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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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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00:25 |倒序瀏覽 | x 1
初熏心意 作者:雪落聽風

內容簡介】:

人人都道當朝一品小侯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如今卻成痼疾纏身的病弱公子被逐出京。

明明是京城最大藥堂家正室生的大小姐,卻被小娘以及妹妹設計嫁與一鰥夫做小妾。

其實這只是個美食+懸疑的溫馨小品,希望看文的各位,能夠在寒冷冬日感到一抹融融暖意,這就是這篇文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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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01:05
壹•殘影 
  
楔子
  
  高頂軟轎徐徐行著,內裡的人側歪著身子,一手扶額,半閉著眸子小憩,不時溢出兩聲輕咳。
  
  倏然間,轎子一個劇烈顛簸,緊接著厚重的錦緞簾子被人一把掀開,連滾帶爬進來一人,攜帶進一股蘊藉淡淡藥香的微風。
  
  景逸緩緩睜眼,就見一個身穿大紅喜服的女子半跪半坐在自己面前,編貝般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身子簌簌抖的如同篩糠,一雙水亮杏子眼卻睜得大大的看著自己。
  
  轎外傳來高翎的低沉嗓音:「主子!」
  
  緊接著外面街道傳來一隊人的腳步聲,叫喊聲,怒罵聲,景逸靜靜看著眼前女子,那女子也仰著頭與他對視。眼眶隱隱含淚,卻仍死咬著唇,倔強的不肯哭出聲來。
  
  半晌,那女子張開已經沁出血滴的唇,無聲吐出兩個字:求你。
  
  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似是覺得十分新鮮有趣。轎外卻傳來一道陌生嗓音:「我們正在追一個人,不知你家主人可否行個方便……」
  
  轎外眾人都緊閉著嘴不回答。那人似是極為惱怒,布簾剛掀起一個角,景逸對著窗子低聲喚了聲:「高翎。」
  
  那喚作高翎的人似是拿出什麼東西,轎外很快一片死寂。轎子重新被人抬起,繼續前行。那女子仍保持著之前的跪坐姿勢,擱在裙擺上的手攥的緊緊的,側耳傾聽外面動靜,眸中閃過一絲驚疑。
  
  景逸又緩緩閉上眼,低聲道了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那女子堅定搖了搖頭,一抬眼,這才注意到男子慘白面色,緊緊閉著的狹長鳳眸,以及,血色盡失的唇。再看男子脖頸上圍著的雪色狐裘,身上華麗的絳紫錦袍,腰間血紅蛟龍雲紋環珮,不禁雙目大瞠,他是……
  
  景逸似是感覺到女子驚疑不定的注視,卻懶得睜眼,只勾了勾唇角:「怕了麼?」
  
  那女子過了初時怔愣,唇畔漸漸綻出一抹苦笑,低低的嗓音猶帶了絲顫,卻透著一股子堅韌:「民女喬初熏,多謝小侯爺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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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01:26
第一章 桂花糕
  
  半月後。
  
  初秋的清早有些涼,清冽微風拂面,帶來一陣撲鼻的桂花香,甜甜的味道,帶著幾許醉人腸的熏然。喬初熏挎著籃子走在集市上,剛走沒幾步,就見路邊有位老婆婆在賣曬乾的桂花。兩個竹籃裡,一個盛的是白似雪的早銀桂,另一個盛的是燦若金的大金桂,一金一銀相映成輝,飄散著陣陣芬芳,看著煞是喜人。
  
  喬初熏略一思量,走到攤子前詢問價錢。老婆婆笑瞇瞇拿出曬乾的葉片來包,一邊絮叨著:「哎,這桂花可是好東西!蒸甜糕,做糖餅,醃桂花蜜,做桂花釀……能做的好東西多了去了……」
  
  喬初熏一邊淺笑著稱是,心裡想的卻是桂花的藥效,化痰止咳,驅寒暖身,對府裡那位再適合不過了。前兩天用晚膳的時候,還聽著他念叨想喝酒,待會兒再看看街上有沒有賣桂花釀的罷……明天再多買點自己來釀,估摸著到了立冬時候正好能喝。
  
  買了兩包桂花,喬初熏又拎了只肥嫩嫩的母雞,以及一些時令鮮蔬,兩小罈子桂花釀,大包小包的抱著回府了。
  
  三日前他們一行人抵達越州府,府邸似是一早便有了著落的,當天傍晚就搬了進來。宅子不大,從外面看與一般富戶鄉紳的宅子無異,內裡卻是花了不少心思,花圃涼亭一應俱全。景逸住的主屋後頭還有一小汪半露天的溫泉水。
  
  隨行的人並不多,除了她,只有以高翎為首的十來個護衛,其中四人還充作抬轎的轎夫。除此之外,既沒丫鬟,也沒廚子,簡單到多少有些寒酸。
  
  住進來當天,喬初熏便和景逸說,做飯的事她一人可以包攬,只要再招兩個小丫鬟幫忙打雜以及伺候他就可以了,景逸當即允了。高翎便在府外面貼了張告示,可直到昨天傍晚,也不見人上門來應。
  
  喬初熏一路想著心思走回府邸,剛到門口,就見高翎打裡面走出來。一見喬初熏懷裡大包小包的,高翎也是一愣,忙把母雞和兩樣比較沉的東西接過來,一邊淡淡說道:「下次再這麼早出門,叫個兄弟和你一起。你一個姑娘家,又拿這麼多東西……不安全……」
  
  高翎似是不太習慣說這種話,一整句話說的斷斷續續,面色也顯得有些不自然。喬初熏捧著兩小包桂花,另一手拎著菜籃子,唇角噙起一抹恬淡的笑:「我知道了,謝謝。」
  
  高翎又是一愣,偏過頭看她,似是沒想到會因為這點小事被人道謝。這兩天喬初熏雖然管著府裡十多口人的膳食,但無論是樣貌氣質還是舉止言談都不太像小戶人家的女子,道謝這種話從她口中講出來,則顯得尤為怪異。
  
  喬初熏卻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一邊淺笑著問道:「人還沒招到?」
  
  高翎點點頭,顯得有些苦惱。難道是他寫的那張告示有問題,工錢太少了?一個月二錢銀子,也不低啊……
  
  喬初熏將東西放在長條案几上,又朝他安撫的笑笑:「沒關係。這些活我一個人還應付的來。主要是景公子那裡。」雖然已經知悉景逸的真實身份,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稱呼他為公子。
  
  高翎露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公子說了,不用人伺候。他那邊一直有弟兄們輪流照應,倒也還好。」
  
  喬初熏拿出一隻水瓢,往裡面倒了些金桂,又舀了些涼水,洗去花蕊上那層浮土。走到木櫥那裡,找了套青瓷茶具出來。茶具是她昨天到街上買的,瓷器細膩潤澤,上面的釉彩色澤清淡,跟人討價還價半晌,最後花了十五兩銀買了一整套,還附贈了兩隻同色的小酒樽。
  
  「稍等一下,待會兒把茶給公子送去。我馬上就做飯。」喬初熏說著,一邊手腳麻利的開始泡茶。
  
  茶壺裡放入一小撮洗乾淨的桂花,又倒入燒的滾沸的熱水。輕輕拂了拂蒸騰的熱汽,喬初熏蓋上茶壺蓋,又取過兩隻杯子放在托盤裡。從櫥子裡捧出蜂蜜罐子,舀了兩勺蜜在一隻小碟子上。最後將托盤交給高翎,微微一笑:「喏,讓公子趁熱喝。對他身子有好處。要是覺得味道發澀,就倒點蜂蜜。」桂花茶的味道香是一定的,不過可能口感不夠綿甜,所以喬初熏才在邊上放了一小碟子蜜。
  
  高翎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歎道:「好香啊!」
  
  喬初熏抿唇一笑:「待會兒給你們蒸桂花甜糕,你要是急著吃,過半個時辰來一趟。」
  
  高翎強忍著嚥唾沫的衝動,點點頭便捧著桂花茶走了。
  
  喬初熏從一旁的小缸裡舀了些粳米粉,又倒了少量糯米粉,一邊兌涼水一邊拿著筷子緩緩攪和,接著又往裡面灑了些白糖。
  
  揉了會兒面,往小盆子上罩了塊薄薄的濕布巾,放在一邊。照之前那樣洗了些桂花,放入一隻小碗裡,又舀了幾大勺蜂蜜進去,拿起筷子輕輕攪拌著。
  
  趁著醒面的功夫,喬初熏到院子裡,用刀砍了一小截竹子,拿回廚房洗乾淨,用來當扣甜糕的模具。
  
  麵團被一刀切開,分成兩半。一半用那截竹筒扣出圓形的胖胖的形狀,中間切開,舀入一勺事先調好的桂花蜜,用手捏合,覆頭再點綴兩朵桂花,上鍋蒸。另一半則用刀切成薄片,上鍋蒸熟之後再刷上一層蘸著蜂蜜的桂花,下鍋過油翻兩翻。很快,屋子裡就飄起一股子甜蜜蜜的桂花香。
  
  喬初熏剛把炸好的桂花軟糕盛進盤子,門口就已經擠了三四個人,都扒著眼往裡頭望,也不敢出聲。喬初熏一轉身,被幾人嚇了一跳。剛巧高翎走了過來,挨個敲過幾個人的頭頂,又微笑著看向喬初熏,看神情似是十分高興。
  
  喬初熏將手裡的軟炸桂花糕送到高翎手中,又朝另外那幾個人禮貌的笑笑:「本來就是給你們做的,須得趁熱吃才好。」
  
  那幾人紛紛道謝,各自有些膽怯的伸手從高翎手裡的盤子拿了一塊,送到嘴邊咬了一大口。霍!外皮金黃酥脆,內裡是又軟又糯的糯米餡兒,咬一口,還溢出些蜂蜜汁來,嚼兩嚼,口中充溢著桂花的濃郁香味。手快的人趕忙又從盤子裡拿了一塊,一邊笑著跟喬初熏連連讚歎:「真香!而且又不會太甜膩……好吃!」
  
  高翎眼看盤子裡只剩下最後兩塊桂花糕,清咳兩聲,伸過來的那只魔爪顫了顫,極不甘願的縮了回去。高翎這才看向喬初熏:「公子嘗了茶,一連喝了兩杯。我過來再取些蜂蜜。」
  
  喬初熏這會兒把蒸好的桂花甜糕也撿出來,遞給站在高翎身邊眼巴巴看著剩下那兩塊軟炸桂花糕的小蟻:「嘗嘗這個罷。」
  
  站在門口那幾人再次蜂擁而上。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口齒不清的呼氣:「好燙!」「哇,裡面有桂花蜜,好甜……」「覆頭這兩朵桂花很清香!」「唔,好吃……」
  
  喬初熏淺笑著倒了一小碟蜂蜜送到高翎手裡,又盛了兩塊蒸好的桂花甜糕給他:「公子身體不好,不宜吃煎炸類食物。這兩塊裡面放的糖心比較少,你端給他嘗嘗。」
  
  高翎端著東西轉身,有些惡狠狠的瞪了門口那幾個吃貨一眼:「都在這圍著做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喬初熏又盛了一盤子甜糕出來,遞給其中一個人:「這些是給另外幾個人的。」接過盤子的小晚一臉感動,兄弟們不過來都有人惦記著,喬小姐人真好!一邊迅速從盤子最上面拿了一塊藏進衣袖……頓時遭到了其他三人的側目鄙視。
  
  喬初熏轉過身,開始準備午飯。雞已經沖洗乾淨,胸脯上的肉被仔細切下來,剩下整隻雞被塞入一隻燉湯的小罐,裡面放了一小塊靈芝,以及其他幾味溫補的藥材。府裡各類藥材一應俱全,更不乏人參靈芝一類的大補之物,都是從京城一路帶過來的,想來景逸的病也有些時日了。
  
  接著擇菜,洗菜,切菜……大概過了一個來時辰,一頓午飯總算忙活出來。給大伙做的是蔥燒排骨,爆炒三絲,山韭炒柴雞蛋,涼拌水蘿蔔,最後還有一大鍋熱騰騰香噴噴的排骨湯。
  
  給景逸的菜則是另做的。一小盅雞粥,雞湯裡的浮油全都撇去,粥是用粳米煮的,裡面還放了些切得細碎的山藥粒,看起來色澤清淡,味道卻清香醇厚。白水煮熟的雞胸脯肉切成細絲,拌了些鮮甜微酸的調味汁進去。另外還做了一道山家三脆。山上新采的蕈子、山筍以及枸杞菜,切成細絲,過了沸水焯一遍,又點了些許麻油以及甜醋拌好。
  
  焯菜的功夫,喬初熏還燙了小半壺桂花釀,大概也就能倒三盞酒的樣子。最後一同放在托盤上。
  
  高翎等進廚房幫著端菜,大伙都在偏廳用飯。喬初熏則端著幾樣飯食進了景逸臥房,一進屋,迎面送來一股清甜桂花香。景逸穿的格外厚實,剛入秋的時節,身上的袍子已經是夾了層的錦緞料子,脖子上仍圍著之前的狐裘圍脖,捧著本書靠在榻上,另一手端著茶杯緩緩啜著。
  
