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1
發表於 2015-4-8 13:07: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天地異變

  當我得勝返回時,香草峽內響起妖軍雷鳴般的歡呼聲,震得周遭山谷迴響不絕。

  只看眾妖鼓舞雀躍的身影,或許我會生出自己威風八面的錯覺,但心境的映照最真實,一個個妖怪強烈的情緒變化登躍其上。我細細琢磨,便可探查出個大概:只有一小部分妖兵對我誠心懾服,心存感激,大多數妖兵則是松了口氣,慶倖自己可以不必廝殺,安全返鄉。

  心境將他們隱藏的念頭赤裸裸地袒露出來,只需抽絲剝繭,即可估摸推測。至此,心境已可稱得上是「心鏡」,觀照情欲,洞察內心,七情六欲鏡徹底融入我的道境,真正合一。

  我的目光掠過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心鏡衍生出的弦線游走於眾妖的心靈,就像一根根無形的光線,照射出精神世界的各種情欲。

  這些情欲繁多雜亂,悉數映在清澈晶瑩的心鏡上,好似蒙了一層厚厚的塵灰,需要我不斷擦拭,磨礪光亮。這個「磨鏡」的過程,便是我今後的修煉方式,隨著我對眾生情欲逐步深悉,心鏡越發通透,直至鏡光反照,最終操縱人心。

  就好比一隻蜘蛛結出四面八方的巨網,穩坐中心,以縱橫交錯的蛛絲黏住各類昆蟲,予取予奪,生死由心。難怪當初的七情六欲鏡上,會攀爬著十三隻類似蜘蛛的怪物,鏡中蘊含的妙法,其實早已顯露外相。

  想到這裡,我心頭猛然一個激靈。最大的蜘蛛並不是我,而是北境!它以天道法則為蛛網,以天下眾生為昆蟲!

  晏采子掙脫了蛛網的糾纏,楚度想把蜘蛛連著蛛網一起撕碎,唯獨我是要取這只蜘蛛而代之。因為情欲之道同樣要將芸芸眾生視為昆蟲,如此一來,我和北境爭食獵物,衝突在所難免。

  這是道的爭奪!是世間最殘酷,最兇險,也是最玄妙的鬥法!我心中一片雪亮,北境與我,將來只能你死我活,再也不可能有絲毫緩和。縱然我沒有代替北境的野心,我的道也會驅使我這麼做。

  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替天行道。

  至於我和楚度之爭,不過是北境利用我這只慢慢成長起來的小蜘蛛,先獵食掉楚度這只危險的昆蟲。但既然我選擇了蜘蛛這條路,楚度同樣對我構成了威脅。

  「恭祝魔主大人以一敵萬,威震天下。」龍眼雀和阿凡提連袂迎上前,態度恭謹臣服。

  心鏡自然而然地映照出兩妖的情緒。相比一干小妖,兩大妖王的內心深處若隱若現,只能探測大概。阿凡提心中以驚喜居多,我的實力越強,他報仇的希望就越大,對夜流冰的怨恨幾乎佔據了他整個精神世界。龍眼雀是又敬又怕,甚至還心存一絲忌憚。

  此時,心鏡上又映出海姬、鳩丹媚的濃烈情思,兩女俏立在妖軍中,翹首顧盼,美目依依。我在外廝殺了一天一夜,她們也為我憂心了一天一夜。

  迎向我的目光,鳩丹媚故意慵懶地舒展身姿,將茁壯誘惑的雙峰凸顯出來。海姬對我展顏一笑,眉頭的愁緒還未化開。

  我輕歎一聲,移過目光,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對她們的虧欠也只能日後彌補了。

  「稟告魔主,這一日一夜,天壑生出了些變化。」阿凡提又道,「興許大軍不必等到月圓之日,便可抵達魔剎天了。」

  我心頭一震,立即向天壑處掠去。

  原先的茫茫虛空,已然大變。

  一道道裂紋猶如有形之質,爬滿虛空,仿佛將天壑變成了一塊碎裂的琉璃。裂縫中綻現出耀眼的紅光,火焰「滋滋」燃燒,像一條條火蛇沿著虛空遊走。時不時地,火焰暴漲而起,將虛空炸得塌陷,一些碎片崩裂激濺,震得空間動盪不休,掀起層層氣浪,四周圍的景物也隨之變得忽遠忽近,難以確定位置。

  在虛空崩碎的地方,儼然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透明空洞。透過空洞,可以望見魔剎天模模糊糊的景致。

  我靜靜端詳了一陣,弦線卷起一棵大樹,投向空洞。大樹徑直穿過空洞,安然無損地落入對面的魔剎天,濺起一片塵土。我看了看阿凡提,道:「阿翁先前所言,是想從空洞抵達魔剎天吧?」

  阿凡提道:「最大的空洞可以容許大軍慢慢穿過,我等也派人試過,此法的確可行。只是天壑極不穩定,一旦空洞附近的虛空崩碎,就會連人一起炸成粉末。」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穩妥起見,我等本該耐心等到月圓之日。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月圓的前幾天,香草峽早就蟲鳴不絕,響徹四野。如今卻死寂一片,不但紡織娘銷聲匿跡,連湖裡的魚精也不知去了何處。屬下擔心,天壑恐怕會生出不可測的變化。」

  龍眼雀面有憂色地道:「天壑崩碎的變化昨日裡才有,卻愈演愈烈,北境的壞空難道又加劇了?」

  我點點頭:「天波水所言非虛,天精必然已經大舉入侵各重天,導致天地法則崩壞。天壑源於法則,當然會受到波及。看這情形,各處的天壑遲早都會崩裂消失,各重天也將彼此連通,合成一片。」

  龍眼雀微微色變:「各重天的宇、宙迥然不同,若是連通,豈不是亂了套?」

  聽聞此言,跟隨而來的妖將們神色倉惶,不安地議論起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爾等何必慌張?我們本就做好了迎接北境破滅的準備,如今只不過因為天精入侵而提前了。」我沉聲喝道,試圖穩定軍心,心中卻深知,事情遠遠不是亂了套這麼簡單。天壑一旦消失,各重天的宇、宙法則將會正面衝突,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

  特別是在各重天交接處,法則衝突之下,幾乎沒有倖存的可能。即便僥倖活下來,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就如同被幽冥氣息侵蝕的水鬼一樣。

  想到這裡,我暗叫不妙,天壑正是各重天法則衝突最激烈的地方,萬一生變,後果不堪設想。

  「吩咐下去,立即整軍,強行穿越天壑!」我果斷下令道。

  片刻後,妖軍排成長龍,從虛空塌碎的幾處空洞中魚貫而出。

  為了身先士卒,我特意頭一個穿過空洞,然後返回,督促將士們儘快穿過天壑。

  「你們兩個現在就過去,不要落在後面。」我暗中傳音給海姬和鳩丹媚,並囑咐阿凡提率領忠於我的妖怪先行一步。天壑的情形極不樂觀,部分虛空開始像薄膜一樣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裂開。

  「快!加快速度!」我站在天壑前,不住催促妖軍。隨著天色漸暗,虛空的抖動越來越劇烈,發出奇異的聲響,一道道細密的裂縫滲透出來,旋即被熊熊火焰填滿。

  「畢剝!」清晰的爆裂聲傳入耳中,一道狹長的裂溝沿著虛空急速延伸,如同飛速生長的藤蔓。裂溝過處,赤焰灼燒,綻出一條條向四周輻射的細縫。「轟!」一塊指甲大小的虛空碎片迸濺出來,周圍的裂紋瘋狂擴散。

  我想也不想,身形激射倒退,轉瞬飛出數裡遠。

  「轟隆隆!」火光沖天而起,虛空炸開狂濤駭浪,一塊碎片接著一塊碎片崩塌,無數裂紋猛烈抖動,又崩碎成無形的氣浪,幾乎追著我一路奔湧。

  數千個妖兵被爆炸捲入,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相距較遠的妖怪也被拋飛上天,隨著氣浪上下顛簸翻滾。

  峽谷內變得千瘡百孔,一片狼藉,草木岩石都被碾成粉末,兩側山峰塌陷,湖被整個夷平,裸露出光禿禿的湖床。

  過了好半天,爆炸的餘波才稍稍平息。放眼望去,天壑破開了一個龐大的空洞,烈火仍然沿著空洞邊緣灼燒,將其不斷擴大。

  倖存的妖兵大約有近萬人。有的蜷縮在地,斷手殘足,痛苦呻吟;有的勉強撐起身,滿臉汙血流淌,神情渾渾噩噩。所幸大部分妖軍已經穿過天壑,留下的這些都是桀驁不馴,對楚度仍存幻想的死忠。借助天壑除去,倒也算是名正言順。

  「天壑的變化只會越來越劇烈,沒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了。能爬起來的人馬上穿越天壑,否則只能在這裡等死。」我小心翼翼地飛近天壑,順手送出一縷縷碧色的生螺旋胎醴,為妖兵們治癒傷勢,做一下表面功夫。

  「我……不想死,我要……要回家。」一個隻剩上半身的豬妖趴在地上,血跡斑斑的雙臂扒拉著泥土,一邊哀嚎,一邊艱難地向我爬過來。

  心鏡映出豬妖無限絕望的情緒,以及內心深處一絲微不可辨的希望。

  「我……要……回家,帶我……帶我回家。」豬妖痛苦挪動著殘軀,鮮血順著炸爛的腰流出了蜿蜒的軌跡。他一點點爬到跟前,顫抖著揚起手臂,死死抓住我的靴子。

  這一刻,他的情緒波動如此強烈,像是燭火燃燒到了最亮時爆出的耀眼燭花,清晰無誤地展現在心鏡上,令我忍不住沉浸其中,抽絲剝繭,洞悉玄妙。

  驀地,燭火熄滅了,再也感受不到一點情緒的變化。我低頭瞧去,豬妖氣絕斃命,手兀自抓緊我的靴子,不曾放鬆。

  我呆了呆,立在原地良久,心中忽而感到一絲莫名的茫然。

  「爸爸,他都快死了,你還利用他研究道法,你變得越來越冷酷了呢。」絞殺悄悄對我耳語道。

  我沉默不語,絞殺說得沒錯,道境越是精進,我身上「人」的味道也就越來越少,不由自主地會以神靈般的心態俯視芸芸眾生。

  默然片刻,我道:「因為看慣了世態冷暖,經歷了太多生死存亡,心態自然會硬如磐石。生命只是一個過程,如果擁有洞悉它的智慧,又怎會被情緒所累?」

  絞殺吃吃地笑起來:「可那樣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爸爸也許會變成另一個更強大的北境,但你會快樂嗎?你再也體會不到年少時的輕狂,彷徨,膽怯,興奮,激動……無論海姬她們想什麼,都會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你的心鏡上,總有一天,你會連對她們的愛都失去。說穿了,愛也只是情欲的波動而已。」

  我哼道:「乖女兒,你是想要我效仿煞魔操控情欲之法吧?」

  絞殺甜甜地親了一口我的耳垂,雀躍道:「爸爸真聰明!我們域外煞魔玩弄人心時,就會感到無比快樂。如果爸爸修煉此法,肯定覺得樂趣無窮,這種滿足感可不是修道能比的哦!」

  「乖女兒,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淡淡一哂,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怎麼可能再去改弦易轍?絞殺一次次的煽風點火,只能令我的道心更加堅定。

  這時,又有不少妖怪陸續穿過天壑,剩下幾千個傷殘妖兵仍然躺倒在血泊中,苦苦掙扎。整個虛空已經爬滿烈焰,晃動得猶如波浪。我心知不能再等了,當下振動魅胎,徑直穿過天壑。

  魔剎天這邊,海姬她們早已等到心急火燎。適才天壑炸裂,魔剎天也受到波及,不少妖怪因此負傷。我來不及多說,指揮大軍一路急行,逃命般地遠離這片區域。

  不知為何,魔剎天的氣候與紅塵天迥然不同,不但滴雨不落,反倒乾旱燥熱,空氣仿佛彌漫著窒息般的灼熱火煙。原本蒼翠的林木冒出一叢叢枯黃,葉片捲曲發蔫,山坡上的野草稀稀落落,到處可以望見一條條乾涸的河床。

  「魔剎天也變了,北境的末日不可更改了。」阿凡提神色黯然,發出沉重的歎息聲。雖說北境破滅在即,但多數人仍舊心懷僥倖,直到此刻,才真正接受註定的宿命。

  「魔主大人會帶領我們找到自在天的。」龍眼雀猶豫地道,通過心鏡窺知,這句話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會讓你們大多數人都活下來。」我沉聲道,只要情欲之道圓滿,我便可邁出那最後一步,成為北境般的無上存在。

  「不好了,有士兵中邪了!」龍眼雞突然從後面追上來,大呼小叫。

  「中邪?」我心中一凜,急忙趕過去。中邪的妖怪佝僂在地,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皺,頭髮漸漸變白。沒過多久,他就像蒼老了幾十歲,肌肉乾癟下去,薄薄地包住骨骼,活像一具骷髏。

  周圍的妖怪紛紛驚呼,連連向後退避,不敢靠近這個中邪的妖怪。有人神色驚恐地低語:「我們一定惹怒上天了,才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住口!」我眼看妖軍出現了一陣騷亂,當即大聲喝止。

  「你們仔細看看,這名士兵絕非中邪,而是被天壑爆炸時的時間法則衝擊,才會加速衰老!」我高高舉起中邪的妖怪,向眾妖展示。這個妖怪已經老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喉頭咕咚了幾聲,便氣絕身亡。

  妖群中有個兔妖嚷道:「天壑爆炸的時候,他好像被卷到氣浪裡去了,還摔傷了腰!」

  我放下妖怪的屍體,道:「你們放心,只要未被天壑爆炸波及,就不會有事。」

  「我……我也被氣浪撞了一下!」一個長相憨魯的狼妖將領顫聲道,周圍的妖怪立刻閃開一片空地,躲得他遠遠的。

  狼妖愈發驚慌,胡亂摸索著自己的臉,尖叫道:「我怎麼了?我變成什麼樣了?你們為什麼跑,快告訴我,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的叫聲越來越尖利,說到後面,聲音竟然變得又細又尖,宛如女子。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滿臉的絡腮鬍子根根脫落,粗糙的皮膚生出了光澤,逐漸白嫩起來。

  「你……你居然變成女妖了!」兔妖指著狼妖驚叫。

  狼妖面色蒼白如紙,慌亂地伸手一摸胯下,動作僵住了。他呆呆地望瞭望四周,淚水奪眶而出:「怎麼會這樣?我奎土可是十代單傳啊!」

  眾妖越發悚惶了,許多在天壑前受過傷的妖怪更是變成驚弓之鳥,狂躁不安,恐慌的氣氛像瘟疫一樣傳播開。

  阿凡提眼見不妙,當機立斷道:「只是法則衝突,爾等無需驚慌,靜觀其變。誰再敢妖言惑眾,斬!」

  在阿凡提、龍眼雀的強行勒令下,大軍繼續一路疾行。我把受過天壑波及的妖兵集結起來,自成一隊,與其他妖怪隔開,由我親自帶管。

  沒過多久,大多數妖怪已經開始異變,異變的情形千奇百怪:有的只是受時光法則影響,或是衰老,或是倒退成了嘻嘻哈哈的孩童;有的像充氣般變成了一個大胖子,體形肥碩得連路都走不動;有的身上長出各類器官,或是多了一隻眼睛,或是生出了翅膀;還有的變得神神叨叨,自稱獲得了天人感應的超能力,預卜吉凶,明斷禍福。

  在他們身上,無不充斥著法則殘留的痕跡。我以替他們療傷為名,一邊體會各種法則的奧妙,與道輪的傳承相互驗照,一邊磨礪心鏡,窺探精神世界的種種情欲。

  「魔主大人,我還能變回去嗎?」狼妖奎土跟在我屁股後面,哭喪著臉,追問不休。

  我瞥了一眼他微微鼓起的胸脯,道:「難!不過變成女子也是一番難得的體驗,對你提升境界或有益處。」

  奎土哀怨地道:「魔主大人這話說的,我家裡還有幾十個如饑似渴的婆娘啊,難道要我體驗怎麼戴綠帽子?就算有益處,那也是其他公狼得去了。您行行好,大發一下神威,讓我重振雄風吧!」他眉尖彎彎一挑,眼波盈盈流動,看得我一陣惡寒。

  奎土之所以由雄變雌,是受到了陰陽法則的衝擊。陰陽逆轉、乾坤倒持的法門,道輪的精華裡有一些,晏采子感悟的易經裡也有一些,但我對此造詣平平,不知要修煉多少年才能把奎土變回去。

  從奎土和這些變異妖怪的身上,可見北境法則包羅萬象,奧妙無窮。要不是恰逢壞空,天道衰竭,我沒有一點勝算的機會。

  「你要我為你施法治癒,就必須敞開心胸,對我全心信任。你能做到嗎?」我沉吟良久,對奎土道。

  縱觀北境法則,基本以物質為主,本質是「實」。而我的情欲之道根植於精神,本質是虛。若要顛覆北境法則,只有從「虛」處著眼。

  龍眼雀嘗言,萬物的本質源於精神。這句話雖然有失偏頗,但物質與精神乃是一體兩面是沒錯的。我追蹤夜流冰時,無意中見過一個純精神構成的宇,在那裡,必然是物質為虛,精神為實。

  可見實和虛,不過是手心手背之分。既然如此,我大可以憑藉精神轉換物質,來個翻手為陰,覆手為陽。

  「魔主大人,真……真要這麼做?」奎土遲疑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問道,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我面色一沉:「你對本座還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嗎?」要以情欲之道逆轉陰陽,就要深入他的意識,雙方精神相融,再由我為主,以精神改造肉體。在這個過程中,奎土必須全力配合,不能生出半點抗拒。不然輕則他變得不男不女,重則我神識受創,心鏡蒙垢。

  奎土臉色發苦:「毫無保留?」

  我正色道:「毫無保留。」

  奎土一咬牙:「好,我豁出去了!」他猛地撕開衣衫,露出白嫩尖翹的酥胸,閉上眼道,「魔主大人,我已敞開心胸,毫無保留!」

  我頓時頭皮發麻:「你這是做什麼?快穿起來!本座是要你精神上毫無保留!」

  奎土愣了一下,哀嚎道:「還要精神上?魔主大人,雖然我身子變成了女的,可我喜歡的還是女人啊!你要我在精神上對你……對你那個,我做不到啊。」

  邊上已經有幾個小妖下意識地躲開了,還竊竊私語道:

  「魔主大人重口味啊。」

  「聽說不求肉體,只求精神的境界叫做意淫。」

  ……

  我哭笑不得,只好對奎土詳細解釋了一番。他是我對北境小試牛刀的戰場,也是精研情欲之道的試驗品,自然要小心對待。

  即便如此,奎土仍然將信將疑:「照您這麼說,我只要想著自己變回男人,就能真的變了?魔主大人,您……您沒有被天壑波及大腦吧?」

  無需天壑,你也一樣被波及大腦啊。我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歎,高處不勝寒啊。不過這幫凡夫俗子,倒也偶爾能帶給我一絲樂趣。

  回想起來,隨著道境漸深,我又有多少日子沒有開懷大笑過了?

