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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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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寵

  千百顆蚌珠五色斑斕,大如巴鬥,用晶瀾絲絛連串垂落下來,照得整座宮殿光華蕩漾,纖毫畢現。

  四面玉柱金階,丹梁碧簷,獸爐噴香,瓊樹搖光,極盡富麗奢美。我從堆滿卷軸的龍櫻木案上抬起頭,瞥了瞥下首的隱無邪,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隱首座有心了,這些東西想必費了你不少心血。」我的手指撫過青玉卷軸上精美繁麗的暗紋,輕輕摩挲。這批卷軸是隱無邪呈上來的,吉祥天每一處寶庫丹室的明細數額、每一座礦脈經閣的分佈境況盡錄其中。最難得的是,包括吉祥天每一位元長老的背景資料、法力高低、性格嗜好都事無巨細,在卷軸中一一陳述。

  「屬下只是做了幾年的水磨功夫罷了,當不得吉祥之主的讚譽。」隱無邪垂首而立,語聲柔順,態度恭敬。

  「呵呵,怕不止是幾年的功夫吧?」我若有深意地說道,隱無邪的城府毅力、深謀遠慮讓我也為之動容。昔日他與我暗定盟約時,雙方平輩論交。如今形勢變換,他立即適應,對我俯首貼耳,可謂能屈能伸,角色轉換的適應力也是一流。

  「能為吉祥之主效力,辛苦一些不算什麼。」隱無邪仍然低著頭,謙遜地說道。

  我笑了笑:「自家人,何必說這些客套話。隱兄,你為我出了大力,吉祥天一切珍貴資源,我願與你共用。」衣袖一拂,部分卷軸騰空浮起,飛落到隱無邪跟前,「喜歡什麼,隱兄儘管拿去就是。」

  隱無邪眼角微微一跳,躬身後退,面露誠惶誠恐之色:「吉祥之主折煞屬下了,隱兄一詞,屬下愧不敢當。至於吉祥天的寶物,理應全屬吉祥之主,屬下怎能斗膽染指?」

  我不置可否地瞧了他一會,這些卷軸上都是礦山藥園的資料,丟給隱無邪本是一次試探。他若是因為擁戴我而沾沾自喜,居功自傲,就會收下這份厚賜。反之,說明這個人還知分寸,懂進退,我就不必急於卸磨殺驢。

  「嗯,現在的吉祥天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激流暗湧。我以雷霆手段震懾了那些長老們,想必他們是口服心不服的。」我輕輕一笑,背靠在光華璀璨的火焰狀高椅上,手肘支案,托頜沉思。

  昨日,我在狂暴天壑以天道之名挾令一干長老。隨後,便挑選了一座最富麗堂皇的宮殿作為落腳處,菩提院和天刑宮則交給了隱無邪和黃鸝。

  沒了蒼穹靈藤的威脅,許多長老便有點蠢蠢欲動,對我的態度多是冷淡敷衍,只是沒人敢挑頭鬧事。我也一改前態,沒有動輒出手,反而溫言相慰一番,把吉祥天的實權劃分給隱無邪、黃鸝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老,自己點滴不沾。

  在眾多長老面前,我刻意籠絡隱無邪,對其多加讚賞。用意無非是把他逼得和眾人對立,不得不和我一條道走到黑。果然,隱無邪很快入宮求見,徹底倒向了我這一邊。

  「一部分長老自視過高,冥頑不靈,吉祥之主無需過慮。」隱無邪沉吟道。

  「哪些長老該打壓,哪些長老該拉攏,哪些長老要清除,想必你心裡已經很清楚了。但眼下不是動手的良機,需等我收服魔剎天歸來。」我心念一動,一道弦線激射而出,化作烈火,將案上的卷軸捲入熊熊焰光。

  不眠不休地看了一夜卷軸,裡面的資料已被我熟記。頃刻間,卷軸無聲無息,燒成飛灰,而龍櫻木的幾案分毫不損,連一絲焦痕也未見。得到道輪的天道法則之後,我在法術上的拿捏得心應手,精微處的控制遠勝從前。

  隱無邪點頭稱是,猶豫了一下,他低聲道:「海武神已經在殿外等候很久了,是否……」

  我心頭一熱,眼前浮現出海姬的如花玉顏,隨即緩緩搖頭:「先公後私,讓她再等一會。」既然坐上了吉祥天這個位置,我的私事就要暫時放到一邊。一個以女人為重的吉祥之主,是無法服眾的。

  何況情欲之道既需釋放,也需壓制。

  隱無邪眼中閃過欽佩之色:「吉祥之主以天道大業為重,難怪有幸得享天寵。」

  「天寵?」我直視著他片刻,冷冷一笑,「原來你多年苦心籌謀,想要的竟然是天寵!」

  隱無邪低下頭,避開我淩厲的目光:「屬下不敢有此妄念。」

  我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經得到了嗎?」

  隱無邪呆了呆,不解我話中之意。我長笑道:「你還不明白麼?一旦征伐天下,統一北境,我就是天!我的器重,就是天寵!」

  饒是隱無邪老謀隱忍,也不由被我的話嚇了一跳,抬起頭震驚地望著我,嘴唇微微抖索,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有沒有想過,北境是什麼?天道意志是什麼?」我推案而起,一步步走下金碧輝煌的臺階,來到隱無邪跟前。

  「說穿了,北境僅僅是一個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東西。所謂的天道意志,便是天地運行的至理法則,包含了成、住、壞、空。」我深深凝視著隱無邪,望著他噤若寒蟬的樣子,心中輕蔑暗笑,「如今北境到了壞的階段,天地即將破滅,眾生難逃一死。若只是為了順應天道,我何必煞費苦心,統一諸天?自顧自修煉突破,逃出這個天地才是正理。」

  隱無邪面色變換數次,許久澀聲道:「若能得享天寵,必然可以躲過此次劫難。何況只要殺了楚度,去除北境毒瘤,天地的破滅就能大大延緩。」

  我森然一笑:「與其想躲想拖,不如將天地意志換成我的意志。如此一來,天道法則會被我的大道法則取代,從此沒有成住壞空,天地自然不會毀滅。」

  隱無邪愣愣地盯著我,失魂落魄了半晌,喃喃自言自語:「原來你的野心比我大得多。」

  「你可以下去了,讓海姬進來吧。」我沖他擺擺手,轉身走回高椅前,出神地望著珠光寶氣的華美殿宇。

  北境意志、天地法則,在我吸收了道輪精髓之後,已經可以隱隱觸碰。

  正因如此,我心中冒出了異常大膽的念頭,要取天地意志而代之。這個念頭想要真正實施,只能步步摸索。

  但此念既生,欲望已如野火燎原,不可抑制。

  從此,北境眾生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會在一統北境的戰爭中,成為情欲之道的一次次體驗。他們的哭,他們的笑,我會一一領略,沉浸其中,但不執迷。

  從此,整個北境諸天便是我得證大道的棋子,即使生死大敵楚度,也不過是其中一環。

  從此,我就是眾生的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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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0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需純粹

  等了片刻,海姬沒有進來,空空玄倒是一溜煙竄入大殿,眼珠骨碌碌地四下裡亂轉。

  「咦,你的氣息又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更厲害了,比我過去的主人都厲害!」空空玄跳上橫樑,詫異地打量著我,順手把一盞八角紫煙琉璃燈塞進懷裡。

  「得了點好處,或許是壞處。誰知道呢,將來才會清楚。」我搖搖頭。

  「給,這是你要的東西。」空空玄從笠帽裡掏出一大把芥子袋,「砰砰」丟到案幾上。

  「收穫不少啊。」我打開其中一隻芥子袋,往裡瞥了一眼,伸手一拂,將所有的芥子袋捲入袖中。

  「下次別讓我幹沒什麼挑戰性的活了。」空空玄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這會讓我覺得很寂寞的。」

  「不是寂寞,是無聊吧。」我瞅了瞅空空玄,見他擠眉弄眼的樣子,不禁心中一動,「你還做了什麼?」

  空空玄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我在每一處寶庫裡,都留下了『楚度到此一遊』的字跡。」

  我啞然失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你越來越有盜賊宗師的風範了。」

  空空玄呆了呆:「其實我只是閒得無聊。」

  我哈哈一笑,摸出小火爐:「等我忙完手頭上的事,一定陪你去靈寶天破解玄機寶庫,把芝麻的芳心偷到手,添上你盜賊宗師生涯最輝煌的一筆。」

  「你錯啦,盜賊宗師最輝煌的一筆,是生一大窩小盜賊啊!」空空玄興奮地雙目放光,連翻了百來個筋斗,鑽進了小火爐。忽而,他又從火爐裡探出腦袋,幸災樂禍地說道:「海姬在外面傻站著,好像不太開心啊。」

