故事,將倆小鬼頭迷的團團轉的永祿,段娘子這份本事也不小。
  
  這一日通判府裡的酒宴持續了大半日,席散的時候胡嬌已經有了幾分醉意,韓夫人雖然沒有失態,但其實腳步已經踉蹌,被丫環扶著向通判夫人告辭。
  
  通判夫人在席間灌了韓夫人好幾杯酒,她自己喝酒如飲水,都是用大碗來喝,一大碗換韓夫人一小盅,韓夫人也不好意思推辭。結果最後她只是雙頰微紅,人卻越喝眼睛越亮,別有一種嬌艷之色,胡嬌都看直了眼,韓夫人再喝下去卻保不齊要失態了。
  
  席間的官眷們從樓夫人往下,有一個算一個,大部分都喝的不知東西南北,有的拿著帕子直哭,有的將身邊的丫環不知道當成了哪個狐狸精,推來搡去就是不肯跟丫環回去,非要說「狐狸精要害死她,好霸佔了她的夫婿,害了她的孩兒」之語,直看的胡嬌額頭冷汗直滴。
  
  最好笑的是段夫人,已經喝的大醉,揪著通判夫人的袖子,死活要她傳授自己怎麼整治男人的方法。
  
  大約是她心裡已經認定了通判夫人在這方面手段要遠高於自己,且又覺得她活的真正快活,這才在醉後扯著通判夫人吐了真言。
  
  胡嬌在旁費力的想要將這丟臉的醉鬼從通判夫人身上扯下來,可是她自己的力氣自己知道,萬一不小心扯破了這兩位其中哪一位的衣衫,那就不好收場了。
  
  「夫人海涵!夫人海涵!段夫人這是平日壓抑的厲害了,今日見到夫人,只當見著佛祖了,不取著真經是不肯回去的。要不……夫人就哄哄她……」胡嬌已經盡力在補救了,心裡將段夫人給咒了個狗血淋頭,發酒瘋也得等她不在了啊。
  
  她在場又不能不管。況且尉遲夫人祖傳的家釀果然名不虛傳,入口甘醇綿軟,喝了一口還想喝,可是這酒卻後勁奇大,不知不覺間她也喝多了。
  
  再在外面吹吹冷風,她都怕自己酒意上頭,做出什麼蠢事來。
  
  尉遲夫人跟哄小狗似的摸摸段夫人的臉:「女人做什麼要擺個凶悍的臉出來?為自己快快活活的過日子不好嗎?」
  
  段夫人這沒出息的也不知道聽沒聽懂這句話,或者大約覺得尉遲夫人胖乎乎暖暖的手摸的自己的臉好舒服,還主動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在尉遲夫人的手心裡蹭了又蹭,大有尋個合適的窩準備入睡的徵兆。
  
  段家的丫環平日對這位凶悍的動不動就揍郎君的夫人頗有懼意,見她發酒瘋,早躲在一邊去了。胡嬌感覺到段夫人漸漸鬆懈下來的身子,只得攔腰將她扶住,向尉遲夫人告辭。
  
  等她轉身走了兩點,段夫人竟然已經打起了小呼嚕,全身軟的跟麵條的,胡嬌無奈,只得將這貨扛在了肩頭,要丟臉大家一起丟好了。
  
  尉遲夫人在身後笑道:「我今日見大家都醉了,許夫人倒是好酒量,且還有把子好力氣。」
  
  胡嬌品度這話意,似乎總覺得哪裡不對,便轉頭去瞧她,尉遲夫人笑道:「也不知道許大人家裡可有妾侍?我這裡倒有倆絕色的,又乖巧聽話,很想送了給許夫人帶回去,好服侍許大人夫婦。」
  
  胡嬌將段夫人放了下來,讓她摟靠在自己身上,目光瞬間轉冷:「我家小門小戶,只怕辱沒了夫人府上的美人,還是留著服侍夫人與大人吧!」
  
  似乎就是從方纔,她才從尉遲夫人的話音裡感覺出了些許敵意。
  
  但這些日子據她觀察,尉遲夫人能屈能伸,不亞於大丈夫。不論她這是有意為難,還是因著她幫了韓小娘子的原因而記恨上她了,這才只是個開始,尉遲夫人沒道理會與她撕破臉。
  
  果然尉遲夫人笑了起來:「賢伉儷真是恩愛!是我多事了!」
  
  官場之上,上司向下屬贈美人,就跟贈送一件禮物一樣平常。
  
  下屬接了這美人,無論美人身份如何,總歸是接了上峰的美意,有了美人在中間做溶滑劑,以後上下一心,自然處的更為和諧。
  
  等送段夫人送回家之後,胡嬌便酒意上頭,半躺在馬車裡,小寒在旁扶著她,生怕她醉後從座椅上滑下去。等車進了院子,許清嘉便將她直接從馬車裡抱了出來,抱到房裡去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極少見到胡嬌酒醉的模樣,都覺得新奇不已。許清嘉去端熱水的功夫,倆小子已經站在床前,一人一指小心翼翼的戳著胡嬌的臉,戳一下小聲喊一下:「娘……」也不知是怕吵醒了她還是盼著她醒來。
  
  許清嘉都給氣樂了,將這倆小鬼頭從床邊撥開,拿熱面貼子給胡嬌擦手擦臉。等擦乾淨了,臘月端走了水盆,許清嘉將胡嬌腰帶解開,將外衫脫掉,頭上首飾取下來,想讓她睡的舒服一點,等他放完首飾回來一看,倆小子一人一口,在她老婆額頭上親來親去的玩,塗了胡嬌一額頭的口水印子。
  
  許大人:……
  
  將倆皮猴子給送走之後,許大人才喚了今日跟著胡嬌出門的小寒回來,問及在通判府上的情景,小寒一五一十的講給他聽,許清嘉的眉毛漸漸的擰了起來。
  
  身為男人,哪怕他對宅斗業務不熟練,可是也不妨礙他靈敏的嗅覺。政治鬥爭比宅斗更要複雜多變,以許學霸的腦子,立刻便嗅出了不尋常。
  
  不過這會兒他家老婆醉成了一攤泥,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只能等她酒醒之後再問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正是沐休,胡嬌醒來的時候,許清嘉正靠在床頭,拿著本書在讀。她揉著額頭睜開眼睛才瞧見許清嘉竟然還在身邊,「夫君今日不去衙署辦公嗎?」
  
  許清嘉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換來她一聲慘叫:「腦仁都要疼了,你居然還彈!」
  
  「讓你長長記性,出門了喝酒竟然也不知節制。」
  
  胡嬌喊冤:「哪有?!我從通判府出來的時候還沒醉呢。路上送了一回段姐姐,她醉的一塌糊塗,將她送回家我才回來,大約是吹了風,酒氣上頭,這才醉了的。」
  
  許清嘉從床頭小几上端過一個冒著熱氣的碗來:「起來喝點醒酒湯解解宿醉吧。看你以後還貪杯不?」
  
  胡嬌坐起身來,接過他遞過來的碗,喝了好幾口之後,忍不住揣測:「聽說通判大人好酒如命,通判夫人灌倒了一桌子人,最後除了我跟韓夫人,旁的都喝倒了,通判夫人竟然面色如常,走路一點不發飄,酒量真正驚人。難道他們在這一點上志趣相投,平日的閨房之樂便是鬥酒三百斗?」
  
  許清嘉見她笑的賊頭賊腦,都恨不得拿戒尺打她的手心讓她長點記性:「尉遲大人此次前來是好是壞還不知道呢。府君都警惕了好一段日子了,你們後院的女人倒好,全都醉倒在了通判府上。也不知有沒有吐出什麼來?」這位通判夫人真是通判大人的賢內助啊。
  
  胡嬌眨眨眼,目光裡閃著笑意,故意拖長了調子瞅著他:「尉遲大人懷不懷好意我倒不知道,但是尉遲夫人嘛,似乎……是對我家許大人懷有別樣的想法。昨兒還說要送倆美妾給你呢,也不知是通判夫人的想法還是通判大人的意思。據說絕色無雙,乖巧懂事,應該是兩朵解語花,夫君高興吧?!」
  
  許清嘉明顯感覺到了危險逼近,立刻明智的裝傻:「阿嬌就應該當場拒絕,告訴她為夫沒有納妾的意思。家有悍妻,為夫真是有心無膽啊!」若是阿嬌答應了,那倆美人昨日恐怕已經跟車回來了,哪輪得到這丫頭大清早說嘴?!
  
  胡嬌欺身而上,騎在他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咬了他的鼻子一口:「你說你一個大男人,長這麼招人做什麼啊啊?!」
  
  許清嘉也很無辜:「這事也怨我娘,就應該將我生的醜一些,免得外面老有人惦記著我,讓阿嬌不痛快!」
  
  胡嬌笑的肚子都疼了,笑嗔一句:「沒皮沒臉!」從他身上爬下去洗漱了。
  
  他一個大男人,在外面裝端莊君子,在家裡有時候居然透著幾分可愛!
  
  說好的官威呢?!許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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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經過通判府醉酒一事,各夫人們之間的應酬總算是停了下來。大約是喝醉的都覺得出了醜,各個都托病閉門不出。特別是段夫人,聽得丫環描述了自己的丟人事跡之後,索性對外宣稱要閉關理佛,為家人祈福。
  
  胡嬌提著點心帶著倆淘小子前去看她的時候,她正靠要榻上由丫環捶腿捏肩,儼然是通判夫人的派頭。兩人熟不拘禮,胡嬌是直接由管家迎了進來,到二門上由婆子抬著軟轎送進去的。
  
  「我道段姐姐這是躲起來不肯見人了,原來卻是在家裡琢磨怎麼調教人啊?」她意有所指的眨眨眼,段夫人立刻會意,趕了捏肩捶腿的丫環下去,又讓人帶著小寶小貝去尋自己的兒子頑,讓房裡貼心的婆子丫環們看著,獨獨留下她們倆說話。
  
  「你說怪不怪,我回來一想,還是覺得通判夫人過的比我快活,就想著用她的法子來調教人,結果丫環侍妾們都嚇壞了。」
  
  段夫人想引進外來先進的管理經驗,讓丫環侍妾們競爭上崗,哪知道大家都習慣了往日凶悍的主母,對這突然溫柔起來的主母大是不適應,只當這是她新想出來的整治後院的法子,好幾個美人都跪下磕頭,將腦門都磕了青腫,最近功曹府上的美人們都流行戴抹額了。
  
  不過……時近過年,天氣又冷,戴個抹額還算應景。
  
  惟獨段功曹晚上得了夫人允許,光明正大去妾室屋子裡,原準備好生度個春宵,哪知道揭下抹額,看到美人紫腫的額頭只覺敗興。回頭責備段夫人將他後院的一眾嬌花都摧殘的不能入目。——原來大家抹額下面都藏著秘密啊。
  
  段功曹的想法是,哪怕不讓他沾身子,也留幾朵可入眼的讓他欣賞欣賞啊。
  
  段夫人好不冤枉:明明是她們自己磕的,她可沒逼!
  
