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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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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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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在皇長子的注視之下,捐完款的婦人們哪還敢再逗留,立刻便退了出來。胡嬌站在食堂門口送人,神情很有幾分依依不捨。崔五郎目送著她送人的熱情模樣,蹭到她身後小聲問:「許娘子,你這是捨不得錢還是捨不得人啊?」
  
  「你……」胡嬌轉頭對上他調侃的笑容,忽爾展顏一笑,揚聲道:「真是多謝五郎對縣裡這幫孩子們的深情厚意。五郎既然願意向縣學捐款五十兩,那我在此謝過五郎了!」她鄭重向著崔五郎一福。
  
  武琛與崔泰的目光皆被吸引了過來,崔五郎當著武琛的面兒,都被她氣笑了。
  
  「你個錢串子!」小聲嘀咕一句,他這才從懷裡摸荷包。
  
  其實……這一幕坐在食堂裡的武琛與崔泰沒瞧見,但門口守著的兩名侍衛包括以及跟著妹妹過來的胡厚福都瞧見了。胡厚福被自家妹妹的大膽行徑嚇住,一顆心七上八下,暗自尋思這丫頭這麼大的膽子是從哪裡來的。又生怕崔五郎找她麻煩,已經做好了萬一崔五郎發怒,他便站在自家妹妹面前擋上一擋的念頭,哪知道崔五郎卻乖乖掏了銀子。
  
  胡嬌接過銀子來,笑的心滿意足:「五郎不知,縣裡這善款都由我來管著的,外面還會公佈捐款人名姓,決不會私下昧了善款,做了好事還是要揚名的。」拿了銀子,這稱呼都親熱了許多。
  
  崔五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就從來沒在這丫頭面前佔到過便宜。好處都讓她給佔了。
  
  武琛聽到這話,與崔泰交換了個眼神,見胡嬌走了過來,便問:「許娘子,本王竟然不知,這縣學事務許縣令竟然交給了一介婦道人家來管?」
  
  胡嬌心裡思量,大皇子這是對她一個婦人插手縣學事務不滿了?或者對許清嘉不滿了?對自己不滿尚且沒事,他一個皇子難道還會與小官員的家眷過不去?若是對許清嘉不滿便不好了。
  
  「殿下駐守百夷之地,想來也知道百夷之地有些部族女子為尊,家裡女主外男主內,我家郎君讓我管縣學善款這事,也是入鄉隨俗。再則若是交給旁人去管,不管貪了多少他必然是不知道的。交給小婦人管,有沒有貪他一眼即看得出來,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小婦人做帳還是跟夫君學的,再說家裡有沒有多出銀錢來,郎君也是知曉的。」總之千萬不要因為此事而對我家許郎產生不好的印象啊!
  
  武琛見她行事極有章法條理,自己才問一句,便立刻維護起了許清嘉。他雖然不曾見過這位南華縣的縣令,以往卻也在南華縣衙借住過兩三次,與朱庭仙也算舊識,深知朱庭仙的為官之道。只不過他那位父皇歷來最忌軍政不分家,是以他自駐守百夷,除非事關國事,地方事務基本不插手,像上次銀礦事件,也算特例,事關國庫國律,這卻是定邊軍巡防之時看到卻不得不管的。
  
  武琛沒想到,南華縣新換了縣令,連招待他的風格也全變了。
  
  以往他路過借住之時,朱庭仙必定是設宴招待,席間皆是紅粉嬌娃,臨行又送程儀,極盡巴結之能事。可是今日借宿南華縣衙,雖然依舊是住在園子裡,紅粉嬌娃是沒有了,只能聽到兒童朗朗的讀書之聲,就連飯菜也只是家常味道,而且也只是四涼四熱,傳菜的工作就交給了他帶來的護衛。
  
  「難道這許縣令身邊就沒個侍候的人?」怎的連個傳菜的丫環也沒有
  
  崔五郎在一旁埋頭偷笑,被崔泰在腦門上鑿了一下:「你與這南華縣令夫婦頗熟,還不快回殿下話?」
  
  方纔他就在園子裡轉了一圈,看到廚房裡縣令夫人親自挽袖子下廚給他們做飯,又揪了個小童問了問,這會兒便笑道:「殿下不知,許縣令夫婦身邊確實沒個侍候的人。就連這園子裡兩名婆子也是請來給孩子們做飯,照顧他們的。聽說至今縣衙後院也就縣令夫婦兩人,不拘丫環小廝一個都無。今兒這晚飯也是許娘子做的,說是怕婆子們做的不乾淨,便自己下廚。」
  
  這個規格也算高的了,家中有客當家主婦親自下廚。
  
  武琛奇道:「難道真就窮成了這樣?」京中之事他也有所耳聞,據說這位許榜眼家中貧困,既無後台也不願意趨炎附勢,是以很不得座師歡心,被從中作梗,最後只得了個縣丞的位子。這就罷了,不過是個家貧不得意的書生而已,大周每年考中的進士裡不知凡幾,最後宦海沉浮,全身自身悟性與努力。
  
  只是讓他料想不到的是,怎的當了縣令還是這般窮?
  
  同樣管理南華縣,怎的朱庭仙就是暴富,再瞧瞧這位許縣令,也不知是該說他缺心眼啊還是不會撈錢,真令人嘖嘖稱奇。
  
  「這個……大約是縣令夫婦喜歡勞動吧。」崔五郎心中暗笑,總不能當著皇長子的面說那丫頭極度摳門,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聽說這位許縣令的父親當年也是考過進士做過縣令的,只是年紀輕輕便死在了任上。至於許娘子……殿下有所不知,許娘子頗有把子力氣,上次銀礦案發,便是她陪著許縣令,還與末將動過手。」
  
  武琛坐直了身子,這下倒有了幾分興趣:「難道這位縣令夫人竟然是位練家子?勝負如何?」
  
  崔五郎的身手,武琛的知道的,只是眼下他更感興趣的是這位許娘子的身手。
  
  「末將慚愧,與她打了個平手。」崔五郎摸摸鼻子,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等到灶上侍候完了大皇子一行人,婆子們給孩子們弄好了飯,孩子們按著年紀大小,年紀小的排在前面,年紀大的在後面,還有四名小少年維持秩序,入食堂吃飯。食堂原是建在園子離廚房不的一處極大的廳裡,原是園子裡唱戲,給戲班子放戲服道具以及化妝換服裝的地方,因此地方極大,還可以在樑上垂下簾子用以隔開單個空間。
  
  到了胡嬌手上,她便帶著高娘子帶來的丫環將垂下的簾子全部取下來,打掃出來,就是個開闊的大廳,裡面整齊的擺上長桌條凳,便成了孩子們的飯堂。
  
  武琛吃完了消食,隨意在園子裡逛,見到排隊進飯堂等飯的孩子們,更奇:「聽說這些孩子皆是貧家子,夷漢皆有,瞧著倒是很規矩。」又召了教孩子們課的老秀才來聊天。
  
  那秀才原本是許清嘉請來的,可是進了園子以後才發現實質上縣學的主管是縣令夫人,這就不太愉快了。
  
  ——讓他一個老人家聽一個毛丫頭的話,算怎麼回事?
  
  不過鑒於站在縣令夫人身後的縣令身份要比他高上許多,這一節不愉快便被壓了下去。又加上相處日深,在這幫孩子們面前的權威還不及縣令夫人,人上了年紀不免有些囉嗦,便忍不住絮絮叨叨講起這縣學之事,比如縣令夫人每日帶著孩子們瘋玩,生出了多少種玩的花樣,鬧的這些孩子們有段時間只顧著瘋玩,都不肯專心聽課了……後來還是他與之談過,才算遏止了這股歪風。
  
  「那現在縣令夫人就與孩子們不玩了?」
  
  老秀才遲疑了:「……玩的,只是玩的……沒以前那麼多了。」
  
  武琛一哂,等這老秀才走了之後,他打了個呵欠,「本王若是這幫孩子們,也願意跟著年輕的縣令夫人玩,而且玩的很有章法,也強如聽這老頭子囉嗦。聽這老秀才講,還帶著孩子們訓練玩,她一個婦道人家難道還懂練兵不成?」
  
  崔五郎在旁嘻嘻笑:「誰知道,總之許娘子是個怪胎。」
  
  許清嘉是兩日後才回到南華縣的。
  
  彼時皇長子武琛已經將南華縣在他上任之後的變化摸了個透,順便……也瞭解了下胡嬌的出身。
  
  此事交給崔五郎恐怕問不出什麼,便由崔泰出手,召了胡厚福來。
  
  胡嬌還不知道自家哥哥跪在崔泰面前,在崔泰的詢問下,幾乎連祖上八代都講了個遍,末了擦著冷汗退了出來,直奔縣衙後院去向他家妹妹求救。
  
  仔細想一想,他家祖上都是良民,從來沒做過什麼違法行為,可是被崔將軍冷著臉查問祖宗八代,當真不是個愉快的經歷。
  
  等胡厚福退下去之後,崔五郎率先笑了出來:「哈哈哈哈這丫頭竟然出身屠戶家,難道是在殺豬的時候練的本事不成?」
  
  崔泰倒想的更深遠些:「許夫人的兄長倒只是個生意人,瞧他的樣子也不是練家子,而且……」父母雙亡,許娘子又是兄長拉扯長大,她這身本事從哪學來
  
  武琛敲桌沉吟:「歷來……異人異事,也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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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5: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胡厚福是擦著冷汗一路小跑穿過縣學直達縣衙後院的,胡嬌正在院子裡消食溜彎。本來她最近溜彎的地方是後園子裡,可惜武琛住了進來,她只好選擇了改變路線。
  
  再看到胡厚福出現在南華縣,她還嚇了一跳,當著武琛一行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問出來,直等侍候完了那幫大爺,回到後院給胡厚福做飯的時候,才有機會問問胡厚福的來意。聽到他上次回去賺了一筆,準備再行販運,胡嬌也替他高興。
  
  兄妹倆吃完飯,她去洗碗,胡厚福便不見了,等她收拾完他就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跑了來,告訴妹子,他被崔泰盤問祖宗八代了。好險他回憶了一下,祖上沒有做土匪或者不法之事的,一直是良民,這才稍微放心一點了。
  
  「阿嬌,這位崔將軍查問咱們家的事情,是為了什麼啊?」家裡也沒個做通緝犯的祖上啊。
  
  胡厚福緊盯著自家妹子,不知道的還當被錢章附身了。自從妹子出嫁之後,離開了他的羽翼,胡厚福就越來越真切的認識到,妹子真是長大出息了!
  
  他都快認不出來了。
  
  「大概是……閒的吧。哥你不知道,這些有錢有權的人遇到個把平民百姓,但凡有出奇之處,便要查問清楚,總覺得有什麼陰謀詭計。咱們家能有什麼陰謀詭計啊?賺錢過日子還來不及呢。你別擔心,問問沒事就算過去了。」
  
  她純粹是以已之心揣測他人,卻不知被猜個正著。緊跟著胡厚福過來的崔五郎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跑來問問,晚上殿下要喝茶,總得找個煮茶丫頭吧?
  
  園子裡那倆婆子他也見過,真要侍候皇長子殿下,也嫌太過寒磣。
  
  「你家殿下平日在營裡也帶著丫頭侍候喝茶?」胡嬌心道:總不能我半夜跑去給煮茶吧?那也太打我家許郎的臉了。位卑是一回事,自己上趕著巴結又是另外一回事,她還是做不出來不計一切抱大腿的事情的。
  
  「這個……這不是來了縣裡嘛?」
  
  「難道……你家殿下要的不是煮茶丫頭,而是暖床丫頭?不行我讓錢章去樓子裡召個姑娘來陪?」胡嬌算是明白崔五郎的要求了。
  
  崔五郎瞠目結舌看著她。
  
  給皇長子召妓這種事,若是許清嘉在,知情識趣的給默默安排了,寧王殿下也笑納享用了,那是美事一樁,可被她直不愣登提起來,就好像他這個做屬下的在向縣令夫人提了什麼不堪的要求一般。
  
  崔五郎覺得自己真冤!
  
  他真的就是來問問能不能安排個煮茶的丫頭給殿下,方便武琛晚上看書之時能夠有熱茶喝。
  
  一點也沒別的意思啊!
  
  作為一個貼心的屬下,他覺得皇長子殿下在軍營裡被一幫糙老爺們圍著,到了縣裡能有個丫頭侍候著不是更好嗎?至少也賞心悅目不是?
  
  被胡嬌鬧了個大紅臉,崔五郎丫頭也不要了,自己跑回去任勞任怨的給武琛上夜煮茶,嘀嘀咕咕罵了胡嬌半夜。
  
  武琛被南華縣接待過好幾次,只有這次最冷淡,不夠趨奉,但也唯有這次最舒服,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才覺得前南詔國親王的這園子建的著實不錯,有時候聽著朗朗的讀書聲,在園子裡散散步,真是難得放鬆。他都有點喜歡上這樣的清靜日子了。沒有戰事,又無算計,各處也沒有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當真是從來沒有過的舒心。
  
  他比較期待許清嘉來了之後有無變化。
  
  許清嘉是接到縣裡的差役送信,知道了皇長子夜宿南華縣,便立刻向府君請罪,趕來接待皇長子的。他先進了門,見到大舅哥也只來得及問聲好,又梳洗了一番,問了問胡嬌的接待情況,發現老婆特別靠譜,雖然崔五郎有提皇長子殿下的需求,但被她裝傻矇混過去了(大霧),於是趁著換衣服的功夫讚賞的親了她兩口,便匆匆跑去見武琛了。
  
  然後武琛就發現,許縣令回來之後,他的接待規格也還是維持原樣,完全沒有往上提的意思。
  
  宴飲沒有,美人沒有,伙食還是照舊。
  
  唯獨等於眼前多了個人。除了每日早起處理公事,許清嘉勢必一日三回要跑到他面前來請安問候,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護衛回來稟報,這位許縣令在南華縣的官聲非常好,他都要懷疑這人會不會當官。
  
  派出去的護衛來報,比之其餘百夷之地的縣鄉,如今南華縣的夷人與漢人如今相處日漸融洽,而且本縣夷人最近比較流行學說漢話,見面用漢話問好已經算是一種時髦的新風尚。而許縣令有意識的推行漢化竟然初見成效,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南華縣恐怕不會再因為種族不同而夷漢產生激烈的衝突。
  
  武琛駐守百夷數年,雖然不能插手地方政事,可還是要分神去關注的。定邊軍守著百夷邊防,除了防著日漸強大的吐蕃軍,還要防止百夷各部。所以,但凡有地方官員能夠令百夷各部與漢人融合,邊境安寧,都算是解除了定邊軍背後的壓力。
  
  現在看來,許清嘉除了不會巴結奉迎這一條,又或者是不願意巴結奉迎之外,竟然算是個很勤勉睿智的官員,而且清廉公正。
  
  這就非常難得了。
  
  許清嘉忙起來,便派了錢章前去武琛面前聽令,防著這位皇子殿下要使喚個跑腿的。
  
  錢章在武琛面前露了兩次臉之後,便帶著武琛出門散心,順便去喝了回茶,聽了回書,不遺餘力的在皇長子面前誇了回他的偶像。於是武琛神奇的發現,南華縣百姓包括眼前的差役崇拜的竟然不是縣令許清嘉,而是縣令夫人。
  
  ——這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他現在多少有些理解許清嘉將縣學交給胡嬌管理了,這不正是順應民心嗎?而且辦縣學本來就是慈善親民的舉措,由縣令夫人出面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連崔五郎也覺得神奇:「沒想到她還會斷案?!」
  
  武琛失笑:「還真是……奇人異事嗎?!」今年回去過年,倒可以講給父皇聽聽,順便……也打打尚書令許棠的臉。
  
  許清嘉的座師許棠一向是慧眼識金玉的,但凡家底厚的,有財有權勢背景的學子,無不被他另眼相待。反是出身貧寒的學子不得他歡心,許清嘉哪怕成為榜眼也沒有用。
  
  已經到了年底,武琛是入京路過,住了四五日休整了一番,便走了。臨別時許縣令倒是給他們準備了一大堆熟食,據說還是許娘子親手做的,鹵肘子鹵豬蹄膀點心餅子之類,程儀那是一個大子沒有。
  
  武琛雖然不是太子,可每隔個兩三年必要奉召回京一趟,這一路上京沿途大大小小的官員無不是極盡巴結之能事,送美人送補品藥材銀子奇珍,不知道要砸出去多少,唯獨碰上的這位許縣令夫婦是朵奇葩。
  
  崔五郎奉命拎著這大包的吃食往武琛的馬車裡放,忍不住額角抽筋,向許清嘉抱怨了一句:「我說許郎,就算你的俸祿不多,可是……也不至於連程儀也送不出來吧?怎的就給皇長子送這個?難道殿下還能缺了吃喝不成?」日子過的再糙,這位爺可也是今上的第一個兒子啊。
  
  小時候那是按照未來儲君的規格來養的啊。
  
  如果不是後來中宮異軍突起,生下了嫡子,這位爺哪至於跑到這犄角旮旯來戍邊啊?!
  