  常人簡單的樂趣,我如今再也不可得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2
發表於 2015-4-8 13:0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一念生萬象

  一路行軍,天氣越發燥熱,途經的植被也漸漸稀廖。山色泛黃透褐,大片藤木枯萎凋落,裸露出佈滿裂紋的焦黃色泥土,仿佛被高溫熏烤過。

  「轟!」一團屋舍大小的火球無中生有,在大軍左前方猛然炸開。激射的焰星紛紛濺在山坡上,點燃乾枯的荒草。轉眼間,熊熊火海漫延山坡,映得天空一片紅光。

  妖怪們並未慌亂,大多神色木然,拖著疲憊沉重的腿,繞開火海繼續前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烈火了,越是深入魔剎天,火勢越頻繁,往往每過一個時辰就會出現。舉目遠眺,鳥雀驚飛,魔剎天的大地上不時冒出滾滾濃煙,山林接二連三地陷入火光中。

  烈焰憑空而生,水澆不滅,出現得毫無徵兆。這是虛空中冒出來的火,赤中帶紫,光華耀眼,蘊含法則之力。只有等火焰中的法則之力消耗殆盡,才會自動熄滅。

  「魔主,時辰已晚,將士們趕了這麼久的路,早就勞累不堪。不如就近紮營休息一晚,明早再啟程趕往鯤鵬山。」阿凡提匆匆走過來,向我提議。

  他雖然神情鎮定,但內心的焦慮沒能逃過心鏡映照。我隨口道:「阿翁是在為低迷的士氣擔憂麼?」

  阿凡提苦笑道:「魔主明鑒。本以為大軍返回故土休整,可以重振士氣,養精蓄銳。可如今的魔剎天也在加劇壞空,大地乾旱,烈火肆虐,家園滿目瘡痍。將士們心情不佳,士氣難免持續低落。」

  我淡淡一笑:「我聽說不少人都嚷嚷著要解散大軍,各自返家,不願再去鯤鵬山了。」

  「只是幾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私底下胡亂說的。」阿凡提老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是屬下安撫不力,還望魔主恕罪。」

  「天地破滅在即,大家人心惶惶,這也是常情。」我緩緩搖頭,「說到底,是他們對我這個魔主沒有信心。罪責在我,阿翁何需替我攬過?」

  阿凡提長歎一聲:「魔主體察下情,胸懷豁達,可惜入主魔剎的時間畢竟太短了,一時難以收攝人心。我擔憂軍心繼續渙散下去,會有不少士兵脫離大軍,私自逃跑,不知魔主有何良策?」

  我冷笑道:「他們以為逃回家就能苟延殘喘?這是天地大劫,誰也躲不過去。天精肯定大舉進入了魔剎天,妖怪若不抱成團,必然被天精一一擊殺。你不用擔心大軍潰散,我自有法子驅使他們。」我喚出絞殺,密語了幾句。絞殺輕笑數聲,化作一縷微不可辨的紅芒掠向天際。

  沒過多久,前軍忽然鼓噪不前。一座火焰形成的巍峨巨山橫阻在前方,烈焰吞吐搖曳,火光直沖雲霄,熱浪夾著煙火氣到處噴湧,周圍赤地千里,岩漿橫流,空氣像水波一樣晃動不休。

  我定神察看片刻,想要繞過這座龐大的火焰山,必須從向北的紅岩高原攀爬而過。那片高原地勢陡峭,多是嶙峋岩石,極難翻越。眼看暮色漸重,我只得下令大軍駐紮安營。

  「過去這裡根本沒什麼火焰山,應該是虛空之火勾動了地火形成的。」

  「這樣的火焰山一定還有不少,唉,但願我家的桃源谷還在。」

  「俺的七星洞藏在白龍瀑布後,家裡的幾個小崽子只要別跑出去,就不會出事。」

  「這可說不準,你沒見八百里的碧螺江都幹成小池塘了?白龍瀑布能好到哪裡去?」

  ……

  一干妖將聚在一起,面有憂色地望著遠處的火焰山,七嘴八舌地議論道。天地破滅的勢頭愈加迅猛,這麼下去,魔剎天的大好山河都會陷入火海,焚燒一空。

  「魔主大人,隨軍的口糧已經不多了,是不是要暫時限制一下將士們的配額?」龍眼雀悄聲說道。因為乾旱,沿途的果林大片荒蕪,野獸也難覓蹤跡,無法補充大軍供給,而許多妖力平平的小妖仍然需要進食維生。

  我默然了一會,擺擺手:「現在不是時候,糧草儘管發放下去,不要有任何縮減。」

  阿凡提皺眉道:「可是以後……」

  我森然道:「不是還有天精麼?他們很快就會現身的。」

  龍眼雀大驚失色,一臉駭然地看著我,阿凡提也面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慄:「魔主是說,是說要吃,吃天精?」

  我不露聲色地道:「每逢戰亂,人都能吃人,何況是天精?他們是送上門的食物,正好醃幹了充作軍糧。」魔剎天物產豐富,食源充沛,這些妖怪根本沒經歷過什麼亂世。當年在大唐,我聽父親說無論是三國混戰,還是五胡亂華,許多窮苦人家都被逼得易子而食,吃點天精又算得了什麼?

  丟下兩個瞠目結舌的妖王,我巡視了一圈營地,又去海姬、鳩丹媚處陪伴了幾個時辰,才返回自己的營帳。

  奎土連夜守在帳外,眼神幽怨地看著我,飽滿的胸臀繃得戰甲都要裂開了。

  「進來吧。」我把奎土召進帳內,讓他平臥在地,放鬆情緒,又給他服食了一枚凝神靜氣的安香丹丸。等到藥力慢慢化開,我才盤膝坐定,安神調息,使心鏡臻至潔淨通透的最佳狀態。

  「我會以神識深入你的意識深處,你要敞開念頭,聽我吩咐觀想行念,切忌遮掩抗拒,胡思亂想。」我語聲柔緩,一根弦線慢慢伸出心鏡,宛如一條靈活輕巧的藤蔓,探入了奎土的精神世界。

  喜、怒、哀、懼、惡、愛、欲、眼、耳、口、鼻、生、死,奎土的七情六欲盡顯鏡中,像重重綻開的花瓣,被弦線慢慢打開,展露出獨屬於他的情緒波動。

  以往我以心鏡窺測人心,通常到此為止。但有奎土心甘情願地配合,便能再進一層,直入蘊藏在最深處的精神核心。

  「隨意觀想一物,以念相合,以神為引。」我對奎土說道。

  過了片刻,一頭威風凜凜的雙翼灰狼躍現在精神世界中,抖了抖鬃毛,發出高亢的嗷叫聲。

  這是奎土用念頭觀想出來的虛物,我驅動弦線,探入灰狼,與其中蘊含的神念一點點相觸,直到雙方緊密相纏,難以分割。

  「化去觀想,滅除此念。」我沉聲道。

  灰狼倏然崩解,念頭分散成星星點點的無形波動,回歸奎土的意識深處。弦線也隨著一點散開的波動,順勢而入。

  弦線探入了一個冥冥渺渺的所在。

  初始,只覺得此處皆是虛無,沒有顏色沒有景物沒有感情的變化。弦線宛如一點柳絮,飄飄悠悠,什麼也觸及不到,心鏡上一片陰晦迷蒙。

  「此刻此境,我不再是林飛,不再是探入奎土精神核心的異念。我就是奎土,奎土就是我。」我守神默思,弦線不住搖曳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

  「轟!」

  明明沒有任何聲響,我卻感到四面八方傳來潮水般的轟鳴聲,似希聲大音,無形無質,又無處不在。

  緊接著,一縷光芒乍現,頃刻照亮天地,斑斕的色彩像煙花般噴薄傾瀉,紛紛揚揚,灑滿四周。

  空間漸漸生出奇特的質感,層層疊疊鋪砌,遠近高低相錯,無數玄妙瑰麗的景象精彩紛呈,流光閃爍。

  「嘩嘩嘩!」轟鳴聲越來越響亮,化作有形的波濤聲,碧藍色的海水從每一個角落湧出來,巨浪排空,水氣升騰,彙聚成無邊無際的海洋。

  澎湃的浪潮淹沒了弦線,我盤坐在帳中的本體頓時感到一陣窒息感,儼如自身被海水沒頂,無孔不入的水流滲透全身。

  我不驚反喜,這說明我已經真正進入奎土的精神核心,雙方意念相合,並以我的弦線為主導,並未遭到奎土的排斥。

  海水卷住弦線,滾滾奔湧,跌宕起伏。又過了許久,我突然覺得遍體生寒,神念僵冷,弦線竟然陷入了晶瑩剔透的冰層裡。

  順著冰層向外瞧,赫然是一座雄偉壯麗的冰山。冰山屹立在大海中。大部分山體藏在深不可測的海水中,只餘尖險的山巔浮出海面。

  弦線恰好凍結在海面下的山腹中,難以動彈,我感到身上越來越冷,血肉漸漸麻木,心鏡上居然凝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我心知,寒冷只是精神上的錯覺,是弦線傳入本體的感知。魔剎天氣候如此炎熱,本體又邁入知微,寒暑不侵,水火難傷,區區冰凍算得了什麼?

  但偏偏這種感知如此真實,以至於本體難以忍耐,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牙齒咯咯作響,血管裡的血液也似被凍住了。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冬雪皚皚的洛陽,我蜷縮在冰冷的巷角,衣不蔽體,渾身哆嗦。

  一念及此,雜念便生,心鏡猛然顫動,亂象紛呈,無數念頭此起彼伏,擾亂心神,就連深藏在我精神核心內的魔種也蠢蠢欲動。

  我頓知不妙,想也不想,毅然切斷弦線,神識風馳電掣般從奎土的精神世界深處退出。「哇!」神識反噬,我口噴鮮血,腦海一陣針刺般的疼痛。

  奎土霍然起身,抱住頭怪叫道:「頭好漲啊!腦子裡亂哄哄的好像多了什麼東西,咦?我什麼時候當過乞丐了?怎麼是人類的城鎮,難道是紅塵天?混蛋,小小一個凡人竟敢用腳踹我!」

  這是弦線在奎土的意識中潰散的痕跡,殘存了幾許我的雜念。我連忙寬慰了奎土幾句,表明這是施法的不良反應,才哄得他安下心來。

  「魔主大人,到底能不能治好我啊?我是個實在人,您可別耍我。」奎土咕噥道,他瞥見沾在地毯上的血跡,表情慘澹,「您看看,我都被治出血來了。」

  我面色一僵:「這是本座的血,你這不知好歹的渾貨!」

  奎土一愣,看到我嘴角殘留的血漬,乾笑幾聲:「一點點血而已,何必計較你的我的,有損魔主大人的氣度。咱們接著來吧,我的血隨時準備為大人流。」

  我又給奎土服食了幾顆安神的丹丸,自己又調息了半晌,等到心鏡明照,神識完全恢復以後,才繼續施術。

  帳幕外,萬籟俱靜,夜風輕拂。正值子夜,偶爾可以聽見士兵換崗時鐵甲摩擦的聲響。

  我莞爾一笑,如今位高權重,法力通天,執掌大軍,美人傾心,可謂攀上了人生最得意的巔峰,何必再計較那一段陰暗落魄的日子?對心鏡而言,無論是春風得意,還是顛沛流離,都只不過是一層鏡光罷了。

  思及此處,心胸又是一陣豁然,心鏡也恍惚透澈了一些。我驅動弦線再次探出,深入奎土的意識。

  這一次,他觀想出了一隻烤得金黃的香噴噴羊腿。這和上次的雙翼灰狼並無本質區別,只要蘊藏奎土的念頭,弦線就能纏繞其上。

  一切如同先前,奎土的精神核心化作了波瀾壯闊的大海,海中冰山聳立,弦線依舊凍結在冰層深處。透過弦線,陣陣酷寒傳至本體,仿佛赤身裸體地躺臥在冰雪中。

  「聽好了,奎土。你我一體,念化冰蠶。」我沉聲喝道,弦線退居輔位,以奎土那一點微弱的精神波動為主。

  奎土應了一聲,弦線不住抖動,扭曲搖擺,慢慢變化成一條雪白的冰蠶。冰蠶生活在魔剎天東北的天霄雪山上,以千年玄冰為食,最耐奇寒。我以弦線化作此物,果然不再覺得寒冷,本體的凍僵感立即煙消雲散。

  冰蠶鑽透冰層,靈巧自如地穿梭在冰山中。奎土微閉雙目,躺在地上像冰蠶般輕輕扭動,樣子十分滑稽。

  無論冰蠶如何遊走,總是鑽不出冰山,似乎冰山無時無刻不在擴大。我琢磨良久,驀然想到,莫非冰山便是奎土精神世界的真正核心?

  剎那間,意念交感,奇變立現。晶瑩的冰層映出了冰蠶的身影:哪來什麼冰蠶?分明是一頭膀大腰圓、長相憨魯的毛臉狼妖!

  弦線化作了奎土的本相。

  「喀嚓喀嚓」冰山寸寸碎裂,塌陷消散,狼妖緩緩沒入大海幽深處,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我是奎土,黑風山白雷洞之主,精修天狼吞月大法……」營帳中迴響著我低沉的聲音,奎土也跟著我異口同聲地念道。

  狂風呼嘯,烏雲低垂,一輪圓月半掩在厚厚的雲層中,散發出妖異的光芒。狼妖立在山巔,對月長嚎,灰色的鬃毛在猛烈的山風中激揚。

  一頭頭毛色光鮮、色彩各異的母狼簇擁在山腳下,仰著脖頸,目光發亮,仰慕地望著高處的狼妖雄姿。

  這座黑風山上的罡風極為猛烈,凜冽如刀,削肉刮骨,卷起無數飛沙走石。加上山頂的白雷洞常年雷鳴不斷,聲勢駭人,尋常野獸根本不敢上去,母狼們只能望著狼妖空歎。

  「看,你們繼續看,看得再仔細一點,癡迷一點,好好欣賞一下本狼的霸氣雄風!胳膊粗不粗?肌肉壯不壯?尾巴甩得夠不夠勁道?這個造型擺的真辛苦啊,不過還好,母狼們看得直流口水了。」狼妖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下方,心中志得意滿,嚎叫聲更高亢響亮了。

  狼妖的炫耀賣弄,我的本體感同身受,仿佛完全出於我的內心。此刻的狼妖正是由弦線、奎土的一點念頭波動和他精神核心內的記憶三者組成,所見所聞所想,都是奎土經歷過的往事,深藏在他的心靈深處。

  許久,月落日升,天色漸明,母狼們依依不捨地散去,只剩下狼妖孤立的影子映照在山崖上。狼妖悵然片刻,埋下頭,無精打采地走向安身的白雷洞。

  一絲悲澀的情緒透過狼妖,映上心鏡。我暗覺納悶,奎土既然色誘母狼,何不付諸行動,趕緊交配,傻待在山上做什麼?他又為何會悶悶不樂,愁思鬱結?我的這點疑惑融進弦線,又投入到狼妖的心思裡。

  心鏡上,狼妖的情緒明顯開始了劇烈動盪:為什麼我不能下山?為什麼我只能痛苦地望著美人們離開?為什麼?他突然夾緊雙腿,踉踉蹌蹌地奔進洞窟,撲倒在地,放聲哀嚎。怎會如此?我心頭一震,不能置信地盯著狼妖毛茸茸的大腿,雙腿之間,一無所有,哪來的什麼胯下之物?

  他雖是一頭公狼,但陽物早就沒有了!早在天壑爆炸之前,早在變性為女之前,奎土就已經是一頭閹狼了!

  我霎時心中雪亮,什麼好多姬妾求安慰,什麼怕戴綠帽,全是奎土的掩飾之詞!這個天殺的滑頭,貌似憨直,實則狡詐,竟然利用這次的天壑變異,哄我來替他醫治身上本就有的缺陷!