  我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宮殿。瑰麗巍峨的宮門口,海姬背對著我,手扶殿柱,孤單的影子投落在玉階上,仿佛隨風搖曳,淒涼無助。

  我默默走到她身後,猶豫了一會,伸出手臂,輕輕環住她纖長的腰肢。

  海姬玉軀劇烈一顫,埋下頭,滿頭金髮像閃亮的河流垂瀉下來。我聞到熟悉的發香,在無聲中幽幽散開,仿佛無數往事散落。

  一時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抱歉,隔了這麼久,才來見你。」我輕輕歎了口氣,海姬香肩微微聳動,仍然沒有說話。

  「其實,我並不願意現在就見到你。無論是鳩丹媚,還是甘檸真,我都不想和你們有太多牽扯。」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道,「因為我要做的事太危險,太瘋狂。我不怕死,我真的可以笑著接受失敗。但你們不可以。」

  「我的確可以陪著你們,躲到與世隔絕的角落,在天地毀滅的一刻,抱著一起死去。但那樣的林飛,還是我嗎?或許曾經是我,但現在的林飛,已經變了。」我喃喃地道,感到海姬的腰肢漸漸僵硬,滲出涼意。

  「變的不是對你們的情意,而是我自己。」我雙手一緊,將海姬摟進我的胸膛,緊緊相貼,我的心跳仿佛和她連在了一起。

  「碧大哥娶了琅瑛,他變了,因為他無法面對不再純粹的刀道。晏采子離開了檸真的母親,他也變了,因為他無法面對一份不再純粹的愛。比起我,他們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什麼都要完美,都要純粹。」

  「可我只是個俗人,即使道境再高,力量再強,我骨子裡,終究是個從大唐來的俗人。我的情愛,無需苛求什麼完美和純粹,所以即使我變了,也不會對這份情愛有所懷疑,更不會對自己有所懷疑。」

  「我仍舊可以為你死,不會有半點猶豫,但我不會為你們拋下一切,這是不同的,你明白嗎?」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海姬柔軟的臉頰,觸手處,一片濕涼。我心頭一震,海姬霍然轉過頭來,滿臉淚水,泣不成聲:「可是我很擔心你啊!看不到你,也沒有你的消息,我怕哪一天你消失了,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

  我心中一疼,吻去她臉上冰涼酸澀的淚水。海姬嗚咽道:「你的世界很大,可我的世界很小,小得只有你。無論是檸真,還是鳩丹媚,她們都和我一樣,你明白嗎?」

  我默然無語,半晌道:「我明白。」

  又過了許久,海姬的情緒才稍稍平息。我召出一隻月空雁,抱起海姬,坐上雁背,飛向吉祥天的高空。

  風聲呼嘯,高空清冽的空氣讓人心胸一爽。俯視而望,錦繡山河盡在腳下。

  「我會盡力,讓我們永遠在一起。」我道。

  「對不起,光顧著生你的氣,你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海姬頭枕在我的腿上,美目依稀淚光閃爍。

  「怎麼能算是吃苦呢?都是對道心的磨礪。」我撫摸著海姬凝脂般的嫩滑肌膚,挑了一些重要的經歷,輕描淡寫地說了一番。

  海姬聽得一驚一乍,時而花容失色,時而破涕為笑,像變成了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我心中隱隱作痛,如果北境破滅,我能護著她們安然離開麼?碧大哥、無顏、空空玄他們又該如何?

  唯有取天道而代之,才是兩全之策。我一邊思忖,一邊柔聲安慰海姬,極盡甜言蜜語,手口並用,才好不容易把她哄開心了。

  海姬貼著我,咬住我耳朵,似怨似嗔地道:「你和鳩丹媚一定做了不少沒羞的事。」

  我心頭一蕩,突然想起空空玄要生一窩盜賊的話語,不由情動,手掌探入海姬高聳的胸脯,順勢一滑,摸上光潤如絲的雙乳,反復摩挲,兩點蓓蕾迅速變硬。

  海姬呻吟著,扭動著,似是推拒又似迎合,臉頰嬌豔如火,白膩如牛乳的乳峰擠出變換的形狀。我一把將她抱坐在我腿上,分開裙甲,撥開褻褲,猛然刺入了一處溫膩濕潤中。

  「輕一些。」海姬嬌呼一聲,修長的大腿用力夾住我的腰,雙臂死死摟住我的脖子,滾燙如火。

  合體之時,情欲交融,我清晰體會到她對我如火如荼的熱烈,如山如海的依戀,以及如泣如訴的痛楚。仿佛我心中有一面晶瑩剔透的明鏡,將她心中的深情一一映照。

  我意識到,吸收了天道法則後,情欲之道也進了一層。仿佛我真的變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人世情欲,輕鬆通透人心。

  許久,海姬癱軟在我身上,輕輕喘息著,享受著高潮過後的溫存餘韻。

  我突然整衣而起,望向遠處。一道道傳訊煙花沖天而起,在空中閃出絢麗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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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勾心鬥角

  「一定是哪裡出事了。」我立在月空雁背上,俯視著下方匆匆奔掠的長老們。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海姬仰起頭,顫聲問道,煙花不時閃過她蒼白的臉頰,幻出明暗不定的光。

  「我會帶著你一起離開吉祥天。」我撫摸著她的金髮,柔聲道,「我怎會讓你留在此地,讓吉祥天的人借此脅迫我?」

  「太好了!」海姬欣喜地抱住我,臉頰緊緊貼在我腿上,美目閃爍著動人的光彩。隔了一會兒,她不解地問:「你不是已經成為吉祥之主了嗎,那些長老們怎麼還會為難你?」

  「我取代道輪,成為天道化身,他們當然不敢明著和我叫板,但暗地裡大可以陽奉陰違,耍些手段。」我解釋道,駕禦月空雁向下疾飛。

  一路上,只見長老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神色焦慮。許多人看到我微微一禮,便不再理睬。也有一些長老急急忙忙迎上來,口稱吉祥之主。

  「發生了什麼事?」我揮手驅散月空雁,走到一名鬚髮雪白的長老跟前。正是這名叫做枯木的長老,在天壑前承認我是天意所屬。

  「天精!我們的人在羅生天發現了大量天精湧入!」枯木長老不安地道,「吉祥之主,莫非北境天地真要壞空?」

  天精入侵?我心神一震,面上不露聲色:「消息屬實嗎?」

  「吉祥之主莫非不相信我們的長老嗎?」一名相貌俊偉,氣宇軒昂,眉心隱隱裂開一條細縫的長老排眾而出。此人名叫楊堅,煉有肉身秘法,向來桀驁不馴,是天刑宮赫赫有名的高手。根據隱無邪的資料,此人和黃鸝長老暗中有一腿。

  「事關天道安危,吉祥大勢,本座自然要問個清楚無誤。楊長老不必多心。」我暗自揣摩,楊堅語含挑釁,到底是本性使然,還是黃鸝示意?

  楊堅冷笑一聲:「天精是從羅生天的迷空島大舉進入的,他們幾乎殺光了當地所有生靈,我們的人是在臨死前,才將消息艱難傳出,絕無偏差。不知吉祥之主,對此有何對策?」

  「還請吉祥之主定奪。」一大群長老跟著楊堅附和道。

  我淡淡一哂,這些老東西先前對我不聞不問,如今倒是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吉祥天的主力還在清虛天,我如果帶著這些心懷不軌的長老征戰天精,怕是要輸得一敗塗地,到時必然聲望大損,搞不好還會窩裡反。

  我目視楊堅,反問道:「楊長老是想為那些被天精殺害的長老討還公道嗎?」他若應承,我索性派他領軍,去和天精拼個你死我活。

  楊堅警覺地看了我一眼,道:「吉祥之主,天望所歸,楊堅怎能越俎代庖?」他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又道:「若是吉祥之主有意討伐天精,屬下願鎮守吉祥,免去後顧之憂。」

  我的目光緩緩掠過眾多長老,有人低下頭,有人面帶嘲弄,有人四顧茫然。隱無邪對我暗暗搖頭示意,黃鸝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隱隱間,一幅眾生百態映照在情欲之道的明鏡中。無論是為了權為了利,為了保命還是為了天道,都逃不脫七情六欲的變化。

  我仿佛又化身神祇,漠然俯視凡人,了然他們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欲望。我突然意識到,一旦情欲之道臻至完滿,那麼只需我一個念頭,便可操控所有生靈的情欲,要他們愛就愛,要他們恨就恨,成為隨手擺佈的傀儡。