  不過她凶悍慣了,就算喊冤段功曹也不會信。
  
  胡嬌安慰她,「天長日久,功曹大人總會明白姐姐的苦心的。」然後說不定功曹大人就如魚得水了。
  
  段夫人生了倆兒子,在後院裡腳根又站的穩,似乎是見識過了通判夫人的能為,忽然之間便對夫妻之間的鬥智鬥勇深深的厭倦了。
  
  「你說怪不怪,這些日子我都沒管過他,他竟然日日跑到我院裡來,連妾侍也不去看了。」這才是段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以前她就跟防賊似的,被她捉住段功曹是落不到一點好,每次總能負點傷掛點彩,現在不管著他了,他倒每天都準時回正院報道,還天天小心看她的臉色。就好像她憋著什麼大招一樣。
  
  知州衙署裡,段功曹揪著許清嘉不放,非要趁著午時請他喝兩杯。再過半個月便要過年了,許清嘉忙的一個頭當兩個大,整日有處理不完的公務,推脫了好幾次都沒能推脫了,只能跟著段功曹去衙署外面的酒樓。
  
  「說好了只喝兩杯了,可不許多喝。不然回頭醉了,府君大人就不說了,還可通融一二,萬一被通判大人撞見,年底考評記個差,到時候你哭都沒地兒。」
  
  段功曹滿不在乎:「通判大人天天帶著酒,也沒見別人說他一句。」
  
  許清嘉無奈搖頭。
  
  到了酒樓落了座,段功曹點了一桌好菜,吃了兩口才小心翼翼說出今日所圖,「我家夫人最近變的有些奇怪。」
  
  許清嘉在外是個端方君子的形象,自然不便開口問你家夫人哪裡奇怪了,只靜待段功曹自己說。
  
  段功曹也沒指望著許同知問他,自己竹筒倒豆子,全倒了出來。
  
  「這些日子我家夫人竟然不追著打我了,也不看著我了,實在奇怪!」他抿一口酒,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一個人怎麼能突然轉性了呢?
  
  許清嘉都被逗樂了:「夫人不再追著你打,難道不好嗎?」這一位是腦子被老婆打糊塗了吧?不揍居然覺得奇怪了!
  
  「也不是!」段功曹一臉困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今兒找大人來,就是知道內子與夫人交情不錯,所以托大人問問夫人,可知道我家夫人最近變這麼奇怪的原因?」
  
  這個彎轉的比較迂迴曲折,許清嘉回家之後問起來,胡嬌又好生樂了一回。將通判府上的見聞講了一遍,又忍不住添了把柴:「反正段姐姐也生了倆兒子了,以後也有人孝敬了。段姐姐大概覺得吧,男人靠不住,天天盯著也累,她很該趁著年輕多多過些好日子,何必費心巴力的管著男人,還吃力不討好。反正她後半生有靠了,只要男人養家餬口,他愛幹嘛幹嘛去!」
  
  段功曹聽到這理由,整個人都傻了,總覺得老婆有種「卸磨殺驢」的錯覺。啊呸!誰是驢了?!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連馬車也忘坐了,就直接翹班回家去了,連年底的考評也不管了。被通判身邊的幕僚撞見,問起他來,許清嘉只能隨便編了個謊:「段功曹頭疼,好似受了風寒,跟府君說了回家去休息去了。明日大概就能回來吧。」
  
  段功曹這一路走回去,想了很多很多,從新婚的甜蜜到後來的日子,一樁樁一件件,他才驟然發現,原來成親之時的他家娘子,其實也曾溫柔過的。
  
  新婚蜜意,溫柔體貼,後來漸漸的凶悍起來,也還是因為他家後院裡的女人多了起來,她從最初的氣惱驚慌到最後的潑辣以及不顧一切。
  
  原來這麼多年,是他讓她越來越凶悍了。
  
  他回府之後,直接進了主院,還未進房,就聽得房裡十分的熱鬧,進去一瞧,原來她請了個女先兒在講書,講的是書生愛上小姐的故事,她歪靠在榻上,榻上還擺著張小几,上面有酒有肉,她正飲的微醺,也不知這女先兒講的書聽進去沒,往日凌厲的眉眼此刻竟然泛著媚意。
  
  段功曹覺得:這個夫人十分的陌生。
  
  他家這一位,就因為出身並不算好,又是外魯直的性子,一向並不太得韓夫人歡喜,在雲南郡一眾官眷裡面,偶爾還會被人說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拿家中事情來打趣她。自從許同知的夫人來了,她算是漸漸有了交好的女眷。
  
  最令人想不到的卻是通判夫人帶給他家革命性的巨變,簡直是前所未料。
  
  隨著大家的熟識度,尉遲夫人簡直是在沉悶的雲南郡官眷之中刮起了一陣旋風。她這種率性而為,隨心所欲的過日子的方法,比之領頭羊韓夫人的重規矩守禮節,不知道要讓多少官眷嚮往。
  
  變化最大的是段夫人,她忽然之間就放下了一切的武器,無條件表示不再守衛疆土,任憑府裡各路英雌施展手腕。但也不知道段功曹經歷了什麼樣的心理變化,每日回家竟然能夠無視路旁丟帕子的三兩隻,丟荷包的一二隻,崴了腳的一隻,目不斜視的一路走回主院去,陪著老婆孩子吃晚飯,順便吃完之後再考校兒子們的功課。
  
  據許同知說的,段夫人說她這輩子就不指望著段功曹能給她個二品誥封了,她就指望著兒子們將來有了功名,自己做個老封君。
  
  ——這簡直是給段功曹男人的一顆熱騰騰的雄心壯志兜冰淋了一盆冰水,讓他心涼了個透徹。
  
  原來她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這才轉而開始享受。
  
  最近段家廚房裡的菜品十分豐富,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的上。段夫人倒是不再苛責後院的妾侍了,改成苛責廚子了,似乎她將對待男人的所有熱情與要求一股腦兒撤了回來,轉到了食物上面。
  
  段功曹吃著家裡味道越來越好的飯菜,覺得很憂傷。
  
  尉遲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特別是對雲南郡一眾官員的年底考評,居然也以韓府君的意見為先,絲毫不肯擅越,似乎他來雲南郡上任,當真就只是給韓府君當個輔官,而忘記了自己的監察之職。
  
  一直提著一顆心的韓南盛終於放下了半顆心,至少目前來看,這位中央埋到地方上的炸彈還是沒有準備將雲南郡炸個人仰馬翻,撤換一批官員的打算。
  
  其實他這些年治理雲南郡,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沒出什麼大亂子,且夷漢互融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就連尉遲大人聽到了推行縣學,漢化夷人的治理方式,都忍不住表示了敬仰。
  
  等到年前三日,衙署裡徹底落了鎖,許清嘉正式回歸家庭,宣佈這一年的公事終於做完了,與老婆並肩準備年貨。
  
  胡嬌早已經指派著家中婆子丫環等人將宅子從頭收拾了一遍,廚下用的肉類菜蔬都開了單子,讓灶上婆子去採買。今年應該不同往年,萬一別人家開宴,她家大約也得回請人家,不似在南華縣一方獨大。胡嬌惆悵的覺得,也許以後等許清嘉的官做的越大,她的清靜日子就越少了。
  
  也不知是好是壞。
  
  除夕夜,全家團團圍坐守夜,兩孩子今年又大了一歲,哥倆拿了壓歲的紅封,逗了會兒許胖妞,還特意央小寒尋了兩條紅綢帶,經花貓與大牛的脖子上各繫了一條,也算是給這倆過個新年。
  
  胡嬌順手將紅綢帶系成了倆蝴蝶節,許小寶與武小貝十分不滿:「花貓跟大牛是男孩子!」哪有男孩子戴花的?!
  
  娘仨正鬧騰的厲害,守門的小廝跑來報,外面有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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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新來的小廝不認識寧王殿下,大過年的將他堵在門口,跑來通報許清嘉。前去迎客的許清嘉見到寧王殿下帶著兩名貼身護衛,以及憋笑的崔五郎,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要給家裡尋個有眼色的門房。
  
  「同知大人好大的官威,大過年的堵著門不讓人入府。」
  
  崔五郎不比寧王殿下,他與許清嘉識於微時,毫無顧忌,不似寧王殿下,礙於身份,倒不好與許清嘉隨意玩笑了。
  
  許清嘉忙向寧王殿下致歉,迎了他入府,又讓身邊跟著的永壽跑去內宅回話,讓胡嬌派僕婦往前院廳裡送火盆來,同時置辦席面。
  
  胡嬌聞聽大過年的來的是寧王殿下,第一句話便是:「今年寧王殿下沒受傷罷?」旁邊的許小寶與武小貝已經叫了起來:「我要去前廳……我跟哥哥都要去前廳看大英雄!看受了傷的大英雄!」
  
  永壽額頭都要滴下冷汗來:「兩位小爺,寧王殿下沒有受傷。」
  
  「沒受傷那也是大英雄!
  
  武小貝還分外失望:「怎麼能沒受傷呢」沒受傷的英雄似乎……就沒有故事裡的那麼神勇引人崇拜了呢。
  
  胡嬌撫額:這……是親兒子嗎倒盼著親爹受傷!
  