  毫無疑問,我這個魔主被他擺了一道。偏偏這頭閹狼還倒打一耙,說怕我耍他,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我轉念一想,蒼蠅不盯無縫的蛋。正因為奎土是頭閹狼,所以才會吸引陰陽法則,將他徹底變成了女人吧。這其中奎土是主因,法則是誘因,暗藏天道與生靈之間的微妙聯繫,頗堪玩味深省。

  我的這些思緒波及弦線,使得奎土的情緒愈發動盪不安,狼妖倚靠在洞壁上,四肢抽搐不停,毛髮忽深忽淡,像是要消散一般。我連忙平穩心緒,不去多想,狼妖的影像才重新清晰起來。

  儘管奎土哄瞞了我,但也不值得我和他計較。相反,更增添了我探究的樂趣。既然奎土變性的根子不在陰陽法則,那麼必須追本溯源,找出他變成閹狼的原因。

  正在苦思冥想時,營帳外忽然隱隱傳來騷動,夾雜著刺耳的警哨聲、妖兵奔走的腳步聲和刀劍出鞘的鏗鏘聲。

  一縷紅芒穿過帷簾,飛射而至,正是笑臉盈盈的絞殺。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事情辦妥了?」

  絞殺點點頭:「我一路尋覓,果然在魔剎天發現了好幾處天精的蹤跡。按照爸爸的吩咐,我把其中一族天精引過來了。」

  我滿意地笑了笑:「有了天精的致命壓力,就沒人敢當逃兵了。只有彙聚成軍,妖怪們才能活下來。妖軍不明白這個道理,我只有逼他們明白。」

  絞殺瞧了瞧奎土:「爸爸還在為這頭蠢物施術嗎?天精馬上就要殺過來啦。」

  我神情平靜地道:「施法正在關鍵時刻,不宜中途廢止。你守在帳外,為我護法,讓阿凡提他們領軍作戰。區區一個部族的天精,妖軍可以應付。」

  幾句話的功夫,廝殺聲就臨近了。絞殺掠出帳外,四下裡已是一片沸騰,人頭攢動,槍矛成林,妖怪們匆忙集結,迎向殺氣騰騰的天精。

  我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狼妖身上。

  狼妖趴在洞窟裡,自怨自哀了好一會,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月夜,狼妖照舊在山巔搔首弄姿,賣弄雄風。

  迅猛的罡風卷起砂石,拋向高空,又「啪啦啪啦」落下,沿著懸崖一路滾下,沉至下方崖底。

  我心中一動:「奎土,向前一步,往下瞧。」

  狼妖走到懸崖邊沿,埋頭望去,下方深及萬丈,藤長草深,夜霧氤氳升騰。我緩緩地道:「我們跳下去。每落一丈,時光便倒退一年,一丈丈落下,一年年倒退。閉上雙眼,心念默數,開始吧!」

  隨著我一聲大喝,狼妖與我心念相合,縱身一躍,跳下山崖。

  耳畔風聲疾呼,景物飛速變幻,狼妖仿佛在一條時光的通道中穿梭,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模糊……

  「砰!」跌落到盡頭,狼妖渾身一震,睜開粉紅色的柔嫩眼皮時,已經置身在了遼闊的原野上。

  他一骨碌爬起來,撞到母親柔軟的腹部,差點摔倒。他舔了舔細小的爪子,躍入草叢深處,和一群幼狼嬉戲追逐。

  它們是他的兄弟姐妹,四肢纖細,動作靈巧,灰色的毛髮柔滑發亮。不遠處,一群高大的灰狼圍住了幾頭羚羊,悄悄逼近,它們是他的族人。

  狼妖已然變成了一頭幼狼,懵懂單純的心思映在心鏡上,顯得分外清晰。我驅使奎土,瞧了瞧下面,還好,雖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不是沒有。

  奎土歡樂地尖叫著,在狼群中玩耍,嬉鬧,進食,遷徙,日復一日……

  此時,帳幕外人影幢幢,天精、妖軍慘烈交戰,廝殺聲響徹夜空,濃濃的血腥氣飄散進來。

  「砰!」一名妖兵被打得濺血飛起,重重跌入營帳,滾到我跟前。妖兵身後,幾個天精銜尾緊追,叫囂著沖進帳內。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3
發表於 2015-4-8 13:0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摧枯拉朽

  地面微微震顫,天精的步伐沉重有力,「砰砰」地踩在地毯上,壓出一個個凹坑。

  這幾個天精雄壯魁梧,長相奇特。腦袋光禿禿的,毛髮、鬚眉皆無,臉孔硬邦邦地繃緊,不帶一絲表情,仿佛石雕泥塑一般。他們的額頭生有不斷變化的天然彩紋,膀大腰粗,渾身上下鼓起一塊塊厚實的肌肉,即便是腮頰也不例外。每一塊肌肉都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呈現出石質的光澤。

  我平靜地瞥了他們一眼,仍然盤膝靜坐,泰然自若,心神沉浸在奎土的記憶裡,跟隨著幼狼一天天成長。

  「這裡還有兩個被嚇傻了的傢伙!」一個天精獰聲道,語聲渾厚,嗡嗡作響。他大步沖至,飛起一腳,向我胸口狠狠踹來。

  我探手一抓,扣住他的腳踝,觸手堅硬冰涼,宛如岩石。尋常人被我這麼一抓一扣,腳踝早就折斷,但這名天精只是皮膚綻開幾條裂縫,連一滴鮮血也未濺出。

  我微微一愕,想不到這個部族的天精皮肉如此結實,肉身強悍,猶如銅牆鐵壁,難怪能一直殺到我的帥帳。不過碰上我,只能算他們倒楣。單論力量,就算是晏采子、楚度也要對我甘拜下方,正好穩穩吃住這夥天精。

  「喀嚓」一聲,我手上發力,將天精的腳踝捏得粉碎。天精發出痛苦的吼叫,額頭彩繪變成了鮮紅色。我隨手將他扔出,撞在另兩個撲來的天精身上。「砰!」三個天精齊齊炸開,殘肢斷骸飛濺,落在地上兀自發出沉悶的聲響。

  精神世界中,奎土的族群隨著季節轉涼,向南部遷徙。蕭瑟的秋風吹過草原,奎土的鬃毛像草浪一樣晃動,他已經快要成年了,但身形瘦小,遠遠比不上他的兄弟們強壯,性子也偏于柔弱,成天粘著幾個姐姐嬉鬧。

  狼群忽然停下來,頭狼仰頭嗷叫一聲,目光警惕地盯著草叢深處。四面八方的荒草簌簌抖動,一頭頭高大猙獰的青狼躍出草叢,團團圍住了族群,發出威脅的低吼。

  為首的青狼身高數丈,人立而行,雙臂執刀,上身套著破舊的戰甲,下面纏著一塊髒兮兮的兜襠布,臉上毛髮稀疏,眼睛灼灼有神,儼然已經開始化形,進化成狼妖了。

  奎土的族群恐懼得瑟瑟發抖,頭狼壯著膽子硬挺在前面,嗚咽了幾聲,半低下頭,這是退讓的意思。

  「老規矩。成年的公狼全部殺掉,未成年的公狼全部閹割,抓回去當奴隸。不要傷到母狼,她們還要為我們生兒育女!」青狼妖森冷地看了一眼族群,舉起刀,發出生硬嘶啞的人聲。

  青狼狂潮般地湧上來,屠殺開始了。

  「刺啦!」牛皮營帳被撕開,一隊天精殺氣騰騰地闖進來。不由分說,幾十個磨盤大的拳頭輪番擊向我。

  我守在奎土前方,身形不動,一掌化刀削去。天精慘叫連連,一條條手臂斷落在地,額上彩繪也變得殷紅如血。

  「讓我來!」一個異常雄壯的天精怒吼道,雙臂排開眾人,額頭彩繪蠕動,化作深灰色。

  我也不多廢話,面對他挾帶風聲的巨拳,同樣一拳迎上。兩拳交擊,悄無聲息,天精瞪圓了眼珠定定地看著我,額上的彩繪由灰轉黑,一陣夜風透過營帳的大窟窿吹進來,天精化作紛紛揚揚的粉末,四散飄飛。

  其餘天精發出驚懼的叫喊,額頭彩繪紛紛變成幽黑色。我暗暗稱奇,這些天精雖然面無表情,但額頭的彩繪卻會隨著情緒變化,呈現出不同的顏色。痛苦時彩紋發紅,憤怒時會變灰,恐懼時又轉成黑色。

  待會我倒要生擒幾個俘虜,好好研究一番。

  雖然心中驚懼,天精們還是前仆後繼,紛至殺來。我仍舊安坐於地,一圈接一拳毫無花巧地擊出,每一拳蓄滿法力,重若山嶽,一個個天精慘呼哀嚎,化作齏粉。

  淒厲的吼叫聲同樣在草原上空回蕩,奎土的族群倒在血泊中,包括奎土身強力壯的兄弟,沒有一個活口。所有的母狼都被擄獲,奎土和幾頭瘦弱的小公狼被青狼的利爪按在地上,他渾身顫抖,睜著驚恐的眼睛,望著青狼粗壯鋒利的獠牙不斷接近,熱乎乎的腥風噴在陽物上。

  他聽見悲楚的嗚咽聲,眼角餘光瞥過,他的幾個姐妹瑟縮在草叢裡,呆呆地望著他。

  白森森的獠牙合上了,鮮血噴濺而出。

  「痛!好痛啊!」他痛苦尖叫,雙腿劇烈蹬踏,意識漸漸模糊。「如果……」昏迷之前,他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如果,我也是頭母狼,就不會承受這種痛苦了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猶如曇花一現,隱沒入精神深處,連奎土自己也忘卻了。後來,他被充作青狼族群的奴隸,忍辱偷生,飽受欺淩。再後來,他無意中吞食靈果,力量變強,神智大開,又在一處沼澤中覓得妖煉石碑,得悟天狼吞月大法,最終妖功大成,報仇雪恨,屠光了青狼一族。

  但這個痛苦時一閃而現的念頭,始終不曾消失,像一枚深埋在記憶裡的種子。直到天壑異變,種子被陰陽法則喚出了新芽。

  奎土躺在營帳中,眼淚緩緩流出。他業已明白,當初那個想逃避痛苦的念頭,才是變性為女的關鍵。

  「你有兩個選擇。」我緩緩地對奎土說道,「第一,我替你湮滅這個念頭,抹去這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此法簡單安全,但只能令你變回天壑異變前的樣子,無法令殘肢再生。第二,將此念轉化,由逃避變為強烈的抗爭,或許能使你陽物重生。但此法異常兇險,稍有不慎,你就會精神崩潰,徹底變成一個瘋子。而且即使功成,你也會精神受損,妖力衰減。」

  「第二個!」奎土毫不猶豫地答道,「我要留個種。」

  「你想清楚了麼?」我不解地道,「這樣的亂世,妖力衰退意味著隨時可能喪命,留種又有什麼意義?」

  奎土悶聲道:「我的族人都死了,我要為他們留個種。」

  此時,地面忽然劇烈顫抖,帳幕映出了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

  對方還未近身,山嶽般厚重拔峭的氣勢就壓得營帳無風自動,大地隆隆作響,仿佛天要撐破,地欲塌陷。

  「我就是要留個種。」奎土低沉的語聲,哪怕天崩地裂也壓不滅。

  我細細品味著奎土內心不可動搖的執著,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絲悵惘。

  這一份執著,有熱烈,有單純,也有可笑和愚笨,唯獨沒有深思熟慮的雋智。

  留個種又能如何?天地破滅,戰火紛飛,奎土能活下來?他的孩子又能活下來?

  但這些奎土統統不會去想,也不會在意。

  這樣簡簡單單的執著,我也曾經有過。但時光帶走了熱烈、單純、可笑和愚笨,換來了千錘百煉的雋智。如今,我也只有從奎土的精神世界中,體驗那些我曾經有過的東西。

  到底是時光帶走了它們,還是我親手埋葬了?

  心鏡變得明滅不定,我倏然心中一凜,奎土的情緒透過弦線,已經影響了我本體的心情。

  這就是情欲之道最兇險之處,猶如雙刃劍,既可操控人心,又難以避免地受到對方情緒的波及。稍有差池,反會動搖自己的精神世界,令心鏡蒙塵,懷疑自我。

  域外煞魔的情欲之道,很可能便是迷失本性的結果。它們之所以對玩弄人心樂此不疲,其實是被情欲之道操縱了。

  「好,我答應你。」我默然片刻,心情複雜地對奎土道,「讓我看一看你的執著。」

  弦線玄妙顫動,時光倒退,光景不住變幻,奎土重新回到那一刻血腥殺戮的草原。

  牛皮營帳轟然倒塌,被一隻大腳踩在上面,碾成碎屑。這個雄偉如山的天精低頭俯視著我,雙目大如燈籠,額頭彩紋淡如雲煙,臉上依稀有了表情變化。

  龍眼雀和一干妖將從後方追至,卻被其餘天精圍住,纏住不放。妖兵們的刀槍擊在天精身上,紛紛斷折,不曾留下絲毫傷痕。

  絞殺飛到我肩上,撅著嘴道:「爸爸,這些天精的腦子就像頑石一樣生硬,難以勾動心神,還是交給你對付吧。」

  我點點頭:「你們都退下吧。」

  「就是你,殺了某幾百個天石部落的好兒郎?」雄壯的天精厲聲問道,語聲像沉重的巨石紛紛滾落山崖。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為何率眾侵犯我魔剎天?」我好整以暇地問道,心神和幼年的奎土相連,驚懼地望著青狼,佈滿利齒的血盆大口在視野中不斷放大。

  天精咧開大嘴,一步跨到我跟前:「聽好了,某是色欲天阿修羅島第十八層,天石部落的族長天地石!現在北境大亂,壞空近在眼前,某要帶領族人們闖出一條活路!」

  「天地石?名字倒是有氣魄。」我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他一會,道,「難怪有本事殺到我的帥帳,原來是僅次於頂層王族的部落。想闖出活路不難,跪下效忠吧。本座林飛,吉祥天、羅生天、魔剎天三天之主,給你一個機會活下來。」

  天地石仰天狂笑,指著外面道:「你看這滿山亂石,生於天地,頑固不化。只可砸成齏粉,哪能跪拜求生!」

  我淡淡一哂:「那你就跪一回吧。」一掌拍去,快似閃電,渺如輕煙,搭在了天地石寬厚茁壯的肩膀上,令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給本座跪下!」我手掌下按,體內氣息奔騰,雄渾無匹的法力排山倒海般湧出掌心,壓得天地石「撲通」一聲,上身傾倒,右腿半跪在地。

  「不!」天地石大聲咆哮,雙拳撐地,膝蓋急劇顫抖,肩膀猛烈向上頂起。

  「既然生於天地,便要向天地臣服。跪下吧,從此本座就是你的天地。」我不慍不火地說道,手掌壓得天地石肩膀咯吱作響,滲出一絲絲細小的裂痕。

  「不!」

  奎土絕望悲呼,青狼森森利齒合上,鮮血飛濺而出。

  我微微搖頭,這樣的畫面已經在心靈中重複了上百次,奎土一次次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卻無力改變結局。

  奎土的本體開始吐血,瞳孔放大,四肢痙攣,心神的劇烈消耗導致肉身不斷受創。

  我卻從中受益,心鏡如饑似渴地汲取痛苦絕望的波動,將之變為成長的養分。

  雖說是好事,但我卻有些難以釋然。或許,我還沒有成為真正的神靈,難免受奎土的情緒牽連;也或許,我還想最後一次回味,那可笑,但可笑得讓生命都發亮的執著。

  「來吧,讓我看一看你的執著!讓我看一看,你改變宿命,無所畏懼的堅持!」我凝視著惶恐掙扎的幼狼,它是奎土的記憶,也是屬於我的弦線。

  「不!」天地石仰頭怒吼,目眥欲裂,粗糙的臉漲得殷紅如血,寬闊的背部弓起如虹,肩膀一點點向上抬,綻裂的皮肉像齏粉從我掌心灑落。

  「哪怕你不惜化作齏粉,也要跪伏在本座之前。」我神色淡然,無窮無盡的法力傾瀉在天地石的肩上,將他的反抗一寸寸壓下。

  天地石臉容抽搐,額頭的虹光飛速變幻。「喀嚓」一聲,他的左腿難以支撐我龐大的法力威壓,脛骨斷折,白森森的骨頭戳破肌肉,裸露出來,昂藏如山的巨軀向下一沉。

  「你看,本座可以將你打入地底,永世不得翻身。但本座也可帶你上天,從此與星辰不朽。」我從容說道,「別再毫無意義地死撐了。歸順本座,我必會善待天石一族。」

  「某,寧可站著入地,也不願跪著上天。」天地石慘然一笑,戳出來的骨頭死死頂地,與泥石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

  我輕歎一聲,生死螺旋胎醴全力流轉,猶如沖出閘籠的洪水猛獸,悉數噴薄。

  一蓬蓬粉末飛揚,順著掌心,天地石的肩膀源源不斷地化成齏粉,然後是胸膛,腰,雙腿……

  「不!」

  奎土狂叫一聲,音沖雲霄,本體和幼狼齊齊怒吼,風雲變色。

  一幅驚心壯麗的畫面呈現在心靈中。

  幼狼奮起一躍,掙脫利爪,在空中劃過一道激揚的弧線,一口咬住了青狼的咽喉。

  鮮血噴濺而出,但不再是自己的。

  霎時,天人交感,法則替換,精神與肉體做出了最玄妙的變化。

  兩行熱淚湧出奎土的眼眶。

  放開手掌,天地石化作一攤厚厚的粉末,堆積在地上。

  我直立而起,舉步向前,長嘯聲中,踩過滿地積塵。

  四周驀地一片沉寂,妖軍和天精不由自主地停下交戰,呆呆地望著我。

  弦線向四面八方輻射,覆蓋無數情欲波動,我的精神世界汪洋如海,威嚴如獄,在天地間不斷攀升。

  妖兵一個接一個跪倒在地,猶如被狂風席捲的稻穗。到最後,連天石部落的天精也一一受驚匍匐。

  夜空繁星璀璨,明亮的光輝籠罩在我身上。

  「本座林飛。」我回望滿地石灰,茫茫夜色下,依稀散發出暗淡的微光。雖然遠不及星辰耀眼,卻有屬於自己無法磨滅的亮。

  這是天地石的選擇,這是我的選擇。

  「本座林飛。」我宛如神靈,俯視眾生,聲音像無盡星光映照天地,「北境之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4
發表於 2015-4-8 13:10: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征伐