  喬初熏將托盤放到桌上,走到距離榻邊大概三尺的位置停下,垂眸輕聲道:「公子,用膳罷。」
  
  景逸撂下茶杯,手裡仍擎著書,看著眼前人眉恭目順的模樣,沒來由蹙了蹙眉:「怎麼不抬眼?」
  
  喬初熏微微一愣,復又順從的抬起眼眸,唇畔噙著恰當好處的淺笑:「天涼了,飯菜冷的快。公子是要在這邊用,還是去桌子那邊?」
  
  景逸放下書冊,看著她的眼,緩緩道:「端過來罷。」
  
  喬初熏應了一聲,將小桌上的一干茶具收走,又端了放著飯食的托盤過來。先打開小盅上的蓋子,又遞了只湯匙過去,輕聲道:「先趁熱喝些粥。」
  
  景逸看到一旁的酒盞,有些驚訝,又抽抽鼻子:「桂花釀?」
  
  喬初熏應了聲,拿起酒壺將酒盞斟滿:「公子現在的身體狀況,少喝些酒還是可以的。不過要注意品類,另外最好是燙過的。」
  
  景逸執起酒盞輕啜一口,又緩緩放下。
  
  喬初熏在一旁看著,見他蹙了蹙眉尖,輕聲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景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嚥下口中酒液,緩緩吐出一句:「不好喝。」接著又低聲補充道,「茶和甜糕都很好。」
  
  喬初熏彎起嘴角:「酒是買的。我明天多買些桂花,做些酒釀。大概到立冬時就能喝了。」
  
  景逸夾了口切得細細的雞絲,嚼了兩嚼:「調味汁不錯,就是味道淡了些。」
  
  喬初熏微微一笑:「你身體不好,不宜吃太鹹。」
  
  景逸又嘗了口那道山家三脆,緩聲道:「這個很好吃。」蕈子清香,山筍甜脆,枸杞菜幼嫩,三種山野小菜拌在一起,嘗來齒頰生香,格外清爽。
  
  喬初熏便在一旁候著。過了大約一刻,景逸用完午膳,接過她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唇角。似是驀地想起什麼,修長的眉微抬:「你吃過了麼?」
  
  喬初熏彎起唇角:「吃過了。」接著便開始收拾碗筷,端著托盤下去,很快又送了一壺桂花茶過來,這回是事先用小火煨過的茶湯,裡面還加了山楂片和黨參。旁邊照例放了一小碟蜂蜜。
  
  景逸嘗了口茶湯,眸中浮現淡淡驚訝:「味道和之前不一樣!」之前的桂花茶清甜潤口,還帶著淡淡苦澀,甜甜的香味格外熏人。這壺茶桂花的香氣淡了,味道卻更加濃厚,甜中帶酸,還有一股子淡淡的參片味兒。
  
  喬初熏笑笑:「之前那壺是直接沏的,這壺是煮過的,裡面又加了點別的東西,可能味道更重一些。」
  
  「我先下去了。」說完,倒退著走了幾步,才轉身出了屋。
  
  景逸靠在榻上,輕輕啜了口口感更加濃郁的桂花茶,染上淡淡水汽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道走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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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01:43
第二章 汆丸子
  
  又過了幾日。
  
  晌午剛過,喬初燻煮了一大鍋桂花蜜茶,裡面放了山楂片以及曬乾的小朵杭菊,一人一大碗給那十幾個人送過去,喝的眾人額頭冒汗連叫舒服。剛巧大門外有人叩門,小綠把空碗往旁邊小泥懷裡一仍,躥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小丫頭,圓圓眼眸,櫻桃小口,怯生生的往裡面望了一眼,細聲細氣的問道:「府上招打雜的丫鬟麼?」
  
  小綠樣貌生的頗英武,乍一看眉宇間還帶著一股子匪氣。其實不光小綠,剩下十多個人皆是如此。見小丫頭極是怯懦,小綠咧嘴露出一個自以為親善的笑容,聲如洪鐘的應道:「對!招人!」
  
  小丫頭被嚇得一哆嗦,眼睫顫了顫,咬著唇就想跑。喬初熏忙快步上前,朝她笑笑:「姑娘莫怕,府上活計並不繁重。不過是在後廚打打下手,洗菜端飯之類的。一個月二錢銀子,月初支付,可以麼?」
  
  喬初熏五官長得極細緻,眉眼溫潤,氣質謙和,和人說話之前唇邊先帶了三分笑。小丫頭猶疑不定的點點頭,一雙小手在身前扭著,小聲應道:「可以的。我,我會做很多活,煮飯洗衣都沒問題。求小姐賞口飯吃……」
  
  喬初熏微微一笑,上前牽著小丫頭衣袖,將人往裡帶:「我不是什麼小姐,不過是後廚管做飯的。你叫我初熏就可以了。」
  
  小丫頭驚訝的睜圓了眼,不是小姐麼?她曾經在街上遠遠瞧見過容家大小姐,模樣氣質都不及眼前這位一半好吶!忽然發覺自己這樣瞪著人看很是失禮,小丫頭忙低下頭,乖巧答道:「初熏姐姐好。我叫李桃,家裡人都叫我小桃兒。」
  
  喬初熏摸摸她的頭,唇角噙笑:「小桃兒不用怕,府上只有一位主子。記得稱呼公子,剛才門口那些人,都是公子的侍衛,你見了叫聲哥哥便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行至後廚,喬初熏給她介紹了大概,又從腰間拿出荷包,數了數里面銀兩。小桃兒眨巴著大眼看著喬初熏,等著她吩咐事情做。
  
  喬初熏將荷包收好,又朝她笑笑:「時辰還早。跟我上街買點東西罷。」兩人又折回門口,小綠自告奮勇跟著一起,三人兩前一後出了府。
  
  喬初熏這兩天總上街,也大概摸清楚城中走向。城東是鬧市,各樣鋪子,糧店,布莊,雜貨鋪子,大都集中在那邊。城西早晚都有集市,要想買新鮮蔬果,雞鴨魚肉,一般人都曉得去集市採購。飯莊和酒樓大多集中在城南,城北則是府衙以及一些大戶人家的府邸。
  
  三人出了府一路往東去,剛走沒兩步,就聽不遠處有人敲鑼,街上人群也隱隱有些騷動。喬初熏本不是愛湊熱鬧的人,拉了小桃兒的袖子就想快些繞過人群。走沒兩步,卻聽到有人高聲誦讀通告的聲音。
  
  喬初熏蹙眉朝人群中心望了一眼,果然,就見一群人圍著告示牌,木架子旁邊站著兩名捕役,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在為眾人誦念上面內容。三人站在原地聽了會兒,原來是府衙發出公告,提醒城中百姓夜晚注意緊閉門窗,尤其是女子,日落之後最好不要出門。
  
  喬初熏原想走近些看看清楚,奈何前面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便側過臉想喚小綠先走,誰知卻見對方面色凝重,看神色似是在沉思什麼。喬初熏一連叫了兩聲,他才回過神,跟著兩人往前走,卻似乎心事重重。
  
  喬初熏向後看了一眼,停下腳步,唇角噙笑看向他:「一起走罷。」
  
  小綠似是吃了一驚,連連搖頭:「不行。」
  
  喬初熏有些不解,小綠硬著頭皮支吾解釋:「公子吩咐過……要尊重喬小姐,不可放肆。」其實高翎的原話是,要把喬小姐當主子一樣對待,不可怠慢。小綠平日裡雖然有些大大咧咧,卻不是沒腦子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這話不能當著喬初熏的面講出來。
  
  喬初熏看著他,突然綻出一抹有些調皮的笑:「我前兩天就想問,為何你們的名字都那麼奇怪。你叫小綠,我記得還有幾個人,分別叫小蟻,小泥,還有小晚。」怎麼聽都和這些人不太相符啊,而且感覺還有些女氣……
  
  小綠臉色一變,笑得也有些勉強:「喬小姐識字不?」
  
  喬初熏點點頭,自然識得。
  
  小綠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悲壯表情:「公子少年時候,曾讀到一首唐詩……」
  
  喬初熏本就聰敏,心下轉了轉,將她所記得起的幾人的名字連綴起來,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旁邊小桃兒有些好奇的牽了牽她的衣袖:「初熏姐姐,怎麼了?」
  
  喬初熏邊走邊笑,怪不得她之前總覺得這些名字有些古怪。原來是把人家二十字的唐詩單獨拆開來用,又在每人一個名字,前面加了個小字。
  
  小綠咬著牙黑著臉跟在兩人身後,屈辱啊!哥兒幾個人生第一大屈辱,就是公子給取的這娘裡娘氣的名字!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喬初熏緩緩吟出這首五言絕句,又笑吟吟側過頭看了小綠一眼:「怎麼只有十三個人,剩下那七人呢?」
  
  小綠面色一黯,登時停止低咒。半晌,抬眼看向喬初熏:「還有四個在趕過來的路上。另外三個……過去了。」
  
  小桃兒「啊」了一聲,又連忙伸手摀住嘴,圓圓眼眸眨巴眨巴看著小綠,好可憐喏!
  
  喬初熏輕蹙眉心,輕聲道了句「抱歉」,思及那首唐詩,又想起了心思。
  
  三人到雜貨鋪子買了些日常用具,路過一家繡坊的時候,小桃兒突然輕輕扯了下喬初熏的袖子:「初熏姐姐,你的荷包有些舊了。」小桃兒臉頰粉粉,怯生生說道:「你要是不嫌小桃兒手藝粗糙,我,我給你縫個新的好不好?就買些彩色絲線,再找一小塊布料就行。」
  
  喬初熏愣了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荷包,又笑著看向她:「好啊。」進了繡坊,一位身穿粉裳的年輕女子很快迎上來,眼眶紅紅的,卻勉強綻出一抹笑:「姑娘想買些什麼?」
  
  喬初熏對於針黹可謂一竅不通,便側目看向小桃兒。小桃兒走到貨櫃前,仔細看了會兒,又跟先前那位女子小聲交談幾句。很快那女子取了幾隻纏好的彩色繡線出來,用紙包好,又朝兩人笑笑:「我們家的線韌性好,也不易掉色,用著好的話,以後常來啊!」
  
  喬初熏點點頭,看著那女子背過身去抹淚,抿了抿唇,終是沒說什麼。拉著小桃兒出了鋪子。
  
  三人又到城西集市買了些蔬果,一整扇小羊排,兩條鮮魚,一小袋新鮮核桃,這才回了府。
  
  多了個人,做起活來果然便利不少。喬初熏讓小桃兒洗菜擇菜,小綠在旁邊幫著收拾魚,兩人手腳都挺麻利,做活兒也細緻,喬初熏那邊淘完米做上飯,到兩人這邊一看,很是滿意。
  
  魚是做給大傢伙兒吃的,喬初熏發覺這些人都挺愛吃甜口吃食,便打算做個糖醋鯉魚。旁邊小桃兒幫著剁羊肉餡兒,小丫頭別看年紀小,力氣倒是一大把,一開始還把喬初熏嚇了一跳。心道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丫頭小胳膊瘦的跟柴火棍兒似的,倒還挺有勁兒!
  
  喬初熏在一邊擦蘿蔔絲,等調味料什麼的都做好之後,小桃兒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喬初熏把羊肉餡兒都盛到一隻小盆裡,往裡面灑了些細鹽,五香粉,黃酒以及切得細碎的香蔥和芫荽,拿著筷子開始攪拌。
  
  不一會兒,大鍋裡的水燒的滾沸,喬初熏把手洗乾淨,伸手捏了些羊肉,攢成丸子便往鍋裡一丟,小桃兒在旁邊看著直咋舌:「初熏姐姐,這樣會不會太鬆了。」她見喬初熏手上也不怎麼使勁兒,生怕羊肉丸子一進鍋便散了。
  
  喬初熏手上動作不停,一邊笑著解釋道:「不會。手勁兒太大了反而不好。汆出來的丸子容易發死,吃起來不夠鮮嫩。」
  
  小桃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看看案板上的蘿蔔絲:「蘿蔔可以放了麼?」
  
  「放吧。」喬初熏一邊往鍋裡放羊肉丸子,一邊應了聲。
  
  很快,一邊蒸鍋裡的魚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喬初熏拿著勺子攪了攪湯,讓小桃兒把魚端出來。
  
  這邊煮著汆丸子,另一邊喬初熏動作麻利的勾芡,調了個糖醋汁,往兩隻盤子裡各倒了一半,又吩咐小桃兒:「魚先端出去。飯也可以盛了。」
  
  接著就去找湯盆,盛羊肉丸子。待小桃兒和小蟻進廚房幫忙,喬初熏一邊翻著鍋炒菜,一邊偏頭示意兩人端湯:「兩盆湯,一桌上一盆。要是想喝湯,鍋裡還有。你們先吃著罷,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
  
  兩人各自端了盆羊肉丸子上桌。天氣微涼,眾人各自盛了一碗汆丸子,一邊喝湯一邊吃的熱火朝天。丸子又嫩又滑,鮮香可口,且不帶半點羊肉的腥膻,蘿蔔絲爽滑,湯又香又濃。丸子一人一小碗分完了,有人還覺得不過癮,又捧著盆到後廚盛了些湯回來與眾人分。
  
  一回來卻發現鯉魚已經去了半條,不禁大呼「欺負人!」眾人皆笑,手上筷子卻不停。小桃兒在一邊飛快的低頭扒飯,高翎和她坐一桌,見此情景不禁有些好笑:「多吃些菜。喬小姐炒的菜很好吃的。」
  
  小桃兒努力嚥下口中飯食,一手拍著小胸脯小聲答道:「謝謝高大哥,我知道。只是初熏姐姐一直在後廚忙,我想快些吃完過去幫她。」
  
  十四個人分兩桌坐,正吃的不亦樂乎,一聽這話手中筷子都微微一頓。高翎皺了皺眉,看了桌邊眾人一眼。小晚喝下半碗湯,連連點頭:「對對,這些天中午晚上,喬小姐都是給我們做完飯又忙公子的飯食……」
  
  「而且每次都是伺候公子用過飯才回後廚。」小酒在旁邊補充。
  
  小爐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又有些心虛的看向眾人:「咱們每回都把飯菜吃的精光,那喬小姐每頓飯吃什麼……」
  
  高翎眉頭緊皺盯著桌上飯食,虧他還口口聲聲跟公子保證,一定不會怠慢喬小姐……
  
  小桃兒趁這功夫已經吃完兩碗飯,伸手抹了把嘴,又朝眾人一福身:「我先走了,各位哥哥慢用。」
  
  接下來半頓飯眾人都吃的有些沉默。小晚把盤子裡的糖醋汁都倒在自己碗裡,一邊吃一邊有些含糊不清的感慨:「怎麼辦,好好吃……我本來還想給喬小姐留一口的……」
  
  一句話頓時招來眾人瞪視,你勉強留下那一口,還能吃麼!
  