  她先指派了僕婦往前院廳裡送了四個火盆去,灶上的席面也正在做,先做了熱熱的湯餅與時蔬小菜,提到主院裡來,胡嬌看過了,便由臘月提著,她帶了倆小子親自去前廳拜見寧王殿下。
  
  過完了年,再過三個月,武小貝就要四歲了。年前許小寶過四歲生日的時候,武小貝就甚是羨慕,彷彿哥哥先一步跨入四歲的行列,他就吃虧了一般。許小寶自覺自己是四歲的大歲子了,最近時常指著武小貝與許胖妞子叫「小屁孩」。
  
  武小貝覺得,等他跨過了四歲的門檻,就可以徹底摘掉「小屁孩」這個不光彩的帽子了。
  
  胡嬌對這倆熊孩子簡直無可奈何。
  
  快一年沒見,武小貝站在廳門口,看到上座那氣宇軒昂的男子,莫名有了羞澀之意。縮在胡嬌身後偷偷瞧他,倒是許小寶上前去見禮,「寧王殿下新年好!」武小貝被胡嬌從身後推出來,他便磨磨蹭蹭上前去學著哥哥的樣子行禮:「寧王殿下新年好!」
  
  胡嬌&許清嘉:這熊孩子是怎麼了?!
  
  寧王殿下:……
  
  胡嬌將他拉過來,摸摸他的腦袋,用了自認為最溫柔的語調,輕聲問他:「小貝這是怎麼了?不記得了?這是你爹爹啊!」
  
  武小貝以前未曾被胡嬌與許清嘉似許小寶那樣,單獨普及過關於叫寧王做爹的問題。他當時年紀小,父母怎麼教他稱呼他就怎麼稱呼,現在又隔了一年,心智更成熟些,又聽了永祿講的許多關於寧王的戰爭故事,於是往常那個可以隨便叫爹,可以隨便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時光就一去不復返了,寧王殿下徹底的成了個英雄人物,被他給供在了小小的神壇之下。
  
  「哥哥都不叫寧王殿下爹爹,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叫?」這孩子還一本正經的教導胡嬌:「娘,寧王殿下是英雄,不是爹爹。」
  
  胡嬌覺得很頭疼。
  
  許清嘉也很無奈。
  
  武琛倒是感覺很新奇,將近一年沒見,兒子就不認爹了,這個也不奇怪,畢竟小孩子記性差。只是不認爹就算了,他怎麼就成英雄了?
  
  ——難道又有許夫人給孩子灌輸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是我!」胡嬌瞧見寧王殿下疑問的神色,立刻撇清干係。教養孩子本來就責任重大,現在倒好。她成了平白教唆孩子不認父親的罪人了。這個罪名她可承擔不起,今日必須要在寧王殿下面前分證明白。
  
  「小貝知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胡嬌小心翼翼的問他。
  
  這點武小貝自然不會遲疑:「爹爹姓許,哥哥姓許,我也姓許啊。」又頗為同情胡嬌:「只有娘姓胡,跟舅舅一個姓。」
  
  胡嬌搖搖頭,「小貝姓武,可不姓許。而且,寧王殿下也姓武,小貝自己想想。」
  
  家裡人平只是小寶小貝的叫,從來都不用姓氏來稱呼。武小貝一聽自己居然不跟父兄一個姓,立即露出驚恐的神色來,眸子裡都蓄起了水澤:「我……我為什麼不姓許?我為什麼姓武?」
  
  一屋子的人都靜了下來,聽著孩子細細的童音質問,似乎他發現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一般。許清嘉已經坐不住了,起身過去拉住了小貝的胖手,寧王不自覺手握成拳,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緊張之色。
  
  許小寶也有幾分茫然,他對這個整日形影不離的弟弟從來沒就想過為何與自己的姓氏不同。
  
  胡嬌索性將武小貝圈在懷裡,就跟講故事一樣,聲音又輕又柔,「因為小貝是寧王殿下的孩子啊。」為了安撫他,她還輕輕撫摸著孩子緊張的整個都僵硬了的脊背:「小貝的親娘啊,是名奇女子,深愛著寧王殿下,離開了父母親人,離開了繁華的長安城,陪伴著寧王殿下來到了南詔,守衛邊疆。」
  
  寧王殿下:「咳……咳……」
  
  崔五郎默默的轉過身去,努力仔細去瞧寧王殿下椅背上雕刻的花紋。
  
  許清嘉放開了武小貝的小胖手,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上,低頭去飲茶,不敢看寧王殿下的臉色。
  
  「……後來,你的親娘生下了小貝,自己卻沒能保住命。殿下他是個大男人啊,不會帶孩子,小貝整日整夜的哭著要找娘,嗓子都哭啞了。」
  
  武小貝完全被這故事吸引,還及時對自己做出了正確的評價:「我真可憐!」
  
  「是啊,小貝太可憐了。正好娘生了你小寶哥哥,寧王殿下就將你送到了咱家,讓爹娘將你跟小寶哥哥一起撫養。不然,小貝待在軍營裡,沒奶吃,沒娘疼,也沒小寶哥哥陪著玩,打起仗來又是個小孩子,打不過兇惡的吐蕃人,是不是很可怕?軍營裡連飴餳也沒得吃呢!」
  
  吃貨武小貝被她描述的這番淒涼的景象嚇住,想想自己若一直在軍營裡呆著,當真淒涼,悲從心起,摟著胡嬌的脖子大哭起來。
  
  寧王:……
  
  許清嘉:……
  
  這是在哄孩子還是在逗孩子啊?!
  
  只有胡嬌很淡定,待武小貝哭聲小了起來,這才小聲勸他:「你寧王爹爹大冷天的跑了幾千里路來看小貝,小貝不去跟爹爹打招呼,他會很傷心的。萬一太傷心了,你寧王爹爹哭著跑回軍營裡去,以後都不來看小貝怎麼辦?」
  
  寧王:本王才不會哭著跑走!許夫人胡說八道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不過武小貝很吃這一套,他是個貼心的好孩子,立刻想到了那個遠在「幾千里路」的軍營,又冷又淒涼,還沒飴餳吃,對這位大英雄油然生出憐惜之情來,乖乖從胡嬌懷裡下來,蹭到了寧王腿邊,將今晚自己分到的,都沒捨得吃的兩塊花生乳餳塊從荷包裡掏出來,遞給了寧王:「寧王爹爹吃!」要等到很多年以後他長大,才知道胡嬌那「幾千里路」的距離,實是誇大了好多倍。
  
  不過現在,小胖子眸子裡還含著水珠,小臉蛋上還有濕跡,可是神情仰慕,清澈的瞳孔裡映著寧王殿下的臉,寧王幾乎能瞧見自己眼睛裡的複雜神色,只覺得心都軟的要化了,將小胖子一把撈起來,抱進了懷裡,用粗礪的拇指擦去了他面上的水漬。他自己不是個溫情的人,做不來隨意親吻孩子的舉動,便一口將小胖子手裡的花生乳餳叨住,嚼一嚼嚥下去了。
  
  武小貝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雖然他只是表孝心,可是……他尋常的吃法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咬,哪有這種狠辣的吃法?
  
  「我的……我的乳餳……」小胖子心疼的都哆嗦起來了。
  
  寧王殿下一臉無辜:這不是……你讓我吃的嗎?!
  
  胡嬌都快笑岔了氣,許清嘉比較能理解小貝淒涼的心境,認個爹就算了,得知自己的身世其實也還能接受,可是……可是過節時候的兩塊乳餳很快就陣亡了一塊,這是怎麼樣也沒辦法彌補的傷害啊!
  
  許小寶看弟弟哭的實在太淒涼,而他的這位「寧王爹爹」吃完了弟弟的乳餳,竟然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立刻便從自己荷包裡掏了一塊花生乳餳出來,親自向寧王示範吃法。
  
  這是今年過年娘親與廚房灶上婆子鼓搗出來的,極大的豐富了他們的節日生活。
  
  被許小寶一小塊一小塊啃著吃,而且細細的嚼慢慢的咽的吃法震驚了的寧王殿下只有一句話:「許同知,你家今年欠收了?!」日子怎麼過的這般淒涼?
  
  「咳!殿下,這東西吃多了對孩子的牙齒不好,因此……內子都是限量供應的。」
  
  寧王殿下:他現在知道兒子為毛哭的這麼傷心了!
  
  原本許同知家的圍爐守歲,是全家人聚在主院裡閒話家常,但寧王殿下來了之後,戰場就直接轉移到了前院。等酒席上來之後,許清嘉陪著寧王殿下以及崔五郎一起飲酒,又將前院的方師傅也請了過來一起守歲,胡嬌則回了後院去看許胖妞。
  
  許小寶與武小貝則守在寧王腳邊,巴巴望著他。
  
  ——永祿講過的那些戰爭故事裡,眼前的這位就是主角!
  
  寧王殿下來過多少次,還從來沒感受過許小寶與武小貝這麼熱情到火辣辣的目光,還當自己哪裡不對,暗自摸了摸下巴,只摸到硬硬的胡茬,這是出門之前新修的,也沒摸到飯粒什麼的,這倆小子到底在瞧什麼?眼神忒也奇怪!
  
  當晚凌晨,胡嬌已經派人將前院的客房整理了出來,又籠了火盆,熏的房裡熱熱的,派了丫環去請寧王殿下歇息。寧王殿下抱了武小貝一起去睡。武小貝覺得新奇又刺激,十分抱歉的與哥哥許小寶道別,跟著寧王殿下去睡覺。
  
  一直到了父子倆洗漱完畢,一起鑽進了被窩,武小貝才小聲嘀咕:「爹爹,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打仗的故事?」
  
  寧王殿下讓兒子熱熱的小腦袋枕在他的胳膊上,這於他是十分新奇的體驗,以往來了這小子到了睡覺就要回去跟許清嘉夫婦安歇。今年倒是轉了性了。
  
  他講起自己打仗的故事,才開了個頭,武小貝便立即反駁:「不對!不是這樣的!」嘰裡呱啦自行講了下去,其過程遠比他實戰更為跌宕起伏精彩百倍,且中間夾雜著感人至深生離死別的袍澤情。
  
  寧王殿下:「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永祿講的啊!」武小貝還十分得意,絲毫沒有出賣同伴的自覺。
  
  寧王殿下長出了一口氣,說不上來是惆悵還是好笑。他還當這戰爭故事又是許夫人的胡說八道。話說許夫人這胡說八道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想到如今許府又出來一名延續了許夫人胡說八道風格的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許夫人的衣缽弟子,真是盡得了她的真傳!
  