  「殺!」

  血肉橫飛,殺聲盈沸,一隊隊妖軍仿佛騰躍的怒龍,席捲廣闊原野,槍、矛、刀、戟凝成寒光閃爍的爪牙,狠狠撕裂前方的天精。

  我靜立後方,弦線覆蓋如火如荼的戰場,像細密的蛛絲連接每一縷情緒波動。越瀕臨生死,情欲的變化越分明,利刃穿胸的苦懼、死前的悔恨、求生的掙扎、劫後餘生的興奮……無不纖毫畢現在心鏡中。

  「魔主大人,這群天芝部落的天精已經扛不住了。」奎土侍立在旁,摸了摸下巴剛鑽出來的幾根稀疏鬍鬚,一臉志得意滿。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的女性症狀已經完全消失,第五肢也如新嫩筍尖,破土再生,一展雄風的日子不遠了。

  這個變化令眾多妖怪震驚懾服,也使奎土對我感激涕零,鞍前馬後服侍,成為我的親兵。不過他這點小心思瞞不過心鏡,奎土既有報恩之意,也想趁機獲得我的庇護。

  從奎土身上,我獲得了豐厚的回報。那一刻,奎土意志爆發,貫穿了精神世界與肉體世界的橋樑,導致虛實顛倒,陰陽逆轉,而我盡窺靈肉的玄妙轉化,洞悉天人相合的奧秘。

  奎土被閹,看似是青狼下手,實則出自殘酷的大自然法則,是自然改造生靈。奎土陽物重生,表面上是弦線和奎土的執著所致,本質卻是生靈抗爭自然。生靈自然,對立統一,相互交感,北境的本能則不斷調節著兩者的平衡,這就是「成」、「住」的階段。而一旦雙方的平衡遭受破壞,嚴重失衡,就會導致「壞」,當「壞」到了難以挽救的地步,天地就會迎來「空」。

  但這還不是我最大的收益。

  奎土意志爆發的瞬間,精神波動臻至極限,化成一條清晰分明的軌跡。這條軌跡宛如波浪起伏,呈現出獨特的頻率。

  這是奎土的精神力頻率,我的弦線與其保持著相同的節奏,一起共振,順勢將我的精神烙印滲透軌跡,埋下屬于我的精神種子。從此,只需我意念稍動,這枚種子就可主宰奎土,操縱他的喜怒哀樂、心情變化,將他變成我某種意義上的「分身」。

  我當即開悟,施展情欲之道時,只需變化弦線的振動頻率,調整到與對方的精神力頻率完全一致,就能深入他的精神核心,埋下種子,製造分身。

  像妖王級別的高手,除非主動配合,否則我現在還難以捕捉他們的精神頻率。但普通小妖只需反復試驗,終能等到埋下種子的機會。

  精神種子也並非一味控制。平日裡,它會滋潤分身的心神,幫助他感悟成長,而分身的種種情欲波動透過種子,被心鏡汲取。這是雙方受益,如同北境孕育眾生,滋養萬物,生靈死亡後,也會將一身精華重返天地。不存在孰是孰非,只有等價交換,在這交換過程中,生靈竭力進化,天地收穫法則。

  借助此次明悟,我對弦線的運用技巧有了深層次的領悟,開始利用弦線,無時無刻地滲透妖怪們的內心。一有機會,便趁虛而入,深及精神核心,埋下種子,將各種情、欲作為養分吸收,融入心鏡,加以純化。雖然有時會遭受反噬,但收益更多,心鏡變得越來越澄澈,情欲之道突飛猛進,幾乎沒有遇到瓶頸的時候。

  一旦情欲之道大成,北境所有生靈都會被我種下烙印,成為我的分身,我便順理成章地化作新天地。哪怕將來壞、空降臨到我頭上,只要天地間有一個生靈逃過劫難,我就永生不滅。

  這樣的新天地比北境又進化了一步。因為我牢牢操控著所有生靈,它們是「我」,「我」也是它們,「我」業已無限放大,真正天人合一,絕對不會出現楚度這樣逆天的異類。我的壞空,只可能是其它宇宙導致,內部絕無缺陷。

  同樣,因為它們是「我」,所以只要我不死,哪怕它們喪命,也可以利用種子,將它們在精神層面上復活,再運用虛實法則,重造肉身。

  換言之,只要我能逃過北境的壞空,被我埋下種子的生靈就能重生,我的愛侶、朋友就不會慘死在這場天地大劫中。幾日前,我已向鳩丹媚、海姬和阿凡提等人陳述其中利弊,任由他們自己做出選擇。

  不出意料,所有人都接受了我的精神種子。魔剎天的亙古傳說沒有錯,我,就是帶領眾生逃脫壞空的自在天。

  「現在天精諸多部族等於一盤散沙,各自為戰,所以才被我們逐個擊破。如果出現頂層王族,將他們統領整合,勝負就難以預料了。」我望著戰場上逐漸佔據優勢的妖軍,心中暗忖,王族天精的力量比下面十八層的強多了,看情形,他們應該集中侵入了靈寶天。

  「魔主大人霸氣側漏,天精小子屁滾尿流!」奎土心不在焉地道,眼角餘光亂瞄那些女妖豐滿的胸臀。

  必須抓緊時機,儘快將分散在魔剎天的各部天精收拾乾淨。我心念一動,心鏡幻出無限恐懼的念頭,通過一根根弦線傳送給廝殺中的天精。

  天精立刻陣形大亂,陷入一片莫名的惶恐。他們本就處於劣勢,疲於招架,如今更是心神受挫,四散潰逃,被妖軍銜尾追殺,損失慘重。

  一部分天精被當場活捉,捆綁起來。他們將成為我的試驗品,讓我嘗試著種下精神烙印。從天石部族開始,前前後後,大軍已經擄獲了五撥天精部族。除了部族首領被殺之外,許多俘虜都被我趁隙埋下精神種子,成為效忠的順民。

  而一些試驗失敗品,則和那些喪命的天精屍體一起,曬成肉乾,醃成軍糧。

  並不是所有天精都可食用。比如天石部落的天精屍體,個個硬如礁岩,大火也煮不爛。又比如天腐部落的天精,死後全身發臭,加足濃郁的香料也難以下嚥。

  「魔主,此戰我軍陣亡四百七十六名,傷者逾千。捕獲天精二百五十一人,斬殺三千。」龍眼雞興致勃勃地向我稟報道,雙瞳金環灼灼生輝,他是唯一不願接受精神種子的高級將領。

  「休整一個時辰,繼續向北進發,百裡外的蒼龍山脈還有一處天精盤踞,今夜務必拿下。」我沉聲道,天精的逼迫威脅,弦線的操控,已讓低迷的士氣漸漸恢復,重新擁有了鬥志。

  妖怪們陸續清理戰場,收拾好滿地的天精屍體,剝皮去髒,將洗刷好的肌肉切割成一塊塊。這個天芝部族的天精皮肉白嫩,綿軟彈力,散發出菌菇特有的清香,沒有一絲一毫的腥膻味。

  一開始,妖軍對食用天精極為抵觸,不過被我蠱惑幾次之後,也就慢慢適應了。一些妖怪本就是虎狼之類的猛獸進化而成,重食血肉,反倒甘之如飴。最重要的是,天精的肉氣血充足,大補元氣,一塊巴掌大的肉乾就能讓普通小妖飽餐一頓。

  「魔主大人,這些天精還是不夠軍糧的消耗啊。」阿凡提面有憂色地道。

  「這些時日,各處天壑想必都在崩陷,各重天很快會連成一片,到時就能找到大軍補給。」我望著遠處蒼茫綿延的地平線,算算日子,他們也該到了。

  「就算活活餓死,將來魔主大人也能讓他們復活。」龍眼雀掏了掏乾癟癟的口袋,摸索了半天,才從裡面摸出一塊黃澄澄的杏脯,咬了一小口,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

  我微微搖頭:「軍糧必須解決,否則總會影響士氣。」

  雖近日暮,天氣卻沒有一點轉涼,吸進肺裡的空氣像一團燥熱的煙,又嗆又烈。灼熱的風帶來隱隱約約的低泣聲,一些妖兵跪倒在枯草叢中,雙手撐住焦裂的土地,眼中含淚。

  「這裡是他們幾個的故土。」阿凡提瞧了瞧妖兵,對我解釋道,「這片原野上,本來分佈著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清澈海子,連成物產豐茂的大濕地,很多妖群根植於此,定居多年。如今重返,已經人煙荒蕪,面目全非。他們的家人可能早就餓死,或是四處逃難去了。」

  「能逃到哪裡去呢?」我微微搖頭,忽而心有所動,站起身來。

  片刻後,地面輕輕震顫,遠處的地平線上揚起一片塵煙,向此處滾滾彌漫。妖兵們紛紛抽出刀劍,奔跑集結,嚴陣以待。

  「不用驚慌,是自己人。」我擺擺手,下令妖軍讓開。

  漫山遍野的蒼碧色身影出現在塵煙中,一個個山魈駕馭狂風,縱跳飛躍,一邊急速接近,一邊口中發出尖啼厲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山魈群中:「卑職豬哥亮,親率十萬山魈營拜見魔主大人。恭祝主公神功大成,一統北境。」

  山魈紛至遝來,密密麻麻地將我圍在當中,倒地叩拜,態度虔誠。一入魔剎天,我便以心神召喚山魈,他們受生螺旋胎醴滋養進化,對我最是忠心不二,如今終於趕至。

  一個肥頭大耳的飛天豬妖撲扇著肉翅,落到我跟前,五體投地:「請主公恕亮自作主張。這兩年,亮將魔剎天的谷物瓜果搜刮一空,大量儲藏。如今共備糧車數十萬乘,敬獻魔主大人。」

  阿凡提等妖聞言望去,又驚又喜。山魈群的後方,幾萬名拖家帶口的妖怪背著大包袱,推著一輛輛高高堆積的糧車彙聚而來。

  妖軍頓時歡聲雷動,有的看到自己的親人就在押送糧草,忍不住撲上去痛哭相擁。

  阿凡提喜笑顏開:「這些東西足夠大軍吃上一年半載了。」

  「這幾年辛苦你了。」我親手將豬哥亮扶起,溫言道,「難得你未雨綢繆,為魔剎天立下大功。」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5
發表於 2015-4-8 13:10:49 |只看該作者
  和豬哥亮細述一番,我才瞭解其中詳情。自從我離開魔剎天後,他帶領山魈四處遊擊,借著魔剎天大軍出征在外的機會,悄悄收服了許多零散小妖。去年初春,魔剎天的氣候開始異變,高溫持續不斷,他意識到食物危機,著手大肆囤積。

  「原本還有不少山魈依附,只是消耗在了這幾年的征戰中。前幾日遇上天精,又折損了一些。」豬哥亮抖了抖大耳朵,一臉惋惜地說道,「山魈作戰勇猛,是一支難得的精兵,比起天精也不遑多讓。」

  「行軍作戰,死傷在所難免。」我揮袖一拂,生螺旋胎醴化作星星點點的碧芒,灑落在山魈身上。

  山魈們手舞足蹈,發出暢快甜美的歡叫聲,盡情享受著生氣的滋養。此刻的生螺旋胎醴比過去更加玄妙,暗藏易經變化,天道法則。沒過多久,山魈個個神采奕奕,目射奇光,體內發出一連串密雷般的爆響。

  「哢哢」,山魈紛紛扭動脖頸,聳動肩膀,又鑽出兩個腦袋,四條臂膀,儼然化成三頭六臂的威武法相。

  圍觀的眾妖連連驚歎,對我的敬畏又深了一層。我趁熱打鐵,迅速整合妖軍,浩浩蕩蕩地撲向蒼龍山脈。

  「這是屬下精心繪製的圖卷,記錄了魔剎天各地山川河流的異變。魔主請看,東南方已成禁地,形勢最為惡劣,地火大量噴湧而出,丘陵、森林盡陷火海,岩石都被燒成了晶粉,大軍根本無法接近。西面密佈河道溪澗,形勢稍好一些,但地勢正在急速下陷……」

  我一面翻看豬哥亮呈上的資料,一面聽他解說。不知不覺,大軍已經抵達蒼龍山脈的山腳。

  仰頭望去,山勢崢嶸,岩石嵯峨,莽莽林木隱藏在蒼茫的夜色中。我微微一愕,此地的空氣分外濕潤,植被翠綠如茵,零星點綴著紫紅色的野花。

  紅光一閃,絞殺飛出山林,迎上前來:「爸爸,那群天精還待在山頂,好像在找什麼人。」

  我瞥了她一眼,絞殺怯生生地移開目光,飛進我的耳孔。這幾天,女兒真的變「乖」了,生怕我也為她植入精神種子。她的魔種本就深藏在我的精神核心裡,想要埋入種子,輕而易舉。何況弦線探入魔種,必然可以窺得域外煞魔的奧秘。那是另一個宇宙的法則,對我的好處難以想像。

  但我又頗為顧慮,生怕這是乖女兒刻意示弱營造的假像,誘我深入魔種,污染我的道心。

  焉知絞殺不是域外煞魔留下的暗手,伺機吞噬北境呢?

  妖軍將蒼龍山脈團團圍住,山魈接連掠起,或化作一縷輕煙融入夜色,或化作藤蔓攀上叢林,或化作蟲蟻鑽入山岩,從各個方向撲向山頂。

  沿著陡峭的山路,我背負雙手,悠然而上。

  夜霧浮動,宛如輕薄綃紗繚繞山林,被半空中的星光一映,顯得明滅不定,如夢似幻。附近的景物仿佛一直隨著霧氣飄動,忽遠忽近,時高時低,一會兒陷入濃重的陰影裡,一會兒又被星光折射出來,讓人目眩神迷,生出空間錯亂的幻覺。

  我伸出手掌,接住一滴從樹葉尖上滑落的露珠,舌尖微微一沾。露水陰寒,又苦又澀,隱隱滲出一絲靈異的氣息。

  這片山脈的確有些古怪啊。我舉目高眺,山路隱沒在氤氳夜霧中,山巔直插雲霄,融入茫茫蒼穹,一眼望不到盡頭。但在山腳仰望時,山頂還是棱角分明,清晰可辨。我俯視來處,僅僅走了數十丈山路,下方大軍業已遙不可及,仿佛和我遠隔千山萬水。

  我稍作思慮,心念傳至阿凡提,讓大軍固守山下,只管堵截漏網逃跑的天精。同時下令,讓已經到位的山魈發起攻擊。

  一時間,電閃雷鳴,風雲變色,眩目的光華照得夜空如同白晝。山魈紛紛顯出三頭六臂之身,駕馭烈焰、狂風、烏雲、濃霧等各類天象,狂呼著殺向天精。

  我足尖一點,急速飛向半空,直撲山巔。誰料到,身形相距山巔時遠時近,仿佛在錯綜複雜的迷宮裡繞圈子。我驀地一凜,這顯然是空間法則縈亂導致。只有落下來,沿著蒼龍山脈老老實實地往上走,才能順利抵達山頂。

  但我不需要這麼麻煩,魅胎一振,穿透層疊錯亂的空間,徑直落在山頭。

  四周濃霧繚繞,密佈山巔,肉眼幾乎難以見物。最詭異的是,夜霧一直延伸向高處的虛空,源源不斷地噴湧出來。

  我驚異地發現,山下妖軍的位置莫名其妙地改變了。按理說,山勢一路傾斜向上,登臨山頂時,妖軍應該位於我的後下方。但此時一瞧,他們竟然到了我前面。

  除非山勢出現了圓弧般的曲線,向外漸漸彎曲,最終與天空平行,才會出現如此異狀。

  換言之,山巔已經彎倒如虹,我正頭下腳上,倒立而行,偏偏察覺不出一點顛倒的感覺。

  難道是……我心頭一凜,順著起伏湧動的濃霧,望向虛空。

  霧層裡,數千個天精正與山魈激烈搏殺,他們身軀乾癟,四肢短小,皮膚結滿灰褐色的硬殼,手指、腳趾間生出寬大的薄膜,不但蹦跳靈活,還能在空中短暫滑翔。最特別的是它們的鼻子,又長又軟,像蛇一樣扭曲抖動。

  這些天精戰力平平,被山魈以多敵少,殺得苦不堪言。

  我舉手投足,快似鬼魅,一口氣殺了幾十個天精。順手一抓,五指扣住一個淩空躍起的天精,任由他在掌間竭力掙扎。

  「哪個部落的?來自第幾層?說,待在這山上做什麼?」我指尖稍稍發力,捏得他皮開肉綻,鮮血飛濺。以天精的性子,早該到處廝殺搶掠,怎會留在這裡?

  天精憤怒地罵道:「低賤的生靈,休想從我英勇無畏的天花鼻嘴裡問出什麼東西!你敢傷害高貴的十一層天精天鼻一族,偉大的阿修羅神饒不了你!」

  「原來是十一層的小角色。」我輕笑一聲,趁著天花鼻情緒激動,弦線悄無聲息地切入天精的精神波動,探察窺測一番,將他所思所想傳入心鏡,一幅幅朦朧的畫面急閃而逝。

  「卑微的生靈,你才是小角色,你全家都是小角色!比我的鼻屎還要小得多的小角色!」天精憋紅了臉,惱羞成怒地謾駡起來。

  周圍又有幾個天精殺過來,我安然不動,弦線以虛化實,蛛網般分佈開來。天精還未近身,就被縱橫交錯的弦線割成一塊塊碎肉。

  「你們在找什麼?這座山究竟通向哪裡?」我伸出手,一把揪住天花鼻軟軟垂落的鼻子,狠狠拽了幾下。心弦一陣劇烈顫動,心鏡上映出了一幅畫面:數萬名天鼻族的天精抖索著長鼻,在蒼龍山脈四處嗅動。

  「放開你骯髒的臭手,別弄壞我高雅的長鼻子!英勇無畏的天花鼻絕不屈服,靈寶天的秘密永藏在心!」天花鼻痛得齜牙咧嘴,弦線順著這一縷痛楚的波動,又窺見了一連串畫面:夜色迷蒙,兩個背影若隱若現,向山頂匆匆奔逃,消失在濃霧中。緊接著,大量天鼻族從後方趕至,跟著追了進去,只剩下幾千個族人在此留守。

  「靈寶天!」我望著彌漫虛空的濃霧,頓時恍然。不知何時,魔剎天已經和靈寶天接壤了,蒼龍山脈恰好位於兩重天的銜接處。所以這裡氣候濕潤,空間縈亂,出現山脈彎曲的異象。

  我猛然一拉天花鼻的長鼻子,喝道:「那兩個人長什麼樣?為什麼對他們緊追不放?」

  「英勇無畏的天花鼻打死也不說!」天花鼻疼得涕淚直流,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少女的面龐:雙目靈動,清秀的臉上長滿粉刺,居然是乾坤潭的弟子屈玲瓏!