  臨行送點吃的喝的這也太寒磣人了。
  
  許清嘉苦著臉拉著他訴哭:「五郎啊,你是不知道我家娘子,錢到了她手裡那是每一文都要花在刀刃上的啊。這些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她說沒銀子,說捐給縣學了,我總不能逼著她拿銀子出來吧?再說逼急了她性子上來……還不知怎麼著呢。」
  
  送程儀給上司是慣例,許清嘉也並非真是傻子。只是他家窮是事實,哪怕當了這麼久縣令,也並沒有存多少錢下來。這次胡厚福前來,胡嬌把家中所有積蓄全辦了貨物,準備跟胡厚福合資做買賣,興沖沖的要發家致富。皇長子自小生長在金窩裡,奇珍異寶不知見過多少,傾他家之力送個四百兩銀子,也不見得能放在武琛眼裡,索性一文錢程儀也不送,裝窮裝到底算了。
  
  武琛與崔泰正並肩而行,聽到這話似笑非笑感歎了一句:「沒想到這位許縣令倒是深得他家娘子的真傳,最拿手的倒是哭窮。」他是見識過胡嬌動員大家捐款的架勢的,哭窮哭的熟練非常。
  
  崔泰嘴角暗抽:「民間有種說法,殿下大約沒聽過,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武琛忍不住大笑。
  
  送走了後園子裡的大佛,胡厚福與胡嬌這幾日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這次不但有茶葉火腿山珍野味,還有本地高山所產的藥材,林林總總,足足置辦了十來車,許清嘉特意派了兩名差役跟著,又雇了夥計跟著鏢局別的商隊一起出發了。
  
  衙門裡也到了年底了,許清嘉是個勤勉的官員,為了怕底下的胥吏弄鬼,不論是帳目官庫還是官倉,以及本縣守備軍械等,他帶著人親自查,竟然也查出了蛀蟲。
  
  守著官倉的馬六與人合夥將今年新收上來儲備的糧食換做了糧店的陳糧,新糧拿到糧店去賣了。
  
  朱庭仙是從來也想不起來去查官倉的,他每年都多收,拿新糧來換陳糧儲存,新糧賣出去。這本來是守官倉的胥吏做慣了的,只不過往年大頭要全部交到朱庭仙手裡,自己落的少一點。想到今年許清嘉上台,不懂就裡,也沒聽說要查官倉,大約是想不起來跑到官倉來看一看了,便私自做主悄悄將今年儲存的新糧給出售了,又私下吞了。
  
  每年秋賦,除了要按一定比例向州府交上去,還要往官倉補充糧食,以防遇到天災或者兵災,本地無糧可賑。
  
  許清嘉沒料到本地胥吏竟然有這麼大膽,當場震怒,立刻下令將守著官倉的差役給綁了,新換了守衛,又派高正帶著一隊人往這些胥吏家中搜賣糧存銀,抄押家產,以防被花用。
  
  馬六及同夥當日便被下了大牢,各人吃了二十板子,給關了起來。
  
  高正心裡也極為窩火,沒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這事,只覺打臉,執行起抄家政策來尤其狠,將馬六及其餘三名差役家裡抄了個底朝天,又將其家人看押,等到查清帳目,馬六及同夥被判了秋後問斬,家人全部發配到定邊軍營去服苦役。另有知情的糧店店主也被拘捕,家人跟著胥吏家眷一起被發配。
  
  百夷之地已到邊疆,再流放的話就到了吐蕃,因此但凡有要徙流刑的,便通通發配到定邊軍營去服勞役。
  
  馬六等人以及糧店店主皆被判了死刑,又上報州府,許清嘉還是餘怒未消,晚上回到後院吃飯也繃著一張臉。
  
  胡嬌鮮少看到他生氣的模樣,摸摸他的臉蛋,又在他兩頰揉了下,笑道:「皮子繃的這麼緊,臉疼不疼?」
  
  許清嘉將她的手拉下來,恨聲道:「這些人太也可惡!若是有天災兵災,難道讓這一縣人都餓死?都指著這官倉活命呢!」說起來都是朱庭仙時候慣的毛病,給這幫差役慣的無法無天,都只知中飽私囊,「我都恨不得當場下令砍了他們的腦袋!」
  
  但時近過年,實不宜行此凶事。
  
  胡嬌見他當真氣的厲害了,便坐到他懷裡去,撫著他胸口給他順氣,又出主意:「不如每過三日拉出來在縣衙外面打二十板子,好給後來者一個警示。」順便再給自家郎君消消氣。
  
  許清嘉當時一笑,捏了下她的鼻子:「你這小腦袋瓜裡都裝了些什麼?我還以為最近只裝著生意經了,都不太記得關心我了。」
  
  自與胡厚福商量販運一事之後,胡嬌便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賺錢上,每日寫寫畫畫算自家的存銀能漲多少,興致非常高昂,這活動直等胡厚福走了好些日子都沒停止。
  
  胡嬌在他頰邊響亮的親了一記,「哪能啊?就算是裝著生意經,那還不是為了給你存銀子,免得下次皇長子殿下再路過的時候,咱家連個像樣的程儀都拿不出來。以後你若是再陞官,連個應酬的銀子都沒有,可怎麼好?!」
  
  許清嘉原當她賺銀子花只是好玩,未料得她說出這番話來,頗為動容,只抱著她往自己懷裡摟緊,下巴擱在她脖子上,低低「嗯」了一聲,「只要你願意做,什麼都聽你的!」
  
  胡嬌摸摸他的腦袋,覺得聽話的縣令大人還是很可愛的。
  
  隔日高娘子來看胡嬌,進了門便要茶喝:「有熱茶沒?夫人賞我杯熱茶喝了定定神。」
  
  胡嬌泡了熱茶給她,她抱著杯子喝了兩口,這才有些回了魂:「真是嚇死我了,方才從衙門前面過來,看到縣衙前面一排十來個人被一起打板子,哭爹喊娘好不熱鬧,縣衙前面圍了一圈百姓在觀看。」
  
  「你怎麼不留下來看熱鬧?這麼點兒膽子啊?」
  
  高娘子當家,有時候打僕人板子也是有的,只不過偶爾一次。但這種集體打板子的卻從來沒有。而且這次打板子的執行者們全是夷人差役,他們手上力氣大,卻沒練習過打板子技巧。
  
  同樣是打板子,積年老吏打起來,一種是打的皮開肉綻,但不傷筋骨,另外一種是外面瞧著不嚴重,但盆骨內臟都被打成了重傷,非死即殘。
  
  今日打板子的夷人差役卻是全憑著一把子力氣在打,直打的滿頭大汗,被打的是皮也破了骨也傷了,總之兩處皆傷。
  
  圍觀百姓只是看個熱鬧,本縣衙門胥吏卻是真正見識到了許大人的怒氣。
  
  原來還當他好說話,待人溫雅,沒想到真動起火來卻比朱庭仙要命多了。
  
  朱庭仙那裡,天大的事都可以靠銀子說話,只要出得起價,一條人命都買得起,但到了許縣令這裡,成山的銀子恐怕也行不通。他自己就過的清貧,似乎也沒指望著靠官位來撈錢,也有胥吏暗中賄賂過他,結果銀票被退了回來,他也只清清淡淡道:「辦好份內的事就好,別行這些小道。」
  
  南華縣的胥吏們終於謹慎了起來,不敢再生別的想頭。
  
  許清嘉也算收服了一幫老吏,再加上已經很能聽得懂漢話的新晉官吏,南華縣胥吏的辦事效率竟然空前高漲。
  
  到了臘月底,衙門裡歇了衙,縣學裡的孩子們也被回家的差役們順道送回了家,整個衙門都清靜了下來。許清嘉寫了各處的對聯,又與胡嬌上街去置辦年貨。城裡百姓其實見過縣太爺多次,只不過不認識傳說中的縣令夫人。見到與縣令同行的年輕婦人,粉絲熱情空前高漲,攔路送東西的絡繹不絕,紛紛往胡嬌手裡塞,還有婦人感激道:「夫人,我家小子多虧您照顧了!」
  
  這是家裡有在縣學上學的孩子的家長。
  
  也有純粹的粉絲,將自己剛剛置辦的年貨往胡嬌手裡塞,「今日可算見著夫人了!」生怕胡嬌不收,轉身就走。
  
  夫妻兩個出了一趟門置辦年貨,一文錢沒花出去,倒拎了滿滿兩手東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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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去年許清嘉夫婦倆也是在南華縣過的年,拜朱庭仙的打壓,過的十分的冷清。但今年許清嘉做了南華縣一把手就大為不同了,大年初一便有許多人家派了家僕來遞貼子預約給縣令大人拜年。不過都被縣令大人打發了。
  
  大節下的,他索性來了個閉門謝客。
  
  胡嬌還在考慮「拒絕了屬下攜家眷給老公拜年順便聯絡感情會不會於他的仕途有誤」,許清嘉的腦子已經拐到了:這麼大幫人都要來我家喫茶聊天難道還要我老婆去煮茶侍候他們?那是萬萬不能!
  
  反正他如今是瞧清楚了,手底下這幫人就不能慣著,你不給他們立規矩,他們便試圖給你立規矩。
  
  他們想拜,難道自己還沒有了拒絕的權利?!
  
  投了拜貼卻被縣令大人親自拒絕的本地富紳以及縣里胥吏坐不住了,一整個新年的活動就是大家私下搞串連,揣測縣令大人為何不高興了,拒絕了大節下同屬下聯絡感情順便收禮物的好機會。
  
  大概一般人的意識裡,陞官就等於發財。當官拒絕明正言順收禮的機會,難道不是傻子?!
  
  最後公推出了一向與縣令大人走的近的縣尉高正,請求他代表民意上門給縣令大人拜年,並且探探口風,看大人哪裡看他們不順眼了,或者他們做的不到的,咱改了還不成嗎?!
  
  ——年前縣衙門口一溜排開被按在條凳上打板子的,平日在全縣百姓面前可都算是有頭有臉吃官糧的人物,還不是說打就被打了!
  
  一點面子沒留。
  
  新任的縣令大人給南華縣的胥吏們給了一個明確的信息,耀武揚威橫行鄉里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大家夾緊尾巴做人,老老實實縮起來做人民的公僕,為百姓服務才是正經。
  
  縣令大人都憐惜本地縣民,縣令夫人都待縣裡貧家子形同己出,(大霧,她純粹是為了清閒打發時間來著)還有誰敢在縣令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欺行霸市橫行鄉里?
  
  有再多銀子也不行。
  
  有了這種明確的認知,高正帶來的大家送給縣令夫婦的年禮都還算不太出格,不是裝在匣子裡厚厚一沓銀票,也不是金玉古玩之物,就只是點心布料或者本地特產山珍皮毛之類,中規中矩大面上能過得去而已。
  
  「大家都想在過年來給大人拜年,只是大人閉門謝客,可是哪裡不舒服了?」
  
  許清嘉總不好說自己心疼老婆,所以拒絕了屬下的示好吧?
  
  因此他也只能給了個高正含含糊糊的答案:「就想清靜清靜。」
  
  這是……誰又惹的縣令大人不高興了?
  
  高正懷著這個疑問告辭,回去就開始細查,將縣衙裡的人都扒拉了一遍,還是沒發現什麼,只能將這一訊息透露了出去:你們誰惹的縣令大人不高興還不趕緊自首去?別給大家惹禍了!
  
  於是得到信兒的南華縣胥吏以及富紳們大過年的都在家反省自己,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做的出格的事情。此事引起的連鎖反應就是,今年大過年的市面上的物價居然沒有因為年節而漲價,哪怕銷路再好也價格平平,讓一眾老百姓不免要在心裡嘀咕:今年縣裡有了個好縣令,果然連物價都不在節前節後瘋漲了!
  