  卻說喬初熏炒好兩盤子菜,讓小綠幫忙端過去之後,又開始忙景逸的晚膳。照例是一小盅粥,兩道口味清淡的小菜。
  
  爐子上一直小火燉著一小鍋羊骨湯,是從集市上回來就在熬的。這會兒已經熬出淡淡的奶白色,裡面加了枸杞子,黃芪和少量參片。將羊骨湯端下來,兌進小盅裡,粳米粥是之前便煮好的,這會兒只須稍微攪一攪,煨一下便可。
  
  趁這功夫喬初熏開始焯菜。把傍晚時候從集市買的豆腐衣,切成巴掌大的小塊,每片豆腐衣上放一些焯好的素菜,綠豆芽,筍絲以及蕈子丁等等,捲成小卷,一共捲了七隻,擺在盤子裡,中間用刀片了朵瑩白的蘿蔔花。
  
  鍋裡還蒸了些山藥泥,這會兒拿出來,用買來的模具扣出花朵形狀,上面灑了少許自己調製的桂花蜜。
  
  不消一盞茶功夫,景逸的晚膳也準備好了。喬初熏抬起手腕擦擦額頭,端著托盤往公子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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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核桃酪
  
  喬初熏服侍景逸用過晚膳,將碗筷湯盅收入托盤,放在一旁圓桌。取出手帕仔細擦了擦手,這才走回到榻邊,輕聲道:「請公子伸手出來。」
  
  景逸在榻上靠著,半閉著眸子不知在思索什麼。聽到這話緩緩睜開眼,抬了抬眉毛,卻也沒多說什麼,依言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掌,掌心朝下。
  
  喬初熏不由得彎起唇角,伸手搭上他袖口,將他手腕翻過來,擔在一旁小桌。
  
  剛探出食指和中指,手腕就被人一把鉗住,喬初熏被嚇了一跳,不禁抬頭看他。景逸狹長鳳眸閃過一絲冷凝,瞳仁漆黑幽深,似欲一窺人心:「作甚?」
  
  喬初熏不解,卻被他冰冷中帶著淡淡厭惡的神情看的心尖一顫,忙垂下眼眸輕聲回道:「號脈。」
  
  景逸則彷彿被燙著一般,飛快鬆開鉗著她手腕的手掌:「不用了。」
  
  喬初熏眉心微蹙,仍倔強站在原地:「我只是想確定公子身體該如何調養,用哪些藥材配合食物進補……」
  
  「我說了不用。」景逸略顯冷淡的截斷她的解釋,將身上毯子又往上拽了拽,重新閉上眼眸,臉也撇向另一邊:「下去罷。」
  
  喬初熏沒有抬頭,但也察覺到對方顯出的疏離態度,輕聲應了聲,倒退著走了幾步,到了圓桌邊,拿起托盤便出了屋子。
  
  低頭剛走沒兩步,差點撞上高翎。高翎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湯盅,發覺喬初熏臉色發白,不禁皺起眉,伸手欲把托盤接過來:「我來罷。」
  
  喬初熏搖搖頭,朝他微微一笑:「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後廚。你快進去罷。」
  
  高翎踟躕片刻,不知該如何開口:「喬小姐……」
  
  喬初熏朝他笑笑:「我不是什麼小姐,你叫我初熏就好。」
  
  高翎搖頭堅持:「喬小姐,剛剛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以後每天中午和晚上大伙輪流幫公子送飯,你做好了就說一聲。像現在這樣……你每天都吃不上一口熱飯,不是辦法……」
  
  喬初熏唇角微彎:「沒事。我準備飯食的時候就吃過一些,你們不用管我。」
  
  高翎嘴拙,心裡知道這樣不行,話卻說的不連貫,一時間急的汗都冒出來了。
  
  喬初熏有些俏皮的朝他眨眨眼:「行啦,改天再說。你過來不是有事要找公子麼,快進去罷,別讓公子等。」
  
  回到後廚,小桃兒已經在門口等了,忙上前把托盤接過去,一邊細聲細氣的抱怨:「初熏姐姐,你明天帶我認認地方罷。我剛才想過去幫你拿東西,都不認得路。」
  
  喬初熏笑著看她:「是我疏忽了。明兒一早帶你把府裡各處都認認。」
  
  「初熏姐姐,我剛才看了,鍋裡還有些白粥,兩塊桂花糕。」小桃兒一邊從缸裡舀了瓢涼水刷碗,一邊扭過頭看了喬初熏一眼:「我已經幫你熱過了,你趕緊吃罷。」
  
  喬初熏微微一愣,別過臉「嗯」了一聲,掀鍋蓋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個吃東西,另一個幹活兒,倒也挺有意思。小桃兒動作特別麻利,喬初熏剛喝完一碗粥,她已經把碗碟都刷乾淨了,放在一旁控水,又接著開始收拾案板各處。
  
  喬初熏將自己用過的碗筷洗好,見廚房各處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便把傍晚新買的那一袋子核桃從門邊拎進來。
  
  新打下來的核桃,還隱隱帶著一股子清新微焦的松脂味兒,買的時候,就已經讓商販幫忙去了皮子。喬初熏從門後拿了小凳和錘子過來,坐在靠近門邊的地方砸核桃。
  
  小桃兒走上前一瞧,「噗嗤」一聲就樂了。
  
  喬初熏剛砸開一個核桃,心裡正覺得美,聽到小桃兒笑出聲,忙抬頭看她:「怎了?」
  
  小桃兒伸手把喬初熏手裡的錘子拿過來,又拉著喬初熏衣袖讓她起來:「初熏姐姐你給大伙做菜煮飯就好,這種雜活兒就我來做罷。」說著,一雙圓圓的眼眨巴眨巴的看著喬初熏,唇邊還帶著甜甜笑容。
  
  喬初熏看著被砸的陷進殼子裡的核桃仁,面上微窘。她是沒怎麼做過這種事,過來這邊之後,很多事都是一點點學著做的。她從前沒點過柴火,沒炒過大鍋菜,也沒正經上過集市跟人討價還價。不過凡事都有個開頭不是麼,既然決定從頭開始,就慢慢學著做,總能做的好的。
  
  小桃兒在一旁砸核桃,喬初熏就拿了只小盆洗棗子,前兩天從集市上買的,曬乾的紅棗。喬初熏當時嘗了一個,皮薄肉厚核子小,味道也特別甘甜。今天又買到核桃,正好給公子做核桃酪。
  
  想起剛才情形,喬初熏心裡隱隱有些難過,又很快抿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不管怎麼說,人家給了她棲身之所,供她一日三餐,當初還在她最難的時候伸出援手。自己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報答景逸的恩情。他不喜歡自己,以後盡量少跟他接觸便是了。
  
  主臥那邊,高翎進了屋,把小綠下午時候在街上看到的事跟景逸說了。景逸閉著眼眸,半晌沒言語。
  
  高翎踟躕半晌,又低聲說道:「公子,喬小姐……」
  
  景逸緩緩睜開眼。高翎有些自責的垂著頭:「以後中午和晚上我和弟兄們會輪流伺候公子用膳。先前是我們疏忽了。」
  
  景逸很快明白過來高翎話中含義,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你平常多關照她一些,衣服被褥什麼的,別缺了……」
  
  高翎應了一聲,景逸又緩聲道:「她若是想走,別攔著。記得多給些銀子。」
  
  高翎猛的抬起頭:「公子——」
  
  景逸已經閉上眸子,明顯不欲多說:「就這樣罷,你也早點歇著。把小綠叫過來。」
  
  高翎踟躕片刻,終是沒說什麼,帶上門出了屋。
  
  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喬初熏便起身,見小桃兒睡得正香甜,也沒點燈。摸著黑到了當院,簡單梳洗過後,便去了後廚。
  
  頭天晚上,兩人忙了足足一個時辰,把核桃仁外面那層薄皮剝去,又把紅棗皮也都削掉,接著又將核桃搗的細碎,紅棗也碾成棗泥。留待第二天一早做朝食用。
  
  喬初熏把泡了一整宿的米空乾,倒入一隻小盆裡,拿一隻石杵搗弄,一邊搗一邊往裡加清水。一直到兩隻胳膊又酸又麻了,盆裡的米漿細滑濃稠,才取過一塊乾淨紗布,將渣滓一點點都濾出去。
  
  砂鍋裡的水燒的滾沸。喬初熏把米漿倒進去,又依次放入核桃碎和紅棗泥,拿一隻長柄湯匙緩緩攪著。
  
  小桃兒啪嗒啪嗒跑進來,抽著小鼻子往鍋裡瞧:「好香喏!初熏姐姐,你做的是什麼呀?我從來都沒見過。」
  
  喬初熏一手不停攪動著,另一手往裡舀了兩勺蜜,唇角也含著淺淺笑意:「是核桃酪。昨晚上讓你幫忙碾核桃和棗子,就是為了做這個。」
  
  小桃兒在一邊眼巴巴的瞅著:「看上去就很好喝……」
  
  不一會兒,鍋裡的漿子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小桃兒機靈的遞過兩塊布巾,又幫忙拿著湯匙。
  
  喬初熏很快把砂鍋放在一旁的長案上,放下布巾就去捏耳垂,又對著指尖連連吹了幾口氣。
  
  小桃兒牽著喬初熏的袖子到水缸邊,舀了一小瓢涼水,緩緩澆在她指尖,又有些擔心的看向她:「以後這些事還是我來罷。」
  
  接著又小心翼翼撫上喬初熏手背:「怎麼這會兒就裂口子了?」這才秋天哪,要是過些天再冷些,她可怎麼過……
  
  指尖那陣火辣辣的疼漸漸消散,喬初熏將手收回袖中,又朝她笑笑:「沒事。」
  
  小桃兒一邊幫著盛粥,端包子,一邊有些擔憂的看著喬初熏:「初熏姐姐,你肉皮嫩,這兩天少碰涼水呀。待會兒上街我陪你買盒梨花膏,專門擦手用的,手就不會總是裂口子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在分核桃酪,唇角一直勾著:「小桃兒從前用過?」
  
  小桃兒把盛包子的盤子放在托盤上,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是見隔壁家的姐姐用過。味道清甜清甜的,還有一股梨花香。」
  
  喬初熏微微一笑:「是麼。」
  
  很快高翎等也過來幫著端朝食。
  
  喬初熏將一碗白粥,一小碗核桃酪,三隻素餡兒包子,以及一小碟新醃漬好的水蘿蔔放進托盤,又看向小桃兒:「跟我走一趟罷。順便帶你認認地方。」
  
  到了門口,喬初熏輕輕扣了兩聲門,將門板推開,又把托盤遞給小桃兒。
  
  小桃兒眼睛睜得更圓了,櫻桃小嘴兒微微張開:「我?」
  
  喬初熏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嗯。」
  
  小桃兒接過托盤,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初熏姐姐……」
  
  「沒事的,我在這等著你。」喬初熏看了眼窗紙上映出的剪影,又幫小桃兒掖了掖耳邊髮絲。
  
  偏廳那邊吃的熱火朝天,眾人都沒喝過核桃酪,這一嘗可不得了。深紅微紫的色澤,細滑濃稠的口感,棗子甜,核桃香,以及米漿特有的淡淡清香融兌一處,含在嘴裡都捨不得咽。
  
  喝完核桃酪,眾人才接著吃包子,喝白粥,很快桌上飯食便被一掃而空。
  
  小桃兒進去沒片刻功夫,就空著手出來了。圓圓眼眸蒙霧,小嘴兒也緊緊抿著,一見喬初熏,蹬蹬兩步就撲進她懷裡。
  
  喬初熏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嗚……公子好凶喏!初熏姐姐,你以後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別讓我給公子送飯……我,我不想給公子送飯……」小桃兒可憐兮兮的仰起頭,「初熏姐姐,你不要趕我走,我做什麼都可以……」
  
  小傢伙幾句話說的顛三倒四,喬初熏倒是聽出大概,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好好。你先過去吃飯罷。你那份核桃酪我給你擱在蒸鍋裡了,我馬上就來。」
  
  小桃兒一顆大大的淚珠還在臉頰上掛著,一臉驚恐的看著喬初熏:「你,你還要進去?」
  
  喬初熏簡直都要被她逗笑了:「公子身體不好,我進去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桃兒怯怯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喬初熏輕聲輕腳的進了屋,就見景逸在桌邊坐著,端著蓮子碗的手顯得有些吃力,正小口小口啜著核桃酪。
  