  我吃了一驚,屈玲瓏怎會來到魔剎天?另一個傢伙不會是無顏吧?弦線觸及此處,只覺得天花鼻的思緒一片混亂,仿佛對另一個身影充滿了恐懼,又忍不住生出一絲貪婪的饑渴。

  想起無顏身上的沙化血脈,我略一沉吟,抓起天花鼻,沖入戰團。弦線化作一道道淩厲的電光石火,閃耀激射,以所向披靡之勢,將天精紛紛擊殺。一會兒功夫,天鼻族傷亡慘重,屍橫遍地,只剩下幾個倉惶逃進了濃霧。

  我阻止了山魈的追擊,讓他們下山與妖軍匯合,又囑咐阿凡提暫時統軍,駐紮此地等候。如果這裡真的通向靈寶天,那麼屈玲瓏和無顏一頭鑽進去,必然凶多吉少。我和無顏相處雖短,莫逆於心,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王族天精的手裡。

  我捏了捏天花鼻的鼻子,欣然道:「天鼻族的鼻子很靈敏,分佈了十萬八千多個氣孔,足以追蹤千里之外殘留的微弱氣息。你要好好幹,早點找到那兩個人,不然我在你的鼻孔裡灌進鹽水,讓你的長鼻子一下子萎縮得又短又小。」弦線早已窺得天花鼻的大部分記憶,天鼻族的長鼻子一碰鹽水,就會縮短,而短鼻子的天鼻族會被認為血脈不純,慘遭族人分屍而食。

  天花鼻驚駭地道:「你這個惡魔,怎麼會知道我天鼻族的秘密?」

  我哈哈一笑:「吾乃英勇無畏的阿修羅神,自然無所不知,不信你隨便問。」抓起瞠目結舌的天花鼻,縱身躍入了虛空的濃霧裡。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6
發表於 2015-4-8 13:11: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拯救靈寶生靈

  腳踏虛空,宛如實地,我沿著山巔一直向上疾掠,上空仿佛堆砌著一級級無形的階梯,伸向另一個世界。

  「低賤的生靈,你不要侮辱偉大的阿修羅神!」天花鼻狂躁地掙扎怒喊,「英勇無畏的天花鼻,誓死捍衛阿修羅神的尊嚴!」

  我揪緊他的鼻子,好整以暇地道:「你在想,用力擠點鼻涕出來噴我一臉,對不對?嗯,你七歲的時候偷吃了供奉阿修羅神的祭品,被打得半死,還躲到樹上哭了,對不對?還有,你的鼻子一向短小,常被族人欺負,沒人願意和你交配,所以你最大的心願就是族人的長鼻子都變短,對不對?啊,你在想這個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難道做夢說漏了嘴……」

  「你,你……」天花鼻的臉色越來越差,長鼻子顫抖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鏡上,他心神動搖,態度猶豫,疑惑越來越多。

  「正因為你偷吃了我的祭品,所以才會落到我的手裡。我問你,偉大的阿修羅神是不是無所不知?」

  「當然是。」

  「我是不是無所不知?」

  「……好像是。」

  「那我就是阿修羅神了。」

  天花鼻呆呆地看著我,腦子越來越迷糊。我微微一笑,回首來處,已經難覓妖軍蹤跡,魔剎天的景象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往上走,濕漉漉的霧氣迎面撲來,螭和月魂在神識中齊齊呼道:「真是靈寶天!」

  我取出小火爐,喚出空空玄,仔細觀察著異變後的靈寶天。天空陰霾密佈,光線昏暗如夜,一團團濃厚的烏雲翻湧滾動,越垂越低,好似碩大無朋的惡魔張開巨嘴,不斷擴大,把光線一點點吞噬。

  地面源源不斷地噴湧迷霧,升騰彌漫,向四面八方擴散。烏雲、濃霧一旦相交,「滋滋」有聲,滲出一條條腥臭污垢的斑斕液體,順著虛空流動,像是緩緩爬過牆面的噁心毒蟲,散發出濃烈的腐爛味。

  「好臭好臭,我都快吐了!」空空玄捂住鼻子,賊頭鼠腦地向周圍探了探,怪叫道,「咦,靈寶天怎麼變成這幅鳥樣了?北境壞空得也太快了吧。」他突然驚跳起來,盯著空中流溢的彩色液體看了半天,顫聲道,「這好像是傳說中的天人五衰漿!專汙各種法寶靈物、仙草妙丹,任何精怪、魂器只要沾上一點就要完蛋,是我們的大災星啊!」

  「天人五衰漿?」月魂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世上真有這東西?難怪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心裡發毛呢。」

  空空玄焦急地拉住我:「好兄弟,我們趕緊去救芝麻,靈寶天不能待了。」

  螭也急吼吼地嚷道:「林飛,快跟我去水市老家,把我幾個兄弟帶走!」

  與此同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偉……偉……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又忠實可靠的天花鼻,願意帶您去找那兩個人。」

  「先救我老婆!」

  「先救大爺的兄弟!」

  我看看空空玄,又瞧瞧螭,再瞅瞅天花鼻,頗有些為難。月魂又道:「林飛,多救一些靈寶天的生靈吧。你既然要替天行道,自辟天地,必然需要一些精怪下屬。」

  我忽而想起大唐有名的孝子題,大意是母親、娘子同時溺水,先救哪一個?回答自是千篇一律的先救母親,否則便是忤逆重罪。但真正合情合理的答案,卻是誰離得近,就先救誰。

  「老螭,要多久才能找到你兄弟居住的水市?」

  「噢,我看看,這裡一片愁雲慘霧,我好像辨不清路了。」

  「天花鼻,能聞到那兩個人的氣味嗎?」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

  「空空玄,芝麻的玄機寶庫相距此地多遠?」

  「兄弟,你這問題有點傻了。這個世上最近的距離,就是我和芝麻之間的距離。再說了,愛人的心哪有距離?」空空玄的觸手紛紛探出笠帽,指著東南方,意氣風發地道,「盜賊不怕路途遠,萬水千山只等閒。跟我走,很快的!」

  我權衡利弊,還是跟著空空玄,先行趕往玄機寶庫。老螭路都搞不清了,無顏、屈玲瓏又進入靈寶天好幾日,想找到他們,只能撞大運。

  沿途,往日的錦繡山水大半隱沒在雲層霧堆裡,只露出一點淡薄的輪廓。青翠的峰巒、林木、湖泊仿佛被浸染一般,依稀透出濃黑的墨色,顯得死氣沉沉。

  「山裡的生靈多半跑光了,留在這裡就是等死。」空空玄晃了晃腦袋,踢了天花鼻一腳,「都是你們這幫該死的天精,害得靈寶天壞空加劇。」

  「你這卑賤的生靈,不准動手動腳!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呢。」天花鼻嗅動著長鼻子,往前方的叢林裡探了探,悚然道,「偉大的阿修羅神,裡面有王族經過的氣息,您是否要找到他們,宣揚神的威嚴和榮光?」

  「繞路吧,阿修羅神現在沒空。」我搖搖頭,避開叢林,跨過一條蜿蜒流淌的玉露溪。這種溪水飽含靈露,晶瑩無瑕,是癒合傷口的良藥。我剛要盛上一些,一滴天人五衰漿倏然從空中掉落,濺入溪中,滿溪的玉露汁霎時變得五色斑斕,垢氣熏天。

  好在天人五衰漿對人、妖沒什麼殺傷力,不小心沾上了,最多只會刺痛皮膚。在空空玄的帶領下,我穿過一座坍塌的鐘乳石林,躍上了跨越天際的彩虹橋。

  「兄弟,我要避避風頭。」空空玄一溜煙鑽進我的懷裡,只露出兩隻賊溜溜的眼睛。

  彩虹橋早已變得暗淡無光,千瘡百孔,滋生出斑斑鏽漬。不時有大顆大顆的天人五衰漿墜落在橋上,腐蝕出一個個洞孔,整座虹橋變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塌陷。

  往下看,一座座空城被雲霧緊緊包裹,像是困在波浪中的孤島,天人五衰漿不斷滴落在城牆上,一邊腐蝕,一邊沿著縫隙滲透進去。

  「芝麻的玄機寶庫到了!兄弟,快跳下去!」走了幾個時辰,空空玄突然大叫。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又聞到了王族的氣息!他們就在下面!」天花鼻也叫起來。

  我心念一動,弦線由虛轉實,全身化作一團濃密的烏雲天象,裹起天花鼻、空空玄,往下冉冉降落。

  下方的空城籠罩在黑壓壓的雲霧裡,雕樑畫棟猶如蟲蛀一般,被天人五衰漿腐蝕得滿目瘡痍。傾頹的亭臺樓閣上,法寶、草藥、兵刃散亂一地,無不破破爛爛,像一堆殘肢斷骸,破裂處蠕動著斑斕污垢的液體。

  「死了這麼多同伴啊。」螭語聲低沉,焦躁不安地在神識裡走來走去。這些法寶、草藥、兵刃都是靈智已開的精怪,被天人五衰漿玷污,才會重創而亡,顯露原形。

  月魂歎息道:「他們應該是從外面逃進這座空城,想要躲避天人五衰漿的,可惜還是躲不過去。」

  一千多個天精正在城內大肆搜索,時不時地撿起地上損壞的兵刃,揮舞幾下。這些天精顯然出自王族,盔甲精美華麗,鑲嵌著棱形的彩色寶石,寶石四周雕滿繁密的藤蔓花紋。一襲蒼青色的披風系在戰甲外,像是用許多張寬薄的樹葉編織而成,交匯出獨特的葉脈紋飾,走動時飄揚如雲,散發清香。他們雙耳又尖又長,皮膚白嫩,五官俊秀,眼睛碧綠得像光潤的翡翠。

  還有幾十個天精圍住了城中心的黃金臺階,手執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在各層臺階上敲敲打打,試圖破除機關。一名俊美頎長的天精肅立在旁,凝神觀望,雪白的衣袍纖塵不染,赫然是我曾經見過的天靈族族長天靈。

  似乎感應到了窺測的目光,天靈驀然回頭,向我所在的方向盯了一陣,卻未有所獲,只得疑惑地蹙了蹙眉尖。

  天花鼻嚇得瑟瑟發抖,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看天靈,流露出貪婪的目光。普通的天精既受王族天精的血脈壓制,心存畏懼,又渴望吞噬對方,得以進化。「偉大的阿修羅神,請快……快……快……鎮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族吧。」他的聲音被烏雲弦象裹住,不會絲毫外泄,但還是引得天靈再次回頭端望。

  天靈的神識倒是出奇的敏銳。我操控弦象,融入周圍翻湧的雲霧,向黃金臺階悄悄靠近。

  「天隱,出來吧,不要藏頭露尾了,我知道你已經來了。」天靈忽而冷笑一聲,眼神淩厲地盯著我原先的位置。

  我一言不發,心中暗忖,這傢伙明顯是在虛張聲勢,還誤把我當成天隱。看情形,這幾個王族部落內部也是明爭暗鬥,並非鐵板一塊。

  天靈停頓了片刻,又道:「出來吧,天隱,你我未必不能合作。這小子的沙化血脈如此純正,足夠我們兩個人用了,何必爭個你死我活?」

  我心頭一驚,這小子難道是指無顏?聽天靈的口氣,無顏不會也逃到這裡了吧?可惜天靈的情緒波動在心鏡上模模糊糊,無法一窺究竟,想要探入弦線,又怕驚動對方。

  「自從沙脈一族的族長命喪天壑,空出了統治天精的阿修羅王的位置……」天靈說到一半,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翹起雪白如玉的手指,隔空虛按。

  「轟!」肉眼可辨的空氣波紋從指尖一圈圈蕩出,猶如霹靂奔騰,炸得雲霧四分五裂,扯開一個大缺口。這一擊快似閃電,氣勢霸道,力量已在知微層次。若不是我早已移開,必然漏出馬腳。

  天靈一眨不眨地盯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莫非是我弄錯了?」他移開目光,對周圍的天精吩咐道,「你們動作快一點!其他王族部落都在找這個小子。天隱他們倒還罷了,要是被沙脈一族找到這裡就麻煩了。哼,一個卑賤的雜種,有什麼資格成為我們的阿修羅王!」

  「轟!」耀眼的強光直沖天際,一道水晶門倏然浮出最高層的黃金臺階。天精們欣喜地大喊:「族長,我們打開機關了!」抬頭瞥見水晶門上懸掛的幾百把形狀奇異的門鎖,頓時傻了眼。

  「一群蠢貨!」空空玄和天靈異口同聲地罵道。

  空空玄不屑地搖搖觸手:「就憑這些天精爛到渣的技術,沒個十天半月,休想解開我老婆的門鎖。」

  「聽我的,先開這把鎖!」

  「沒文化!這幾把鎖需要一起打開,否則先開的門鎖又會重新關閉。」

  一干天精圍著水晶門爭執不休。

  「都給我閃開。」天靈喝退手下,走到水晶門前沉思了一陣,往雲霧中探手一抓,撈起一大灘天人五衰漿,澆灌在門鎖上。

  「嘶嘶」,光芒閃爍的門鎖頃刻變得黯淡,一一斷落下來。天靈推門而入,後面的眾天精一擁而上。

  「快進去救芝麻!」空空玄愣了一下,急切地嚷道。

  水晶門打開後,遠處的烏雲、濃霧猶如被磁石吸引,潮水般湧過去,我也順勢潛入,靜候機會。以我如今的實力,還勝過天靈稍許,但一旦雙方正面激戰,引來天隱、天烈他們,我也只有乖乖逃跑,更別提救人了。

  玉石花田裡空空蕩蕩,芝麻不見所蹤,更看不到無顏和屈玲瓏。

  「仔細搜,把這裡每一塊玉石都撬起來!我親眼看到那小子進了空城,他一定躲在這裡!」天靈一邊下令,一邊不斷抓起天人五衰漿,灑落在地上。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而又忠實可靠的天花鼻聞到了,聞到了那兩個人的味道。」天花鼻聳動著長鼻子,偷偷摸摸地說道。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7
發表於 2015-4-8 13:11:27 |只看該作者
  這麼巧?我萬萬沒想到,無顏真的躲進了這座玄機寶庫。轉念一想,當年屈玲瓏也來過此地,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不過這女人怎麼看也是腦子缺根弦,竟然大智若愚,不但記住了通往空城的路,還能牢記空空玄解開門鎖的諸多手法?

  「好兄弟,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天精搞你的嫂子啊!快點搞死他們,我會為你收屍的。」空空玄火燒眉毛般地催促道。

  「芝麻哪有這麼容易搞?你別忘了,連你這個堂堂盜賊大宗師都找不出玄機寶庫的暗庫。如果光靠蠻力一味破壞,暗庫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還會輪到你?」

  「蠻力破壞也沒用?」空空玄呆了呆,反復念叨了幾句,雙眼猛然一亮,「我明白啦,這片玉田下面根本就沒有暗庫!芝麻才是暗庫,芝麻就是玄機寶庫的暗庫!」

  「什麼牽一發動全域的六千座密室,原來都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我要是真去破解,累死累活也白搭。」空空玄心有餘悸地道,旋即又變得洋洋得意起來,「不過嘛,在我盜賊大宗師,哦不,盜賊之神雪亮的法眼下,一切雕蟲小技無所遁形。其實我早猜到了,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免得傷了芝麻的芳心。」

  不會吧,這個卑賤的三寸丁也是神靈?天花鼻徹底迷亂了。

  之前,我雖然懷疑暗庫和芝麻有關,但也沒想到芝麻自己就是暗庫。

  所有的寶貝都藏在她身子裡,所以芝麻的體形才會這麼巨大,大到可以藏下——兩個人?我悄悄伸出弦線,避開天靈,在玉田中細細探察。

  「噗噗!」幾十枚利箭從砸碎的玉田中驟然射出,將一個天精紮成刺蝟。

  「砰砰!」中心一塊玉田被天人五衰漿腐蝕,猛然掀翻,將十多個天精壓在地底,碾成肉糜。

  「嗖嗖!」濃煙從被砍倒的瓊樹樁裡噴出,罩住一大片天精,只聽到裡面傳出厲鬼般的慘叫……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裡,玉田機關連連發動,一舉襲殺了百來個天精。

  我伺機探出弦線,刺入一名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裡,心神微弱,記憶的畫面時明時暗,一幕幕閃現在心鏡上:天地破滅在即,沙脈部族的阿修羅王毅然決定沖出阿修羅島,闖出天精的生路。他憑一己之力,強行撞破天壑,硬生生砸開了一個缺口,自己也灰飛煙滅。

  天精從此四處肆虐,王族天精開始明爭暗鬥,奪取空懸的阿修羅王寶座。他們無意中遇到無顏,駭然發現,這個人類竟然擁有最純淨的沙化血脈,還莫名獲得了阿修羅王的傳承。

  追殺開始了……

  天精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畫面截然而止。

  玉田機關仍在不緊不慢地發動,玉石紛紛翻動拼組,變化出一個個致命陷阱。天精頻頻受創,傷亡慘重,有些天精像瘋了一樣,胡亂自相殘殺。

  「我早說啦,我老婆哪有這麼容易搞?」空空玄看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統統給我滾出去,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天靈喝退了倖存的天精,森冷的目光掃過四周,瑩白纖長的手指隔空虛按。

  空氣劈裡啪啦作響,天靈的手指按向哪裡,哪裡就被擠爆,機關還來不及發動,就碎成一團擴散的煙粉。

  突然,我在東角的玉樹瓊花上觸摸到了微弱的精神波動,仔細再瞧,粉妝玉砌的累累繁花中,繚繞著一點似有似無的朦朧煙氣。

  找到芝麻了!