  胡嬌是不知道自己在寧王殿下面前的形象是這麼的不靠譜,哄睡了女兒,閒坐無聊,所有的事情都安頓妥當了,又將明日要去郡守府上的禮單拿出來清點了一番,這才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晨,寧王殿下父子起來,小廝送了熱水早飯過來,問及許氏夫婦,才知道他們一大早已經前往郡守府拜年了。永祿帶了許小寶來玩,寧王殿下見到這小子,還問了一句武小貝:「這就是永祿?」
  
  昨晚他家傻兒子竹筒倒豆子倒是一氣兒全講了,於是讓寧王殿下記住了侍候他們的小廝名叫永祿。以前倒是沒注意過許府還有這麼一號神奇的人物。
  
  永祿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殿……殿下,我以後……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於是寧王殿下的眉眼便舒展了起來。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還不算沒救!
  
  郡守府裡,今日前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許府的禮單隨著禮物由永壽送了進去,許清嘉去了前廳,胡嬌帶著小寒去了後院。
  
  郡守府後院裡,各府女眷基本來齊,通判夫人今日來的倒早,打扮的比之平時更為喜慶,坐在上座與韓夫人稱姐道妹,又抱怨上次與韓夫人沒喝盡興,非要她今日擺酒局,大家好一決高下。
  
  韓夫人頗為尷尬,在座婦人們想到她的酒量也是頭皮發麻,特別是段夫人上次太過丟臉,這是酒醉之後初次見通判夫人,只覺得臉都沒地方放。
  
  唯胡嬌上次不算丟臉,見通判夫人耍無賴,韓夫人幾乎要抵擋不住,便起身笑道:「夫人好酒,果然不假。可是夫人也應該可憐可憐在座的弱女子,誰有夫人海量?大過年的大家喝醉了酒回去,這當主母的形象可全毀了!」夫人您不是來砸場子拆台的吧?!
  
  尉遲修來到雲南郡數月,私底下將本郡之事打聽的一清二楚,許同知雖然極受府君大人器重,可惜同知夫人也不得府君夫人的青眼,每有宴飲,便被冷淡以待。倒是同知夫人聽說與韓小娘子關係不錯。上次為韓小娘子解圍就算了,怎的今日卻也為韓夫人解起圍來?
  
  不止是尉遲夫人想不明白,就連韓夫人也大為驚異。
  
  她不喜歡胡嬌,也未見得胡嬌就不明白。
  
  彼此不過心照不宣罷了。都維持著面上情。
  
  直等宴席中間,胡嬌去更衣,韓小娘子尾隨而至,當面向她道謝。
  
  「方纔若不是夫人,我娘親可不知道要被尉遲夫人逼迫成什麼樣兒。最近娘親對尉遲夫人都有幾分不知如何應對了!以往……是我家娘親錯待了夫人!」韓小娘子不是不明白自家娘親待胡嬌的冷怠,只是此事她也做不了主。
  
  胡嬌笑著淨手:「小娘子與我有何客氣的?!府君大人待我家郎君如世伯一般,待他有提拔再造之恩!」她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無論府君夫人待她如何,她願意替府君夫人解圍,都是看在府君面上,與夫人待她好與不好沒有干係。
  
  當日席散,通判夫人攜著胡嬌的手一起離席,向韓夫人告辭。胡嬌被通判夫人緊握著手,只能朝段夫人抱歉一笑。等到了門口,通判夫人小心道:「繼芳師妹倒是沒有同知夫人這般有福氣!」
  
  胡嬌也不知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從何而來,也不知她這位「繼芳師妹」是何人,心裡忖度著通判夫人能講出這話來,定然不是毫無緣由的,當下單刀直入:「還要動問夫人一聲,這位繼芳姑娘又是何人?我倒從來沒聽說過!」
  
  通判夫人似乎沒料到她連「繼芳」這個名字都沒聽過,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繼芳乃是閨名,她又從未曾見過,如何得知?
  
  「不如回去問問你家大人便知。」
  
  她沒頭沒腦丟下這句話來,胡嬌心裡猜測:難道這又是許清嘉的一樁桃花債?
  
  等到回府之後,便立即去審問許大人,跟著他去了換衣間。
  
  「許大哥,你說奇不奇怪,今日通判夫人提起一位姑娘,說是叫什麼「繼芳」的,還說你認識。不如你今兒就跟我說道說道這位繼芳姑娘的故事吧?」聽說通判夫人出身商家,難道這繼芳是她的哪個表妹?
  
  許清嘉於女色上頭向不留心,更何況這名字聽都未曾聽過,換了沾染了酒氣的衣服,這才在她鼻子上擰了一下:「這是……又吃的哪門子的醋?」丟下她往前院去見寧王殿下。
  
  胡嬌氣的在後面跺腳:「你今晚說不清楚繼芳姑娘的事情,就別回後院來睡!」
  
  許清嘉聽了她這句威脅,想到她的性子,還是覺得……他家老婆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若是真說不清楚,恐怕今晚真要睡書房了。等與寧王殿下喝了幾盅酒之後,便遲疑著提起此人。
  
  「原本下官是不想拿此事來煩殿下的,只是……尉遲通判是從京裡來的,長安城的事情殿下比下官要清楚許多,這才不得來冒昧來請教殿下的。可有……聽過一位繼芳姑娘?」
  
  武琛聽得他提起繼芳,面色便古怪了起來,直瞧的許清嘉還當自己穿戴不整,將自己從頭到腳好生瞧了一回,沒瞧出什麼問題來,這才抬頭去看寧王殿下。
  
  武琛見他確然不知,這才不再打啞謎,笑道:「當初想要讓許郎當婿的,可不就是這位繼芳姑娘嗎?」
  
  許清嘉不由疑道:「難道……這位繼芳姑娘姓賈?」
  
  寧王含笑點頭:「京中官眷誰人不知中書令賈昌之女賈繼芳?」這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同知大人當初拒親,竟然不知道自己拒絕的是何等婦人,當真可歎。
  
  崔五郎在旁補充,「中書令之女,因十來歲上出過天花,之後便留下了一臉的麻坑,又因為胖丑,年過嫁杏之期,依然待字閨中。許大人拒婚之後半年,聽說便嫁給了你們那屆的二甲進士馬周。」
  
  許清嘉不知道的是,當初杏園探花宴,他做為探花使去採摘名花,無意之中被中書令之女賈繼芳瞧見,一見傾心。賈芳要大了他五六歲,本人貌醜,誓要找個俏郎君,結果中書令賈昌提親,被許清嘉拒了,淪為京中笑柄。
  
  「下官不明白的是,此事與通判大人有何干係?」
  
  武琛對朝中人事倒是清楚。
  
  「中書令賈昌乃是尉遲修的座師,尉遲修待這位座師十分恭敬,聽說每年的年禮都是尉遲夫人家傳秘釀。中書令也好酒,對尉遲修也很看重。不然何至於此次父皇往各地州郡派通判,能將尉遲修遣至此處?」
  
  許清嘉向來知道,自己對京中人事是眼前一摸黑,此次正逢寧王殿下前來,當下不吝請教。寧王對許清嘉的人品也有瞭解,當下也不藏私,便將京中權貴姻親舊事當趣聞一般,與許清嘉聊了起來。
  
  可喜同知大人記憶力超群,有此良機便牢牢記在心裡,也算是給自己的不足之處上了一課。
  
  等他回到後院,向老婆老實坦白,並且一再言明:「這位繼芳姑娘,為夫是真的沒有見過面。只是中書令大人提起此事,被我婉拒了而已。哪知道……她與尉遲夫人還有干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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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發表於 2015-3-13 18:5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大過年的,永祿得了寧王殿下十兩賞銀,特意跑去外面打了二兩銀子的好酒,又買了一干吃食。酒送給了前院的方師傅,「寧王殿下誇我講故事講的好呢!這都多虧了方師傅!」寡言的方師傅是不知道這小子怎麼描述的,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吐出一口老血來。
  
  剩下的吃食,永祿拿回後院去,散給了灶上院裡的婆子與丫環,「往日多謝媽媽姐姐們的關照!」他流浪多年,如今連父母也不記得了,能在許府吃一口飽飯,也算得運氣不錯。
  
  灶上婆子吃著他孝敬來的東西,笑道:「你個猴兒倒精怪!只是咱們關照你,卻是因為夫人有話,要讓灶上不能拘了你的吃喝,讓你養好了身子。知道來謝我們的,怎麼不知道去謝謝夫人?!」
  
  永祿正色:「媽媽有所不知,夫人大恩,我銘記在心,也不必拿這些吃的去孝敬夫人,只等往後有了機會,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報大人夫人的恩情!」
  
  臘月聽得這話有趣,回頭講給胡嬌聽,倒引的胡嬌笑了起來:「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我也不必他報什麼大恩,只消用心看著倆哥兒就好了。」如今府裡買來的小廝,年紀小也不頂事,跑個腿還行,真讓他們陪著許小寶武小貝玩,胡嬌還不放心。
  
  有了寧王殿下的誇獎,永祿講起故事來更有勁了,雖然沒了武小貝在旁陪伴,但許小寶覺得永祿哥哥這晚講的睡前故事似乎更為激情澎湃了。
  
  年初一郡守府裡擺宴,年初二便是通判府裡擺宴,許清嘉夫婦也不得不參加。
  
  有了前一日的解圍之事,韓夫人在通判府裡,對胡嬌似乎略微和氣了些,態度有轉。但胡嬌並沒覺得自己必須要迎閤府君夫人的態度,倒也如往常一般,恭敬而疏離。只席間與段夫人說笑,二人家裡各有一對淘氣包,有著講不完的孩子經。
  
  通判夫人今日上的依然是自家秘釀,前廳宴客,家養的伎子便先緊著先廳男人們去了,後院的婦人們便只有喝酒吃菜聊天了。通判夫人索性將尉遲修的一眾能彈會唱的美人們召集了到花廳獻藝。
  
  尉遲修在美色上追求孜孜不倦,善於發掘不同本領不同氣質的美人,而尉遲夫人似乎在這一方面也不曾阻攔他,因此通判府的後院裡,竟然是百花齊放,爭相競艷,會吹拉彈唱的美人們都可以組一支樂隊了。
  
  拜通判夫人的大方,胡嬌今日等於參加了通判府裡的音樂會,順便被陶冶了一下情操。通判夫人還要謙虛一下:「其實啊,這些吹拉彈唱之事,我是一竅不通,家裡的美人們倒是都會。往日我還嫌她們太吵太鬧,今日姐姐來了,自然要她們拿出全副身家本領來,給姐姐好好表演一番。姐姐若覺得好呢,就賞她們一二百錢!」
  
  她這番遊說,堪比戲班子裡的頭兒,樓院裡的媽媽。
  
  幾個月以來,韓夫人算是見識了這一位的舌頭,有著市井人家的潑辣,什麼話都敢往外蹦。她活了大半輩子,何曾與這樣的人物打過交道?每回應酬完了通判夫人之後,回去都要生一回氣。
  
  就連韓小娘子也勸了她好幾回:「娘親且別生氣。通判夫人就是這種人,娘親若認真與她置氣,倒顯的娘親跟她一般計較了!」
  
  韓夫人只能將這口氣嚥下去。
  
  既然通判夫人開了口,韓夫人今日又被通判夫人勸著多喝了幾杯,酒氣上頭,以往肚裡的怒氣便朝外頂,立刻令丫環去外面換一筐銅錢來,霹靂叭啦砸了下來,通判院裡這幫美人們何曾見過這種打賞方式?唯有市井裡打賞猴戲的大約就是這種方式了。
  
  胡嬌假作不見,抿一口酒,扭頭與段夫人繼續講育兒經。兩大高手鬥法,她就不摻和了。
  
  通判夫人原意是諷刺韓夫人以及她的忠實擁躉,只會這些娛樂之道,她府裡姬妾也會。哪知道府君夫人真會讓人抬一筐銅錢來打賞,這是將她府裡的姬妾當外面上不得檯面的戲子了?
  