  見到喬初熏進來,景逸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狹長鳳眸略顯慵懶的睨了她一眼,淡聲道:「怎麼又來了?」
  
  喬初熏走到跟前,見他身上仍穿著玄色中衣,只在外面披了件薄披風,頸間一直圍著的狐裘圍脖也沒戴,不禁蹙起眉心。四下看了看,把圍脖和薄毯子取了來,彎下腰幫他把毯子蓋在腿上,又把圍脖遞過去。
  
  景逸抬眼看著她,沒伸手。
  
  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簾,見他沒有動作,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景逸放下手中的蓮子碗,輕輕咳了兩聲。喬初熏咬了咬唇,低著頭上前一步,將圍脖輕輕放在他頸後,輕聲說了句「抱歉」,輕巧的將他頭髮撩起,又將圍脖上的錦帶繫好。
  
  如墨修眉微挑:「為何要說抱歉?」
  
  喬初熏已經退回之前站的位置,唇角輕輕彎起,嗓音卻帶了一絲顫:「我知道公子不喜與人接觸。」
  
  景逸像是聽到什麼格外有趣的事,嗤笑一聲,手一拽就把人拉進自己懷裡。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雙杏子眼睜得大大的看他,這人怎麼……
  
  景逸雖是仰著臉看人,卻依舊氣勢迫人,不帶半點血色的唇有些輕浮的勾著,低沉嗓音卻透著幾許寒涼:「是一般人不敢與我接觸才對。」
  
  喬初熏身體微僵,半晌,芙蓉花般的唇瓣輕輕蠕動:「你不是那樣的人。」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哪樣的人?」
  
  喬初熏抿了抿唇,盈盈杏眼與他對視:「眾人口中的趙祁趙小侯爺,你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景逸鬆開環住她腰身的手臂,唇畔的笑也有些嘲諷:「你才認識我幾天!」
  
  喬初熏退開兩步,將桌上的粥碗和包子重新放回托盤:「已經涼了,我去盛些熱的來。」
  
  走出幾步,喬初熏微微側過頭,仍舊沒抬眸:「會喜歡那首詩的人,不會是什麼壞人。」
  
  喬初熏認識這人是不久,卻在很早就發覺,這人與眾人傳言中那個弒殺父兄,殘戾暴虐,野心勃勃的小侯爺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本就是自怡自樂,與世無爭的心境。少年大多心高氣傲,會嚮往馳騁疆場,喜歡俠士,卻極少有人會在那般年紀喜歡這種意境恬淡的詩作。懂得欣賞的,必是少時就歷經風霜,嚮往自在悠然生活的人。
  
  景逸微微一愣,唇瓣的弧度漸漸淡卻,徒留一抹只有自己嘗到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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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蟹釀橙
  
  這天晌午剛過,大門外有人叫賣螃蟹。
  
  小爐端著小桃兒送過來的茶湯,笑呵呵蹭到後院:「喬小姐,門口賣螃蟹哪!」
  
  喬初熏正在做酒釀,一聽這話不由得抬頭笑道:「想吃螃蟹了?」
  
  小爐連連點頭:「大伙都可愛吃螃蟹了!從前每年上秋了,咱們都三天兩頭去館子裡吃螃蟹,什麼醉蟹,清蒸蟹,薑蔥蟹……從前公子最喜歡吃蟹釀橙……」最後一個橙字剛說完,小爐立刻顯得有些懊惱,低頭喝了口茶湯堵嘴。
  
  喬初熏微微一笑:「公子身子畏寒,不好吃螃蟹的。」
  
  小爐胡亂點點頭,端著碗轉身就要走。喬初熏卻跟著站起身:「我跟你一塊過去。」
  
  小爐有些驚訝的轉臉,喬初熏笑著看他:「既然大伙都喜歡吃,就做一些。反正我還沒準備晚飯,來得及的。」
  
  說完,便叫上小桃兒去前門挑螃蟹。到門外一瞅,螃蟹果然特別新鮮,個個油亮壯實,膏肥脂滿。喬初熏按著人頭買了一大筐,這兩天另外那四個侍衛也過來了,加上高翎、小桃兒還有她自己,剛好一共二十個人。
  
  喬初熏又給小桃兒一些銀子,讓她上街買兩隻橙子回來,再來兩罈子上好的女兒紅。螃蟹大寒,味道雖然鮮美,但一個吃不好極容易傷食,須得配些黃酒為宜。小爐自告奮勇幫忙拎酒,也跟著一塊去了。
  
  小綠幫著把一筐螃蟹抬到後廚,見喬初熏似是有些打怵,便又招呼過來兩個人,跟喬初熏要了些細繩。站在當院就著井水把螃蟹洗乾淨,一邊手腳麻利的把螃蟹綁好。
  
  喬初熏在旁邊看了會兒,也摸出門道,剛伸手要捉一隻試試,立刻被小泥給攔住了。另外兩人也都出言勸阻,直說不讓他做這些粗活。喬初熏只能又坐回梧桐樹下,繼續封酒罈。
  
  那日小桃兒給景逸送過一回早膳,中午又是高翎給送的飯,到了傍晚景逸就把高翎叫到屋裡,說以後喬小姐和他一起用膳就好。這樣既不用麻煩大家,喬初熏也能吃得好,可謂一舉兩得。
  
  高翎聽了別提多高興了,他家公子活了二十五載,可頭一回主動親近一個姑娘家!再加上大夥兒還都挺喜歡喬初熏的,對於兩人之間多些互動可謂樂見其成。
  
  當事人卻反倒沒想那麼多。景逸是素來不喜生人近身,又不想讓高翎他們再因為自己吃飯的事受累,再加上喬初熏進退得宜,也不似從前他認識的那些女孩兒家那麼多話,所以才願意讓她跟著一塊用膳。
  
  喬初熏初時聽了確實有些吃驚,後來倒也坦然了。小桃兒似乎還挺怕景逸,剩下那些人雖然身手不錯,對於伺候人卻手生的很。而且她現在做什麼,怎麼做,不過是景逸一句話的事兒,如今不過是讓她同桌吃飯,倒也不算為難人。
  
  因為是頭回做螃蟹,喬初熏便做了最簡單的清蒸。一大筐螃蟹,整整放了兩隻蒸鍋,小桃兒把柴火填的足足的,坐在一邊拿著小蒲扇扇風。
  
  喬初熏打算做幾道味道清淡的拌菜,再來一鍋蟹元湯,主食是白菜餡兒的大包子,晚飯就齊活了。將需要用到的蔬菜在一旁案上擺好,留待小桃兒一會兒擇洗,喬初熏便開始洗橙子。
  
  那日景逸將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她突然發覺,這人身上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寒涼,手臂力道也不像久臥病榻之人。可氣息確實略顯短促,面色也蒼白的厲害。
  
  她後來私底下問過高翎,確認景逸是會武的,再加上從小浸淫各類醫書,喬初熏琢磨著,這人先前應是受過重創,當時失血過多,傷到了元氣,不過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嚴重。
  
  她不明白景逸為何要裝出痼疾纏身病入膏肓的樣子,卻也知曉這人該是有不少難言之隱。況且,她只需好好準備一日三餐,幫著景逸慢慢調理身子,其餘的事,不是她一個外人能管的。
  
  知曉了景逸身體情況之後,喬初熏做飯時也大膽了些,而且也不似從前那般一味幫他進補。本來麼,人參靈芝這類的東西,都是大補之物,身體若不是極端虛弱,還是少吃為宜。不然好好的人,沒病都能吃出毛病來!
  
  如此想著,喬初熏將橙子切開一個口,用勺子將裡面的橙肉剜出一些,留下手指寬窄的橙肉,接著又把處理乾淨的蟹肉蟹膏塞進去,蓋上之前切下來的果蒂。又將兩隻橙子放入一隻燒熱的小甑,往裡面倒了些甜醋和米酒,只放了少許鹽,又覆上蓋子小火燉著。
  
  小桃兒在一邊把蔬菜都摘好,洗乾淨,將手上的水漬往小圍裙上擦擦,又湊到喬初熏跟前,有些神秘的說道:「初熏姐姐,你猜我今天和小爐哥哥上街時,聽說什麼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輕輕攪了攪鍋裡的白粥,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什麼?」
  
  小桃兒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嚴肅的說道:「哎初熏姐姐你別笑麼!這事不好笑的。」
  
  「今天我和小爐哥哥去一家酒坊買酒呀,就聽到簾子後頭有人在哭,還有男子的聲音在旁邊安慰著……後來我們聽店裡的小二哥說,他家老闆的閨女,一個多月前失蹤了,結果今天清早衙門來了人,說讓他們去認屍體……」小桃兒說著,又扁了扁小嘴兒,眼睛也有些亮晶晶的,「哎,那位夫人哭的可淒慘了,店裡的人都在罵,不知道是什麼人那麼缺德……」
  
  喬初熏將鍋蓋翹起來,留了一條縫,又走到案板前切菜,面色也有些凝重:「你說那酒坊老闆去衙門認屍,確定是他家姑娘麼?」
  
  小桃兒點點頭:「確定了!」說著話,一雙小手又在圍裙上蹭啊蹭的,低頭道:「聽說死的好慘的……」
  
  喬初熏一邊切菜,一邊想著心思。前些天在街上看到官府貼出告示,讓女子傍晚之後不要出門,即便出門也最好有人陪同,緣是為了這個麼?當初雖然覺得有些怪異,倒也沒多想……
  
  很快,幾道清爽小菜都拌好了,喬初熏又調了吃螃蟹有的薑醋汁。門口站著一堆人,眼巴巴望著那兩隻大蒸鍋嚥口水,卻沒人敢上前催促。喬初熏讓小桃兒把蓋子掀開,可以端螃蟹了。又把案板上幾隻盤子遞給等在門口的眾人:「今天做的是清蒸的。這個月正是吃蟹的時候,你們若是喜歡,往後咱們多做幾回……」
  
  小晚端著一小盆蒸熟的螃蟹,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喬小姐,我們先過去了!」眾人都幫著端盤子拿碗,小俏兒和小來一人端著一盆蟹元湯,走在最後頭。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把小甑從爐子上端下來,也沒打開,下面墊只盤子,直接放在托盤上。接著又盛了兩碗粥,兩小碗蟹元湯,兩小碟素涼菜,以及一小壺燙好的女兒紅,最後又撿了兩隻素餡兒包子。
  
  往起一端,還滿沉的!喬初熏彎起唇角,幸好這些日子也幹了不少活,臂力也練出來一些,不然就這些東西,過去還真端不動……
  
  走到臥房門口,發覺門板已經留了條縫,方便人推開。喬初熏端著托盤繞過屏風,卻見景逸正站在自己面前,嚇得她手臂一抖,眼看著托盤一傾,吃食都要灑出來。
  
  景逸一手扶上她一側手臂,另一手直接托住托盤底部,上面的幾隻小碗晃了晃,倒沒溢出一點來。景逸索性將整只托盤接過來,緩步走到桌邊,放下東西,又側身看向愣愣站在原地的喬初熏:「怎麼不過來?」
  
  喬初熏忙垂下眼,應了一聲,走上前幫忙端東西。
  
  景逸略顯慵懶的坐在鋪著軟墊的花梨木交椅上,身上披著絳紫色的薄披風,如墨長髮披散身後,面色蒼白依舊,卻襯得一雙眸子愈加幽深,黑漆漆的彷彿能倒映出深濃的紫色,眸色流轉間讓人幾乎不敢正視。這人樣貌原就生的漂亮,這會兒因著身上衣衫色彩濃澧,更顯出幾分攝人心魂的妖異來,氣質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凝。
  
  喬初熏將小甑端到他面前,掀開蓋子,手上捏著布巾要幫他把橙子取出來。景逸瞥見她手上傷痕,抬手拽她手裡的布巾:「去關門。」
  
  喬初熏愣了一下,忙鬆開手,快步繞過屏風將門板掩好。走回來的時候,就見那人一手執著湯匙喝湯,另一手拿著筷子嘗那蟹釀橙,平日裡氣質冷厲的男子,這會兒反倒像個孩童般,看面上神情,似也格外愉悅。
  
  屋子裡放著兩隻燈架,一隻在圓桌邊,另一隻在榻旁,四角也放置著八角紗燈,因此整個屋子格外亮堂。喬初熏唇角彎彎在他對面坐下,拿起湯匙開始喝湯。
  
  蟹元湯裡面放了蟹肉,香菇,棗子,筍絲,切成絲的豆腐衣,以及切得細碎的薑末和香蔥,嘗來清甜可口,喝一碗下肚,胃裡頓時暖烘烘的。
  
  兩道小菜一甜一鹹,口感爽脆,配著白粥以及包子吃剛好。
  
  景逸正嘗著蟹釀橙,蟹肉鮮香,橙肉清甜,還隱隱帶著烏醋的酸,米酒的醇,再配一口溫熱的女兒紅,景逸不禁微微瞇起眼,好久沒吃這麼順口了……
  
  吃過一隻,景逸又打開第二隻橙子上的蓋子,捧著小甑就要給喬初熏遞過去,卻被她搖頭拒絕了。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你不喜歡吃?」
  
  喬初熏微微一笑:「我不太吃得慣蟹子的味道。」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那我就不客氣了。」
  