  天靈的手指一點點移向東角。

  我心知不能再拖了,意念發動,螭槍卷著眩目的光焰噴射而出,刺向天靈的背心。

  「該死,這裡有天人五衰漿啊!」螭怪叫一聲,眼看半空滴下幾顆斑斕液珠,就要落到槍身上,它猛烈一抖,倏然加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在空中留下一連串殘影。

  「誰?」天靈面色一變,怒喝轉身,手指倉促一點,間不容髮地按在鋒銳的槍尖上。

  「砰!」指尖槍尖交觸,發出悶雷般的巨響。一滴鮮血從天靈的指尖迸出,槍身一顫一抖,劃過指尖,堪堪從天靈的肋下擦過,帶起一連串飛灑的血珠。

  弦線趁隙刺入了天靈震動的心神,甫一觸及核心,如同撞上森嚴壁壘,被對方強橫的精神力反彈出去。

  這本來就在我意料之中。

  弦線隨心而變,化成雷火交擊的弦象,在天靈的精神世界中轟然炸開。

  天靈動作微微一滯,出現了短暫的失神。而螭槍在半空轉了個圈,呼嘯著再次射向天靈。興許是被空中灑落的天人五衰漿逼迫,螭潛力爆發,比過去更快、更烈、更猛,如同一抹燦爛矯夭的流光。

  一瞬間,螭槍逼至天靈的咽喉。我可以清晰看見,天靈頎長雪白的脖子上悚然豎立的汗毛。

  千鈞一髮之際,天靈豎起一指,擋在喉前,手指巧妙圈成一個圓環,恰好套住槍尖,死鎖死住,星星點點的光焰擦著指肉激烈閃濺。

  但沒人能在生死存亡時保持絕對的鎮靜。又一根弦線趁虛而入,刺入天靈心神,猛然炸開,化作噴薄沸騰的岩漿,熊熊燃燒。

  天靈身形又是一僵。我猶如幽靈般從後方撲上,魅胎轉換,一拳蓄足全身法力,幽暗無光的死螺旋胎醴凝於拳鋒,無聲無息印上他的後背。

  「啪!」天靈的背部向內塌陷,衣衫碎成粉末飛揚,皮肉綻開翻裂。我微微一愕,想不到王族天精的肉身這麼堅硬,如此雄渾磅礡的一拳,竟然沒將對方擊穿。

  天靈發出野獸般的淒厲痛吼,身形瘋狂扭動,試圖擺脫我的拳頭。但我的弦線一波接一波在他心靈中炸開,展開海嘯般無窮無盡的轟擊,令他心神一片混亂不堪。

  與此同時,我身形疾晃,以奇詭狠辣的魅武之勢,如影隨形地貼著他的後背一起扭動。第二拳,第三拳……我的拳頭眼花繚亂地擊出,每一拳都精准地轟擊在相同的部位,將幽冥死氣送入。

  外面的天精聽聞天靈慘叫,急衝衝地蜂擁而入。

  絞殺吃吃一笑,鑽出耳孔,殺入了天精群中。

  「芝麻老婆,快來看我顯威風!」空空玄敏捷跳出,在半空中雜耍似的倒翻,笠帽下鑽出一根根觸手,纏住天精,將毒液刺入。

  天花鼻躲在後面,一個勁地對天精們捶胸頓足:「這位是偉大的阿修羅神啊!你們快點磕頭認罪吧,真的,誠實可靠的天花鼻從不說謊,真的是無所不知的阿修羅神啊!」

  「喀嚓!」又一拳打在天靈的背心上,發出清脆的骨裂聲。天靈面如金紙,鮮血狂噴,向前趔趄跌倒,指環再也扣不住螭槍。螭靈動一閃,往下急沉,穿透了天靈的大腿。

  「啪啪!」坑坑窪窪的玉田突然裂開,升起兩個流光溢彩的玉環,一左一右,恰好緊緊套住天靈的腳踝。

  芝麻配合出手了!

  她發動機關的時機恰到好處,天靈猝不及防,被玉環禁錮在地,差點絆倒。他雙腳發力,繃碎玉環,四濺的碎玉光芒一閃,重新凝聚成環,勒緊天靈的腳踝。

  螭槍趁勢疾點,深入天靈大腿的傷口,猶如暴雨梨花般密集攢刺,貫穿出蜂窩狀的密集傷口,絲絲縷縷的肌肉像棉絮一樣扯落。

  天靈身形一晃,右腿「撲通」彎倒。他強忍疼痛,一指下劃,猛力按碎玉環,另一指猶如巍巍山嶽壓下,重若萬鈞,死死摁住螭槍。

  但我又從後方襲至,一連串的魅武打得他前搖後晃,血肉糜爛,背心露出白森森的斷裂骨骼。傷口處,開始滲出一塊塊灰黑的色斑,緩緩擴散。

  天靈尖嘯一聲,向前瘋狂急掠。我身形展動,緊緊貼住天靈,拳頭不停頓地轟擊在他千瘡百孔的後背上。我潛伏半天,才猝然偷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他擊斃。像天靈這樣的知微高手,一旦緩過氣來全力逃跑,誰也攔不住。

  天靈倏然側移、前躍、轉折、倒翻,連連變換數十種身法,想要擺脫我的糾纏。我同樣側移、前躍、轉折、倒翻,猶如附骨之疽,每一次身法變換都融入魅武,比天靈更快、更奇、更變化莫測。無論他如何左閃右突,上飛下跳,都被我死死纏住,頻頻轟擊,得不到一點喘息的空當。

  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一寸,直到此刻,天靈也沒來得及回過頭,看清到底是誰在背後突襲。

  「砰!」我一拳貫穿骨肉,觸碰到了天靈跳動的心臟。他的心臟形如橄欖,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晶狀體。不等天靈掙扎,我化拳為爪,五指勾住心臟,用力一捏,心臟碎成一團血霧。

  天靈全身抽搐,頹然僕倒,螭槍隨即穿過他的咽喉,屍體翻滾了十多丈,頭頂的天靈蓋突然打開,一抹靈光直沖而出,竄向天際,瞬息不知所終。

  還沒死?我不由一愕,那抹靈光分明包裹著一個縮小了數倍的天靈,逃之夭夭。

  這下麻煩了。倘若天靈找上其他王族天精的族長,四個知微合力圍剿,我自己也凶多吉少。想到此處,千萬根弦線以虛化實,向四處輻射,剩餘的天精頓時陷入了狂暴的天象中,或被閃電劈死,或被泥沼淹沒,或被風刃切斷……沒過多久,四周撒滿斷肢殘骸,天精全軍覆沒,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一縷煙氣從玉樹瓊花裡嫋嫋冒出,化作芝麻的模樣,盈盈一笑:「謝謝你啦,替我清除這些惡客。」

  「還有我!」空空玄連翻了幾十個筋斗跳到芝麻跟前,激動地叫喊,「芝麻,你就是玄機寶庫的暗庫,我們的賭賽是我贏啦!」

  芝麻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還沒贏呢。我們當初說好了,不但要找到暗庫,還要安全進入才行。你既然找到暗庫,那就請進來吧。」她揚起光潔白潤的手臂,輕巧地轉了個圈,瑩瑩生輝的胴體一覽無遺,口中戲謔地道,「盜賊大宗師,你快進來呀。」

  空空玄呆若木雞,怔怔地望著芝麻光滑裸露的肌膚。芝麻又扭頭對我道:「對了,還有兩個老朋友要見你呢。」她張嘴一吐,兩個人影躍然而出,果然是無顏和屈玲瓏。

  「啊哈,好久不見啦,沒穿內褲的小林子。」無顏瀟灑地對我招招手,嘴角掛著一絲懶洋洋的笑容。

  他的模樣頗為狼狽,髮髻散亂,衣衫襤褸,破了洞的長靴積滿污泥,身上還有幾處結痂的傷疤,唯獨神情灑脫,一副天塌不驚的憊懶樣子,完全看不出被追殺的焦急不安。

  屈玲瓏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發釵鬆散,一襲金蝶百褶裙髒得連顏色都看不出了。

  「這是阿修羅王的傳承?」我盯著無顏的額頭,問道。他的額頭中心,多出了一個懸浮的金黃色沙漏,和血肉相融在一起,分不出那到底是一個鐫刻的烙印,還是立體的實物。

  沙漏散發出一種高貴神秘的氣息,無數顆細密晶瑩的沙粒以一種無法形容快慢的奇特速度,無休無止地流動著,看久了,每一粒沙都像一個浩瀚的世界,不斷變化景象。

  無顏敲了敲額頭,漫不經心地道:「好像是的。我們在魔剎天遊玩的時候,這鬼東西突然就從天外飛來,嵌入腦門,挖都挖不出來。」

  我目瞪口呆:「挖?幹嘛要挖出來?這是阿修羅王的頂級傳承!就算是一頭豬接受了它,也會立馬變成妖王的!你竟然……」我又仔細看了看嵌在無顏額心的沙漏,哭笑不得:「你竟然還沒有將心神和沙漏融合?你這個傢伙,放開心神接受阿修羅王的傳承,足可一步邁入知微,哪用得著像喪家之犬一樣逃跑!」

  「喂,雖然你素質不高,但也要努力提高,學會禮貌言辭。」屈玲瓏不滿地對我道,「什麼喪家之犬,只有狗追人,哪有人追狗的?顏郎就像香甜的花蜜,吸引力強有什麼辦法?你也別自慚形穢,比不上顏郎很正常哦。」

  顏郎?我瞅了瞅趾高氣揚的屈玲瓏,這女人已經得手了?

  無顏沖我翻翻白眼:「我不喜歡這玩意,為什麼要接受?你喜歡你拿去好了。」

  屈玲瓏傾慕地看著無顏:「顏郎就是這麼有氣派。」

  「先離開這裡吧,天精很快會找上門來的。」我苦笑一聲,心中百味雜陳。我拼盡一切也要邁入的知微,自動送到無顏手上,他還棄如敝履。沙漏顯然蘊含深邃的時空法則,玄妙莫測,可惜與我血脈不合,得到也是無用。

  芝麻猶豫了一下,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四周,幽幽歎息:「也只能如此了。再不走,天人五衰漿遲早會吞沒整個靈寶天。」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8
發表於 2015-4-8 13:11:33 |只看該作者
  一行人匆匆離開。無顏告訴我,他和屈玲瓏為了避開戰亂,特意來到魔剎天。妖軍大舉出動,魔剎天內部空虛,也算是世外桃源。誰知天壑崩碎,天精入侵,無顏獲得了阿修羅王的傳承,就此麻煩不斷。

  「你的身上,有天精最純淨的沙化血脈,這是你無法逃避的事實。」我躊躇半晌,直視無顏,「接受傳承吧,為了在這個末世活下去。」

  「小林子,你還是這麼無趣啊。」無顏默然了一會,懶洋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拯救世界的任務,交給你這種傢伙才最合適。至於我嘛,在這天地破滅的最後時刻,愜意自在地、不違背心意地死去,比活下來更重要。」

  「顏郎就是這麼有風骨。」屈玲瓏眼神迷醉,悄悄挪開無顏搭在我肩頭的手,「你可不要辜負顏郎對你的信任,好好努力對抗天精,髒活累活搶著做,不要再弄一些齷齪的事情煩他了。」

  我不解地問道:「我做過什麼齷齪的事?」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屈玲瓏睜大眼睛反問。

  我立刻識相地閉嘴,和她爭辯只能自討苦吃。

  「顏郎,你說得一點沒錯,他真的死不承認呢。」屈玲瓏撇撇嘴,對無顏耳語道。後者不露聲色地掉過頭,表情專注地望著沿途一座座雲山霧罩的空城。

  「無顏!」我恍然大喝,這小子肯定為了撇清自己,在屈玲瓏那裡大進讒言。

  無顏目不轉睛,宛如未聞,仿佛沉醉在靈寶天破碎廢墟的景致裡。

  我心念一動,弦線悄悄探出,心鏡映照出屈玲瓏的些許念頭波動:顏郎告訴我,林飛不穿內褲,還誣賴顏郎,私生活糜爛,老喜歡糾纏顏郎,顏郎身上的小缺點,其實都是林飛弄出來的,顏郎本來很完美無缺的……

  然而,心鏡上映不出一點無顏的情欲波動。弦線稍稍深入,就陷入了一個浩瀚無垠的沙漏。金色的沙粒從天茫茫而落,由地源源而湧,一顆顆滲透弦線,反而向我的精神世界延伸過來。

  心鏡光芒一閃,罩住細密的沙粒,瞬間磨滅吸收。與此同時,弦線也在沙漏中緩緩分解。

  我和無顏齊齊一震,無顏轉頭驚訝地看著我:「這是你自創的術法?竟然可以窺測人心。」

  「原來這就是讀心術。」我沉思道,融化了沙粒的心鏡開始汲取其中奧妙,那是另一種精神力量的運用方式。

  「轟!」一座空城在前方塌陷,雲霧裹住廢墟翻湧,天人五衰漿從崩裂的缺口裡滲透進去,城內傳來雜亂的驚呼聲。

  「我要進空城救他們。大家都是靈寶天的生靈,不能見死不救。」芝麻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空空玄,「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我……」空空玄望著密集滴落的天人五衰漿,小臉皺成一朵苦菊。「我……怎麼不敢?」他一咬牙,吼道,「林飛,給我上!」

  「還算有點膽氣。」芝麻點點頭,大步沖向空城廢墟。

  「應該叫膽色才對。」無顏對空空玄眨眨眼,身軀化作綿綿沙粒,繞著芝麻飛速滑動,將高大豐滿的胴體嚴嚴實實地裹住。

  我跟在後面,戲謔地對屈玲瓏道:「他們太親密了。」

  「顏郎心志高潔,寧可犧牲色相,也要為她擋住天人五衰漿。」屈玲瓏搖頭歎息,「你吃醋了,你果然對顏郎有非分之想。」

  「當我沒說過。」我飛也似的跑了。

  「救救我,快來救救我!」

  「我要認主!人類、妖怪都行,誰來帶我走啊!」

  城內一片哭爹喊娘的喧鬧聲,各種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精怪驚慌失措,四散逃竄,躲閃著不斷逼近的斑斕液體。

  「小矮子,我們再來比一比,看誰救的人多。」芝麻乜斜了空空玄一眼,張開口,對精怪們喊道:「想活命的快來!」

  一道朦朧的玉煙從她嘴裡冒出,凝而不散。精怪一旦被煙氣籠罩,迅速縮小,乳燕歸巢般投向她的口中。天人五衰漿從上空紛紛滾落,立刻被無顏化身的流沙震開。

  精怪們像是溺水的人望見了救命稻草,向她瘋狂湧來。

  「比就比!」空空玄手捧小火爐,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分明在說:兄弟,為我兩肋插刀的時候到了!

  我驅動弦線,在他四周交織出密集的大網,一旦天人五衰漿靠近,便被弦線擊得粉碎。

  空空玄歡呼一聲,打開小火爐的爐門,大喊著沖向精怪群:「快跳到爐子裡來!」

  一個個精怪躍入火爐,消失不見。

  「哈哈,我比老婆快多了!」空空玄精神抖擻,上躥下跳,小火爐以驚人的速度吞吸了數百個精怪,又向東面一堆斷垣殘壁奔去。

  十來個精怪安靜地坐在那裡,神色平和,對四周滴落的斑斕液體視而不見。

  「快來啊,傻坐著幹什麼?」空空玄跳到他們跟前,一個勁地催促道。

  「謝謝你們,但是不需要了。」一名精怪緩緩搖頭,目光堅定。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頂著幾片翠綠的葉子,圓滾滾的身軀像殷紅的寶石,閃閃發亮。

  空空玄一愣:「難道你們要留在這裡等死?」

  這些精怪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空空玄還要再勸,我感受到了精怪們的心意,對空空玄搖搖頭,拉著他離開了。

  沒多久,大多數精怪都被空空玄和芝麻救走。屈玲瓏施展袖裡乾坤,也收納了幾十個精怪,就連天花鼻也用長鼻子纏住了一個劍形精怪,眉開眼笑地向外逃。

  剩下一些精怪躲避不及,已被天人五衰漿層層裹住,痛楚地哀嚎掙扎,一點點熔化成斑斕的漿液。

  此時,遠處又傳來空城的崩陷聲。芝麻和空空玄對視一眼,急速向那裡奔去。

  天空晦暗,大地陰霾,空城的廢墟在身後漸漸遠去。我回過頭,依然可以望見那十幾個身影,帶著沉默、安靜的微笑坐著,像一座座凝固的石像,被沸騰的愁雲慘霧漸漸吞沒。

  我腦海中閃過他們搖頭婉拒空空玄的畫面。

  「請給我們,留下最後的尊嚴。」這是那一刻,心鏡映出來的堅持,屬於精怪的驕傲的堅持。在那樣的堅持面前,救援只能是一種侮辱。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無顏的堅持。

  無論是什麼樣的血脈,什麼樣的身世,無論阿修羅王的傳承有多麼了不起,在無顏內心深處,始終相信,自己是作為人類而存在的。

  那不是逃避,那只是屬於他的驕傲。

  所以拒絕了那樣強大的傳承,所以哪怕天地破碎,魂飛魄散,也會有無法毀滅的東西留下來。

  「請給我,留下最後的尊嚴。」心鏡無法映照出來的,我已經看到了。

  我低歎一聲,向前方飛掠而去,徹底打消了勸說無顏的念頭。

  追上空空玄和芝麻,我們進入倒塌的空城,以最快的速度帶走陷落的精怪,再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座空城。

  靈寶天的生靈大多逃往空城避難,一旦空城被天人五衰漿圍困,結局只能是城毀人亡。我們一路奔波,連赴近萬座空城,幾個月下來營救了數千萬個生靈。

  空空玄和芝麻的這一場比試,最終空空玄以無可披靡的絕對優勢獲勝,他的小火爐簡直如同一方天地,無窮無盡地吸收精怪,仿佛永遠也沒有極限。而芝麻在身軀又漲大了一倍後,就再也吞不下精怪了。

  並非所有生靈都願意跟我們走,有的寧可與城偕亡,有的邪靈試圖吃掉空空玄,奪取小火爐,還有的甚至裹沾著天人五衰漿撲向我們,要拉更多的人一起陪葬。

  種種絕望而扭曲的情欲,像豔麗的罌粟花一樣盛放在心鏡上,成為道的養分。

  不知不覺,心鏡開始了新一輪淬變。隨著越來越多的生靈情欲被吸收、煉化,鏡面滋生出星星點點的細小焰苗,色澤透明,非熱非寒,虛實不定,像朦朦朧朧的花紋在心鏡上閃爍跳躍。

  一縷得自道輪的經驗倏然融入心神:這是生命的本源!也是身化天地的根基!

