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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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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48:36
    再說這「輕車簡服」。乍聽起來只是擔心邱老太君的身體,所以免去了諸多繁縟禮節。可能夠輕車簡服入宮的,大都是被宣召,以「私人」的名義入宮。也就是說,這種入宮並不是後宮定時的朝見,而是敘舊,或是正常的交際。

    就如同李老公爺當年卸了所有公職,但還是經常入宮陪伴先帝一樣。

    這些朝廷的命婦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自家的男人們傳遞發生在後宮的事情了。更多年輕的命婦,在腦袋裡斟酌著有沒有哪門親戚和信國公府沾親帶故,年節裡去信國公府走動走動,拜訪下信國公府的夫人方氏。

    可惜的是方氏沒有女兒,不然小輩們也可以走動起來呢。

    受到這樣的恩寵,若是別的命婦,怕是早已感激涕零的下拜,要麼愧不敢當,要麼歌功頌德。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顧卿完全不能理解皇后娘娘這段話的含義,只能當成是皇后娘娘的客套。

    就如同你去別人家做客,別人說「下回常來我家玩兒啊,別帶什麼東西了空手來就成!」這樣的話。關係好的,你自然就大大方方常去走動了。可是關係要就一般的,也就只能隨便應付著,並不會放在心上。

    剛穿到古代的顧卿,並沒有獲得「七竅玲瓏心肝」這樣的裝備。

    所以顧卿呆了半天,眨巴眨巴眼睛,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應了聲。

    「哦,好的,一定一定。」

    貴婦們面面相覷。顧卿又一次成功的施放了大範圍的「群體沉默」。

    方氏已經用笏板把自己的臉擋起來了。

    皇后給邱老太君的反應逗樂了。皇家和外面人家沒有任何區別,她從臘月裡開始忙年,忙了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真正的露出笑容。

    這老太太,還真是可愛。若是自己當年嫁的是信國公府,怕是要快活許多吧?若是李蒙還在世……

    算了,為何這段時間老是想這些有的沒的呢?她真是老了。竟然連這種大不敬的想法都敢生出來了。

    「老太太率直。」皇后輕笑著說:「我這話不是客套。老太太,您要想進宮見見太后,或者看看我這個晚輩,後宮的大門都向您敞開。」皇后從一旁的女官手裡接過一枚腰牌。「這個您收著。出入時給宮門前的侍衛看一下,核對身份無誤就可放行。」

    若說皇后前面那番話讓命婦們生起了各種心思的話,皇后娘娘的主動示好和送上腰牌,那就無疑是在命婦們之中引起了七級地震。

    隨意出入後宮!這等於是送了一條通天之路啊!若是邱老太君家有女孩子,老太太經常帶著入宮,難保未來信國公府裡不會多一個娘娘什麼的出來!

    她家現在是沒有女孩,可是方氏肚皮裡難道不會再爬幾個出來嗎?信國公府今年可是已經脫孝了!

    方氏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的婆婆。她生怕婆婆突然說出一句「這東西我要了幹啥」或者「入宮太麻煩了還是算了吧。」從她一貫的作風以及最近越來越古怪的脾氣來看,說不定真的會這樣做。天知道她多想得到那個牌子的是她!

    還好顧卿不傻,看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她,就連方氏也是一副熱切的表情,她就大大方方地接過了皇后送上來的小牌子,將它塞到了袖子裡。

    看見邱老太君隨隨便便就接過了木牌,像是揣手絹或者香囊那樣把宮牌揣進袖子裡,很多家教嚴格的婦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應該雙手捧過頭接過木牌,然後跪下謝恩才是!聽說這邱老婦人是出了名的怪人,看起來真的是一點也沒錯!

    方氏已經嚇得「咕咚」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蓋撞擊地磚的聲音讓顧卿聽著都肉疼。

    「家母身子骨不好,膝蓋經常不聽使喚,臣妾方氏替信國公府謝過娘娘的恩典!若家母冒犯了娘娘,臣妾願受責罰。」方氏重重地磕下頭去,深埋不起。

    顧卿這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她考慮是不是也該跪下去給皇后磕個頭?可是一來內心就不願意跪來跪去,二來方氏說了自己膝蓋不聽使喚,她剛說自己膝蓋不聽使喚,她就下跪了,這不是說方氏在騙人嗎?

    方氏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信國公府的臉面現在還不能丟掉,至少不能丟在她顧卿手裡,否則那也太對不起死去的邱老太君了。

    呃……她是不是無意間已經把臉丟完了?

    看著尷尬立在那裡的顧卿,深知邱老太君為人的皇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當年邱老太君對太后,也都是一副平輩論交的樣子。她又彎身扶起了地上的方氏。唔,好像遇見這府上的人,一直都在不停的扶來扶去呢。

    「我剛剛說年高德劭的老太君、患病之人和孕婦都無需多禮,貴府的老太君當然也不在此列。你的孝心我看見了,為婆婆甘冒『失儀』的罪責,理應嘉獎,怎麼能責罰呢?來人啊,賜信國公夫人並蒂如意一對!」

    剛被扶起來的方氏又撲通一下落地,再次叩首謝恩。「膝蓋中箭」的顧卿只得應景地彎了彎腰。

    得,今兒的命婦宴會成她們家和皇后上演「君臣相得」的場子了。

    顧卿看著方氏受寵若驚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禁為張搖光的手段歎服。至少所有命婦都是以各種羨慕的眼神對著她們婆媳倆,而方氏的眼裡全然是對皇后寬厚的慶幸和敬佩。

    原來她們成了皇后刷「好感度」的對象。

    直到宴會結束,她們一行人的車駕在宮門外等李茂出來的那半個時辰裡,都一直不停的有各府女眷前來拜會。期間方氏也收了無數其他人家的帖子,有邀約的,也有要去信國公府上拜會的。

    總之,方氏總算有了自己是「國公夫人」的底氣。

    張搖光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對信國公府寬厚的,更不是隨隨便便的送出了「出入平安」的腰牌。

    事實上,這種「出入平安的」腰牌她是沒有的,整個宮裡,只有皇帝和太后有。而她「出入平安」的宮牌,是聖上在大宴前三天給的。

    看樣子陛下是下決心要扶起信國公府了。

    也是,信國公府向來無依無靠,上一代就是靠著一心為君的「孤臣」老國公而一直傲立在京城貴胄之中,這一代李蒙雖死,但李茂也不是那種扶不起的阿斗,陛下只是要一個肯在關鍵時刻站出來之人,這人必須有份量,無黨無群。

    這李茂身後一無勢大的外戚,再過兩年,身為大理寺卿的丈人也要致仕了;二無世族豪紳親戚的牽絆,只能一心為君。

    陛下信的,是像老國公那樣的人。或者說,陛下信的是「孤立無援」的信國公府。京裡像信國公府這樣只依靠聖恩立足的人家是少之又少,更重要的是,軍中到現在還在私底下偷偷祭拜著老國公和李蒙的靈位,李家軍的威勢依舊不減。

    若世族真要有什麼變故……

    這些年世族之爭是越來越激烈了,前朝和後宮都受了影響。她雖出身大族,但父族早亡,母親是現任晉國公喪夫投奔的嫡親妹妹,原就不能算是嫡親的血脈。

    況且他和陛下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他應該早就知道她無意攙和到世族和王權那些鬥爭裡去,她只想一心伺候好他。甚至在她的勸說下,連晉國公府這麼多年來也收斂了許多。

    可是陛下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她。只要她姓張,只要她出身世族,她就永遠打上了「世家」的烙印。外戚勢力過大,讓她的皇兒年近十歲都沒有封為太子。

    她要重新考慮考慮伴讀的問題了。李銳不行的話,不是還有李銘嗎?

    要說大楚這位皇帝陛下為什麼要給老太君這枚腰牌,除了皇后猜想的那些原因,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擔心舊友李蒙的兒子會有什麼閃失。

    李蒙是為了他的父皇而死,總不能讓他死後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吧?

    信國公府離開朝堂這麼多年,需要再次證明自己府裡的地位,他觀察了李茂一陣,覺得是可用之人,至少在「謹言慎行」這點上,他和李老國公很像。只是楚睿是一心想要扶起信國公府,他們府裡自己先不能出現什麼問題。而且絕不能出現讓御史彈劾的事情。

    楚睿會讓李老夫人常進宮也是整個原因。一來向群臣顯示了自己對信國公府的重視;二來老太太性子直,什麼話都有話直說,藏不住事,這樣信國公府裡行事不免就會慎重再慎重。三是楚睿從探子那裡得報,說信國公府裡的李銳被老太太接到了身邊親自撫養,他有些懷疑方氏和李茂的手腳不乾淨。

    那孩子原本是天之驕子,嫡嫡親的長孫,現在卻成了尷尬的長孫少爺,一個府裡倒冒出兩個嫡孫來。雖聽說國公夫妻將這孩子視如己出,就連外人也挑不出錯來,可是楚家和李家相交多年,早知道邱老太君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若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她這樣寡淡的性子是不會伸手干預孫子的教養之事的。

    她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琴棋書畫更是一概不會,能教導什麼呢?

    種菜?養雞?

    所以這其中必有問題。

    作為心思沉重的一國之君,楚睿的心裡最先浮上的是各種後宮傾軋,各種圖謀家業會出現的陰私。方氏雖然出身大理寺卿府,但大楚立國尚沒到十年,這個大理寺卿也是看他家老爺子當年在軍隊裡管著獄訟之事,又忠心耿耿才恩封的。若說見識,真比不上她那出身累世書香門第的大嫂。

    若是她要暗害李蒙之子李銳,邱老太君不會饒過她。現在沒告發出來,恐怕只是犯了一些小錯,惹了老人家不悅。

    但這種事做了一次總會再做第二次的,給老太君腰牌,就是給老太君一個入宮申飭的機會。若方氏不賢,他就讓太后下旨罷了方氏的一品夫人誥命,再賜一個身家清白的平妻給李茂就是了。

    李蒙和他相交於貧賤之時,雖因搖光的事情疏淡了幾年,但終是莫逆。若非他早逝,現在應該已經是他的肱骨之臣。李銳那孩子,現下看來應該是不能繼承國公之位了,但卻不能就因此斷定他不能成才,更不能因為沒了父母的庇佑就任人擺佈。

    李茂若自毀長城,做出這等背信棄義,毫無孝悌之事,不用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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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49:26
第30章 一擲千金

    從除夕開始,顧卿也不知道被人磕了多少個頭,光是做金錁子和銀錁子的金銀就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兩。

    作為國公府裡地位最高,年紀最大之人,所有的下人們是要先來她院子裡磕頭的。

    除夕那天,一大堆丫鬟婆子,在院子裡站得滿滿的,一排排的進來磕頭,顧卿那一天的臉都笑僵了。穿著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人們跪在地上給她磕頭,她起先還有些不自在,後來每被人磕一個頭,她身邊的煙雲就拿起身邊一個藕荷色的小荷包給一個下人,她就把自己COS成財神娘娘或者土地婆婆什麼的。

    等李茂夫妻帶著兩個孩子和浩浩蕩蕩的管事來給她磕頭,顧卿覺得要在她面前放個供桌,點一炷香,她大概都能飛昇了。

    當天管著發「壓祟錢」的煙雲說著肩膀都遞腫了,顧卿聽了後給她發了雙倍的「壓祟錢」。這都讓香雲打趣明年要向老太太要這個發「壓祟錢」的恩典了。

    下人們之所以來的這麼勤快,是因為顧卿這邊今年發的「荷包」特別鼓。

    年前,幾個管著錢庫的管事來問今年的金錁子銀錁子鑄模做成多少兩一個的為好,還有那些一二三等的下人和粗使僕從的銅錢該怎麼串。

    顧卿看過自己的私庫,老公爺給邱老太君留的私房錢差點沒把顧卿給嚇死。田莊和店舖這種有出產的東西老國公都留給了公庫,給老太太私庫裡留的多是金銀珠寶並一些珍奇異寶。其他譬如珍貴藥材、皮毛、兵器、古玩等更是不計其數,為物品造的名冊就有好幾十本。

    庫房裡更有李銳母親當年的嫁妝,因舅家不受留給外甥,也由邱老太君保管著。一座七進七出的庫房裡滿滿噹噹的堆滿了東西,門口的鐵門就有三四寸厚。

    顧卿本就不想在這裡長呆的,自然把銀錢看做糞土。今年是她來的第一個年,問過往年發放的數目後,財大氣粗的顧卿大手一揮,今年全做銀錁子和金錁子,不用什麼銅錢了!統統一兩一個的,按等發放。每一等的下人發幾個,讓方氏去定奪。

    這錢是從老太太私房裡出,老太太大方,想趁過年想樂呵樂呵,方氏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做好人的機會,定的額度非常豐厚。

    回去的路上,管事的喜不自勝,自然被有心的下人看了去。這來問鑄錢發年利的的事情,回去的時候喜笑顏開,肯定是因為今年發的錢特別多!

    鑄模的時候自然少不了用府上的木匠、金銀匠,人多口雜,今年的荷包老太太都定成「至少一兩,不用銅錢」的消息一出去,整個府裡都喜氣洋洋的。要知道老太太,老爺和夫人,三位主子每個人都是要發錢的!