  喬初熏嚥下一口白粥,唇角噙笑:「吃罷。」她知道景逸身子仍有些畏寒,所以每隻橙子留下的橙肉較多,蟹肉卻擱的偏少,再加上蟹元湯和黃酒的功用,景逸吃兩隻蟹釀橙也無大礙。
  
  景逸吃過蟹釀橙,一小碗蟹元湯也下了肚。這會兒一邊啜著酒,一邊就著小菜吃包子。喬初熏見他比從前吃的多了不少,心裡也很高興,又多少覺得無奈。從前自己以為他身體虛寒,膳食上多以湯粥為主,外加一兩道味道清淡的小菜,雖然滋補的很,卻明顯不對這人的口味,他卻從來不說,偶爾還讚自己的手藝好。
  
  景逸吃的胃口大開,見喬初熏喝下白粥就停了筷,也不碰那包子,就問:「不吃了?」
  
  喬初熏這邊廂想著心思,便垂著眼簾點點頭,其實也沒聽進去他到底問的什麼。
  
  景逸夾起包子咬了一口,漆黑幽深的眼眸滑過一絲笑意:「明天還給我做蟹釀橙好不?」
  
  喬初熏繼續點了點頭,又突然覺得不對勁,下意識的抬眼,正望進那人略含謔意的鳳眸。憶起這人之前說的話,喬初熏慌忙搖頭:「不行。你身子虛,不能天天吃蟹。」
  
  景逸差點被包子噎著,端起酒盞飲了口酒液,強壓下那陣笑意,唇角卻不自覺的微微勾起:「我身子虛?」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喬初熏卻渾然不覺自己話中歧義,一臉正色道:「你現在還有些虛,又畏寒,蟹是大寒之物,不宜多食。」
  
  景逸真要被她逗笑了,鳳眸別有深意的看了她許久,喬初熏也格外認真的與他對視。
  
  末了還是景逸先敗下陣來,繼續埋頭吃包子,這丫頭,明顯是什麼都不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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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丁香煨梨
  
  喬初熏將桌上碗碟都收拾好,剛端著走到門邊,就見小桃兒已經站在外面,伸手將托盤接過來,又抿出一朵甜甜的笑:「後廚都收拾好了,我也沒什麼事情好做,就想著過來幫初熏姐姐端東西……」
  
  喬初熏也沒推辭,轉身把門掩上,就跟著小桃兒一塊回了後面院子。剛進院子,就聽見砸東西的辟啪脆響,定睛一看,就見小晚和小綠正蹲在當院,一個砸核桃,另一個有些笨手笨腳的剝核桃仁。
  
  喬初熏微微一愣,側臉看向小桃兒。小桃兒卻連連擺手:「我沒有讓兩位哥哥來幫忙呀!只是,只是剛剛吃飯的時候,大家都說那個核桃酪好吃,我就跟他們說,那個做起來好麻煩的,要剝核桃仁,要削棗子皮,還要把東西都磨碎,初熏姐姐還要一大清早起來搗米漿……」
  
  喬初熏聞言露出一抹笑容,摸了摸小桃兒的小腦袋瓜:「我沒有怨你的意思……」說著,又轉而看向那兩人,「快起來吧,這些事我們來做便好……」
  
  小綠伸手抹了把臉,笑得有些靦腆:「沒事。反正我們也都閒著沒事做。而且這種粗活,姑娘家做起來也挺吃力的……」
  
  小晚又砸開一個核桃,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就是!我們十多個人都是吃貨,平日裡就知道找好東西吃,要不是小姑娘說,我們還真不知道那一缽核桃酪做起來那麼麻煩。」
  
  小桃兒把東西放在案板,也出來細聲細氣的搭腔:「初熏姐姐你就別跟大家客氣啦!兩位哥哥都是自願幫忙的,而且就幫咱們砸些核桃,這樣咱們做起來也能快些。」說著,拿著一隻小盆子放到小綠面前,換走之前盛的滿登登的小盆,又給兩人拿來兩隻小凳,讓他們坐著好省些力氣。
  
  喬初熏笑著朝兩人道了聲謝,進到廚房,從爐子上端了那隻小鍋放在一旁長案,又找了三隻蓮子碗。
  
  打開鍋蓋,鍋裡頓時蒸騰起一股白霧,帶著淡淡的清甜味道。喬初熏拿過長柄湯匙往每隻碗裡盛了兩勺,又分別點了些槐花蜜,用小勺攪了攪。遂端出去給三人嘗。
  
  三人各自端了一碗,小桃兒執起小勺輕輕吹著,一邊抽抽小鼻子:「好香啊!怎麼好像在哪聞過這個味道……」
  
  小晚和小綠則壓根沒用勺子,端起來就啜了一口,小晚咂咂嘴,看了眼綠瑩瑩小碗裡的微白湯汁,又抬眼看向喬初熏:「喬小姐,是什麼啊?清甜清甜的,喝下去感覺喉嚨好舒服!」
  
  小綠則連著喝了好幾口,一邊笑著看了一手還拿著錘子的某人:「笨蛋!喬小姐,是雪梨湯吧?」
  
  喬初熏淺笑著點點頭:「這往後天也燥了,熬些雪梨湯給你們,既潤嗓子,對心肺也有好處。」
  
  因為是將雪梨攪碎了再放進鍋裡煮,裡面又加了少許麥門冬以及蘆根,出鍋後又點了些蜂蜜,因此喝起來味道清甜潤口,從嗓子一路舒服到胃腹,感覺特別滋潤。三人美滋滋的喝完,又接著幹活。小桃兒端著小碗以及之前那隻小盆子進了廚房,幫著把鍋裡的雪梨汁都盛出來,準備待會兒拿過去給大伙喝。
  
  喬初熏則把之前吩咐小桃兒放進蒸鍋裡的梨子端出來,小心放入一隻小盅,又端著托盤往景逸房間去了。
  
  到了門口,就聽裡面傳來喁喁低語,因為嗓音壓的很低,聽不大真切具體說的什麼。喬初熏輕輕叩了兩聲門板,裡面說話聲戛然而止。
  
  喬初熏又揚高嗓音道:「公子,是我。」
  
  門內傳來撥開閂子的聲音,開門的是小爐。喬初熏輕聲道謝,進到房間才發現,高翎也在。景逸正靠在榻上,眉間神色似是有些凝重。
  
  喬初熏將手中托盤放到榻邊的小桌上,掀開蓋子,又遞過一雙銀質筷子。
  
  景逸坐起些身子,往小盅裡看了一眼,又抬起一邊眉毛。
  
  喬初熏一直未抬眼,瞧見景逸手上沒有動作,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解釋,又遞過一隻小勺,輕聲說道:「梨子裡加了川貝母,還有少許冰糖。可能味道略有些苦,不過對你身子有好處。」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拿筷子輕觸梨子,就見梨肉已經蒸的酥軟。夾起一塊送入口中,味道確實有些苦澀,但又含有梨子本身的清甜味道,再加上喬初熏擱的冰糖恰到好處,倒也不那麼難入口。
  
  小爐和高翎都候在一旁,身子站得筆直,下頜微收,面帶恭謹,一語不發。
  
  景逸慢慢吃著,又抬眸看了那兩人一眼:「先下去罷。這些天注意加強府內守備,尤其是入夜。其餘的事,明天白日再說。」
  
  高翎和小爐齊聲稱是,跟景逸行了禮,便下去了。
  
  景逸又夾了一口梨肉緩緩咀嚼,一邊抬眼看向垂眸站在一旁的喬初熏。
  
  喬初熏初時不覺,在心裡琢磨著第二日三餐菜譜。後來漸漸察覺那兩道視線似與往常不同,便抬起眼眸看了過去。
  
  景逸這會兒已將整只梨子吃完,唇角一直有些玩味的勾著,見喬初熏終於抬眼,便朝她露出一抹有些耍賴的笑,眉尖也輕輕蹙著:「好苦……」
  
  喬初熏微微一愣,心說難道是冰糖和川貝母的比重不對?按理不該太苦才是啊!
  
  景逸唇角輕揚,又接著道:「有糖麼?」
  
  喬初熏輕輕搖頭,一雙水杏眸子也透出淡淡困惑,先前做過的幾例補品裡,比這苦澀的藥味重的也有,怎從未見他說要吃糖……
  
  景逸輕輕吸了口氣,狹長鳳眸一直盯著她:「過來。」
  
  喬初熏雖有不解,還是聽話的走上前。
  
  景逸略略揚起面龐,鳳眸裡透出淡淡笑意:「有雪梨湯為何不給我喝?」
  
  喬初熏一噎,水杏眼眸也睜的大大的,這人什麼鼻子!
  
  景逸瞧見她那副表情,就覺得可樂,嗓音微啞,緩緩道:「你身上,有蜜糖的味道。」
  
  喬初熏聽著這話,不知怎的就覺有些耳熱,卻又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便輕聲解釋:「那雪梨汁,是熬給大伙喝的。盛出來之後,我又放了些槐花蜜。我不知道你會想喝……」
  
  鳳眸裡透出淺淺笑意,景逸勾著唇角看她:「現在知道了?」
  
  喬初熏咬唇,有些為難的看他:「只熬了一小鍋,小桃兒已經分給大家喝了。」言下之意,根本沒做他的份兒。
  
  景逸卻沒有想像中的動怒,只淡淡說道:「床頭那有一隻白玉小匣,你取來給我。」
  
  喬初熏點點頭,從脅下拿過帕子擦擦手,走到床邊才發現,那玉匣放的極靠裡面,貼近牆壁的位置,若是不上到床上,根本夠不著。
  
  正站在床邊兩廂為難,就聽身後那人緩聲道:「發什麼呆?快取過來。」
  
  喬初熏心性實在,見景逸催得急,只能轉過身看他,輕聲解釋道:「我衣裳不乾淨,不好坐在公子床上。」
  
  她從到了這,身上就一直是那件出了汴京城後在路上買的緋色長裙。前些日子天氣好的時候,晚上入睡前洗了,晾在當院,第二天一早便能幹。可眼下天氣漸寒,這衣裳已經有六七日未曾換洗,她每天都在廚房打轉,到了街上也大多往集市裡鑽,不是拎東西便是洗菜做飯的,想不髒都難。
  
  景逸嗤笑一聲,單手撐著額角,漆黑眼瞳光澤閃爍:「哪那麼多規矩!我不介意。」
  
  喬初熏只能又轉回身,提起裙裾,側身坐在景逸床邊,動作迅速的將那隻玉匣捧過來,又飛快起身,快步走到景逸面前,雙手舉著匣子遞過去。
  
  景逸卻未伸手去接,只低聲道:「打開。」
  
  喬初熏只能把匣子調轉過來對著自己,一手托著,一手拈起上面的精緻銀鏈,輕輕一拽,匣子應聲開啟。
  
  「裡面有個碧色小瓶,拿出來。」景逸在一旁緩聲說道。
  
  喬初熏依言將小瓶取出,又抬起眼眸,有些無措的看著景逸。
  
  景逸卻一直唇角輕勾,似是心情很好:「藥瓶你拿著,匣子放在桌上便好。」
  
  喬初熏將白玉匣子闔上,鏈子掛好,又小心翼翼放置在榻邊的小桌。打開瓶塞,輕輕嗅了嗅,喬初熏有些驚訝的看他。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示意她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喬初熏輕輕搖頭,又將瓶塞蓋回去:「這藥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景逸眸色微冷,嗓音也顯出些許不悅:「不要扔了便是。」
  
  杏眸露出些許訝異,喬初熏又很快抿出一抹微笑:「公子莫氣。我收下便是,多謝公子美意。」
  
  景逸似是對這般客套言語有些不滿,眉心輕攏,卻也沒再挑剔什麼。看了眼桌上白瓷小盅,唇邊又透出淺笑:「往後若再做這個,記得準備些糖。」
  
  喬初熏乖巧的應了一聲,景逸又淡淡加了一句:「不要外面買的。」
  
  喬初熏粉唇微張,又抿唇微笑應道:「好。」
  
  ……
  
  第二日過了晌午,高翎端著一隻小盅進了屋。打開盅蓋,撲鼻送來一股子誘人芳香,有梨子的清甜味道,還摻雜著一抹濃甜的丁香花的味道。
  
  景逸看了眼削掉外皮的梨子,梨肉雪白細嫩,形狀圓潤,拿起筷子夾開一看,就見裡面埋著十餘朵淡紫色的小花兒,四瓣細小花瓣,在雪色梨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濃澧。
  
  高翎在一旁沉聲說道:「喬小姐說讓公子趁熱吃,這道丁香煨梨是溫補佳品,主治氣虛身寒,極對公子症狀。」說著,又把扣著一隻小碟的蓮子碗端的近些,「喬小姐還說,公子若是不喜丁香味道,可以吃過之後用這雪梨汁漱口。」
  
  景逸拿著筷子沒動,盯著梨肉上那妍紫色的小花,略顯慵懶的嗓音聽不出喜怒:「她人呢?」
  
  高翎眼中透出淡淡笑意,沉聲解釋道:「說是出去採購些食材,晚上回來給大伙加餐。」
  
  景逸輕哼一聲,似有不悅:「你們加餐加的還不夠多?」每日不是羊肉丸子就是蔥燒排骨的,簡直比他這主子吃的還滋潤!
  