  「哈哈,我認得路了!林飛,先從那裡下去!」螭猛地跳起來,在神識中大喊。

  前方的山林中,依稀露出一個幽深的大水潭,水色斑斕,近乎粘稠,泛著天人五衰漿獨有的腥氣。潭水死氣沉沉,幾乎沒有一絲流動,倒映著混濁的陰影。

  「潭水都被天人五衰漿侵蝕了,我倆可下不去。」空空玄打開小火爐,對芝麻擠眉弄眼道,「來吧,快跳到爐子裡來,我新房都準備好來。」

  芝麻美目一瞪:「新房?」

  空空玄心虛地抓抓腦袋:「新的房子。」

  「顏郎,這個爐子裡一定很有意思,我們也進去瞧瞧好不好?」屈玲瓏拽著無顏的胳膊,後者微微一笑,剛要開口,額頭的沙漏突然散發出一圈圈漣漪般的光暈。

  「小林子,天精好像追過來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們絕對相信你的拼搏精神!」無顏身形一閃,拉著屈玲瓏躍入小火爐,芝麻、天花鼻也跟著跳了進去。

  我一把扯住空空玄,悄聲道:「進去了,就別放芝麻出來了,懂嗎?她要是惱了,你就用言語激她,說這也算是你們兩個的一次賭試,賭她出不來。」

  空空玄鄙夷地看了我一會:「兄弟,你太卑鄙無恥了。」旋即眉開眼笑地抱住我,「但我真高興有你這麼無恥的兄弟啊。」

  我收好小火爐,抬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天際,縱身潛入水潭。

  幽暗的潭水像沼泥一樣緩緩分開,我不斷向下游去,落入一叢沉寂的倒影中。

  這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繁華街市,但四周悄寂無聲,一切似乎徹底靜止,連水波也停在湧出浪花的那一刻,不曾流散。

  金雕玉砌的高樓上,十多個精怪圍坐桌前,正舉著閃閃發亮的琉璃盞,盞內盛著琥珀色的玉液瓊漿。他們一動不動,姿勢凝固,笑容在臉上僵硬。

  遠處的珊瑚水閣上,一個相貌俊秀、滿身羅綺的精怪手扶朱欄,保持著探出上身,向外張望的姿勢。他表情驚恐,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正在叫喚什麼。

  「都……都死了,他們都死了。」螭顫聲說道,整個水市就像一座陰森森的墳墓,臨街的兩排屋舍中,精怪或坐或立,眼睛圓睜,靜止不動。

  我的腳落在鑲滿珍珠的貝殼磚上,稍一觸碰,貝殼磚立刻化作一蓬粉末。沿著長街一路行去,腳下的地面也跟著化作一道道揚起的塵粉。

  我走到珊瑚水閣前,仔細打量了一會那個俊秀的精怪,伸手輕輕一推。

  「出了什麼事?」他嘴唇紋絲不動,從裡面發出模糊的叫聲,隨即傾倒下來,坍陷成一堆厚厚的粉末,珊瑚水閣也跟著一起灰飛煙滅。

  螭悲聲道:「天人五衰漿落在潭水裡,融進水市,精怪們根本來不及逃命,才會猝然死去。」

  我沉吟片刻,搖搖頭:「不止如此。這些人死狀詭異,全無掙扎痕跡,分明是法則衝擊所致。」蹲下身,手指按住地上的灰燼。過了片刻,一縷肉眼難辨的灰黑色氣息飄出灰燼。體內生死螺旋胎醴自動流轉,將這一縷氣息吸入。

  螭驚異地張大了嘴巴:「這是幽冥死氣?」

  「沒錯,這是來自黃泉天的幽冥死氣。毋庸置疑,黃泉天一定和靈寶天接壤了。這些精怪死前,正是兩重天相交,天壑崩裂之時。受到時光法則的餘波衝擊,他們突然陷入靜止,說話聲也凝固在空氣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人五衰漿一點點滲透過來,連逃跑都做不到。」我望向遠方一幢幢死寂的水市,黃泉天和靈寶天的水市相接,螭的兄弟多半已遭不測。

  螭默然有頃,澀聲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去看一看。」

  我默默頷首,穿過這座水市,水潭一直通向地下河道。我在縱橫交錯的河道裡飛掠,感覺到幽冥氣息越來越濃烈,光線一點點暗下去,映入視野的水市要麼一片死寂,要麼被法則衝撞得支離破碎。

  天人五衰漿業已全面融入了整個靈寶天的河道,每一處湖泊、溪澗都粘稠如漿,泛出斑斕的液光,不時可以望見精怪的碎骸載浮載沉,隨波流淌。

  「快到了。」螭語聲低沉地說道。

  水流漸漸陰冷,前方黑沉沉的不能見物,幽深的黃泉死氣如同波浪般湧動不休,隱隱傳出可怖的鬼哭狼嚎。附近水底的岩石忽遠忽近,仿佛和水波一起晃動,肉眼難以確定它們固定的位置。

  我驀地回頭,冷笑一聲。那幾個王族天精倒是有些跟蹤手段。居然越追越近,一直跟到了這裡。可惜他們運氣不好,此地死氣彌漫,毗鄰黃泉,算是由我做主的地盤了。

  龍蝶,你也在那裡等著我麼?我望向滾滾奔湧的幽冥深處,心情出奇的平靜。

  生死螺旋胎醴霎時轉化,盈然生機內斂成一點,死氣不斷高漲,充斥全身。我恍若化作幽冥鬼物,長嘯一聲,沖入了前方的無盡黑暗中。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69
發表於 2015-4-8 13:1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冊 第一章 激戰黃泉天

  陰寒的死氣從四面八方向我湧來,鑽進毛孔,滲透內腑,融入身體的每一個細微角落。

  死螺旋胎醴流轉不休,將源源不斷的死氣吸收煉化,成為法力的一部分。然後以深藏核心的一點生機為引,將最精純的死氣送入核心,轉死為生。

  無論死氣如何洶湧如潮,一點生機猶如暗室中跳躍的燭火始終不滅,雙方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使我一直處於似鬼實人的狀態,不至於被強烈的死氣侵蝕成真正的鬼物。

  四周早已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若不是知微高手,很難清楚視物,只能望見隱隱約約的飄忽黑影。饒是如此,這一帶依舊陰晦不明,景物忽遠忽近,看似一個詭異的影子向人撲過來,但伸手一撈,撲了個空,定睛再瞧,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卻在遠處晃蕩。

  尋常的距離感、方向感都已混淆,此地處於黃泉天、靈寶天的相接地帶,承受了最激烈的法則撞擊,昔日的水市儼然已化作「鬼市」。

  我的腳步點在地上,踩中異物,發出怪異的嗚咽聲。

  異物是一柄半死不活的魂器,上半身仍然保持著刀的形狀,色澤漆黑,刀刃結滿汙鏽。下半身則是累累白骨,一根根糾纏的骨骼仿佛感覺到痛苦地抽搐著,「咯吱咯吱」作響。

  螭頹然坐倒,語聲悲痛:「這是我們九兄弟的鄰居,魂器天齒斬邪刃,想不到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你的兄弟應該已經遇難了。」我搖搖頭,除非像我這樣身具生死螺旋胎醴,可以自行轉化死氣,否則就算是楚度,在當時兩重天交接的瞬間也會淪為不鬼不妖的異物。

  一個無頭精怪從我身前飄過,它的身軀已化陰霧,雙手捧著自己的頭。那只腦袋一會兒化成陰慘慘的死氣,一會兒又變回原來的肉軀,須發怒張,眉眼驚恐。

  不遠處,一個黑影蹲坐在地,埋著頭,「嘎崩嘎崩」地咬著手臂,把自己一點點吃掉,但被吃掉的手臂又很快長出來。另一個黑影在地上緩緩爬動,邊爬邊哭,空洞洞的眼眶裡湧出一縷縷陰霧……已然分不清它們到底是精怪,還是鬼魂了。

  再往前走,可以聽到若有若無的波濤聲,黃泉天近在咫尺。

  我心念一動,忽而躍起,弦線化作陰霧遁入暗處。

  片刻後,四道身影破空而來,赫然是四大王族天精的族長。

  「怎麼還沒找到?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分明是在此地消失的。」天烈東張西望,不耐煩地嚷道,與血肉融合一體的赤紅鎧甲吞吐烈焰,將附近纏繞過來的死氣焚燒一空。

  「那個紅頭髮的人類很厲害,肯定是他用特殊的法門掩藏了阿修羅王傳承的氣息。」天靈眼中透出怨毒的目光,他全身籠罩在一個碧綠的光環中,將死氣排斥在外。身軀已然縮小了一大半,神情萎靡,面色蒼白,顯然還沒有恢復過來。

  天烈仰頭狂笑:「哈哈哈哈,天靈你被那個人類嚇破了膽子吧?這個世上,誰有本事掩藏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據說在傳承裡,還有一絲至高無上的阿修羅神的烙印啊!」

  聽到「阿修羅神」四個字時,幾個天精眼中齊齊露出強烈的渴望。就連我體內的魔種烙印,也不由自主地躁動起來。

  「爸爸,阿修羅神好像和我們域外煞魔也有些關係呢。」絞殺以心神告訴我。

  「有一件東西,倒是可以藏住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天蠟陰陽怪氣道,身體不停扭動著,像一大團熔化的蠟汁,「北境初成,眾靈生智,那一點誕生的智火據說幻化成了寶爐。此爐藏洞天,通宇宙,堪稱北境第一寶物,或許落到那個人類的手裡了。」

  我心中暗忖,小火爐居然有這麼大的來頭,難怪空空玄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天隱淡淡地道:「阿修羅神的烙印只是傳說,太過飄渺,不足為信。但我等吸收了阿修羅王的傳承,興許能再進一步,逃出這即將破滅的天地。事先說好,你我先合力殺了那個雜種,絕不允許內鬥,否則只會便宜了沙脈一族。」

  「沙脈的族老天河沙也急著找那個雜種,那幫蠢貨腦子進屎了,居然要奉一個雜種為主!」天烈惡狠狠地罵道,「難怪他們世代佔據阿修羅王的傳承,卻沒本事將它真正融合。」

  四個天精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搜尋四周。我遠遠跟著,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等待出手的最佳機會。四人中,天隱無疑最難對付,幽冥死氣碰觸她的身軀,竟然徑直穿過,仿佛這個天精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裡的死氣這麼濃烈,我都受不了,那個人類說不定早就變成鬼了。」天烈一腳踢開地上的枯骨,骨頭裡鑽出一個黑乎乎的鬼臉咬住他的小腿,旋即被火焰燒得淒慘大叫,化作煙霧消散。

  天靈搖搖頭:「他一定沒死。天烈,你太小瞧人類了,他們中也有和我們匹敵的高手。闖入清虛天的那幾個部族,不是都死在一個叫公子櫻的人手裡了嗎?」

  「聽說進入紅塵天的部族,也沒撈到什麼便宜。」天隱若有所思地道,「各部天精也該到聯合的時候了。各自為戰,只能被人、妖各個擊破。」

  「還要往前嗎?前面就是黃泉天了,那裡的幽冥氣息對我們損害太大了。」天靈臉上露出一絲忌憚,四周的陰霧濃如實質,像是要滴出水來。碧綠的光環略顯暗淡,沾上了一點灰黑色的暗斑。

  我融入一團飄過的幽冥死氣,向天靈悄悄接近。

  天烈滿不在乎地叫道:「怕什麼?黃泉天和靈寶天相接,必然也會受到靈寶天的法則衝擊,兩天氣息相融,黃泉天早變樣了。」他率先沖在前面,灼熱的火光噴出血肉,整個人化作一叢人形火焰。

  前方濤聲轟鳴,震耳欲聾。遠遠望去,幽冥死氣鋪天蓋地,沸騰翻滾。一條幽深的大河奔騰而過,巨浪排空,望不見盡頭,也不知去往何方。

  天靈蹙了蹙眉,瞥見碧色光環上的灰斑,神色陡變:「不好,那個人類擅施死氣,他……」

  話未說完,他的腰被從冥霧裡探出的一雙手臂緊緊勒住,難以動彈。我冷笑一聲,抱著天靈,縱身躍入了幽冥河。

  幽黑的波浪像被劃過的綢緞,往兩邊分開,河水沒頂而過,如同黏稠的蜜漿攪動,濃烈了無數倍的死氣洪水般灌入體內。

  這水非比尋常,而是死氣液化凝聚,堪稱黃泉天最精醇的幽冥氣息。大量死氣湧入,生死螺旋胎醴一時難以盡數轉化,連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放開我!」天靈瘋狂掙扎,碧環光芒大盛,苦苦抵禦幽冥河水的侵襲,同時雙臂向後探出,手指扣向我的兩肋。

  我向下急沉,避開他的反擊,雙臂貼著天靈的身軀一路滑落,轉而勒住他的小腿,硬拖著天靈潛入河深處。

  幽冥河上空傳來天烈幾個的怒吼聲,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異芒轟擊在河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生死存亡之際,天靈孤注一擲,反守為攻,身形俯撲而下,十指猶如通天巨柱,輪番錘搗,強橫的氣勁撕裂水波,將附近的死氣蕩空,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地帶。

  我死抓天靈雙腿不放,張口一吐,體內的死氣噴湧而出,又把真空填滿,幽冥死氣迅速淹沒了我和天靈。

  「砰砰砰!」我倒立翻起,雙腿騰躍,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魅武疾踢,與天靈的十指猛烈交擊,硬撼硬撞。每一次對撼,天靈的攻勢便薄弱一分,不得不分心抵抗死氣侵蝕,力量大打折扣。而我消耗的法力還比不上幽冥死氣的灌輸,此消彼長之下,天靈的反抗越來越軟弱無力,身上的碧環漸漸暗淡,直至消散。

  天靈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屍斑接二連三地滲印他的皮膚,血肉一點點發硬、乾癟。我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雙手發力一拽,將天靈拉至跟前,低頭狠狠撞中他的額頭。

  一抹鮮血從天靈破裂的額角流出,幽冥死氣猶如活物一般,爭先恐後地湧入傷口。一塊腐爛的血肉從額角綻開,慢慢擴張,像一張裂開的大嘴向外捲動,漫及身體各處皮肉。天靈痛得淒厲嚎叫,滾滾死氣又灌喉而入,將他的聲音徹底淹沒。

  上方赤光驟然一亮,一團燃燒的火焰破開河水,疾掠而至。天烈的鎧甲化作一束束吞吐的焰光,從全身噴出,所過之處,幽冥死氣嫋嫋蒸騰。

  與此同時,天靈的頭蓋突然裂開,一束靈光急速遁出,裹住奄奄一息的天靈迎向天烈。

  我巋然不動,遠望著天靈與天烈不斷接近。

  眼看雙方相距一尺之遙,幽冥河水猛然騰躍,像一條怒龍沖過兩人,翻騰的波浪卷起天靈,將他遠遠拋開,緊接著又一個浪頭壓下,天靈發出絕望的吼聲,往河底沉落,死氣重重疊疊地圍上去,吞噬了天靈迅速萎縮的身軀。

  臨死前,天靈劇烈的情欲波動化作心鏡的養分,鏡面上的本源花紋越來越玄奧。

  一聲悠長的歎息響起:「你知道我一定會出手麼?」

  我低下頭,凝視著河底倏然現出的兩點紅光:「我知道你,就像你知道我一樣,龍蝶。我需要天精的情欲完善道境,你需要天精的魂魄,繼續垂死掙扎下去。」

  龍蝶之所以能在黃泉天苟活,一方面自然是因為我的存在,只要我活著,他就不會真正死去。另一方面,他躲在幽冥河裡汲取了不少孤魂野鬼的魂魄,補充自身,才能苟延殘喘。

  「掙扎……」龍蝶閃爍紅芒的雙眼閃過一絲蒼涼,「是啊,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總是要掙扎的。」他狂笑一聲,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那你還等什麼?送上門的食物,還要白白放過不成?」