  果然還是縣令大人的功勞啊。
  
  由是老百姓對許大人夫婦更是感念不已,家裡有在縣學上學的孩子的家長,心急些的已經在盤算給縣令夫婦帶什麼年禮了。
  
  外面從胥吏富紳到平頭百姓,小道消息都不知道傳了多少,許清嘉夫婦倆卻關起門來過小日子,對外面的事情丁點不知。
  
  胡嬌偶爾出門買菜被百姓圍觀,粉絲熱情不減當初,似乎更甚從前了,都想著能跟胡嬌多說幾句話。胡嬌也算是個健談的女漢子,可是她沒有當大熊貓被圍觀的自覺,買過兩回菜之後被粉絲的熱情嚇到,就不願意出門買菜了。不過家裡只有兩口人,總不能派縣大老爺出門買菜吧?那真是坐實了她是個悍婦的事實。
  
  最後不得已只能將買菜的重任交給了園子裡的婆子。
  
  胡嬌以前常在街市買菜,打扮也尋常,這些人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本來跟大家都處的很是開心,現在身份曝光,反倒不能輕易上街去買菜了,心中憋悶,只能變著法子的與許清嘉找事做。
  
  普通的園藝勞動已經不能發洩她的憋悶了,偏偏縣令大人喜歡與她一起背書,用智商碾壓她,然後再拖著她練大字。胡嬌總懷疑縣令大人在耍流氓,藉著練大字的機會往她身上蹭,最後練著練著就練到床上去了。最後她想了個法子,拉著他穿著短打在院子裡做體能訓練,偶爾也捉對廝殺,順便嘲笑他在格鬥技巧上天生的欠缺,以及作為男人,扛重活力氣還比不上她。
  
  被老婆從頭數落到腳,縣令大人剛剛升起來的一點智商上的優越感瞬間便被滅成了渣渣,這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被老婆明晃晃的嘲笑體能太差,這就發人深醒了。
  
  縣令大人晚上在床上便埋頭耕耘,用事實證明自己「體力真的不差」,只是夫人天生神力而已。
  
  況且他都有認真學習格鬥技巧,每日穿著短打陪著夫人練習體能,胡嬌就更不能落人後了,背起書來雖然還是嫌文言文拗口,好歹背詩很溜,文言文經縣令大人的解說,也能明白個七七八八。也算是互相學習,共同進步了。
  
  許清嘉是看出來了,自家老婆在運動過後心情更好。還有個說不出口的理由便是……運動過後的老婆身嬌體滑,玲瓏有致,皮膚Q彈,妙處不一而足,他也樂得陪著老婆運動。
  
  剩下的時間縣令大人都將它用在了鑽研房事上去了,興致到了還寫幾首艷詩壓在老婆枕頭下,等她清早起床翻起來細品。
  
  胡嬌鑽在被窩裡翻白眼:這是真拿她當文盲了不成?
  
  還當她不懂艷詩?
  
  正經的文章是不太好記,但艷詩還是很容易理解的。
  
  沒想到縣令大人一本正經的君子臉下面,居然藏著這麼悶騷的內心,一夜之後起來給老婆寫的不是情書,而是艷情詩,真是讓人情何以堪啊?
  
  感情他只記得肉欲了,感情半點沒見昇華?
  
  縣令夫人摟著艷情詩在被子裡磨牙,看來感情還是需要在捉對廝殺中提高啊!
  
  過完了元宵節,開衙之後,南華縣的胥吏們便發現縣令大人似乎更精神了,雖然依舊是溫雅的模樣,但如今誰還敢小覷他?
  
  大過年想要拜年被拒,高正去了一趟也沒帶回來什麼有用的消息,開了衙大家與縣令大人終於有機會見面了,都想當著他的面好好表現,又想讓縣令記得他們的好,但提年禮似乎有點晚了,各人都吊著心開始工作,只有錢章那個臭不要臉的顛顛的跑去跟縣令大人套近乎。
  
  「大人過年好,夫人可好?!」
  
  眾人在心裡吐槽:蠢貨這是想挨板子了?居然跑到縣令大人面前去問夫人!
  
  許清嘉額角跳了兩下,想到面前這位最喜歡的事便是向別人科普自家老婆的神奇能幹之處,從大舅兄到皇長子殿下,崔泰崔五郎,偶爾他還撞見錢章這廝對著縣衙裡那些將官話才學的磕磕巴巴的夷人差役們講他老婆,他的心情真是微妙不能言。
  
  許清嘉完全可以肯定,錢章肯定沒有什麼「覬覦上司老婆」這種齷齪的念頭,他完全是將自家老婆拿神來拜了。
  
  正因為如此,頂著錢章熱情的問候,他除了回一句冷淡的「還好」,便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
  
  錢章可不是那種可以輕易被縣令大人的冷淡打敗的人,他圍前圍後,巴結討好的給許清嘉擺好了硯台,磨好了墨,還跑到茶房去煮了壺茶來,將縣令大人侍候的妥妥貼貼的,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心滿意足道:「過年的時候,本來小的想去給大人跟夫人拜年的,但是後來大人閉門謝客,小人還擔心是不是夫人病了,現在聽大人說夫人一切安好,那小的就放心了!」
  
  偷聽的眾人都在心裡死命的罵錢章:臭不要臉的!臉皮太厚了!居然第一個跑去表忠心!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捕頭的位子可還空著呢!
  
  許清嘉正因為知道錢章沒有這種想法,才更對他這種熱情沒轍。
  
  有所求的倒還好打發,比如拿錢子想來通融的,又或者托人情關係走到高正那裡,讓高正跑來求他的,這都好打發,唯獨錢章這種一門思心仰慕他老婆的,實在是沒轍。
  
  許清嘉都恨不得揭開錢章的天靈蓋看看,他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你似乎很閒?整天還有功夫操閒心!不如去做捕頭,剛過完年,多去街上巡巡吧。」
  
  沒想到錢章一個油嘴子,居然臉紅了:「大……大人,我真不是跑來……」套近乎巴結你的。
  
  許清嘉都被他氣笑了,「難道就憑你上下嘴皮子一磨,就算巴結我了?想巴結我的還不得捧著銀子來啊?當本縣令是傻的?」哪裡是這麼容易吃這一套的。
  
  一直豎著耳朵聽的眾人被這事刺激的不輕,從錢章這事上得了個新的結論出來:縣令大人疼死如命,只要在他面前多提一提夫人,那鐵定有好事!
  
  後來,好幾個差役跑去跟縣令大人討近乎,都提到了夫人的事跡……被縣令大人各賞了五板子。
  
  許縣令:……我家老婆也是你們能時常掛在嘴邊的?
  
  眾人:這太不公平了,憑什麼錢章這小子提起夫人就能爬到捕頭的位子上,我們就挨了打?
  
  許縣令能告訴他們,那是因為他們的語氣不夠誠懇,眼神不夠真誠嗎?
  
  必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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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5: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前衙發生的一切,胡嬌都不知道。
  
  過完了年,開學了,作為縣學實際上的負責人兼校長,她忙著接待新入學的小朋友們。與大家分別了一個假期,再見到都親熱的不得了。而且這些小朋友們都給她帶了新年禮物,有夷族的荷包,乃是小朋友的阿姐或者阿媽親手繡的。也有夷族的雕梅,這是小朋友阿姐為自己出嫁做好的,送了未來公婆一份,親戚朋友們也嘗過了,特意給縣令夫人留的一份。也算是一份小小心意。
  
  尼南家小子還給她抱了個匣子來,說是尼南特意送給縣令大人的。
  
  這就奇怪了。
  
  開學的小朋友們帶的禮物無不是給她的,除了吃的用的,還有夷族銀飾,亮晃晃的銀鎖片,圖案漂亮的不得了,她當時便戴了起來,轉了兩圈,博得了小朋友們的一致讚賞,表示很漂亮。
  
  沒想到還有人記掛著縣令大人。
  
  胡嬌抱著匣子問這是什麼東西,尼南家小子搖搖頭,只說他家阿爹說了,用法都寫在匣子裡面了,還是特意找人代寫的,不是夷語,而是漢語,別擔心看不懂。
  
  真是太貼心了!
  
  胡嬌抱著匣子感覺一陣窩心的暖意,在尼南家小子臉蛋上捏了好幾把,最後孩子掙扎著跑開了,她才罷休,等孩子們到齊之後,她在飯堂裡舉行了開學典禮,將過年的時候閒極無聊與縣令大人討論出來的校規念了一遍,又拿出縣令大人親書的校規,交給年紀最大的孩子,讓他帶著同學貼到教捨裡去。
  
  將校規貼在飯堂裡,總歸還是有點影響胃口的。
  
  等到處理完了這一切,孩子們進教捨去上課了,她才將收到的禮物整理了一下,由兩名婆子相助,將所有的東西都拿到了縣衙後院,自己的房裡。
  
  許清嘉也回來了,才過完了年,大約是百姓們今年手頭寬裕,年過的比較舒心,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一件也沒有,新年第一天開衙,竟然意外的清靜。他也就是隨意翻了翻案卷,確定了下春耕的日子,便回到後院了。
  
  胡嬌將匣子塞到許清嘉懷裡,「給你的,自己打開看看吧。」她自己去整理自己收到的新年禮物,將吃喝之物與賞玩之物都分開。整理的高興,她抬頭去瞧許清嘉,卻見他神色僵硬的盯著尼南送的匣子看,匣子已經打開,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反正縣令大人的臉色算不上愉快。
  
  「那是什麼?」胡嬌走過來要看,「啪」的一聲,許清嘉合上了匣子,「沒什麼東西。」怎麼聽著都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胡嬌心裡越發的好奇了,伸手便要搶匣子,許清嘉這次卻是鐵了心不準備給她看,夫妻倆為了只匣子在臥房裡一頓混戰,到了最後許清嘉到底不敵訓練有素的老婆大人,被她騎在身上,將匣子搶到了懷裡。
  
  「我來看看什麼好東西,也值得你藏著掖著。」胡嬌打開匣子一瞧,但見一段褐色的肉乾樣的東西放著,裡面有張紙,上面寫了倆字:鹿鞭。下面數行小字註明了用法。
  
  「啪」的一聲,胡嬌跟被燙手了似的,將匣子給合了起來,氣惱的扔在許清嘉肚子上,「什麼破東西,居然也送了過來。」尼南這是操的什麼閒心啊?
  
  許清嘉見她這樣,反倒笑了,「都說了不讓你瞧你偏要瞧。」
  
  胡嬌回過味兒來,頓時斜睨了他一眼:「尼南這是……覺得許大哥有問題?」被縣裡的熱情群眾擔憂縣令大人的X能力不夠,所以才巴巴送了這玩意來?
  
  她越想越好笑,面上笑意便越發的濃了。
  
  許清嘉打開瞧見是這東西,心裡也想到了這點上去。大約是他們成親日久,還不見胡嬌有喜信,夷人漢子直爽,這才送了這個來。沒想到成親之後,催逼孩子的不是公婆,而是圍觀群眾神馬的,這感覺……真是夠微妙。
  
  縣令大人被老婆好一頓嘲笑,當夜更是盡了全力,只恨不得立刻讓老婆能夠挺著大肚子在縣城街上溜躂一圈以表示自己一切正常,不用熱情的群眾關心了。就連高正也拐彎抹腰的問過他要不要讓他家高娘子帶胡嬌去娘娘廟裡拜一拜。
  
  夫婦倆都沒什麼生孩子的壓力,都抱著隨緣的態度,未料到旁觀者倒比他倆還急。
  
  第二日胡嬌去縣學,拉著尼南家小子問那禮物的來歷,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知道:「聽我阿媽說,夫人救了我阿爹一命,回來之後阿爹便念叨著要送禮物向夫人表達謝意,只是一直沒挑到好的東西。去年冬天的時候,我阿爹就進山去了,獵了一頭鹿回來。」他眨巴著大眼睛十分的抱歉:「夫人別惱。我家窮,阿爹獵了隻鹿來,只送了你家一點點鹿肉乾,是有點摳門了。可是……別的肉都被拿去買錢了,不然我弟弟妹妹就沒冬衣可穿了。要挨凍的。阿媽說夫人好心,給我做了冬天,家裡就省了我的冬衣錢。」說到後來,他低垂著小腦袋十分的羞愧:「可是阿爹還是只送了大人一點點鹿肉乾……」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胡嬌啼笑皆非,摸摸他的小腦袋:「你阿爹把鹿身上最值錢又最好的一條肉乾送了來,我怎麼會怪他呢?等下次回家,替我謝謝你阿爹阿媽。」
  
  「真的?」小傢伙睜著大眼睛仰頭看她,見胡嬌點點頭,這才高興了起來:「我就說嘛,我阿爹一向都不小氣的。」
  
  原本收到這樣的禮物,胡嬌除了笑縣令大人的能力讓熱情的百姓質疑了之外,還覺得頗為不好意思。現在得知這是尼南特意進山去獵殺的,只為了精心準備送他們禮物,便怎麼也笑不起來了。
  
  這種來自於旁人的心意尤顯可貴。
  
  許清嘉知道之後,從縣衙酒窖裡尋出一罈好酒,將鹿鞭泡了起來,每日下衙都抿兩小口。既然是人家的好意,索性不如成全了這份好意。
  
  朱庭仙在時,縣衙後院珍藏著不少好意,都年頭不淺了。後來縣衙被抄,那也是金珠元寶珍玩古畫之類,酒窖之類卻無人去查,倒便宜了許清嘉。上次胡厚福臨走之時,他還從酒窖裡翻出幾罈好酒來,給胡厚福當年禮送了,讓他帶著回滬州了。
  
  春三月上,胡嬌讓婆子從外面尋了個匠人來,在縣學裡紮了個鞦韆,時不時與孩子們爬到上面去蕩鞦韆,這讓縣令大人心中更加惴惴難安。今年春耕他自己沒親自去,派了手下的胥吏帶著各村寨的夷人差役們去了。現在就顯出當初招收夷人差役的好處了。比如碰上官府需要跟夷人村寨部落溝通的時候,由本村寨的差役出面做個喉舌,當真便利了不少。
  
  如今各夷人村寨已經對官府不再排斥了,都很樂意與官府打交道。
  
  許清嘉還特意從州府裡尋摸來了兩名會種田的的老把式,讓縣上胥吏帶著一起去各村寨去給夷人現場教學示範。
  
  百夷之地,原是遊牧部落,以農耕為生也年頭不久,在耕種這方面經驗淺薄,有了許清嘉請來的種田老把式挨村寨的現場教學,贏利了夷人們的極大歡迎,許縣令在夷人部落裡聲名大噪,都對他讚不絕口。
  
  四月裡,胡嬌收到胡厚福的信,說是年前拉過去的貨物已經買的七七八八了。大過年的好生賺了一筆,本來他準備過完年就來的,但是後來發現魏氏懷孕了,所以便耽擱了行程。準備等魏氏胎像穩固,月份大點再來。
  
  胡嬌想到自己要當姑姑了,頓時樂滋滋的,揚著手中的信向縣令大人招呼:「他姑父——」
  
  許清嘉被這稱呼給弄的一愣,「阿嬌你說誰?」後知後覺想到,難道是胡嬌要當姑母了?
  
  縣令大人這日連著喝了三口鹿鞭酒,當晚更是耐力持久,幾乎要到天亮了。餓是胡嬌體力較之一般女子要好太多,也有點撐不住了。某些地方本來就細嫩,哪裡經得起長時間的伐撻?
  
  他這是……被魏氏懷孕的消息給刺激到了?
  