  高翎強忍笑意,接著說道:「我聽小桃兒說,喬小姐主要是去城東的鋪子買幾樣比較特殊的東西,說是要給大伙做松子糖吃。」
  
  景逸唇角不自覺的微微彎起,拿著筷子夾了一口梨肉送入口中,梨肉軟爛,丁香花的味道很是別緻,配以清甜潤口的雪梨汁,一隻梨子吃完,不僅胃腹熨帖,而且齒頰生香,讓人心情很是愉悅。
  
  景逸嚥下最後一口雪梨汁,拿起帕子擦擦嘴角:「去城裡最好的布莊,給大伙每人做兩套秋冬穿的衣裳。靴子什麼的也都一起置辦了。」
  
  高翎沉聲應下,景逸伸指輕輕摩挲著蓮子碗溫潤外壁,又緩聲說道:「問問小桃兒,她穿衣的尺寸,還有對顏色款式的喜惡,多做幾件,料子選暖和厚實的……」
  
  高翎抑制不住的彎起唇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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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松子雞
  
  傍晚兩人回來的時候,喬初熏手上的小挎籃塞得滿滿登登,旁邊小綠拎著兩隻肥嘟嘟的母雞,一大扇豬排骨,以及兩小袋子新鮮蔬果。
  
  小綠將東西一路送到後廚,又見沒什麼需要幫忙的,這才離開。
  
  小桃兒在一旁正淘著米,見到喬初熏甜甜一笑,圓圓眼眸閃過一抹亮光。喬初熏放下東西,將籃子裡的小紙包按類別放入斗櫃,又有些奇怪的瞟了小桃兒一眼:「怎麼了?」
  
  小桃兒將米淘好,倒進一旁放好水的鍋裡,唇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沒什麼……」
  
  喬初熏被她笑的有些發毛:「到底怎麼了?」
  
  小桃兒把鍋蓋蓋上,又蹦蹦噠噠走到喬初熏身邊:「初熏姐姐,今晚上吃什麼啊?」
  
  喬初熏打開一隻小紙包,將裡面的東西倒入一隻小盆,唇角彎彎:「松子。」
  
  小桃兒俏臉兒一垮,嘟著小嘴兒說道:「松子?松子有什麼好吃的呀!我還以為有雞肉吃了呢……」
  
  喬初熏抿唇一笑:「是呀,做松子雞給你吃。」
  
  小桃兒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松子雞!一聽就好香好香的感覺喏……初熏姐姐手藝特別好,做的菜不禁味道好,還儘是她沒吃過的,這些天饞得她一日三餐盼著開飯,月底那兩天假都不想回家了!
  
  喬初熏笑著催她:「別在這圍著我轉,過去洗菜。不然一會兒雞肉做得了大家沒菜吃。」
  
  小桃兒「哎」了一聲,趕緊過去開始洗菜擇菜。
  
  喬初熏把松子泡上,又打開蒸鍋,拿著筷子輕輕戳了戳,已經熟了。之前出門前吩咐小桃兒幫著看火,鍋裡蒸上豆沙包。喬初熏把蒸鍋端下來,放在一旁案上,又盛出一個端給小桃兒:「先吃罷,吃完了再幹活。」小丫頭年紀小,本就是愛吃零嘴兒的年紀,偏卻生的乖巧性子,廚房每次做得什麼好吃的,從來都不跟自己要,乖乖等著跟大夥兒一塊吃。
  
  喬初熏拿給她的是一隻捏成小豬形狀的,小桃兒笑得大眼彎成月牙,張開小嘴兒咬了一口,一邊吸著氣一邊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道:「唔!好甜,豆沙好細,好吃……」
  
  喬初熏笑笑睨了她一眼,把鍋蓋蓋好,開始準備大伙的晚飯。
  
  給大伙準備的是松子雞,豆腐熬白菜,拌豇豆,清雞湯,豆沙包,以及米飯,鍋裡還熬了些白粥。
  
  軟炸松子雞的時候,喬初熏特意炸了一小鍋油鹽都放的少些的,是做給景逸的。知道景逸身體的真實狀況後,喬初熏給他準備膳食時也放開些手腳。又熬了一小盅粳米粥,裡面兌了些清雞湯,又放入枸杞子,山藥粒以及筍絲。接著又快速拌了一小碟從前做過的山家三脆。
  
  有小桃兒在一旁幫忙,晚膳很快準備好了。
  
  喬初熏端著托盤進到景逸房間,就見他如同前一晚,正在屏風後面,一見自己,便伸手接過托盤,逕自往桌邊走去。喬初熏忙折回去把房門掩好。
  
  景逸打開覆在盤子上的碗碟,一見裡面有一盤子炸食,不禁抬了抬眉,勾起唇角看向喬初熏:「松子味兒。」
  
  喬初熏微微一笑,拿起公箸夾了塊炸好的松子雞送到景逸碗裡:「也不完全算炸食。先過一遍油,接著又放入砂鍋裡悶,最後又澆了一層芡汁。給你做的比較清淡,少油少鹽,對身體復原有益。」
  
  景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夾起來咬了一口,緩緩嚼著:「有雞肉,還有豬肉。松子的味道很香。」
  
  吃完一塊,正瞧見喬初熏挪開一直覆著的盤子,裡面放著四五隻小豬形狀的豆沙包,不禁勾起唇角,夾起一隻咬了一大口。
  
  喬初熏見他吃的滿意,便低下頭喝粥。
  
  景逸見她低頭吃飯,不再理自己,嘴裡甜甜的豆沙不禁有些失了味道。緩緩嚥下口中吃食,景逸又夾了一塊松子雞,上面澆著的芡汁鮮甜微酸,略帶一點點鹹,配著炸的外酥裡嫩的肉蓉,吃起來格外可口,且不會油膩。
  
  口中咀嚼著美味吃食,唇角有些慵懶的彎起:「為何是小豬形狀的?」
  
  喬初熏剛夾起一隻豆沙包,聽了這話不禁抬眸,微愣後又垂下眼簾,輕聲答道:「我沒細想過。公子若是喜歡別的形狀的,我下回再做便是。」
  
  漆黑眼眸閃過一絲笑意,景逸似乎十分滿意的「嗯」了一聲,嗓音微啞:「做小白兔形狀的。」
  
  喬初熏也沒抬眸,只乖巧的點點頭。誰知那人又語帶笑意接了一句:「比較像你。」
  
  喬初熏粉唇微張,水杏眼眸大睜,傻愣愣抬頭看人,他,他怎麼這般講話……
  
  景逸修眉輕揚,蒼白俊顏浮上淺淺笑意:「怎麼?」
  
  喬初熏臉頰微熱,輕聲辯解:「我不是兔子。」
  
  景逸溢出一聲輕笑,狹長眼眸微微瞇起,染上淡淡水光的唇瓣微彎:「那天你連滾帶爬進了我的轎子,眼睛睜得很大,還紅彤彤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緊咬著唇就是不肯講話。在我看來,就像一隻小兔子。」
  
  喬初熏臉頰微粉,有些彆扭的看向一邊:「那天,那天情況非同尋常……」否則她也不會像個瘋婦,魯莽放肆的往人家轎子裡鑽。
  
  景逸喝下一口粥,又很是悠然的點了點頭:「是很非同尋常。我坐轎子坐了二十餘載,頭一回碰見有人能輕鬆越過高翎以及那十多個人,直接進到我轎子裡來。」
  
  喬初熏面上更窘,擱在裙子上的手緊緊攥著布料,臉頰漸漸染上飛霞,一雙眼也蒙上薄霧。她活了十八載,也是頭一回做這般大膽的事……他怎麼,就揪著這件事不放了呢……
  
  景逸見再說下去那人怕是要哭了,不禁有些好笑,拿起筷子夾了塊松子雞送到她碗裡,低聲道:「不說了,快吃飯罷。」
  
  喬初熏輕輕應了一聲,又道過謝,埋頭靜靜喝粥。
  
  景逸見她半晌也不抬頭,臉上紅暈一直不曾消褪,心間也浮上淡淡悔意,原是想逗她說些話,不要總埋著頭吃飯。現在看來,剛才那玩笑倒是開的有些過了……
  
  用過晚膳,喬初熏站在桌旁收拾碗筷。景逸看了眼她雙手,又抬眸看向一直垂著眼簾的俏人兒:「用過藥了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答道:「用過了,很有效果。謝謝。」
  
  景逸唇角輕揚,又緩聲說道:「以後那些雜活就讓他們去做,你只管做飯便好。」原本十分漂亮的一雙素手,手背上裂了不少口子,纖長食指也微微有些紅腫。頭天晚上給她的那瓶藥,原是宮中妃嬪保養肌膚用的,裡面加了不少潤澤肌膚的成分,味道也不會太重,反倒有一股淡淡藥香,很適合她用。
  
  心裡想著,話已經慢悠悠出了口:「你身上,有一股藥香味,很好聞……」淡淡的清香,還蘊藉絲絲苦意,好像有木蓮和白芷的味道罷,其餘的便聞不出來了。
  
  喬初熏微微一愣,復又抿出一朵笑:「是我自己做的香囊。」
  
  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似是覺得十分有趣:「給我看看可好?」
  
  喬初熏將桌上碗筷都收拾妥當,又拿過手帕擦了擦手,從腰側取下一隻石榴形狀的暗紅色香囊,垂著眼遞了過去:「很舊了……」
  
  景逸卻滿不在意的模樣,接過來放到鼻端輕輕嗅了嗅,勾起唇角看她:「改天給我也縫一個罷。」
  
  喬初熏心尖一顫,猛地抬起頭,卻見景逸正似笑非笑看著她。攤開的手掌中放著自己的香囊,一邊眉毛微微揚起,那神情分明是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
  
  喬初熏又垂下眼,將自己的香囊取回來,一邊輕聲解釋道:「我不會縫香囊。我只懂得調配香囊裡面的材料。」
  
  看著她將香囊寶貝似地放回腰間,景逸瞇了瞇狹長鳳眸:「那這個是誰買給你的?」
  
  喬初熏仍未抬眸,只抿出一抹很是留戀的笑:「是一位故人……」做給她的。
  
  景逸輕哼一聲,有些執拗的抿起唇角。修長手指略顯煩躁的敲了敲桌沿,索性耍起了小侯爺脾氣:「我不要外面買的。」
  
  喬初熏有些為難的抿了抿唇,可她真的沒做過針黹活計,勉強縫出來的話,怕是見不得人罷……抬眼飛快瞟了一眼景逸側臉,見那人蒼白俊顏似有不悅,眉尖也微微擰著,心下雖覺無奈,卻也只能輕輕道了聲「好」。
  
  喬初熏端起托盤,低垂眼簾輕聲道:「公子莫氣,我這就回去做。不過,可能要等上幾天……」回去跟小桃兒學上幾日,應該能做出個樣式簡單的。
  
  景逸轉過臉來,正瞥見她那一臉受氣小媳婦的神情,心中不覺好笑,面上仍端的淡然:「嗯,不急。你慢慢做,做個好看些的。」
  
  白皙眉心微蹙,喬初熏應了一聲,端著托盤轉身往外走,一邊有些苦惱的咬著唇,還要好看些的……
  
  回到後廚,小桃兒已經按照她之前吩咐的,把松子和玫瑰花瓣都備好,鍋也燒熱了。喬初熏將碗筷放下,開始著手熬糖漿。
  
  手執長柄湯匙緩緩攪著鍋裡琥珀色的糖漿,喬初熏咬了咬唇,又偏頭看向坐在小凳上正忙著洗碗的小桃兒:「小桃兒,你能教我縫香囊麼?」
  
  之前小桃兒幫她縫了個緋紅色的荷包,針腳縫的細密,樣式也挺別緻,掛在腰間和自己衣裳顏色也相配,這些天喬初熏一直在用。
  
  小桃兒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白淨小臉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沒問題呀!初熏姐姐想縫香囊,是要送人嗎?」
  
  喬初熏別過臉,看著鍋裡裊裊蒸騰而起的白霧,輕輕嗯了一聲。
  
  小桃兒頓時笑得更甜了,細細的小嗓音也含了淡淡揶揄:「初熏姐姐是有心上人了嗎?哪家公子這麼有福氣呀……」回來一定要趕緊和高翎大哥以及小綠哥哥他們說,初熏姐姐心裡也很有公子呢!
  