  當下她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通判夫人心氣兒不順了,韓夫人就心氣兒順了。通過數次交鋒,她也摸出門道了,立刻拉著通判夫人的手,笑道:「妹妹府裡這些美人兒都是各有本領的,姐姐瞧著真是羨煞不已。一時高興之下,就打賞的多了些,妹妹別見怪!」還舉杯又飲了一口酒,以示自己酒意上頭。
  
  通判夫人何等油滑老辣,立時便調整表情,還替那些被銅錢砸過的美人們道謝。
  
  「姐姐能瞧得上她們的本事,那是她們的福氣!還不快謝謝府君夫人的厚賞?!」
  
  眾美人齊齊屈膝謝賞,委委屈屈下去了。
  
  好歹她們也是通判大人千嬌萬寵的美人兒,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心裡不恨府君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又連帶著將通判夫人也埋怨上了,這是拿她們當外面供爺們取樂的家伎來使喚了?!
  
  這一個回合,竟然是府君夫人贏了。宴席散了之後,胡嬌與段夫人往外走,竟然不無感歎:果然多陽春白雪的美人兒,被逼急了也會扇人耳光的!瞧瞧被惹急了的府君夫人。以往她瞧不起的人,多是冷怠而已,如今倒好,已經跟通判夫人咬起來了。
  
  前院男席上,通判大人與府君大人倒是相處和諧,稱兄道弟,以年齒敘稱呼,都快趕上了家子親兄弟了。更何況席間上的是通判夫人娘家祖傳秘釀,似許清嘉這種不好酒的都連飲了好幾杯,更何況府君大人,將這美酒誇了又誇,又大讚通判大人娶得如此賢妻,當真是好運道。
  
  長久以來,尉遲修在長安官場之上,不得意的便是妻家出身太低,有點上不了檯面,因此總被人嘲笑。還有人嘲笑他只顧肚腸,不顧體面。如今被韓府君誇讚娶妻有道,頰邊酡色更濃了幾分,連敬了韓府君好幾杯酒。
  
  
  
  胡嬌也不願意久待,便讓跟車的小廝去前廳給許清嘉傳話,她自己先回去了,讓馬車回頭再來接他。
  
  馬車到了府門口便回轉了,胡嬌下了馬車,由小寒扶著往府裡去了。通判夫人家的酒後勁很足,當時不覺得,出來吹吹風就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今日胡嬌又避著府君夫人與通判夫人的鋒芒,刻意多喝了幾口,被小寒扶著進了府,只覺府裡的石子路都有些不平,她皺著眉頭吩咐:「怎的這路高低不平,讓永壽帶人來重新鋪一鋪。」
  
  小寒知道她這是酒意上頭,也不反駁,「夫人小心腳下,我回頭就告訴永壽哥哥。」
  
  一主一僕緩緩往回走,前庭里許小寶與武小貝正在院裡撒歡,身後跟著花貓與大牛,搖著尾巴追的緊。看到胡嬌,立刻朝她撲了來。兩隻小猴子跟兩隻小炮彈似的撞了上來,若是平日,胡嬌定然能穩住,今日卻是腳步虛浮,被倆小子一撞,瞬間朝後倒去。
  
  小寒力氣不及,胡嬌朝後倒去的同時,她自己也被帶著朝後倒去,主僕二人都跌坐在了地上,胡嬌懷裡還抱著懵了的倆小子。
  
  這種遊戲他們尋常做慣了的,倆小子自從發現娘親力氣不小之後,常往她懷裡撞,半途中胡嬌就能伸出兩臂將倆小子撈起來,提手裡作勢要丟出去,然後在倆小子吱哇亂喊聲中,娘仨笑成了一團。
  
  但今日這結果大出意料,許小寶與武小貝坐在胡嬌懷裡,不可置信的看著娘親摟著他們,在他們額頭上各響亮的親了一口,傻呼呼笑:「乖兒子!」啾啾,又在各自肉乎乎的臉蛋上親了兩口。
  
  遠處的寧王殿下與崔五郎原本就看著這倆小子在園子裡瘋鬧。之前考校過了倆小子的功夫,發現方師傅教的很是盡心,至少這倆小子氣力見長。便由著他們混鬧。等見到胡嬌被撞倒,崔五郎眉頭便擰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按胡嬌的身手來說,被倆小子給撞倒,也太不可能了。
  
  寧王身長腿長,已經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崔五郎緊隨其後。到了近前,已聞得一股酒氣,小寒已經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夫人被她扶著給摔了一跤,怎麼都是她不夠盡心。伸手去扶她,胡嬌卻覺得地上冰冰涼,甚為舒服,索性盤膝坐著不肯起來,將倆小子摟在她懷裡坐著。
  
  「這是……喝酒了?」
  
  寧王殿下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胡嬌仰頭瞧了一下,腦子也有幾分遲鈍,好一會才分辨出來:「寧王殿下……」口齒倒很清楚,卻拍了拍地上:「請坐!」這裡甚是舒服。
  
  寧王:……
  
  崔五郎有心要欺負下她,可是想想自己欺負一個醉了酒的婦人,就算她清醒了似乎也不太記得,沒什麼成就感,遂作罷。
  
  小寒細胳膊細腿,連忙爬起來扶胡嬌:「夫人快起來!」
  
  胡嬌這會酒意上頭,有幾分迷迷糊糊,死強著不肯起來:「這裡舒服。」腦袋轉來轉去,非要找許清嘉:「許大哥呢?不會是跟那個……那個什麼繼芳跑了吧?」
  
  小寒哪知道什麼繼芳?
  
  這都是他們夫妻間的私密話,背了人講的。倒是寧王殿下與崔五郎知道賈繼芳其人。寧王殿下見她眉眼如絲,頰帶暈紅,人卻迷迷糊糊透著幾分說不出的可愛,心裡就跟被羽毛輕輕撓了一般,有點癢癢的,想撓又找不到地方。端方的美人他見的多了,可沒見過這麼……這麼無賴的!
  
  她又是這麼個胡說八道的性子,真不知道許清嘉是如何縱容的,認識好幾年了竟然也沒改掉。
  
  崔五郎嘴角抽搐,蹲下來與她平視:「你再坐地上,你家許郎就跟那個繼芳跑了!」
  
  胡嬌眉毛直立,嘴裡蹦出倆字:「他敢?!」腦袋轉來轉去,不依不饒找許清嘉,就是不肯起來。
  
  寧王與崔五郎簡直拿她沒辦法了。
  
  地上這麼涼,她若再坐下去,難保不受寒。小寒都快急哭了,倆小子卻覺得娘親這模樣很好玩,往她懷裡蹭了又蹭,拿小手指悄悄在她臉上戳,見她抓住了他們的小手指,作勢要咬:「咬掉算了?」臉蹭到孩子臉上,他們在外面跑了一會,臉蛋冰涼,很是舒服,胡嬌便蹭了又蹭,就跟大狗一般。
  
  許小寶與武小貝被她蹭的咯咯笑著直躲,當娘的也在傻笑。
  
  寧王吩咐小寒:「還不快去尋你家大人,讓他快點回家國。」等小寒跑了,這才與崔五郎使個眼色,「將這倆小子抱起來。」
  
  崔五郎一手一個,將倆小子揪了起來,寧王一把握住了胡嬌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胡嬌自然起身,腳下一個踉蹌,眼瞧著朝前栽去,寧王攔腰一扶,她這才緩了面部與大地親密接觸的命運。只不過,他手下那柔韌的腰腳,哪怕隔著冬日的棉服也能感覺到。鼻端嗅到清香的味道,既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似乎是被冬日的太陽照過的太陽的味道,寧王忽想起很久以前,武小貝與許小寶說過的,尚美人身上好臭,都沒有娘親身上香之語,他總算……知道那是什麼味道了……
  
  許清嘉回來的時候,胡嬌正滿院子尋他,不肯進屋去。見到他立刻便撲了上去,圈住了他的脖子,嘴裡念叨:「可讓我抓住你了,你可不許跟……跟那個什麼繼芳跑了……」
  
  同知大人在寧王殿下與崔五郎兩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厚著臉皮將她樓在懷裡。不摟也不成,胡嬌可沒準備撒手,跟只八爪章魚似的巴著他不放。
  
  胡嬌摟著他不說,還在他唇上重重「啾」了一下,笑眉笑眼,特別憨傻的小模樣,許清嘉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人後他倒不介意老婆熱情,可是當著寧王殿下與崔五郎的面兒,還是算了。
  