    這麼一算,年底的歲錢可並不比一年的月錢要少。

    所以到磕頭的時候,每個下人都磕的情深意切,拿荷包的時候再一掂重量,那是笑的更加開心了。每個人都笑成一朵花兒似的,對顧卿感恩戴德的樣子,就算顧卿當個散財娘娘的擺設,坐在那裡被人磕頭累的腰都酸了,也不免情緒大好。

    這一個年,闔府上下過的是歡天喜地的。往年孝期,禁歡宴,禁酒席,禁歌舞,年過的都是靜悄悄的。今年放鞭炮,點煙火,總算是好好的去了去霉氣。

    方氏和顧卿忙年忙了幾個月,看見府裡上下歡聲笑語的樣子,也覺得不枉自己的勞累,總算是值了。即使顧卿對方氏不怎麼待見,除夕那一天一家子的團圓飯也吃的是和樂融融。

    正月初一不出門,府裡主子們總算閒了一天。到了正月初二,各方親友前來拜賀的時候,那才更叫忙亂。

    初二一大早,方氏娘家的兄弟帶著妻子孩子來信國公府上賀年。李茂在前頭招呼著方氏的兩個兄弟,方氏的弟妹帶著孩子們先去持雲院的邱老太君那裡磕頭賀歲。

    信國公府的幾位男主人都沒有納妾,親戚算起來就這麼幾家,除了荊南老家的本親,就是兩府姻親。

    年前方氏就接了自己娘家和李銳舅家要來賀年的帖子。

    今年信國公府裡剛出了孝,這位在外任通州布政使的大舅老爺終於要攜全家上門拜年,方氏不知這位舅老爺見了李銳會不會失望,心裡七上八下的。

    更讓她擔心的是李銳一直在邊關任職十來年的小舅舅張致也回了京,聽老爺說是要向兵部裡核對後方錢糧一事,年前沒動身時就向府裡遞了拜帖,並送來了幾十車邊關的野味、山珍和皮毛等年貨。

    張致是張府的焦姨娘所生,和張寧張靜兩兄妹並不是同母兄弟。他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成年後入了伍,後來走李老公爺的路子去了梁州邊關,防禦胡人殘兵作亂。他這一呆十年,官也做到了都尉,焦姨娘早死,他就不常回京。

    張致在京中並沒有宅子,回京後住在張寧的府裡。張家的宅邸本來就是故去的張老太爺任官時皇上賞的,他離家前也住在這裡,加之這次是公務,沒有帶家人來,更是灑脫。兄弟兩多年不見,每天喝喝酒敘敘舊,只是比以前少了一個好妹婿,不免有些唏噓。

    這大舅爺張寧和他的夫人孩子,以及小舅爺張致,今日怕是要一起到府的。為著這幾門重要的親戚,方氏也提前做了不少準備。

    如說這方氏的家室,在李茂娶他的時候並不算太好,其父立國後一直是刑部的官員,和李蒙的老丈人「都察院左都御史」比起來,只能算是個還可以的官。

    大楚建國之初百廢待興,人才凋敝,世族雖人才濟濟,寒族可用之人不多,但老皇帝還是讓朝廷裡世族和寒族保持盡量保持占各半的比例,第二年第三年還連續開了恩科取士。

    晉國公張允出自大族,眼看著無數族中優秀的子弟無法出仕,當時找老國公喝了好幾次悶酒。兩人關起門來嘮叨,他醉話裡說那時「是個頭腳齊整的都能當官」,可見當時缺人的情況。方氏父親原本一直在軍中做著考察軍紀的郎官,後來就去了刑部。

    早年李蒙娶的張靜,其父開國時任了從一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太子少師,位高權重,李蒙的正妻是世族之女,未免有站隊之嫌,老二李茂的正妻就不能再往世族裡去找,只能去看寒門官員出身的姑娘。

    方氏還在姑娘時,就頗有賢名。那時候大楚的貴族圈子小,世族有世族的圈子,寒族有寒族的圈子,這方氏一家就在後來發跡的那個圈子裡常來往。當年官太太們互相經常帶著孩子來往,方婉在家是長姐,照顧人習慣了,對待比自己小的孩子,往往是面面俱到,十分周全,手帕交中竟是沒有一個不稱她好的。

    邱老太君並不喜歡交際,但她的故舊大部分都出身寒族,一來二去之後,就注意到了這個姑娘。她的二子李茂性格並不如他的長子李蒙那樣外柔內剛,他的脾氣更像她多一點。

    女人的性格堅忍執著未免有些過於冷硬,但身為男人,就說不上不好了,只是相處久了,未免有些壓抑。

    方氏溫柔小意,又善於以誘導而不是以說教的形式教育弟弟們學好,邱老太君見了她幾次後很喜歡,就準備讓李老國公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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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49:39
    李老國公也是個妙人。他大兒子的妻子是自己看上的,當然合意的不得了,可是他那二兒子性子說好聽了是沉穩謹慎,說不好就是悶葫蘆一個,而且二兒子長得頗像他,方臉濃眉,長相一般,肚子裡有貨還倒不出來,老國公怕那姑娘嫌棄二兒子,勉強成了夫妻反倒不和美,就打聽到了那姑娘去上香的時候,帶著兒子去「偶遇」。

    邱老太君知道了李老國公的打算後哭笑不得。她這一輩子跟著老國公,見他做了太多像這樣毫無章法的事情,竟已成習慣。這次小兒子娶親,她早料到肯定又要有什麼名堂,彷彿他不這麼做,才真叫奇怪似的。

    小兒子正在對未來另一半好奇的時候,老公爺又是個不靠譜的,邱老太君也不好打擾那對父子的「興趣」,只讓李蒙悄悄的告訴了方家的親人,說是老國公擔心方家姑娘對他兒子不滿意,老國公想讓小兩口先培養感情,正到處找「門路」去「偶遇」呢。

    古時男女大防,現下天下剛剛承平不久,舊日裡丟掉的規矩正一件件的撿起來,年輕男女接觸的機會遠沒有以前多。

    但信國公府一來位高權重,二來頗有「俠」風,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家世子結婚幾年,一直只有張氏一個,就是孕中聽說都未分房,說明婆婆是絕對不會管兒子房中事的。老國公也頗有「專情」之名,家風甚好。方氏的父親覺得刻意為兩個年輕人創造相處條件未免有些荒謬,但禁不住方母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還是大開了方便之門。

    方家經常製造機會讓這對兒女接觸,自然是比到處「偶遇」來的有效率的多。兩人君子之交了一年,也互相交換過信物,雙方提起對方都是很滿意的樣子。老國公這才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裡,拉出一條長街的聘禮去方家下聘。

    婚後,兩人果然琴瑟和諧,方氏的父親也因這門姻親,從刑部升去了大理寺做少卿。

    當年,以左都御史為長官的都察院,除「職專糾劾百司」之外,還有兩項重要職能,其一為天子耳目,即所謂的言官,在特定時期特定情況下甚至可以風聞奏事;其二為重案會審,即重大案件由三法司會審,三法司就是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李蒙的老丈人張澤,當時還算的上方氏父親的頂頭上司。

    長久以來,管著刑獄之事的職司不免給人帶來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刑部侍郎,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吏」而非官。但掌斷天下奏獄,司著平反冤假錯案的大理寺,卻有著相當高的威望。大理寺相當於現在的最高人民法院,對任官人品經驗都要求很高,方氏的父親調了官署,從「吏」變成了「士」,官雖沒升多高,卻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就是現在,方府的老太太也認為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女兒嫁到了信國公府。李茂會襲了爵,從此一躍成為國公,自己的女兒也有了一品國公夫人的誥命,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偏就落到她女兒頭上了!

    尤其是當年的胡攪蠻纏讓老爺鬆口,給小兩口製造機會更是讓她得意了一輩子。整個京城裡像她女婿這樣成婚十年只有正妻一人,從不拈花惹草的,能找到幾個?

    這老太太從此就在府裡擺起來了,兩個兒子的婚事都是她大包大攬,親自相看的。而且從此多了個愛說媒的癖好。但凡哪個人家裡有好姑娘,互相走動的時候她是非要去相看相看的。有些世族人家相當煩這婦人,對她風評也不太好,她卻裝作不知,以點評各家女兒為樂。

    大家看在她的夫君以及女兒女婿的份上,不與她計較,她也就越發以「月下老人」自居,喜歡給各家牽線搭橋。

    若不是這幾年她女兒府裡重孝,她被方老太爺勒令「收斂」,這麼多年過去,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對「怨偶」。

    方氏的家室還算顯赫,但和當年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她的大嫂母族比起來,還是要差了不知幾等。他的父親是大理寺卿也就是這幾年的事,而張氏的父親還在從龍之時就深受信任,當年任太子少師,當今聖上也要喊聲「師傅」的。雖然這位左都御史領太子少師的老大人去的早,但就是現在,方氏的幾個弟弟,也沒有一個能像他們家幾個兒子那樣能做到封疆大吏或掌一地兵馬的。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方氏惴惴不安的原因之一,這李銳的母族實在太強了。若李銳再能幹點,又被母族攛掇著興起了爭爵之心……

    所以她只能把李銳往不知天高地厚裡養,最好變得不堪入目,讓他母族對他徹底失望才好。

    只可惜她教養李銳的時日尚短,李銳也還沒到尋花問柳的年紀,孝期也不能經常出府,連讓外人帶壞都不行。不然弄出個糜爛豪賭的聲名,就算他的舅家再顯赫,為了自己的官聲也不敢多伸手。

    顧卿知道今天李銳的舅舅和舅母們要來賀年,她一大早就讓丫頭婆子們收拾好了李銳,千叮嚀萬囑咐要低調,回頭有時間讓他們相聚,萬不可太出格,讓方氏看出馬腳。等李銳聽得都不耐煩了,她才讓李茂把他帶到了前面去迎客。

    十二歲的小子,現在也可以接待同輩了。就是今年剛八歲的李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不過,他招呼的是自己外祖家的幾個弟弟。

    當香雲來報,說是方氏的家人來給她拜年時,顧卿不由得有些失望。她以為先來的會是張府之人。但既然來了,當然不能說「啊喲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懶得見你們你們磕個頭就走吧」這樣的話,即使她是這麼想的也不行。

    方氏的兩個弟妹一個是圓臉,一個是瓜子臉。圓臉的是大弟的婦人王氏,瓜子臉的是小弟弟的婦人趙氏。兩個人身後都帶了幾個小蘿莉,都長得明眸皓齒,樣子互相有幾分相像。幾個小蘿莉也不怕人,一進門就跪下磕頭,還脆生生地給顧卿說了一籮筐的祝福話,逗得喜歡小孩子的顧卿直樂呵,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方氏的親戚自然不能和府裡的下人一樣,顧卿讓人拿出一盤子的金錁子,有傳統的海棠式、梅花式、荷葉式、葵花式,八寶如意等等造型的,顧卿見過周大福等金店裡的金玩意兒,除了這些好口彩的金錁子以外,還讓府裡管事另造了小動物樣式的。

    一盤子零零散散各種造型的金錁子,每個都有一二兩之間,絕稱不上小。這堆金錁子沉甸甸的端出來,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在現代從來沒有如此「一擲千金」過的顧卿笑瞇瞇地說:「孩子們來給奶奶磕頭,奶奶自然不能讓你們空手回去。奶奶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自己挑,喜歡哪個拿哪個。」

    饒是方氏的兩個弟妹見慣了富貴人家,也沒見過邱老太君這樣給小孩子發壓歲錢的。外面有傳聞說老公爺把值錢的東西全給了公府的太夫人,怕是真的。

    幾個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金錁子。她們猶豫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竟是每一個人敢伸手去拿。也不知道拿幾個才好。

    「挑花眼了?來,奶奶先給你挑幾個。」顧卿也是從小時候過來的,撿了幾個小葫蘆和小動物,放在手上讓她們拿。

    趙氏和王氏對著孩子點了點頭,她們才高興的接過顧卿給的小金錁子,然後又在盤子裡挑起喜歡的樣式起來。

    「老太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那這麼重的壓歲錢未免有些壓了福氣……」王氏紅著臉說,「常聽說大姑說公府太夫人最是慷慨,可這般慷慨法,還是讓小輩們受寵若驚。」她家婆婆可沒這麼慷慨。她家大姑子實在太好命了!

    「都是些身外之物,圖個高興就好。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怕福氣多的。」顧卿見幾個女孩子都高高興興地,心裡也輕鬆的很。她又讓人拿出備下的各色禮物交給趙氏和王氏,都是一些整套頭面和貢緞等物,算是厚禮了。

    顧卿今年過年干了無數「新春大派禮」的事,散財老婆婆當多了,看這些金銀珠寶跟遊戲裡的道具似的,送的一點都不心疼。她準備死之前把庫房裡的東西撿一些東西給李銘,其他的全給李銳了。

    趙氏和王氏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幾個小蘿莉還給顧卿送上了一些自己的針線活,這些五六歲的小姑娘親手繡的荷包和手帕都繡的非常工整,比顧卿打發時間繡的十字繡不知道精美到哪裡去,這讓她在心裡為自己紅了紅老臉。

    唔,要不要學點刺繡或者琴棋書畫呢?萬一自己一死又穿回去了,學點手藝以後失業說不定還能靠這些手藝吃飯?想到自己不時會抖抖的右手,顧卿還是默默地在心裡畫了個叉。

    幾個人正在聊著,門口看著二門的老婆子突然跑的飛快的進了院。這老婆子是報喜的,聲音自然特別大。

    「太夫人,銳少爺話的舅太太帶著兩位表小姐來給您請安啦!舅太太帶的禮物太多,二門那丫頭們正幫襯著呢,孫嬤嬤讓我把禮單子拿過來,問太夫人過的禮是直接入庫,還是進了寶房裡先放著?」

    顧卿到了這裡,才知道大戶人家送禮,除非是小物件,不然很少有缺心眼把一堆東西抬到人面前一件件給人看的。大部分是把禮物登記做個單子,先讓單子進府,然後聽收禮的人安排把東西放到各處。

    可是禮物多到丫頭們都要出去幫著處理,那禮物數量該有多少,這份禮又有多厚?等花嬤嬤出去了一趟,跟進來兩個陌生的僕婦。這兩個僕婦手裡拿著禮單和賀函,顯然是知道邱老太君不識字,進來唱自己主人送的禮的。

    但看見邱老太君裡有客,這兩人拿著禮單賀函不知如何是好。她們是來告知邱老太君送的禮是什麼不假,但卻不是來顯擺的。在女客的面前唱自己家送了多少多少禮,回去就該被攆出去了。