  喬初熏一邊攪著糖漿,只覺臉頰陣陣發燙:「才不是,你別瞎說。」
  
  小桃兒卻抿著小嘴兒輕輕笑著:「初熏姐姐害羞了呀?這有什麼呀,初熏姐姐你人長的漂亮,又好溫柔,還做的一手好菜,哪家公子見了都會喜歡的!」尤其是景公子……
  
  喬初熏拿過兩小塊布巾墊著,將小鍋從爐子上端下來,放在長案上,拿著湯匙舀起一勺糖漿,輕輕澆在用井水冷卻過的竹片上。一連澆滿五隻竹片,又從旁邊拿過烘烤過的玫瑰花瓣以及松子仁,鋪灑在琥珀色的糖漿上。一邊拿起一把小刀將尚且軟著的糖漿刮起來,蓋在花瓣以及松子仁上,接著又灑上一層。
  
  手上動作漸漸緩下來,喬初熏低頭看著案上漸漸凝固的糖漿,嗓音輕飄飄的有些發空:「小桃兒,不要亂說。我做香囊,是因為公子想要,又不喜歡外面買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桃兒眨了眨圓圓大眼,細聲細氣的問道:「初熏姐姐,那你喜歡公子麼?」
  
  喬初熏拿著小刀輕輕刮著竹片,將包裹著餡料的糖漿捲好,唇角輕輕抿著:「我和他,不可能的。」
  
  當院裡,正好高翎走到門邊,聽到最後兩句話,不禁皺起眉頭,看了喬初熏一眼。微黃燈光下,這人穿著一襲緋紅衣裙,頭髮挽成一個簡單的柔雲髮髻,纖瘦身軀微伏,耳畔髮絲略略遮擋住細緻眉眼。不知怎地,就覺得這人並不似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般開朗。
  
  又刮乾淨一隻竹片,喬初熏直起身,看了眼旁邊已經做得的琥珀色糖果。唇角微微彎起,拿起小碟轉身,想給小桃兒嘗嘗鮮,卻瞧見高翎正站在門外。
  
  高翎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是這樣,公子讓我過來看看,今晚上的燉品……」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將手裡的小碟遞過去:「這個是松子糖。雪梨馬上就好。」
  
  說著,又折身盛了幾塊尚且溫熱的糖果,示意高翎和小桃兒先嘗嘗。小桃兒擦了擦手,笑瞇瞇捻起一塊,放入口中。喬初熏事先將糖果剪成銅錢大小的小塊,因此吃起來很方便。糖果還溫溫熱熱的,擱在嘴裡漸漸化開,蜜糖的香甜,玫瑰花瓣的馥郁以及松子的濃香融兌一處,甜潤潤的糖汁在口中流淌,彷彿能一直甜到心坎兒裡。
  
  小桃兒捧著臉頰大眼兒彎彎:「好甜喏……」
  
  高翎待口中那塊糖完全化開,嚥下,才微微笑著感慨道:「喬小姐好手藝!這松子糖做的不比京城裡最有名的糖果鋪子差。」
  
  喬初熏此時已經把盛著川貝母燉梨的小盅放在托盤,一邊將東西遞給他,一邊淺笑著回道:「也就試著做做,哪能跟外面賣的比。」
  
  高翎見喬初熏將托盤送到自己跟前,不禁微訝:「喬小姐,你不過去?」
  
  喬初熏輕輕搖頭,旁邊小桃兒嘴快:「初熏姐姐要給公子縫香囊呀,還要準備明天的早飯。」
  
  瞧見高翎眸光閃爍,喬初熏微窘:「沒有的事,別聽她瞎說……」小桃兒還要解釋,喬初熏卻已經轉身,似有嗔怪的瞟了她一眼。
  
  小桃兒扁了扁嘴,又朝高翎眨巴眨巴眼,是真的!
  
  高翎眼含笑意看了這兩人一眼,端著托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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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芙蓉肉
  
  頭天用晚膳時,景逸念叨著想吃蝦蟹一類的食物。喬初熏當時沒答應,心裡卻開始盤算。這些日子已經做過好幾次螃蟹,清蒸的豉汁的薑蔥炒的花彫醉的都烹了一遭,吃得眾人大呼過癮。景逸那兒每餐最多只給兩隻,主要還是怕螃蟹太過寒涼,不利於他身子復原。
  
  這回又說想吃蝦子……喬初熏琢磨著,無論是清蒸還是爆炒,都有些不妥。小爐和小桃兒在旁邊跟著,一個手裡拎著一大塊精瘦肉以及兩隻胖胖的白蘿蔔,另一個懷裡的小籃子也裝的滿滿登登。
  
  小桃兒見喬初熏望著不遠處的攤子出神,也跟著抻長脖子看。小爐則老早就看清那攤子是賣蝦子的。嚥了嚥口水,小爐看向喬初熏,一雙眼亮晶晶閃著幽光:「喬小姐,晚上吃什麼啊?」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道:「想做蝦子給你們吃。不過……」看到小爐手裡的豬肉,喬初熏突然想到一道菜,唇邊也露出一抹溫淺笑容:「給你們做芙蓉肉。」
  
  小桃兒睜圓了眼:「芙蓉?可芙蓉花是春天才有的啊!」
  
  喬初熏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朝小桃兒眨眨眼:「此芙蓉非彼芙蓉,到時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三人說著,已經到了賣蝦子的攤子前。淡青色的蝦子甲殼珵亮,顏色清透,倒是很新鮮,剛好只剩下小半筐,喬初熏就都要了。
  
  拿出荷包正要掏銀子,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騷動。遠處傳來女人悲愴的高聲哭號,以及一眾人憤憤吵嚷,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隱約可以聽得清「無能」,「朝廷」,「上京」等等字眼。
  
  喬初熏轉過身,就見不遠處行來一隊人,為首的幾名男子手裡還拿著竹竿木棍,面上神色很是激憤。走在中間那名婦人被人攙扶著,頭髮蓬亂形容慘敗,身子幾經軟倒。賣蝦子的小販歎了口氣:「可憐吶!好好的閨女,就這麼被人糟蹋了……」
  
  小爐轉過臉看那小販:「你認識這家人?」
  
  小販點點頭,一手拿兩根細籐,把竹筐上面的蓋子綁緊:「認識啊!都一條街上做生意的,那姑娘還幫她娘看過店子。家裡也沒別人,就娘倆,開一個磨豆腐的小店,早上還賣熱豆汁兒。」說著又歎了口氣,「挺漂亮的一個大姑娘,作孽啊!」
  
  小爐又看了眼逐漸走遠的隊伍,眉頭緊鎖:「他們這是要幹嘛?」往那個方向,應該是府衙吧。
  
  小販將筐子捆綁結實,往小爐腳邊一放,這才站起身,拍拍手:「去官府找伊大人啊!這都是第二個了,先那個聽說是城東一家酒肆的姑娘,也是花骨朵一般的人物……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
  
  小販接過喬初熏遞過來的銅錢,數了數,又笑呵呵朝她做個揖:「多謝小姐了!我叫阿七,每天過了晌午都來這擺攤子,您以後要是買魚蝦蟶子一類的儘管來,我給您算便宜些,而且保管新鮮!」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一旁小桃兒卻開始跟他討價還價:「我們買這麼多,你今天就該給我們便宜算的!」
  
  小販年紀也輕,被一個水靈靈小丫頭這麼一數落,倒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兜裡的銅錢,又撓撓頭。小桃兒又接著說:「你那個小籃子是蝦米吧?送我們一包唄!要是吃著好我們以後常來光顧你麼!」她剛才瞟到一眼,而且那個鹹鹹的香香的味道,還有些腥味兒,錯不了!
  
  阿七沒法兒,彎下腰從那蓋著藍布的小籃子裡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紙包,塞到小桃兒懷裡的菜籃子裡,一臉肉痛的表情:「好好,給你!小丫頭鼻子真是靈啊!」
  
  小桃兒抿嘴兒一樂,又笑瞇瞇看向喬初熏——我厲害吧!
  
  喬初熏被她逗得彎起唇角:「小丫頭!」
  
  小爐將筐子跨在一側肩膀,跟在兩人後頭,面上神色卻有些凝重。
  
  ……
  
  回到後廚,兩人又開始忙活。
  
  案板上擺著拌好的涼菜,小桃兒拿著長柄湯匙攪動著鍋裡的白粥,裡面加了切成小塊的紅薯塊以及剜成圓球的山藥塊,粥水更顯黏稠細滑,聞起來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喬初熏將蝦子剝掉殼子,背上的泥線也挑掉,沖洗乾淨,放在盆子裡,又倒入少許花彫酒醃漬。接著又到屋外,將晾在陰涼處的肉片拿進屋。肉是肥瘦適中的五花肉,切成片兒,兩面刷上鹹甜口味的醬料,再擱在外頭晾多半個時辰。
  
  接著便將蝦子逐個放在肉片上,用刀背敲扁,擱在大湯匙上,在燒的滾沸的開水中迅速撈兩撈,接著再下油鍋。半碗花彫,一大碗雞湯,小半碗蒸粉,接著再將旁邊調料碗裡的蔥姜都灑進去,大火爆炒,很快出鍋。
  
  小桃兒盛出兩盆粥,又湊過來看,就見盤子裡杏子大小的金棕色肉片兒,因為爆炒的緣故縮成圓圓的形狀,中間裹著粉紅色的蝦子,乍一看還真像一朵朵的芙蓉花。門外小綠等進來幫著端菜,一聞到香味兒都使勁兒吸鼻子:「真香啊!」
  
  喬初熏又炒了另外兩道素菜讓大家端走。給景逸單炒了一小盤芙蓉肉,將爐子上坐著的湯盅端下來,盛了一碗飯,一碗粥,幾隻豆沙包,又將燙好的酒放在托盤上。
  
  一進屋,托盤就被景逸接了過去。喬初熏將門關好,轉過屏風,就見後窗大敞,攜帶進陣陣蘊藉菊香的冷風。景逸卻似乎渾然不覺,身上只穿了件錦緞袍子,優哉游哉靠在椅背上,將扣在盤子上的碗碟拿開,又勾起唇角看她:「這是什麼?」
  
  喬初熏忙將窗子關上,白皙眉心輕蹙:「公子身子剛好一些,不宜吹冷風。」
  
  景逸挑了挑眉,笑著看她:「我還沒那麼嬌弱。」
  
  喬初熏卻不置可否,幫他斟滿酒盞,才在他對面坐下,輕聲解釋道:「這道菜名為『芙蓉肉』。外面是刷過醬料的五花肉,裡面是浸過酒釀的蝦子,炒的時候又放了些雞湯以及花彫酒,因此能沖蕩一些蝦子的寒涼,五花肉的肥油也都熬掉了,不會太過油膩。」
  
  景逸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口中,就覺肉片豐厚甘香,醬香濃郁,卻一點都不油膩,內裡裹挾著的蝦子浸過酒釀又經過扁捶,味道清甜口感筋道,且蘊藉淡淡酒香。景逸一邊緩緩嚼著,又抿了一口燙的溫熱的花彫,頓覺口中香味更盛。溫醇酒液順著喉嚨流淌入胃腹,連帶胸間也蒸騰起一股融融暖意。景逸勾了勾唇角,狹長鳳眸浮現淺淺笑意,自己說的話,她倒都記在心上。
  
  一連吃了幾塊,景逸才夾起一隻豆沙包,咬了一大口,緩緩抬起一邊眉毛:「裡面放了梅子?」
  
  喬初熏嚥下口中飯食,唇角微彎:「只擱了幾顆,都是碾碎了的。烏梅開胃健脾,溫膽生津,對你身體有好處。」
  
  豆沙磨的很細,紅豆的甜味兒很濃,加了些烏梅肉進去,更添兩分酸甜回味。景逸緩緩咀嚼著口中豆沙,若有所思的看著垂首夾菜的某人,漆黑眼眸因為心思專注而更顯幽深。每回只有是說到飲食或者藥理,這丫頭話才多些,除此之外根本就是個悶罐子,而且總是一副低眉斂目的乖順模樣。從前他總覺得女人聒噪,這回卻覺得這人似乎太靜了些,反倒希望她能多些話。
  
  喬初熏自己也挺喜歡吃蝦子,這道芙蓉肉從前經常吃,自己卻沒正經做過。頭一回做,醬料什麼的都是嘗試著調,沒想到味道正經挺好,鹹淡適中,火候也合適。將撥到自己碗裡的那小半碗飯吃完,又捧過粥碗,打開上面蓋著的碟子。剛執起湯匙喝了一口,就聽對面那人嗓音慵懶緩聲問道:「是什麼粥?」
  
  嚥下口中粥食,喬初熏抬起頭,就見這人鳳眸微瞇,直盯著自己面前的粥碗看。「就是普通的白粥,裡面加了些紅薯還有山藥。」喬初熏放下湯匙,及時垂下的眼簾遮擋住眸中一閃而逝的懊惱。
  
  東西太多太沉,托盤也不夠大,所以她才只盛了一碗飯一碗粥。主食除了白飯還有豆沙包,而白粥本來也不是做給他吃的。湯盅裡是專門給他燉的雞粥,裡面加了枸杞子和黨參片,光雞湯就燉了一整個下午,米更是上好的碧粳米,裡面的幾味藥材也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補血益氣,正對他的身體狀況。可看他剛剛那神情……
  
  果然,景逸看了一會兒,唇角緩緩勾起:「我也要。」
  
  喬初熏抿抿唇角,抬起眼眸對上他的視線,輕聲道:「湯盅裡也是粥。」而且比這個好多了。
  
  景逸早就聞到湯盅裡飄散出來的雞湯味道,卻根本不理那個茬兒,緩聲堅持道:「我想喝這個。」
  
  喬初熏沒法兒,只能起身,乖巧應道:「公子稍候,我這就盛一碗過來。」一邊還暗暗自責,估計是接長不短用雞湯熬粥,景逸已經喝膩歪了,所以想換個口味,倒是自己想的不周全了。
  
  景逸卻直接將她面前的粥碗端過去,又捏著湯盅的兩隻耳朵送到她面前,打開盅蓋,漆黑眼眸流光溢彩,微紅唇瓣噙著有些邪氣的笑:「不用那麼麻煩,這樣不就好了!」
  
  說完,不待喬初熏反對,執起之前擔在碗沿上的湯匙,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一邊露出一抹很是滿足的笑:「唔,好吃。」紅薯甘甜綿軟,山藥清香細滑,粥水熬得細膩微稠,還帶著淡淡清甜味道。
  
  喬初熏上一刻還要出聲反對,這會兒卻已經嚇得的杏眼圓睜,粉粉唇瓣輕顫,耳邊嗡嗡響著,滿心滿眼都是景逸用自己用過的湯匙喝粥的舉動……他,他怎麼能……
  
  喬初熏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心中羞惱之意愈盛,連帶臉頰都微微燒著,站在桌邊說不出話。景逸卻渾然不覺,嚥下口中粥食,又似笑非笑看向她:「坐啊!再耽誤會兒,飯食都涼了。」
  