  「如今時局動盪,不可輕舉妄動,吉祥天仍需要各位長老看顧,以防天精趁虛而入。」我從容說道,楊堅張口欲言,被我殺氣盈然的眼神逼了回去。

  「不過,本座會獨自遠赴羅生天,查明天精虛實。」我接下來的話讓眾人大吃一驚,楊堅等人的臉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吉祥之主身系天道興衰,不可親身涉險啊!」隱無邪奔出人群,神情焦急,擺出苦苦哀求的樣子。

  枯木等長老也紛紛勸阻,我斷然道:「天精來勢洶洶,本座身為吉祥之主,就要承擔天道興亡,絕無置身之外的道理。我意已決,各位無需再勸了。」對我而言,天精入侵恰好是一次絕妙的脫身機會。我繼續待在吉祥天,做個閒人,不聽使喚的長老就會越來越多。我若強行介入,大權獨攬,只會導致吉祥天四分五裂。所以暫時離開吉祥天,最為妥當。

  何況收服魔剎天妖軍,正名魔主,以及處置葳蕤翡翠都迫在眉睫,不容拖延。

  「吉祥之主親自出手,天精必然望風披靡,我等就在此恭候佳音了。」楊堅似笑非笑地道。

  我微微一笑:「楊長老恐怕無暇坐等佳音了,我另有要事交待你。當初為了圍殺楚度,才派兵佯攻碧落賦,如今此事作罷,我需要楊長老去一次清虛天,知會大軍撤兵返回。」

  楊堅面色微變,他若孤身離開吉祥天,我有的是機會對付他。果然,楊堅堅辭不受,口中道:「司職所在,難以分身,請吉祥之主另派他人前往。」

  我勃然大怒,厲喝道:「本座執掌吉祥天,日理萬機,猶自不惜親身前往羅生天,你的事難道比本座還要多?」

  楊堅眼中閃過一絲懼色,連連後退數步,與一群長老站到一起,方才壯著膽子道:「還望吉祥之主另請他人。」

  我淩厲的目光掃過他身邊一干長老,刻意在黃鸝身上頓了頓,不客氣地喝道:「你等也無暇分身麼?」

  眾多長老眼觀鼻,鼻觀心,個個沉默不語。我譏誚地笑了笑,若他們以為能就此給我難堪,打壓我的威望,還真是打錯了算盤。

  「隱無邪。」我沉聲道。

  「屬下在。」隱無邪極為配合地應道。

  「既然各位長老都忙得不可開交,便由你跑一趟吧。天刑宮的事務,暫時交由枯木長老。」我微微一笑,心平氣和,面上怒色盡去。

  「屬下領命。」隱無邪向我投來佩服的目光。

  楊堅等人一愣,旋即色變。想要開口阻止,卻一時找不到理由。

  一群目光短淺的蠢物,還想跟我鬥!我心中冷笑,向自己的宮殿行去。略一施展以退為進的手段,便輕鬆拿到了吉祥天大軍的兵權。可笑楊堅等人,還以為我想要他們的小命。

  隱無邪跟在我身後,低聲問道:「吉祥之主真要去羅生天嗎?」

  我搖搖頭:「此事不急。」

  隱無邪又問道:「那支吉祥天的大軍該如何安置?」

  我淡淡地道:「找個藉口,駐守在紅塵天,等我來慢慢收服。只要兵權在手,他們這夥不識相的東西再折騰也沒用。你自己也小心點,多帶幾個心腹,以免他們對你下手。順便把脈經海殿的那些女武神也帶上,日後收回羅生天好有個名份。」

  隱無邪點頭稱是,自去準備。我偏首瞧向海姬,笑道:「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你真的和過去不同了。」海姬幽幽歎息道。

  「無論如何不同,你都是我林飛的妻子。」我抱起海姬,魅胎振動,躍入了紅塵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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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回瀾滄

  進入紅塵天的一剎那,我明顯感到一層無形的壁障裹住海姬,要將她硬生生扯回去。

  我立時洞察出壁障蘊含的天道法則,魅胎相應變化,順、逆之力一卸一扯,又將海姬拉了回來。

  與此同時,一股龐大的反噬之力沖入體內,我眼前一黑,喉頭噴血,強悍的肉身仿佛要被碾碎。

  「撲騰!」水花四濺,我和海姬雙雙落入水中。放眼望去,大雨滂沱,水煙濛濛,四周波濤滾滾,湍急奔湧,沿途不見村鎮,只有一座座小山宛如浮島,若隱若現地佇立在江水中。

  「你怎麼了?」海姬拭去我嘴角的鮮血,急切地問道。

  「受了一點法則的反噬,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抱著海姬躍出水面,飛向半空。如今我明悟北境法則,生死螺旋胎醴又告大成,帶著海姬穿越天壑尚且如此費力。試想一旦北境破滅,又如何有餘力保得三女逃脫?

  唯有取天代之,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裡是紅塵天嗎?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海姬吃驚地望著茫茫澤國,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一年前就是如此了。現在天精入侵羅生天,徹底擾亂天道規則,又會進一步加劇北境壞空。」我氣息運轉,雨點還未近身,就化作水汽蒸騰。

  「北境真的要完了嗎?」海姬喃喃地道,「到時所有人都會死吧?」

  「不到最後一刻,怎能輕言生死?」我不以為然地道,大致辨別了方向,直奔瀾滄江而去。

  一路上,人煙荒蕪,死氣沉沉,一些地勢較低的村鎮浸泡在水中,屋牆腐爛坍塌,裡面空空蕩蕩。偶爾在山峰上,可以看到幾座新建起的屋舍,孤零零地佇立在風雨中。

  「總算離開吉祥天了,那個地方的氣息真叫人不舒服。」絞殺突然從我耳孔裡鑽出,繞著我翩然飛舞了一圈,笑盈盈地說道。

  我心中暗忖,難怪進入吉祥天之後,絞殺蟄伏不出,銷聲匿跡。看來她的魔性壯大之後,對吉祥天產生了本能的排斥。

  海姬驚異地看著絞殺,已然完全認不出對方了。好一會,她才相信面前這個妖異的女童就是昔日的絞殺。

  「你想和爸爸永遠在一起吧?」絞殺笑嘻嘻地貼近海姬,悄聲道,「可你的心裡很不安呢,害怕爸爸會變吧?」

  海姬強笑道:「哪有什麼不安?」

  絞殺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芒:「想要爸爸一直疼愛你,其實很簡單啊。如果鳩蠍妖和甘檸真都死了,爸爸就只剩你一個女人了,自然會加倍珍惜。」

  「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亂出餿主意!」我沒好氣地敲了絞殺一個頭栗,她的魔性似乎越來越重了,一出來就蠱惑人心,搞風搞雨。

  絞殺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又道:「嘻嘻,爸爸不去救你的阿蘿師父嗎?」

  我默然半晌,道:「紅塵天大海茫茫,憑我一個人,如何尋找龍鯨的下落?還是先收服了魔剎天的妖軍,再做決斷。」

  絞殺搖搖頭:「爸爸就是覺得自己比阿蘿師傅更重要,想利用阿蘿師父來打擊楚度,何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呢?」

  我沉聲道:「楚度要返回紅塵天,至少等到下一個月圓之時。在此之前,我會盡遣妖兵,將師父找出來。」

  絞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爸爸不會真的這麼想吧?只要你袖手旁觀,坐看好戲,就能毀掉楚度,何樂而不為呢?」

  我歎了口氣,澀聲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沒有師父,就沒有我林飛的今天。這是我欠師父的,就當作償還了。」

  絞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麼說來,爸爸的本心還是想要看好戲的,對不對?只不過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才找出欠啦還啦之類的理由,來拒絕自己的本心。嘻嘻,這就是違心之論吧?」

  「住口!」我幾乎按捺不住,頗覺心浮氣躁。轉念一想,我修為突破,情欲之道也進了一步,魔念自然隨著道心水漲船高,絞殺的撩撥無可厚非。當下,我放緩心情,道:「欲望是需要控制的,算不上什麼違心之言。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毀掉楚度,不必牽連師父。」

  絞殺道:「可爸爸這麼做,是在和『它』公然作對啊。楚度的宿命,原本『它』早已安排妥當。楚度要逆天,就不會服用葳蕤翡翠。為了彌補阿蘿虧損的根基,楚度定然會將葳蕤翡翠送給阿蘿。阿蘿吃了以後,就會變成一個白癡。嘻嘻,這多麼有趣啊,楚度親手葬送了他唯一的牽掛,也徹底毀掉了自己!正可謂環環相套,天衣無縫,一切出自楚度本心,令其自掘墳墓。爸爸,『它』沒有意識,但『它』真的比你想像中更可怕!你要和『它』鬥,千萬要小心啊,別落得像楚度那樣的下場。」

