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仗勢欺人
若論大楚的爵位和品級,最高的就是晉國公府和信國公府,沒有其他。
老皇帝當年堅持不立親王,兩個弟弟都是郡王,卻立了一文一武兩位大功臣為國公,一下子位居兩位郡王之上,其隆恩可見一斑。
在這京城地界上,敢大吼一聲「我就是仗勢欺人」的,除非是皇親國戚,否則就是兩個國公府的家人,也不敢這麼大膽。
再說這李銳和李銘兩個小傢伙因為爭一個燈,被奶奶訓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就是一個燈嘛!也不知是哪裡鬼迷了心竅,非要得到不可。
嗷嗷嗷,肯定是月亮惹的禍!
所以當顧卿冷冰冰地說道:「去給他瞧瞧,什麼叫仗勢欺人」時,兩個一心想要「將功補過」的孩子跑得賊快,點了五六個家將就衝到內圈的帳子裡去了。
顧卿見兩個孩子興奮地帶著家將竄走了,不由得搖了搖頭。地上的燈籠還在燃燒著,轉眼間就只剩了一些焦黑的竹篾。
「真可惜,這『桃園結義』的畫面畫的極好。這位小哥,請問一聲,這個燈籠是在哪裡買的?我想讓家人去給我孫子再買兩個。」
「若是買的,小生送老夫人兩個也無妨。」齊邵抱歉地說,「可惜這是我的叔叔隨性所畫,世上僅有一隻。他在別人家當先生,怕是沒有什麼空暇來做這門生意。」
「啊,那就不勉強了,這也是天意。」顧卿有些失望。
教育孩子講究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她剛才訓的兩個孩子臉色蒼白,還準備再買兩個燈籠,日後等他們兄友弟恭的時候給他們作為獎賞,結果是人家叔叔畫著玩的,還是算了吧。
「老夫人雖未用什麼大道理,卻能教的兩個孫子明理慎言,老夫人的手段小生歎服。能以一燈籠而言大事,足見老夫人的心胸和見識。小生齊邵,乃是國子監祭酒齊煜之子。敢問老夫人是哪個府上的長輩?」
喲,大學生哇,大學校長的兒子!古代版高富帥!
手段?什麼手段?叫兩個孫子去「仗勢欺人」的手段嗎?
看不出來,這書生蔫壞啊!
顧卿雖然被左一個「老夫人」右一個「老夫人」雷得不輕,但有人誇獎,還是喜滋滋的。
「老身的兒子乃是信國公李茂。老身夫君已逝,家中孫子年幼頑皮,不得不嚴加管教。你是祭酒之子,肯定家學淵博,老婦人一點微末手段,倒教你貽笑大方了。」
信國公的母親?信國公府,那不是……堂叔待的地方嗎?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國公夫人自謙了。其實……老夫人可不必懊悔燈籠無處可買。小生那位畫燈籠的叔叔齊耀,就在貴府教導兩位小公子,老夫人可以讓堂叔再給您畫兩個,相信家叔必不敢拒。」齊邵笑的露出了小虎牙,再配上那一對酒窩,直把顧卿的心都給萌化了。
十七八歲青蔥滴綠的少年啊,你勾起了怪阿姨一腔熱血為哪般!
咦?齊耀?這名字好熟啊。那不是明輝先生的名字嗎?
「哦哦哦,你是明輝先生的子侄?那我們兩家算是故交了!」顧卿幸福地瞇起眼,「你也是個好孩子,以後經常來信國公府玩兒啊!我那兩個孫兒也沒什麼府外的朋友,有你這樣的年長同輩,應該能得不少長進。」
這少年家裡肯定不窮,這麼年輕的少年,居然帶著一堆學生來西市弄什麼「燈謎」,要麼就是「社會實踐」,要麼就是為了想賺點零花,無論是哪一個,這個少年都是一個不一般的孩子。
人說「荊南齊氏」代代人才輩出,真是一點也沒錯啊。
最主要的事,這麼漂亮的少年,如果可以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晃養養眼,顧卿覺得自己都有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了!