  胡嬌半昏半醒間抱著他汗濕的身體安慰:「嫂子進門六年,今年才得著喜信兒,許大哥你不必著急的,咱們才成親多久啊?!」
  
  也不知道她安慰沒安慰到他,反正胡嬌是睡著了。第二天懨懨不想起,中午許清嘉從前衙回來了她還在高臥,被縣令大人伸進被子裡呵了好一會癢癢,她還在那裡打呵欠,死活不想起,又伸出雪白的膀子來擰他的耳朵:「許大哥,你是不是應該節制下了?」
  
  許清嘉由著她去擰自己的耳朵,抵著她的額頭輕笑:「等懷上了,自然就應該節制了。」
  
  「你……」
  
  不必胡嬌再惱,她犯了幾日懶,許清嘉請了大夫上門來把脈,縣令大人就不得不節制了。
  
  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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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時間倒回二月底,長安的大明宮裡,元宵的宮宴好像擺完還沒幾天,有的宮殿裡連花燈都還沒收起來,留著主子們賞玩,皇長子武琛就要啟程回邊疆去了。
  
  武琛在宮裡參加完特意為自己踐行的宮宴之後,辭別了聖上,又親送了太子武坤回東宮,與他聊了聊邊疆百夷民生,這才準備出宮。
  
  太子武坤常年在宮裡靜養,皮膚透著一種極不正常的白。對於這位大了他好幾歲,在他剛剛長成為一名小小少年的時候,就自請離宮戍邊的長兄感情頗為複雜。
  
  一方面他身邊的人包括皇后都對他一再教導,務必要防著大皇子,可是另一方面,對於大皇子卻又不可遏止的生出仰慕之心,對他能夠身體康健遠離京師的自由很是羨慕。
  
  況且武琛居心如何,他能在剛剛成年之後便自請離京避嫌,實際上已經對身為太子的他表示了尊敬,武坤實在對這位長兄生不出惡感。
  
  兄弟倆道過別,武琛向武坤深施了一禮:「我常年在外,父皇母后那裡,自有皇弟盡孝,只是我母妃那裡,還要麻煩皇弟了!」
  
  「你我兄弟,哪裡用得著這般客氣?!」太子亦回了一禮:「皇兄路上小心,賢妃娘娘那裡,一切有我!」
  
  年前武琛回來才知,去年整整一年,賢妃幾乎一直纏綿病榻,倒是太子武坤三不五時就催促給自己看病的御醫多跑幾趟。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除了給皇上診脈的,最好的便是在東宮值守的御醫了。後來還是賢妃計算著日子,武琛快從邊關回來了,這才掙扎著起來了。等到武琛回來,有了兒子的陪伴,過了個年她的身子總算有點起色了。
  
  為此,武琛回來之後還特特備了厚禮,謝過了太子殿下。
  
  寧王府離著大明宮不遠,出了宮騎馬一刻鐘便到了。府門口的家丁翹首待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瞧見了寧王衛隊的身影,便立刻讓一個小廝前去二門裡報告寧王妃。
  
  武琛駐守邊疆,寧王妃便帶著五歲的女兒武敏留守長安。寧王妃與武琛是少年夫妻,可惜成親十幾年,夫妻倆聚少離多,每兩三年一見,也只剩了相敬如賓。
  
  武琛進了府,寧王妃已經帶著小郡主在二門上候著了。二門上守著的小廝過來過來把馬牽走,武敏向武琛乖巧的行了個禮,便被武琛牽著手往後院而去。
  
  寧王妃一早便為武琛準備好了行李,夫妻倆閒話一時,小郡主武敏困的不行,被奶娘帶下去休息,寧王妃便有幾分遲疑:「今日……父皇下賜的兩名美人,明日便隨王爺出京去服侍?」
  
  今晚宮宴,今上念及兒子在邊疆勞苦,妻妾又不在身邊,便點選了兩名宮人賞賜給他。寧王妃是百般不願,可是此乃聖上旨意,她也不敢違逆。唯一的辦法是如果武琛自己不帶,將她們放在府裡,到時候宮裡提起來,她也好回話。
  
  「這件事你看著辦吧。」武琛滿腦子國家大事,哪裡還會想到兩名下賜的美人。
  
  他戍邊已久,每年回京,光是應酬就是件大事,還要關注朝中動向,所思所想何止萬千。
  
  寧王妃心下一片茫然,只低低回了個「好」字。以前也不是沒有女子跟著武琛去戍邊,只是不是死在了邊疆就是病歪歪被送了回來。時間久了,跟著王爺去邊疆服侍便成了寧王府女子的噩夢,都怕沒命活著回來。
  
  跟著王爺固然能得恩寵,或者也有可能產子,地位超然,可是之前死在邊疆的三名側妃據說兩名就是難產而死,大人孩子都沒保住,另外一名好像是病死的。
  
  寧王妃心裡一面恨不能與夫君雙宿雙飛,一面對能夠跟著寧王去邊疆服侍的女子心裡也是充滿了複雜的感覺。說不上是憎惡還是憐憫,總歸算不是什麼愉快的情緒。
  
  第二日武琛啟程,隊伍裡果然多了輛馬車,馬車裡便是聖上下賜的兩名美人。
  
  崔泰與崔五郎一大早便在城門口等著武琛,遠遠看到馬車,崔五郎便小聲與崔泰嘀咕:「殿下不會是……帶著女眷吧?」宮裡的女子哪裡適合走這麼長的路?況且定邊軍駐守之地荒寒,皇長子的家眷那都是貴眷,不像民間女子一般皮實,哪裡習慣得了
  
  據崔五郎的個人經驗,隨軍長途跋涉這麼辛苦的事情,他認識的女子之中,大約也只有南華縣的那位縣令夫人能夠勝任此苦差了。
  
  崔泰冷睨他一眼:「多嘴!殿下的事哪裡是你我能議論的!」
  
  路上果然不出崔五郎所料,這兩名美人兒時不時要拖一下隊伍的後腿,起先是露宿在野外的時候,嫌棄乾糧難啃,吃不下去,丫環跑來要熱食的時候,崔五郎抱著乾餅子正在硬啃,忍不住便感歎了起來:「要是有個鹵肘子話該多好啊?!」
  
  崔泰瞪他一眼:「就屬你吃的最多!既然這麼喜歡,不如回去就去南華縣當差算了,我聽說許縣令那兒還缺個捕頭呢。」哪裡知道捕頭一職已經被錢章給領走了。
  
  上次許清嘉那個摳門縣令臨行送了他們一大包吃的,被崔五郎好一頓嘲笑,哪知道半道上錯過了驛站,露宿荒郊,那大包吃食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且,那鹵蹄膀乃是胡家絕活,味道比之坊間的不知道要香上多少倍。胡嬌小時候能抱著整只蹄膀啃著不撒手,不論胡厚福怎麼威逼利誘都沒用,非要吃夠本兒才肯罷嘴。
  
  崔五郎是吃過一回就記住了那誘人的味道。此刻大家啃著乾餅子他提起胡嬌的鹵蹄膀,未免大煞風景。
  
  行了二十天之後,聖上親賜的兩名美人生病了,也不知是受不得苦還是水土不服,總之上吐下拉,急壞了身邊服侍的小丫頭,一趟趟往武琛那稟報,倒讓這位皇長子殿下好幾天都蹙著眉頭,路過村鎮請了好幾撥大夫。
  
  丫環向兩名美人報喜:「殿下憐惜姑娘,這幾日眉頭都不曾展開呢。到了宿頭就派人去找大夫,姑娘快養好了身子要緊。」
  
  對此,崔五郎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不是聖上親賜的,我瞧著殿下恨不得要將這兩名美人兒丟路上,太耽誤功夫了。看來要多走半個月不止。」
  
  他這話換來了崔泰一腳,將他踢出門去了。
  
  不過崔五郎的猜測一點也沒錯,到達南華縣以後,寧王殿下非常乾脆的將兩名美人兒丟給許清嘉了,「內眷病著,路上不方便行走,不如麻煩縣令夫人照顧一二,等病好了再送到軍營裡去?」
  
  許清嘉很想告訴寧王殿下:我老婆懷孕了,病者勿近!
  
  不過考慮到這位殿下是職業軍人,定邊軍中老大,向來說一不二的軍閥作風,不聽話的要被拖出去砍腦袋,於是他很明智的應了下來,準備等寧王殿下在縣衙休整完畢,走了之後不行就將人送到高正家去。
  
  他家老婆如今是薄胎細瓷,磕不得碰不得,只能遠觀不能靠近。
  
  胡嬌正在縣衙後院給她哥寫信。
  
  親愛的哥哥,實在對不住你的腦門兒,我還是食言了,要麻煩你在爹娘靈前多磕幾個頭了,你的請求爹娘執行的非常順利,我已懷孕……
  
  最悲摧的是,自從她懷孕之後,縣令大人除了一開始毫不掩飾的狂喜之後,整個人都有點神經兮兮的。如果不是古代沒有精神病院,她都要考慮自家夫君是不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走幾步路他要念叨,去個縣學他要念叨,「阿嬌啊,你如今不比以前了,一定不能跟那幫小子們瘋玩一定啊!」怕她真的去瘋玩,居然還從外面買了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盯著她,又買了個灶上的婆子來做飯,胡嬌算是徹底的閒下來了。
  
  讓一個整天閒不住的人忽然之間徹底的閒了下來,那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胡嬌總覺得自己身上都快閒的長苔蘚了。
  
  現在倒好,不止是體能訓練夫妻捉對廝殺這類活動被緊急叫停了,便是飯後大字也不讓寫了,「你若是想讀書,我讀給你聽就好。自己寫字讀書,小心壞了眼睛。」縣令大人讀的全都是聖賢之書好嘛,聽的人頭疼!
  
  胎教用這麼嚴肅的書,縣令大人你確定不會生下個小書獃?
  
  胡嬌表示憂心忡忡。
  
  不過縣令大人吃過科舉考試的甜頭,信心滿懷:「孩子在肚子裡就聽書,將來長大了定然是個狀元之材!」
  
  胡嬌就在心裡猜測:難道這位對當年與狀元之位失之交臂耿耿於懷?
  
  縣令大人的心眼會不會太小了?!
  
  學霸的世界學渣真心不懂啊!
  
  胡嬌靠在床柱上,無限惆悵的聽著縣令大人用悅耳的男中音讀書,拈著他的耳垂念叨:「其實……這一胎萬一是個閨女,你這麼多書豈不白讀了?」
  
  縣令大人更加振振有詞:「是個閨女早聞聖賢之書,知書識禮難道不好嗎?」
  
  這句話成功引起了孕婦滿肚子的怨氣,手上用了點力,扯著縣令大人的耳垂往自己的方向過來:「你是說……我大字不識一個,滿肚子草包,不夠知書識禮?」不能出去活動好煩躁!
  
  許清嘉立刻扔了書本貼了過來,還小心在她完全看不出什麼的小腹上摸了又摸:「阿嬌乖!阿嬌別生氣,你生氣了將來孩子性子暴躁,可怎麼好?」
  
  「……」
  
  胡嬌撓撓頭,決定趁著許清嘉還沒回來,向胡厚福告狀,於是再次提筆往下寫。
  
  哥哥你快來救救我吧,你妹妹快被許清嘉給悶死了!
  
  ……
  
  想到這種日子還要過八個月,她就有種要崩潰的感覺。
  
  這時候聽到家裡來客,無論是誰,胡嬌都要高興死了。
  
  小丫頭臘月來稟報的時候,她甚至有種要出獄的感覺。
  
  「夫人,大人派了錢捕頭來,說是寧王殿下帶著家眷來了,要在縣學裡休整兩日,要夫人接待下。」小丫頭靠前兩點,又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大人也說了,寧王殿下的兩名家眷生了病,夫人還懷著身子,一定要……一定要離她們遠一點,請大夫就好了。」
  
  這是……讓她去接待啊還是袖手旁觀啊?!
  
  胡嬌可歷來沒有以夫為天的念頭,將寫好的信封好,交給臘月拿到外面去交給錢章,跟縣衙裡的公文一起送到驛站裡去,她自己進臥房收拾了一番,才出來臘月已經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小臉紅通通的。
  
  臘月是個實誠孩子,縣令大人說了讓她看牢了夫人,她便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全天貼身守候,有時候出去傳個話或者被胡嬌使喚去做個什麼,都是一路疾行,跑著出去再跑回來。
  
  胡嬌出身市井,也沒學過什麼高門大戶的規矩,只是覺得她跑起來累的慌,見到便說她一回,讓她慢點走別那麼急躁,但臘月是離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就跑,竄的飛快。
  
  胡嬌帶著臘月直接從縣衙後院到了縣學,先去了孩子們教捨,尋了老秀才出來,與他商量,這兩日最好讓孩子們安靜點,園子裡來了客人,而且還帶著病,孩子們也別四下亂竄,只圈在校舍裡寫大字便好。而且是皇子內眷,千萬不能衝撞了。
  
  老秀才考了半輩子,連個面見天顏權貴的機會都沒有,在南華縣執教這才沒多久,就已經見過一次皇長子了。這次聽說皇長子還帶了內眷來,他自然也要避閒的,立刻應了下來,去管孩子們了。
  
  胡嬌才出了教捨,便瞧見許清嘉匆匆而來。他才安頓了皇長子一行,又派了名差役去請大夫,抽了個空子便來尋胡嬌,生怕她貿然闖進去,過了病氣。
  
  「阿嬌,你隨我去與皇長子見個禮,回頭就出來。來的也不是王妃,只是沒名份的侍妾,不必跟著侍候了。」
  
  胡嬌不過是藉故出來透氣,哪裡就是喜歡侍候權貴的。她家夫君又沒指望著她抱緊了寧王女眷的大腿,好給他陞官,這些事情只要盡責便好。
  
  夫妻倆一起前往武琛的暫住的聽風院,與皇長子見過了禮,外面請來的大夫已經來了,武琛便道:「勞駕許夫人帶著大夫去瞧瞧本王內眷。」
  
  許清嘉一介外男,自然不能往皇長子殿下內眷的臥室裡跑。
  
  他拉著胡嬌不放心,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了,忙向武琛道:「回殿下,我家娘子近日查出來有喜……」
  
  武琛聞言一怔,笑出聲來:「沒想到許大人到是個體貼的好丈夫。許夫人還是別進去了,內眷大約只是水土不服,讓那小丫頭領了大夫進去便好。」人他已經帶到了邊疆,等於上接受了聖上的一片好意,只是若是她們體質太弱,適應不了百夷之地,那還真怨不了他。
  
  一路之上,他連這兩名女子長什麼模樣都沒瞧過。只記得宮宴之上,打扮的鮮花嫩柳一般,在他面前行了一禮,便被宮人領了下去。後來送回府裡,到走的時候都沒去瞧過一眼。
  
  路上他嫌這兩名女子身嬌肉貴,只有丫頭跑來傳話,他是連馬車旁都沒靠近過。
  
  想他堂堂一介皇子,歷經邊疆風霜,她們算什麼?難道還能比他金貴了?!
  
  胡嬌偷偷瞪了許清嘉一眼,卻見他滿眼的笑意,向武琛躬身致謝:「多謝殿下體恤!」
  
  這次卻是真心實意的。
  
  武琛呷一口熱茶,笑道:「這一路之上行路匆忙,十五郎可是念叨了一路許夫人的鹵蹄膀。」
  
  崔五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殿下,您想吃開口就行,何必賴到我身上?!
  