  小寒立刻將許小寶與武小貝的眼睛摀住,「別看別看,小寒姐姐帶你們回屋去。」
  
  許小寶的聲音悶悶的傳了來:「我已經……看見了!」
  
  「我也是!」武小貝隨聲附合。
  
  再待下去還不知會如何丟人,許清嘉當機立斷,將老婆抱在懷裡往後院走去,身後立著寧王殿下與崔五郎。
  
  崔五郎嘿嘿怪笑,「真沒想到這丫頭醉後是這般德性。」
  
  寧王殿下目送著許氏夫婦走遠的身影,淡淡道:「倒也恩愛。」語帶寂寥。
  
  崔五郎沒皮沒臉湊了上來:「殿下身邊美人環繞,只要殿下想恩愛,哪個美人會不應承?!」只是寧王殿下於女色上頭實是寡淡,從不曾見過他對哪個美人呵護有加,倒是整日泡在軍營裡,與兵士相處的時間都比與美人相處的時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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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8:5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過完了年,寧王殿下跟崔五郎又回定邊軍營去了,郡守府也開了衙,許清嘉又開始忙起來了,許府的日子又恢復了正常。
  
  聽說樓夫人為兒子請了位很有名的先生,段夫人與胡嬌便去許托她,想讓自家兒子也去樓家讀書。樓夫人想到段家許家倆淘氣的兒子,再想想自家小大人一般的兒子,總覺得有這四個孩子一起鬧騰著,樓大郎板正的性子也應該能改改。
  
  哪知道事出意外,段家與許家的四個小子淘的厲害,開學第一天,樓大郎新上身的竹青色的袍子就遭了殃,段家大郎與武小貝打起架來……樓大郎受了池魚之殃,被濺了一身的黑點子。
  
  樓夫人:……
  
  她原想的是,讓這幾個小子鬧騰鬧騰,影響下自己家兒子的性格,可沒想到……段家許家的小子也太鬧騰了。
  
  胡嬌萬般無奈,親自去成衣店按著樓大郎的身形買了件錦袍送了過去,再三向樓夫人道歉,回家之後武小貝就被罰面壁思過了,許小寶連坐。
  
  對此許小寶很是不憤:「是小貝跟人打架了,又不是我打架了,為什麼我也要被罰站?!」
  
  胡嬌冷笑,「小貝打架的時候你做哥哥怎麼不肯阻止?恐怕還在房煽風點火吧?」這倆小子的性子她現在十分的瞭解了,一個幹壞事,另一個必定是望風的。
  
  「是不是弟弟打架的時候,你還在旁邊望風,瞧先生來著?」
  
  許小貝瞪大了眼睛,怎麼娘親說的……就好像她當時就站在旁邊一樣?
  
  於是乖乖受罰。
  
  這天晚上胡嬌動了真怒,就算是同知大人回來求情,倆孩子也被餓了一頓。當晚聽著永祿哥哥的睡前故事,許小寶與武小貝聽到一半,十分可憐的拉著他的手央求:「永祿哥哥,你有吃的沒?」
  
  永祿起身去門口聽聽動靜,夫人房裡門早關著,裡面透出隱隱的燈光,似乎已經準備在就寢。他閂上了門,輕手輕腳回來,從懷裡掏出倆油紙包,一人一個遞了過去。
  
  許小寶與武小貝打開油紙,見裡面包著胡麻餅,還熱乎乎的,頓時對永祿充滿了感激。
  
  「這是我悄悄兒出門去街上買回來的,你們吃完了就乖乖睡。」
  
  永祿是餓過肚子的,總覺得餓著肚子睡是一件淒涼無比的事情,他看著倆小傢伙晚上沒飯吃,心裡很是同情,晚上悄摸從後門出去,尋了個餅鋪買回來的。怕餅涼了,一直在懷裡揣著呢。
  
  等哥倆吃完了,他拿了水來給倆人漱水淨面,這才勸他們:「夫人好不容易去求了樓夫人,讓小郎們去讀書。你們倒好,不是去讀書的倒是去打架的。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的機會,可別白費了夫人的心血。明兒起來,跟夫人認個錯,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可好?」
  
  倆小鬼對永祿的話向來有幾分信服,總覺得能講出好故事的永祿,必然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況且又有一飯之恩,便應了下來。
  
  一夜好眠,天亮之後,永祿帶了這哥倆去正房用早餐,許小寶與武小貝便垂著小腦袋向胡嬌認錯,「娘,我們錯了!娘,我們再不敢了!」
  
  許胖妞看著倆哥哥低頭哈腰,在乳娘懷裡咯咯的笑,也點著小胖下巴去彎腰,只不過動作笨拙,倒逗的胡嬌與許清嘉暗笑不已。只是大的倆小子在認錯,這時候他們若是笑出來,就大失做父母的威信,便繃著,只淡淡道:「吃吧,昨晚一頓沒吃,想必餓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交換個眼神,乖乖坐下吃飯。
  
  胡嬌還怕他們餓的厲害了,今天桌上的早飯全是軟糯易消化的。等倆小子吃完了,與許清嘉道過別,當爹的去了衙門,當娘的才關起門來訓子,將永祿許胖妞的乳娘等都讓在外候著。怕許胖妞冷,就給她披著小斗逢去哥哥們的廂房裡呆著。
  
  許小寶與武小貝再去樓家讀書,先向樓大郎道歉,又向段家哥哥道歉。最小的倒了道,段家小子倒也不好再繃著,於是相處日漸和諧。
  
  倆人年紀最小,但是身子骨兒很健壯,樓夫人聽聞樓大郎提起,許小寶與武小貝還請了武師練功,便生了讓樓大郎也跟著練的意思,她去請托胡嬌,胡嬌一口便答應了。
  
  「樓姐姐都不嫌我家那倆淘小子,你家大郎斯斯文文的孩子,我最是喜歡了。等回頭跟方師傅說一聲,跟他們讀書識字的時間錯開即可。」
  
  「我倒沒指望著大郎練成武藝,只想著能強身健體。他那身子骨兒,打小就弱,後來還是我細心,這才好了許多。只是到底算不得強壯,將來萬一進了考場,沒個好身體可熬不下來。」
  
  她說的倒也是實情。
  
  樓大郎要來學武,段夫人聽了也來央胡嬌,二人交情又好,自然不好單撇下她,胡嬌便去求方師傅,只道請他連小貝的同窗都一起教了,給小貝多找三個伴兒。
  
  方師傅對寧王一向忠心,自然盼著武小貝身邊能多幾個朋友,便應了下來。自此,上午幾個孩子讀書識字,到了下午後半晌,便來許家學武,許小寶與武小貝,以及段家樓家的三個孩子正式開始了走讀生涯。
  
  樓夫人原來心裡對胡嬌的出身未嘗沒有輕視,可是其人相處下來,卻是一點市儈沒有,最是爽利不過,倒漸漸與她打成了一片。總覺得心裡肚腸少彎幾道的人,相處起來也很輕鬆。
  
  劉夫人聽得這幾家孩子一起練武讀書,也求過了樓夫人與胡嬌。
  
  胡嬌想到劉家小郎君那嬌怯怯的模樣,便有了幾分遲疑:「劉姐姐可要考慮清楚了,方師傅教功夫很是嚴格的,決不容許偷懶。」
  
  樓夫人也是見識過劉家小郎君的,她與劉夫人雖然交情不差,可是對劉家小郎君卻沒什麼好感。她好端端一個嫡子,跟著庶子混在一起,而且萬一劉家小郎君在堂上哭起來,那讓先生去上課呢還是去哄孩子呢?
  
  「不如……讓你家小郎先來讀幾日試試,若是能堅持下來再說吧。」
  
  劉夫人喜孜孜只當她答應了,立時便謝過了她,第二日便送了劉大郎來讀書。
  
  對於這個孩子,樓夫人的心態真是甚為矛盾,恨不得段家許家的四個小子這兩日淘氣一點,頂好是將劉小郎君嚇跑。可惜許小寶與武小貝最近都十分聽話,段家倆小子回去被段夫人扒了褲子揍了一頓,也老實了。
  
  四個小鬼頭湊在一起交流打完架回家之後的懲罰,段家小郎驚異的發現,他們家娘親下手真狠,頓時對胡嬌充滿了好感:「我要是你們家的孩子就好了。」又笑的鬼頭鬼腦:「你們被罰餓肚子,沒偷吃?」
  
  偷吃之事,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
  
  許小寶板著臉一本正經:「我跟小貝做錯了,自然甘心受罰,怎麼能偷吃呢?豈不費了娘親一番苦心!」又作驚詫狀:「難道……難道段家哥哥被罰不給飯吃,都是背著段伯母偷吃的?」
  
  段家大郎二郎面面相窺,頗有幾分汗顏,吭哧吭哧好半天才訥訥道:「我們……我們也就是偶爾……偶爾偷吃。不然半夜餓的慌。難道你們半夜都不餓?」
  
  武小貝摸摸自己圓鼓鼓的小肚皮,一臉的天真爛漫,「不會餓啊。」自從有了永祿哥哥,就再也不怕被娘親罰斷食了。
  
  因此,劉家大郎來到學堂,受到了同窗們的一致熱情對待,都沒人欺負他。
  
  不過這孩子天生嬌怯,學生不罰,不代表先生不罰,頭一天來還好說,先生只當他年紀小,也不深教他,只讓他學握筆描紅,都是從筆畫開始。下半晌又跟著別的孩子們去了
  
  方師傅可是個認真嚴格的師傅,督促起練功來,一點也不馬虎,劉大郎當天是哭著回去的,見到劉夫人哭的淒淒慘慘,只道他胳膊也疼腿也疼,第二日更不肯起床去樓家讀書,只道胳膊疼,連筆也拿不動。
  
  劉夫人板起臉來將他從被子裡扒起來,忍著心疼送進了學堂,還未到中午他就哭著回來了。
  
  ——說是胳膊疼拿不了筆。
  
  沒辦法,劉大郎從小都是被人抱在懷裡養大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連摔在地上磕一下的經歷都沒有。方師傅雖然沒逼著他怎麼樣,可是稍微練一練,那全身的筋骨肉都疼了起來,再讓他忍疼去練,那是死也不肯了。
  
  劉大郎的向學之路算是斷了。
  
  劉夫人長吁短歎,在樓夫人與胡嬌面前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想著讓樓家大郎與許家倆小子跟劉大郎親近親近,也好帶動他讀書練武的熱情。可是樓大郎是個板正的性子,也就最近被那四個孩子鬧騰的話也多了,偶爾也肯開句玩笑話了。為此樓夫人是喜聞樂見。讓他去跟劉大郎親近,樓夫人是真不願意。
  
  她略跟兒子提一提,樓大郎便皺著小眉頭,十分抗拒:「娘,那劉家大郎嬌滴滴比姑娘家還嬌氣,既不願意讀書又不願意習武,將來能有什麼大出息?兒子還想著好好讀書考童生呢,哪得空去陪他?再說了與其陪他,還不如跟許家小寶小貝練練武呢,這倆小子雖然年紀小,可是不怕疼不怕苦,練武也肯下恆心,讀書認字也靈性,倒是倆好孩子!」
  
  樓夫人只得作罷。
  
  胡嬌問起小寶小貝,這倆小子更乾脆:「等劉大郎什麼時候不哭了,再來跟我們玩吧!」
  
  這讓胡嬌很為難,劉大郎的性子她也見識過了,讓他不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再說她家小子太淘了,跟那孩子也不是一路的,壓根玩不到一起。
  
  許小寶與武小貝真淘起來,十個劉大郎也抵不住的,更何況是一個。
  
  萬一真把人家細皮嫩肉的孩子給磕著碰著了,可如何是好?
  