  我無聲苦笑,本來這些事早已定下決議,被絞殺這麼一攪和,我竟然忍不住猶豫起來,「你會幫爸爸的,對嗎?」

  絞殺舔了舔粉嫩的舌頭:「當然,因為我也想吃掉『它』啊。」

  七日後,我抵達瀾滄江附近。按照我當日和阿凡提、龍眼雀的約定,妖軍仍然駐紮在向北的高原地帶。遠遠望去,營帳破敗,旌旗濕漉漉地垂落下來,各種兵器橫七豎八地散亂一地。許多妖怪坐在山頭,瞪著一雙雙疲憊的眼睛,望著天空發呆,任由雨水打濕了全身。

  我微微蹙眉,幾日不見,妖軍士氣竟然低落至此。我落下山頭,長嘯一聲,震得風雨飄搖,連綿的營帳簌簌抖動。

  幾個妖兵無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地站起來,敲響傳訊的警鐘。

  不一會兒,阿凡提和龍眼雀連袂迎出。

  「兩位辛苦了。」我意味深長地道,目光向四周一掃,「碧大哥果真離開了嗎?」

  阿凡提撚須點頭:「我按照魔主的計畫,在軍中散播流言,我和龍眼雀又刻意將其孤立,海龍王只得黯然離去。」

  「是我對不住大哥。」我默然片刻,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龍眼雀,搖頭道:「楚度沒有死。」

  「我們已按照計畫,把楚度的死訊傳出了。」龍眼雀面色一變,阿凡提倒是神色平靜,不見絲毫慌亂。

  「天刑自爆,道輪身死,吉祥天群龍無首。我已入主吉祥天,成為吉祥之主。」我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兩個妖王,淡淡地道,「兩位準備一下吧,我要在此地,正式登上魔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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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魔主

  暴雨如注,號角吹響,妖兵像雨點般覆蓋漫山遍野。

  我立在山巔,俯視軍儀。

  妖怪們有的目光炯炯,昂首挺胸,盔甲錚亮如鏡,刀槍閃閃發光。他們一邊發出陣陣歡呼,一邊雙臂「嘩嘩」揮舞著大幅彩旗,旗幟上亂七八糟地寫著:

  「歡迎魔主大人撥亂反正,來紅塵天蒞臨指導!」

  「魔主林飛生得偉大,假貨楚度死得醜陋!」

  「太陽出來照四方,林飛思想閃金光!」

  ……

  我瞥了瞥侍立兩側的龍眼雀和阿凡提,心知這些妖怪都是兩個妖王刻意安排的。這段時期,他們極盡拉攏、威脅、挑唆、暗殺等手段,收服了部分妖軍。

  饒是如此,仍有許多妖怪心存不滿,不願臣服。他們或是手執兵刃,對我怒目而視,或是故意丟盔棄甲,站姿懶散,光著膀子大聲喧嘩。

  「這些妖兵冥頑不靈,死忠楚度,本該全部殺了,但又怕激起嘩變,所以只暗中處決了幾個挑頭的。」阿凡提低聲道,「屬下行事不力,請魔主恕罪。」

  「這並非阿翁的過錯,是我自己難以服眾。」我心平氣和地道,「楚度積威日久,妖軍信服。我又和楚度仇若水火,他們怎會輕易向我歸順?這是意料中事,阿翁不必自責。」

  我目光掃過,發現還有一部分妖怪神情木然,耷拉著眼皮,鬆鬆垮垮地站著,渾身沾滿泥漿,生銹的兵器拖在地上的水坑裡。

  這部分妖怪的數量在妖軍中最多,他們既不歡呼,也不反抗,目光呆滯,仿佛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背井離鄉,無休止地戰鬥,幽冥水淹加上北境壞空的噩耗,不知不覺磨光了他們所有的勇氣,只剩下心力交瘁,滿身傷疤。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哪裡像是魔主登基大典?倒有點像在辦喪事。

  過去,我屢次想像過自己意氣風發,以橫掃之勢懾服萬千妖眾,登上魔剎天巔峰寶座的情景。誰知如今面對的,卻是一群士氣低落的殘兵廢將。即使那些支持我的妖兵,臉上也流露出沉重的疲憊。

  如果再對這支大軍隨意發號施令,讓他們去做和切身利益無關的事,軍心就會徹底渙散。尋找師傅的下落,我也只能暫緩。

  「楚度沒有死。」我環顧眾妖,沉吟半晌,方才開口說道。聲音清晰明亮,暗含攝魂妙法,在林立的山巒群峰中久久繚繞,壓住了狂風暴雨的呼嘯聲。

  我這句話猶如石破天驚,引得所有妖怪目瞪口呆,紛紛抬頭望著我,滿臉震驚之色。阿凡提和龍眼雀也愣住了,這不是我們預先擬定的說辭。

  但我此刻深信,原先那份冠冕堂皇的說辭不會有多少用處。

  「這個消息千真萬確,楚度並沒有死。」我重複道。

  一個滿臉黑黃斑紋的虎妖站出來,氣勢洶洶地嚷道:「既然魔主沒死,你憑什麼擔當魔主?」

  他的話引起一陣聒噪,周圍的妖怪群情洶湧,紛紛起哄:

  「我們要見魔主大人!」

  「除了魔主大人,老子誰也不服!」

  「我老婆讓我只聽魔主大人的話!」

  ……

  我目光灼灼,直視虎妖:「楚度沒有死,但他在哪裡?既然他沒有死,為什麼不來?」

  四周鴉雀無聲,我的目光掠過虎妖,望向下方的千軍萬馬,大聲喝道:「你們在這裡為楚度浴血奮戰,出生入死,捨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楚度在哪裡?你們在這裡等待魔主,等待魔剎天的希望,你們等到了嗎?告訴我,你們等到楚度了嗎?」

  妖怪們低聲議論著,一些妖兵沮喪地垂下頭。

  虎妖強辯道:「魔主大人肯定有很重要的事,一時脫不開身。」

  我冷笑一聲:「有多重要?比你們在這裡拋頭顱灑熱血更重要?比你們的生死安危更重要?你們被楚度利用完了,就丟在這裡自生自滅。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成為魔主?」

  虎妖暴怒地吼了一記,拍著胸脯喊道:「我們生是魔主的人,死是魔主的鬼!我們心甘情願被魔主利用,關你鳥事?」

  此言一出,妖怪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使是那些附和虎妖的妖怪,也都沉默不語了。

  我向阿凡提使了個眼色,後者輕咳一聲,道:「楚度利用完大家,也就罷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整個魔剎天當作棋子,以至於激怒上天,降下北境壞空的大災禍,連累了所有生靈。楚度妖法強悍,他可以活著逃離北境,但我們怎麼辦?我們的妻子、孩子怎麼辦?」

  龍眼雀猶豫了一下,也道:「魔主天定,楚度欺瞞天意謊稱魔主,才惹來災禍。只有除掉楚度,北境的壞空才能倖免。」

  我微微一笑,至此,兩大妖王被我徹底綁上了戰車,再也不容他們首鼠兩端。

  「你們這不是在不懂裝懂,胡說八道嘛!」妖群中,龍眼雞突然跳出來,撩了撩頭頂的將盔花翎,擺出一個英武威風的姿勢,通紅的朝天鼻一翹一翹,「林飛是魔主沒錯,楚度是假貨也沒錯,可北境的壞空和楚度根本沒什麼大關係!」

  我暗叫不妙,龍眼雞這小子不通世事,這當口橫插一腳,壞我好事。幸好虎妖又叫起來:「就算楚度是假魔主,我們也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大夥一起,把天捅破個窟窿!」他唾沫橫飛,越說越瘋狂,周圍的妖怪也離他越來越遠。

  「你們想跟著楚度走,儘管離開,我絕不會有半點留難。」我揮了揮手,鳩丹媚、海姬各捧著百來隻芥子袋,走進妖群。芥子袋一隻只打開,倒出山一般高的丹藥、法寶,濃郁的藥香四處飄散,法寶的璀璨光華直沖雲霄。

  頓時,妖群一陣騷亂,不由自主地圍了過去,沒人再聽龍眼雞胡說什麼。即便是那些頹廢消沉的妖怪,也忍不住蠢蠢欲動。

  「楚度拋棄了你們,但我沒有!無論誰走誰留,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盡可以拿去。但那些留下來的,我會……」我目光掠過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情欲之道映照出他們內心的劇烈變化。