  這次許清嘉就不好再推辭了。
  
  胡嬌笑瞇瞇應了下來,帶著臘月回去準備。又有灶上的婆子抬了沐浴的熱水過來,有寧王的貼身護衛接了過去,抬進了聽風院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幾桿翠竹後面。
  
  許清嘉拉著她的手往回走,「阿嬌,不如讓園子裡的婆子們來做,你隨我回去歇歇?」
  
  胡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動動,哪裡肯輕易放棄:「許大哥,園子裡的婆子們可不會做,那是我家秘製的。況且我真沒事,這些日子都沒下過廚,無論如何,寧王殿下來了,我必定要去廚房指點婆子們的。不然萬一飯食讓寧王殿下挑理,就不好了。」
  
  廚房的事情,如果是夫妻倆關起門來過日子,許清嘉完全可以下廚給老婆打個下手。不過如今園子裡人來人往,廚下還有婆子,他如今好歹是一縣的父母官,還是要顧忌臉面的。
  
  胡嬌豈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忙推了他走,這才下廚去指揮著婆子們做飯。
  
  武琛沐浴完畢,崔泰與崔五郎也打理整齊進來了。他們兄弟倆就住在聽風院的廂房,兩名美人住在正房後面的抱廈。大夫已經把完了脈,寫了方子呈上來,武琛打眼一瞧,果然只是一路之上勞累兼水土不服,都是些開胃健脾溫補的藥材,這才讓護衛跟著去抓藥。
  
  才坐定了,臘月便提著食盒進來了,崔泰以拳抵唇咳了一聲,輕笑:「許縣令總算是捨得用丫環了。」上次來無論什麼事都是許夫人親力親為,除了武琛是宮裡出來的,崔泰與崔十五也是出自高門,從小到大還沒瞧見過這麼窮酸的官員。
  
  武琛亦笑:「這不是許夫人有喜了嘛。」不然恐怕許縣令還是捨不得買個丫頭來侍候吧?
  
  這幾人對許清嘉的摳門是印象深刻。
  
  臘月擺了飯上來,三人打眼一瞧,卻是新出爐的芝麻胡餅,還有熱湯餅,另有幾樣新鮮時蔬小菜。
  
  「我家夫人說,各位貴客遠道而來,吃太油膩的恐怕一時胃裡不適,先吃些暖胃的熱湯餅,晚一點再上大菜。」小丫頭說完,舌頭都快打結了。咬著唇低頭退了出來,倒好似老鼠看到貓兒一般害怕。
  
  十五郎摸自己的臉:「我又不是十六郎,有那麼可怕?只不過瞧了她一眼,這小丫頭倒好像要被嚇的抖了一樣,跟她那位膽大包天的主子倒是截然不同。」
  
  許夫人的大膽,他不但親歷,在座皆有耳聞。
  
  崔泰與武琛皆笑了起來,各端起一碗湯餅來吃。
  
  臘月送完了這撥,又盛了一份送到了抱廈,自有丫環接了過來,端了進去。她在外間站著側耳細聽,聽得裡面有個嬌弱的女聲道:「這是什麼豬食?我要吃紫米粥。」
  
  臘月咬了咬唇,提著空食盒裝沒聽見,趕快走了。
  
  她家夫人懷著身孕還要下廚,再說紫米粥……縣衙的廚房裡壓根沒那金貴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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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6: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沒過兩日,因軍務繁忙,武琛便帶著崔泰離開了,留下十五郎與兩名侍衛,只等那兩名美人身體好了再行前往定邊軍駐地。
  
  胡嬌倒沒覺得有什麼,趁著許清嘉去前衙處理公事,她親自前去見過了兩名美人。
  
  那兩名美人一名姓王,一名姓尚,言談間對邊疆之地多有不喜,倒是談起長安城中盛世繁華,才來了興致,爭先恐後講起自己閨中趣事,春日姐妹相約踏青賞花,寒食節蕩鞦韆斗百草,蹴鞠拋球,不知有多少樂子。
  
  作為一名從未去過長安城的土包子,胡嬌聽的津津有味,對兩名美人歷數的長安城吃喝玩樂追問不休,直引的兩名美人兒掩唇直笑。臘月在旁侍立,心中很不高興,見聊的時候久了些,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夫人,大人該下衙了。」
  
  胡嬌便欲告辭,又向兩名美人客氣:「捨中茶飯簡陋,姑娘還請多多包涵。」
  
  那兩名美人遂提出許多吃食之上的要求,比如要吃金絲蜜棗糕,單籠金乳酥,水晶龍鳳糕,紫龍糕……等等,胡嬌也不反駁,臘月已經在旁氣鼓鼓撅起了嘴,心道我家夫人過日子儉樸,這些要求哪裡達得到?這不是為難人嘛!
  
  只等她們說完了,胡嬌才笑瞇瞇道:「二位提的這些,我連聽都沒聽過,如何做得出來?」
  
  王美人便有些不愉,「這些吃食我回頭把作法寫出來,夫人拿去做便得了。」
  
  胡嬌一攤手,「姑娘這話說的,我懷著身子,聞不得油煙下不得廚房,灶上只有兩婆子,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連大字都不識,這麼金貴的吃食,她們聽都沒聽過,哪裡做得出來?」心道:我家郎君的俸祿都不夠你們揮霍的,你家寧王殿下又沒留生活費,還當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完了,人不吃五穀雜糧了光這些日子藥錢就搭進去多少。
  
  等從聽風院出來,臘月就很不高興,跟在胡嬌身後絮叨:「夫人也太好性兒了,她們擺明了看夫人笑話,專揀長安城的事情來講,好像比夫人高貴多少。也不是寧王殿下的王妃,連名份都沒有,怎的就這麼瞧不起人?」
  
  胡嬌在她的臉蛋上擰了一把:「你這是替我抱屈呢?她們是皇長子殿下身邊的人,豈不聞宰相門前七品官,還是敬著些的好。她們再瞧不起我,難道我還能少塊肉不成?又或者你家大人會看不起我?」
  
  臘月聽到後一句才抿嘴笑了:「大人又怎麼會?」又憂慮了起來:「只是那兩位在吃食上挑剔的厲害,天天想變著花樣兒來。她們若是不高興起來,將來到了寧王殿下面前告一狀,會不會……」
  
  胡嬌真是又笑又歎:「小丫頭想的真多!寧王殿下來了,咱們家也只供給家常吃食,沒揀著新巧之物去弄,連寧王殿下都沒說什麼,她們說了,也得寧王殿下肯聽才行。」
  
  武琛掌兵十餘載,又非朱庭仙之流,豈能被婦人之言所左右。
  
  那兩名女子原是京中四品人家女兒,去年秋才待選進宮,卻被聖上送到太后身邊去做女官。太后身邊貼身服侍的都是積年老人,女官一職也早由太后娘家女子充任,這兩名女子不過是被今上塞過去的。在宮中住了一個冬天,只以為此生便要在宮掖中老去,不曾想聖上卻將她們倆賜給了大皇子,也算終身有靠了。
  
  只是,這二人在家中都是嬌嬌女,一點苦頭不曾吃過,更不懂人間疾苦,只當自己正是鮮妍明媚的時候,跟著皇長子殿下同行服侍,定然能得寵,不免有幾分恃寵而嬌,在胡嬌面前行止有失而不自知。
  
  晚上許清嘉吃完了飯,陪著胡嬌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頗有幾分心疼。
  
  「聽說今日你去聽風院了?還受了委屈?」
  
  胡嬌不由失笑:「是臘月這丫頭又多嘴了吧?許大哥覺得,我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許清嘉想想他家老婆的屬性,養在家裡天真可愛,放出去就嚇人……其實他應該問的是:「你沒讓寧王殿下的那兩位受委屈吧?」
  
  結果被老婆揪著耳朵嚴刑逼供:「說!你到底是誰家夫郎?怎的偏幫旁人?你是不是瞧見過那兩位的模樣了?!」
  
  縣令大人認錯態度良好,彎著腰配合老婆發飆:「是我的錯,是為夫的錯!不應該偏幫旁人。為夫應該說,不管阿嬌出門咬了誰,為夫都應該處理好善後,不應該讓娘子煩惱後續問題。」
  
  「你當我是狗啊!」胡嬌橫他一眼,自己先笑了。
  
  許清嘉摸著被解放的耳朵,考慮是不是應該跟老婆商量一下,以後哪怕想動手,擰一下掐一下身上都不要緊,衣服裹的嚴實,反正旁人也瞧不見。可是耳朵長期這樣被扯,也不知會不會成為招風耳。
  
  「阿嬌很嚮往長安城?」他牽了胡嬌的手,緩緩而行。
  
  聽臘月說,那兩位一直在阿嬌面前炫耀長安城的繁華,阿嬌聽的頗有興趣,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被旁人當做了土包子。這也難怪,她自小在滬州長大,出的最遠的的一次門就是南華縣,對長安城心生嚮往也不奇怪。
  
  沒想到胡嬌「嗤」的笑了一聲:「長安城有什麼好嚮往的,再繁華那是有錢有權人的天堂,窮人居不易,哪裡比得上小地方滋潤?」抬手摸摸他的臉:「你考中榜眼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沒少受委屈吧」少年人,縱有再多傲骨,奈何世事多艱,總不能盡如人意。
  
  許清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小妻子能講出這番話來。他一直只當她是被胡厚福捧在手心裡的丫頭,天真不知世事,跟著他來南華縣,哪怕受到朱夫人的冷淡也毫無怨言,只是因為他而已。想起來他都有幾分慚愧。
  
  他一時怔怔立在了原處。
  
  比起父母雙全道家殷實的其他學子,許清嘉的成長史尤為艱辛,一條求學路除了最開始在父親身邊,以及後來投奔岳家那幾年的舒心日子,中間寄人籬下以及考中之後窘迫的許多宴飲,他從來也不曾忘卻過。至今也不曾與舅家聯繫。
  
  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生活困頓是什麼滋味,所以做了父母官之後待百姓尤其憐憫。
  
  不過是以已度人罷了。
  
  只是這種過去的隱痛,他從來沒覺得有必要跟阿嬌分享。她只要跟著他,歡歡喜喜沒心沒肺的過下去就好。
  
  「那兩名美人連自己前面的路都瞧不清楚,在我面前炫耀有什麼用?我只當聽個景兒,聽聽長安官宦人家的女兒如何生活。咱們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她渾不在意,笑瞇瞇拉著他往前走:「沒想到許大哥當了官,連這點都看不透。」
  
  許清嘉在她手心輕啄了一下,胡嬌也在他手背上輕啄了一記,夫妻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自家老婆戰鬥力如何,許清嘉心中有數。這兩日聽大夫說,寧王那兩位身體已無大礙,只是長途跋涉,需要休養數日再行上路方妥。既然阿嬌不覺得委屈,他便不再拘著她,隨她去了。
  
  只是劇烈運動是堅決不允許的,有臘月監督,這小丫頭執行起來非常嚴格,胡嬌也只能忍了。
  
  園子裡的小朋友們集體表示,自從夫人有了小寶寶,日子就沒以前開懷了。
  
  以前還能陪著大家做遊戲,現在只能旁觀指導,不肯親自下場組隊跟大家玩,實則少了許多樂趣。
  
  不過尼南家小子回過一趟家之後,回來十分高興的跟胡嬌說:「我阿爸可得意了,聽說夫人有了小寶寶,多喝了半斤酒,被我阿媽罵了半天。」
  
  胡嬌一陣無語。
  
  她要怎麼跟這小孩子解釋,其實……這都是縣令大人努力的結果,你阿爸得意個什麼勁啊?
  
  崔十五碰巧聽到這話,都被尼南家傻小子逗樂了:「喂小子,許夫人有小寶寶了,你阿爸得意什麼?」
  
  那小子傻乎乎不知底裡,兜底兒倒了出來:「我阿爸獵了隻鹿,送了一條肉乾來給大人,說是可以生寶寶的。」
  
  胡嬌臉皮再厚,也撐不住紅了。崔十五郎在旁捧腹大笑,直笑的她飛起一腳踹過去,臘月嚇的魂飛魄散:「夫人!」這種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她才訕訕收回了腳。
  
  等許清嘉下了衙,胡嬌特意讓灶上婆子多做了幾個菜,讓臘月去請崔十五,只道是聽聞寧王殿下的內眷康復,想到不日即要別離,所以縣令大人要請崔十五喝酒。
  
  十五郎還沒來,她抱著許清嘉的腰耍賴:「……反正我不管,今晚一定要給十五郎一個教訓,他今兒取笑我來著。」
  
  縣令大人在老婆面前是個毫無原則的人,雖然聽著任務比較艱巨,要將十五郎灌翻,可是看著老婆不開心皺著眉頭,就什麼都拋到腦後了,一疊聲應了下來:「好!好!我今晚把高大哥也請了來,好生給十五郎一個教訓。」
  
  胡嬌咬著他的耳朵提要求,「等把他灌的差不多了,也要讓他嘗嘗你喝的那酒的滋味……」
  
  縣令大人笑的好生無辜:「我記得……原來朱縣令留下的東西裡,還有把鴛鴦壺呢。」
  
  當夜,許清嘉與高正在縣衙後院的主院花廳裡同十五郎把酒同歡,為了助興,高正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唱曲的姐兒。縣令大人的酒量一般,高正接到領導指示,務必要將崔十五灌醉。他與軍方人物並無交集,去年被崔泰抓到牢裡去,還多虧了胡嬌送飯,才沒受多少苦。如今有機會與崔十五郎親近,不用許清嘉吩咐,他都盡了全力。
  
  一席酒吃了個七七八八,由臘月執壺添酒加菜,灶上婆子待命,最後許清嘉吃了個微醺,高正大醉而歸,被他家僕從架著上了馬車,還扒著車窗喊:「明兒……明兒再喝……」
  
  至於十五郎……據說回去之後,跳進荷塘洗了半夜的冷水澡。寧王留下的兩名護衛在荷塘邊守了半夜,生怕他醉後溺水。拉他上來吧,他又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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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在縣學園子裡撞上胡嬌,還未開口便飆出兩管鼻血,胡嬌頗為關切:「十五郎可是身有不適?」
  
  十五郎拿帕子摀住了鼻子,咬著牙回她:「真是要多謝昨晚夫人的招待了!」不就笑了一回你家縣令大人被百姓熱情關懷嗎
  
  真是最毒婦人心!
  