另一邊,那個鬧事男人的聲音已經到了幾乎咆哮的地步,齊邵擔心的看了一眼,轉頭對顧卿說:「老夫人的孫兒年紀尚小,家人又不多,要不我們還是跟過去看看?」
顧卿擺了擺手。「我這兩個孫兒,最是主意多,膽子又大。以前都是在窩裡橫,今兒且放他們出去經經世事。若是吃了虧,就當長個經驗,讓他們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顧卿一點也不擔心兩個孩子,「不過,我是覺得吃不得虧的。」
能讓信國公府在面子上吃虧的,怕要上面那位來了才成。
若沒有「仗勢欺人」的勢,還去欺個毛的人啊。
「我們就在這裡看著吧。若要動手,我這些家將們也不是吃素的。」
那直面蠻橫男人的書生一點也沒有顯露出怯色。
「就算兄台執意要『仗勢欺人』,我也只能受著。小生和朋友們在此設下『燈謎局』,本就不是為了人人都能買到花燈的,兄台若是要買燈,這東西二市什麼樣式沒有?兄台還是把錢收回去吧。」國子監監生陳修把十兩紋銀推到那男人的手邊。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這燈,我是要定了!」
那男人身邊的女眷拉了下他的袖子,似乎是覺得很丟臉的樣子,可這男人好像氣過頭了,完全不理,直接把燈搶到了手裡,嚇得那執燈的童子一聲尖叫。
李銳和李銘走進內圈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把燈給放下!不告則取即為偷,你是要偷東西嗎?」李銘一聲清喝。
「弟弟,你這就說錯了。他拿了東西就要跑,明顯是搶嘛!」李銳故意大聲地和弟弟一唱一和。「居然有人帶著家眷出來搶劫的!」
陳修見終於有人來阻止,心中一喜。可再一看,只是兩個孩子,失望之情無以言表。他只是國子監的監生,而非蒙蔭入學的蔭生,家境貧寒,雖堅持心中傲氣將紋銀推回,但心中依舊是惴惴不安。他敢這麼做,原本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為這燈謎聚集了許多的遊人,他料定這男子不敢太過囂張的緣故。誰料這人真是個混人,無論怎麼說,他非要把這盞荷花燈給那身邊的女子,而且這男人身後的家丁也是對他怒目而視,怕是只要主人一聲號令,就要來咬人。他只盼著同學齊邵快點過來解圍,踮起腳尖一看,卻瞧見他和一位老夫人聊起了天。
『齊邵啊齊邵,若是個美貌女子讓你無暇他顧,我也認了,可只是一位老夫人而已,卻棄友不顧,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可憐他這一身傲骨是維持住了,恐怕等下就要被敲個粉碎。
真是長歌當哭,長歌當哭哇啊啊啊啊!
「黃口小兒,也學大人多管閒事?走遠點!」楚應元搶得花燈,扯著身邊的妹妹就要走。
李銳一個眼色,帶著家將堵住了他的路。
李銘顛著小方步,昂著頭慢慢地走到了哥哥的身邊。
「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李銘搖著腦袋,笑著說,「汝甚愚,亦知吾等心意,余欣喜也。」
「你你你,你說什麼鬼話!」
「我弟弟的意思是,你要從我們的地方過去,那就是瞧不起我們!你這麼笨的人,居然也能猜到我們想幹什麼,讓我們少費了一番口舌,真是高興!」李銳讓家將一字排開。
「你們兩個小孩,居然……看我不替你們家大人教訓教訓你!」楚應元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就這麼點人也學什麼路見不平?都給我……」
「哥哥,我們還是走吧。不過是兩個小孩子,也太難看了。」男人身後身穿紗籠的女子聲音輕柔,語氣滿是無奈。她抓著兄長的袖子,「都是我不好,說要那燈。你把燈還人家吧。」