    別說兩個張家的僕婦不知道怎麼好,裡面坐著的兩個方府媳婦更是尷尬。她們雖然也備了禮來,但也就比往年年節裡的禮厚一些,單子是絕沒有老太太現在手上的這麼長的。更別說老太太送的整套頭面都是價值不菲的,兩個孩子也拿了七八個金錁子,越顯著她們打著「賀年」的名義占老太太便宜來了。

    花嬤嬤見兩個婦人尷尬,請示過顧卿後出了房門,對著院子裡的婆子一陣訓斥。

    「年節裡不好罰你,不然真想刮你兩個耳光。裡面有客人在,你這般咋咋呼呼成何體統!這筆賬先記下,過完年再收拾你!」花嬤嬤嘴上雖狠,表情卻並不難看,說「過完年再收拾你」的時候,甚至還對地上的婆子眨了眨眼。

    這些婆子都是人精,一看花嬤嬤這作態心裡什麼都清楚了,連忙把胳膊拍的啪啪響,然後罵起自己眼皮子淺見不得好東西,又說府裡寬厚,自己竟忘了規矩等愧疚的話來。

    兩人做戲了一會兒,花嬤嬤傳達了顧卿的話,讓丫頭小廝等人先把離進了寶房,等回頭送完了客再處置。

    這話一說,就算方氏的兩個弟妹臉皮再厚也不能多呆了,連忙說還想去大姑那坐坐,很快地就告了辭。

    這國公府雖然根基淺薄,可比自己府裡不知富貴多少!老太爺跟著老皇帝打天下,收的好東西數也數不清。

    趙氏和王氏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兒,雖年紀尚幼,但也能看的出是個美人胚子。李銘哥兒又從小在他們府裡讀書,近水樓台……

    回去還是和老爺商量商量,以後公府的禮要送重一些,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姑這邊的。

    這國公府的嫡孫,他們的內甥李銘,不是還沒定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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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舅舅威武

    張寧和張致看著李茂身後的外甥,皆板起了臉。他們多年來位高權重,或掌一地總務,或轄著一地的兵馬,渾身的威勢遠不是在信國公府裡養尊處優的李茂可比的。兩位舅老爺這麼一板臉,連屋子裡的氣氛都凝重起來。

    他們已經聽趙氏說過了李茂的情況,饒是如此,卻還是被李銳胖的不成體統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們還不知道,李銳現在這個體型已經是顧卿使勁替他減肥後的樣子了,至少現在看的見眼睛和脖子。若是以前,怕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張致久在邊關,抗擊前朝散兵游勇,手上是沾過血的。以前他在軍中,全靠老國公的關係照應著,他能晉陞的這麼快,說起來靠的是他的努力,實際上官場之上,陞遷哪有那麼簡單,還是憑著兩府的這層關係。

    所以,信國公府是對他有重恩的。可是即便是這樣,張致還是握緊了拳頭。

    時人對外表雖然沒有前幾朝那麼注重,可是以後想要出仕,這幅樣子是絕對不行的。別說再過兩年伴讀了,這樣子就連太學都上不了!

    這李茂夫妻,是想毀了他們家的外甥啊!

    「去和你兩個舅舅見禮。你祖父去後,這還是你們第一次見面。」李茂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就是面聖,都沒有見兩個親家這麼不自在。

    所有人都以為李銳只是磕個頭而已。誰料李銳幾步從信國公身後走出來,跪倒在兩個舅舅的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外甥李銳,平日裡不懂事,多年來未能給兩位舅舅請安,請兩位舅舅勿怪。」李銳磕了一個頭。

    「外甥未能給外祖母盡孝,外甥自責。」李銳再起,又磕了個頭。

    「外甥久不見兩位舅舅,心中很是想念。一看見兩位舅舅,就想到了我的母親。母親她……」李銳又深深的埋下頭去,若說先前跪下只是做戲,這一提到母親,李銳是真的潸然淚下。

    大舅張寧和母親張靜,五官太像了。他娘去的時候他已經七八歲了,對自己的母親還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他這麼一說,張寧和張致的喉頭也哽咽起來。張致力氣驚人,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銳,舅甥兩個抱頭痛哭。

    他小時候身子骨不好,母親又早喪,從小是養在嫡母房裡的。他和張寧張靜雖不是同胞兄妹,卻和同胞的差不了多少。

    李茂的神色更尷尬了。這麼多年來,吃穿用度信國公府裡都是盡最好的供給給李銳,和老太太是一個等級。方氏又對他百依百順,溫柔體貼。要說吃苦受罪,那是一點都沒有的。所以他帶著李銳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心虛,因為就算是兩個親家追究李銳太胖的問題,他也有話解釋。可是這幾個一起抱頭痛哭,追憶死去的大嫂,他就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了,連安慰的話都不好說出口。

    大哥去世那年,大嫂半夜落湖,死的不明不白,他當年未請示過父親,就先向宮裡上了折子。此事由後宮先下了「烈婦」的誥命詔書,大肆褒獎了了張氏殉夫的情深意重。雖然人人都知內有蹊蹺,後宮裡這麼做,等於是直接蓋棺定論了,此案再不能翻。

    雖知道皇家這麼做是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面,可誰稀罕那面烈婦招牌?張致和張寧當年處理後事時進府,指著李茂的鼻子就罵,差點沒有動手,還是病中的老國公拖著病軀結結實實地抽了李茂一頓才平息。

    府裡知道此事的老人,現在提到此事,都諱莫如深。

    李茂知道自己魯莽,可是他怕啊。大嫂出事那夜,他在老父身邊侍疾,熬了整整一夜,可是他三更回房換衣,卻發現他的髮妻卻不在房裡!天亮後湖裡發現了大嫂的屍體,事後他對妻子百般逼問,妻子也不承認此事和她有關,但他卻還是擔心,若不提前上舉,日後被人舉出來,全府都跑不掉。於是他先斬後奏,用了「信國公世子」的折子。

    他當時想,若是聖上派人下來調查,查出是他的妻子,那他也認了,嫡子雖小,但他可以多費點心血,親自教導,在長成之前不娶正妻就是。誰料皇家直接將大嫂定成「殉情」,弄得他裡外不是人。

    那幾年裡,他看見妻子就滿腔煩悶,便托了「孝期」的借口碰也不去碰她。這幾年看她持家有功,在對待李銳這點上也合他的心意,兩人感情這才又和緩起來。

    在張氏的事情上,李茂心虛的不是一丁半點。所以侄子和他的舅舅們哭成一團時,為了避免雙方都尷尬,李茂最終避讓了。他告了罪,直接把正廳讓給了他們,自己出去接待方氏家的姻親。

    李茂一走,李銳一聲怒吼,把屋子裡的下人們也趕了個乾淨。

    「好孩子,你的事情你舅母已經和我們說了。難得老夫人深明大義,及時干預,不然再過幾年,你長定了型,就是改也改不過來了。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十二歲都已經算晚,可是要想學,還是學得的。」張寧拍著外甥的肩膀,這肩膀都快抵得上他的寬度了。

    「是奶奶睿智,外甥一直都沒察覺嬸母他……外甥一直以為嬸母是好的,發自內心的尊敬她,甚至把她當成親娘一般。」李銳難掩語氣中的失落和憤慨。

    「你和你祖母還是太過小心了。」張寧捋鬚暗歎,「你若要上進,這事不必藏著掖著。你是男子,管教之事應有你叔父過問,過去你是年幼,後來你移到擎蒼院,按規矩,你嬸母就不能再和你如往日那般親密,你要怎麼做,她也管不了。」

    「你祖母將你移到北園,是擔心你被方氏暗害,這想法是好的,但你祖母畢竟不是出身大族,對這傾軋之事不甚瞭解。後院婦人若是想要施展各種手段,你和她們見招拆招只會讓事情更糟,只需釜底抽薪,直接抽身事外,讓她們管都管不到才是正理。」

    「求舅舅指外甥一條明路!」李銳納頭便拜。

    「你舅母和祖母想讓你在我家讀書,此事我看不宜。你若真避到府外,這一輩子就立不起來了,府裡的親信心腹,可不是一天半天培養出來的。你和你那堂弟畢竟不同。你常住你祖母那裡,安全是保證了,可是混在女人堆裡,能有什麼出息?」

    張寧在這一點上和李茂驚人的一致。他們都都認為長期混跡於婦人之手,只會讓男人變得越發陰柔寡斷,或偏激驕橫,最後是成不了才的。

    舅舅建議他從北園裡出來,不知為何李銳有些捨不得。這幾個月的時光,竟是比以前幾年都要快活。可再一想,若對奶奶真有孝心,跑得勤快點就行了每日在膝下盡孝就是,只有自己先強起來,奶奶才能放心。這麼一想,他這才回復平靜。

    「年後你就請示過你祖母,搬回擎蒼院去,我會向你府裡舉薦兩個學問淵博,善於教書育人的先生。先生我已經物色好了,一位先生是你舅母說過的那位,一位是我的幕僚,那位幕僚姓杜,是個有才有德之人,昔日你父親對他有恩,你要好好和他相處。」

    「可是,叔父那裡……」

    「我親自送人到你府上,你叔父不會不接,方氏的手也伸不到這裡。」張寧有自傲的本錢。「他若要推三阻四,你就請老太君直接進宮面聖,求聖上賜兩個師父下來。我會從中施為,讓兩位先生能順利到你府上。」

    「你這小子,已經得了當世最大的靠山,卻不自知。你以為老太君為何會得『出入平安』的宮牌?為何早不給晚不給,你一搬到老太君的院子裡就給了?」

    李銳有些受寵若驚。他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怎值得……

    是了。是因為父親。父親雖早死,當他的餘蔭依舊照拂的到他。

    李小胖的眼睛一下子通紅了起來。

    「我接到你大舅的來信,立刻點了兩個教頭和我一起進京。這兩個教頭雖出身草莽,武藝卻了得。只是都是刺頭,在軍中混的不是很如意。好在我此番已經和他們說清,要教的是李國公的孫子,他們都很樂意。」

    李碩在軍中地位尊崇,無論是當年求先皇賜宮女給那些老兵為妻,還是上折請求發放眷田讓孤老殘疾士兵還鄉的舉措,都讓這些軍士感恩戴德,遂張致與他們一說,即使是給一個小孩子當差,他們也樂意。

    「這兩人性格粗豪,但不是愚笨之人。你平日裡出手豪闊一些,好酒好菜供著,關鍵的是多發些月錢,就能用他們。」張致說話直接,「你府裡剛出孝,肯定是要採買小廝下人的。你大舅對你安全不放心,我們這幾個月會調教一些下人,趁著府裡添人給你送來。」

    「你府裡挑人,邱老太君肯定是第一個挑,我會讓你舅母說明是哪些人,到時候讓你祖母留下,送你院裡。這些人是送與你的,你儘管用。若不忠心,打死便是。有我們在,還怕沒有人用?」

    張致久在邊關,又是督辦軍紀軍務的官職,一張口,便是殺伐決斷的那套,直唬的李小胖瞪大了眼。他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崇拜英雄,他父親又早亡,平日裡光聽得父親的豐功偉績,卻沒見過父親當年的風采。他這小舅直白粗獷的一段話,卻讓李銳對這位小舅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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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50:18
    他三人又聊了半會兒,張寧來之前已經為外甥謀劃過細節,此時一一道來,該如何說,如何應對,如何接納安排那些人等等等等。

    等李銳都複述一遍,確認無誤,張寧張致這才放心。

    李銳出了門,喚來下人打水淨面,他們幾個都曾哭過,這樣出去未免不雅。張寧從荷包裡取出個極小的梳子,對著自己的鬍子梳了梳,直梳的光滑油亮,方才取過熱毛巾敷在臉上輕揉了起來。

    李小胖好奇的看了看張致。

    「看什麼看,你小舅我沒鬍子,身上更沒帶什麼荷包!」張致知道李小胖在想什麼,他那兄長頜下美髯,那是聖上都誇獎過的,可是他卻沒有一根鬍鬚。他在邊關經常好幾天都顧不上洗臉,吃東西也沒有府裡那麼講究,有時候直接拿起盆子就胡嚕,一不注意鬍子就掉進去了,洗起來麻煩,還鬧肚子,所以他索性把鬍子剃了個乾淨,已經好多年沒留過鬍子了。

    下人捧來了銅鏡,張寧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衣冠,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叔父恐怕還在接待方府來人,銳兒,你帶舅舅們去你的擎蒼院看看。」

    顧卿那邊,李銳舅母和老太君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銳兒雙親盡喪,還請老太太多照顧一二。這番不能再拖了,您是府裡的老太君……」

    「你不必說了。」顧卿知道趙氏在擔心什麼,若是真的老太君,恐怕還會掙扎一番,但她是西貝貨,對那對人渣夫妻一點好感都無。

    兄長死了白佔了便宜,搶了人家的東西還想害人家的孩子,這都叫什麼事喲!若不是擔心以後小胖子和小呆子沒法做人,她早就想進宮去告御狀了。

    舅母聽顧卿說「你不必說了」,心裡咯登一下。她丈夫的謀劃都是好的,但前提是府裡地位最高的老太君要配合。不然,無論他們手段再怎麼通天,一個外家想要把手伸進國公府裡去護人都是枉然。他們也曾想過,若老太君想要保全兒子和府裡的名聲,有可能會拒絕他們送人進來,可老太君既然向他們求助,那就肯定是真的沒有可用的人手,誰料……

    「你不必多說。你們想怎麼辦,就直說吧,老身全力配合就是。」顧卿笑道,「李銳是個好孩子,斷不可誤了他。說實話,老身最近身子不濟,也擔心無法看顧他周全,親家願意援手,自是再好不過。方氏居心不良,必有報應,我不必費心護她。」

    趙氏聞言大喜,對著深明大義的老太君行了個大禮。「老太太願意鼎力支持,那就是再好不過了。我們想要如此這般……」

    趙氏將丈夫及小叔子的安排一一說來,顧卿邊聽邊點頭。這些「原住民」的智慧和手段她真是拍馬都趕不上的,至少,趁採買小廝的名義安插進人來,她一沒人手二也不會挑人,是不可能做得比李銳舅舅們還要好。