  他昨晚喝到半醉,高正也太過熱情,到了最後哪裡嘗得出來自己喝的是什麼酒?也不知道她指使那丫頭給自己倒了幾杯鹿鞭酒,反正等他回到園子裡,就覺得渾身燥熱,宛在爐中焚燒。到底年少,正是熱血激昂的時候,平日又只在軍中,等於乾柴上扔了一把火,立時熊熊燒了起來,壓都壓不住。
  
  他哪裡還能不知道自己著了胡嬌的道。
  
  胡嬌巧笑倩兮:「十五郎客氣了!」
  
  「一肚子壞水!」十五郎瞪她一眼,見她毫無愧疚之意,只能大敗而歸。
  
  臘月見夫人高興,她也很高興:「夫人這樣多好,不用動手動腳,大人也放心多了。」這丫頭自從跟了她,一日比一日老成絮叨,胡嬌都要覺得,不等她生下這孩子,臘月都要變成個絮叨的婆子了。
  
  有些人能用暗招打發了,比如崔十五郎,他與胡嬌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二人過招也非一招一夕,勝負都不放在心上,不過一笑置之。有的人卻不能,比如聽風院的那兩位。
  
  本來消停了兩日,想要吃的沒吃到,又嫌棄灶上婆子的手藝不好,便遣了丫環去街上酒樓叫菜,只讓酒樓去縣衙收帳。
  
  許清嘉日日回後衙吃飯,從來不在身上帶銀子,等到酒樓跑到縣衙來要債,他還有幾分莫名其妙,一問之下才知是聽風院那兩位,只能讓錢章帶了人去拍門,跟夫人要銀子去付。
  
  錢章帶了酒樓的人去拍門,婆子開了門,問明緣由,便去回稟胡嬌,臘月一聽一頓便是一兩銀子的席面,頓時眼都直了:「夫人……這也太狠了些!」一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出門雇輛車也才花個三十五文,一兩銀子可是一千文錢了。
  
  王尚二位美人嘗著了甜頭,此後一日三餐都在外面的酒樓叫了回來,只叫了兩日,酒樓再來,胡嬌便讓臘月帶人去尋十五郎,「我家夫人說了,家裡沒有餘錢了,總不能讓大人當了官服去付酒樓的帳吧?那也太丟人了。這帳就要麻煩崔郎君來結了。夫人還說,也不知定邊軍營中伙食如何,要不要她尋兩名廚子送來,跟著殿下的內眷去服侍?」
  
  十五郎心中一凜。
  
  武琛是什麼品格,不說他也知道。雖貴為皇長子,可這麼多年帶兵,卻是與將士們同吃同住的,伙食上是從來不挑的。就算是窩頭他也能眉頭不皺的嚥下去,以往帶到軍中的女眷,都不曾破例,若是這兩名美人到了軍中也這般鬧騰,恐怕會惹的殿下心煩不喜,總歸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縣令的薪俸有多少,十五郎是心裡有數的。許縣令摳成這樣,在大週一眾奢侈無度的官員裡,本就是異數。武琛每每回京路過各地,那些地方官上至州府下至縣鎮,無不費盡了心思的招待皇長子殿下,不但吃喝玩樂都備齊了,還有拿親生閨女去招待寧王殿下的,種種諂媚醜態,他們不是沒見過。別看他跟崔泰以及寧王殿下嘴裡笑許清嘉夫婦摳門,可是內心裡無不是敬佩欣賞的。
  
  當官能夠憫下不壓搾百姓,實屬了不起的品格。
  
  更何況許清嘉一身傲骨,毫不諂媚,勤勉清正,愛民如子,那就更為難得了。
  
  十五郎付了帳,立即讓護衛前去跟王尚二人的丫環打聲呼吸,明日便啟程回定邊軍駐地。
  
  那兩人這兩日才緩過勁來,本來還想著多住些日子,不過想到很快便可以見到寧王殿下,立刻便欣喜的催促丫環收拾行李。
  
  十五郎定了行程,又通知了許清嘉,順便還道:「上次許大人路上替我們準備的熟食就極好,這次就麻煩許大人了。」
  
  許清嘉正因前幾日與老婆合起伙來算計了十五郎,讓他泡了半夜的荷塘,心存歉疚,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絕,回到後院就跟胡嬌商量:「十五郎突然說要走,我記得大夫說那兩位還要將養些日子,也不知為何要這樣匆忙。不過他提起想吃上次路上帶的熟食,阿嬌別去廚房,吩咐了讓婆子們去準備?」
  
  胡嬌挽袖子就要下廚:「算他聰明!再不走都要將咱們家吃窮了!」十五郎能在付完了銀子以後決定帶兩女上路,胡嬌還是承他一個人情的。
  
  這事也只有十五郎出面解決了。
  
  本來這兩位美人兒落到她手裡,她有幾十種辦法惡整這種嬌小姐,最拿手的扮鬼嚇人,次一等的往她們住的房裡扔蛇蠍什麼的,再次之還有……總之整人的花樣大把,不過考慮到她們那嬌滴滴的體質,比如今的她還不耐磕碰,萬一嚇病了再養個十天半月,那就得不償失了。如今兵不血刃就能將事情解決,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是她不肯下狠手,而是對方太弱了,連她的對手都算不上,實在不屑於她出狠招。
  
  要出手還是十五郎耐折騰,而且不記仇,算計起來旗鼓相當,也算是養胎期的一個樂子。
  
  許清嘉頓悟:「原來是你做的手腳?」一時沒看好,老婆又出去咬人了。
  
  「難道你還想留著她們?再留那也是寧王殿下的內眷,夫君你就別多想了!」
  
  許清嘉被她給逗樂,拉著不讓她走:「難道不是你多想了?家裡一隻胭脂虎,我哪敢有什麼想頭都說了不讓你下廚還要下,小心油煙熏著了難受。我問過了大夫,說是婦人有孕之後有的不喜油煙味,有的嘔不思食,你乖乖在房裡歇息。婆子做的十五郎難道還能嘗出來不成?」
  
  胡嬌就跟發現了真相似的興奮不已:「原來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啊?這下終於將你的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叉腰做潑婦狀,可惜她如今心情愉悅,不見半點悍意,反帶了三分嬌媚之意,引的縣令大人將她摟在懷裡親個不住,一頭親一頭道:「小悍婦,都聽你的!」胡嬌被他親的身軟體酥,直往他身上蹭,夫妻二人在床上鬧了好一會兒,因她懷著身孕,縣令大人不敢輕舉妄動,最後都親出火來了,才罷休。
  
  送走了十五郎一行,胡嬌便徹底的閒了下來,日子又回到了正規,不得不在後院靜心養胎。
  
  過了幾日高娘子提著藥材上門來探望她。
  
  前段時間高家小娘子訂了親,七月裡準備辦喜事。最近高娘子都忙著閨女訂親的事兒,本來想邀請胡嬌去參加訂親宴,寧王殿下卻帶著人來了,高正跟她囑咐:「大人在前衙擔心夫人在後衙莽撞,那一位可是個活潑性子,什麼事兒都敢往前闖的,大人壓著壓著還怕壓不住,生怕她傷了腹中胎兒,連丫頭婆子都買了,專為看著她。剛開始就連多走幾步路都要擔心,還問過我懷著身孕的婦人可要注意些什麼,我哪裡知道?瞧著大人那樣,還是別請夫人了,省得人多雜亂,哪裡磕著碰著了。」
  
  高娘子如今也敢跟高正找補一句了:「我懷著閨女的時候,怎不見你這般擔心?」又歎息胡嬌好福氣,縣令大人好體貼。
  
  她半含抱怨半含酸,引的高正涎著臉上前賠笑:「瞧你說的,夫人那是什麼性子?我家娘子又是什麼性子?」
  
  高娘子瞪他,「我是什麼性子?」瞧他還能說出花來。
  
  「夫人那性子……往好了說就是個兒郎性子,往不好了說,那就是……就是個土匪性子。你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兒!我家娘子可不同了,溫婉賢惠,最是體貼人的,知道我在衙門裡忙,才不給我添亂的!」
  
  縱高夫人心頭再有委屈,想起懷著閨女高正便日日往小妾房裡鑽,都被這句話逗笑了。
  
  「夫人若是知道你背地裡議論她是土匪性子,小心她找你算帳!」
  
  「娘子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高娘子再瞧見胡嬌這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想到她在賭桌上吆五喝六的模樣,忍不住掩唇一笑,那模樣可不帶著幾分匪氣嘛。
  
  讓她這個閒不下來的人在後宅安靜養胎,可真是有些難為她了。
  
  「夫人若是閒了,不若做些小孩子衣裳什麼的打發時間也好啊。」
  
  胡嬌好不容易有個人來,恨不得將心裡苦水盡傾:「高姐姐你是不知道,許大哥這個也不讓我做那也不讓我做,我拈針他說傷眼,我下廚他說油煙熏的厲害,就是後院的雞都不讓我靠近了,說自有婆子來喂。什麼事兒都不讓做,可不是要悶死我嗎?」
  
  高娘子失笑:「夫人這是在向我炫耀大人有多疼你嗎?」
  
  胡嬌傻了眼,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在曬恩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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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2 18:57: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六月裡,胡厚福從滬州而來,還帶來了魏氏給胡嬌肚子裡的寶寶準備的許多小衣物。
  
  她是年初生的,孩子身體康健,家裡一切順遂,又有娘家母親照看著,胡厚福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且接到胡嬌的信,得知她已經有了喜信,胡厚福當真在父母牌位前磕了好幾個響頭,這才收拾行李前來。
  
  胡嬌自覺娘家人來了,走路都快了幾分,慌的臘月在身後緊追不休。
  
  胡厚福見慣了她風風火火的模樣,只是此次看著妹子微微凸起的小腹,頗為高興:「阿嬌慢點,都要當娘了還這麼慌張。」
  
  前衙許清嘉聽到舅兄來了,也微微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胡嬌總想著變著法子的玩樂,最近倒是不怎麼執著於要與縣學的孩童們玩樂了,為了打發時間,家庭娛樂活動改為了賭博。
  
  縣令大人看著老婆甩開了膀子與他在賭桌上爭勝負,總要擔憂的朝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瞄幾眼,暗中擔憂將來生下來的不是狀元之材,而是個小賭徒。
  
  胡嬌在孕中,不能喝酒,家裡銀子全在她手裡握著,許清嘉是一文不管,贏來輸去,不過是從她的左手到她的右手,時間久了,大失賭博的樂趣。
  
  夫妻二人在綵頭上起了爭執,許清嘉的意思是他若輸了便背詩一首,胡嬌輸了……那就親他一下好了。
  
  胡嬌眼珠子幾轉,笑嘻嘻提議:「不如我們賭脫衣服吧?」
  
  縣令大人在老婆火辣辣的眼光下,硬著頭皮答應了……如今已經在老婆面前表演過十七八回脫衣舞了。不是他賭運不好,實是胡嬌耍起賴來,他抵擋不住。
  
  大舅兄來了,縣令大人欣喜的發現,他的午夜場表演終於可以結束了。
  
  當日許清嘉一改儉僕習性,叫了一兩銀子的席面給胡厚福接風。
  
  面對慇勤相勸的妹婿,胡厚福頻頻舉杯,當夜醉的一塌糊塗,許縣令回到臥房,老婆抱著樗蒲笑瞇瞇坐在床上,朝他招手……
  
  許清嘉:……
  
  這個賭性不改的小丫頭真的是他老婆嗎?!
  
  是夜,夫妻二人相擁而眠,至中夜,似地底隱有轟鳴,四遠有聲,許清嘉從夢中驚醒,房搖屋動,他一骨碌翻身而起,胡嬌業已醒來,朦朧間還當做夢:「許大哥,怎的好像房子在動?」
  
  她猛然省起,立刻要翻身而起,許清嘉已將她一把抱起,往屋外衝了出去,並且高聲大叫:「地震了快起來!」
  
  臘月就睡在隔壁耳房,聽到縣令大人呼起,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穿衣推門,已瞧見縣令大人抱著夫人立在院中,催促她:「快去叫舅爺起來,別在房裡睡了。」
  
  地底猶有搖動,臘月將廂房門拍的山響,胡厚福喝了酒,好半天才被吵醒,臘月已踹開門闖了進去:「舅爺快起來,地震了!」
  
  胡厚福揉著額頭光著膀子,慌忙間抓了件衣服便往外跑。
  
  幾個人站在院子裡,寂然無聲,許清嘉懷裡還抱著胡嬌,她腳上未著鞋襪,露出白生生一雙腳丫子,怕她受涼,許清嘉便不肯放她下來,只將她摟緊在懷時。胡嬌好幾次想掙扎著下地都被他給阻止了。
  
  四下的房屋搖動一陣便不再作響,所幸並無房屋倒塌。許清嘉這才讓臘月進房去給胡嬌拿鞋子:「大哥陪著阿嬌在院子裡待著,我去縣學瞧瞧。」
  
  胡嬌哪裡肯讓他走,急急穿了臘月拿來的鞋子,便要跟著他一起去瞧瞧:「孩子們說不定都嚇壞了,我也去瞧瞧。」她其實在想,也許此次震中地帶並不在南華縣,不然恐怕屋室盡毀。
  
  見他們夫妻二人要去縣學,胡厚福也跟了過去。
  
  縣學裡,老先生已經起來了,正站在孩子們宿舍前面,但並沒能安撫住孩子們。一大幫孩子紛紛亂亂站在院子裡,還有灶上的婆子也過來了,都有些張惶失措,見到許清嘉跟胡嬌,就跟見到主心骨似的。
  
  當夜猶有餘震,既不能回屋睡覺,眾人便聚在園子裡空曠之處等待天亮。
  
  俄而天亮,屋靜聲寂,許清嘉往前衙而去,後院裡胡嬌指揮婆子下廚燒水做飯,讓孩子們吃口熱湯餅。
  
  等做成了,讓兩婆子往前衙也送了一大鍋湯餅,讓許清嘉跟身邊的人也喝兩口。
  
  想來昨晚大家都不曾好睡,一大清早便空著肚子來縣衙坐班。
  
  熱湯餅下肚,許清嘉便分派人前往各地察探災情,又令管庫房的清查物資,他親自前去察看官倉。經過上次整治,倒無人再敢弄鬼,他遂放下一半心來。
  
  等到中午至下午,陸續有人回報縣內災情,從縣衙北行三十餘里大柳莊有一戶民居茅草房倒塌,只一男子被壓斷了腿,其餘村人安好。漸西至白龍莊,自白龍坡地裂,有罅由南而北,寬者五六尺,田稻陷於內,狹者尺許,以長竿測之,竟莫知深淺,相延至百里……
  