  胡嬌於是很委婉的回絕劉夫人:「劉姐姐也知道,我家那倆小子太淘氣,剛進書院就跟段姐姐家兒子打架,還白糟蹋了樓家大郎的一件袍子。又跟著武師練過,整日動手動腳……我就怕他們出去打人……」
  
  不等她說完,劉夫人臉色都變了:「這……我家大郎從小斯斯文文,最不喜與人打架。」還是去尋樓家公子玩吧。
  
  等她走了,段夫人捶榻直笑,「你瞧你把人家嚇的,也就我家那倆小子能淘得過小寶小貝。」
  
  過幾日遇上樓夫人,樓夫人提起此事,只道近段時間劉夫人時常邀請她家大郎去玩,只是樓大郎如今上午讀書習字,下午去練武,壓根沒空,只能推拒了。
  
  又問及胡嬌如何拒絕,胡嬌很是憂傷的告訴她:她倒是非常願意讓自家的淘小子跟劉家大郎玩,這樣說不定孩子們也能變的斯文些,只是……聽到小寶小貝老喜歡打架淘氣,如今又跟著武師傅習了武,很願意跟人切磋武功,劉夫人便拒絕了。
  
  「還是你家大郎斯文啊!」胡嬌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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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樓大郎與劉家大郎的後續,胡嬌是聽樓夫人講的。她們現在關係倒親近了起來,反是樓夫人原來與劉夫人關係密切,如今也有些要疏遠了。
  
  劉夫人請了好幾次,都沒將樓大郎請到家裡來,探得樓大郎休息日,親自將劉大郎送到了樓家來玩。樓大郎是個用功的孩子,休息日也有一堆功課要寫,便按著自己消遣的方式,給劉大郎找了兩本鬼神異志類的書,又怕他不識字,還給體貼的尋了個識字的小廝來給他讀故事解悶。
  
  最後劉大郎是哭著回去的。
  
  樓大郎還不知道他為什麼哭,只心裡暗自罵他「愛哭鬼」,動不動就跟小姑娘似的掉金豆子,他可沒功夫奉陪。
  
  二人相處的情形到了劉大郎嘴裡,就是另外一番說詞了。
  
  「樓家哥哥……他不願意陪我玩兒,就讓個小廝讀鬼怪故事來嚇我,娘我好害怕……」
  
  劉夫人還真當樓大郎淘氣,兩家官職品級不相上下,向來以平輩論交,如今孩子被嚇了回來,當夜喝了安神茶,半夜還哭了呢。劉夫人心裡氣不過,便委婉的向樓夫人建議,讓她多多管教下樓大郎,讓他別拿鬼怪故事來嚇人。
  
  等樓夫人問過了樓大郎,見他一臉無辜,還說明那書裡的故事有趣,這才讓小廝讀來給他解悶的,自己忙著寫先生佈置的課業,不然回頭交不上去要被罰打手板的,樓夫人心裡就積了個疙瘩。向來很有教養的婦人向胡嬌提起此事,都有幾分氣憤:「哪有這樣養孩子的?再養下去再好的孩子也被養廢了!她還當這是疼孩子呢,也不瞧瞧這孩子都被溺愛成了什麼樣子了?!」
  
  在這一點上,胡嬌還是有幾分經驗的,「就算是養閨女,寵成這樣也不行吧萬一嫁出去了,還不得擔心被婆家給吃的骨頭渣都不剩」不管兒女,總是能立於世上,才算是正途。
  
  此後劉夫人再提起育兒經,一同出行的的夫人們都變的半聾不啞,就是被點到名了敷衍一下,不點到名就悶著頭裝啞巴,總歸在交流育兒經的時候,將劉夫人直接忽略。
  
  雲南郡地大物博,自然氣候多變,素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說,春種時節,南部濕暖,莊稼都下了地,但北部如昭通迪慶等地居然來了場倒春寒,下起了冰雹大雪,一時青苗盡毀,今年的莊稼眼瞧著是指望不上了。不止如此,只怕農人過不下去,便會四處流竄,到時候卻是添了流民,等於開年就埋了隱患。
  
  韓南盛治理雲南郡多年,這種突發事件經歷的不少,一時召集佐官幕僚前來商討,還不忘請了通判尉遲修過去。
  
  哪裡知道,這才是個小小的開始。
  
  四月底,雲南郡全面開始降雨,真正的雨季來臨,偏南的蒙自、思茅等地降雨豐沛,起先農人還盼著天降甘霖,到後來日日盼著雨停。可惜老天就跟被誰捅了個窟窿似的,不住往下漏水,很快多地澇災……
  
  這一年,雲南郡的官員們聽到的壞消息多過好消息,不是這裡旱了便是那裡澇了,還有雨勢過大導致山體滑坡,還有村莊被泥石流掩埋……
  
  韓南盛心力交瘁,派了各級官員前往受災地區前去救援,真正的疲於奔命。許清嘉也在出公差之列。胡嬌倒是很想跟著他去,可惜如今家裡三個小孩子,離了她根本不行。她只能收拾東西,又去求方師傅,想讓他跟著許清嘉去,萬一碰上什麼事兒也好護著他點。
  
  她到底是疼惜許清嘉的身子。
  
  方師傅倒也沒推辭,停了孩子們的課,收拾行裝,二話不說就跟著許清嘉去了。
  
  許清嘉的隨行人員只有兩名,永壽與方師傅,還有一同出公差的段功曹,以及郡守府派出去的差役兵勇。
  
  整個州郡的災情接二連三,聽說韓府君上了奏折,得了今上的申斥,卻也不敢懈怠,只能日日兢兢業業。男人們在外面勞碌奔波,後院的女人們也暫時停止了社交,去年頻繁的遊園會賞花宴都取消了,只偶爾關係交好的上門交換一下情報。
  
  許清嘉走了之後的半個月,胡嬌沒收到他的隻言片語,便開始往郡守府走動了。她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臉皮厚的,哪怕韓夫人不喜歡她,她都不太在意,以前來了只算是點卯,如今卻是就坐在韓夫人待女客的花廳裡,一坐就是半日,只等韓夫人願意見她一面,吐一兩句話。大抵是許清嘉如今到了哪裡,如何救助災情之類。
  
  只要聽到他安好無虞的消息,這一天她就能鬆一口氣。
  
  就連韓夫人也被她鬧騰的沒辦法,在韓小娘子面前抱怨兩句:「許夫人這是準備要將我家的門檻踏破嗎?就不能讓我歇兩日?」
  
  韓小娘子想的卻是,許同知翩翩君子,又體貼入微,就算是換做她嫁了這樣的夫郎,知道他身涉險地,恐怕也是日夜難安。她也曾聽自己的貼身丫環用充滿夢幻的聲音誇讚許同知,君子如玉就算了,世上好看的兒郎很多,偏偏他還對許夫人一心一意,不但拒了高官家的求親,還不曾納妾,與許夫人恩愛如初,當真是讓人羨慕得很。
  
  「娘親也想想,若是爹爹前去災區,這個季節到處都是雨啊泥啊的,恐怕娘親也會急的坐立難安的。」
  
  有通判夫人對比著,韓夫人如今對胡嬌的惡感倒是去了大半,只覺她也算是個不錯的婦人,倒沒染上市井潑婦的那些無賴手段。因此胡嬌再來,韓夫人便待她明顯客氣了許多。
  
  五月中,許清嘉沒回來,永壽倒是來回跑了好幾趟,一則給家裡送信,安安胡嬌的心,另外一則也是拿些換洗衣物什麼的。
  
  胡嬌將他的衣服都收拾好了,還給準備了一大包應急的藥材。又將永壽送回來的衣服打開,就見到裡面鞋子衣物都是破的,有的似乎是撕破的,有的是磨破的,鞋底子都要磨穿了,便召了永壽來問話。
  
  永壽的口才比起永祿來差遠了,提起許清嘉在迪慶與當地夷人部落的首領差點打起來,卻是因為當地災情嚴重,但當地夷人首領卻不拿這些夷民當人看,只當豬狗一般相待,半點不憐惜。許清嘉向來憐惜百姓,當時氣憤填膺,言語之上便激烈了些,那夷人首領嫌這漢人官員事多,兩下裡嗆了起來,都快要交鋒了,多虧了方師傅露了一手真功夫,這才當場鎮住了那夷人部落的首領。
  
  縱永壽講的再輕描淡寫,胡嬌也聽的心驚肉跳,當時家書一封,在信裡將許清嘉罵了個狗血淋頭,只道他不顧自己與孩子們的死活,深入夷區卻不為自身安危著想,若非方師傅跟著,難道要她自己親自陪著他去出公差?!
  
  如今生兒育兒拖家帶口,哪有當初瀟灑?
  