    這天中午,信國公府為方府及張府在府中擺了宴,張府沒像李茂想像的那樣對著外甥「不學無術」的事情有意見,張府兩位舅老爺對方氏的兩個弟弟也很是客氣,這一頓飯自然吃的賓主盡歡。

    李蒙的兩位姻親都身在要職,張寧連續兩次評級都是「上上」,此番回家一定是要高昇。方氏的兩個弟弟少不得小心奉承,打點關係,張寧和張致心裡冷笑,面上卻不敷衍。

    張寧此番回京,如無差錯,應該進入吏部接任告老的尚書,正是這兩人的上司。他倒不想打壓這二人,只是想把方氏那「捧殺」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全番用到她兩個弟弟身上。方氏那般「捧殺」的手段,也只能對垂髫小兒用用。她想斷了李蒙與他妹妹獨苗的前程,他就壞了她娘家的前程。到時候因果報應,不要怪他心狠。

    李茂有意為兩邊親戚牽線搭橋,李銳的舅家一直到傍晚才走。

    李銳半大小子,居然也給他小舅張致灌的醉醺醺的回來。

    顧卿看著雙眼已經發直的李小胖不由得好笑,連忙叫下人帶他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們為他更衣洗漱,又命廚房去準備醒酒湯藥。

    待到洗澡的時候,李小胖又出了一件糗事。喝醉了的李銳不給人近身,誰脫他衣服都不行,只要別人一碰他,他就一拳頭過去,非說別人害他。

    他那大丫頭蒼舒是從小伺候他的,眼眶上也挨了一拳,嚶嚶嚶地哭著給邱老太君告狀去了。顧卿一聽樂了,這小胖子居然撒酒瘋!連忙帶了幾個健婦,去歸田園居看看究竟。

    歸田園居的浴房裡,披頭散髮的李銳張牙舞爪,唬的丫頭婆子們只敢繞著浴桶走。

    顧卿有備而來,威風八面地對著身後的健婦一身「上!」,那些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們就衝上去架住了李銳,不讓他傷人傷己。

    顧卿露出獰笑。

    『李小胖,在我的院子裡還敢橫?就這酒品喝個毛的酒,以後說不定還會誤事!等醒了,看她不把他訓成孫子中的孫子!』

    顧卿看著胡亂扭著的李銳,親自上去把這混小子扒了個精光。李小胖一身橫肉,皮膚倒是白嫩的很,因為喝醉了酒還有些微紅。他年紀已經不小,幾個伺候的丫頭羞紅了臉轉過身去。

    顧卿倒是自在的很。她以前在兒科醫院上班,見多了各種大孩子小孩子的果體。小XX上長了東西來看的有,因為治蟯蟲對她撅PG的也有,小嫩PG不要看的太多。

    「你們幹什麼!你居然敢脫我衣服?我可是國公府的嫡長孫!我叫我小舅把你們都抓去,都抓去!」

    顧卿無奈地擺擺手,一巴掌拍在他肥嘟嘟的胸口上。「把他丟水裡去,好好刷乾淨。」

    幾個健婦一個使勁,直接把李小胖撂到大桶裡去了。

    所謂健婦,就是讓後院的女主子們把她們當男人使的,每個都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可憐李小胖被她們「伺候」完以後,一身好肉從微紅變成通紅,人也清醒了不少。

    李銳腦袋昏昏的趴在桶沿,莫名其妙地看著就差沒齜牙的祖母。

    「我怎麼在這裡?我酒還沒喝完呢。咦?奶奶你怎麼來我房裡了?」

    「不找你小舅抓我了?」顧卿笑的像是狼外婆。

    李銳腦內電光一閃,突然想到了剛才說的蠢話。「那啥,孫兒喝多了,犯傻呢。您老就把我剛才說的話當個P給放了吧!……呵呵,呵呵……」

    看見李銳一臉緊張,不知怎麼的顧卿逗弄之心大盛,故意板著臉說:「忤逆犯上,該怎麼罰好呢?你說,是想每天繞府跑十圈,還是給你弟弟李銘當馬騎,繞著東園走一遍?」

    「我的好奶奶誒!咱們府上走一圈都要幾個時辰,您老就繞了我吧!」李銳的臉皺成了菊花,「要我給李銘那小子當馬騎,我還不如繞府跑十圈吶!」

    「我看銘兒挺好的,給他騎騎又怎麼了?你是兄長,要愛護弟弟!」李銘那個傲嬌小正太多可愛啊。

    「奶奶,你莫不是移情別戀了吧?好像不是這個詞,那是見異思遷?」李銳擠出個哭臉來,「奶奶,我只有你了奶奶,你別不要我啊!」

    他這話一嚎,一臉調笑的顧卿和原本只是撒潑的李銳均是一怔。一旁的花嬤嬤不知怎麼的,背過身子突然抹起了眼淚。

    顧卿心裡也是長歎了一聲。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敏感,即使李銳看起來渾渾噩噩的樣子,也有著強烈的危機心理。她有意讓兄弟兩個和睦,經常把李銘招過來讓他們一起玩兒,兩人感情是有了,可是李銳心裡怕是一直擔心她更喜歡李銘一些,真的不管他了。

    在兒科醫院時,也有小朋友喜歡她,不許她對這個好,不喜歡她對那個好,可是基本上都是插著腰氣鼓鼓直接說出來的。像李銳這樣悶在心裡借酒裝瘋才敢吼一嗓子的,說起來還真是讓人心軟。

    「你這混小子,不學無術就算了,還亂用成語。你奶奶我沒看過書,都知道這兩詞不是這麼用的!」顧卿一巴掌拍在李銳腦門上,「不罰你跑圈了,等回頭年過完了,你把這兩個成語的釋義給我寫一百遍,下次再亂用還這麼著!」

    李銳那話出口,三分是酒意,七分確是埋在心裡不敢言語的。今天舅舅們來,說是他混跡在後院裡對自身名聲太差,年後一定要搬出去,他一想要離開慈祥有趣的奶奶,又回到那個孤零零的院子裡去,心裡就說不出的空蕩。他已經習慣了在北園裡種菜、養鴨、習字,每天累了放放紙鳶、挖挖蚯蚓釣釣魚,就連奶奶身邊的婆子們,他都覺得比別處的更溫柔可親些。想到擎蒼院裡還有個劉嬤嬤的侄孫,蒼衣和蒼翠也是前年方氏賜下來的,他心裡就是一陣煩悶。有種無處容身的感覺。

    「起來吧,別著涼了。」現在還是冬天,水很容易涼。顧卿把手在水裡攪了攪,確實已經不太熱了,再一看李小胖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一氣,啪嗒一巴掌拍在他水中的屁股上。

    『你委屈個毛啊!阿姨我年方二十六就晉身成奶奶,天天帶你這個孫賊都沒委屈成你這個樣子!我還背井離鄉,舉目無親呢!你好歹還有舅舅舅媽護著!』

    「別做這小女兒狀!你都是十二歲的大孩子了!奶奶心裡你自然是第一位的,可是你要再這麼混賬下去,就難保不會排第二排第三了!以後若是搬出去了,每天早晨繞府裡跑一圈,跑到奶奶院子裡來請安,你以為搬出去就不用種菜養鴨了?想得美!」

    「奶奶,你說罰我寫字的!」

    「這不是罰,奶奶這是關心你。看你這身肥肉就有氣!」顧卿揪了下李小胖的肥臉,「你給我快點減肥,怎麼也要能看才行!趁我現在還管的到你,我就得管!」

    「奶奶,求您老別管我成嘛!我不要跑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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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顧卿買孩子

    兵荒馬亂的過年直忙到正月十五過後,雖國公府還是有絡繹不絕的拜帖,不過那都已經和躲進了持雲院裡的顧卿無關。

    這次忙年,別說方氏差點累的大病一場,就是邱老太君院子裡的人都被抽調了一空。邱老太君帶著兩個孫子居然親自置辦起過年的事兒,這在很多富貴人家裡都是想像不到的。

    所以顧卿擺起了婆婆款兒,把方氏叫到了持雲院來,先是說自己過年累著了,實在沒有精力再帶著李銳下田種地,也沒精力照顧他衣食起居,要方氏派人收拾擎蒼院,把李銳重新移回西園的擎蒼院去。

    「娘,移回去倒是不費事,可是您這麼做,我怕會傷了銳兒的心。」自邱老太君得了宮裡的腰牌,方氏倒是不太樂意李銳住在老太太身邊了。她心裡雖然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而且,老太太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到時候李銳心裡一定不好過,和老太太生分也不是不可能。雖不知為何老太太被銳兒頂撞後突然親近起他來,但兒子每次休沐都被招去持雲院,看來還是自己的兒子更受寵些。也是,比起那個蠢笨如豬的李銳,自己的兒子實在是玉雪可愛,兩廂對比,老太太會喜歡自家的兒子一點也不奇怪。

    「銳兒那裡我已經說過了,你找人來搬就是。府裡上次夫子都請辭了,上次銳兒舅母來的時候我提了一次,你們這幾年都在府裡守孝,外面的事情畢竟不太清楚,能找的高明先生也有限,我托著銳兒的舅家幫他找先生了。」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話讓方氏心中大驚。

    「娘,這……這怕是不合適,倒顯得我們府裡虧待了銳兒,連個夫子都請不起似的!」方氏陪笑著,「現在老爺也重回朝堂了,回頭再給銳哥兒找個知識淵博的師傅不是難事。」

    淵博的師父?怕就怕找的都是太「淵博」的,只會掉書袋!

    「是府上的臉面重要,還是銳兒的前程重要?」顧卿板起臉。自小胖子和她轉告了他舅父的話,顧卿也想明白了。對付方氏這種人,對她客氣是沒有用的,也不必顧忌她的想法。她是婆婆,以勢壓人就是,就算是無理取鬧,旁人也就只能說說。她還怕人說?她又不是真的邱老太君!

    「話不是這麼說。娘,這銳兒的舅舅……」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就知道他們一家回來要壞事!

    「不要多說了!此事就這麼定了。」顧卿一揮手,「還是你要我親自進宮,求聖上賜兩個好師傅給孩子們?」

    方氏臉色大變,連忙在顧卿腳下給跪下了下來。「娘,你息怒,此事是家事,千萬不能勞動聖上、皇后娘娘給咱家腰牌,那是信任咱們府上審時度勢,一直很守本分,若娘你老是為了一些小事進宮,恩寵倒成了災禍!」

    「那你就派人去把擎蒼院好好拾掇拾掇,若是銳兒舅家送了人來,你和茂兒一定要擺酒好好款待人家,束脩比照以前夫子的兩倍。人就安排在擎蒼院西廂的微霜堂授課居住,那裡是昔年蒙兒招呼好友的地方,正合適。」

    原來老太太早就想好了。

    「……媳婦都聽娘的。」

    方氏縱是有千種不甘萬般不願,老太太這麼斬釘截鐵死了心的要在外面請夫子,她也只能咬著牙應了。

    什麼搬回擎蒼院,她看是外男進後院不方便,老太太特地讓孫子回擎蒼院去讀書的。

    可恨!她四五年的謀劃,竟因老太太的一句話就破滅了!

    還有那銳兒,經過年終一事,府裡倒起了議論,說他頗有大老爺的手段。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做了點芝麻大的小事,提的上什麼手段?無非是監管的時候性格暴烈的點,竟也讓下人們都嚇破了膽!

    好在擎蒼院裡還有她早些年撥過去的人手,劉嬤嬤的侄孫也還在擎蒼院等著隨侍主子。等日後院子裡進了人,再謀劃謀劃也不是難事。

    年後出孝開府,銳兒也可以隨意出去走動了,到時候再配幾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小廝伴當,把銳兒勾到那些下作地方去……

    「還有一事,想向婆婆請示。」方氏想了想,此事還是先和老太太通氣了為好,別老太太看擎蒼院人少,又找李銳舅家要人去。

    來了!顧卿不禁感歎李銳大舅的足智多謀,他料定自己說了前番的話,這方氏肯定是要把擎蒼院裡的人給補上的。她一邊心中讚歎,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還有何事?」

    「這忙年一過,倒越發顯得我們人手不夠來。年前銳兒那事,老爺一氣之下又攆了他的伴當和小廝們,就留了幾個丫頭,馬上先生再一進府,真是連個幹事兒的都找不到了。」方氏婉言道:「還是上次和婆婆說的事兒,這府裡人手要再進一些了。我們家的家生子少,少不得要找官牙和有信譽的私牙再添一些人。」

    顧卿就在等她這句話!「是我疏忽了,這個年過下來,倒是把你累的不輕。我看你臉都小了一圈。」顧卿的臉上全是痛惜的神色,「花嬤嬤,去把銳兒舅家送來的上等血燕燕窩和那老參拿來,讓我這好兒媳滋補滋補,我還等著她給我添孫子,可不能現在就把身體給虧了。」

    「府裡千頭萬緒都是你挑著,委實也是辛苦了些。」

    方氏心中害怕極了。她就擔心這老太太說出「我給你找兩個姐妹分擔分擔吧」這類的話。

    好在老太太只是瞇了瞇眼,接著安慰道:「這麼多年來你管家管的很好,我都記在心裡。這次進下人的事,你就看著辦吧。只是有一點,挑人時那些近身伺候的,務必讓我先看過,若是不合我眼緣的,過於油滑或木訥的,我是不會要人入府的。我們家裡的家生子少,這些人說不得就是以後家生子的老子娘,還是要慎重。再者,你幫手多了,才有精力去生孩子。」