  「我會以魔剎天之主,天定魔主之名,帶你們……回家!回到魔剎天,回到自己的故土。即便是死,我們也要在那裡咽下最後一口氣!」

  四周久久沉默,旋即一個聲音怯生生地響起:「我想阿花了,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這裡連水蜜桃都吃不上!」

  「我家的木屋肯定漏水了!」

  「我要回家!」

  一個聲音接一個聲音響起來,彙聚成一重高過一重的浪潮,妖怪們振臂高呼,響徹四周,似要將天空掀翻。

  是夜,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溜進了我的帳篷。

  「拜見魔主大人。」黑影半跪在地,赫然是白天帶頭鬧事的虎妖。

  「你做得不錯。」我淡淡地道。

  「屬下只是照魔主大人的吩咐行事。」虎妖抬起頭,一臉諂媚地道。

  「此事無人知曉吧?」

  「魔主放心,屬下的口風緊得很吶。」

  「很好,我會記住你的。」我平靜地道,反手一掌,將虎妖打成一攤肉泥。長袖順勢一拂,血肉化作粉末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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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塌了

  天灰濛濛的一片,密集的暴雨聲越響越急,壓得人喘不過氣。一艘艘戰船沿著瀾滄江頂風破浪,一路遠航,駛往紅塵天與魔剎天的天壑——香草峽。

  我輕輕撥開海姬、鳩丹媚糾纏的腿臂,悄然下床,收拾好衣冠。隨後走到艙門前,正欲離開,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描金繪彩、錦緞疊鋪的牙床上,海姬猶在酣睡,嘴角兀自帶著一絲淺笑,曼妙的胴體向內蜷縮,大腿緊夾,白膩的香臀隆起動人的兩瓣弧度。在海姬邊上,鳩丹媚呈大字型地躺臥,分開豐滿健美的長腿,露出隱秘溝壑,高聳的乳峰隨著呼嚕聲一起一伏,盈盈震顫。

  想起昨晚不停歇的香豔放縱,我不由心中一蕩。也許是對未來惶恐不安,海姬也徹底放開矜持,與我和鳩丹媚顛鸞倒鳳,縱情投入。

  前途未蔔的壓抑似被歡愛沖淡,緊繃的情緒也隨之放鬆,但我深知,過猶不及,一味沉迷溫柔鄉只會消磨自己的意志。

  硬起心腸,我帶上艙門,走上戰船的甲板。

  放眼望去,前後戰船連綿,彙聚成蜿蜒長龍。這些戰船高大結實,皆由阿凡提的生花妙筆所繪。

  剛過寅時,妖兵們大多還在船艙裡熟睡,只有幾個負責放哨的妖兵手執兵刃,分立船首、船尾,警覺地觀察四周的動向。

  艙底兩側,各探出數百隻船槳,整齊如一地攪動水浪,帶動戰船疾馳如飛。

  「參見魔主大人。」妖兵們看到我,立即匍匐在地,恭謹跪拜。

  「早就和你們說了,在我面前,不用行這樣的大禮。」我溫和地說道,將他們一一扶起,同時運轉生螺旋胎醴,將碧色的生氣由手掌送入他們體內。

  妖怪們頓時精神一振,疲色盡去,臉上不由流露出感激的神情。自從我正式登位魔主之後,除了發放丹藥法寶,我每天都會為妖怪親手療傷,輸送生氣,甚至花大量的時間講解法術奧妙,陪他們閒聊。彼此的關係也從敵對漠視,到日益親近。

  「沒什麼異常吧?」我站在船頭,瞭望四周,紅塵天快要變成汪洋澤國,途經的好幾座城鎮都被洪水淹沒。

  「稟報魔主,暫時沒有發現異動。大概還需行船七日,才能抵達天壑。」一個為首的羊妖說道。

  我躊躇了一下,道:「儘量加快速度,發放的丹藥我會加倍賜下。」不知為何,我心中總覺得有一絲隱隱不安。

  「喀嚓!」左側船舷突然發出細微的開裂聲。循聲而望,只見一隻幽黑的利爪探出江面,抓在船舷上,撕開深深的裂縫。

  「是水鬼!」妖兵們發出驚呼,紛紛圍過去。

  水花濺開,一個似人似鬼的怪物冒出江面,利爪扣住船身,躍上甲板。它的下半身是一團旋轉的陰霧,散發出幽冥死氣,上半身像浸泡得發白的腐木,肌肉僵硬,唯有雙爪漆黑。它的臉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只是稍顯浮腫,滲出一點點黑斑,目光冰冷而呆滯,充滿毀滅的殺意。

  妖怪們大喊著,十多柄長矛前後刺中水鬼的胸膛。「噗噗」,鋒利的矛尖如擊敗革,頂在水鬼僵硬的肌肉上,難以刺穿。只有羊妖的長矛破開皮膚,紮入半分,濺起一蓬腥臭的汁液。

  水鬼發出嚎叫,揮爪一拍,將長矛紛紛打斷。

  「自從幽冥河水倒灌瀾滄,淹沒原野,就陸續出現了這種水鬼。」阿凡提聞訊掠出船艙,對我解釋道,「他們原本是正常的人、妖,受了黃泉氣息的侵蝕,才逐漸變得半人半鬼。」

  我無言苦笑,原來這些水鬼是由我一手炮製出來的。

  水鬼和妖兵們戰作一團,它行動如風,下身的陰霧急速旋轉,移動起來快如鬼魅。力氣又大得驚人,雙爪連續拍飛了幾個妖兵,順勢抓起倒地的羊妖,舉到嘴邊,埋頭就啃。

  足尖一點,我直掠數丈,手掌猶如刀鋒劃過,切在水鬼的肩膀上。「喀」的一聲,汁液噴出,水鬼的一條膀子應聲折斷,被它抓住的羊妖也摔倒在地。

  羊妖陷入了半昏迷,被水鬼咬破的脖頸已經開始腐爛,一點黑色的屍斑正在緩緩擴散。我一手按上羊妖脖頸,生死螺旋胎醴迴圈轉動,將傷口的死氣吸入,轉化為生氣,重新送入羊妖體內。同時揮出右掌,將撲上來的水鬼另一條臂膀也斬落下來。

  黑斑迅速褪去,羊妖恢復了清醒。水鬼兀自不依不饒,向我猛撲,全然不知疼痛和畏懼。

  我飛起一腳,踢翻水鬼,將它牢牢踩在腳下。水鬼拼命掙扎,口中發出古怪刺耳的嚎叫。

  生死螺旋胎醴運轉,死氣被源源不斷地從水鬼體內抽出,它的掙扎漸漸微弱,下半身慢慢消失,上身蒼白堅硬的肌肉開始軟化,然後流膿,腐爛,最終化作一攤面目難辨的腥臭爛肉。

  「魔主神威!」一個肥頭大耳的豬妖歡呼道,「以前被水鬼咬傷的兄弟都會死,什麼丹藥也不管用。這下好了,我們不用怕了。」

  另一個兔妖不安地道:「魔主大人,是不是天地破滅,所以才出現水鬼這樣的怪物?」

  「楚度倒行逆施,荼毒天地,才孳生出諸多魔怪。」我隨口應道。

  「魔主大人,天地壞空又加劇了。」阿凡提仰頭望天,臉上浮出濃重的憂色。

  透過厚重陰晦的雨幕,偶爾可以望見天空中,一道道猶如實質的裂紋。這些裂紋纖細如絲,微微顫動,仿佛隨時會崩濺開,從天上震落下來。

  「一定和天精入侵有關。」我沉吟道。話音剛落,轟然巨響,天際裂開一道豁口,崩裂的碎片化作燃燒的巨大火球,從天急速滑落。

  「天塌了,天塌啦!」妖兵們驚恐地叫起來。許多妖怪聞聲跑出船艙,神色惶惶地望向天空。

  「轟隆隆!」沿著裂開的豁口,不斷有碎片崩落下來,周邊隱隱透出紅芒,仿佛熊熊烈焰燃燒。豁口漸漸擴大,形成了一個深邃莫測的窟窿,裡面閃過模模糊糊的景象。

  幾個身影從窟窿內滾落出來,直直下墜。

  「我去看看!」我沖天而起,朝著身影落下的位置急掠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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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驚現天精

  「撲通撲通!」

  遠遠望去,幾具冒著火焰的身影從天而降,掉入滔滔江水,水面升騰起一片濃煙。

  我探手虛抓,水波劇烈動盪,盤旋成一條矯夭的水龍,騰空而起。

  每過一天,我對法術的精妙理解就增進一分。這條法力操控的水龍栩栩如生,猶如實質,水波重重疊疊成透明的鱗片,微微顫動,龐大的龍頭高高昂起,又一路俯衝而下,探向我的腳旁,龍口銜著幾具焦黑的屍體。