  胡嬌每每憶起,便惆悵不已。
  
  許清嘉看到她的家書,笑的就跟吃了蜜一樣,方師傅在旁還當年輕小兩口在信裡寫了什麼恩愛情話。等他召了永壽前來問話,永壽提起夫人還心有餘悸:「夫人……夫人當時很凶,」似乎恨不得自己親自跑回來將大人抓回去一般,「一直……一直在罵大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是不讓她過好日子……」
  
  方師傅眉毛微抬:夫人這也太分裂了些,信上寫的甜如蜜糖,沒想到實際的光景卻是這樣。
  
  許清嘉兀自傻笑,還感歎:「她就是這麼個性子,連說句甜話兒也不會!」似乎覺得在方師傅與永壽麵前說這些話有些失態,輕咳一聲,將信又聽出來默默讀了一遍,看到信尾提起藥材,只道上面已註明用法,旁的一句多話都沒有,可見是氣的狠了,都有些力透紙背。可是他去瞧那筆法,似乎是匆忙之間寫就,但筆意分明帶著纏綿之意,於是立即提筆寫了封甜甜蜜蜜的信。
  
  信裡將胡嬌稱作心肝寶貝肉,連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之語都出來了,信的末尾才提及孩子們。總歸這是一篇火辣辣的情信,胡嬌再看到他這篇堪為當代情信的範本,自己都忍不住被氣笑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自己去一封信罵他,他就回一封滾燙燙的情形,這讓她……怎麼還罵得出口啊?
  
  為了傳信,才跟著夷人漢子學會騎馬沒多久的永壽覺得自己都快要成羅圈腿了,大腿內側都要被磨掉一層皮了,但是想到上一次來夫人破口大罵,這一次卻只是笑了笑,沒再罵人,就大鬆了口氣。
  
  好歹這差使不難,就是累了點兒。
  
  改日段夫人上門來聊天解悶,聽到許同知來了家書,便問起自家夫君之事,只道她家段功曹出去幾個月,加封家書都沒寄回來,也不知這廝是不是被哪裡的夷人婆娘迷了心竅,哪裡還記得往家裡寄封家書?
  
  胡嬌想到自己收的家書裡,她家許大老爺居然從頭至尾都不曾提起過一句段功曹之事,當時便卡了殼。段夫人見她這尷尬的神色,頓時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家老爺肯定只顧著寫相思了,生恐紙頁不夠,哪裡會提及我家那一位!」
  
  胡嬌忙遣了小寒去前面叫永壽過來,「我這不是……怕自己說的不清楚,他信上倒是也提了段大人,可是語焉不詳,讓永壽來回姐姐的話,豈不更好。他是從災區來的,必是親眼所見,比之信上寫的還要清楚呢。」
  
  段夫人居然沒被她矇混過關,只指著她笑:「你就哄我罷,當我看不也來啊?!」
  
  ——夫妻恩愛也被打趣,胡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應對這方面的經驗可謂欠缺。
  
  段夫人聽說了段功曹這段時間忙著公事,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大大縮短,人倒是沒受什麼傷,只是黑了瘦了,聽得他在外面還算規矩,便放下心來,亦收拾了一大包藥材衣物,托永壽捎過去。
  
  因許清嘉此職,不但要負責鹽糧捕盜等事,還有河工水利以及撫綏民夷等事務,他這一路公差便一直出到了七月中。卻不知六月中,胡厚福帶著商隊前來,此次跟著他前來的,還有一位據說是許清嘉舅家的表兄。
  
  
  
  胡嬌聽得門上小廝來報,舅老爺來了,她自己帶著孩子們迎出去,胡厚福已經帶著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闖了進來,遠遠看到她便很是高興,許小寶與武小貝對這位每年總要見個兩三回還能收到他許多山南海北禮物的舅舅印象很是深刻,立時便撲上來一邊一個抱住了他的腿。
  
  難得這倆小子今日不去樓府上課,在家休息。
  
  胡厚福將倆小子拎起來抱在懷裡,拿胡茬子癢了下他們的小臉,這才向胡嬌介紹:「這位是……咳,這位是齊魯的鄭家大郎。」
  
  胡嬌還不明白他單單介紹這位瘦高個子年輕人是何道理,只與那鄭家大郎一禮,請了二人進廳裡說話,目光還往胡厚福身上瞟,只當這是他在行商路上結識的夥伴,也沒當一回事。
  
  胡厚福似乎是沒想到自家妹妹遲鈍至此,又咳了一聲,才提醒她:「妹妹,你家婆婆姓鄭。」
  
  她家婆婆姓什麼,胡嬌還真不知道。
  
  不過現在知道了也沒什麼,只淡淡應了一聲,「唔。」忽爾明白過來:「你說姓什麼?」目前卻是往那鄭姓青年臉上去瞧,心裡已經在猜測這一位與許清嘉的關係。
  
  胡厚福只能再次硬著頭皮道:「你家婆婆……便是鄭大郎的親姑姑。」
  
  這下胡嬌明白了,感情這一位是前來認親的,就是許清嘉舅家的表兄。她如今在婦人堆裡打滾,已遠非早年間只知用拳頭解決問題的胡嬌了,擠兌起人來也是毫不客氣,假意將胡厚福拉至一邊,聲音卻低的恰到好處。
  
  「哥哥你這是哪裡認識的人?夫君常說舅家待他如子,有再造之恩,報答舅家收留之恩那是必然的。可是也要防著有些人聽著夫君發達了,便冒充親戚來沾光,這卻是不對了!夫君在外出公差,還不回來呢,要不要我請府君大人尋幾個差人去查一查這位鄭大郎的底細,別是你認錯人了吧?!」
  
  胡厚福如今也是歷練的油滑,眉頭也皺了起來,唉聲歎氣:「都怪哥哥我當時在齊魯多貪了幾杯酒,人家問起哥哥生意做的通達,哥哥一時得意,便道自家妹夫在雲南郡任職。哪知道與我做生意的那張掌櫃卻三掏兩問,就……就給牽了這麼一門親戚出來……不如妹妹你且將人留在府裡,等妹夫來了再做打算?是與不是,妹夫總不會認錯的罷?」
  
  那鄭樂生臉上陣青陣紅,梗著脖子與胡嬌分辯:「明明我是許同知的表兄,等表弟回來,看看是不是有親?!」
  
  那鄭大郎名樂生,卻正是許清嘉舅家的兒子。他對自己家這位姑姑印像還是很深刻的,當初鄭氏攜幼子回娘家寄居,起初娘家也是好茶好飯的侍候著。鄭家是耕讀傳家,但鄭樂生之父讀書不成,對做生意倒是很有意向,家裡的兩間鋪子也還經營的不錯,後來卻聽信人言,賠了一筆銀子。
  
  無奈之下,便將鄭氏帶回去的許家積蓄借了出來,全部投入了鋪子。
  
  鄭氏也是為求母子倆能得娘家庇護,她是弱女子,除了夫家便只能依靠娘家了。哪知道鄭氏的生意是緩和了,但……借走的積蓄卻再也沒還回來。
  
  鄭氏活著的時候,鄭舅父還能瞧著妹妹面上,好歹讓許清嘉去進個村學,只是鄭氏娶的婦人也是個刻薄的,那米糧供應上便不太寬裕,一個月的米糧,母子倆有時候精打細算吃個二十天沒斷頓了。要麼是鄭氏厚顏去看嫂子的臉色,討一點米糧回來,要麼自己做些繡品寄賣,或者有時候還要挖點野菜來餬口。
  
  總之最後許家的積蓄全沒了,鄭樂生進了縣學,許清嘉卻要被逼做學徒……
  
  當年許清嘉離開鄭家,鄭舅父夫婦還當他定然會被岳家給趕出來,夫婦二人也曾議論過:「聽說他岳家小有積蓄,又是個市井殺豬人家,哪裡肯花錢讓他讀書?說不定會讓他跟著做屠戶,沒準到時候他受不了,就只能回來繼續當學徒了。「
  
  鄭舅母娘家嫂子只生了一個閨女,多年未再有妊,比許清嘉小了三歲,對許清嘉頗有些傾心。她娘家嫂子便在鄭舅母面前提過,想讓許清嘉入贅自家為婿,「瞧著那孩子白白淨淨,人又生的斯文俊俏,若是他娶了我家姐兒,就算是讀書我家也供得起,說不定將來我家姐兒還能當個秀才娘子呢。」
  
  其實鄭舅母倒也屬意許清嘉入贅她娘家,這樣許家的積蓄便不再提了,只當是他入贅自家娘家,給鄭家的聘禮。不過是想著許清嘉極喜讀書,逼他一逼,等他做幾個月學徒,再向他提起此門親事,恐怕聽到婚後岳家會供他讀書,想來他也不會拒絕。
  
  本來是環環相扣的,結果許清嘉偏偏不肯按著設計好的路子走,絕然而去,這才讓鄭舅母的打算落了空。
  
  後來過了幾年,州縣張榜公佈,許清嘉一舉成名天下知,鄭舅父與鄭舅母還疑惑:「別是同名同姓的吧?旁人考個舉了都要考的頭髮都白了,他才幾歲?哪那麼容易就考中榜眼?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了!」
  
  「說不定,他現在還在滬州殺豬呢,娶個殺豬婆子,日日圍著油膩膩的刀案轉,比起娶我們家侄女可是差遠了。真是不知足的小子!」
  
  那知道峰迴路轉,胡厚福在齊魯之地遇上的那張掌櫃與鄭舅父恰好相識,回去就向鄭舅父恭喜,鄭家人這才知道原來當年看到的中榜名錄可不是同名同姓,壓根就是同一個人!
  
  鄭舅父與鄭舅母還有幾分不信:「難道……就真讓他給中了?」
  
  「也說不准罷?他那個短命鬼父親可就是年輕很輕就考中了的。」
  
  「要不,還是派大郎去瞧瞧?」
  
  鄭家人跟著張掌櫃前來認親,胡厚福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竟然幹了這麼一樁蠢事。從心底裡講,他真心對鄭家人喜歡不起來,當初許清嘉初來投奔胡家,當真是兩袖清風,而鄭家如今在縣城裡也有店面,生意很是紅火,可見銀子沒少賺。
  
  舅家不窮,當外甥的快窮成要飯的了,胡厚福能歡喜起來?
  
  不過,與其讓鄭家人自己摸到雲南郡來,還不如他自己帶了過來,也好隨機應變。反正如今許清嘉是官身,就算是舅家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由是,鄭樂生見到了傳說中應該是個肥大胖醜的屠戶家的小娘子,可是一觀之下,卻發現她生的十分秀美,通身的氣派,壓根不是他那鄉下舅家的表妹可比的。
  
  這位屠戶家的小娘子倒生的一雙利眼,瞧著他的目光似乎能洞察秋豪,鄭樂生一時之間都有了幾分心虛之意。
  
  ——瞧著就不是綿軟任人拿捏的性子,與他那位姑姑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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