  狂笑聲中,波濤劇烈動盪,湍急怒流仿佛化作咆哮的黃泉冥龍,繞著我飛舞騰躍。霎時,我和龍蝶心神合一,駕馭著幽冥河水撲向天烈。

  一道道黃泉天的法則閃過腦海,這是龍蝶蟄伏多年的領悟,如今毫無保留地傳送過來,令我對死氣感悟更深,運用更加巧妙多變。

  天烈怪叫一聲,無數道烈焰猶如流星雨紛紛激射。我隨手一拳,挾起漫天幽冥河水,呼嘯擊去。巍巍壯闊的死氣像傾倒的山嶽,瞬間壓滅焰光。死氣一路席捲,火雨應手撲滅,天烈抽身而退,倉皇逃向河面。

  驚濤駭浪擋在天烈上方,死氣重重拍擊,不容他逃脫。我體內的法力已經暴漲到了極限,舉手投足,撼天動地,仿佛隨時都會衝破最後的桎梏,臻至另一個層面。但我死死克制,這種突破毫無意義,反而危害無窮,過盛的死氣會打亂生死螺旋胎醴的平衡,把我變成一個不人不鬼的可怖異物。

  「好!」龍蝶讚歎道,「你果然道心大進,明曉取捨。要是你真的衝破極限,只會被幽冥氣息同化,喪失靈智,淪為黃泉天的一部分。」

  「有你在,怎會捨得我被黃泉天同化?」我似笑非笑地道,倏然加速,追上天烈,一拳猛烈擊去。無論是我還是龍蝶,需要吞噬的都是一個完整的對方,而不是喪失靈智的殘品。

  天烈倉促轉身,揮拳迎擊,烈焰散發出熔金銷鐵的炙熱高溫。若在別處,我還需顧忌幾分,但此處的幽冥河幾乎被我和龍蝶操控,死氣顯化的浪頭只是一撲,就將烈焰打滅,拳頭緊接著轟中天烈胸口,發出激越的金石聲,天烈身軀晃了晃,面型輪廓從燃燒的鎧甲中浮出,兀自帶著一臉不能置信的表情。

  我的第二拳又跟著擊中他的胸膛,雙腿猶如鬼魅般變幻方位,連續踢出。一旦被魅武纏住,天烈就是甕中之鼈,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

  湍流猛烈動盪,一道人影急速竄至,拍向我的拳頭。拳掌相觸之際,一股滾燙的蠟汁沿著我的掌心流淌,瞬間包裹全身上下,我身形一僵,仿佛變成一隻封在琥珀裡的蟲子,動彈不得。

  另一道若有若無的身影倏然一閃,由遠而近。若不是幽冥死氣的細微波動,天隱的這道身影幾乎難以辨別。

  「小心,這個怪物殺了天靈!」天烈雙目噴火,急切吼道。在他們眼中,我像一團飄蕩的陰森死氣,和黃泉鬼物毫無差別。

  「小心,是虛空神通!」龍蝶語聲剛落,天隱直沖而至,閃電般投入我的懷中。

  弦線及時探出。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70
發表於 2015-4-8 13:12:13 |只看該作者
  一道驚雷在身前炸開,爆出藍紫色的耀眼厲芒,阻得天隱衝刺的勢頭微微一頓。緊接著,一連串光芒閃耀,照得四周波光璀璨多彩,強烈的光線中,天隱驚訝微張的紅唇異常清晰。

  弦線交織出煌煌天象,對準天隱不斷轟擊,轟得她一路後退,難以近身。直到此時,我才覺小腹微痛,低眼瞥過,堅實無匹的肉身居然裂開一個細微的小孔,滲出血絲,倘若弦線再稍遲出手,必然被天隱穿腹而過。

  「虛空神通,身化虛空,穿梭自如,妙用無窮。即便是幽冥死氣也會被她導入虛空,傷不得她分毫。要不是分心導引死氣,你的弦象攻擊也會被她引入虛空。」龍蝶解釋道,驀地聲音一滯,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弦線忽地一沉,一縷縷黃泉氣息悄無聲息地黏附上了弦線,心鏡陡然一震,映出幢幢陰影,變得模糊不清。

  我暗暗皺眉,幽冥河中死氣太濃,又參雜了許多鬼物的魂魄碎片,所以我始終不曾施展弦線,擔憂沾染雜質,心鏡被汙,更怕龍蝶借助弦線,悄悄潛入我的精神核心。

  混濁的黑氣不斷從鏡面蒸騰,心鏡開始自行磨礪雜質,一時間,腦海中鬼哭狼嚎,閃現出一個個厲鬼惡魂張牙舞爪的凶相。

  吸收這些鬼魂對心鏡頗有益處,但如今陷入天精圍攻,加上龍蝶虎視眈眈,實在不適宜分心煉化。

  「殺!」天烈暴喝一聲,直沖過來,拳頭擊出密集火雨。

  我仍舊被蠟層裹住,難以動彈,即便是幽冥死氣,也無法消融這一層詭異的東西。反觀天蠟,立在原處不動,雙目半閉半張,身體像一團黏稠的蠟汁蠕動不休。

  不得已,弦線再次射出,化出天象接住天烈的猛擊。這麼一來,更多的黃泉氣息纏上弦線,心鏡越發陰氣森森,晦暗蒙垢,無數負面情緒鼓噪狂舞,隱隱波及我的精神世界。

  我心知肚明,龍蝶本可操縱幽冥水浪,擋住天烈這一擊,但他袖手不管,擺明瞭另有所圖。

  「轟轟轟!」天烈猛攻不休,一拳接一拳擊向我。天隱朦朧的身影在弦象中閃躍,穿過重重阻擊,離我越來越近。再不擺脫蠟汁,我只能被動挨打。

  轉瞬間,我的法力向外猛烈迸發了數百次,卻始終無法震退裹住身體的蠟汁。與此同時,耳畔傳來天蠟輕微的悶哼聲,他全身顫慄,蠟汁像波浪般劇烈起伏。

  我心下恍然,蠟汁將我與天蠟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遙遙相連,若不重創天蠟,這層蠟汁便無法擺脫。

  再無絲毫遲疑,弦線強行刺入天蠟的精神世界,化作弦象,狂轟濫炸。

  「哇!」我和天蠟身軀齊齊一晃,口噴鮮血,腦子疼痛欲裂。

  在天蠟沒有出現任何情緒漏洞時,弦線的精神攻擊近乎蠻幹,自然會撞上對方堅固的精神壁壘,遭到反噬。但他顯然也不好過,緊裹我身軀的蠟層出現了一剎那的鬆動,我立刻抓住機會,法力迅猛一撞,一舉衝開蠟層,脫困而出。

  探手抓住天烈擊來的拳頭,我剛要還擊,視野中忽然失去了天隱的蹤跡。我想也不想,身軀倏然橫移,一道極淡的身影從先前的位置直穿而過,身影過後,才帶起一道尖銳呼嘯的氣浪。

  「龍蝶,你在做什麼?還不出手助我,想要收漁翁之利麼?」我沉聲道,面對三個知微高手合攻,哪怕借助幽冥河的死氣,我也有敗無勝。對方要分心抵制死氣,我同樣要煉化心鏡沾染的雜質。偏偏這個時候,龍蝶仿佛銷聲匿跡一般,再也不曾出手操控幽冥河水。

  三個天精重新圍上來,天烈一味猛攻,天蠟繞著我遊鬥,尋找貼身相觸的機會,天隱或隱或現,飄忽不定,若不是我在四周布下層層弦線,早被她洞穿而創。

  「先擺脫他們,我暫時無力助你。」過了好一會,才傳來龍蝶虛弱的語聲,隱隱透出一絲痛楚,「靈寶天的法則滲透太快,我已經擋不住了。若再強行操控幽冥河,只會遭致魂魄破碎。」

  我心頭一凜,龍蝶以鬼魂的形式藏於幽冥河,被靈寶天法則衝擊,必然凶多吉少。不過這僅是他的一面之詞,如果他透過弦線滲入我的精神核心,同樣也會虛弱受損。

  最糟糕的是,我是龍蝶分裂出的另一個魂魄,雙方精神本源相同,難以察覺他是否已經侵入我的心神。

  「下來吧,我在幽冥河底等你。」龍蝶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稍一猶豫,旋即掉頭就逃,向幽冥河深處潛去,三個天精緊緊追在後面。

  越往下潛,河水越黏稠,沉甸甸的宛如厚重泥膏。我急速下沉了數千丈深,仍然望不見河底,濃烈的死氣升騰出各種可驚可怖的地獄慘像。

  隱隱聽到上方天蠟的聲音:「我不能再下去了!該死,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天烈的聲音接道:「我也撐不住了,那不過是個法則異變的鬼物,沒必要和他拼命。」

  「此人絕非鬼物。」天隱似乎冷笑了一聲,道,「不過在此作戰,確實與我等不利。這個人太厲害,單打獨鬥,你我無一人是他的對手。若我所料不差,那個雜種就是他藏起來的,天靈當日也是被此人打傷。」

  天烈駭然道:「想不到在阿修羅島之外,真有這種不世出的絕頂高手。看來各族天精聯合,勢在必行了。」

  三個天精的交談聲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幽冥河的波濤聲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下忽然觸及實地,龍蝶孱弱的聲音幽幽傳來:「你來得還算及時。若再晚到幾天,我恐怕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一雙赤紅的眼睛從幽暗中睜開,像兩盞搖曳的鬼火。

  我微微一愕,對面的龍蝶儼然變成了異物:臉是一團湧動的陰霧,只露出兩隻閃耀的眼睛,頭以下盡是嶙峋白骨,不時有腐敗的血肉生出,發出濃烈的腥臭。

  這是靈寶天法則帶來的傷害,否則龍蝶應該是沒有實體的魂魄,血肉再生只會令他真正消亡。

  「只有你能救我,你也只能救我。」龍蝶深深地望著我,發出一陣嘲弄的狂笑。

  「我只能救你?龍蝶,你不會傷重糊塗了吧?」我不露聲色地道,「眼下你奄奄一息,正是我將你吞噬的大好機會,怎會傻得出手相救?」

  龍蝶淡淡地道:「你要如何將我吞噬?殺了我?用心鏡磨碎我的魂魄?好,我便任由你處置,絕不反抗,你動手吧。」

  我冷冷注視了他片刻,一根慘白的頸椎骨正緩緩生出龍蝶背脊,攀向陰霧籠罩的後腦。不用多久,龍蝶就會骨骼全複,鬼魂之體徹底潰散。

  到時候,即使心鏡吸收殘魂也毫無意義,因為我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龍蝶。如果現在強行下手,同樣會導致對方魂魄受損,何況龍蝶隨時可以自爆魂魄,令我一無所得。

  「你我都別浪費時間繞什麼彎子了。想要完整吞噬對方,就必須重新合二為一。」我深吸了一口氣,坦言道。

  龍蝶大笑:「沒錯!唯有重歸一體,才能彼此一爭高下,決出真我。你現在殺我,就存了你、我之別,再也難以徹底融合,最多只能滋補一下你的心鏡。」

  我默然半晌,道:「所以我不但不能殺你,還要伸以援手,將你的魂魄完好無缺地引入我的精神核心。」

  龍蝶反問道:「這是你現在唯一的選擇,不是嗎?」

  我長笑一聲,笑聲中透不出一絲情緒波動:「你果然好算計。早在你將我分裂出來之時,便預料到了今天麼?你就不怕我為了根除隱患,不惜一切將你格殺?」

  龍蝶鬼火般的雙眼狂熱閃耀著:「早一年,早十年,你都會毫不遲疑地幹掉我。但今天的你不會,因為你的眼界、氣宇、心境都已不同往日。當一個人誓要攀上最高的山巔,就不會在意,是否會被途中的一塊石頭絆住腳步。」

  我輕歎一聲:「你說得沒錯,只有你我完整合一,才有機會踏出邁上山巔的最後一步。這也是你在這暗無天日的黃泉天,苦苦掙扎多年的唯一亮光。」

  「不是邁上山巔,而是邁出山巔。你心裡不正是這麼想的麼?」龍蝶語氣中透出傲然,還有一絲暮色般的蒼涼,「當我將你分裂之時,就知道你一定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成為當世最巔峰的高手。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所欠缺的,僅僅是一點機遇而已。」

  我沉吟良久,忽而展顏一笑:「那你還等什麼呢?來吧!」弦線向外探出,像一道無形的橋樑,穿過洶湧的幽冥河水,穿過無數年的等待,延伸到龍蝶跟前。

  濤聲如雷,在我和龍蝶的心中壯闊跌宕。龍蝶的身軀微微顫抖,從那火焰一般跳躍的雙眼中,緩緩滲出兩行混濁的水,在黑暗的幽冥河底閃耀出最絢麗的光彩。

  「啪啪啪!」龍蝶全身的骨骼寸寸散落,雙眼的焰光倏然熄滅,一縷奇異的精神力量纏繞住弦線,沒入我的精神世界。

  「轟!」仿佛只是一剎那,又仿佛過了許多年,無數畫面掠過腦海,像幽冥浪潮奔騰而過,起伏動盪:當過紅塵天的歌樓小廝,被客人欺壓;偷過色欲天的萬年靈草,被守護者重創;搶過魔剎天的出世秘笈,被眾妖圍毆;也愛過清虛天那個如丁香哀愁的女子,被當時的掌教羞辱……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掙扎,一次又一次沒有盡頭的失敗。

  最後閃過我心中的畫面,只是一個沉入無盡黑暗的孤獨靈魂。

  暗流卷起身前的白骨殘骸,沖向遠方,漸漸消失在幽冥河深處,再也不曾留下一絲痕跡。

  然而波瀾湍急,濤聲震耳,在那具死亡的肉體中,始終翻滾著和幽冥河一樣洶湧的激流。

  無論失敗過多少次,無論痛苦濃得比水還要淡,那樣的激流都會奔騰向前,不曾停歇,用力發出自己的轟鳴。

  所以,才會在如此險惡的幽冥河中活下來吧。

  你懂得我的苦痛麼?

  我懂得你的堅持。

  龍蝶沉入我的精神核心,化作兩點灼熱的赤焰。

  我無語默立,心鏡上的雜質像冰雪般層層融化,露出晶瑩純淨的鏡面,道境不覺中再進一層。良久,我低聲道:「早在我和天隱動手時,你的部分魂魄便已融入弦線了吧?」

  隔了片刻,龍蝶在心海中回應:「我怎會錯過那樣的機會?」

  我放聲大笑,笑聲震得河水翻湧。從未有像現在這麼一刻,我和他如此親密交融,莫逆於心。

  先行潛入的部分魂魄,才是龍蝶真正的底牌。就算殺了他,就算此刻動手,吞噬他顯露出來的魂魄,我也得不到完整的龍蝶。

  那一部分魂魄匿伏在暗,隨時可能對我發難,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能找出完整的龍蝶,將其吞噬,彼此合一。

  我們都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等待那個最合適的機會。

  而在此之前,我們會攜手擊倒一個又一個擋在前面的阻礙。無論是天精,還是楚度。

  「龍蝶,讓我帶你品嘗勝利的滋味吧!」我胸中湧起無限豪情,急掠而起,挾著噴濺的水浪沖上河面。

  三個天精已經離開,四周的死氣時而激蕩,時而消散,偶爾可以望見一些外形奇詭的灰黑草木緩緩鑽出地面,幾個骨頭架子若隱若現地走動,靈寶天的法則開始向黃泉天全面滲透。

  我順著原路往回走,不遠處,一團死氣飄蕩開來,露出一個佝僂脊背,顫顫巍巍,手中握著一把殘古胡琴的異物。

  它頭大如鬥,額頭頂著兩根腐臭的尖鱗角,雙目陰霧湧動,咧開的嘴巴流出一滴滴斑斕黏稠的液體。死氣穿過潰爛洞開的胸膛,往下纏繞,從陰森的慘霧中依稀透出一點魂器的暗淡鋒芒。

  螭盯著殘破的胡琴,在神識中猛地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吼:「囚牛,是你嗎?囚牛!林飛,快讓我出去,我要出去!」

  螭瘋狂跳動,雙目盡赤。我以弦線裹住螭,暫時封住死氣,將它放出了神識。

  「囚牛!」螭踉蹌奔向那個異物,嘶聲吼道,「我是螭!我是螭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囚牛呆呆地看著螭,忽然抱住頭,痛苦地嗷叫,似乎還殘存了一點靈智。

  「我來晚了!走,我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螭伸手要抓囚牛,後者受驚般地往後急退。

  我搖搖頭,沒想到真的找到了螭的兄弟。但囚牛被死氣和天人五衰漿侵蝕,已經沒得救了。

  「走啊,我帶你走啊!」螭用一種嗚咽般的聲調叫喊。

  「阿螭……」囚牛盯著螭,忽而使勁搖頭,喉頭發出一連串古怪的音調。

  「不!我怎麼能這麼做?不!」螭神色惶然,蹣跚後退,「我不要!我不能這麼做!」

  「殺……了……我。」囚牛搖搖晃晃,一步步走向螭,艱難地吐出模糊的音調。

  「不,不要啊!」螭顫抖著往後退,抖得像個茫然無助的孩童,一直退到我跟前。

  「殺……了……我!」囚牛失足跌倒,又掙扎著爬起來,吃力地走向螭。

  「殺了他吧,不要讓他痛苦地淪為一個失去神智的怪物。」我緩緩歎息,昔日龍宮,兄弟融融,一朝別離,已是天人永隔,「讓囚牛帶著魂器最後的驕傲,尊嚴地死去。這是身為兄弟的你,可以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囚牛定定地站在螭的面前,慢慢直起潰爛的胸膛,咧開的大嘴仿佛在微笑,似是憶起過往兄弟投壺的樂趣。

  螭仰天發出悲厲的吼聲。

  我輕輕握住螭,他在掌心慢慢變成筆直的槍桿,鋒銳的槍尖閃耀著最痛苦、最絢爛的光焰。

  光焰閃過,囚牛倒下,胡琴從手中滑落,發出一聲破碎的清鳴。

  你懂得我的苦痛麼?

  我懂得你的堅持。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7:2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