  是天精!我抓起一具屍體,仔細察看。儘管它被燒得皮卷肉焦,依然可以依稀分辨出天精的樣子:崢嶸的額頭生出螺旋雙角,遍佈焦痕的身上披鱗帶毛,翅翼從殘毀的鎧甲裡伸出來,只剩下耷拉著幾片膜皮的骨架。

  螭吃驚地嚷道:「天精不是在羅生天嗎,怎麼突然掉到這裡來了?難不成天上的窟窿是它們弄出來的?」

  我沉吟半晌,道:「看情形,天精像是在硬闖紅塵天。」

  月魂奇道:「今天並非月圓之日,天精怎麼可能穿過通往紅塵天的天壑呢?」

  我丟開天精的屍體:「北境壞空,天地法則日趨虛弱,就像一艘搖搖欲墜的腐朽老船,遲早會沉沒海底。如今天精沖出色欲天,徹底顛覆了北境平衡,等於在這艘船上鑿開了最大的一個洞,天地法則遭致最嚴重的破壞。而天壑本就是法則的衍化,天地法則受損,天壑也會變得漏洞百出。以天精強悍的肉身力量和天賦神通,未必不能強行穿越天壑。」

  我望瞭望天空中的窟窿,續道:「然而強穿天壑,必然遭到法則反噬,所以才有天精被活活燒死,摔落下來。」

  螭聞言變色:「天精殘忍好殺,如果能夠隨意穿越各重天,豈不是所有生靈都會被它們肆意殺戮?糟糕,我在靈寶天的那些老朋友危險了!」

  「天精強穿天壑,北境壞空會再一次加劇,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心知肚明,無論是魅、楚度,還是龍蝶、空城、絞殺,都在破壞北境法則,把這艘大船挖得千瘡百孔。

  似乎生靈進化到了一定極限,必然要與天地為敵。換言之,天地為了消除生靈的威脅,才有了壞空。

  我返回戰船,下令妖軍加速航行,以最短的時間趕到香草峽。如果天精真的闖入紅塵天,我就更要率領妖軍離開此地,暫避天精鋒芒。

  戰船抵達香草峽時,距離月圓尚有三日。

  大半個峽谷已被洪水淹沒,峽口極窄,粗長的藤蔓飄拂在水中,像水草一樣纏住船槳,戰船暫時無法前行。妖怪們紛紛跳下船,奮力劃水前遊。

  遊至峽谷深處,妖怪們突然大呼小叫起來。原先的草地、湖溝盡皆消失不見,對面也不再是一片虛無的屏障,而是若隱若現地浮出魔剎天的山林景象,與紅塵天之間,仿佛僅僅相隔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天壑消失了?」龍眼雀不能置信地道,塞在嘴裡的雞腿掉了出來。

  「我們現在就能回家了?」妖怪們興奮地嚷嚷著,幾個性急的妖怪拔腿向前沖去。

  「少安毋躁。」阿凡提掏出生花妙筆,在半空一抹一甩,畫出一根寒光閃耀的利箭,呼嘯著射向對面。

  利箭直傳而過,箭頭沒入魔剎天,消失不見,後半截箭身卻陡然顫抖起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再也無法移動。

  「轟!」箭身猛然炸開,化作一團烈焰。

  「天壑還在,只是變得薄弱了。」阿凡提搖搖頭,道,「還是等到月圓之日吧。」

  我剛要答話,忽然神色一變,目光投向香草峽的峽口方向。

  「魔主大人?」阿凡提警覺地道。

  「整軍作戰,天精來了!」我厲聲叫道,身形展動,率先向峽口飛去。

  一個碩大無朋的天精正從江底,緩緩浮出水面,宛如一座巍峨的巨型島嶼,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個天精的肉身近乎透明,肢體像水波一樣流動,發出「嘩嘩」的波浪聲。它的全身覆蓋著數以萬計的眼睛,眼皮耷拉著,顫動不停。在它的頭頂心,豎立著一隻形似犄角的豎目,滿滿地睜開,閃耀著妖異的光芒。

  「這裡果然有很多血肉的香味啊!我天波水可以好好吃一頓了。」這名自稱的天波水天精怪叫道,豎目轉向我,噴出一道粗壯的水柱。

  我不躲不閃,任由水柱狠狠撞上我的胸膛,濺起洶湧水花。以我的估算,天波水的力量大約在十六層左右,遠比不上頂層的王族天精。但它出現得太過突兀,著實出人意料。

  「不知閣下來自阿修羅島的哪一層?有話好說,何必動粗?我和你們王族的天蠟、天烈、天隱、天靈四位族長都是老朋友了。當年啟靈母井開啟,我還幫了他們一把。」我不露聲色地說道,暫時與他虛與委蛇,設法套出天精動向。

  天波水聞言一呆:「你怎麼會認識王族的四大族長?」

  「何止是他們,即便是統治阿修羅島的沙脈部族,也和我略有交情。」我冷笑一聲,刻意用傲慢的口氣說道,「我在此處,本就是在等候天隱。她為什麼沒來?想必你是她的使者了,難道天隱沒對你交待過嗎?到了紅塵天,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

  天波水被我唬得一愣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天隱他們應該去了靈寶天。小子,你腦子壞掉了吧?我可不是天隱的下屬。除了沙脈族,誰也命令不了其它的天精部落!」

  我心中一動,聽他的口氣,似乎天精只是一盤散沙,侵入其它重天也僅限於各自為戰。

  天波水盯著我看了片刻,臉上露出猙獰之色,惡狠狠地道:「我們天精各層部落,向來各管各的。我們天水部族先到了紅塵天,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碰上我天波水,只能算你倒楣!兒郎們,都給我出來吧!」

  天波水的數萬隻眼睛齊齊睜開,從每只眼睛裡都跳出一個天精,猶如水波構成的人形,渾身晶瑩透亮。隨著天波水的一聲吶喊,數萬個天精向我蜂擁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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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夫當關

  我心中恍然,難怪在香草峽內,我遙遙感到外面千軍萬馬的雄渾氣勢,原來天波水將整個天水部族都藏在了體內。

  天精的天賦神通確實五花八門,出人意表。

  我隨手一揮,波浪滔天,一道道粗壯的水柱排空而起,搖頭擺尾,猶如無數條咆哮的怒龍沖向眾天精。

  「砰砰!」水龍橫衝直撞,打得天精四分五裂,碎成大大小小的水球水珠,四飛激濺,拋灑著落入江中。然而一轉眼,那些水珠水球又融合在一起,恢復成一個個天精的模樣,躍出水面,繼續向我撲來。

  天波水哈哈大笑,對我輕蔑地搖搖手指,抖動的軀體響起綿綿不絕的波濤聲:「跟我們天水部落玩水,你得有多蠢?像你們這種蠢物根本不配活下來,浪費這方天地的精華!」

  我啞然失笑,剛才之所以遙控水龍,攻擊天水部族,是懷疑這些天精並無控水神通,只是天波水故意弄出什麼天水部落的名頭來忽悠我。孰料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天波水這傢伙根本就是一根筋的腦子,比起昔日那個狡詐的天支風,委實差得太遠。

  「嗖嗖嗖!」一根根燃燒著火焰的利箭從我身後射出,猶如密集火雨,罩向天精。阿凡提正循聲趕來,生花妙筆在空中急速揮灑,畫出漫天火箭。

  「區區凡火,竟然妄想對付天水?」天波水狂笑道,天精們騰躍跳躥,各展神通。有的伸手抓住火箭,攥在手心一捏,火箭立刻熄滅;有的張開大嘴,將火箭一口吞入,然後打了個飽嗝,從鼻孔噴出兩縷白煙;有的索性不管不顧,任憑火箭射穿胸膛,隨即往江河裡一跳,打個滾又竄起來,毛都沒燒掉一根。

  阿凡提微微蹙眉:「魔主,這些天精來勢洶洶,天賦神通十分奇詭,我等倉促應戰,怕是……」

  我知曉阿凡提的話外之意。魔剎天的妖怪還有不少心存二志,一旦兩軍交鋒,不少妖怪便會趁亂逃走,轉而投奔楚度。而且妖軍長期作戰,士氣疲憊,軍心思倦,眼下需要時間休養生息,不宜立即作戰。

  何況與天精拼殺,最好是由別人頂在前面,替我們摸清虛實。天精入侵紅塵天,首當其衝的勢力當屬紅塵盟,我只需坐收漁利就好,何必白白折損自己的手下?