  至第二日下午,有差役來報,石羊寨銀礦坑岸崩塌,壓死挖人夫以百計,且地震引發泥流,整個寨子被埋於山下,倖存者不過二三,已被差役帶了回來,述說當時慘狀。
  
  五日之內,南華縣境內傷亡統計完畢,許清嘉上奏朝廷,下撫災民。忙的腳不沾地,又聞鄰縣災情損失慘重,官署民房村落寺觀俱倒塌如平地,府君已派人前往勘察災情。
  
  各處傷亡核查完畢,許清嘉便要帶人親去救災,叮囑了又叮囑胡嬌,睡覺務必要警醒,和衣而臥,令臘月守在外屋,胡厚福在廂房守著,但有餘震也好應對。
  
  胡嬌已替他收拾了包袱,帶了一套換洗衣物,又有婆子準備好的燒餅熟肉,也給裝了起來,怕他在外面不及吃飯,不便宜之時能充個饑。
  
  送走了許清嘉,胡嬌便有幾分魂不守舍。
  
  縣衙裡有差役守著,每日州府衙門但有公文或者災區有何需要,皆會有人來往應取,胡嬌每日也能知道許清嘉行蹤,縱如此,還是擔憂不已。
  
  許清嘉走了有五六日,又有輕微餘震兩次,雖然不知別的地方災情如何,差役來報也只道縣令大人安好,但胡嬌總覺得放心不下。
  
  未成親前,兩人不過算是在同個屋簷下生活,實質上並未有深入的瞭解,那時候許清嘉對她來說不過是個寄居在她家的客人而已。後來成了親,也只能算是個熟悉的人。離開了滬州與之一起生活也有兩年,點點滴滴,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開始依賴起了許清嘉。
  
  他走的這些日子,胡嬌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好像丟失了一塊,連胡厚福都瞧出來了。
  
  「阿嬌莫擔憂,妹婿歷來謹慎,況差役都來報他無事,想來他定然無事。倒是你這些日子吃不肯好好吃,睡不肯好好睡,他回來豈不要怪哥哥沒有照顧好你?」
  
  胡嬌皺著眉頭捂臉:「哥哥,我這心裡難受,大約是孕期反應,我先去歇會兒。」她現在聞到吃的便有些噁心。都說前三個月孕期反應大,過了三個月便沒什麼感覺了。哪知道她是前三個月毫無反應,能吃能睡,精神百倍,過了三個月反倒有了反應。
  
  胡厚福何曾見過她這般懨懨的模樣,立刻喊臘月:「快扶你家夫人去歇會兒。」
  
  許清嘉走了半月有餘,胡嬌漸覺度日如年,一點點回想,都沒有發現二人已經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她從來信奉自己的力量,又自傲力氣不錯,身手也好,比之男子亦不遑多讓。若不是胡厚福非要在爹娘牌位前面玩命磕頭逼她出嫁,恐怕她都覺得自己無堅不摧,能夠自立於這世上,比許清嘉也不差什麼。
  
  可是如今卻恍然發現,縱然許清嘉是個文弱書生,可他卻總能生出讓她信服的力量。
  
  一個月以後,許清嘉跛著一條腿從災區回來,被胡嬌罵了個臭死。
  
  「都讓你小心小心再小心,結果你瞧瞧!」人是平安回來了,但帶了一身的傷回來,又黑又瘦,腳上還受了傷,據說在餘震之時被山上滾落的石頭砸傷了。
  
  胡嬌挺站肚子親自服侍他沐浴,將他從上到下都細瞧了一遍,才放下揪了一個月的心。
  
  許清嘉從來是個脾氣好的,特別是在胡嬌面前,寬容加倍。被老婆罵著摁到水裡沐浴,一隻受傷的腳蹺在浴桶邊上,身子朝後仰著,靠在桶壁上,胡嬌挽起袖子給他洗頭髮搓背,「這頭髮都打發了,一個月都沒洗頭?」
  
  許清嘉捧一把水搓了兩下臉,嘿嘿樂了,「哪有空洗頭?」他的臉被太陽曬的黑紅黑紅,頰邊還起了皮,唇裂面焦,如果不是人生的溫雅端正,全靠氣場撐著,真跟田里老農沒什麼區別。
  
  「阿嬌多抓抓頭頂,那裡好癢癢。」許清嘉是何許人也,一早看到自家老婆色厲內荏,又瞧她連眼圈也是青的,便知她不曾休息好,恐怕擔心的厲害,心裡不知樂成了什麼樣兒。方才進門之時,大舅兄又悄悄指著先一步進房去給他準備換洗衣物的妹子叮囑:「這一個月吃不好睡不好,我瞧著擔心你的厲害。還不哄哄她」
  
  原本這些事情他自己也做得了,自阿嬌懷孕之後,家事都不曾讓她沾手。不過為了讓她安心,這才由著她。見她將自己扒光了細細察看的可愛模樣,還繃著小臉可見氣狠了,便恨不得將她攬在懷裡狠狠親幾口,只是老婆大人正在發怒,還是讓她發洩發洩的好。
  
  頭皮被她抓的很是舒服,她抓完了還拿指腹按摩頭頂,許清嘉舒服的閉著眼睛直哼哼。洗完了頭髮,胡嬌又拿著水瓢舀水沖洗,拿絲瓜瓤搓背,搓出來一道道的泥印子,指尖在他背上戳戳:「真髒!」兩個人都不曾提災區百姓的慘烈。
  
  許清嘉在外奔波一月,見到轄下百姓受災慘狀,這一個月連覺都沒好生睡過,回到家裡泡在浴桶裡才覺乏的厲害,彷彿一身勞累此刻才敢鬆懈了下來。
  
  洗著洗著幾乎睡著。
  
  等沖洗乾淨,胡嬌又拿了乾淨衣衫讓他穿了起來,扶他去床上歇著。許清嘉怕傷及她腹中胎兒,盡量將全身重心放在未受傷的左腳上。
  
  胡嬌將他安頓在床上之後,拿了乾淨的白布過來,解開他的傷腳,但見右腳面上被砸的血肉模糊,都有幾分出膿的跡像,用燒開的淡鹽水清洗了,又撒了藥粉,輕手輕腳包好了,這才喚臘月提飯過來,在床上擺飯。
  
  灶上婆子早煲好了菌子雞湯,又下了鮮雞湯餅,並時蔬小菜,兩碗熱湯餅下肚,許清嘉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要拉著胡嬌說話。臘月上前來撤了飯桌,胡嬌問了問,得知胡厚福已經在自己房裡吃完了,並且說他要午睡,胡嬌索性脫了鞋子外衣,也鑽進了被窩,靠進了許清嘉懷裡,摟著他的腰輕拍了兩下:「我困了,你陪我睡會兒。」
  
  她從來都是精神頭十足的,何曾有這種倦態?
  
  許清嘉心知肚明,這是看著他累了,所以要他休歇。他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下,又順著小鼻頭親到了嫣紅的唇上,做了沐浴時就想做的事,摸了摸她的肚子,感覺到小傢伙在裡面已經漸漸長大,這才放心睡去。
  
  房裡一時靜了下來,在外屋候著的臘月悄悄掩了門出來,一直在院子裡立著的胡厚福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睡了?」
  
  臘月點點頭,他這才高興道:「給我盛了湯餅來,等我吃飽了去園子裡轉轉。」
  
  許清嘉回來了,他也出來日久,是時候回滬州去了。
  
  夫婦倆一直睡到了日影西斜,才醒了過來。都不想動,看著對方傻樂。
  
  許清嘉摸摸她睡的紅潤的臉蛋,輕笑:「傻笑什麼呢?」
  
  胡嬌輕戳他臉上掉皮的地方,嫌棄的笑:「真醜!嫁了個丑夫郎!」
  
  許清嘉做怪臉嚇她:「哪裡丑了?哪裡丑了?竟敢嫌棄為夫丑了!」兩個人額頭相抵,都能從對方眼裡看到淺笑的自己。
  
  胡嬌用鼻頭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樑,壞笑:「本來以為嫁了個白面俏郎君,哪知道出門一趟就醜的不能見人了,這下可怎麼好意思領出門去?」
  
  縣令大人笑出聲來,「原來我從來不知道,阿嬌竟然喜歡白面俏郎君。你不是喜歡阿牛哥那類的嗎?」膀大腰圓的粗漢子。
  
  胡嬌萬不曾料到他還記得舊事,此刻翻出來取笑她:「小心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縣令大人撫著胸口惆悵歎息:「自家未來的媳婦兒竟然喜歡上了別人家的小子,為夫真是……心都要碎了!」被胡嬌揪著衣領要扒衣服:「我瞧瞧碎了沒!碎了沒!」提起舊起,亦只有無限歡喜。
  
  又繃不住大笑出聲:「誰讓你身無二兩肉,手無縛雞之力,你瞧瞧阿牛哥力氣多大!」又佯裝暢想:「若是阿牛哥與我捉對廝殺,恐怕也能打個旗鼓相當!」
  
  這下引出了縣令大人的醋意,在她耳珠上輕咬一口:「阿牛哥就那麼好?」若非怕她笑的太厲害岔了氣,都要呵她癢癢了。
  
  胡嬌大樂,「以前是覺得讀書人腸子彎彎曲曲,不知幾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阿牛哥多裝簡單啊,只要吃飽穿暖,肯定沒別的想頭,撐死了想著多掙點銀子。」她眼神忽爾轉幽,定定瞧著他,許清嘉瞧得清楚,目中幾多情意,這般柔情的眼神,竟然是從未在她眼中瞧見過的,「現在瞧著,還是白面俏郎君好!雖然上了兩歲,丑了許多,可是依舊貼心!」
  
  她不是個會說甜話兒的,尋常耍無賴多過撒嬌,能從她嘴裡聽到這句話,許清嘉的眼睛都亮了,將她小心摟在懷裡,感覺到她鼓起來的肚子正好頂著他的肚腹,正欲說兩句甜言蜜語,卻忽覺得肚皮上動了一下,他低頭去瞧,兩人肚皮貼著肚皮,中間再無縫隙。正奇怪,肚皮上又動了兩下,頓時訝然:「這是……」
  
  胡嬌一動不動,任由肚子裡面的小東西隔著肚皮踹它爹,唇邊笑意柔的能溢出來。
  
  「它……它動了動了……」
  
  夫妻兩個都不敢動,只等肚子裡的小東西又動了四五下不動了,縣令大人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好像方纔他連氣息都屏住了。
  
  過了幾日,胡厚福又置辦了貨物回滬州而去了。他將妹妹投的銀子翻出來的利潤又盡數投了進去,雄心勃勃:「等哥哥給你掙銀子置田買大房子!」還是像她小時候一樣,似乎一切都能被他一肩承擔。
  
  胡嬌許是快要當娘,近來竟然有了些多愁善感的情緒,胡厚福臨走之時,她都控制不住要落淚,被許清嘉攬在懷裡,才覺好受了些。
  
  「哥哥,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胡厚福應了,又與她依依不捨:「等哥哥下次回來,就以看見小外甥了!」又叮囑許清嘉:「早點請好了產婆,小心照顧著。這丫頭毛毛燥燥,妹夫就多操操心。」
  
  「大哥放心!」
  
  許清嘉的腳還沒好,這幾日一直是胡嬌照顧換藥,經過了此次地震,夫妻倆更覺親近不已,用臘月跟灶上婆子的話說:「大人跟夫人最近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若非前衙有事要處理,夫妻倆都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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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由於許清嘉在災情面前處理得當,上報之後,受到了朝廷的嘉獎,想來年底的考評一個優字是跑不了的。反倒是鄰縣曲靖縣令鄭河,地震當日正在尋歡作樂,事發之後又沒有及時上報處理,還未一個月縣裡便傳開了時疫,加之地震之時被屋舍壓死的百姓,曲靖縣人口一時去了十之四五。此事惹的府君大怒,上報朝廷。原本鄭河應該會受到懲除,結果朝廷通報還沒下來,鄭河也染了時疫而去,一家子十來口人只剩了個老僕與小兒郎,此事只能作罷,上面另行委派了官員前來任曲靖縣令。
  
  恐怕後來官員對鄭河恨了個半死,甫一上任就接受個爛攤子,還是個時疫重災區,誰知道會不會步了鄭河的後塵。
  
  南華縣這邊是許清嘉親自跟著處理的,當時強硬出手,制止夷人水葬,及時掩埋了災亡之後的遺體,還親自帶人查看水源是否潔淨,反覆強調入口的水源食物必須是潔淨的……各種注意事項讓差役們一遍遍傳話,要求災民必須做到。又發動民間醫者開藥方用大鍋煮防時疫的藥草,身在災區的百姓吏胥皆飲。
  
  當時條件艱苦,很多百姓覺得縣令大人要求太多,而且又制止夷人水葬,引的不少夷人對他很有些不滿,結果沒過多久,曲靖時疫爆發,消息傳到了南華縣各村寨,眾夷人才對縣令大人感激的五體投地!
  
  若非縣令大人的強硬,恐怕南華縣也早有了時疫。
  
  更何況許清嘉親歷親為,走過了南華每一處受災的村寨,極大的安定了人心,都道別瞧縣令大人是個文弱書生,可是做起事來毫不含糊,如今的南華縣,夷人對縣令大人敬重不已,本地富紳們也不敢起一絲輕視之意,不等他開口就將各自家中庫存的草藥糧食捐了出來,給災後無家可歸的百姓。
  
  雖說許清嘉上任,大家捐款頻繁了點,可是都用於縣裡的事情,又得了慈善的美名。反倒是許縣令,並未貪得一文進自己腰包,極為難得。而且這些富紳也會算一筆帳,比之從前朱庭仙在時每年的孝敬供奉,入了他的私庫,還有明面上繁雜的苛捐雜稅,許縣令倒是不會胡亂收稅,自他上任以來,算一算竟然比之朱庭仙在任上時沒有名目灑出去的銀子要少了很多。
  
  何樂而不為?!
  
  夷人擅歌善舞,沒過多久便有夷人百姓將許清嘉的德行編了歌謠傳唱,縣令大人在夷人之中的聲望一時極高。就連府君韓南盛亦風聞此事,與幕僚言談之間頗為感慨:「虧得南華縣令是個人才,不然再出一個鄭河,豈不讓上面以為我手底下全是草包!」到那時候,他年底的考評豈不是也要受影響?
  