    「娘不必說,媳婦也是知道的。到時候人進了府,讓娘你先挑。您要覺得不好的,只管讓牙子再領回去就是。」方氏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也開始慶幸自己是嫁給了李茂。府裡老太太雖然沒什麼見識,話也糙的很,但還是一心為著兒女的,也不攬權。即使府上人口凋零至此,除了上次略微嚇唬嚇唬了她,也沒有什麼真的刺激她的事情。也不枉她勞累了這麼多年,伺候老爺婆婆盡心盡力,不敢有一些差錯。想到這裡,方氏忙不迭地連連謝過老太太的「仁厚」,又許諾這幾年一定努力給老太太添幾個孫兒,讓老太太只管享福就好。

    走出持雲院,方氏開始把「造人計劃」提上頭等大事了。她和老爺還年輕,感情也挺好,若平日裡努力些,孩子總是會有的。

    上次是哪個家的太太說城外楊橋山有家送子娘娘廟很靈驗?還有劉嬤嬤上次說的那副方劑,可以考慮讓胡大夫看看,如是有用,就要調理起來了。

    又過了幾日,方氏來回話擎蒼院收拾清了,可以搬了。

    李銳搬走那天,李銘剛好回府休沐。顧卿把兩個孫子都叫在一起,讓他們在一起抓了次鴨子,釣了次魚。

    「銘兒不經常在府裡,每次回來要記得要多在你兄長那裡走動走動。你們這一輩兒就你們二人,奶奶也不想說些什麼『兄友弟恭』的虛話,但老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二人感情好,日後出去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奶奶放心,孫兒一定和兄長好好相處。」只要他不欺負我,哼。

    「我一定會待弟弟好的。」只要他別老是對著您撒嬌打小報告。

    看見兩個孩子這麼乖巧,顧卿欣慰地笑了。

    李銳搬去擎蒼院的日子和在北園裡沒有什麼區別。大舅的夫子要到二月二以後才會來,所以李銳每天還是到顧卿的北園種菜養鴨。顧卿給他在雕弓樓裡安了個沙袋,每天叫他習完字後再打打沙袋,也算是一種鍛煉。

    二月二那天,李銳的大舅張寧親自帶著兩個先生和兩個武師上了門。

    李茂一看,有一位竟是原翰林院致仕回鄉的翰林,荊南大族出身的「齊明輝」,此人文采了得,但為人也是出了名的散漫;另外一位叫「杜進」的,他也略有印象,彷彿是某一年的三甲。

    這下就是連李茂也不敢怠慢,連忙叫來李銳行拜師禮,規規矩矩的在聖人面前磕了頭,敬了茶。又每人派了一個一等丫頭,兩個二等丫頭伺候著,小廝書僮各兩人,把他們當半個主子對待。

    這可不是什麼寒門請來的「才子」或宿老!李家自己就出身荊南,荊州的大族「李齊江劉」,「李」和「齊」就在南方。李家人多,自家老公爺當年連分支都算不上,拉出去也有好幾百口壯丁。齊家卻是一等一的人才濟濟,只是人口單薄。

    薄待了這位「齊先生」,怕是老家的老人們都要上門來敲他脊樑骨的!

    兩位武師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凡,只是走起路的步態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和老公爺留下來的那幾位家將看起來相似,怕也是上過沙場的。

    李茂把兩位武師安置著和李府那些老家將們住一起,也算是客卿的身份,有丫頭和小廝伺候著。只是這兩個武師好像確實是一身武人的習氣,到了信國公府沒兩天就開始和院子裡的老將們切磋,倒惹得許多小廝和丫頭每天偷偷在角門裡扒著看。

    府裡來了新師傅,李小胖也有好多天沒時間來持雲院找顧卿,顧卿一下子少了個事做,不免冷清的很,每天就帶著丫鬟們琢磨著要弄點東西打發時間,有這些下人們逢迎著,顧卿總算是調整了過來。

    到了二月二十八那天,方氏果真讓牙婆子們把第一批的小姑娘小男孩給帶進了府。

    這時候府裡粗使下人倒是不用再找,缺的倒是聰明伶俐,或者會識字算數的小孩子。這些下人年紀不能太小或太大,太大有了性格,不好管教,太小一時不得用。只有那七八歲到十一二歲間的最好,慢慢調教幾年,就可派上用場。

    方氏找人要求高,所以正月裡就去要了人,挑到二月底人才送來。

    世道越昌平,家生子就越顯得其重要。現在又不似往前十幾年那樣又是兵禍又是天災,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這些年老天有眼,風調雨順,老皇帝和當今聖上都是輕徭薄賦,又在每鄉里都提供種子和農具。戰亂過後,到處都是可以開墾的土地,人卻不夠,只要不懶不病,無論如何都有口飯吃,決計餓不死,賣兒鬻女的人也少了許多。

    官牙裡的人口,大都是犯官家罰沒之人,或是失了雙親自賣自身的,也有家人苛刻被賣掉的。也不知張寧到底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塞了人進去,還一定能讓牙婆子們給領進來。怕是年前得到趙氏的來信,早就開始準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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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51:10
    顧卿到了這裡,對於被人服侍這點,一點也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難以適從。人類真的是天生就有奴役性,她被人伺候多了,從最早接一杯茶都忍不住想要說聲「謝謝」,到現在毫無心理負擔的就讓別人給她敲敲背什麼的,轉變得極為自然。

    她想得很開,到一個地方得守一個地方的規矩。她又不是穿到小姑娘身上,難不成還要來「姐姐妹妹」那一套?她這具身體年紀大,行動不便,她家又富貴,她付工錢,別人做活兒,她又不虐待苛刻人家,若是哪個婆子丫頭想要回家,她也是肯定同意的,還會再送人家一筆錢。

    所以對於自己現在被伺候的比豬還要懶,她除了有些心虛,倒並不愧疚。

    可是現在一溜排的半大小孩子被拉到她的面前,各個兒都帶著期許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深深的犯罪感。

    買賣人口!奴役童工!

    真的都是半大孩子啊!有的只有小學一年級的樣子,長得也挺可愛,怎麼就捨得給賣了?

    「這頭髮是怎麼回事?」好晃眼!好大的一排燈泡!

    這麼一大群孩子全部頭髮都剃的光光的是鬧怎樣?難道是要送進公府來出家嗎?

    男孩子和女孩站成兩隊,露著頭皮,穿著一樣的衣服。乍一看像是走錯了進了集中營或者勞改隊,再一看都是小孩,表情也並不悲苦或怨懟。

    顧卿翻看了老太太的記憶,卻發現沒有什麼以前挑人的印象。這些事情向來是她的老公兒子做好了,把人調教完了直接送到她院子裡的。香雲等四個丫頭以及孫嬤嬤等人都是這麼來的。就是花嬤嬤也是老國公給的。

    唔,邱老太君真是享福的命。

    「回太夫人話。這些孩子都是好的,只是為了防止他們頭上有虱子或者跳蚤,凡是要入府被挑選的,頭髮都是要剃掉的,也仔細的洗了澡,塗了香膏,保證不會污了主子的眼,熏了主子們的鼻。」

    這回話的牙婆是官牙,也就是在官府裡登記造冊,接受官宦人家挑人委託的牙婆,最是正規不過。這老婆子出入達官貴人的府裡慣了,行事倒是大大方方的,雖做的是賣人的生意,卻讓人不討厭。

    「若府裡要留用,過個幾年,頭髮也就留回來了。」

    「男孩子還好,怎麼把小姑娘的頭也給剃了?」

    「太夫人,只要是進府的,都是要剃的。若是不喜歡,到時候叫她們用頭巾包起來也就是了。這些孩子都在署裡造了冊,也已經檢查過了,都是健健康康,略識過字的好孩子。」牙婆子有些不以為然。這國公府的老太太居然連官牙進出人口要剃髮檢查都不知道,真是不操心的好命。

    本來就是女孩子家頭髮上容易生虱子,男孩子頭髮沒有女孩子濃密,有虱子也好捉的。

    顧卿聽了牙婆子解釋,再聽花嬤嬤說無論是家生子還是外來的,還在調教的時候都是要把頭髮剃掉,細細檢查身體的,於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來的,而且讓自己進了一個老太婆身體裡,但她還是要感謝上天,沒讓她穿到哪個丫頭婆子身上,每天跪來跪去沒有自尊不說,真要生災害病,哪怕是生個虱子,怕是都頭疼的緊。

    一想到自己光著頭,拎個小包袱,可憐巴巴求人家買了自己去伺候,她就打了個哆嗦。

    這麼一想,顧卿就把面容放的更和顏悅色些。邱老太君的長相並不是圓臉慈祥老太太的那種,平時不笑的時候很嚴肅。她現在笑瞇瞇的,那些小孩子們臉上的緊張總算也淡了不少。

    雖然李銳舅舅家送了信,細細的說了這些派過來給李銳得用的孩子有哪些特徵,可是一排衣服一樣的光頭站在顧卿面前讓她找,她還是有點眼暈。更別說邱老太君有點老花了。

    「都近前來,一個個看吧。」

    孩子們一個個走到顧卿面前被相看,顧卿點著人,看看這個的眼睛,看看那個的表情。

    唔,這個小男孩雙耳微微有些招風耳,耳上有痣,應該是舅老爺安排的人。

    「你多大了?叫什麼?」

    「回太夫人,小的叫王大田,今年十一了。」

    顧卿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這個留下吧,看起來機靈。」

    這麼簡單?

    一旁的孩子也好奇地看著王大田,但就差沒看破了眼睛,也沒看出來這個王大田哪裡看起來聰明。難道耳朵上有痣就是聰明?好恨爹娘沒給耳朵上生個痣啊!

    瓜子臉,杏眼,年紀稍大卻沒有耳洞。這丫頭也是。

    「你叫什麼?多大了?有些什麼長處?」

    「回太夫人,奴婢叫春丫,今年十歲。略識得幾個字,家父以前是賬房先生,奴婢會打算盤,也會一些簡單的賬目。」

    喲,李小胖的未來管賬丫頭送來了。就是她了!

    「是個好的。也留下吧。」

    顧卿也不知道這批人裡哪些是方氏安排的耳目,按理說她不可能不插手人進來,再加之旁邊還有錦繡院過來等著消息的劉嬤嬤,所以她挑人的時候就格外謹慎,生怕暴露了親家的安排,惹得方氏生疑。

    從這批孩子裡挑人,顧卿就真的只憑心情,看著眼緣來。除了明顯是信裡提過的那些人,剩下的人挑起來都是天馬行空。

    一旁的牙婆子也是心中嘖嘖稱奇,從未見過哪個府裡主子是這麼挑人的。這邱老太君一不看長相,二不問所長,只讓每個人在她面前給她看幾眼,隨便問兩句就定下了。難不成真有火眼金睛?

    有好幾個丫頭長得一眼看去就是個美人胚子,這都是聽說信國公府裡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嫡孫,牙婆特特留下來帶過來的,長得水靈靈的不說,儀態談吐都是調教過的,老太太卻彷彿眼瞎了一樣直接給跳了過去,看都不看一眼。

    得,這最貴的幾個,怕是賣不掉了。只盼著挑剩下的,回頭國公夫人能看上眼才好。

    牙婆子哪裡知道顧卿在現代看各種小童星看多了,對那種看起來很俊秀的小丫頭倒是沒什麼驚艷,況且也想不到什麼通房丫頭上。而且她下意識的覺得,漂亮的說不定就是方氏安排好了讓她選的,所以她就不怎麼把重心放在她們身上。

    顧卿看人看眼睛,眼神閃爍或者期待心強的,她都不喜歡,看著她害怕的直哆嗦的,她也不想要。她挑的大部分是一些情緒平靜,看起來比較忠厚大方的。有些問過後會畫畫或者針線的,顧卿也留了下來。

    好在李銳的舅舅安排了幾個長得漂亮的丫頭進來,不然等這牙婆子帶著挑剩下的回去,邱老太君怕真是要留下個「老眼昏花」的名聲。饒是這樣,這些牙婆子也決定下次要再來,就只管帶一些長相平庸,但是能幹或有特長的。沒看見連會劈柴的都留下了嗎?

    這信國公府可真省!

    這一挑選就用了一個下午,百來個孩子裡顧卿挑了二十多個,有四個男孩子是給李銳當小廝書僮的,六個丫頭是給李銳當使喚丫頭的。這十個孩子是李銳舅舅安排好的。

    還有十來個孩子,顧卿讓花嬤嬤安排了。剩下的一大票孩子帶著失望的神情,準備給牙婆子帶回去。公府裡挑剩下的,相等的人家也不會挑,只能往在下面的人家裡推送。

    真是可惜了。

    一群光頭孩子像來時那樣安靜的往外走,突然有一個小子脫了隊,在離顧卿幾步的地方「咯登」一下跪了下來,又砰砰砰的磕了十幾個響頭,直把頭磕的鮮血直流。

    顧卿被這磕頭磕的血肉模糊的情形嚇得一驚,差點沒把隱疾給弄發了。

    「還不快扶起來!有話好好說,別磕了,別磕了,小心傷了自己!」

    腦震盪還好,要是有了其他損傷,那可是一輩子的缺憾!

    牙婆子臉色難看,走上去就給了那個小男孩一巴掌,虎著臉把他從地上拉起了就拖著走。

    官牙不比私牙,幾年也要考核一次的。規矩壞了,出了紕漏,這輩子也不必當官牙了!