  「讓所有妖軍固守不出,三日之後,穿越天壑。這裡交由我一人應付。」我拉著阿凡提向後飛退,一直退到峽口處。這裡兩面夾峰,只留下當中陰暗逼仄的一線通道。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地勢。

  只要我留在此地,擋住天精,對方數萬人的陣勢根本施展不開,只需堅持三天三夜,妖軍便能安全撤離。

  天精潮水般向我追擊湧來。

  阿凡提勸道:「天精足有數萬之眾,魔主何必以身涉險?不如叫上一些妖力強橫的妖將聯手禦敵。」

  「我明悟天道法則,此時正需生死實戰,加以磨礪。若不如此,日後怎能將楚度親手斬殺?」我斷然揮退了阿凡提,身形一掠,立在動盪的水波上,雙臂向外展開,掌心按住兩側山壁,向內一吸。

  「轟隆隆!」我全身骨骼肌肉顫動,一身雄渾無匹的法力澎湃運轉,六欲元力和生死螺旋胎醴的法力提升到了極限。兩側山峰轟然震顫,碎石簌簌滾落,兩座險峰緩緩向內移動,山基相撞相抵,岩石堆積成陸地,只容下一人進出的空隙。

  吸收了道輪精華,我本該找個地方好好閉關,用上百年的水磨功夫,體驗天道奧妙,將諸法精妙與自身慢慢融合。但如今哪有這個閒功夫,想要最快的融匯領悟,唯有實戰。

  這數萬人的天水部族天精,便是我最好的磨刀石。

  天精紛紛沖至峽口,身軀驟然變化,像水一樣流動,形似一張張薄薄的水膜,直穿而入。區區數尺的狹窄空隙,竟然同時擠入了幾十個天精。

  我深吸一口氣,望著天精不斷接近,猛然從鼻孔噴出三昧真火。

  烈焰噴射,火光彌漫,熊熊火焰霎時充斥峽口,填滿了肉眼所見的空隙。以我如今的法力、道境,三昧真火的威力足可銷鐵熔金,焚燒萬物。沖進來的天精被真火吞噬,化作水汽,嫋嫋蒸騰。

  在我的精妙控制下,兩側群山任由三昧真火的火舌舔過,毫髮無損。

  「淡出鳥來的三昧真火,怎比得上我天水部落的無香真水!」順著峽口向外望去,我看到天波水的豎眼驟然一閃,射出一束純淨得不帶絲毫雜質的透澈水光。

  水光過處,空氣折射出絢麗異彩,被三昧真火焚燒的蒸汽迅速凝結成水滴,水滴紛紛墜入江河,翻滾成浪,重新形成天精的模樣,複又生龍活虎地殺來。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天波水,螭槍呼嘯噴射,仿佛隨著我的目光直掠而出,數十丈的距離被瞬間拉近成一點。

  這是對宇的掌控,如今我也能牛刀小試,雖然還比不上楚度精妙,但借助螭的特性,在速度上更勝一籌。

  「喀嚓!」螭槍的槍尖刺中了天波水的豎眼,發出琉璃碎裂的清脆聲響。

  天波水痛吼一聲,豎眼劇烈顫動,蕩出一圈圈的水暈,死死抵住螭槍,令槍尖難以繼續深入。與此同時,他探出濕漉漉的雙臂,抓住槍身,試圖把螭槍向外拔出。

  我冷笑一聲,螭槍在一剎那間連續抖動了數百下,猶如滑不溜丟的泥鰍,在天波水的掌心裡扭動不停,讓他根本無法握牢。而槍身的每一次精妙顫動,都會生出一股鋒芒銳氣,數百股銳氣前仆後繼,像旋轉的鑽頭般一次次刺擊豎眼。

  「砰!」碎片激濺,天波水的豎眼炸開,血水標射而出。天波水慘叫一聲,強行掙脫螭槍,俯身一滾一撲,沉入江水,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道湍急的水流,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心神遙鎖江水,雖知天波水就藏匿其中,但在他的天賦神通下,我一時無法找出他的下落。

  此時,天水部落的天精就像發了瘋一般,不要命地沖了過來,將狹窄的峽口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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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06: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精神相觸

  我不慌不忙,噴出一道道三昧真火,連成一片熾烈的火海,洶湧卷向天精。同時分出心神,暗查江水中的動靜,一旦天波水有所動作,便難逃我的鎖定。

  「滋滋滋滋!」熊熊烈焰中,天水部族的天精們接二連三地化作一縷縷水汽,嫋嫋蒸發。沒了天波水,這些天精再也無法復原。

  然而天精的勢頭並未減弱,反而凶性大發,狂呼厲吼,衝擊愈發猛烈,一張張猙獰的臉龐瞧不出絲毫恐懼之色。

  我頓時生出莫名的感應:在天精的七情六欲中,「懼」明顯退化,而「惡」、「怒」變本加厲,才會如此暴戾兇殘,悍不畏死。

  天精前仆後繼,攻勢如同此起彼伏的狂潮,海量的水汽交替升騰,最終在峽道內彌漫成一片浩淼水霧,將三昧真火也壓了下去。

  眾多天精趁隙一窩蜂地殺入峽口。

  我神識一動,弦線激射,縱橫交錯成密集的大網,天雷地火的弦象籠罩天精,輪番轟炸,沒有一個天精可以沖近我的跟前。

  不一會兒,上千個天精灰飛煙滅。其餘天精仍然自殺般地猛撲向前,無休無止,殺得我近乎麻木,甚至覺得心中乏味。

  但這些天精恰好可以助我熔煉術法。我心中一動,弦線由神識氣象術脫胎而來,衍化出各種天象。而我體內的生死螺旋胎醴也是經由易經的各種卦象衍化,同樣蘊含自然變化的天象。

  那麼螺旋胎醴中的生死之氣,是否也可以衍化弦象?思及此處,生死螺旋胎醴盡數化作死氣,只餘下一點生機,深藏在魅胎的核心中。

  弦線一振,幽冥死氣猶如燃燒的暗焰,沿著弦線延伸。霎時,一張死氣交織的弦象大網鋪開,天昏地暗,冥氣滾滾,峽道內充斥著陰冷死寂的氣息。

  天精一接觸弦線,身上立刻生出淡灰色的屍斑,屍斑在幾個呼吸間迅速發黑,擴散全身。天精哀嚎慘叫,皮肉急劇潰爛,滲著膿水一塊塊掉落下來,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最終化作一攤膿汁,屍骨無存。

  死氣弦象的威力超乎我的想像,短短片刻,幾百多個天精同時斃命,淒厲痛苦的吼叫聲直沖天際。

  我不為所動,死氣不斷融入弦象,迴圈演繹。閃電鳴雷、烈火暴風的弦象都呈現出幽晦暗沉的色澤,仿佛萬鬼咆哮,群魔亂舞,將整座峽谷變成可怖的黃泉地獄。

  隨著天精不斷消亡,我對死氣弦象的操控也越來越精熟,變化漸趨微妙。弦線靈活伸縮,神出鬼沒,時而沒入層層疊疊的宇,時而又破宇探出,附骨之疽般纏上天精。

  一天過後,上萬個天精陸續倒斃在弦象中,天水部落傷亡慘重。而我的法力也在急劇消耗,饒是生死螺旋胎醴迴圈不休,法力雄渾如海,也有些力竭氣喘了。

  剩下的天精兀自攻勢不休,但目光中,不知不覺地流露出恐懼的端倪。

  這種情緒的劇烈變化,猶如清晰照影,映在我情欲之道的明鏡中。這一刻,天精的喜怒哀樂,諸般變化,盡在我心中流過。

  我再次生出了那種掌控情欲,高高在上的神祇感覺。這一次,我沒有再讓這種感覺從心頭錯過,神識倏然收斂,像一尾遊魚般深深潛入其中。

  「過來!」我心念鎖住一名天精,探手將他捉來。這名天精齜牙咧嘴,掙扎扭動著身軀,一個勁地忿怒嚎叫。

  我的心靈仍然沉浸在玄妙的神祇感覺中,弦線由實化虛,探入天精的意識深處。

  「轟!」雙方神識相觸,心靈相接。我覺得自己的腦海裡仿佛伸出了一條觸手,在天精的精神世界中恣意攪動。

  一幅幅奇異的畫面猶如一串串水泡,浮出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出生,成長,參與部族與部族間無休止的戰鬥……從嬰兒的懵懂,一直到成年的兇暴。隨著這些年的經歷,天精喜、怒、愛、懼、哀、惡、欲的七情和生、死、目、耳、鼻、口的六欲也在不斷變化。