  喬初熏垂下眼,牙齒輕輕扣著內側唇肉,手腳僵硬的坐回圓凳。景逸從一旁小碟拿過一隻乾淨湯匙,遞到她面前,向來慵懶的嗓音攜著淡淡笑意:「就換這一回,以後不會了。嗯?」語氣彷彿當她是個鬧彆扭的孩童。
  
  喬初熏伸手接過湯匙,舀起一勺味道香濃的雞粥,緩緩放入口中。強迫自己壓下初時那股惱怒,心裡卻仍隱隱覺得彆扭。可景逸那邊一派從容自然,自己若是執著不快,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景逸見她一直低垂著頭,纖長睫毛輕輕顫著,白皙面頰也染著淡淡紅暈,吃粥的動作也明顯慢了。彷彿一隻小兔子一般,明明委屈的要命,卻還要強撐出自然神色。又想起那天在轎中,她緊咬著唇,眼中的淚搖搖欲墜,卻倔強與自己對視的情形,不禁心頭一軟,唇畔笑意不覺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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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0:07
第八章 芋艿糕
  
  這天晌午剛過,喬初熏端著托盤回到後廚,卻四處找不見小桃兒。碗碟刷的乾乾淨淨,整齊擺在一旁的櫥子裡,自己之前說要用的芋艿也洗乾淨了,放在一隻小盆裡。爐子上煮著茶湯,掀開蓋子一看,也是按自己之前吩咐的,茶末以及茉莉花都擱的適量,看茶湯顏色應該煮上沒多久。
  
  喬初熏找了一圈不見人,又問過幾名影衛,都說沒瞧見小桃兒。喬初熏覺得納悶,卻知道這孩子行事很有分寸,因此也沒再找,回到後廚準備給大伙做甜點。
  
  喬初熏將十多隻芋艿放進一隻小鍋,又倒入些涼水,坐在一旁的小爐子上煮著。舀了瓢涼水到當院淨手,用帶香味兒的皂子仔細洗了兩遍。天氣漸涼,井水又冷,不一會兒就覺得手掌有些酥酥麻麻的,最後又用水沖了一遍,才回到廚房。
  
  拉過小木凳坐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水漬,又輕輕搓了搓手,這才從腰間取出那只縫了一半的香囊。料子是從之前去過的那家繡坊買的,不過一尺見方的一塊料子,卻要價一兩銀子。喬初熏也沒還價,因為知道這料子是真的好。觸手柔滑細膩,卻綿密厚實,顏色是很純正的絳紫色,且因為質地滑膩而流光閃耀。
  
  身後正午的陽光靜靜流瀉入屋舍,照耀在手中的荷包,濃郁稠澧的紫色晃得人微微有些恍惚。喬初熏並不確切知道景逸喜歡什麼顏色,只知道他有不少衣裳都是這個色。另外也模糊有些印象,從前在京城那會兒,大傢伙都傳三王爺府的趙祁小侯爺嗜穿絳紫,且不少姑娘媳婦都說,全天下也只有他能將這顏色穿的好看。
  
  這顏色雖然矜貴,卻隱隱透著妖異,偏趙祁也是個冷淡驕矜的性子,眉宇間又隱隱透出幾分王孫貴族鮮有的邪氣,倒真是能壓的住這份妖異,也襯得出這股子貴氣。
  
  喬初熏輕輕撫過香囊上繡了一般的芙蕖,淡紫色與幽藍色交疊的繡線,是極難的疊樣雙繡。她初時還不覺得,只覺著繡出的一瓣蓮花極是精緻漂亮,後來才發現,小桃兒教的這繡法雖然好看,卻極考驗人的耐心和細心。喬初熏自詡耐性不錯,也兩次三番犯了難。而且還不能繡錯半點,不然會留下針腳痕跡,在溜光水滑的料子上特別顯眼。
  
  指尖下的繡樣微微有些凸起,是一連熬了十幾個晚上的結果。又想起那人微涼眸色,抿唇置氣的模樣,喬初熏溢出一聲輕歎,心頭浮上淡淡無奈。
  
  這人雖然不似外人口中那般冷漠殘戾,卻也真真有幾分少爺脾性,說話做事都是說一不二,容不得別人半分忤逆。而且還有些喜怒無常,常常上一刻還在勾唇淺笑,下一刻卻斂顏不語。自己雖然自小看慣冷臉,也懂得不跟人正面衝突,卻還是幾次三番被這人攪得又羞又惱,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想到自己從家裡出逃的緣故,喬初熏不由得彎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罷了罷了,已經是那樣的身份,這輩子還想著什麼得遇良人百年好合?景逸對她可以說是活命之恩,這會兒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個香囊,做給他便是了,作甚想那許多。
  
  小時候獨自一人坐在閣樓,翻閱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誦念那些明月落花的詩詞曲賦,也曾幻想過長大了要嫁一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看來,卻不過是些小兒女情懷的無病呻吟。她現在,只要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每日做些美味吃食讓大夥兒高興,就已經滿足了。這份寧靜滿足,是景逸給她的。而知恩圖報的道理,她從小就懂得。
  
  小心將香囊收好,拿過兩塊布巾墊著將小鍋端下來,夾出芋艿在案板晾著。又將鍋裡的水倒掉,倒入一大碗早上新買的牛初乳,幾勺白糖,蜂蜜以及少許豬油,將鍋子重新放在爐火上,一邊用勺子輕輕攪著。
  
  過了一會兒,待之前煮熟的芋艿涼了,將外面的皮子剝掉,用刀切成一指厚的片子,倒入小鍋裡,又用鐵勺輕輕摁壓。甜甜的牛與芋艿的清香融在一處,漸漸鍋子裡的牛乳熬乾,芋艿的顏色則顯得愈發玉雪可愛。
  
  喬初熏將做好的芋艿糕盛進兩隻盤子,最後幾塊盛入一隻小碟,又將煮好的茶湯倒入大碗,這才走出去招呼眾影衛過來端。
  
  奇怪的是,這會兒院子裡人不多。不僅小桃兒,高翎也不在,十七個影衛只剩六七個人。喬初熏也沒多問,將盤子遞過去,讓眾人趁熱吃。因為芋艿糕是用牛初乳熬煮出來的,若是涼了便會生出一股子甜膩略腥的味兒,只有趁熱吃才香甜。
  
  將小碟上扣了一隻碗,又將煮好的茶湯倒入茶壺,拿了兩隻茶杯,扣在托盤上。喬初熏讓小晚幫忙看著火,端著甜點以及茶湯送去景逸房間。
  
  芋艿原就香甜綿軟,又用牛初乳熬煮,裡面加了蜂蜜白糖,口感更顯細膩綿甜。看上去晶瑩白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咬一口,入口即化的軟嫩,濃濃的奶香充溢口中,嚥下去一路軟綿綿的甜,直抵胃腹,極是熨帖。
  
  景逸一連吃了兩塊,又抿了口清香微苦的茶湯,瞇了瞇狹長鳳眸,緩緩吐出一口氣。午後深秋的陽光很是明亮,帶著一種乾燥爽快的溫暖,傾斜照映在身旁榻上。喬初熏拉過一隻圓凳坐在榻邊,側面對著他,小口小口的吃著,粉嫩的唇輕輕蠕動,偶爾還伸出小舌頭舔舔唇瓣,看樣子也是極喜歡芋艿糕的味道。
  
  半瞇鳳眸飛快閃過一抹暗色,輕抿的唇瓣噴吐出的氣息瞬間變得炙熱。景逸端起茶杯又飲了口熱茶,強自壓下胸間湧起那抹悸動。修長食指無聲滑過細膩潤澤的青瓷,彷彿輕撫過俏人兒細瓷一般嬌嫩的臉,景逸勾起唇角,緩聲道:「剩下那塊你也吃了罷。」
  
  喬初熏嚥下口中芋艿,轉臉看向景逸:「公子不喜歡牛乳的味道?」
  
  景逸似笑非笑看著她:「還好。不過午膳吃得多,這會兒不太餓。這東西若是冷了也就失了味道,可別浪費了。」
  
  喬初熏輕輕點了點頭,有些不自在的端起擱在小桌上的茶杯,喝了兩口茶湯,又夾起最後一塊芋艿糕。
  
  景逸端著茶杯,另一手翻開擱在腿上的卷宗,慢慢看著,一邊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香囊做得了麼?」好像有半月了吧,倒不見她主動提起,當他只是說說玩麼?
  
  喬初熏擱在裙邊的手微微攥緊,纖長眼睫輕輕顫著:「還沒。」抬起眼眸飛快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芋艿糕,輕聲道,「我從前沒做過針黹活計,可能做出來也不太好看……」
  
  景逸勾唇睨了她一眼,又看向手中書冊,嗓音也淡淡的:「無妨。只要不是忘了便好。」
  
  喬初熏點了點頭,起身收拾過東西,便離開了。
  
  晚上的主菜是玫瑰扣肉,是將五花肉過油煎炸之後取出,兩面刷上一層玫瑰腐乳,再上鍋蒸,將肉裡的肥油熬出,最後再用煮熟的芋艿切片做夾層,一片肉片一片芋艿的擺滿整只盤子,再過一遍油,這會兒再加些豬排骨燉出的高湯,以及少許黃酒。
  
  燉出來的肉肥而不膩,香甜可口,沒有半點油渣兒,且蘊藉濃濃玫瑰花香。芋艿則蘊藉濃濃肉香,綿軟香濃,簡直比吃肉還過癮。還有一道新菜是蝦油豆腐。顧名思義,是用當年初秋新熬製出來的蝦醬炒豆腐,先是大火翻炒,待豆腐兩面焦黃後,再往裡倒些泡著蝦米的熱湯水,再放入數枚新鮮蕈子,蓋上鍋蓋咕嘟著。
  
  待蕈子將汁水吸去大半,將菜盛出。豆腐外皮微焦酥,內裡卻嫩汪汪一兜兒汁水,儘是蝦醬的鮮鹹滋味以及蕈子的山野清香。蕈子則融進了豆腐香以及高湯的濃醇。
  
  景逸一口氣吃了多半盤子豆腐,扣肉也吃了多半碗,連帶消滅了兩碗米飯,兩隻素菜餡兒的包子,末了又緩緩啜著清甜的鯽魚湯。
  
  喬初熏想起端晚膳過來時,這人是突然在自己身後出現的,之前一點聲響都沒有,突然就出聲說話,好像就貼著自己耳朵似的清晰,當時嚇了她一大跳,差點沒把手裡的托盤扔出去,卻被他當即從後面扶穩托盤。
  
  這會兒再看這人面色,雖然依舊白皙如玉,卻不似往常那般蒼白,漆黑眼眸也熠熠閃光,眉宇間透出一股子原先沒有的勃勃英氣。喬初熏垂下眼簾,看這樣子,應該是去後院練功來著罷。
  
  景逸一陣風捲殘雲般的進食過後,這會兒饜足了,拿過帕子拭了拭唇角,勾起紅潤唇瓣,看向對面垂首喝粥的喬初熏。抿了口溫熱清醇的米酒,景逸語帶笑意緩聲開口道:「每日做那麼多活兒,怎麼吃的比小鳥還少?」怪不得這幾天看著她總覺得哪有些彆扭,景逸一邊品酒一邊琢磨著,驀然間恍然,原來是太瘦了!
  
  喬初熏抬眸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輕聲抗議道:「我沒有。」是他今日吃的比往常多,才顯得自己吃的特別少。晚膳時候的主食一般都是給景逸預備的,喬初熏習慣晚上只吃些素菜湯粥,頂多再吃塊甜糕或者豆沙包,吃太多她會覺得不舒服。
  
  景逸似是心情極好,執起小勺舀了勺豆腐送到她旁邊的空碗裡:「這豆腐炒的很好吃,你一口都沒嘗。」
  
  喬初熏輕聲道過謝,執起小勺含入那口塊豆腐,又匆忙喝了口粥水。景逸見狀微微瞇起狹長眼眸:「你吃不慣蝦醬的味道?」這道菜裡面其他東西都不陌生,唯獨蝦醬是她頭一回用,而且蝦醬味道雖然鮮香,口味卻偏鹹重,儘管已經被蕈子的清甜沖淡不少,但若是吃不慣的人,還是會覺得味道太過濃烈。
  
  喬初熏嚥下口中豆腐,溫順的彎起唇角:「還好。」
  
  景逸眉尖一蹙,慵懶嗓音略帶了一絲冷意:「吃不慣就別勉強自己。」誰也沒逼迫她必須吃自己夾的東西,既然不喜歡,直說便是,他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做什麼搞得好像自己很霸道一樣!
  
  喬初熏覺察到對面人情緒有些冷凝,忙伸手去取酒壺為他斟酒,卻不想探出的指尖正好碰到他擱在壺上的手背。喬初熏趕緊縮回手,下意識的輕咬下唇,面上也露出些許無措。
  
  景逸卻因為這無意的巧合心情稍霽,手背上尚且殘留著滑膩微涼的觸感,就連新斟的一杯酒都顯得格外清甜:「今晚上有什麼特別的燉品麼?」
  
  喬初熏這次答的很快,唇角也漾出淺淺笑意:「昨天公子說想吃浮元子,材料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做得了就給公子端來。」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漆黑眼眸也閃過一抹笑意。看來自己講過的話,她都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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