    「求太夫人開恩收了小的!砍柴也好,倒夜香也行,做什麼都成!小的父親重病,家中還有兩個幼弟,家中等著錢救命,實在是養不了我了。賣到公府裡還能賣上幾十兩,被退回去就只能把自個兒賤賣了!」這年紀稍大的小孩被牙婆子打了一巴掌,依舊梗著脖子繼續喊著,「求太夫人恩德,留下小子!」

    顧卿確實心軟了,而且看到這小孩命這麼慘,有些心疼。只是人家等著錢救命,給了人錢買下來了總感覺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顧卿想了想,還是沒有準備留下他,但是卻讓牙婆子放開了他。

    顧卿把那小孩叫上來,掏出帕子給他把頭上擦乾淨。

    「是個好孩子。只是你父親病重,你弟弟年幼,你身為長兄,更要撐起家業才行,怎麼能賣身呢?」顧卿問那婆子,「他賣身賣了多少銀子?」

    「賣了二十兩。說好了賣了好人家,多出來的錢給他一半。他識不少字,還會一些算數,上手就能用,要不,太夫人您……」牙婆子見顧卿有意,也有心幫這孩子一把。這孩子在這批人裡算是上等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被挑走。

    顧卿讓花嬤嬤把過年時候發剩下的金銀錁子拿過來,抓了好幾個給他。金錁子一兩一個,現在金銀兌換是一兌十六,這三個金錁子就有四十幾兩了,更別說還有幾個散的銀錁子。

    「這裡大概有五十多兩,也夠用了,拿二十兩贖了自己,然後回家去吧。也不必想著報答,你以後要成了才,多幫幫別人就是了。」顧卿摸摸小男孩的頭。

    小男孩一臉感激,卻無論如何不肯白收這銀子。

    可是無論這孩子如何咬定要賣身報答府裡,不肯白收這便宜,顧卿都不願意收用他。她覺得這孩子談吐不俗,又有責任心,應該可以養成一個能頂門立柱的人。可是要當下人,從他冒冒失失跳出來看,留下來要麼把這倔強性子給磨掉了,要麼就不聽話被打死也不一定。

    那牙婆子帶著這群孩子走的時候,顧卿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孩子說不定各個都可憐,但自己卻不能全留下來。就算全買下了,這天下的人難道她全買得?剛才她不想留的那些企圖心重的孩子,說不定裡面也有這樣不得不賣掉自己的人在?

    今晚她怕是要合不上眼了。

    那個得了金錁子的孩子被人無限羨慕,就連牙婆都誇他好運氣。那個被羨慕的少年卻內心在咆哮不已。

    ——媽蛋!千方百計才混進來,這劇本怎麼完全不按主子設想的演啊啊啊!說好的國公府缺人一定會留用他這樣識文斷字的呢?說好的老太君面冷心善,磕完頭說的可憐點一定會留下他在府裡的呢!

    都是騙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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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51:48
第33章 兩位先生

  新來的兩個先生都很怪。李小胖深深的覺得自己被大舅給坑了。

    先說齊先生。這位先生在「微霜堂」挑了半天房子,最後每一間都搖頭不滿意。微霜堂雖然不大,但大小房間也有十幾間,早年是他父親接待好友的客房,每一間都裝飾的頗有文人雅士的風範,環境又好。

    這微霜堂屋外就是成片的細竹,夜風呼嘯,可聽見風吹竹林的清響。冬季霜凝結與竹,竹子收縮,有時候還能聽見微語一般的聲音,謂之為「霜語」,是府裡一處得意的景致。

    連這樣的房間他都不滿意,莫非要住主房不成?

    這先生姓齊名耀,字明輝,明輝先生的名聲在士林裡雖然大,可是李小胖卻是一點不知的。但奶奶和叔父都吩咐了不可怠慢先生,叔父更是千叮嚀萬囑咐這「齊明輝」是個名士,學問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一定要好好上進,所以李小胖雖然一肚子火,但是還是僵著臉陪著齊先生逛完了西園。

    最後這先生游到北廊,一指我坐軒,——「就這了!」

    李小胖扭過頭,朝著無人的地方露出了「這師傅是神經病吧一定是神經病吧?」的表情。

    「我坐軒」是半架空在水上的樓閣,外面繞著半圈遊廊。兩面是可以打開的大窗,一面是直接伸到水上的軒台,一面是連接遊廊的入口。「我坐軒」是西園裡風景最好的地方,環境倒是不錯。

    問題是,這「我坐軒」是個觀景的小型軒館,只偶做書房用用,李蒙經常在這裡畫畫或者賞月,並不是做常用的屋子的使用的。更何況這裡一無床,二無洗漱的地方,這先生說這裡「頗有一番意趣」,然後選了它做住處,住倒是可以,您往哪睡啊?

    李銳乾巴巴地說明了這「我坐軒」的特殊地位,企圖能用故去先父的名義讓這位師傅忌諱一二,換個地方。

    結果,這齊先生聽了李銳的話,雙眼一亮,反倒找個軒台一臥,大歎道:「原來是葛生兄的愜意之處,無怪乎一股風流之氣迎面撲來!我與葛生兄雖未相見,但神交已久,此處正是再好不過的住處!沒有床?無妨無妨。且看我以窗代床,以清風明月為被,豈不快哉?」

    快哉你妹啊!哪裡有什麼風流之氣啊!只有水上迎面撲來的水汽好不好?你和我爹都沒有見過,神交已久個妹啊!睡窗台上傳出去他家要被罵死的好嗎?「驚見一先生夜晚凍死窗台」的消息傳出去很好聽嗎?現在是二月裡,二月裡啊!!!

    李小胖已經無力吐槽了。

    「師父,你可以考慮考慮其他地方。誰坐軒雖然敞亮,可是西園裡敞亮的地方還有好幾處。鴛鴦館也不錯,還可以看到水裡的鴛鴦戲水,頗有一番意趣……」李小胖覺得自己的口才在遇見這位先生以後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不去。我又不是小姑娘,看甚麼水鴨子!」齊明輝一震大袖,直接在「我坐軒」裡繞了一圈,四處欣賞了起來,待看到李蒙手書的那扇「與誰同坐?清風,明月,我」的屏風,不由得正正衣冠,恭恭敬敬地對著屏風深揖到地

    「世人盛譽葛生兄『良才美士』,愚弟晚生了幾年,未見兄之風采。此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當見葛生兄氣魄。見字如見人,愚弟拜服。從此常住此軒,還望葛生兄晚來入夢。我二人小酌一番,與我同坐,共享清風明月,亦是一番佳話。」

    居然邀請自己故去的父親入夢!這個師父真是,真是……

    百感交集的李小胖突然對這個神經病一般的師父生起了好感。

    那齊明輝拜完屏風,立刻貼上去以手撫屏,細細勾勒那些字的筆畫和轉承,李小胖見再勸是無用了,只得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轉身出去,吩咐那些調配來伺候齊先生的丫鬟小廝,一是去微霜堂把寢具和其他用品取來,以免齊先生晚上睡窗台真的被凍死。二是去尋府裡工作堂的工匠,看看能不能給軒台加個簾蔓或者其他設置什麼的,擋風遮雨,免得一下雨,被子和枕頭全濕透了。現在還有風,吹出個頭風來也是麻煩。還有諸如洗漱,用飯,值夜,各種問題不勝枚舉。

    『我要收回好感!我這是找個祖宗師父來了!』

    坐在雕弓樓書房裡的顧卿被李小胖的表情逗得樂不可支,這新來教書的夫子確實有趣的很,而且有種魏晉之風。看樣子小胖的舅家知道李小胖弟子薄,找個怪師父來劍走偏鋒,另闢蹊徑來了。

    真是超期待李小胖能被教成什麼樣啊!

    李銳見奶奶被李先生的事情逗得十分開心,心裡也是一陣喜悅。

    自師父來了以後,他不像是西園的主人,倒像是兩個師父的老媽子,事事都要關心,連每天過來的請安都漏了好幾天。本來今日裡來持雲院之前,李銳還擔心奶奶怪罪,結果顧卿開口就問這幾日他有沒有累到,把他感動的淚流滿面,這麼多天被兩位師父折磨的苦水一下子就朝奶奶吐了出來。

    看奶奶高興,李銳接著說起了另外一位先生。

    哎,權當是「綵衣娛親」吧!

    「另一位杜先生……」

    李銳舅家給外甥送進來的幕僚姓杜,叫杜進,字東昇,是開平四年的榜眼。這位師父進了翰林院後的第二年,就因母親去世而丁憂回鄉,守完孝已經年近四十。四十歲入翰林院,再蹉跎打磨幾年就輪到外放,外放完回京,年紀就可告老還鄉了,這杜進不願人生就此蹉跎,遂報病辭官,回了通州老家教書育人。

    李銳的舅舅張寧在通州任職時,愛慕他的才華,將他收為了幕僚,每日東昇先生照教他的書,只是在張寧有事的時候過府出謀劃策,也算賓主盡歡。

    這位東昇先生倒不如明輝先生那麼怪異,他是個長相很普通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和他的叔叔與大舅一樣頜下留著長鬚,看起來十分穩重。

    張寧當初對李銳說,此人值得信任,「事無不可對他言」。是示意讓自己外甥把他當做謀士或參贊用的。

    這東昇先生一見李銳,就搖頭不已。李銳以為他嫌棄自己的長相和身材,心中還暗暗自卑,結果他卻扶額大歎:「過高啊,過高!」

    「哈?」

    「我觀你的面相,天庭高廣飽滿,鼻正四顧,五嶽朝拱,本是極好的長相,只是你如今名不正言不順,襲不得爵位,這個長相反而不宜。當今聖上乃是英主,決不可能讓公府兩處開花,坐看勢大。你若得意,公府必失意,你若失意,公府卻無損失,所以我只得長歎一聲。你這命相過高,反而不美。」

    李小胖聽得稀里糊塗的,先生是說自己命好?命太好了,所以不好了?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再次,你雙目藏神,眸子黑白分明,此乃殺伐決斷,明辨是非之勢,本是男子極好的命格。可你額中髮際上有道三稜髻,此髻若在女人身上,曰『美人尖』,在男人身上,謂之『風流眼』。閨閣女兒多情,尚可博得夫君歡心,成就一番美事;可殺伐決斷的男人多情,多半英雄難過美人關。」

    「虞姬虞姬奈~若~何~呀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杜進居然唱起了戲文?!

    這東昇師父神神叨叨的看了一下午李銳的命相,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唔,此子可扶,當扶!」,然後就叫他回去了,明日再來。

    原想抓著這謀士談談人生,談談未來的李銳,就帶著一腦子的「天圓地方,五嶽朝拱」什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長得這麼英俊瀟灑嗎?』小小少年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命丫頭拿來了剛磨好的銅鏡,喜滋滋地照了起來。

    摔!他的五官都已經和臉上的肉肉們連成了一片,連他自己都看不出五官哪裡凸出來了,請問這五嶽是朝哪裡拱的啊?你是說他的肉頭鼻子嗎?

    圓頭鼻子這也叫鼻正四顧?欺負他不知道方圓嗎?

    這哪裡是找了個謀士回來,整一個算命先生!難道以後他去問策,這先生還要拿個龜甲出來卜一卜,或者告訴他「為師今夜夜觀天象,得知明日……」

    李小胖森森地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未來。

    顧卿看著李銳那擠成餅狀的臉龐,忍不住一陣大笑,直接俯倒在羅漢床的小几上。額頭寬?是額頭寬啊,你見過哪個胖子額頭窄的?窄了才是悲劇,成栗子了好嗎?

    舉個栗子?噗!

    「原來你那個尖尖叫風流眼啊?噗!我還一直覺得你的額頭像白娘子,原來是風流眼。哈哈哈哈,五嶽朝拱,拱……呃?……」顧卿一僵。

    樂極生悲了。

    「銳兒,你出去一下,奶奶笑得抻了筋,要花嬤嬤給我揉揉……」

    李銳一臉緊張的上前幾步,「奶奶要緊嗎?要不孫兒給你揉揉吧!」

    「別過來!」顧卿一肚子草泥馬奔過。千萬別過來啊!她怕有味兒!「奶奶這是老毛病了,得更衣貼身揉,你在這裡不妥,去外面餵餵魚吧。奶奶沒事,花嬤嬤經驗豐富,等餵完了魚,奶奶就好了,啊?」

    李銳將信將疑的看著花嬤嬤,沒聽說花嬤嬤有這門手藝啊?但祖母要去掉大衣裳按摩,孫子留在這裡確實不合適,所以李銳微微朝花嬤嬤躬了躬身,說了句「有勞花嬤嬤了」,就規規矩矩的退出了雕弓樓的書房,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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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52:01
    出了門的李銳迎風流淚。

    奶奶啊!現在是冬天,魚都沉底了,怎麼餵啊?

    上次在我坐軒,這次在雕弓樓,顧卿深深的覺得自己和有水的地方犯沖。

    香雲去持雲院取了全套衣裳,拿了手持香爐和新的羅漢床陳設,帶著幾個丫頭匆匆忙忙回了雕弓樓。老太太還貼著濕衣服呢!能不跑快點嗎?

    待伺候老太君清洗,換過衣裙,熏了熏香,撤了羅漢床上的全套佈置重新換上,李銳已經在外面喝了一個時辰的風了。

    李銳進來,顧卿一看小胖子凍得烏青的小臉,連忙心疼地把他拉到暖盆邊坐下,又往他懷裡塞了個手爐。

    「怎麼不在隔壁屋裡等啊!天冷你就避避風啊!」

    『奶奶,是您讓孫子餵魚的啊!我拿著餌食餵了一個時辰,敢情您老是隨口一說的?』乖孩子李銳石化了。

    顧卿經過剛才的事兒,是不敢再大聲笑了,可李小胖兩位師父才說了一半,就跟一個評書,到了最好的時候來了個「且聽下回分解」,實在心癢難耐,便催著他說:「第二天你去找東昇先生又如何了?還是拉著你看相?」

    李銳做出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老氣橫秋皺了皺眉,微歎說:「此事一言難盡,奶奶您聽我細細道來……」

    第二日,李銳起了個早,做完了奶奶規定他每天清晨必做的半個時辰的沙包和跳繩,用完早飯,這才更衣去了東昇先生的房裡。

    等到了微霜堂,兩位先生早已等候多時了,正在對弈。

    李銳對琴棋是一竅不通的,書還算尚可,但畫嘛……和奶奶一起畫過風箏算不算?