  我恍然明悟,生靈的七情六欲並非天生不變。天精出生在阿修羅島,天性中的暴戾隨著一次次廝殺,變本加厲,日益暴漲,才會逐漸壓倒了其它情、欲,最終沉淪為殺戮的奴隸。

  它們整個生命的意義,便是生存、擴張、侵略。

  在我的操控下,弦線肆無忌憚地探查天精每一處細微的心靈角落,觸摸他的情緒波動,雙方的精神世界親密無間地相融。我越來越確信,只要情欲之道大成,我的弦線就能深入任何生靈的精神世界,像無情的歲月長河一樣,改動生靈的七情六欲。

  只要弦線所觸,愛也能變成惡,哀也能變成喜。只要被我的情欲之道掌控,虎狼也會吃草,羊羔也會嗜血。

  這是真正屬於神的力量。哪怕是突破知微的晏采子,只要他還有情欲,還是生靈,就不得不在我面前臣服。

  驀地,我心中感到一絲不寒而慄。若真如此,世間生靈等於變成了我的牽線玩偶。任何人的心靈於我而言,再無秘密可言。無論是甘檸真、海姬、鳩丹媚,我要她們愛就愛,要她們恨就恨,要她們遺忘就遺忘。

  「咯咯咯!」天精在我手中拼命掙扎,猛地爆發出一陣傻笑,口吐血沫,雙眼翻白,脆弱的精神世界崩潰了。

  我隨手丟掉天精,望著他像個白癡一般打滾嘻笑,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豔陽峰下,我遭楚度活擒,被他當作試驗品,探測體內法力異動。彼時心中羞憤,恨透了這種將他人淪為魚肉的惡行。如今我為刀俎,卻也在重複著這樣的惡行。

  我七情中的惡,也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嗎?

  正在出神思忖,我心中驟然生出一絲警兆,抬頭望向天空。

  茫茫雨幕中,一顆混濁的豆大雨點正混雜在雨水中,垂直落下。從外觀看,這顆雨珠和其它雨點並無不同,但其中蘊含的惡欲卻被我清晰感知。

  一絲靈光閃現腦海:天水部族,天水不正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嗎?

  天波水!我心中冷笑一聲,神色不露端倪,弦線無聲無息地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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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3:07: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七情六欲心境

  眼看天波水將被弦線擊中,他化身的雨珠陡然一沉,加速下墜,竟然及時感應到了危機,躲過這一次猝不及防的暗襲。

  「轟!」強光閃耀,弦象在天波水上方炸開霹靂,掀起的餘波震得他連續翻滾,化身的雨珠變得忽大忽小,纖薄透明的水膜上隱隱浮現出天波水的面容。

  我心念操控,弦線盯著雨珠一路追擊,狂轟濫炸。天波水心知不妙,化身的雨珠猛然迸濺,分化成幾十根纖細的雨絲向外激射。轉瞬之間,雨絲融入周圍灑落的雨點,再次隱去天波水的行蹤。

  借助紅塵天的暴雨洪水,天波水將自身的天賦神通發揮得淋漓盡致,難怪天水部族比其它天精率先侵入紅塵天。

  然而這一次,天波水再也難以逃脫我的鎖定。弦線像一張大網鋪開,我的心境宛如一面明鏡,通透映照,周圍任何生靈強烈的情、欲波動,都會映上鏡面。

  我仿佛化身成了七情六欲鏡。

  一絲飄渺溟濛的玄機倏然觸動心神,我恍惚回到當年的九疑寶窟,第一次目睹七情六欲鏡時的情景。

  人生百態,沉浮幻滅。七情六欲,盡觀鏡中。

  彼時,鏡在外。如今,鏡雖在內,心仍在外。唯有內外真正合一,將七情六欲鏡的法則融入我的道境,以我心境,取而代之,才能將七情六欲鏡的威力發揮到極限,成為完全屬於我的力量。

  昔日我將六欲、七情由虛轉實,六欲融肉身、七情融神識原來是急功近利,誤入歧途。

  說到底,我走的是情欲之道。生死螺旋胎醴、六欲元力再強大,也只是外在的力量,操控情欲才直接關乎到最後一步的道境提升。生死螺旋胎醴就像是我橫渡大海的船,六欲元力的強悍肉身則是槳,想要抵達彼岸,還需要我用自己的雙手去操控船槳。

  這雙手就是掌控生靈的情欲。

  一念及此,觸動心神的一絲玄機化作灌頂醍醐。生、死、目、耳、鼻、口六欲脫離肉身,喜、怒、愛、懼、哀、惡、欲抽離神識,七情六欲再次由實轉虛,化作一股股奇異的心靈波動,融入弦線。

  霎時,心動神搖,意念紛呈。心境仿佛蛻去一層又一層層灰濛濛的薄殼,每蛻一層,便通透一層,對情欲的映照便清晰一倍。

  十丈外,一顆混濁的雨珠正急速滴落,滾入江面,濺起一圈不起眼的小漣漪。

  從漣漪裡傳出的暴怒、驚慌的情緒,像一粒明顯的沙礫,浮現在淨澈無瑕的心境中。隨著心境層層蛻變,這粒沙礫的波動也越來越強烈,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天波水矛盾的心情,既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又對我感到一絲畏懼,生出了逃走的念頭。

  弦線虛實轉換,探向漣漪,直入天波水的內心深處。

  天波水精神世界的每一個隱秘角落向我打開,種種情、欲經歷映照心境,暴露無遺。我頓時心中雪亮,一旦心境提升,我便能改變對方映照在心境上的情欲波動,從而掌握對方的情欲,臻至「隨心所欲」的心境。

  這就好比一個人可以從鏡子中的映射,得照自身的容貌。我只需將鏡中的映射改變,就可以將他真正的容貌也隨之改變。

  此時,天波水明顯感到了異樣,精神世界劇烈波動,要將我的弦線擠出。

  霎時,弦線由虛化實,天雷地火交勾,氣浪轟然炸開。

  水浪翻滾激濺,天波水厲聲痛吼,龐大的身軀顯露出江面,全身坑坑窪窪,遍體鱗傷。

  不等我動手,耳孔裡射出一縷鮮豔的紅芒。絞殺直撲天波水,沒入他的體內。只見天波水瘋狂地在水中翻騰,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心境中,天波水的情欲波動隨之放大,絕望、恐懼、不甘……這種劇烈的情緒變化讓我受益匪淺,不斷體驗出七情六欲的微妙。

  「爸爸,這種洞測人心的感覺非常美妙吧?像神一樣厲害吧?」絞殺充滿誘惑的聲音通過精神烙印,在我心中響起,「想不想再進一步呢?我們域外煞魔可是撩撥心神的大行家,這方面的經驗體會、精神技巧,我都可以告訴爸爸噢。到時候,爸爸掌握了我們煞魔勾神撩魄的本領,就能利用心境,掌控所有生靈的情欲。說不定連北境那一絲懵懂的本能意識,也會被你操縱。」

  乍聞此言,我難免意動,隨即心中一凜,道:「無需乖女兒費心了,域外煞魔那套玩意並不適合我的道境。」

  絞殺笑嘻嘻地道:「魔性道心,只是一體兩面,爸爸何必過於糾結?天精大肆入侵各重天,天地破滅在即,爸爸還有多少時間來自己領悟呢?所謂水漲船高,魔升道長,爸爸如能熔煉域外煞魔的魔性,等於是在磨礪道境嘛。除非爸爸對自己沒有信心,生怕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我默然片刻,道:「乖女兒不必再說了。我怎可能貪圖一時的捷徑,走上歧途?倒是乖女兒你魔性日益深重,還需多加控制。」

  天波水的慘叫聲漸漸微弱,碩大無朋的身軀急劇萎縮,情欲波動在到達極限後,驟然泯滅。

  絞殺從天波水的屍體從竄出,舔了舔粉嫩的小舌頭,津津有味地道:「這個天精的味道還過得去,只是粗糙了些。頂層的王族想必才是真正的美味,爸爸,我們去獵食王族天精吧。有了我,任何生靈的情欲都會在你的心境中濃烈呈現,對你的情欲之道大有益處呢。」

  螭也忍不住叫道:「林飛,趕快去靈寶天吧!王族天精生性殘暴,神通廣大,我怕靈寶天的生靈們都會被它們殺光。還有空空玄的老婆芝麻,要是她落在天精手裡,你怎麼對空空玄交待啊?」

  我苦笑一聲,如今真是分身乏術。既要安頓妖軍,收服人心,又要去靈寶天救急,還要尋找師父的下落。

  這時,天水部族的天精們失去首領,被我弦象輪番轟炸之下,終於軍心潰散,四散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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