「憑什麼還他?這江山都是靠拳頭打下來的,胡人作亂的時候都在哪兒?現在這些有學問的倒是冒出來放屁了!更何況我也不是沒給他們銀子!這些文人就是矯情,又要得財,又要清名。天底下的人倒似都低人一等,隨他們的規矩走了,我就是不服!」楚應元把袖子從妹妹的手中抽了出來。「不讓我們出去,我們就打出去便是,上!」
道是要打架,燈謎場裡原本要猜謎的遊人大都嚇得落荒而逃,一些女眷反而膽子大些,還能躲到小角落裡,指著那幾個家將和兩個孩子就竊竊私語。
見到姑娘們的目光聚集了過來,信國公府的家將當場將腰身撐直了起來,胸膛也像城牆般堅實地挺起。他們開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著那男人。
哎喲啊喂,真為那些家丁捏把汗啊。
「能讓我把話說兩次的豬腦,是非常少見的。」李銘也是信國公府裡嬌生慣養的公子,「果然是蠢笨如豬!我再說一次,把燈放下,把你的臭錢拿走!」
「你還和他廢話說什麼。」李銳性子簡單粗暴,「除了那位女眷,我不想看到有他們的家人站著!諸位叔叔,他能不能充做我家大人,就看你們的了。」
「銳少爺放心。」某個家將獰笑著捏了一下手指頭,看著衝過來的府丁。「一個都跑不掉。」
居然敢說「替兩個少爺家的大人教訓他」?也不怕口氣太大閃了腰!
一場單方面的毆打上演了。李銳和李銘雖然只點了四五個家將上來,但這些家將都是年紀三十多歲的壯漢,又久在行伍,絕不是那些家丁可比得的,他們甚至連只聽得那些家丁胡亂叫喚,哎喲哎喲之聲不停,不到半晌,已經倒了一群。
楚應元看情況不對,護著妹妹往後退,卻被李銳一把拉了出來,一拳搗在了他臉上。
李銳個子原本就比一般孩童要高,這大半年來,他每天都在鍛煉身體,武師傅進屋後,更是勤練弓馬,拉弓最需臂力,日久之下,倒開發出他一項天賦來。
——他的力氣比一般成人要大得多。
聽說老國公開得了三百斤的弓,用得了八石的弩,軍中向來以他為偶像。想來李銳的一身力氣,怕是遺傳自這裡。
李銳這勢大力沉的一拳搗在楚應元的鼻子上,活似開了染料鋪子,紅的青的什麼都有,直疼的他彎下腰去。
李銘人小靈活,見哥哥大展拳腳,連忙鑽過來從那男人的手裡拿走了那盞荷花燈,小心的護在懷裡。就是為了這個打架的,可不能打壞啦!這是贓物!
李銳捏緊了拳頭,雙目赤紅。他恨極了這人說「替你家大人教訓你」。
他自幼父母雙亡,哪裡來的大人?就算是叔叔和嬸嬸,也從未說過「替你爹你娘教訓你」這樣的話。李銳舉手欲要再揍,這楚應元也不是面瓜,抬手就和李銳打了起來。
李銳打的興起,四周家將卻是膽戰心驚。若著小主子有個萬一,回去是要吃鞭子的!公府那鞭子,抽一頓是真要人命!
這下家將們手上的動作更狠了,也再不存心留手,把人掀翻了就往少主子那去。
顧卿遠遠的看著李銳和那男人扭打,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和李銳打架的男人應該成年了,看他頭上戴著成人的冠,卻和一個十三歲的小孩親自打的起勁,好不知羞恥。
她為人護短,自然忽略了是她那十三歲的便宜孫子先招呼人臉的。好在李銳手上功夫也不弱,乃是家將們和他小舅找來的行伍高手悉心傳授的實戰功夫,他的力氣又大,楚應元徹底撕破臉面和他扭打,竟是一點便宜也沒佔到。
李銳越打越興起,面紅耳赤之下,直接把敵手給舉了起來。
「嘿啊啊啊啊!」
李銳將楚應元像破麻袋一般往遠處使勁一擲……
「呃啊!」
李銳這兔起雀落的一下,驚得是四周鴉雀無聲。就連李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愣愣的看著手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