    總之,李銳在一旁呆著,看著兩個師父下棋,等得十分無聊。

    這一盤棋下了大約兩三刻鐘才下完,李銳為了表現自己尊師重道,沒敢坐下,活活「被罰站」罰了兩三刻鐘的時間。虧他被自己奶奶調教了這麼久,若是像以前那般體虛,這麼一站肯定是倒下了,不知兩位師父到時候怎麼辦。

    想到這裡,站得已經腿有些發麻的李小胖不禁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但凡少年,都有些自我中心,總著「天上地下我最大」,這兩個師父明顯知道他來了,卻裝作下棋入神,完全不知的樣子,讓李銳一肚子鬼火。

    他覺得若是自己裝暈,兩位師父一定急的滿頭大汗,滿心內疚。這兩先生端著自己家的飯碗,怎麼也要顧及下府上大人的看法,要是更甚點,說不定還要向他道歉。

    哼,看他們下次還敢也不敢晾著他!

    這麼一想,李銳的身子左右搖了搖,「崩咚」一聲倒了下去。

    呃啊……地磚真硬!失策,該換個軟點的地方倒的!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兩柱香時間過去了。

    兩位師父還在下棋。

    若不是來院裡斟茶的童子看到了睡在院中的李銳,還不知道這位少爺要尷尬的躺到什麼時候。院子裡一番兵荒馬亂,拿被子的拿被子,拿手爐的拿手爐,直忙亂了許久,李銳換了一身雲狐皮的大裘,抱著暖爐暖了半天,才算是緩了過來。

    兩個師父倒是沒下棋了,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第一課,就是要你戒驕戒躁。」

    李小胖鬧了個大紅臉。

    東昇先生捻著鬍鬚說:「苦肉計這種東西,一向只對重視你的人才有用。你尚未弄清我們的性格,就貿然使了『苦肉計』,若我二人真對你有壞心,你現在已經凍出毛病來了。」

    「若童子不來,兩位師父真的要讓我一直躺在那裡嗎?」李銳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下。

    「唔,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明輝師父模稜兩可的望天。

    ……這也太不負責了。

    「日後你若再想毀傷自身,便想想今日躺在地上的難堪。想要通過傷害自己獲得別人的注意,向來是令仇人快,親人哭。你過去被嬌寵過度,養下了一堆的毛病。所謂『慣子如殺子』,大丈夫行走世上,誰也不能保證日後不經歷委屈,遭受挫折磨難。即使龍座之上的那位,也還有給世家低頭的時候……」

    「明輝兄,慎言!」杜進一驚,這齊明輝又開始狂言了。

    「他是世家子,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信公府再過兩代,未嘗不會是另一個世族,他想要成才,難不成還要閉著眼睛,塞著耳朵自欺欺人嗎?」齊明輝搖著頭道。

    「我要說的是,別人不會如同你的叔父嬸母這樣慣著你,你若習慣了所有人都向你讓步,那別人不讓步時,你該怎麼辦呢?若別人假裝讓步,實際上包藏禍心,等你下套,又該如何?」

    「像今日這樣裝可憐,博取別人的同情?還是搖尾乞憐,低三下四的求人讓開?」

    李銳年紀雖小,卻並不笨。他知道府裡兩位先生已經看出了他現在最大的危險,正在用另外一種方法教導他。於是李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還請師父們教我。」

    杜東昇扶起了弟子,收服了李銳,他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他願意背井離鄉,來信國公府教導一個孩子,除了昔年曾經領受過他父親的大恩,更多的是出於對這個江山社稷的擔憂。

    天下承平才剛剛十年,卻已經略微有了些將亂的景象。

    老皇帝當年和兩位老國公君臣相得,手握兵權的李老國公果斷交出兵權,出身世家的張老國公勸說世族們還耕與民,放出了災年那些歸入豪門求護庇的佃戶回鄉耕種,這大楚才能休養生息,漸漸重建家園。

    可如今世族漸大,李老國公去世,晉老國公也以報病在床三四年,久不上朝,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後宮太后與皇后皆出於晉州張氏,後宮大半女子也來自世族,當今皇帝登基十年,卻未立儲君,可見已對世族頗為忌憚。

    大楚根基淺薄,新的人才還未成長起來,注定了朝堂中世族還要再林立若干年,可世族出一個人才容易,寒門出一個人才卻是險阻重重,往往能到達朝堂之上的,十不存一。

    這時,信國公的位置就變得很微妙,李茂是孤臣,李老國公臨死前散盡了李蒙的謀士,讓李茂無才可用的安排,也是讓他只能當孤臣。李茂沒有李蒙的能力,必定壓不住這群謀士,到時候起了別的心思,反而是信國公府的大禍。只有他孤立無援,依靠著當今聖上,他才能繼續站穩。這老國公臨死一步棋,既向新帝表了忠,又讓當今聖上對信國公府不得不用,不得不重用。

    這信國公此時朝向哪邊,很可能就決定了未來十年世家與皇權的走勢。畢竟老國公的舊部皆在軍中,李茂雖不通兵事,可「李家軍」威望依舊。

    這時張寧來信,說起外甥的處境時,滿是對方氏的怨懟和對外甥的惋惜,請他出山,他卻看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

    李銳是一面很好的旗幟,也是很好的棋子。若李茂一心為君,有聖上護庇,自然不會輕易被打倒,可若是他們內鬥呢?若世家和皇后扶植李銳,意圖謀劃爵位呢?

    齊明輝大抵也是為了這樣的理由。世族勢大,卻不是每個世族都想和當今聖上爭權,弄得如此尷尬的。若聖上徐徐圖之,世族大約還能再興盛一段時間,未嘗不能找到平衡的出路。可現在聖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強,此時再出事端,激得聖上出手,世族反彈之下,怕是要再起刀兵。

    和當今皇族、信國公同為荊州大族的「齊氏」,正是如今世家的「緩和派」。他們不主張將皇權逼到主弱臣強的地步,齊明輝屈尊來到信國公府教導一總角小兒,怕也並不光是看在張寧的面子上。

    只有李銳自己先能抵抗的住來自爵位的誘惑,才能不被旁人利用。可要有那樣的心胸和眼界,被蠢笨又一肚子其他心思的婦人方氏教養,一定是教養不出來的。

    若有人能走通李茂的路子,能陳清利害,使得這位信國公善待子侄,倒是大楚的大幸,可惜當世有此重量之人能有幾位?

    難不成靠那後院不識字的邱老太太?

    信國公府已危如累卵,又無人可用,可笑李茂昏聵不明,心胸狹窄,如今除了仰仗聖上,竟再無出路,好在他雖然才能平庸,陛下為了能用他,總還要細心教他,用心維護才成。李老國公臨死一步棋,原本可以讓闔府再立個幾十年,可若他泉下有靈,發現他這一心謀劃的幼子竟在暗謀親侄,引火燒身,不知有何感想。

    若李老國公還在,有老國公把舵,李茂一定不會走什麼昏招;若李蒙還在,與未來的新帝君臣攜手,這大楚朝堂也不會是這般模樣。李蒙之子當初會和翰林院掌院之女定親,怕就是老皇帝看著這翰林院裡磋磨著一群寒門報效無路的舉子,給兒子留下的人脈,以期來日另有大用。

    他們這些書生當年受著李蒙和掌院的庇護,原也想著將來一鳴驚人,勤於王事,結果李蒙先死,新皇讓步,他不願繼續蹉跎,這才離開翰林院。

    只可惜昔年那些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如今也不知傲骨在否。

    李銳自然是不知道兩位師父這一大堆的故事的。

    他和奶奶說了兩個師父如何教他為人的第一課後,顧卿一臉佩服地點了點頭。

    「唔,你舅舅為你找的師父極好,你要珍惜。能教你學會書本上知識的先生好找,教你經緯之才的先生卻難得。你出身公府,並不需要科舉晉身,這話是對的,但有些東西,必須在讀完書後融會貫通,才能悟得。你這兩位師父願意將一輩子所悟的知識盡授與你,這才是你天大的福氣,至於長相命格什麼的,都是虛妄。」

    李銳口中稱是。

    「那個……」顧卿撓了撓下巴,「不知你那位東昇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問問他能不能撥空給老身看看相?」

    李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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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小胖砰的一聲暈倒。

    齊明輝:唔,這一步妙!我該如何拆解?

    杜東昇:他一定會這樣防禦,我應這般「暗度陳倉」……

    李銳:地上好冷,這兩個師父好狠的心……我錯了還不成嗎?

    童子:(石破天驚一聲)銳少爺,你怎麼了——

    杜,齊:糟糕!下入神沒注意!

    再一看李銳滿臉羞紅。哦!原來是苦肉計!

    杜,齊(做高士狀):趕緊找補!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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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23:52:25
第34章 又做嫁衣

    「師父,我能出去了嗎?我我我我快不行了!」李銳整個身子套在一個大木桶裡,只有頭從洞裡露了出來,一腦門子的汗。

    這是李銳舅父請來的兩位武藝師父在看過李銳的情況後,為他量身定做的「減肥方法」之一。顧卿先開始聽李銳說他們給他蒸原始的「桑拿」,很害怕李銳長期被熏蒸會弄壞皮膚或者脫水,結果等她去看過後,卻發現這兩位師父老道的很,水裡放的都是些讓人皮膚舒緩清涼的藥物不說,每隔一刻鐘還讓李銳喝一點水。

    每天熏的時間也不長,也就幾刻鐘。

    「今天開始時間要延長!馬上你就要開始騎馬射箭了,我們可不是什麼會易筋伐髓的內家高手,只能讓你先把身上那肥肉減一減!」這師父叫王翔,擅長擒拿摔抱的功夫,他琢磨著信國公府估計也不是想練出個沙場猛將來,弄些防身的手段就夠了。

    「我內急!」

    「尿水裡!」

    「大的!」

    「拉水裡!」小兔崽子,熏之前讓上過廁所了,給老子來這一套!

    「師父,我,我,我中午就叫丫頭們收了你們的酒!」

    「哼哼……」王師傅猙獰著表情,「敢停了咱們的好酒,你蔣師父第一個收拾你!你想跑圈跑死嗎?」

    李銳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哆嗦。

    嗚嗚嗚嗚,武師父比文師父嚇人多了!

    李銳覺得自己像是放在籠屜上蒸的饅頭,快要熟了。前天奶奶來,他還滿心以為奶奶會來救命的,結果奶奶來澡房看了兩回就滿意的回去了,臨走還囑咐兩位師父往水裡放了一些其他東西。

    奶奶啊!他又不是娘們,你讓師父放什麼干花瓣啊!傳出去了臉都沒有了好嗎?

    「阿嚏!」顧卿揉了揉鼻子。

    「太夫人,春寒料峭,您還是帶暖點比較好。」香雲將手中的裘皮斗篷給顧卿披上,「現在銳少爺可指望著您呢。」

    這一陣子天天跟在太夫人和花嬤嬤身邊,夫人打的什麼主意,她也隱約著知道了。一面心疼年幼失去雙親的銳少爺差點被人養殘了,一邊又擔心著太夫人的身體一天天惡化,她們這群丫頭又要落到孤苦無依的地步,作為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香雲心裡盛的事未免重了些。

    旁人不知道,她和煙雲是近身伺候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了。太夫人經常走著好好的兩眼發暈,手抖的頻率也越來越多。前幾天非說一道菜忘了放鹽,她們幾個後來偷偷嘗了,那菜是甜口的,老太太竟沒有吃出味兒來!

    「我這不是著涼,怕是什麼人在念叨我,連耳根子都癢呢。」顧卿笑著披上斗篷,任煙雲丫頭給她頭上戴上昭君套。

    「走,去擎蒼院那邊瞧瞧。」

    「你是公府的公子爺,又不是以後要闖江湖的遊俠兒,用不著從扎馬步做起,你學的也不該是殺人術那套!」

    「咦?不是嗎?」虧他知道自己要學武,還讓那劉嬤嬤的侄孫給他在外面找了許多志怪小說呢,這幾天他腦子裡全是那種「十步殺一人」,或者「取爾首級如探囊取物」之類的場面,結果蔣師傅一來,直接和他說沒那種東西。

    「殺人術是真的要在人堆裡殺出來的!你一個勳貴公子,難不成要當屠夫去?你現在要學的是『御』和『射』!我們涼州那邊的小孩,各個都五歲能上馬,八歲能拉弓,你現在都十二歲了,弓都拉不開!」

    「以前沒人教得。」

    「你屋子裡那把弓我看了,是把好弓,你現在卻使不得。先從這個開始吧。」

    蔣師傅來的時候身後背了一把鐵弓,威風無比,李銳已經盯了許長時間了。

    莫非……

    蔣師傅在李銳期冀的眼神裡遞給他另一把弓。

    「……師父,戲弄弟子很好玩嗎?」

    這明明就是把小孩子的玩具弓好嗎?他四五歲的時候就不玩這個了!