  雲南郡太守一職,肩負著內撫獠蠻,外抗吐蕃之重任,與軍方合作關係密切。韓南盛在位多年,此次曲靖時疫,為防染了時疫的災民四處流散,他與定遠軍及時聯絡,封了曲靖染了時疫的村寨,只許進不許出,以防時疫擴散。又徵召大夫在疫區村寨出入口熬煮湯藥,令百姓前來領藥,只不過所起效果甚微,最後甚至有整個村寨在地震之時逃過一劫的百姓都死於時疫之手,令人扼腕。
  
  因此,新任的曲靖縣令湯澤新官上任,才到了郡守府,韓南盛便傳召了許清嘉前來,道是讓湯澤取取經,其實也是想要給湯澤一個警示,別落到前任鄭河的地步。
  
  此次地震,除了重災區曲靖線,還有別的縣城也受了些波及,只是都不及曲靖線嚴重,也有只倒塌四五座屋舍又或者死了一二名百姓的,不過都是湊巧了,算不得什麼。
  
  韓南盛考慮到此次讓他大丟臉面的鄭河,索性將全郡縣令都召到了郡守府,等於樹立了一個廉政愛民的典型。去年的時候,作為在百夷之地推行縣學,漢化眾夷的官員,許清嘉就被韓南盛樹過一次典型,沒想到今年災情一出,許清嘉又大大的露了一回臉,有好幾個縣的縣令都在私底下竊竊私語,對他都產生一種「同齡人看優秀的隔壁孩子」的感覺,總之沒辦法親近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此次災情的後遺症,胡嬌對許清嘉被上官召見一事雖然不會阻攔,可是許清嘉出門的當日她死活扒著車門,也要跟著眼往州府。私心裡講,除了怕路上顛簸些之外,許清嘉也捨不得與她分開,最後只得扶了她上車。
  
  胡嬌早就準備好了東西,等她上了車,臘月便挽著個小包袱子坐到了車轅上,與縣衙的車伕老馬頭相識一笑:「馬叔,勞煩了。」
  
  縣令夫人的貼身丫頭,整個縣衙哪還有不認識的。
  
  馬車起先,許清嘉將胡嬌攬在懷裡,讓她靠著自己坐安穩了,又生怕顛著孩子,每行一段路總要問問感覺如何,胡嬌在家中安胎已經數月,此次有機會出門,簡直能用雀躍歡呼來形容,哪裡會覺得不舒服。
  
  被問了四五次之後,她便回身摸摸許清嘉的額頭:「敢是讀書讀傻了?」
  
  許清嘉在她額頭輕彈了一下:「這是又編排我什麼呢?」
  
  「哦,原來沒傻啊。不然我還當夫君記不住,所以才要問我四五次。」她笑的狡黠,被許清嘉在臉蛋上擰了一把:「壞丫頭!」
  
  胡嬌還頗為委屈:「我這不是看你腳上傷沒好,一個人出門在外又不放心,索性便跟了你來,也好給你換藥。我連白藥粉都準備好了。」一副我為了你好你還不領情的樣子。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出來玩的!
  
  許清嘉也不戳破,到了州府,先將她安頓到了客棧,見她沒什麼不適,人也很精神,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倆個乖乖呆著啊,等我回來了就帶你們出去吃好吃的。」立逼的胡嬌答應不胡亂去外面跑,這才起身往郡守府去了。
  
  湯澤新來,又聽說是要來收拾一個爛攤子,心內惴惴,見到了府君也是垂頭聽訓。郡守府僕人來報,許縣令來了,但見韓南盛緊蹙著的眉頭都鬆開了,立刻笑了起來:「快請快請!」
  
  待從外面一瘸一拐走進來個官員,臉上好幾塊都曬的掉了皮,人又說不出的清消瘦,定睛一瞧也有些不能相信,這還是……那個翩翩公子許榜眼嗎?
  
  許清嘉向韓南盛見禮,韓南盛見他這慘樣,忍不住問:「這是怎麼了?腳……」他報上來的只是災情以及災後重建,可沒說自己受傷了。
  
  「去災區的時候不小心砸傷了,過些日子就好了。」許清嘉似渾不在意,倒讓韓南盛更為驚訝。當官的從來只知誇耀,沒有功勞也要變成有功勞,一分功勞恨不得自誇成十分功勞,似許清嘉這種受了傷卻悄悄隱瞞了下來的,還真是極少得見。
  
  若不是他召見許清嘉,恐怕等許清嘉腳好了,他都沒機會知道。
  
  韓南盛立即遺僕從去外面請給自己瞧病的大夫:「這位林大夫家中出過御醫,後來告老還鄉,他跟著習了多少年醫,醫術都是遠近聞名的,讓他瞧瞧也好。」
  
  「沒什麼大問題,怎好勞動?」許清嘉再三勞動不過,這才謝了他。
  
  「今日便住在府裡,等休養幾日再回去。」
  
  這次許清嘉卻沒有應下來,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府君好意,下官原本應該拜謝受了才是。只是……此次內人不放心下官,也跟了來,下官將她安排在客棧裡。內人又懷著身孕,所以……府君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下官還是在客棧陪著內人的好。婦人家膽子小,這次可把她嚇壞了。」
  
  韓南盛還真當許清嘉的內人膽子極小,這才跟了來,卻不知胡嬌實非膽小婦人,而是膽氣十分的壯。
  
  許清嘉一進門,韓南盛便只注意到了許清嘉的傷處,幾句話之後,才向他介紹湯澤,「這是新上任的曲靖縣令,原想著你處理震後災區,也算有幾分經驗,便召了你來與他傳授幾招。」話才講完,見許清嘉與湯澤相視而笑,這笑容還有幾分古怪,韓南盛一想便笑了起來:「看我都糊塗了,你們可是同科進士。」
  
  湯澤與許清嘉都笑了起來。
  
  「下官剛還想著,這個處理震後災區有經驗的會是誰呢?沒想到大人讓我見的竟然是榜眼郎。許縣令在哪都是出類拔萃的,當初下官還向他討教過功課呢。」當時二人在長安城考試之時,投住在同一家客棧,後來又成了同年,也算有緣。
  
  「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韓南盛便笑了起來。
  
  不多時,林大夫前來,韓南盛令許清嘉入內,由林大夫拆開了他腳上包紮的白帛,又細瞧了一回傷處,便出來稟報韓南盛:「這位郎君被砸傷了腳背,傷了筋骨皮肉,當時又沒好好治療,以後行走倒沒什麼困難,只是腳面上皮膚曾經有些潰爛的跡象,雖然後來處理了,疤是褪不掉了。」
  
  許清嘉一瘸一拐走了出來,謝過了他,又道:「男人的腳也沒什麼關係。」接過林大夫開的藥房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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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胡嬌如今已經五個月了,肚腹隆起,行走卻十分的利落。
  
  許清嘉走了有半個時辰,她便扒著客棧的窗戶往外瞅,已有幾分坐不住了。臘月跟了她小半年,也知道她最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心裡暗暗擔心她要往外跑,一見她把裝銀子的荷包往袖子裡揣,又收拾頭髮下意識就要攔。
  
  胡嬌收拾好了頭髮,繞過臘月便往外走:「你這丫頭好不曉事,許大哥腳是不是受傷了?」臘月點頭,這跟夫人您要去外面玩有什麼關係?
  
  胡嬌見她傻傻呆呆,瞧不清其中關竅,只能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笨丫頭!夫君腳上受傷,筋骨受損,原本便不能出門,若非府君相召,他又豈會跑到州郡來?此番來是公事,公事完了咱們自然要回去的。不趁著他忙趕緊去街上轉轉,難道等他回來,讓他拖著傷腳陪我去逛街?」
  
  臘月想一想,似乎是這麼個道理。
  
  她被買來的時候,胡嬌已經不能做劇烈運動,因此還不知道胡嬌的本事。
  
  「可……可是夫人,大人回來了若是不見了你,可如何是好?」
  
  「跟客棧櫃檯那的掌櫃留個口信不就行了?」胡嬌見她呆呆傻傻,只一門心思糾結在「要嚴格執行縣令大人的命令不讓夫人出門」這件事情上,知道不能再跟著她歪纏下去。這丫頭是個實心眼的,認準了一件事就要老老實實完成。
  
  「我都五個月了,再不出門親自給寶寶挑些東西,難道讓你去挑?」
  
  臘月想想自己可憐的消費經驗,沒賣到縣衙之時,家裡窮的快要揭不開鍋了。後來大哥要娶妻,娘親便將她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是至各村村寨寨收這些適齡的孩子的。她落到人牙子手裡學了兩個月規矩,便被拉出去給各式買主相看。
  
  有白髮須翁,看著她們一同出來的春花雙目都要發出光來,買了春花的時候,她嚇的一顆心咚咚跳,雖然不太清楚落到白髮須翁手裡會有何種結果,但那老翁的眼神總不會讓人覺得愉快。
  
  還有面目嚴苛的婦人,高坐在上首,挑人跟挑牲口似的,除了看手指甲乾淨不乾淨,還要看牙齒整治不整治,還要挑伶俐會說話的。
  
  臘月嘴笨,只會老老實實幹活,且不知變通,到了最後雖然怕自己落到不堪的境地時去,可是更怕自己賣不出去,砸在牙婆手裡。
  
  落到縣衙,純粹是意外。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更何況許清嘉夫婦都待人和藹,並無架子。
  
  臘月還當官眷都是很嚇人的存在,相處日久才知,自家夫人一點也不嚇人,只是天性好玩,頗有幾分孩子氣,要縣令大人多操心而已。
  
  她自己,長這麼大,完全沒花過一文錢,也就是進了縣衙幾個月才有了月例,慢慢的攢了些錢,卻還沒花過。
  
  女人天生對購物沒有什麼抵抗力,臘月被胡嬌三兩句便繞了進去,悄悄摸摸自己藏銀子的地方,唇角露出個羞澀的笑意來。
  
  ——她最近發育了,小衣兒緊了起來,很想扯點布回來做個小衣兒。只是整日要跟著夫人,實沒空逛街。
  
  主僕二人與客棧前台掌櫃留了句話,只道許清嘉來了跟他說一聲,她們去街上轉一轉便回來。
  
  韓南盛請林大人給許清嘉看腳,卻是大有深意。
  
  大周為官者,不但要面無缺憾,還得身體健全,不能有殘疾。許清嘉好好一名少年郎,如果因為求助災民而瘸了腳,那此後仕途就別想了。
  
  他才挖掘到這名踏實肯幹的基層官員,可不想因為一次地震就少了這條臂膀。
  
  既然許清嘉不會殘疾,他又與湯澤是同年,瞧來也有幾分交情,索性便道:「不如此事湯縣令跟許縣令自己討教,本官不過是中間人,橋已經搭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曲靖縣出一個鄭河就可以了,多一個那是萬萬不能,不然一縣百姓都要葬送在兩任縣令手裡了。
  
  有了韓南盛這話,他又擺明了「讓你們互相交換課業」的態度,二人索性告辭,準備尋個地方好生溝通一番。湯澤是考中進士之後就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完全未曾做過官,忽然被委派做一任縣令,況且又是個誰也不願意來收拾的爛攤子,若非是他身家背景不夠,恐怕也早躲的遠遠了。
  
  此事說起來好笑,鄭河一死,韓南盛上奏京師,災區曲靖縣缺一名縣令,望上面速速派一名縣令下來。申請打上去之後,主管官員調動陞遷的吏部尚書裴舉原本是能作主的人,但如今曲靖還有時疫,曲靖縣令很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使,他自然不願意推自己一系的人出去吃這苦,還落不著好。便向與他不和的政敵一系下手。
  
  奈何誰都知道雲南郡最近有災情,還有時疫,明顯不是個好差使,又在蠻夷之地,都有推卻之心,於是扒拉來扒拉去,便在前年入了翰林院的庶吉士裡面挑揀,最後沒有任何背景的寒門進士湯澤便進入了大家的視線,最後被推了出來,成了新上任的曲靖縣令。
  
  湯澤在酒樓舉杯苦笑:「許郎有所不知,若非如此,我哪那麼容易授官?」他當初還同情過許清嘉被授了九品縣丞,沒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竟然比許清嘉還要糟糕。
  
  至少許清嘉當初沒有生命危險,他這說不准連自己的一條命都要搭上。
  
  「我連妻兒都不敢帶過來,就怕會有什麼事兒。」湯澤飲一口酒,便苦笑一聲,「走的時候,妻兒哭的肝腸寸斷,生怕我到了曲靖有個三長兩短。」
  
  他現年二十五六歲,十六歲成親,長子也已經八歲了,長女五歲,如今湯妻肚子裡還懷著一個。
  
  許清嘉不知如何勸導這位同年,只能告訴他:「湯兄有所不知,府君是很好的上司,曲靖……我是沒去過,不過聽說有定遠軍守著,想來不會出什麼亂子。湯兄此去,只要善後即可。」又將自己在災後處理的辦法講了一講,正講到夷人水葬的習俗,隨意往樓下一瞟,頓時神色大變。
  
  樓下對面,正有名孕婦提著一串東西,身後跟著個提了許多盒子的丫環,二人正走到街邊一處木刻板畫的攤子面前,低頭細細的挑著。身側還有一主一僕兩名女子也正挑著,卻有兩名衣著鮮亮的男子走了過來,掀翻了那木刻板畫的攤子,差點砸到了那名孕婦,倒是孕婦身旁的女子被砸中了胳膊,與那兩名男子據理力爭起來。
  
  許清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忙向湯澤抱拳:「湯兄稍等片刻。」起身匆匆向著樓下而去了。
  
  湯澤正聽的出神,見他匆匆下去,便從窗戶往外瞧去,正瞧見樓下對麵攤子上發生的一切,兩名衣著鮮亮的男子伸手要去摸一名女子的下巴,那女子氣憤已極,似乎正與他們爭執著什麼,差點被人摸到了下巴,卻有一名小腹微隆的婦人將那女子拉到了身後,揪著不依不饒上前的男子的衣襟,隨手將那男子扔了出去……扔了出去……
  
  湯澤還當自己眼花,細瞧那婦人體態還是個孕婦,居然……有這麼大力氣。另外一面男子見同伴吃了虧,立刻便堵到了那婦人面前,婦人將那男子提起來,正欲拋出去,方纔還同他侃侃而談的許清嘉已經趕了過去,喊了一聲:「阿嬌——」
  
  然後……那婦人就跟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嗖的一下將手裡的男子扔了出去,將手在裙側擦了擦,背到了身後去,笑瞇瞇迎了上去,「夫君,你怎麼在這裡?」
  
  婦人身後跟著的小丫環手裡提著的一堆盒子啪啪啪全都掉到了地上……
  
  湯澤的嘴巴都張大了。
  
  這個……這個不會是許榜眼當初非要回家娶的娘子吧?
  
  當初榜下捉婿,有人羨有人妒,也有人覺得許清嘉一介寒儒,竟然能攀上朝中二品大員,趕著燒冷灶,以後也好多條路,哪知道他拒了此事回鄉娶親,大大出乎旁人意料。
  
  倒是有不少人都覺得他傻透了,娶個高官女子,大不了將滬州訂過親的小戶人家女子納為妾就好了。也算是全了當初姻緣,何必因為一個尋常女子而斷了前程呢?
  
  湯澤在高處看的分明,那兩名衣著鮮明的男子被婦人扔出去之後,又羞又惱,灰溜溜跑了,而當初在京中不沾女色的榜眼郎小心翼翼將女子從頭到尾細瞧了一遍,似乎生怕掉了根頭髮絲。瞧完了見她無礙,便牽住了她的手,也不知夫妻倆在說些什麼,許清嘉似乎很生氣,那女子薄笑嬌嗔,竟然逗的榜眼郎無奈笑了,手指在她額頭點了一下,神情無奈至極。
  
  沒想到榜眼郎也會露出這般無奈的笑容,湯澤心中悶笑。
  
  被救的女子向許清嘉夫婦道了謝便走了,許清嘉牽著婦人的手緩緩走了過來,身後小丫頭收拾好了東西,磨磨蹭蹭跟在他夫婦身後,也不知是怕受責罰還是怎的,落了他夫婦有四五步遠。
  
  湯澤收回了目光,心下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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