    蔣師傅倒被他這個悲憤的眼神逗笑了。

    「以你現在的體格,拉開普通尺寸的弓,弓梢會被肚子擋住,然後被自己的弓弦傷到。好在我們現在先學正確的拉弓姿勢和弓箭的禮儀,小弓也無妨。君子的『射』和士兵的『射』是不同的,我們先從如何站立,如何行禮,如何拉弓開始學起。」

    李銳失望地「哦」了一聲。

    等顧卿到了李銳的擎蒼院,李銳已經滿臉淚水了。

    倒不是累哭了或者被師父訓哭了,李銳拉弓時老是手滑,弓弦撞到鼻子後出血或鼻酸是常有的事。鼻酸之下難免流淚,這是常人無法控制的,剛學弓箭之人,除非天賦異稟,滿臉涕淚再正常不過了。

    顧卿到了西園,既不讓人通報,也想不打擾師徒兩個授課。西園有個小校場,就在擎蒼院後面不遠處,如今給李銳練武倒是便宜。只是小校場長久不用,收拾起來花了好幾天。現在顧卿來看,各種兵器、草靶等設施倒是像模像樣的全了。只是不知到底是方氏來佈置的,還是李銳自己找人解決的。

    他現在已經在下人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要個什麼東西,便宜的很。

    要說李銳這孩子,雖然身嬌體胖,卻遺傳了李老國公的某些特點——個子高力氣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營養太好,他愣是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一個頭還多。這也是顧卿剛來時覺得李銳不可直視的原因之一。

    若小孩子白白胖胖,清秀可愛,就算胖點也還能接受。可這李銳,既高又胖,好在不黑,不然黑壯胖,料誰看了也要崩潰。

    正因為他力氣比常人要大,練弓箭時發力的技巧更要磋磨。蔣師傅一邊讚歎著李銳是個好苗子,可惜太胖,一邊打定主意回頭要和王師傅參謀參謀,盡快讓他瘦下來才好。

    這王師傅久在兵營調教新兵,什麼憊懶的傢伙沒見過?還不是沒多久都老實起來了?何況這公府小少爺倒不是太嬌氣,吃苦也就嘴上嘮叨嘮叨,沒真的撒潑耍賴不幹了,不然他們肯定撂挑子走人。

    「奶奶!」李銳眼尖的看見顧卿穿戴著厚重的毛皮衣服,站在校場的門口笑吟吟看著他,不由得欣喜的叫了起來,然後又扭頭可憐巴巴地看了蔣師傅一下。

    蔣師傅故意板起臉,但很快就破了功。「咦,也練了一個時辰了?你去歇息歇息吧。」

    「謝蔣師傅!」李銳丟下小弓,邁開步子就朝顧卿衝去。

    「慢點慢點,別撞到牆!」顧卿無語的看著李銳像個小火車頭一樣咚咚咚的跑了過來。自從上午習武,下午學文以來,李銳的精氣神明顯變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大圈。現在他自己知道克制了,大葷和甜膩的東西不吃,加上運動多,倒真有了點「五嶽朝拱」的雛形,至少,看的出來不醜。呃,就是也看不出來將來帥不帥就是了。

    「奶奶,你怎麼來了?」李銳親熱地貼了過來,一臉的鼻涕眼淚加汗水就往顧卿身邊擠,有些潔癖的顧卿看不過去,拿了帕子給這花貓擦了擦。

    李銳看了眼帕子,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

    顧卿從荷包裡拿出兩個物什,遞給了李銳。「給,聽說你今天要射箭,奶奶給你準備了這個。」

    「這是?」李銳看著這個像是戒指一樣的東西。

    「你可以叫它扳指,大戒指,或者隨便怎麼叫。」顧卿聽說李銳要開始學騎馬和射箭以後,就開始讓內外準備起箭袋、騎服、韁繩等物,並親自再三檢查過,才送到西園去。

    其實這些東西,府裡早有準備,老國公以武立府,府裡怎麼可能沒有這些東西?所以方氏早早就送了過去。

    無奈顧卿從知道方氏這個人面善心惡開始,就對她各種防備。剛聽說方氏送了馬具等物過去時,顧卿倒是沒什麼想法。但挨不住多想。

    這裡的夜生活實在無聊,顧卿穿的邱老太君是個老太太,睡眠質量也不大好,晚上通常要睜著眼很晚才能睡著。

    那一天晚上她照常無聊的數羊,突然腦中電光一閃,就想到了過去看過的各種宅斗小說裡用的爛俗的那些情節。什麼「馬鞍下放針驚了馬」啊,什麼「騎服上熏了會讓馬興奮的香」啊,什麼「馬韁繩突然斷掉」啊,擔心的顧卿一晚上連覺都沒睡好,就怕李小胖摔的缺胳膊斷腿。

    第二天一早,她就親自去了趟西園,把方氏給的那些東西都給帶回了持雲院。

    她和花嬤嬤將那些騎具統統檢查了一遍,確實是沒有什麼問題。孫嬤嬤的丈夫是管著府裡車馬的,這馬上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可顧卿還是不敢給李銳用那些東西,只好讓花嬤嬤開了私庫,把老公爺以前用的那套傢伙取出來。就為這個,李茂還過來勸過老母親,那意思是李銳新學騎馬射箭,用不了這麼好的東西,李老國公的東西都頗有紀念意義,還是繼續收著為好。

    顧卿對此表示出了「恩你說的都對,但這毫無意義」的態度,繼續我行我素。

    東西就是拿來用的!放在那裡生霉嗎?

    老國公的東西取了出來,韁繩馬鞍等物是有了,箭袋衣服針線房裡也在做,可是顧卿卻沒發現「扳指」的蹤跡。

    照理說騎馬射箭,這東西應該是有的。沒看見古裝戲裡,各個阿哥王公手上都帶著這個,射箭的時候一撥弦,姿勢帥呆了嗎?

    待詳細問過了伺候過李蒙的孫嬤嬤,顧卿才發現這個世界居然是沒有「扳指」的。

    這塊土地上的國家以農耕立國,也只有少數幾個地方產馬,大部分還是馱貨的馬。騎馬和馬上戰法都是武將世家或有錢人才能學的東西,所謂「窮學文富學武」就是如此。就算興起刀兵,也多是步卒為主,就是前朝胡人入侵中原,胡騎也大都是重甲騎槍兵,而非她那個時代元清那樣的游騎兵,所以並沒有發展出像「扳指」這樣的東西。

    時人射箭,若是專門的箭手,會在大拇指的指根那繞個布條,大部分人還是不用任何防護的。戒指這種東西通常和女性聯繫起來,誰也沒想過在手指上套這麼個娘娘腔的玩意兒。日以繼夜的練箭,那裡總會磨出厚繭,久了也就不在乎磨不磨破了。

    所以李銳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扳指的時候,顧卿還是有些自得的。燒玻璃造大炮的事兒姑娘不會做,做個扳指給便宜孫子用總還是沒問題的!她教著李銳如何把這個物什套在大拇指上,怎麼用來抵弦。

    「這個可以防止你磨傷皮膚,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傷到手指。」顧卿想到自己那個時代滿世界的清宮戲,男的只要騎馬射箭,大多數都套了這玩意兒。幸虧這些清宮戲,不然她還想不起來要做這個東西。

    「原來前幾天磬雲姐姐來找孫兒量大拇指的尺寸,是為了這個!」李銳稀奇的看著大拇指上的象牙扳指,「這個只有我有嗎?孫兒以前怎麼沒見過?」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人聰明到想出這個法子,不過連花嬤嬤和孫嬤嬤都說沒見過,應該是沒有普及開來吧。

    「這是奶奶瞎想的,或許其他人也做出來過,但你這個,府裡怕是獨一份兒的。若你那兩位久在沙場的師父都說沒見過,大約就是真沒有了。」顧卿看著小胖子一臉驕傲的樣子,非常滿意地摸了摸小胖子的頭。哎,都長得一樣高了,怕再過一兩年就要踮腳摸了。

    「奶奶就不打擾你習武了,缺什麼讓你那新來的小書僮跑一趟,奶奶給你準備著。」顧卿此番來就是送扳指,順便看看李小胖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和師父相處,扳指既然已經送出去了,顧卿也就心滿意足的準備走了。

    李銳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把顧卿送出了西園,這才回去拿著扳指「獻寶」。

    「蔣師傅你看!我奶奶給我做的大戒指!」李銳撿起地上的小弓,用力嗖地一下拉開,他的指肚因為先前頻繁的拉弓,已經有些淤血,此番帶了扳指,卻絲毫沒有酸脹麻木的感覺。

    蔣師傅要了李銳另外一個鹿角做的扳指,仔細的打量了一遍。

    李銳胖,手指卻不是很粗,所以蔣師傅也沒法帶著這個扳指試一試,但見李銳拉弓再無先前的痛色,又看過了這個扳指的形制,就知道了它的價值。

    「聽聞邱老太君早年跟著李老國公一直常駐軍營,果真與尋常婦道人家不同。她老人家見多識廣,又兼具慈愛之心,方能為你製作出這種射具來。只是用筒形,還是不太能貼合手指,最好能做成坡型,將這側微微傾斜,才能完全發揮作用。」蔣師傅指著扳指一側點了點,「你可和你祖母商討下,多做改良。此物甚好。」

    李銳喜滋滋地摸著手上的扳指,決定以後都不摘下來了。

    這可是奶奶給他一個人做的!就他一個有!

    等小心眼李銘回來也給他看看,氣死他!

    下午上課,李銳依然帶著那個象牙扳指。

    老太太要這個東西很急,家裡的工匠也不知道老太太做這個東西是為了什麼,還以為是主子們想出來的新首飾,所以雖然時間倉促,只用了一兩天做這兩枚扳指,卻依然將內裡打磨的光滑細緻,外面也陰刻了些古樸的花紋,戴在手上,顯得十分別緻。

    李銳帶著這個奇怪的東西上課,自然引起了齊明輝和杜東昇二人的興趣。

    「李銳,你手上這是何物?」明輝先生問道。

    「這是我奶奶做的!」

    兩先生齊齊翻了個白眼。

    「知道你奶奶給你做的,我問你這是做什麼的。」

    邱老太君並不是那種喜歡華麗裝扮的老夫人,兩人第一天入府去請安時,就覺得她是個很樸實的老夫人。李銳手上的那物什,絕不會只是一個戒指那麼簡單。

    「奶奶說,叫它大戒指,扳指,或者什麼都行。這是奶奶做了給我拉弓用的。」李銳一臉「我特殊我驕傲」的表情說道,「用這個扣弦……」他比了個拉弓的姿勢,「弓弦會卡在這裡不容易滑脫,也不會弄傷手指。我今早拉了一早的弓,手指都沒有受傷,蔣先生還說這個是難得之物呢!」

    齊明輝聽了心癢難耐,叫李銳把手上的扳指給脫了下來。

    李銳一臉不高興的把東西遞給了明輝先生,又用眼睛緊緊盯著他的手,就怕這個不要臉的師父吞了他的新寶貝。這師傅是怪人,說不定真做的出來!

    齊耀出自大家,君子六藝自然也是齊備的。他幼年學箭,常常苦不堪言,斷沒有李銳這般輕鬆,下午讀書時還能神色自若。更何況此物造型古樸,有上古之風,也是很好的裝飾品,他不由得多把玩了一會兒。

    杜進卻想到了別的地方。

    自古大凡神射手,幾乎是一個兵營裡精銳中的精銳,這是因為戰亂時一個農夫拿了武器就能上陣殺敵,可弓箭手卻不是能夠速成的。新募的兵士若要勤於習箭,多半手指受傷,耽誤訓練;可若繼續包紮傷口練,傷口往往和包紮的布料等黏在一起,撕開時苦不堪言。每一個好箭手的背後,往往都是血淚凝成的記憶。

    這扳指的出現,倒是可以解決這方面的問題。尤其是初學者,此物能安撫最初習箭時的畏懼心理,也能讓人瞄準時不因疼痛而失了準頭,確實是一項極好的創造。

    杜進和李銳詳細說了這個扳指的各種好處,李銳又說了蔣先生的改良意見,齊耀在一旁不住點頭。一個東西有沒有用,只有行家才說的算。久在沙場的老兵都說有用,那就一定有它的好處。

    「此物若是達官貴人使用,自然是用金銀玉石來做,如此一來,即可昭顯身份,又能體現自己尚武的作風。要是在軍營推廣,木角瓷陶皆可,造價便宜,製作也容易。這世上好東西多了,可是難的是這件好東西雅俗皆可,既能實用,又能裝飾。」

    齊耀笑著說,「你們府上露臉的時候來了,我勸你多找一些府裡的老將軍和老兵士們再研究研究,把這個指套做出最適合使用的樣子,然後讓令叔上個折子,建議在軍中推廣。」

    「這……這樣行嗎?不過是個指套……」

    「不光是個指套。你府裡剛剛脫孝,你叔父丁憂才回朝堂之上,又文不成武不就,即使聖上想提用他,也找不到機會。現在天下承平,你叔父在兵部任職,邊關小打小鬧雙方都習慣了,是沒什麼仗打的。如今這武備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聖上想如何行事。若聖上想用你叔父,這小小的指套也能做出天大的文章來。」

    李銳瞪大了眼睛了。

    「莫瞪眼,這正是瞌睡了送枕頭,你叔父好大的運氣!」

    李銳有些不甘心的看著手中的扳指。「這明明是我奶奶做的……」

    杜進一拍李銳的腦瓜子。

    「此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你叔叔立起來了,你祖母和你們兄弟才有好日子可過。若信國公府此時再不在朝堂之上佔據一方局面,就算是聖上也要放棄你們了。這世上富貴過了三代的豪門少,兩代就敗的勳貴多,便是內鬥太過,人才又不濟的原因。」

    明輝先生接著說道:「再說了,若折子裡寫的是你祖母憐惜你年幼,方作出此物,後由你叔父慧眼識物,呈上此物,豈不是全府上下都與有榮焉?祖慈孫孝,叔父又愛護侄兒,處處關心,不然也不會發現此物。這一下上下嘉獎,你祖母怕也會得到重賜。」

    李銳這才顯出笑臉來。

    「你這小兒,好小的心眼。大丈夫行事,當有捨有得,你捨不得讓你叔父佔便宜,這般行事,未免落了汲汲營營的下乘。我們這第二課,就是……」

    「弟子不是小心眼。」李銳第一次打斷了兩個師父的話。他表情木然地說道,「只是有些人天生運氣就太好,別人用命換來的一切,他坐在家裡就能得到。如今他想要更多的東西,也還有人繼續送到他的面前……」

    杜進和齊耀都聽懂了李銳說的是誰。

    「如今連祖母為孫兒廢的一番心血,明明是不沾染功名利祿之物,卻也要成為他晉身的踏腳石,弟子未免有些,有些……難過罷了。」李銳雖然心裡清楚,他們若要維持這種富貴,作為當家人的叔父定然要站得穩才行。可奶奶折騰出這個東西,卻不是想要讓府裡拿出去邀寵的。若是為了這個,怕是祖母早就做出來了。

    現如今一腔慈愛之意竟成了某種工具,他就是意氣難平!

    兩位先生對視一眼,那「第二課」竟是怎麼也接不下去。

    唯有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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